第31章 第 31 章
常言道:一段感情中谁用情更深, 谁就输了。
如果按这个说法,很可能从小学时就把降谷零好感刷到100的诸伏景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但前提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是正常人。
很不幸, 这是一则跟踪狂与跟踪狂间的扭曲至极的爱情故事。亲手撰写了一半剧本的诸伏景光对此心知肚明。
跟踪狂, 说到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侵犯所爱之人的个人空间和隐私, 这种爱的实质是极端、病态的迷恋和占有欲, 往往只是基于自己的幻想。
为了能引导波本真正产生想要改变的想法, 弃暗投明, 他必须既让自己满足波本的幻想,又要将波本对“诸伏景光”的爱潜移默化地投射到真正的他身上。
他要从亲密关系开始,一步步纠正降谷零错误的三观。直到有一天, 他有信心能直接对降谷零说出他的邀请——那是他接下公安的任务时就在内心准备过无数次的稿子——邀请降谷零和他一起重新开始,走向光明。
所以, 对于诸伏景光来说,爱得比波本少, 才会陷入被动, 最后走上输家的不归路。
他看着以他伤口未痊愈不能流汗为借口, 包揽下所有家务,又殷勤地跑前跑后,一会问他要不要喝果汁, 一会问他空调温度合适吗, 一上午没停过脚的降谷零, 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不行,因为身上的伤势, 他已经天然落后一步了!
既然如此……
诸伏景光痛定沉思,最终默默地下了决心。
就算牺牲其他的一切, 他也不想放弃挽救幼驯染的唯一希望。
所以,区区、区区童贞……牺牲就牺牲吧!
诸伏景光从书包中取出一本《刑法学》的大部头。在他恢复到能起身时就拜托同期帮他把理论课的书拿去医院了。
他翻到前两天刚看过的一章,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实则悄悄打开了系统的honey trap教程,翻到了之前被他略读的那一部分。
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但也总比到时候稀里糊涂地上了战场,被波本牢牢占据住主动权要好。
他这么想着,潜心学习起来。
但诸伏景光很快就会意识到,在波本随时都会过来的情况下,看这部分的教程实在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而且……不知不觉间,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
【Round 1】
降谷零忙完手里的事,刚一进入客厅,就看见自家幼驯染盘腿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课本,久久没有翻页,表情严肃得仿佛在研究什么能影响人类命运的大事。
hiro已经开始认真学习了啊。
降谷零在心中暗暗感叹一声。他凑近过去,想看看幼驯染是被哪个知识点难住了。
然而——
“砰”的一声,诸伏景光合上书抱在怀里,整个人向后一缩,撞到了沙发的靠垫上:“好痛!”
被挤压的伤口让他不需要一丝一毫的演技就脸色煞白了。
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刚刚看的内容又不是手上这本书,而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系统界面。
真是的,他在慌什么啊。
诸伏景光调整了一下表情,像是不满又像是撒娇地说:“zero你走路为什么完全没发出声音啊!”
“对不起?”
降谷零看着突然像被老妈发现偷看小黄书的青少年一样反应剧烈的幼驯染,冒出了一头问号。
但看清幼驯染脸色的他也顾不上思考这些,急急忙忙地扶起诸伏景光:“伤口没事吧?”
“应该还好。”诸伏景光感受了一下,受到撞击带来的刺痛已经开始消散了。
降谷零还是放不下心来。离的近了才发现,hiro脸颊上染着淡淡的红晕。
不会是发烧了吧?
降谷零这次记得给幼驯染提前说了一声:“坐好,让我摸摸你的额头。”
“我没有……”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却被降谷零一只手抓住了手腕。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先是贴上了额头,接着又滑落到他的脸颊。
等、等等。太近了。
他并没有想要听波本的话乖乖坐好的意思,但他盘着腿,一只手还被波本握住,实在没什么活动的空间。况且,波本正半蹲在他正前方,他一放下腿就会踢到对方。
他只能等待着。
透过波本刚洗完手的冰凉手背,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灼烧的热意。
可恶,波本竟然趁人之危!
“确实没有发烧,但脸还是很烫。”降谷零松开手,皱起眉思索着,“是空调温度高了吗?”
在降谷零毫无察觉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仿佛听到了虚空中传来的铃响声。
【回合结束!降谷选手K.O获胜!】
***
果然,和波本这种精通honey trap的情场老手相比,他还是太稚嫩了。
诸伏景光反省了自己,竟然一击就被敌人打败,毫无还手之力。
波本肯定在暗中得意吧。
他瞥了一眼波本的房间方向。
留下一句有什么情况都可以叫的嘱咐后,降谷零就回了房间,说是处理工作。
这也方便了诸伏景光。他抓紧时间研读学习自己缺少的知识体系。
——如果在细节上无法胜出,那就只能放大招了!
诸伏景光已经决定好了,下一回合,他要主动进攻!
***
【Round 2】
“zero?”
浴室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喊声。
降谷零敲了敲浴室的门:“怎么了?”
“那个,我想擦洗一下背后,但是自己不太好操作,zero你能进来帮下忙吗?”
降谷零听到幼驯染好像有点害羞的声音,没忍住笑了。
昨天他提出帮忙时被幼驯染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唐突。毕竟他们在这里不是一起洗过好多次澡,十几年间都没怎么分开过的幼驯染了。
但现在看来,在他无微不至关怀策略的顺利施展下,他们的关系成功地更亲近了。
“好,那我直接进来了哦。”他向门内喊道,听见诸伏景光的应声,才开门进入浴室。
诸伏景光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腰下裹着浴巾,背对着门口坐在塑料板凳上。
他本来甚至考虑过要不要用力让肌肉看起来更明显点,但他不知道波本的喜好,也害怕太用力影响伤口的恢复,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一想法。
他侧过脸把毛巾递给降谷零。在降谷零看不见的角落里,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浴室柔和的灯光下水雾蒸腾。
大片的肌肤与手掌间只隔着一层毛巾的距离。稍稍用力,毛巾就可能在几乎没被阳光晒过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如果贴的太近,抬头时带着潮湿气息的黑发就会扫到鼻尖。
这种情况下,他就不信波本还能稳得住!
这一场景,波本说不定昨天晚上就有所惦念,就算没有,在浴室这样拥有着奇特暧昧氛围的地点加持下,波本也必然会露出破绽!
而诸伏景光只需要抓住波本开始心猿意马的一瞬间,然后一举击破!
降谷零看着司空见惯但久违了的场景,借着浴室中缭绕的水汽,没有掩饰自己怀念的笑容。
他干劲满满地拧干毛巾——hiro的伤口不能沾一点水,得格外注意才行。
“这样可以吗?”
他一边询问羞涩低头的幼驯染,一边用诸伏景光应该会喜欢的力度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擦拭着。
“嗯……”
诸伏景光感觉有点不对。
波本好像……真的在全神贯注帮他擦背?擦得还挺好的?
诸伏景光那微妙的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是失望的心情一直持续,直到波本老老实实完成擦背的工作,然后正常地离开。
啊?
收获了一个干净清爽的后背的诸伏景光沉默了。
【回合结束!胜者——没有!】
***
波本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
审时度势,攻守自如。既能在条件有利时果断进攻,又能在不利情况下稳健防守。
是他太小瞧波本了。
诸伏景光回到客房,坐在床上思考着下一局的对策。
很有可能,波本已经开始布局下一场胜负的计划了。
“吱嗡——”
头顶传来一声异响。
诸伏景光抬头看去,空调一边发出噪音,一边自动合拢了扇叶。
诶?
诸伏景光用遥控器对准空调,换着角度反复按了好几次,怎么按都没反应。
他踩着凳子打开空调的外壳,才发现里面隐隐散发出一股烧焦味。
恐怕是电路的问题。
诸伏景光皱紧眉头,将空调暂且还原。
他看了一眼时钟,时针即将指向夜里十二点。
在这个时间客房的空调坏了……
他眯了眯眼,感觉事情不会这么凑巧。
在这大半夜,他无法找人修理空调。虽然才是初夏,但东京的天气已经闷热非常,尤其诸伏景光因为伤口现在不能出汗,更不能没有空调。
而这间房子一共就只有两间卧室。他别无他法,要么选择睡沙发,要么只能敲响波本的房门。
诸伏景光心下凛然。
这就是波本的计划吗?
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但其实又在暗暗引诱他走向后一个选项。
但随即他又勾唇一笑:那又如何?
这只说明波本对他上一局的发挥也不是无动于衷。
既然波本想让他主动送上门,他就不妨顺了波本的意思,以退为进,提前把杀手锏放出来——
他早已做好觉悟,也具备了充足的理论知识。虽然背上还带伤,但从教程中他已经掌握了无论波本想在哪边都能不用压伤背部的姿势。
他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Round 3】
就此打响!
第32章 第 32 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降谷零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但眼神完全不能聚焦。他的注意力时不时被余光中晃动着的两条腿吸引。
他的幼驯染,趴在他的床上,搭着他的毯子, 抱着他的枕头, 一边玩手机一边悠哉游哉地晃悠着翘起的脚。
“呐,zero, 还没好吗?”诸伏景光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声音含糊地说。
降谷零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hiro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最好一秒入睡, 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他就可以等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 去沙发上将就一晚上了。
“我还是等zero一起吧,”诸伏景光果断地拒绝,调整了一下姿势撑起头, 皱眉看着降谷零,“你早上起那么早, 晚上还不睡,睡眠时间足够吗?”
降谷零感受到幼驯染质疑的目光。
平时的他一定会内心暗暗感动于hiro的关心, 会赶紧解释自己睡得很好, 说不定还会从善如流地关上电脑, 把并不急于今晚解决的工作抛在一边,和幼驯染久违地躺在同一张床上,说说话, 聊聊天, 吵闹到半夜终于困得不得了了才一起入睡。
但现在, 他甚至需要一定的演技辅助,才能按照正常的反应, 无奈地笑着保证道:“我只是需要的睡眠时间比较少而已,我有在注意调理好身体的。”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缺少睡眠而让身体不在最佳状态, 出现任何一点细微的差错,对于他的职业来说都是害人害己的极度危险举动。就算是不得不通宵的情况,降谷零也会给自己安排休息的时间,保证好自己的状态,随时为最糟的局面做好准备。
但今天,他真的很想进行计划外且非必要的通宵工作。因为——
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很明显是在honey trap他啊啊啊啊!
***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前。
房间门被敲响时,降谷零正在伏案工作。
是hiro?
他扫了一眼电脑角落的时间,已经接近12点了。
这个时间hiro还没睡吗?
他疑惑地回过头,看见诸伏景光从门缝中探了个脑袋进来,轻声问:“zero你睡了吗?”
不会是伤口有什么问题吧?降谷零心中一惊。
“还没呢。”他急急忙忙关上电脑的屏幕,走到门口,“hiro怎么也还没睡?”
他看清了诸伏景光的表情,稍感安心。幼驯染看起来并没有隐忍着痛楚的神色,反倒有几分无奈。
“客房的空调坏了。”
“空调坏了?”降谷零惊讶地重复。
怎么会?这间安全屋还很新,电器购入不到一年,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坏吧。
不过他没有多想下去,在幼驯染的注目下找到工具箱和梯子,爬了上去准备看看是什么问题。
前世形形色色的打工经验造就了他非同一般的技能广度。当年在波洛咖啡厅工作时,店里从电灯到椅子都是他一个人修理的,空调当然也不在话下。
只要空调是常规的一些故障,依靠家里的工具他就能很快解决问题。
诸伏景光站在下面帮降谷零扶住梯子,接下拆下来的空调外壳和过滤网。
诸伏景光心里对一脸认真检查着空调的降谷零很是无语。
明明是罪魁祸首,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不过面上他还是配合地问道:“怎么样?能修的好吗?”
“……电路烧断了。”降谷零不过一会儿就做出了判断,“要更换损坏的电线。”
他感觉更奇怪了。一般只有使用年限很长,电路老化的空调才会出现电路上的故障。像客房里这样才使用过寥寥几次的新机,除非遇到极小概率的出厂品质问题,不然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他沉吟片刻,扫了一眼工具箱内部。
不行,没有同等规格的电线。如果型号、参数不一致,很容易引发危险。
诸伏景光一看降谷零的表情就知道波本是什么打算了。
肯定是以修不好为借口,引导他说出能不能和波本一起睡。
诸伏景光一眯眼,决定先下手为强。
“今晚修不好了吗?”他仰起头看着降谷零,略微蹙起眉,湖水般的蓝眼睛中荡起一丝忧虑,“那我今天睡沙发?”
“hiro就睡我那边吧,我……”
降谷零很自然地开口说道,但当他话说到一半,就见到幼驯染两眼一弯,一副立刻点头答应的架势,忽然心中升起来一阵违和感。
说起来,最近几天,他心中总是时不时涌上不对劲的感觉。
但他并没有感到让人汗毛直竖的危险气息,所以思考无果后便暂时忽略了过去。
而此时,他踏在半空的梯子上,面对着乖巧抬头,眼中含笑的幼驯染,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到底是什么……
降谷零感觉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他努力想要抓住脑中四散的想法。
诸伏景光成功逼迫波本先开口,心情好了不少,看着还挂在梯子上似乎对被他反将一军有些不太适应的波本,扬起嘴角笑了笑:
“zero快下来吧!”
降谷零眨了眨眼,发现在他愣神的时间里,诸伏景光已经抱起了床上的枕头,隐约带着一丝兴奋地向他的房间走去。
一道灵光如闪电般直击他的大脑:
空调不会无缘无故熄火,hiro对他的邀请早有预料,并且hiro对此表现得相当雀跃。这些线索导向了一个鲜明的答案
——是hiro故意弄坏了空调,以此为借口去他的房间睡觉。
可为什么?
推理出空调电路燃断事件背后的疑云后,降谷零的疑问不减反增。
hiro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他急匆匆地应了一声,爬下梯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在脑中复盘起幼驯染最近的一系列行为。
浴室里两天诸伏景光截然不同的态度,被他触碰时僵硬的身体,脸上的奇怪红晕……
等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降谷零差点把工具箱砸到自己脚上。
他的回忆一路向前,最后定格到了在医院,他以为自己是在表达对诸伏景光的支持的那天。
他记得,他用的措辞是“他们有同样的心情”。
他当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同样的心情应该是十几年来一直牵挂着对方的友情。
但如果,如果这里的诸伏景光对他的感情一开始就不是友情呢?
降谷零心里一沉。
是了,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他因为前世和诸伏景光的友情,而预设了这个世界的诸伏景光对降谷零也是友情。
如果抛开前世他们二人关系的桎梏,他应该很容易想到,一般会发展成跟踪狂的感情,程度肯定不仅是友情了。
而他的疏忽,让事情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降谷零闭了闭眼。
他想象着如果自己是诸伏景光,会如何理解他在医院的那一番剖白。
毋庸置疑,诸伏景光会把那当做告白。而他们现在,在降谷零不知情的无意推动下,已经发展为了同居的情侣状态。
怪不得hiro最近这段时间,时而苦恼,时而羞涩,原来这就是hiro的恋爱状态吗?
诸伏景光这两天以来一切有些微妙的态度,都有迹可循了。
降谷零在恍然大悟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为什么诸伏景光今晚会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
昨天晚上,他因为担心hiro一个人洗漱不方便,提出来帮忙,假如他们二人只是朋友的关系,就算是坦诚相见也没有什么所谓,可如果是新晋的情侣关系,hiro会害羞、犹豫也是可想而知的。
甚至,在hiro看来,男朋友提出这样的提议,除了真心想帮他以外,是不是也掺杂了某些别的不可言说的心思呢?
hiro今天看书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难道也是在考虑这件事吗?经过了一天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下定了决心。所以,今晚才会把他叫进浴室,乃至现在,主动制造二人同处一个卧室的情况,来暗示他……
救命,现在该怎么办?!
降谷零,身体是22岁精力旺盛的童贞,内里其实是还差一年就能成为魔法师的29岁,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然职业原因,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无数只猪跑了。
但,对方可是他的幼驯染!
降谷零下意识就想退缩。
然而事到如今,他要怎么跟hiro解释这是一场误会?
hiro痴恋了十余年,终于找到了降谷零,在他身边踌躇着,控制不住想要接近他,但又害怕打扰到他,始终不敢讲出自己的心意。正在这时,却从意中人的口中率先听到了告白,hiro该有多么欣喜啊。
接下来,他们的恋情以坐火箭般的速度迅速推进着,机缘巧合下直接达成了同居的成就。hiro经过了诸多的思考,决定和男朋友迈向更进一步的关系。
如果这个时候,降谷零告诉诸伏景光这一切不过是误会,他从来没有以爱情的角度看待过hiro,hiro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精神状态,不就会再次受到深深的伤害吗?
事情变成这样本来就是降谷零的疏忽,他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对幼驯染造成二次伤害。
他得负起责任来。
他得……
***
他果然还是不行!
降谷零看着趴在床上用尽全力试图诱惑他的幼驯染,嘴里泛起苦涩。
hiro的决心未免也太坚定了,伤都还没好呢,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无意之中的行为,也是降谷零给出了错误的暗示在先。
降谷零缓缓吐出一口气。
以工作为借口的拖延看来不管用了,同床共枕,已经成为必然的发展。
他现在只万分庆幸自己不是完全没有睡衣。
第33章 第 33 章
来了。
诸伏景光听见向他走来的脚步声, 他蹭到靠里的一侧,给降谷零留出位置。
“我关灯了哦?”
脚步声在离他不远处忽然停下,接着响起波本的声音。
原来如此, 波本是关灯派吗?
诸伏景光在教程中学习到, 虽然有很多人喜欢开灯看清对方的反应,追求视觉上的刺激, 但同时也存在一些人更偏爱关灯, 以营造更为浪漫私密的氛围。
波本的这种小癖好, 他当然会无条件满足。不如说关灯正合他意, 这对他的演技要求降低了不少。
“好。”他欣然同意。
话音刚落,伴随着电灯开关“咔”的一声,室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等下, 这么黑的吗?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还没能从光亮的世界中适应过来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这么黑漆漆的一片, 到时候能找准位置吗?
他慌神了一瞬,但脑海中回忆了一遍白天里临时抱佛脚学到的知识点, 又暗暗吐出一口气:没问题的, 他已经准备好了!实在不行, 就交给波本吧……
他屏气凝神,注意着波本的动静。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是波本坐在了床边。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波本拉扯了一下刚刚被他压皱的枕头, 钻进了被子里。
现在他们并排躺在一起了。
纵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他紧张地吞下一口口水,突然发现自己正无意识把被角捏在手心里, 急忙放开了被子,重新集中精神等待着。
然后……
什么也没发生。
诸伏景光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 再也忍不住,扭过头看去,波本闭上了眼睛,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没有一点动作的意思。???
什么意思?
波本是非得逼他主动?
诸伏景光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不就是honey trap吗?他学了这么久,系统给的教程早就烂熟于心,也是时候实战演练一下了!
让他想想,第一步……第一步……嗯,应该是从前戏开始?前戏的定义是……
完整默背了接下来的流程的诸伏景光找回了他的信心。他两手支撑起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似乎安稳地躺下的降谷零。
***
降谷零快要被幼驯染灼热的目光融化了。
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起身的动作,他凭借着多年沉淀的演技才勉强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实际上他的内心正在无声尖叫。!!!
hiro你就这么想做吗?!
他本来想装作没有看出诸伏景光的想法,普通地躺下就睡,这样,善解人意的hiro应该至少也会纠结、犹豫一会儿要不要进行下一步吧。然后,只要他先一步睡着,今晚就算躲过去了,日后如何在慢慢从长计议。
但他万万没想到,诸伏景光竟然如此果决。
随着诸伏景光的动作,被子从诸伏景光身上滑落下去,在两人的空隙间形成了一个空洞,降谷零感到空调的凉风呼呼地往里灌,就像他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与此同时,带着热意的一具躯体却离他越来越近。他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即将接近他的正上方。
不行!
如果任由hiro乱来,事情真的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降谷零藏在被子下的手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表面下,大脑正飞速地运转。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又被他一一划掉。
不到走投无路,他绝对没办法顺应hiro的希望;但只要他能做到,他也不想轻易地拒绝hiro,让幼驯染本就不健康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折中的方法?
忽地,他从纷乱如毛线团的思绪中捕捉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
这场恋爱怎么都得谈下去了,但是,谁说谈恋爱就一定要上床呢?
降谷零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敲定下一条新的作战计划。
在感觉幼驯染越靠越近的时候,他找准时机,用相当自然的演技,迷茫地睁开眼,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样子,带着些许倦意地嘟囔道:“hiro,怎么了吗?是要下去上厕所吗?”
“不是!”诸伏景光本来僵持在空中还在纠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脑袋瞬间往后仰了回去,他腾地跪坐起来,原本撑在降谷零身边的手也缩回自己的膝盖上,“zero……”
降谷零绝不会允许诸伏景光说出任何会导致事情收不了场的炸裂发言。
他立刻用并不显得急迫,但又很明确的口吻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没有说晚安吗?”
“hiro还像小孩子一样呢。”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又马上刻意地憋住笑,咳嗽了一声,“对不起。”
他看了一眼被打断了要说的话,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幼驯染,没敢让话语间留下空白。
“晚安。”
降谷零坐了起来,用在诚恳、真诚、发自内心不过的语气说。他两辈子加起来的人生中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拥有一个安宁的能睡个好觉的夜晚了。
“……晚安。”
他听见幼驯染闷闷的声音。
降谷零抬眼望去,诸伏景光仍保持跪坐的姿势没有动弹,正用一种探究中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直直盯着他。
hiro……是不是在难过?
果然光靠装傻糊弄过去,hiro会感觉自己被拒绝了吧。男朋友不想和自己亲近什么的,也难怪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降谷零在心中叹口气。
真是的,那么也只能……
他把被子一掀,也跪坐起来,然后把自己向诸伏景光的方向拉近,几乎快和诸伏景光膝盖相抵。
在漆黑中,他近距离地看着诸伏景光的脸。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在看不见细节的黑暗中又多了一份新鲜。
他的目光不过游移了一秒,就停留在了唇上。
接着,他缓缓地凑近,在鼻尖就要碰到时,他才发现原来诸伏景光一直屏住了呼吸。
hiro在紧张吗?他差点笑出声:要是是接吻hiro打算怎么办?看样子绝对会是在过程中忘记要呼吸的人吧。
不过。
在即将触到嘴唇的时候,降谷零微微一歪头,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嘴角。
这是他现在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
“咚、咚、咚……”
一声响过一声的闷响敲响在诸伏景光的鼓膜上。
他思考了一秒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跪坐在原地,甚至没有感觉到腿上的麻意。大脑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短短几秒内的画面。
降谷零睁开眼睛,那双下垂的狗狗眼看着他——降谷零的嘴唇一张一合,但他的回放里除了“咚咚咚”的心跳再没有一丝声音——降谷零忽然跪坐起来,仿佛瞬移一样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到了会鼻息交缠的程度,他不得不屏住气息——然后降谷零的嘴唇渐渐、渐渐地靠近,最后,吻在他的唇边。
诶?
诸伏景光的大脑又经过了一轮回放,仍然没能从死机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这是什么?
“——晚安吻。”
降谷零的声音压过了心脏的轰鸣。
诸伏景光确认了一下,并不是他刚刚无意中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他于是聚焦了失神的视线,看向已经退回了正常社交距离的降谷零。
降谷零抿了抿唇,然后像意识到什么一样飞快分开了抿紧的唇瓣,又往后缩了一下,露出一个似乎是害羞的笑容:“这样hiro就睡得着了吧。”
降谷零没等诸伏景光的回话,刷地拉上了被子,一直盖过嘴唇,然后紧紧地闭上了眼。
诸伏景光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
害羞?
那个精通honey trap,一看就身经百战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的理智狠狠嘲笑了自己,但在他的眼前,却如同打印般出现了一副彩印的图片。
那是刚才带着羞涩笑意的降谷零。明明只能在昏暗的空间中勉强描绘出对方的轮廓,这副被他的大脑自动补全的彩色图画上,降谷零蜜色的肌肤上却隐隐透着红。
难道降谷零其实是在面对喜欢的人时超级超级纯情的类型吗?!
空调的事情只是巧合?之前的事情也是单纯的关心?
别说窥伺他的身体了,就连亲个嘴角的晚安吻降谷零都会害羞的不行。
那他纠结那么久下的决心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他离完成任务似乎又更进一步了。但,如果降谷零真的对他是如此纯净又珍重的爱,翻腾的负罪感又一次卷土重来。
他的脑中闪过一幕幕和降谷零相处的画面。然后逐渐,小学时期的zero的影像也开始混杂了进去。
好像。
他定格住每一个大小降谷零相似的表情。
简直就是一个人嘛。
诸伏景光注视着面前装睡的降谷零。
用力闭着眼睛的样子,和小时候被老师勒令睡午觉,假装闭上眼等老师离开再偷偷叫他一起玩的时候一模一样。
其实你没有改变吧,zero?
诸伏景光几度忍不住心中堵着的话语,但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躺下。
他只是身体机械地动作,直到背后传来疼痛,才想起来他现在不能仰卧,会压迫到伤口,只能侧卧和俯卧。
他吸了口气,忍着痛翻过身。静静等待了一会,伤口的疼痛抚平以后,大脑还是清醒的可怕,不停播放着主题名为“降谷零”的超长电影剪辑。
真是的,说什么“这样hiro就能睡着了”,明明害得他更睡不着了嘛。
诸伏景光愤愤地翻了个身,以侧卧的姿势看向降谷零。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迅速入睡,呼吸均匀又绵长的降谷零。
哈?结果只有他一个人睡不着吗?
诸伏景光咬了咬牙,又往前凑近了一点,这才发现,降谷零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起。
zero……做噩梦了吗?
诸伏景光的不满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迟疑了一会,伸出手,想要抚平降谷零眉间的折痕。
***
降谷零在无尽的走廊上奔跑。
枪声和爆炸的轰鸣在或近或远的地方响起,但降谷零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损失超出预计的手足,降谷零逼自己硬下心肠,不去看身边倒下的同僚和同伴,只是一直、一直向前奔跑。
如果不捉住罪魁祸首,黑衣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这些人付出的牺牲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降谷零必须确保任务的完成。
有时爆炸就在他几米以外,他的部分皮肤都被热度烤焦,无线电在某场爆炸中已经完全被摧毁,他失去联系,不知道友方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敌方还剩多少,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坚持向前,往最深处去。
在这个基地的深处,组织的boss乌丸莲耶就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道门。
就是这里!
他内心喊道,握紧手里的枪,隐蔽在门的侧后方,然后一脚踢开。
里面……
里面是什么样来着?
降谷零只来得及扫一眼,他确实见到了有人,那是乌丸莲耶吗?
他来不及确认,只记得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了色彩。
也许是一颗离他近在咫尺的炸弹吧。
他恍惚间好像听见过什么声音。
是什么呢……?
降谷零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一把抓住即将伸到他脸上的手。他下意识地用了力气,紧紧握住袭击者的手腕,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痛声。
是hiro!
他这时才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对了。今晚hiro也在。
他顺着手腕看上去,幼驯染半趴在他旁边,一只手被他钳制着,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zero好像在做噩梦,所以我就想……”诸伏景光向他解释道。
“对不起……”他慌忙地松开手。
诸伏景光沉默地看了他几秒,让他有点心慌。
他一向能够很容易的入睡,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要保持身体状态,关键的就是保证足够的睡眠。这是他公安时期养成的习惯。
所以今天虽然穿着并不习惯的睡衣,在解决了幼驯染的问题,没有听到hiro的动静之后,降谷零选择快速地进入睡眠,争取更多的休息时间。但可能还是最近的状态不太好,他梦到了前世最后的时刻,那之后他应该就死了吧?
他摇了摇头,把前世呀梦呀的事放在一旁,看向诸伏景光。
而且做噩梦的事还被hiro发现了。又让hiro担心了。
“我只是偶尔做做噩梦……”降谷零用苍白的语言试图安慰幼驯染眼底的担忧。
但这次轮到他的话被打断了。
“zero,我知道了。”诸伏景光温柔地笑起来,“因为只有zero给我晚安吻,我还没有给zero晚安吻呢。”
诸伏景光反客为主地按住降谷零的手,然后躬身,以降谷零还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他的嘴唇落在降谷零的眉宇之间。
这个吻落下的速度那样快,却仿佛在他眉间停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既轻柔,又给人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原本轻轻蹙着的眉头无措的舒展开,在光滑的皮肤上,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出诸伏景光唇上的每一条纹路。
降谷零的脑海抽成了一片空白。
他的额头像是被针刺一样火辣辣地烧起来,但很奇怪,他脑中唯一浮现的念头又与额头的感受截然相反、互为矛盾。
——hiro的嘴唇,好软。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诸伏景光的动作而去,却见到幼驯染笑得两眼成了两弯月牙:“晚安吻。这样的话,zero就能睡得安宁一点了吧。”
落下这句话的诸伏景光不再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子,侧卧着躺下,背对他睡了。
从他的视角,只能见到hiro因为在枕头里滚来滚去,乱糟糟翘起的黑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而这时,降谷零才找回身体的控制。
他颤悠悠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滚烫得像是在发烧。
他的手滑落下来,顺势捂住了脸,同样烫手。
糟了,他好像被噩梦吓出毛病了。
他蛄蛹着翻身,和幼驯染背对背,面向方向另一侧,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
【Round 3】
【回合结束!】
【双方选手打成平手!】
第34章 第 34 章
天蒙蒙亮时, 降谷零醒来,大脑一片清明。
他仍维持着背对着诸伏景光的侧卧姿势,这一侧的肩膀被压得发麻。
最后几点才睡着的?降谷零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他根本没有睡着, 只是闭上眼睛, 光怪陆离的画面像梦一样让他误以为自己成功入睡了。
那些画面中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是过去或刻骨铭心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的回忆的片段, 有些是他的大脑自行产生的虚构的幻想。但画面聚焦的焦点几乎全是同一个人——
诸伏景光。他的幼驯染。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他的男朋友。也是正躺在他旁边的人。
降谷零小心又小心地翻身平躺下来, 尽量不打扰到床上躺着的另一个人, 揉了揉发麻的肩膀, 悄悄看向身旁。
hiro睡得大概比他好点,姿势换为了俯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为了呼吸而稍微朝向他这一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他们的距离经过一个晚上, 变得更近了,两个枕头快要连在一起。借着窗帘缝隙中隐隐透出的晨光, 他都可以看见hiro的睫毛。
如果他再翻一个身, 正对着hiro, 就会刚好从自己的枕头滑落下去,和hiro几乎头抵着头吧。
降谷零抹了把脸,往外挪了挪, 以免这种情况不小心真的发生。
平行世界的幼驯染竟然喜欢他……
降谷零终于有空闲的时间来思考这个让他震惊的事实。
那前世的hiro有可能也……?
不不不。
降谷零赶紧否定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奇怪问题。
不同的经历造就了不同的人。这个世界的hiro和前世的hiro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能把二者混为一体地看待。
前世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就算曾经有过悸动,那也不过是青春期泡影般的错觉。
降谷零咬住脸颊内侧的一块软肉, 呆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雪白的天花板像一块幕布,映着他回忆中和前世的hiro共度的日子。
小学、中学、大学、警校、组织, 在hiro牺牲以前,他的每一个人生阶段hiro都未曾缺席。他们一同从稚嫩的孩童成长为可靠的搜查官,共同描绘着梦想。
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想法、梦想、恐惧、喜悦种种感受。不需要言语,他们也可以理解、接纳对方。他们相互尊重、欣赏、关心,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
hiro对于他来说,就像空气一样,理所当然会在他身边,是他灵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荷尔蒙引起的脆弱吸引,而是更深远、更复杂的……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hiro,却不是这样。
失去幼驯染的hiro,正在青春期时期对幼驯染的执念越加胀大,最终被hiro当做了喜欢。
降谷零叹了口气:所以还是波本的错。归根结底是组织的错。
不过,他先前就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一条既能击垮组织,又能把hiro拉回正途的两全其美的路径——第一步,一边顶替朗姆的位置,一边向hiro表示出自己的身不由己,第二步,在hiro劝诫下为爱跳反,第三步,把组织打包送给公安。
完美。
除了第一步看上去有些漫长。
降谷零摇了摇头,果然不能有一刻休息,还是得继续工作。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先翻看了这六小时内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忽然,一条信息吸引了他的目光——宾加得到代号了。
在刺杀池田知事的任务中表现出色,后续又独自完成了组织的考核任务,宾加还没成年就得到了boss的认可,继承来自父亲卡莎萨的代号,不过使用的是卡莎萨的别名宾加。
降谷零审视着手机上的文字,原先在他脑内初步计划、还未成型的想法逐渐搭建起了一个框架。
从他计划要上位时便在考虑,要做朗姆的位置,他就不能像以前的自己和贝尔摩德一样做独来独往的神秘主义者,就像朗姆有心腹,琴酒有固定的行动小组一样,他最好也组建一个用得顺手的代号成员团队。
但问题是,在他能使唤的动的成员里,综合前世的印象和这个世界里的成绩来看,他满意的只有寥寥几个人选,其中两个还是库拉索和宾加。
从上次给情报组的众人布置任务时的情况分析,库拉索虽然对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是她是在场人员中唯一一个算得上忠诚于朗姆的人,就算降谷零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boss不会允许朗姆再出现了,但这也不意味着库拉索会轻易地放弃朗姆投入对手方的阵营。
至于宾加则更明显,他把父亲被杀的仇恨记在了琴酒和波本的头上,血海深仇下,很难收服这个自命不凡的少年。
即使是对于降谷零来说,想要拉拢这两人都是非常困难的任务,但高难度高收益,与十足的挑战性相伴的,是完成这一计划后能得到的潜在回报的丰厚性。
最直接的好处是他会得到两个很有用的人,间接的收获是把最可能的反对者收入囊中也能有效压制住组织内其他的反对声音,而他主要瞄准的是向boss展示他的识人用人能力。
过完这周,就要开始忙起来了啊。
降谷零放下手机,翻过身来,看着幼驯染的睡颜。
好在昨晚hiro应该已经接收到了他的暗示。
接下来,就让他们从纯洁无瑕的柏拉图式恋爱开始谈起吧。
***
诸伏景光埋头在枕头里蹭了蹭,眼睛半睁半闭地摸向床头前的手机。
点亮屏幕,显示上午8:12。
该起床了。
诸伏景光正准备爬起来,一回头才发现被人挡住了下床的路。
降谷零正面朝他这边,微微蜷缩着,金色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上,睡得正香。
竟然还没醒吗?
诸伏景光想起降谷零昨天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睡眠很好、习惯早起。
难道是因为他昨天的“反击”而失眠到很晚吗?
诸伏景光皱眉回忆,昨晚他确实在意着降谷零那边的动静,可对方只是翻了个身,就再没发出声音,他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先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还是……诸伏景光忽然想到更大的一种可能性。
是因为那个噩梦吗?
他记起降谷零紧锁的眉宇。
是什么样的噩梦会让降谷零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呢?
那场噩梦是偶然还是常态呢?
诸伏景光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一个可能:降谷零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在黑暗世界中如鱼得水,作恶就像吃饭喝水,对自己的罪行毫无愧疚。也许,降谷零一直因此深感痛苦,每晚每晚被噩梦纠缠。
他忍不住一路沿着这一思路思考下去。
降谷零心中的某个地方,还藏着他熟悉的zero,zero没有改变,只是受到组织的压迫,不得不用尖牙利爪保护自己。
更有甚者,他说不定是被逼无奈。
诸伏景光脑海中兀然闪现出他们刚重逢时降谷零曾经告诉过他,降谷零现在有两个妹妹。
他们似乎没有血缘关系,但降谷零称呼她们为“家人”。
莫非是因为妹妹在组织手里,zero才硬逼着自己做坏事的吗?
他差点为自己的猜测从床上蹦起来。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一套思路顺理成章,没有明显的漏洞,他恨不得现在就摇醒降谷零向对方确认。
但最终他还是忍耐住了。
事关重大,他应该先听听理事官的意见再做决定。
他看了看降谷零不同于昨日的平和的睡颜,还是放弃了起身的动作,重新趴回床上。
等过完这周,回到学校,他就去向理事官汇报最新的进展和猜测。
而在这之前,他就先和降谷零谈一场纯情的恋爱吧。
***
两位自律人士很难得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抱着某些共同的要“认真谈恋爱”的想法,下午本该一个学习一个工作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致,点了外卖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公寓客厅的超大尺寸的电视机上播放着他们随手选的一部平平无奇的爆米花大片。
但没人在注意电影讲了什么。
——感觉和平时跟hiro一起看电影好像没什么区别?是不是少了点恋爱感?
降谷零偷瞄着他与诸伏景光间隔的半人宽的距离,然后视线又落在了诸伏景光搭在沙发上,位于他们二人中间的手,陷入沉思。
握上去,还是不握上去,这是个问题。
——zero比他想象的,还要害羞好多……
诸伏景光眼睛看着屏幕,实际完全没听到电影的台词。
一坐下来就明显没看电影的降谷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敢打赌降谷零此时一定是在纠结要不要握住他的手。
诸伏景光心中叹气:别纠结了zero,坐下来时不敢贴太近也就算了,他都专程把手放这里给人握了,握手难道也不敢吗,在医院不是还挺好的?
可喜可贺,在电影还剩三分之一时,在诸伏景光不懈努力地悄悄移近,和降谷零下定决心地猛然伸手的双重助力下,二人成功十指交握。
他们赶上了电影的高潮部分,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看完了主角拯救世界的宏大动作场面。
然后一直等到电影的片尾字幕表滚到最后,两只手才依依惜别。
第35章 第 35 章
夏日的阳光从一大早上就毒辣得可怕。
不知道是被太阳照得晕头转向, 还是被乌压压的人群环绕着太闷热,诸伏景光站在警校的操场队列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在降谷零家里住了一个星期, 他就有点习惯时刻能看到降谷零的生活了, 突然回到警校的集体生活中,他反倒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好像, 降谷零应该站在他的旁边一样。
“——诸伏, 你的伤没问题吗?”
一直到松田阵平趁教官不注意悄悄跟他搭话, 诸伏景光才从那种不真实感中解脱出来。
站在他前面一排的伊达航也回过头:“教官刚才跟我说等会跑圈你可以不去, 你就去树荫下面休息吧。”
诸伏景光感受到了同期们关切的目光。
“没关系的,我是完全恢复好了才回学校来的,昨天去医院复查的时候, 医生也说清洗和简单的运动都没问题了。”他笑着摇摇头,“缺席晨练这么久, 我想尽快跟上大家的进度。”
“毕竟有新晋男朋友的细心照顾,难怪能好得这么快啦。”萩原研二用夸张的语气感叹道。
“同居啊, ”松田阵平咂舌, “没想到景老爷的进度一下子突飞猛进。”
“小阵平, 我早就跟你说了,人不可貌相,”萩原研二伸手勾住诸伏景光的肩膀拍了拍, “我们小诸伏可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男人!”
诸伏景光的脸腾地红起来:“不是啦, 又什么都没发生……”
“萩原!”鬼塚教官气势汹汹的大嗓门穿透了半个操场, “你们在干什么?”
糟了,被教官发现他们在偷偷讲话了。
萩原研二的胳膊瞬间收了回去, 脸不红心不跳地站直。
伊达航连忙横跨一步挡在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前面:“报告教官!萩原同学在关心诸伏同学的身体状况。”
“是吗?”鬼塚教官哼了一声,转而问道, “诸伏你怎么样?”
幸好有班长在。
诸伏景光在心里赞叹着班长极快的反应速度,立正了大声回答:“报告教官,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鬼塚教官点了点头,没再管他们,提高声音:“好。鬼塚班,排两列纵队,预备跑!”
跟随着人群沿着操场开始慢慢加速,诸伏景光刚松了口气,就发现自己被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伊达航领先一个身位回头看过来。
“刚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哦,小诸伏。”萩原研二幽幽地说,“什么都没发生是指……”
诸伏景光犹豫了一阵,还是向同期们说出了实情。
“……也就是说,你们都躺在一张床上了,最后却只亲了嘴角和额头吗?”萩原研二好笑地总结。
“小学生都知道kiss要嘴对嘴吧,”松田阵平抽了抽嘴角,“景老爷,你和他到底谁不行啊?还是你俩都不行?”
“我才没有呢。”诸伏景光立刻反驳,但“降谷零不会真的不行吧”这个想法还是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同居的这一周中,降谷零总算习惯了能和他自然地牵上手,但身体接触的高峰就止步于那晚同床的时候了。到了第二天白天,降谷零火速下单了新空调,当天就换上,把他送回了客房。
“而且你们两个不是相互暗恋十几年了吗,好不容易重新相遇修成正果,就没有点……什么天雷勾地火的那种激情吗?”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是不是有点……”
和想象中的honey trap太不一样了。
“哦?”萩原研二听到诸伏景光的话,挑眉问道,“所以小诸伏是想和对方更进一步的吗?”
和zero……更进一步?
诸伏景光的记忆又飘回了那个昏暗的夜晚,降谷零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他的眼睛无法聚焦。
假如那时降谷零没有偏头,他们是不是会货真价实的kiss?然后……
诸伏景光猛地摇头,驱散脸上的热意:“没有!我觉得就这样就很好了!”
“那景老爷干嘛要叹气啊,”松田阵平不解地说道,“就这么保持下去,享受你们当下的关系不就好了吗?”
“是呀,诸伏,”伊达航一边继续跑着一边回过头说,“没有人规定恋爱必须怎么样,只要你们双方都舒服就行。”
“班长和小阵平都说了很棒的话呢。”萩原研二笑着点点头,“而且我觉得,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们太过珍视对方了,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开始一段关系吧。”
诸伏景光微微愣住了。
珍视……
为什么精通honey trap的降谷零在真的恋爱时却纯情得过分,诸伏景光思考了很久的这一问题忽然有了答案。
正是因为内心的感情太过汹涌,才会格外紧张吧。
他感到内心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
诸伏景光咬牙暗下决心。
今晚和理事官见面,他要说服理事官,让他和zero认真地谈一谈。
如果zero不想在组织里继续这么下去了,他一定会救zero出去!
***
降谷零已经为他在组织上位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甚至远超他自己的预期。
他本来为拉拢库拉索和宾加研究良久,鉴于任务的艰巨程度,他最后为这两人各自量身打造了两套谨慎周密的计划。
针对库拉索,情况虽然微妙但并不是无机可乘。
库拉索对朗姆的忠诚来自于她曾因自己的能力记住对组织不利的事情,即将被杀掉时,朗姆阻止并让她成为了自己的部下。
但库拉索所说的她的能力只能为朗姆所用,真的是出于对朗姆的感恩和忠诚吗?
降谷零并不这么认为。
库拉索在借助记忆媒介时能做到仿佛人肉扫描仪的瞬间记忆并长久储存。这样不俗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能算得上怀璧其罪。
在为朗姆做事的这段时间内,她已经记住了自己都不能忘记的诸多组织和朗姆个人的机密。
降谷零推测boss不会让朗姆再醒来,但对于组织的其他人来说却没法如此肯定。
如果朗姆还能卷土重来,但凡库拉索有任何转投他人阵营的倾向,恐怕都会性命不保。
就像朗姆救下她时只用一句话,朗姆想要杀她也是同样。敏锐如库拉索必然会对自己的尴尬处境洞悉得一清二楚。
只要分析出库拉索的真实处境,降谷零要采取的策略就显而易见了——说服库拉索波本能保障她的安全。
第一步他已经在实施中了,在指挥库拉索完成上次布置的任务时,他向库拉索展示了自己的实力。接下来,他得寻找合适的时机,与库拉索私下交流,提供她无法拒绝的提议。
这恐怕需要一些时间让库拉索认清形势。假如到最后还是不行,他就不得不用更激进的手段,成为库拉索心中比朗姆更危险更近在眼前的威胁,从而逼迫库拉索为自己效忠。
而对他的仇恨更加根深蒂固的宾加,想要转变其仇视的态度,为他效力,则更为复杂一些。
降谷零没有指望能得到宾加的忠诚。
无论是从前世的轨迹还是现在的短暂接触,降谷零对宾加的印象中都有一个鲜明的共同点——说是进取也好野心也罢,宾加是会一直往上爬,想要爬到最高层的那种人。
降谷零打算抓住这一点。
正如他在刺杀池田知事的任务中所做的那样,他可以为宾加提供晋升的机会和渠道,就算宾加暗藏异心也无关紧要,他会在宾加有机会杀死他以前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在那之前,他已经为宾加选择好了宣泄仇恨的对象——琴酒。
琴酒作为杀死宾加父亲卡莎萨的直接执行者,于情于理都承受着宾加最大的仇恨。同时,在降谷零爬上情报组的顶端并在这个位置上站稳脚跟以前,他和属于不同部门的琴酒没有明面上的对抗竞争,但对于意图夺取朗姆权力的他而言,深受boss信赖,拥有指挥行动组最高权力的琴酒是他能否确立组织二把手地位的最大的威胁。
因此,他可以和宾加树立起一个共同的敌人,缓和宾加对他的敌意,作为拉拢宾加的筹码,在此基础上达成暂时的合作关系。
等到彻底将两人拉入伙,降谷零就能有更多的手段来强调他们的共同利益,或威逼或利诱使他们无法轻易背叛。
降谷零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但是……
“朗姆已经不会再在组织里出现了,”降谷零抿了一口红酒,慢悠悠地开口,眼里三分认真,三分压迫,四分诱惑,“你……”
他未说完的半句话被库拉索一个90度的鞠躬吓了回去。
“我明白,请让我的能力为您所用吧。这也是为了组织的效益。”
降谷零:?这么顺利?
他紧接着又见到了宾加。
“你父亲的死直接原因在琴酒……”降谷零抿了一口红茶,加快了语速开口,眼里三分凉薄,三分戏谑,四分诱惑。
但他被打断的命运还是没能避免。
“我知道,老爸的死和你和琴酒都无关,是他自己先背叛了组织,他活该。”
宾加面色阴沉地冷哼一声,然后转头答应了降谷零的邀请。
备用计划BCDEF一个都没用上,光靠话聊就收获了两枚下属的降谷零陷入了沉默。
是他口才太好了?
还是……另有隐情?
他从二人的回答中提取出了一个关键词——组织。
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最近这两个人的情况了。
第36章 第 36 章
东京第二基地, 知道这一基地位置的成员并不多,因为包括宫野志保所主持的药物研究在内的组织的部分核心研究,就位于基地地下的研究所内。
一辆白色的马自达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第二基地的停车场。
降谷零一手打开车门, 一手从副驾驶座上提起印着某家东京新晋超人气面包店logo的纸袋。
傍晚的风吹散了夏日的燥热, 他大步穿过空旷的停车场,刷脸进入了研究所内部, 直到到达宫野志保所在的第四研究室门前, 才被虹膜识别的门禁拦下。
降谷零倚在墙边, 单手发送了一条短信。
不一会, 研究室的门打开,一个栗色短发的女孩急匆匆地走出来。
“志保。”
降谷零温柔地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
宫野志保身上还套着实验服,无奈的表情成熟得看不出十一岁孩童的气息:“零哥, 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接你下班回家,”降谷零笑起来, 提起手上的纸袋晃了晃,“还给你带了这个。”
“这家店是……!”宫野志保两眼放光地抬头看他, 总算有了点小孩样。
“我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呢, ”降谷零半弯下腰, 在小孩亮闪闪的目光中打开纸袋,“现在东京人气第一的奶油泡芙和你最喜欢的蓝莓花生酱三明治。”
“不要吃太多哦,明美还在家里等我们吃晚饭呢, ”他在宫野志保不情愿地抗拒中揉了揉对方蓬松的短发, “然后……”
他和宫野志保竭力隐藏着不安的眼神对上视线。
“我想和你们好好谈一谈。”
***
“你想直接和降谷零谈一谈?”高野理事官的声音仿佛单纯地重复, 并没有显出质疑的意味。但诸伏景光注意到理事官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这表示理事官的心情并不轻松, 正在进行某些严肃的思考。
诸伏景光吞下一口唾沫,继续说:“是的, 经过我这段时间和降谷零的接触,我认为可以冒险试一试。”
他尽可能减去主观色彩,详尽地陈述了他发现降谷零是如何受到噩梦的折磨,并提出了他认为降谷零可能是因为家人的安危受到胁迫而不得不为组织做事的猜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等待着理事官的决断。
高野理事官的嘴唇绷紧,近乎成了一条直线。
诸伏景光的心沉了一半下去。理事官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会得到的回答。
“——抱歉,诸伏君,我不能同意你的计划,这并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判断……”
许是怕打击他的信心,高野理事官的声音都柔和了一些,但这一点温柔对诸伏景光的失望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他难得有些冲动地带着心中的那口气开了口:“那么请问您是出于什么考虑否决直接接触降谷零的现场一线人员的想法的呢?”
他没忘记用上敬语,不过打断长官的话,还质疑长官,怎么都有些过分。他做好了被严厉批评的准备,但还是梗着脖子看向理事官。
高野理事官倒是没有生气,正如他给诸伏景光留下的印象一样,他只是回归了平静的表情,手上的敲击动作也停止了,像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这么判断是因为公安手上还有一条之前没有告诉过你的重要情报。”高野理事官用低沉的声音说。
没有……告诉过我的重要情报……?
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希望你不要被情报干扰,尤其是在你和降谷零从前就有感情基础的状态下,我不想你感情用事,做出一些可能会让自己有危险的举动。我希望你能在冷静的思考下,通过和降谷零的直接接触作出判断。”
高野理事官的解释让诸伏景光意识到了一件事,公安隐瞒的情报可能会让他更偏向降谷零。
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希望的火苗随之跳动着。
然后他听见理事官的声音犹如天籁。
“你的判断没错,降谷零的家人一直生活在组织的监禁中,深受威胁,降谷零因此一度和公安达成了合作关系,我们帮他救出、安顿好两个妹妹,他给我们关于组织的情报。”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雀跃,就被理智浇下一盆冷水,他知道,理事官后面必然接着“但是”,否则他的卧底行动毫无意义。
果然。
“——但是,在你接近降谷零前不久,他的记忆应该出现了问题。”
***
“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这件事你们两个应该发现了吧?”
降谷零本想等饭后再聊,但眼见对面两个姑娘心事重重还要假装没事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宫野姐妹受到惊吓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一副想要瑟缩又强忍着维持表情的样子。普通人也许能被她们尽力掩饰的演技糊弄过去,但这样的表演在降谷零的眼中就显得尤为明显了。
他有些无奈。
他并不想吓到宫野姐妹,所以才选择她们熟悉的家里,并让她们两个一起和他交谈,希望能减轻她们的惊恐,但看来效果不太理想。
“零哥,你在说什么……”宫野明美努力撑起一个疑惑的笑容。
降谷零不得不打断了她:“你们是在那晚我打电话的时候确认的吧,自从那以后,你们两个联系我的频率都略微变低了,不太明显,但要是注意的话还是能够发现。”
他两手交叉撑在桌上,宫野姐妹的表情动作都尽收眼底:“是因为我试探你关于朗姆的事情吗?”
他看到宫野明美的眼睛不自然地眨了一下。
“看样子是了,亏我还觉得自己掩饰得不错呢,”降谷零歪了歪头,“是你们两个警惕心太强了吗?还是说——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记忆会有问题?”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降谷零看着宫野姐妹一个比一个煞白的脸,叹息一声,放弃了逼问的架势,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分析:“上次在电话里,明美对我提到的卡莎萨并不陌生,是因为曾经的我有专门给你们讲过吗?我早就决定要对付朗姆,你们也对此知情,并且我提前告诉了你们可能会出现的后果。”
他顿了顿,从宫野姐妹的肢体动作中已经确认了以上的推理都基本属实。
接下来,就是要赌一赌的部分了。
他轻微压低了声音:“后果是,我可能会被组织洗脑,对吗?”
宫野姐妹虽然从小在组织里长大,心理素质已经超出常人许多,但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在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情况下,像降谷零一样的专业人士能从她们的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态、动作中分辨出她们的想法。
就像现在,降谷零知道他赌对了。
他是在梳理记忆的时候第一次开始怀疑这一点。他本来以为波本的记忆是在他穿越时自然缺损的,但整理完波本的记忆以后他才发现不对。波本缺失的记忆是有偏向的,完成组织的任务时的记忆基本都是完整的,缺少的部分几乎全在波本的私人时间。
是人为的。这是降谷零的第一反应。但重点在于这是外力导致还是波本自己所为。
降谷零一开始推测是波本对自己隐私的潜在保护让他屏蔽了相关的记忆,毕竟洗脑在降谷零的概念中是通过情感操控、信息过滤、群体压力、权威认同、反复灌输等外部方式将特殊思想灌输给某人的过程,操控记忆来达到洗脑的目的是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的技术。
但他转念一想,和穿越还有能让人变小的药物比起来,洗脑似乎也不是那么不现实。
而后,新的佐证出现了。
如果是其他成员,一口答应波本的招揽降谷零毫不奇怪,现在组织内的形势中选择波本是最有利的。但那是库拉索和宾加。他们一个似乎一夜之间脱离的朗姆的束缚,一个忽然想开了父亲的死亡,且两人不约而同地满口组织。
当发现库拉索和宾加的奇怪态度后,这几日在照顾hiro的同时看过的情报,在降谷零脑中飞速筛过,剩下最后的关键词将它们联系在了一起。
库拉索在任务中受伤后接受治疗的地方。宾加得到代号的地方。和降谷零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眼的地方。
刚好都是同一个地点——东京第二基地。
在其地下,潜藏着组织数不清的研究,而其中,恐怕就包括一套成熟的洗脑技术。
“就算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哦,”他用轻松的语气说,“洗脑的研究就在第二基地对吧?我有两个本来很活泼的部下从第二基地出来以后就变得奇怪起来了呢。”
宫野志保的瞳孔骤然收缩,被一直注意着姐妹俩人的降谷零捕捉到。
妹妹这边更了解这项技术吗?也是,毕竟在同一个研究所里。
而且看宫野志保的反应……
降谷零改为紧紧盯着宫野志保一个人:“这项技术是刚刚才投入正式的使用对吧?”
波本、库拉索、宾加,短短时间内有三个人,不像是还在实验中,这应该已经是成熟的技术了。但志保对有其他人被洗脑这件事表现得很震惊。
宫野志保缓缓地点头。
降谷零眯了眯眼:“但是志保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难道……是因为我是这项洗脑技术测试阶段的实验体吗?”
第37章 第 37 章
“降谷零被组织洗脑了?”诸伏景光重复着高野理事官的话, 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结合理事官前一句所说的zero的记忆有问题,有种让他很不舒服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是传销那种吗?”
高野理事官摇了摇头:“虽然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 但组织确实存在能删改人记忆的洗脑技术。”
zero的记忆被删改了……
诸伏景光感到一阵发麻, 从脊背一直连到头皮。
“降谷零现在恐怕已经忘记了自己曾和公安达成合作的事情,一心认为自己就是完全忠诚于组织的波本。”高野理事官用沉重而肯定的语气说。
zero本来离脱离组织就差一步了。
这个想法在诸伏景光的脑中占领了绝大部分的位置, 挥之不去。
如果不是组织对zero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zero本可以在公安的帮助下过上正常的生活……
他握紧拳头, 指甲把掌心掐得生疼。
但不行, 他不能任由自己被情绪掌控,越到这种时候,越得冷静思考。
诸伏景光深呼吸一口气, 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然后, 他发现理事官正等待着他问出问题:“可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能删改人记忆的洗脑技术,这样骇人听闻的科技肯定是组织的机密, 在组织内部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如果公安的情报已经深入到了组织的秘密研究层次, 为什么还需要他去降谷零身边卧底呢?
高野理事官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欣慰他能快速冷静下来,还是在怜悯即将说出口的内容:“这是降谷零告诉我的,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洗脑,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
波本是洗脑实验的实验体, 可能在过去经历过多次洗脑。
降谷零开始怀疑这一点其实就在不久前。
当他开车进入第二基地时, 车辆畅通无阻很正常,他也是少数知道第二基地的核心成员之一, 偶尔也会因为公事或者宫野志保开车过来。但接下来,他却能毫无阻碍地走进组织的研究所, 一路走到宫野志保的研究室门前才被拦下。
这之间,研究所大门的人脸识别锁、电梯的指纹锁、每层楼间也有人脸识别关卡,降谷零一路经过了三重门禁,全都无一例外地顺利通行。
要知道研究组负责的内容是组织的核心机密,除了研究组之内的成员,其他人不可能有权限进入研究所内部。波本也没有地位高到能在组织里横行无阻的地步,能因为妹妹在这里工作就特意为他开一个权限。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因为某种原因,波本会经常来到研究所内,所以才会拥有权限。
波本不是实验人员,也不是什么科学天才,那么剩下的选项只有一个了。
他是作为实验对象进来的。
因此,在发现宫野志保的异状后,降谷零当机立断地提出了这一推论。
两个妹妹的表情即刻证明了他推论的正确。
果然如此。
这样一来波本在被洗脑前的迅速对应也有理可循了。
降谷零差不多可以想象到波本为什么会被选中做洗脑的实验。他进组织时已经10岁多了,正在三观塑性期的其他孩子可能会被组织的环境所影响,但降谷零不同,他自小性格又早熟又固执,在组织接受到的灌输和他从前已经初备雏形的三观相斥时,他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信念。
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和hiro约定好了要一起做警察。
估计组织那时候相当头疼吧,一个聪明的好苗子,却怎么都难以驯服。最终只能采取洗脑这样的作法也可以理解。
“所以我是因为艾莲娜医生和厚司医生才给朗姆设陷阱的吗?”降谷零低声问道。
宫野姐妹对视一眼,然后宫野明美点头承认道:“零哥你查到爸妈当年的实验室火灾,其实是因为被朗姆发现他们想带我们逃出组织,在朗姆的步步紧逼下,而不得不连同实验的资料一起焚火自尽。在朗姆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你对我说你会为他们报仇的。”
和他一开始的猜测一样。降谷零垂下眼思考着。这么说和boss无关吗?
他的直觉总感觉还有什么被他忽略的地方。
“零哥已经开始想起来了吗?”
降谷零抬起头,看见宫野志保满怀希望的眼神,宫野明美也带着期冀看过来。
他实在无法让她们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降谷零笑得温柔又真实:“嗯,虽然还没有完全记起来,但我已经想起来什么对我最重要了。志保,明美,你们已经不用担心了,哥哥会保护你们的。”
宫野志保飞快地擦了擦眼睛:“真的吗?你记得我最喜欢吃什么吗?”
降谷零失笑,但还是柔和地道:“花生蓝莓酱三明治,我今天还给你买了呢。”
“你和姐姐带我去的第一次游乐园是哪里?”宫野志保鼓了鼓嘴,继续问。
“这个我还没能想起来呢……”降谷零扒拉着波本的回忆碎片,确实没能找到。
宫野志保失望地撇撇嘴:“那零哥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唔……艾莲娜医生?”降谷零不确定地回答。
“我过6岁生日时零哥送我的礼物……”
几乎整个晚饭时间,降谷零都在绞尽脑汁地应付宫野志保的记忆大考验,以致于晚餐一结束,他就赶紧借口时间不早溜走了。
当然他也有个更正经一点的理由。
组织拥有一套成熟的洗脑技术且正在组织内暗中洗脑成员,这是前世他未曾听闻的情报。而造成这种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前世的组织没有研究或没有研究成功过洗脑,是两个世界的差异;二是前世也曾研究成功过,但出于某种理由最后没有推广下去。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倒还好,他只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隐患,但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情况就很严峻了。
要是这项洗脑技术真的被组织广泛利用起来,一方面,各国警察组织潜伏在组织内部的卧底都有被洗脑的可能,被洗脑成功后,可能会对警察产生巨大危害,另一方面,如果组织不仅局限于内部成员,直接想办法不为人知的绑架洗脑政经界的大人物,乃至国家首脑,日本,不,整个世界都会落入组织的掌控中。
这就是乌丸莲耶的野心吗?
降谷零恨恨地咬牙。
眼前可能即将爆发的危机让他心中警钟长鸣,他也因此没有顾上宫野姐妹到最后似乎都还没能放松下来的肢体语言,暂且先把注意力集中到最紧要的目标上。
他得抓紧时间,必须尽快毁掉组织的洗脑方式。
***
宫野姐妹的公寓中。
宫野志保躲在窗边的墙后,掀开帘子的一角,观察着白色的马自达驶出公寓楼的场景。
“志保,”宫野明美轻声地呼唤妹妹,等到宫野志保回过头,才拧着眉轻轻地说,“我觉得零哥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他没能说出安全词。”宫野志保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板正着小脸坚持道。
宫野明美看了看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零哥之前也嘱咐过我们一定要小心。”
“因为如果零哥是敌人的话,就太可怕了。”宫野志保垂下头。
“志保要相信零哥啊,怎么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呢。”宫野明美撑起笑容给妹妹打气道,“我一会就跟公安联系,告诉他们零哥已经知道洗脑的事情了,问问他们的意见。”
“嗯,我知道。”宫野志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零哥肯定都安排好了。”
***
警察学校。某见习公安的临时教室。
诸伏景光感觉理事官的话仿佛猛然砸到地上的炸弹,震得他耳中阵阵嗡鸣。
正好耳边还有系统在报告进度飙升,本来前不久,他与降谷零同居后坚定了新想法,进度条便从10%陆陆续续上涨到了23%,而在得到公安的新情报后,进度条陡然跃升至37%,印证了公安情报的准确性,让他混乱的心情进一步加剧。
zero从进入组织不久后,就一直被组织当作洗脑的实验体……他宝贵的幼驯染在分离的这十余年来都遭受着组织惨无人道的折磨……
诸伏景光的双目赤红。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zero,幼时的,现在的,最后停在了十二年前他们分开的那天。
zero背着书包,向他挥手,他们在车站前告别。
要是当时拉住zero的手,是不是就不会让zero遭遇这些事情了?
但此时的悔恨没有任何意义,他应该要做的,是拉住现在的zero的手才对。
他抬起头看向理事官,正要开口,却被理事官抢先一步。
“还有件事,我要先给你道歉。对不起,诸伏君。”
高野理事官突然的话语让诸伏景光一时诧异不已:“为什么您……?”
“把你扯进这次卧底任务,是我的决定,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让你面对这样痛苦的情况,真的很抱歉。”高野理事官低头致歉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诸伏景光坚定地说,“而且不是因为您偶然在鬼塚教官的办公室,听到了我发现降谷零才会想到派我卧底的吗?”
高野理事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遇到降谷零确实是偶然,但在你进入鬼塚的办公室以前,我就知道这几件事了。”
“降谷零的妹妹在他被洗脑以后,接替了跟公安联系的工作。那天傍晚,我就从他的妹妹那里接到消息,降谷零因为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因此拒绝和她们见面,公安在监控记录中很快就发现了你的身份,我当时去找鬼塚就是去看你的档案的。”
“所以您那时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看过我的档案。”诸伏景光想起来当时让他感到违和的这一细节。
“没错,了解你的情况以后,我便想到把你派去降谷零身边卧底。你和他的关系有着绝佳的掩护,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和公安其他的卧底不同,你能更靠近降谷零的心。”
诸伏景光有一瞬间怀疑理事官是在指他一开始报告的和降谷零开始了恋爱关系这一点,但这么严肃的时刻,理事官应该不会开玩笑。他压下脸上泛起的热意,专注于理事官继续的解释。
“后来,在你向我汇报降谷零把和你相处时的记忆都记得很清楚时,我便更加确信了这一想法。就在那天的前不久,降谷零的妹妹告诉我他甚至忘记了和妹妹相处时的回忆。也就是说,你对降谷零是非常特殊,且非常重要的人。”
“我希望你可以唤醒降谷零。这就是我派你去卧底的根本目的。”
第38章 第 38 章
摧毁一个洗脑设施可以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步, 收集情报。获取洗脑设施所在实验室的位置、安全防范系统、进出口通道、人员班次等基础信息,并了解该设施的工作原理和弱点以针对性破坏。
第二步,寻找盟友支援。尽管降谷零认为组织内绝大多数成员在反对洗脑这件事上都有拉拢的可能, 但在不知道谁是不是已经被洗脑的组织内部寻找盟友太不现实了, 他现在最理想的盟友人选依旧是公安,可怎么取得公安信任是一大难题。
第三步, 破坏设备。理想情况下他可以用第一步中得到的情报说服公安, 公安突袭第二基地, 第二基地研究所启动自毁程序, 洗脑设施自行毁灭。至于第二基地位置的泄露,不久前被公安捕获同时身为朗姆心腹也知道第二基地的卡莎萨是一个完美的挡箭牌。但如果没能和公安达成合作……降谷零叹了口气,他大概得背着炸药包照着情报潜入基地自己破坏洗脑设备了。
降谷零现在正在步骤一, 这一步能否完成是计划能否顺利进行的奠基石。
要想探听到洗脑技术这样的组织机密实属不易,但降谷零有一条捷径。
在得知波本不是第一次被洗脑, 且很明显波本原先接受的洗脑效果不怎么好以后,他心里便有了底:波本不会什么都不做。
关于洗脑实验的资料, 一定被波本藏在了某处。
降谷零在明确了寻找目标的情况下, 花了一个晚上, 再次把波本的记忆、电子设备里的资料和其他物品翻了个底朝天,一一对比,细细查探, 总算指向了被波本层层埋藏住的一个地址。
这一地址隐蔽到细致如降谷零前几次都忽略了其中的一些线索, 如果不是带着目标, 他这次估计也会无功而返。
值得被波本这样刻意隐藏,很有可能正是降谷零需要的情报的所在地。
于是, 第二日白天,降谷零便跟着地址来到了郊区的一片破旧的铁栏杆前。
这是一所废弃多年的化工厂, 地处偏远,又可能有化学污染残留,没有人靠近这里。作为藏匿什么东西的地点再适合不过了。
降谷零本该高兴于调查的第一步看上去有一个好的开头。
然而。
他听到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警惕地回头一看。
他的幼驯染兼新上任的男朋友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抬头见到他,微微睁大眼,用一副他都没能看出是伪装的惊喜神情向他打招呼:“zero!”
出租车扬长而去,他的幼驯染轻快地向他跑来,而降谷零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好家伙。
就一天不见,hiro怎么就又重操旧业了?
hiro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只有一种解释——跟踪。除此以外降谷零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没有意识到有出租车在后面跟着。
看着小跑到他面前的幼驯染,降谷零不得不在脑中把跟踪狂这一条再次高亮标识出来。
“hiro这个时间不是该在警校上课吗?”他竭尽全力维持住了自己的温柔语气。
诸伏景光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心虚:“我跟教官说感觉伤口又有点不舒服,请假了。”
“请假你不去医院,跑来这里?”降谷零咬牙切齿但微笑。
诸伏景光这时候倒是不心虚了,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踪的行径,认真中还带着一丝理直气壮地说:“我想zero了。”
啊啊,因为是恋人关系了,所以不见面就会想念,想念就更想见面,所以说谎逃学还跟踪恋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才怪呢!
降谷零深呼吸一口气,思考要怎么才能既不刺激hiro的情绪又教育一下对方今天的行为。
但在他思考出结果之前,先被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真诚地注视着,让他心头一缩,紧接着又被一句话打乱了他的思路。
“因为zero一直都在做一些危险的工作,见不到面的时候就会很担心。”诸伏景光说完垂下眼眸,“要是能像养伤的时候一样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担心就好了。”
后半句诸伏景光用的声音极轻,就好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四周太过安静,降谷零可能都不会听到。但多亏这个地址的了无人烟,诸伏景光的轻语鲜明地传进了降谷零耳中。
他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
他本来以为满足了hiro的心愿,成为恋人以后hiro的病症应该会有所好转。却没想到,因为波本的工作性质,关系深入后反而让hiro愈发担心了。
而他为了hiro身体才开始的同居,也起了反效果。因为hiro长时间和他在一起,提高了hiro心里的阈值,导致一天没见面就出现了分离焦虑。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他懈怠了。成为恋人以后,他理应对幼驯染更加上心,不能再让hiro为他烦恼了。
降谷零用自己最柔情似水的眼神真挚地看向幼驯染:“我也很想hiro。”
***
诸伏景光一下车,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就先被远远的一个金发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zero?!
他已经查到这里了吗?
诸伏景光心中暗自惊叹幼驯染的效率之高。
这个地址是昨天晚上高野理事官交给他的。
高野理事官告诉他根据降谷零妹妹传来的信息,降谷零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被洗脑的事情了。而被洗脑前的降谷零曾让高野理事官在这以后注意关注市郊这所化工厂的动静,但不要进入工厂,他可能会给理事官行动的信号。据降谷零留下的话,信号会非常明显,一旦发现信号,理事官就要帮他把两个妹妹救出组织。
理事官遵守了和降谷零的约定,始终没有派人去搜查这个地址,也不知道信号到底指的是什么。
直到昨天,在一心想要为被洗脑的幼驯染做些什么的诸伏景光据理力争的坚持下,理事官才松口把化工厂的位置告诉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第二天就用上现成的理由请假离开学校,打车来到了化工厂门口。
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降谷零本人。
眼见降谷零已经看见了他,他只好匆匆跳下出租车,一边惊喜地奔过去,一边再次提醒自己现在的状况。
昨晚他便决定好了。
zero惨遭组织洗脑,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和他的回忆,他直观的感受到了zero对自己好感度100的含金量。
他不能辜负zero的心意。他也不能让信任他的理事官失望。
他一定要唤醒原本的zero!
而首先要做的就是让zero感受到他的爱和支持。
有了明确的行动方针,尽管遇见降谷零是预料外的情况,这也不妨碍他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找好了理由——
他想降谷零了。
因为太想念男朋友,会不由自主地想见面,于是身体就擅自行动起来,就算是跟踪也无所谓。
这本来就是诸伏景光和洗脑后的降谷零重逢时的人设形象。
也只有这样,能让降谷零感受到他热烈的爱意。
不过仅仅表达他的爱还远远不够。
也许zero现在还在被洗脑的对组织的忠诚和他的本心间摇摆苦恼,但怎么才能引导zero真正想要脱离组织呢?
诸伏景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前的降谷零是为了妹妹的安危决定与公安合作,可如今的降谷零已经忘记了和妹妹一起共度的珍贵回忆,妹妹已经不能构成足够强的行为动机。
那么,只能他自己来充当这个角色了。
诸伏景光灵机一动。
现在似乎是个合适的时候,表达他对降谷零在组织工作的不情愿和对平静生活的向往:
“因为zero一直都在做一些危险的工作,见不到面的时候就会很担心。要是能像养伤的时候一样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担心就好了。”
他一开始想直视着降谷零的眼睛,让zero能感受到他的真诚与爱,但一对视,见到那双透亮的紫灰色眼睛装满了他自己的身影,却又觉得在zero满怀的真挚下他自己虚假的感情相形见绌。
他对zero说以后也想要一直在一起,可等他坦白以后,zero必然会知道他是为了任务才会和zero在一起的吧。
那么他们以后,还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他在做的,不是利用zero的情感,彻头彻尾的欺骗吗……
诸伏景光最后低下眼睛才勉强说完了台词。
他又在犹豫了。
每当想到以后,他总是会为现在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犹疑。
但他已经不能后悔了,后悔同样是在伤害zero。而且这也是为了拯救zero。
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都会用最大的努力和真诚来帮助zero。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诸伏景光抬起头,看向难得呆愣的幼驯染。
因为没有被直抒胸臆地说过“想你”而被吓到了吗?
诸伏景光想,zero这种格外纯情的时候,是不是因为被组织清洗过的记忆里,没有多少和人真心实意的亲密相处的回忆呢?
所以每次才会是如此生涩的反应。
对啦,他可以慢慢教会zero这一点!
正这么想着,他就发现降谷零学着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我也很想hiro。”
诸伏景光感动得快哭出来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当然, 诸伏景光没有真的哭出来,他只是缠着幼驯染跟着一起闯进了旧工厂。
轻松地翻过工厂的外墙栅栏,诸伏景光拍了拍手, 感觉手上已经沾染上了栏杆上的铁锈味。
他抬头一看, 降谷零见到他稳稳落地后便转头检查工厂大门上的链锁。于是他就一边在离降谷零不远处警戒,一边观察院子里的环境。
整个工厂并不大, 厂房是砖混结构, 外观已经破损不堪, 墙面斑驳。野草在院子里疯长, 正戳在诸伏景光的小腿上。
看样子最近没人进来过。
但诸伏景光依旧不敢放松戒备。
如果不是遇到降谷零,他今天只是来踩点,并没有进入工厂内部的打算。虽然急迫地想为幼驯染做点什么, 但既然被洗脑前的降谷零告诫公安不要靠近这里,诸伏景光也不想违背。
只是, 当发现降谷零也在这里以后,他心中便开始隐隐升起一阵不安。
之前的降谷零对理事官说的是在自己得知洗脑的事情以后关注工厂, 昨天降谷零刚知道洗脑的事情, 今天就来到了这里, 很容易想到这是之前的降谷零给自己留下了提示。
也就是说这个旧化工厂内留有关于洗脑实验的线索,降谷零今天应该就是来调查这一线索的。
如果事情能按他最希望的轨迹发展,也许降谷零在调查的过程中记忆就恢复过来, 他也就可以顺势坦白自己的身份。昨晚在他的不懈努力下, 高野理事官已然松口, 虽然理事官现阶段不赞同他直接和降谷零摊牌,但愿意相信诸伏景光能够自行判断合适的时间。
降谷零能恢复记忆的话毋庸置疑就是最合适的时候。
诸伏景光刻意没去想这之后他们的恋情会如何。
反正这也只是他的理想情况, 现实哪会有那么简单。更大的可能是就算找到了被洗脑前的降谷零留给自己的线索或者资料,现在的降谷零还是没法脱离洗脑状态, 只会让降谷零徒然在被印在脑子里的要效忠组织的信条和亲眼见到的组织试图操纵自己的证据之间挣扎。
这也是诸伏景光必须跟上降谷零的其中一个原因。
功利的说,在这样的脆弱时刻,是他影响降谷零思想的最好时机。但扪心自问,诸伏景光都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因为,他做决定时其实想的只有,他不能再让zero独自一人面对痛苦了。
“哐啷——”
诸伏景光被响声惊动,抬头看去,锈迹斑斑的大门被推开。
降谷零正站在入口处向他招了招手,身后厂房的门内布满了阴影,仿佛随时会把人吞噬进去。
诸伏景光微不可察地皱眉。
他必须跟着降谷零的第二个原因,也是他心底不安的来源,是在于被洗脑前的降谷零对理事官的叮嘱。
为什么要让公安别靠近工厂,只是关注?
给洗脑后的自己留下线索,地点是人烟罕至的废弃工厂,并告知公安不要靠近,却会有明显的信号……
这一系列的逻辑理下来,诸伏景光的脑中产生了一些相当可怕的联想。
他想过要不要阻止降谷零的行动,但无法为这样做的理由找到合适的借口。他只能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应该也不至于吧……
诸伏景光一边安慰自己,祈祷着,一边走近降谷零。
他一到门口就被灰尘混合着残留的化学试剂味呛得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降谷零关切地问,“要不hiro就在外面等我?”
诸伏景光接过降谷零递来的纸巾捂住鼻子,连连摇头。
好不容易才黏着降谷零进到门口了,他才不能在这里退出。
“那hiro跟紧我。”降谷零好像笑了一下,然后率先踏入厂房。
总感觉……他俩好像修学旅行时脱离了大部队跑来废旧工厂探险的学生……
诸伏景光看着降谷零走在前面的背影,原本的不安都减弱了几分。
因为植被覆盖遮挡,厂房内采光昏暗,降谷零拿出手电筒照明,视野才清晰起来。
巨大的机械设施表面全是锈蚀,有些甚至残缺不全,只剩下孤零零的框架。再后方能看出是生产区,还留有停止运转的生产线和相关设备。
他们先快速搜查了主体的这一部分,正如一开始的一目了然,没有任何线索。接着他们又逐个逐个调查了员工区域的每个房间,找到的只有泛黄的工厂内部资料。
剩下的就只有地下室了。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黑洞洞的,降谷零右手拿着手电筒照明,于是伸出左手拉诸伏景光。
两个人手拉手小心翼翼地沿着漆黑的楼梯下去。
楼梯是金属制的,年久失修,踩起来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感觉随时会整段垮下去。
每下一级台阶,降谷零自己站稳了就捏捏诸伏景光的手表示没问题。诸伏景光一边提心吊胆地走,一边又诡异地感觉他们好像在玩什么主题鬼屋探险。
好不容易踩到地面,降谷零松开他的手,打着手电筒四处照着,他们一路穿过摆着各种印着化学制剂名称的纸箱,手电筒的光突然停在了某个角落。
诸伏景光顺着光线一看,是台发电机,虽然布满灰尘,乍一看会忽视过去,但款式还很新,不会是工厂废弃前就在这里的。
他和降谷零对视一眼,打开了发电机的开关。
发电机呜呜地转起来。
降谷零拖开墙边的箱子和铁架,一寸一寸摸过墙面,突然,一小块正方形的墙后是镂空的,轻轻一推就翻转过来,显露出隐藏的指纹锁开关。
降谷零挑眉,毫不犹豫地把手指放进去,锁上闪过代表吻合的绿色灯光。
紧接着,在墙体中原本吻合紧密的隐形门向里弹开了一点。
推开门,诸伏景光才发现原来伪装成普通的砖石的这扇门是类似金库大门的厚重钢材。门边就是电灯的电源,打开灯以后,降谷零的“秘密基地”就在他们面前一览无余。
密室内的灰尘比外面要少得多,不大的房间内堆满了纸张。
难道这些全是组织的资料吗?因为担心电子资料会被组织的黑客技术抓取,所以采用了最原始有效的保存方式?
诸伏景光推测着,跟在降谷零后面走进了房间,经过厚实的钢门。
话说需要用到这种级别的门吗?难道组织还会来炸这里啊……
等等!
诸伏景光忽然一瞬间灵光一闪,全身汗毛直竖。
“zero!出去!”
他抓住降谷零的手肘就想把人往外扯,但为时已晚。
——就在他们俩人都踏进房内的那一瞬间,身后的门倏然自动合拢。门缝在他眼前逐渐变得越来越窄,以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门合上的过程。
最后门再次紧紧闭上。他们彻彻底底被封闭在了密室中,只有一小扇通向地下室走廊的气窗与外界相连。
“hiro……”
降谷零开口想要说什么,声音听上去倒没有很惊慌。
这让诸伏景光安心了一点,但此时他还要更急切需要确认的事情。所以,降谷零刚吐出一个词,他就直接伸手捂住降谷零的嘴,同时用另一只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其实没有用力,只是虚浮地掩在降谷零面上,不过降谷零很配合地闭上嘴,只稍稍睁大眼睛看着他。
诸伏景光屏气凝神。
房间中传来微弱的“嘀嗒嘀嗒”的类似于钟表走时的声音。
在这里!
他找准了方位,小心地移开周围堆放的档案资料。
在资料的遮掩后面,赫然是一枚定时炸弹。
它的制作精良,顶上的计时器已然开始跳动,倒计时还剩一个半小时。计时器旁边有一块电子显示屏,上面是26键式的键盘,键盘上方有一行小字,写着“安全词”,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提示了。
诸伏景光糟糕又荒诞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一切线索在他脑中化为一条清晰的思路。
降谷零害怕被洗脑后的自己没有记忆,就算知道洗脑的事情,也有可能继续选择为组织效忠。以降谷零的能力,早晚会调查到自己和公安有联系,这时接替了降谷零和公安联络的妹妹就陷入了危险。降谷零不敢确定失去记忆的自己是否会为了组织伤害妹妹。
于是,降谷零给自己设下陷阱。一旦自己发现洗脑的事情,就会被引来这个密室。
要么,降谷零想起含有安全词的记忆,停止炸弹,要么,想不起安全词的会对亲人产生威胁的降谷零自身就会随炸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么大的动静,公安不需要靠近也能知道,从而会实现约定帮降谷零救出两个妹妹。降谷零让公安不要靠近也是怕误伤等待信号的公安警察。包括地址的选择,除了隐蔽性的考虑,也是为了防止伤及无辜吧。如果是市里或者普通的楼栋,可能会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悄悄聚集居住,但偏远的废弃化工厂就不用担心这点。厚重的钢门同样是为了让爆炸的范围降至最低。
zero考虑得还真是周全……
诸伏景光蹲在炸弹面前,感觉到降谷零走至了自己的身后正低头看向炸弹。
明明一直在警惕却还是让zero和自己一起陷入险境的自责、懊悔,对zero唯独不顾自己性命的心如刀割撞击在一起,让他感觉到的只有麻木。
他想要站起来抓住身后的人,但最终还是忍耐住了。
zero现在一定很惊慌,他得冷静下来,帮zero回忆起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维持住平常的声音:“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翻找一下周围的资料,看能不能找到安全词吧。”
出乎他的意料,降谷零听起来比起惊慌更像是犹豫。
“那个……我大概知道安全词是什么。”
诶?
“……应该是hiro的名字。”
诶?
诶——?!
第40章 第 40 章
“……应该是hiro的名字。”
话音落地, 幽闭的密室中,只剩下炸弹计时器的走时声滴答作响。
降谷零和蹲在地上仰起头,怔怔看着他的幼驯染对视, 见幼驯染还没缓过神来, 便也蹲下来,在身旁的人呆滞的目光中伸手输入了对方的名字。
【Morofushi Hiromitsu】
他见到安全词这一提示的一瞬间, 脑中就浮现了这个答案。
昨晚, 在复盘和宫野姐妹的对话时, 他发觉了一点在当时没有察觉到的疑问。
宫野志保在餐桌上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 大多数是降谷零和宫野志保间的一些共同经历或宫野志保自身相关的问题,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问他最对不起的人。
降谷零意识到这是一个甄别问题, 他应该要回答某一特定答案。
这个答案有可能是他们商定好的某个与问题不相干的答案,但降谷零更偏向于另一种想法, 这应该确实是一个人名,存在于降谷零生活中的真实的人, 且对降谷零重要到组织必须剔除这个人的存在才能让降谷零完全忠诚于组织, 而一旦降谷零想起这个人, 对组织的忠诚就会大打折扣。
从宫野姐妹的态度上来看他回答的宫野艾莲娜并不正确。所以一直到最后姐妹俩都没能完全放松下来,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告诉他。
而降谷零不需要回忆,只用一个简单的推论, 就能猜出宫野志保等待的答案是什么。
对降谷零重要的人、在波本的记忆中被删除了的人, 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选只有一个——诸伏景光。
降谷零早前就觉得奇怪, 就算波本与诸伏景光只相处三年就分开,诸伏景光也占据了他那三年人生中的一半时间, 在学校也好休息日也好,两人基本都黏在一起, 可波本对这些时间的记忆却模糊到不如降谷零自己的回忆清晰。好在分别以前的部分,发生过的事情都与降谷零经历过的完全相同,他才能没有障碍的和诸伏景光聊起往事。
而洗脑实验的事情水落石出后,降谷零就明白过来:
诸伏景光也被组织从波本的记忆中洗去了。
而从波本会将诸伏景光设为甄别问题的答案来看,恐怕降谷零前段时间编出来的剧本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波本确实一直想念并暗暗关注诸伏景光,甚至可能因为发现诸伏景光为自己的失踪而痛苦时感到愧疚,并认为诸伏景光是自己最对不起的人。
降谷零扫视了一眼明显受到冲击的诸伏景光,然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个一个输入字母的动作上。
最后一个字母输入框中,刚走了两分钟的计时器闪烁两下,停下了。同时,身后的门传来“咔哒”一声,自己弹开了。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
降谷零松了口气,拍拍诸伏景光的肩膀:“hiro,别愣着了,来帮我找资料,找完我们赶紧撤。”
“啊,好。”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依言移动到堆积的档案前,哗啦哗啦就开始翻动,甚至忘了问降谷零具体要找什么资料。
降谷零默默注视着幼驯染,虽然幼驯染脸上的表情还有点恍惚,但动作却是没有犹豫,相当有目的性。
他几乎可以在心中确定了:hiro知道他今天是要找洗脑的资料,并且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降谷零的怀疑是从进入工厂时开始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hiro今天表现得有些过度紧张。在工厂外围的时候,hiro就在保持戒备,仿佛知道这里会出现危险。
他原以为是hiro太担心他的工作性质而引起的过剩保护欲,但在看到发现炸弹时对方的迅速反应后降谷零就意识到,这不可能只是hiro神经敏感的原因,hiro手里必定掌握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情报。
情报来源会是哪里?
降谷零想都不需要想。
只要他把自己代入波本的视角,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了。
今天的密室显然是没被洗脑时的波本给被洗脑后的自己设的一个局,目的是逼迫自己想起安全词,摆脱洗脑,否则就直接用炸弹将无法摆脱洗脑的自己抹杀。
问题是波本为什么要做到自杀这么决绝的地步。
只有一个原因,如果洗脑状态的降谷零继续沿此事调查下去,会查出某种事实,而这个事实是波本不得不扼杀自己也不能让组织发现的。
联想到宫野姐妹的隐瞒,降谷零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肯定,波本早有背叛组织的意向并已经付诸行动,宫野姐妹也参与其中。
波本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可以带着两个妹妹躲过组织的追杀,所以他必然会与官方组织合作寻求庇护。
理清这个前提条件,波本最后选择的合作对象也就呼之欲出——公安。
公安出手帮波本重创了朗姆派势力,这并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据,毕竟波本也可能只是为了不想暴露真正的合作对象而在对付朗姆时利用公安。
但紧接着,在卡莎萨从公安处逃脱后,公安在组织基地附近被发现,是直接导致琴酒怀疑卡莎萨从而杀死卡莎萨的原因。结合上面的推理,降谷零认为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公安在暗中掩护他。
最后就是hiro的出现了。
波本被洗脑后,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很可能接替他继续和公安保持联系,互通消息。但仅凭身处边缘的宫野明美和封闭在实验室理的宫野志保,这对于公安所需的情报量肯定是不足的。
在不能确定作为线人的波本是否还能信任时,公安很有可能会派出卧底搜查官。
降谷零记得现任的警备企划课情报理事官应该是高野理事官,降谷零前世与高野理事官共事的时间不长,但高野理事官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手段灵活,行事大胆,不拘泥于条条框框。
如果是高野理事官的话,选中虽然才刚刚入学警校,但与波本有旧且对波本尤为重要的诸伏景光作为卧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说,hiro是接受了公安的任务,因为和他以前就认识的优势,以自己原本的身份接近他成为了卧底。
这样一来,hiro今天的情报来源就能够解释了。
波本在制定自杀计划以后,应该有和公安方面通过气,波本不太可能直接告诉公安整个计划全貌,但应该会提醒公安需要注意的时间地点,并告诫公安不要靠近这里以免误伤公安人员。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今天hiro虽然警戒,但直到进入房间以后才突然意识到有炸弹这件事。
所以……
降谷零回头看了一眼认真把头埋在资料堆里的幼驯染,眼神中带上几分幽怨。
他,降谷零,一个资深卧底,竟然被还在警校上学的幼驯染骗过了好几个月。
他是真没想到hiro的演技在还没接受公安的系统训练时就已经如此精湛了,无论是跟踪狂的执念还是honey trap时自然的身体反应,都完全没有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而且,跟踪狂和honey trap……到底是谁制定出这么离谱的卧底计划的???
以跟踪狂形象卧底的想法真可谓别出心裁、独具一格,降谷零从业七年,从没听说哪个卧底是这么卧的,这也直接导致他压根没有怀疑过他们相遇时诸伏景光就已经进入公安的可能。
况且,要不是公安编造的日记和病历记录过于逼真,简直不像能编出来的,他也不至于被骗得这么惨,甚至差一步就要把自己的节操也搭上了。
想到这里,降谷零幽怨的目光更强烈了。
看看他们本来纯洁的友谊,因为公安的操作变成了什么样子!
诸伏景光那堪称拙劣的honey trap,如果对象不是他,怎么可能成功的了啊。
再说他们这个情况有需要用到honey trap的必要吗?
hiro居然就听从公安那些不知道是谁一拍脑袋想出的破烂计划,真的对他施展起honey trap来。
降谷零一边一目十行地在档案中翻找自己需要的资料,一边咬牙切齿地回忆着他与诸伏景光这一段时间来是怎么发展成这样尴尬的情侣状态的。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好像……是他先说出类似告白的话来着?
等一等。
他说的也不是告白,而是承认波本基本也是诸伏景光的跟踪狂,他们是一样的感情。
试想一下,hiro是伪装成跟踪狂的卧底,原本的计划可能只是以此为幌子能接近目标,反正目标不会对跟踪狂回箭头,结果在过程中却听到目标是自己的真跟踪狂的真情剖白……那hiro除了开心接受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救命,原来这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降谷零绝望地闭上眼。
他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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