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半步差池
八月十二日, WTCR第八场分站赛在赛会主席的激情演说中正式开启。
“这已经第八站了,之前说过的注意事项我也就不再过多赘述。”
邓有为双手握着他那随身携带的保温壶,不过历经几个月的奔波, 杯盖那都被蹭掉了一小块蓝漆,“这赛道没什么特别技巧,你们按照正常节奏来跑就行。”
“成。”
周棘正大剌剌地坐在对面,环着双臂,一双醒目的长腿向前微微岔开,整个人都是无比放松的状态。
而许书航也坐在旁边,他已经提前换好了赛服,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应该是即将要上场还有点紧张。
他看起来显然不如周棘松弛, 但也跟着默默点了点头。
“那我就简单提一下你们几个常见错误”
与此同时,和承阳P房隔着十几米远的车检房里。
骆其清哈欠连天,睡眼惺忪地来替车队来拿昨天车检的报告单。
原本这应该是由赛会工作人员整理好直接送到各队P房,可今天临时召开了场经理会议, 人手不够,就只能让他们自己过来拿。
没有安排错峰时间, 这就导致了现在几十个车队派来的人堆在一块, 整个现场看起来混乱不堪。
一会把他挤到左边, 一会又把他推到右边, 工作人员被围得看不到影子就算了, 身后的人还差点要把他鞋给踩掉。
“”
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架势, 骆其清艰难地从人潮中退出来,当即决定先跑到旁边中岛台坐着等高峰过去。
只可惜中岛台的位置也已经被坐满, 顶多只有几个空出来的站位。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赶紧找个能靠着的地方喘口气。
结果刚靠着桌台松了口气, 就发觉旁边坐着的那人侧脸看着有点眼熟。
下一秒,看着眼熟的人跟有感应似地抬起头,迎面对上了他的目光。
格林皱了下眉:“你为什么在这?”
骆其清:“”
世界果然很小,赛道围场果然更小。
今天格林估计有点感冒,带了口罩,说话声里还隐约带着点鼻音。
“你又为什么在这?”骆其清不答反问。
主要是这人待会要上场比赛啊,又不是像他一样当个闲散替补。
“休息室空调坏了,热。”
“”
感情您是特意过来蹭冷气。
不过也能理解,现在葡萄牙正处在炎热的盛夏,昨天最高气温更是直接飙到了三十五度。
颇有之前在摩洛哥跑比赛的既视感。
这时候格林话锋一转:“你应该上场的。”
他划拉着手机屏幕,里面是埃斯托里尔赛道的整体平面图,声音淡淡的。
“如果你想你们车队进决赛的话。”
车检房里人声嘈杂,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忙,所以也没人会关注到此时在房间的一隅,北极星的王牌车手正在和一个不知名的车手聊天。
“用不着我啊。”骆其清背着身,手肘撑在冰凉的台面上:“周棘就能把积分带上去。”
哪知道却听见旁边的人冷不丁笑了一声。
“干嘛?”
他觉得这人笑的莫名其妙。
格林放下手机:“你们车队是就一个首发?”
这下骆其清不吱声了。
“周是可以,但另一个啧,也就你们车队能让他当首发。”
这样水平的放到北极星,连替补资格都不会有。
而且说实话,要不是因为Devil在这个车队,或许他也永远都不会注意到承阳。
想到这里。
“Devil.”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他在喊骆其清名字的时候完全没压低声音,这让后者的心里不由得发紧。
“你要把变数给考虑进去啊。”
骆其清哦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格林沉沉笑起来:“不需要。”
他不至于闲到上赶着去给自己对手出谋划策。
只不过是
如果别人知道,那个在赛道上素来所向披靡的Devil,最后效力的车队居然连WTCR决赛门槛都跨不过去。
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他这可不是在帮Devil,只是他的竞争对手,身价也必然不能太低。
“你说,要是现场三万多名观众和车手知道,Devil就在现场,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他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想法,饶有兴致地问。
那应该会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场面吧。
“能有什么反应?”闻言,骆其清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或许真有那么一天,Devil这个身份会在赛场上公开。
但也不会是现在。
格林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就随口一说。”
骆其清不想再和他过多争执,眼看着前面的人如今少了大半,他也不再停留,直接和格林告了别就去办正事。
一个半小时过后,本站的第一场练习赛终于在忙碌中准备开始。
周棘已经把车开上了排队区域,他手搭在降下的窗槛上,半个脑袋露出来,这副模样像极了泡妞的纨绔子弟:“诶,我待会正赛跑前三有奖励不?”
这会在他旁边的只有骆其清,电台也还处在关闭状态,所以他说话也肆无忌惮的。
“你学我。”骆其清回忆起自己之前和周棘说过的话,“而且我那时候说的还是第一。”
“那怎么能一样呢。”
“你那是校赛,我这是世界赛。”周棘现在已经带上了头盔,只露出额前碎发和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他:“所以条件也应该降低点。”
骆其清严重怀疑这人是在冲他眼神放电。
不过他就算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还是招架不住:“那,那就有吧。”
“这里风好像有点大啊。”周棘很欠地勾了勾唇,“再说一次?嗯?”
骆其清咬牙:“有!”
刚好唐明海拎着给周棘的矿泉水过来,只听见最后一句:“清哥,你说有啥?”
“他问我们晚上有没有时间。”骆其清反应飞快,毫不犹豫诓他:“今晚想请咱们夜宵。”
“我靠,那必须有啊!”听见这话,唐明海喜出望外,立刻贴心替他把瓶盖拧开才递过去,“好兄弟!比赛加油!”
周棘:“”
而这时候前面的指挥员冲他们打了手势,示意周棘要往前开准备上场了。
“好好跑啊,我们回去了!”
骆其清和他一挥手,然后就去催促唐明海离开:“快走快走晒死了。”
看着他小跑离开的背影,周棘无奈地摇头一笑,然后把头盔镜片放下来。
发动引擎-
这虽然是周棘复赛后的首场比赛,但他的成绩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前面两场练习赛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其中两个赛段还意外刷紫,接着在结束之后他又立刻去和维修技师沟通,做好了最后的车辆调校。
也正是在这基础之上,经过两场排位赛的激烈角逐。
周棘最后成功拿到了第二场正赛的杆位。
唐明海在P房里看得神色激动:“稳了稳了!”
这下有了一轮杆位的加持,无疑是胜利在望。
骆其清也感觉悬着的心已经落下来大半,接下来就看明天周棘发挥了。
正赛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而且现在还关系到他们车队能否进入决赛。
当天晚上,大半个车队的人都罕见地失眠了。
所以在第二天准备上场之前,几个好队员都顶着熊猫眼挨个过去给周棘加油打气,献上自己以示鼓励的拍肩礼。
这个环节当然也少不了骆其清,不过他是上去使坏,表面上看是给了周棘一个拥抱,实则卡着视角盲区悄悄亲了口他的后脖颈。
然后在对上周棘目光的时候,他晃着狐狸耳朵火速退回安全区域。
“”
第一轮正赛顶着飘扬的汽联旗帜正式起跑。
周棘在自己最擅长的起步环节超常发挥,从第十位发车一举越到第四,而到后期他又看准时机成功切到了第三。
本场比赛依旧是格林在前面领跑,周棘一时半会没办法超越他的车,但却是可以试图反超第二。
然而这回在他前面的是来自摩洛哥的KG车队车手,几个月比赛下来,邓有为就总结过这个KG车队的突出优势就是防守。
虽然他们在速度上没有亮眼表现,却能够很好地通过防守稳住名次,然后再等候机会实现超车。
所以前几场分站赛结算下来,他们的积分竟也排在了中上位置。
周棘最后和他缠斗无果,只能以第三名的成绩突破终点线。
但这个成绩对于承阳车队来说也非常值得庆祝。
邓有为心情很好,笑起来时眼角的鱼尾纹也跟着出现:“再接再厉!咱们还是很有希望进决赛的!”
一切都在按预想中的进行,所以骆其清已经开始研究起了新东西。
他在看本年度车手积分排行榜。
刚才拿下正赛第一的格林在这个赛季虽然出现过几次失误,但整体看下来积分还是很抗打,目前排在排行榜第二。
而排在第一的那位也在骆其清的预料当中。
是喻星潭。
尽管这家伙刚才才被周棘挤到了第四名。
但是他特别稳。
赛场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可言,就算是实力超强的车手,也会受到很多非自身因素的影响。
就算是格林或者喻星潭这种公认的高手,也都做不到次次夺冠。
而喻星潭之所以能成为积分榜第一,靠得就是稳。
这家伙稳如老狗,从第一站到现在第八站,不仅没有一场比赛退赛,而且还全部都能跑在前排。
格林其实也差不多,只可惜他在澳门站的时候因为故障退过赛,虽然很遗憾,但也别无他法。
至于周棘
他目前排在第四。
第三是一位德国车手,两人积分差距很小,这也就说明如果当时周棘没有在荷兰站发生事故,现在排在第三的大概率就会是他。
也是输在退了场赛啊。
骆其清正在估算着等葡萄牙站结束后排名会有什么样的新变化,而周棘下一场又要跑到第几名才能上升到排行榜第三。
脑细胞已经快死光了,他下意识就要去拿桌上的果汁给自己续航。
结果捞了半天都捞了个空。
最后抬头一看,发现桌面上果然什么都没有。
“”
好像又落在维修区了。
他抓了抓头发,只好起身去出去拿,反正也没几步路。
这会大伙基本都围在数据屏前听工程师给周棘做昨天排位赛的分析,骆其清不自觉往那边多瞟了几眼。
这也就导致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的时候,他没能及时注意到。
直到即将撞上的前一秒,他才终于猛地反应过来,当即强制急刹车,才终于避免了一起人撞人事故发生。
“抱歉”
结果一抬眼才发现是许书航。
在两人目光接触瞬间,他感觉到许书航眼里似乎浮现一丝慌乱,但还没来得及确认就已经消失不见,又变回那张像别人欠了他巨款的脸:“你不看路吗。”
然后也不等骆其清说什么,他就冷哼一声绕道离开。
脾气真臭,骆其清暗道。
但和这种人计较属实是不值,骆其清心态调整很快,赶紧进去把果汁瓶拿了就出来。
第二场正赛开始时,看台上的热情依旧不减。
周棘这场是杆位发车,这个优势让他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占据到了最佳行车位置。
尽管这时候格林和喻星潭都在后面紧追不舍,但也绝对不可能轻易超车。
埃斯托里尔赛道统共十三个弯。
除却中间交错的连续弯,首尾都是极为平坦的长直弯道。
“一定要保持住啊”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为周棘祈祷。
而在同一时刻,再去对比场上的许书航,他第十四位发车,到现在也才堪堪前进二名。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周棘不负众望所托,在前三圈完美展现出了自己极为优秀的控车能力,始终保持在第一。
如果这场比赛能夺冠,那就等于是为进入总决赛注入一针强心剂。
可这种激昂的情绪还没有在众人心里维持多久。
眼看着周棘即将进入领跑的第五圈,正准备再次途径发车线时——
“他在干什么?!”
一语把所有人惊醒,只见实时屏幕中,周棘驾驶的黑色赛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速度。
而原本跟在他后面的喻星潭几乎是在瞬间就超过了他。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周棘为什么减速了?!”
“他车出现什么问题了??”
骆其清最先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连忙拔腿就跑到了工程师的位置。
在几位工程师的电脑上,果然,他看见连接周棘车内数据的屏幕中,刹车压力曲线正在持上升。
“现在可以看到,十四号车组停靠在了一号弯前的缓冲区。”解说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
然后开始在骆其清脑海中循环播放。
“怎么了这是?”
“他车有故障?”
看台上的观众也面面相觑露出迷惑的表情,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停下来了啊?!
骆其清撑着椅子,指尖用力到有些泛白,他猛地晃了晃头,只觉得现在耳鸣声几乎快要穿透整颗头颅。
退赛。
他蓦然间联想到这个字眼,然后只感觉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不能退赛
绝对不能退赛!
“周棘的车出问题了,没有办法转向。”
也就是在这时候,刚和周棘那边通完话的邓有为摘下耳麦,沙哑地开口。
他绷着脸,表情看起来也同样一言难尽,但还是艰难地把这个结果告知给了在场所有人,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估计只能退赛了。”
闻言,唐明海咚地一声倒回沙发上。
“那完了。”
他们是真的要止步在分站赛了。
第72章 进退维谷
“查出来是哪里出问题了没?”
地下集车区, 此刻承阳车队几乎所有人都集中来到这里。
赵永一叉着腰站在赛车旁边,眉头微蹙,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有些焦急地等着维修技师的检查定论。
赛车工程师和维修技师两个团队这会都是齐齐上阵。
这里不是什么舒适的办公环境,周围都是其他车队搬运拆卸设备的哐啷声,空气还充斥着一股机油和塑胶甲醛的刺鼻味道。
但他们也没法顾及那么多,几位赛车工程师抱着电脑,往地上铺了件脏外套就直接坐下,然后全神贯注地检查刚才赛车的碰撞数据。
“几个轮圈轮胎都还是好的,喏,上面都是一些普通刮蹭痕迹。”大工打着手电筒照着胎面,边说着还上手用指腹抹了几下。
“是不是悬挂系统的问题。”周棘开口, “您看看左前轮。”
相对于旁边一群神情严峻的队友,他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冷静,尽管距离比赛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也还没顾得上去把赛服换下来。
几缕碎发被汗微微浸湿贴在前额, 他那双在阳光下漂亮动人的琥珀色瞳眸,如今在地下室里漆黑得如同晕不开的墨。
骆其清站在他身边, 力道很小地拍了拍他的背。
“没问题, 我都看一下。”大工说完就叼起手电, 戴着手套翻出工具箱里的卡钳和螺丝刀就准备往更深的地方排查。
这时候另一个小工从车厢里退出来, 双手撑着车架, 目光还盯在里面:“电路没问题。”
“刹车也还好好的!”对面也传来声音。
唐明海抓着脑袋, 感觉他已经快把头薅秃了:“嘶,真是奇了怪了。”
原本以为是外件出了问题, 哪知道检查下来发现居然都不是。
也就是在时候,骆其清忽然想到什么, 当即就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搜寻起附近某个身影。
最后,他在人群后面看到了许书航。
这人和同伴站在人群后方,他已经换回了常服,正双手插兜看着其他车队的区域,似乎对他们这边的状况并不关心。
就好像是个局外人。
骆其清还记得中场休息的时候自己进维修区拿水,刚好就碰到这个人从维修区里出来。
而那时候,维修技师都去集装箱里搬备件了,维修区里无人看守,两台赛车也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一个猜测
但是这个可能性也太小了。
骆其清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这台贴有十四号车标的黑色赛车。
会是许书航搞的鬼吗。
他也没有证据,只是单纯回想起那人当时一闪而过的慌张而起了疑心。
第一场正赛都还一切正常,结果第二场就出了意外。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中间的六十分钟。
而许书航在这段时间里有单独在维修区和赛车呆过。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人没有动机啊。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虽然他平时性格很不讨人喜,但喜欢赛车这点却是不假,整个车队都没人会质疑他的勤奋。
天赋不高的车手最后通过努力逆袭拿到了首发位置,听着还挺励志。
这个人应该很想站到更高点才是。
所以就算真看不爽周棘还是怎么样的想出气报复,也不会是现在啊。
毕竟要是没有周棘拿积分,单凭他自己绝对上不了决赛。
谁会跟自己过不去?
“哎,找到了!”
维修大工的声音一下让所有人如梦初醒,啥也没多说就急忙围了上去。
“居然是连杆断了,把减振器卡到了。”大工抬起胳膊一抹脖子上的汗,然后三两下把这几个故障配件给拆下来扔到地上。
这些都是悬挂系统的核心配件,对赛车整体影响很大。
“怎么会突然断了?”唐明海秉持着不懂就问原则,“周棘刚才也没撞车啊。”
段誉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之前在荷兰那会弄到的?”
当时在荷兰发生的那场事故,十四号赛车可谓是损伤惨重,这些配件被波及到也不奇怪。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概率很小。”
维修大工又拿起手电筒,一边检查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损坏一边说:“当时车被送回来修的时候,我们把配件都拆出来看过很多遍。”
说完,他又把那根断开的连杆拿起来看了看:“这裂口不像被大力撞开的,更像是因为老化了才断的。”
再加上昨天和今天的反复消耗磨损,所以在刚才支撑不住断开了。
老化更能说得通。
除开因为事故损坏的配件,其他时候赛车配件都是固定时间更换一套。
一般来说很少会因为配件老化出现问题,更何况是这种金属配件,但的确也有发生的可能。
真是属于运气有点背了
骆其清蹲下去,也把东西拿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
和维修技师说的情况确实很像,他在这方面也不够专业,看不出什么其他门道。
“别碰了,脏。”周棘拍了拍他的头。
骆其清用鼻音嗯了一声,捏着又看会才听话站起来,接过周棘递来的纸巾把手擦干净。
“都打起精神来,不是还有纽北一场嘛。”邓有为调整好了状态,安慰众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心态放平!”
赵永一也附和:“是啊,还有德国场呢。”
“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回去吃饭吧。”-
今晚这顿饭大伙吃得都有些沉默。
虽然邓有为话说的没错,他们还剩下一场分站赛没比。
但其实谁都心知肚明,承阳车队进决赛已经只剩下理论的可能。
就像骆其清在葡萄牙站开场前说的,他们要是想进总决赛,周棘在后面四场正赛都至少要进到前三。
可现在倒好,有一场直接连成绩都没了。
而剩下的最后那个理论可能,大部分人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还是唐明海在得知后震惊又颤巍巍地说:“除非周棘要在纽北拿到全冠。”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们虽然都知道周棘实力牛逼,但要是想在纽北拿下冠军,也属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连着两场。
所以这个可能性在众人看来其实已经是约等于没有。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可以早点结束回国了。
他们都这么安慰自己。
尽管很明显,没有任何人感觉到开心。
今天是一场分站赛结束的日子,按往常来说,他们都会在吃完饭后组织其他活动当作放松庆祝。
但现在也没人有心情组局,吃完饭后也就各回各房休息。
骆其清跟在周棘后面进了房间,在外面呆了一天,两个人总算是有机会独处了。
“你还好吗?”
“嗯。”
但他看周棘一回来就坐到床边,拿着手机也不知道正在看什么。
他担心周棘是被这事情给打击到了。
也正常,明明离正赛冠军、离总决赛都近在咫尺了,结果又突然出现这种影响心态的事情。
任谁一时半会估计都不太好受。
虽然他自己倒是很快就把心态调理好了。
就像邓有为说的,还有一场比赛没有比呢。
只要不到最后冲线,一切就都还是变数
但现在还是应该照顾一下男朋友的情绪。
于是他径直走到周棘面前。
见骆其清过来,周棘很自然地把手机放到旁边,然后腾出手来抱他。
骆其清站在他两腿间,两个人一站一坐,这个高度他刚好屈肘碰到周棘的头发。
所以骆其清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给他顺毛:“别不开心了,还有一场呢,实在不行咱明年再战啊”
别说,这头发手感还怪好的。
难怪这家伙没事老喜欢摸自己头。
余光注意到旁边手机还亮着屏,他不自觉就瞥了一眼,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这人是在研究葡萄牙的外卖软件。
“”
安抚动作当即就停了下来。
周棘很快察觉到不对:“怎么不摸了?”
骆其清目光幽幽:“我觉得您有心情点外卖,应该也不会不开心吧?”
“”
闻言,周棘把脸抬起来对着他,模样看上去很无辜,“不是你说晚上要吃夜宵吗?”
骆其清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昨天随口和唐明海说的话。
不过因为昨晚临时被邓有为叫过去帮忙,这事也就搁置了。
哪知道周棘还记得。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骆其清嘟囔着又搓了把他的头发,“反正你别因为比赛不开心就是了。”
“没不开心。”
周棘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人又往自己怀里拉近了点。
“你不也说了,还有一场比赛没开始呢。”周棘贴着他,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隔了会又抬起手,像是故意地把头发也揉乱,“你男朋友没那么脆弱。”
骆其清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连带着脑子都被这人给揉了一下。
他都快忘了,周棘的情绪内核比他要强大得多。
从大学到现在都是如此。
而且零件损坏导致赛车故障这种事情,也不在他能控制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能做的,也一直都在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每一场比赛。
顷刻间,骆其清莫名回想到之前唐明海和自己说过的事情,于是现在也就顺口问他:“诶,那你之前比赛是怎么回事?”
周棘:“什么事?”
骆其清挠了挠脸:“就是之前参加WTCR,明听说你的车也是遇到很多故障。”
到了后期还有很多国内车迷戏称,这就像是承阳车队的“魔咒”。
“嗯,当时确实是这样,我都以为撞鬼了。”周棘对他毫不避讳,“所以在那个赛年结束后,整个维修团队都被车队给换掉了。”
而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第二年的WTCR承阳甚至都没有报名,显然是被弄出阴影了。
休整了一年,今年才重整旗鼓,一直到这站之前也都没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哪知道
“那你就没有怀疑过是有人故意的吗?”骆其清试探性地问。
他没有直接把许书航给抖出来,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没什么证据,另一方面也是想先看看周棘自己有没有什么猜测人选。
“之前那些人都被辞退了,如果说现在的话许书航,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听到这个名字,骆其清怔忡了片刻。
周棘居然真的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照他那人平常的个性,如果其他人拖了他后腿,他绝对会在旁边冷嘲热讽几句。”
“之前一场省赛,岑杰跟他当首发,最后因为岑杰的原因没有上领奖台,他耿耿于怀了很久。”周棘回忆着以前的事情,跟骆其清慢慢分析。
“结果现在是WTCR这么大的比赛,我这边出了几次状况,他倒是一声都没吭,甚至没问过一句。”
作为车队另外一个首发,他的冷静就显得太过异常了。
听完之后,骆其清很快也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跟他复述了一遍。
周棘若有所思:“他确实可疑就是差点证据。”
凡事都讲究有理有据,他们也不想去冤枉谁。
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以后肯定是会对许书航留个心眼了。
“别担心,如果真是他做的话”骆其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有办法让他露出破绽。”
看他这副样子,周棘低声笑起来,然后扯着他坐到自己旁边。
“注意安全。”
骆其清唔了一声,很快把思维又翻折回来:“但不管怎么说,下一场比赛你要做好准备。”
在纽北拿下两场正赛冠军。
虽然要想达成这个目标的确会很艰难,但他仍然认为周棘可以一试。
听着骆其清的语气,周棘故意逗他:“那你觉得可能么”
“对别人来说有点异想天开。”骆其清认真看着他,毫不犹豫道:“但对你来说,我觉得可以。”
因为你是周棘。
说罢,他又挑衅似地反问:“所以你敢试一试么?”
许是没想到这人会这样回答,周棘喉结滑动,隔了几秒才捏着他下巴吻过去:“敢。”
只要有你在,我就没什么是不敢的。
窗外夜色昏沉,冷月拨开云雾,置身于尖塔之上。
骆其清勾着周棘的肩膀,感觉自己快要溺毙在这个吻中,可他脑子里还在混沌地想。
或许,那也是他和周棘最相契合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始终坚信——
奇迹从来不在上天。
奇迹在自己。
第73章 亲身教学
时间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从下着雪那会报名参赛, 现在转眼竟又过了立秋。
历时半年之久,他们终于还是来到了WTCR的最后一场分站赛。
世界著名赛车圣地。
和英国纽克赛道齐名的德国纽伯格林赛道。
它位于德国科隆南部约7公里处的纽博格小镇,整条赛道划分为南北两条线, 其中靠北赛道而闻名世界。
也就是他们这回要跑的纽伯格林北环线。
简称纽北。
而这条赛道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想跑完整圈不是难事,想跑快劝你还是悠着点。
蜿蜒起伏的路面配上几乎贯穿整个赛道高速弯,需要车手对路线有超高准度的把控能力,否则高速情况下极为容易让赛车失控。
但这里考验的绝不仅仅是车手。
纽北对于车辆的各类性能、轮胎抓地力、底盘调校也都有严苛要求,久而久之,这里渐渐就被全球各大车厂用作高性能车型的最终测试赛道。
各大车厂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如果希望自己生产的性能车在车界能“扬名立万”,那就必须先把车开上纽北转一转。
所以也经常有人调侃。
人人下赛道, 车车刷纽北。
上回参加WTCR的时候官方没有在这设立赛场,他们也就只在模拟器里跑过这条赛道。
这下总算是能到现场了。
因为是在小镇上,没有飞机直达,车队在柏林泰格尔机场落地之后就直接转线火车。
穿条纹制服的列车员叼着哨, 在火车巨大的噪音背景下,拉着门杆催促外面乘客赶紧上车。
时间一到, 不知道哪传出来的老式铃铛声响起, 然后蒸汽火车就再次启动, 车轮哐当哐当转动, 开始向目的地行进。
座位没能全连在一快, 于是经过几轮紧张刺激的剪刀石头布, 唐明海最终只能忿忿坐到了一群高大的白种人旁边。
他略显弱小无助地扒拉着椅背,大半个身子转向自己的队友。
这一路奔波下来, 几乎所有人的体力都已经告罄,所以他们现在不是在打着哈欠玩手机就是在找舒服姿势睡觉。
但唐明海那位置让他无处可睡, 于是强撑着玩了会消消乐,最后实在无聊,就开始没事找话:“你们说,格林听见这赛道名字会尴尬不?”
不过现在也只有段誉回他:“有没有可能这俩名都是音译。”
“”
火车穿过墨绿色山脉,横跨泛着波光的湖泊,伴着两侧鸟群,它就像是大自然里的不速之客。
直到在下一个站点停靠的时候,车队里这群人才终于又恢复了一点生机。
不知道是谁先打开了天气预报,然后眼尖地发现细节:“哎,马德里和巴塞罗那后面几个周都要下大雨诶。”
WTCR的总决赛场地,西班牙的阿拉贡赛道就位于马德里和巴塞罗那交界处。
“那就下呗。”段誉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反正今年旱的涝的也都已经体验过了。”
“决赛还有差不多两个月呢,那时候雨早过了。”另一个队友说。
而岑杰撑着窗台,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到时候能不能去”
但如果没有拿到决赛资格,要想进场看比赛估计也只能是买票坐观众席了。
还是会有心理落差。
“我记得那附近也有山吧?”听见动静,唐明海立马凑过来加入他们的讨论:“可别到时候来个什么山体崩塌,把赛道搞封了。”
段誉正把花生米咬得嘎嘣脆,结果听他说完后立马反驳:“靠,你不要乌鸦嘴啊!快去敲木头!”
万一他们真进决赛,结果因为天气被取消了还得了!
也忘记是从哪学来的了,反正就记得说错话要敲木头才能抵消。
唐明海猛一点头,做了个给嘴拉链的动作,然后很听话地转身去敲了三下木头椅背。
结果下一秒,坐在旁边玩手机的鹰钩鼻壮汉向他投来目光。
唐明海:“”
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慑力,他略显慌乱地双手合十,跟人家连说了好几个sorry。
旁边那群乐子人要笑抽了。
段誉笑到肚子疼,扭头就要去包里找水喝。
也就是回头的时候,刚好让他注意到坐在斜前方的骆其清正靠在周棘肩上睡觉。
因为车体摇晃,骆其清的脑袋时不时往下滑,等快要整个滑下去,他又迷迷糊糊往上挪位置,重新挨到颈窝那块继续睡。
而周棘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坐得比平时要板直些,垂着眼,若无其事地刷手机。
其实这本身也没啥,他们车队这群家伙平时可没少干比这更腻歪的事情。
但他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不过这画面看着倒是还怪怪和谐的。
与此同时,唐明海在自己位置上呆不下去了,就跑过来跟段誉硬挤。
然后就看他不知道在发啥愣,不解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啧,这俩看着真gay。”唐明海两手抱臂,脸上浮现出谜之笑容。
段誉对这家伙的大胆发言表示敬佩。
“小心周棘听到过来揍你。”他灌了几口水,然后才说,“人家还有个白月光小女友在国内呢。”
“对哦。”唐明海一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
说完,他又惋惜地朝那边偷瞄了一眼。
还挺养眼的。
唉-
他们这三天都没有安排。
或许也是因为已经默认了进不了决赛,教练团队这会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急着抓首发训练。
而且距离开赛也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时间。
忙活那么久了,休息几天吧。
只不过虽然车队没有安排,不代表骆其清和周棘也没有安排。
在其他人还在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这两个人隔天一早就跑去了赛场。
除去有赛事活动的情况,纽博格林赛道全天对外开放,游客们可以开自己的车,或着在当地租一辆车上赛道。
这个小镇就是因为纽北才变得火热,文化特色带动产业发展,所以遍地都是租车行和汽车配件商店。
他们两个人靠着英语和手机翻译软件,一路从酒店摸到车行,然后再跟着导航开到赛场。
“黑心赛道啊”骆其清的目光在价格表上来回逡巡,表情看起来有点像受了内伤,“飙一圈要我两百,飙无限圈要我一万?不是,他怎么不直接抢呢?!”
周棘看起来稍微淡定一点:“纽克赛道不是也差不多?”
“对啊,所以我比赛前就没去过。”
“”
骆其清坚信自己是这个烧钱行业里数一数二节俭的人。
他的大部分积蓄都来自于当年父母留下的存款,后来等他长大之后,他又把这些钱存进银行做理财,现在每年都能有一笔不菲的利息。
“行了。”周棘伸手揽他,还顺带着拍了拍他的发顶,“来了就敞开跑,你对象有钱。”
付费之后,工作人员把次数卡递给他们,示意待会可以直接刷卡进场。
这会是骆其清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拿着刚从外面买来的平面图,还在细细研究。
周棘刚调好头盔戴上:“骆老师,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嗯?”
他们在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因为骆其清擅长跑这种高速弯,所以前两圈先让他来驾驶。
等把一些技巧给总结出来之后,再让周棘上去实践。
“…好好说话。”骆其清愣了一下,感觉脸有点烫,但还是故作斥责地说,“不要乱改称呼。”
“好吧。”周棘斜支着头看他,眉梢轻挑,带着几分二世祖的模样。
果然,下一刻。
“宝贝。”
“周棘!”
骆其清深吸一口气,不跟这个小学生闹了,当务之急是把各种弯道给记熟。
这个工作其实是可以通过在赛道上多跑几圈来直接形成记忆的。
然而这地方跑圈收费死贵,虽然此时此刻他旁边就坐了一个大款,但他还是觉得不要随便霍霍大款的钱比较好。
每一圈都不能浪费了。
不过这弯弯绕绕的要想整个记下来还真不容易。
良久过后,骆其清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我觉得,咱们下回去试试参加拉力赛吧,我觉得我还有当领航员的潜力。”
“那还是我当吧。”周棘慢悠悠地说,“不然我还得在副驾给你专门安一套方向盘和油门。”
这家伙看见赛道能按捺得住才怪。
“……”
等一切准备就绪,骆其清发动引擎,把车开出了停车场,刷卡进了赛道。
一进来这段路是一个长直道,基本上没有难度,油门直接到底就完事。
骆其清上了赛道后就放松下来:“这不是轻轻松——”
哪知道话音未落,前方一个突然出现的巨大起伏,让赛车猛地向上一摇,悬浮效果直接堪比外太空漫游。
两秒之后,赛车又贴回路面,继续行驶。
车厢里一时间有点沉默。
但很快,周棘贴心为他补充完整:“轻轻松松?”
“”骆其清咳了一声,面不改色,“我这是故意的提醒你下次在这要减速。”
有了这个教训,他在后面开得要谨慎很多。
因为是第一圈,所以他没有直接把速度拉得很快,目的是有个适应过程,还要还给周棘找一些入弯记号。
很多赛车手在比赛场地练习时,都会习惯先在一些难把控的弯道前找一个记忆点。
这个东西可以是一棵长相奇特的树、路牌,或者是任何在赛道上位置始终保持不变且有特点的东西。
然后等到下次再经过这里的时候,就能明确知道该减速过弯了。
虽然骆其清不是这个跑法,但到时候上场的人是周棘。
那他就先全部顺着周棘的跑法来。
“在这里多踩点刹车,不然你可能会飞出去。”
“这个地方可以早点全油。”
“狐狸洞慢一点,你的车重量不够容易飘起来。”
“这里可以晚点刹车。”
“这个中速弯你就要早点刹车,不要进弯再踩,转向容易失控。”
“”
骆其清专注地盯着前方,在给周棘仔细说着注意事项。
很多人在高速弯注意不到的细节,他也能够敏感地捕捉到,最后再总结概括出来。
然而就在某一刻,周棘忽然出声:“后面来车了。”
他声音顿住,果不其然,后视镜里逐渐出现了一辆灰色赛车。
它的车速很快,明显不是和他们一样来初次体验赛道。
应该是在刷圈速。
于是骆其清想了一下,决定先给他让路。
然而就在他准备往另一个方向靠时,不曾想那个车主竟也选择往这个方向走。
眼看着那台车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贴上来,骆其清太阳穴一突,猛地把方向盘往另一侧打。
最后那辆灰色赛车是擦着他们的右车门险险地闪了过去。
“不是他故意的吧?”
最快的赛车线不走,专门来贴他们的车干什么?
“不用理会。”周棘声音淡淡,“应该是看你车速慢,就故意想来挑衅一下。”
“真是吃饱了撑的。”
但这段小插曲很快也就过去,骆其清还是继续按照原计划来跑圈记路。
上来亲身体验过才知道,这和在模拟器里开出来的感觉还是有很多明显的不同。
像是一些路段的冲坡和飞跳,以及很多弯心会出现的推头感,这些在模拟器都不会有非常确切的体感。
等一圈开下来,骆其清伸了伸胳膊:“感觉跑完一遍顺畅多了。”
至少对这个赛道有了一次很全面的了解。
于是他们就想着趁热打铁,再接着去跑第二圈。
这下骆其清可以试着开始提速了。
然而就在车子开到闸道之前,他们在路口看见了刚才那辆在场上碰见的灰色赛车。
那台车的车窗也敞开着,可以直接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两个外国青年。
在那两个人见到他们的车经过以后,就扭过头来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别又来挑衅吧。”骆其清打了个哈欠,默默把车窗关上,“反正我也听不懂。”
他视若无睹地开过去,可就在他们刚拐进闸道时,就发现那辆灰色赛车也跟了过来。
“”
等骆其清降下车窗,准备刷卡进赛道的时候,只见后面那两人同时把脑袋给探了出来。
而且这回估计是成心让他们听懂,驾驶位上的人还特意换了个国际通用语言:
“嘿,菜鸟!开得慢不要挡道啊!”
骆其清:“”
周棘:“”
第74章 筹码之轮
骆其清还是头一回听见自己被叫菜鸟。
在异国他乡。
还那么的口齿清晰、字正腔圆。
倒也不恼, 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不曾想事情到这还没算完。
出了闸道后有一个起步缓冲区,没等骆其清把车轮压上赛道。
后面的灰色赛车似乎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动引擎。
眨眼之间,它又再次以刚才那种极易发生碰撞的距离, 快速反超到他们前面。
轮胎擦起路面碎石,拍打在挡风玻璃上。
可能觉得嘲讽效果不够,这辆车在开出去一段距离后,还故意把车尾明显摆动了几下。
“”
这下骆其清是真被气笑了。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新点子。
“既然这样那正好借这车当一下教材。”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周棘理解意思,就见骆其清已经推好挡位,握住方向盘,冲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表情, “教你点超车技巧。”
周棘:“……”
原本还觉得这样教学可能会有点枯燥。
这下好了,有个现成的参照车在前面跑,那不用白不用。
声浪在耳边轰响,骆其清目光紧盯着渐行渐远的灰色赛车。
就在落叶拂过侧窗的瞬间, 他直接将油门压到底。
刹那间,轻飘飘的叶子被一股强风震开。
赛车飙了出去!
起步这里的路线多有起伏, 但即便如此, 全油依旧是长直道的最佳选择。
此时, 那辆灰色赛车已经开到了第一个入弯口。
骆其清:“他准备压内线过弯, 你觉得什么时候反超比较好?”
周棘很快答:“第二个弯前。”
一问一答不过七秒时间, 此时两车之间还有约百米距离。
与此同时, 灰色赛车的驾驶舱。
“这年头怎么谁都往北环上凑。”驾驶座上的黄毛撇了撇嘴,很是不悦地说, “真是人傻钱多。”
纽北赛道对他们本地居民来说一直都是十分神圣的赛道,
结果现在名气越来越大, 一群车迷也慕名而来。
像刚才那两个亚洲人最为典型,他都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开得又慢又喜欢占着赛车线。
只要一看到这种人在场上,就知道今天的圈速肯定是刷不成了。
“看到就烦,他们就该去跑南环。”
“用脚拇指想都知道,他们是冲WTCR来的。”副驾的褐色头发习以为常地说,“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月底就开赛了。”
每年一到这时候,全世界的比赛都会跟海浪一样前赴后继涌来,然后游客也会跟着多到爆炸。
他还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余光刚好瞥过后视镜——
“等等。”褐色头发倏地回过头,撑着座肩向后看,“后,后面是刚才那辆车吗?!他们怎么追上了?”
“哈?”
黄毛视线离不开赛道,只能匆匆往旁边后视镜掠了一眼。
这可不就是刚刚那两个亚洲人开的车吗!
“不,不对一定是我速度变慢了。”黄毛以为是自己在聊天时候把速度给降了下来。
可是当他往油表上一看。
没慢啊!还是和他之前的速度一样!
“确实,现在大部分车手都喜欢在入弯口超车。”
骆其清盯着那辆灰色赛车的车牌,继续说:“但很多弯其实不适合超车,性价比很低,呃”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很好的比喻,“就像是玩射手买打野刀。”
“要是再遇到缺德的你应该还记得荷兰那次吧?”
剩下的话已经不言而喻,骆其清偷偷瞄了周棘一眼。
他可不想这人比赛再出什么意外。
“嗯,那应该怎么做?”周棘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就像个乖巧学生,“教教我吧。”
闻声,骆其清表情一愣,但旋即又笑起来:“看着啊。”
眼看他们离那辆灰色赛车越来越近。
过了第一个弯后的赛道就开始变得七扭八拐,骆其清把车降了速,但还是成功吸上了尾流。
“贴上来是第一步。”
紧接着,他们就到了一组连续弯。
周棘原本以为的是,骆其清是准备和上回在耐力赛上一样,把目标超车点拉到更远的弯道
是组合弯出去后接的那个护栏弯?
护栏弯前窄后宽,的确是个用来超车的绝佳地方。
可就在他这个想法刚出。
下一秒,只见骆其清陡然把方向盘往外一转,赛车刹那间离开紧挨着的前车,几乎快要压上外线的路肩。
“”
“第二步。”
在开这种地方组合弯道时,车手基本都默认老老实实压着赛车线走位,也就是下意识把车往弯道内线方向贴。
原因无他,就跟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一样,这就是过弯最短的线路。
可骆其清正在反其道而行。
他想做什么?
疑问持续到半秒之后进入弯心,在周棘注意到他对准的角度的那一刻。
也就是看见前方视野同时,周棘脑海中的白光啪地一闪,他终于领悟了骆其清的意图!
“第三步。”
油门声登时在整个驾驶舱上空炸开,表盘上的加速灯瞬间亮到最后一格——
这辆从租车行包下的旧车顷刻间迸发出它的最大马力,在狭窄的出弯口擦过灰色赛车,一眨眼,已经强硬地挤进了下一个弯的内线!!!
“Over.”
没有半步多余。
也没有一丝拖沓。
这就是骆其清最擅长的车法。
你以为他还在算走步算棋,抑或是破罐破摔。
可其实他早在冥冥之中。
已经将了军。
这家伙
“看懂了没?”
甩开了那辆车,骆其清虽然嘴上不说,但字里行间还是藏不住的小得意:“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在拼过弯速度,主要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懂了。”周棘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弯了弯唇:“刚才的反超很精彩。”
“过奖过奖。”骆其清说是谦虚,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傻笑,不过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很快又收敛了表情,“咳咳,反正总之就是”
“只要是别人预判不到的地方,就可以成为翻身的地方。”
他一直觉得,常规技巧只是留给新手入门适应的。
要真想继续进阶,那就应该学会打破常规。
而此时此刻,后面那辆怀疑人生的灰色赛车里。
“神经病啊!!!”那黄毛一拍方向盘,气得右眼皮眼皮狂跳,“会开车装什么菜鸟?!”-
四分钟后,骆其清和周棘即将要经过一个被称作大跳台的地方。
得名于这有一段路会出现明显的竖向落差,而凭借着惯性,车子会在一瞬间完全腾空。
也就是四个车轮都会离开地面。
但考验不止于此。
在落地的刹那,车手不仅需要立刻把控住轮胎的抓地力,而且还要迅速制动准备入弯。
“前面那个弯可以”骆其清声音忽起,又连忙顿住,抿着唇沉思了一下:“算了,还是用你最熟练的那个。”
周棘:“嗯?”
“没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就照你平时的来。”
其实是有了刚才的事情,他脑袋一热,想着干脆让周棘再试试学他平常擅长的过弯技巧。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周棘的循迹技巧已经用得炉火纯青,没必要再在短时间内现学一个。
更何况他那个技巧还不好上手。
赌一把说不定能更快,但还是保险起见比较好。
别到时候弄巧成拙,白白耽误了时间。
可谁知道这时候周棘却说:“别怕,就找你的来。”
估计是看出骆其清的担心,周棘又补了一句:“我倒时候会见机行事。”
“”
骆其清最后还是点了头。
刚才的实验圈速度不够快,所以感觉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这回速度加快,所以在他们跨越大跳台时,真恍惚有种坐过山车开始俯冲的刺激。
骆其清握方向盘的手都不由得发紧。
但随着赛车一声闷响落地,四个轮子的方向此刻已经向开盲盒一样随机。
可他完全没有给车子推头失控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刹车配合调档一气呵成,车子擦过内线路肩,稳稳控制住了方向!
结果迎面一个右回头弯。
因为这家伙速度实在是太快,就连周棘在目光触及前方那个急转弯角时,都有那么一刹那屏住了呼吸。
再不刹车就会冲到墙上!
甚至没有给他喘口气的机会,这时候骆其清猛地把方向盘朝右一拧,就在车濒临甩出赛道的瞬间,他蓦然踩下刹车。
塑胶轮胎摩擦着柏油赛道发出刺耳的声响,几乎快要亮出火光!
车尾甩出弧线,和弯道极致贴合。
而就在刹车压到近乎抱死的刹那,骆其清陡然间再次给足了油——!
不同于其他人漂移后会有短暂的停顿,他几乎是将刹车与油门达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让两者几乎做到了无缝衔接。
毫不夸张地说。
骆其清对于赛车的整体把控,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也就是这么短短几秒,周棘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骆其清身上那个陌生又久违的气质。
Devil.
惊险刺激的弯道告一段落,在拐进缓道之后,周棘看了驾驶座的人一眼,才问:“漂移过弯?”
“嗯。”骆其清承认,“在这种弯道用漂移最合适不过。”
在众多赛车教学里,漂移过弯的实用性一直是争议不断,认为它有用和无用的各执一词,久久没分出高下。
但不管怎么说,它的技巧性太高,而且对于常规赛道来说适用的地方也并不多。
所以很多人也就直接默认不在赛场上使用这种技巧。
当然,只要是可能提高成绩的技巧,就总会有人选择尝试。
然而它就像是路边卖的彩票,即使你平常已经专门练过,但到了赛场上你还能不能把漂移过弯流畅发挥出来,也还是要看概率。
放眼整个前驱车赛程,因为漂移过弯而翻车的例子屡见不鲜。
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那么几个人总是能确保它的成功。
其中有两个人最为典型。
巅峰时期的布兰温。
还有销声匿迹的Devil。
这一圈刷得酣畅淋漓,开出赛道,骆其清把车子停靠在边上,然后火速把挤脑袋的头盔摘下来。
奈何这头盔质量感人,摘下之后,竟还在他头上留下了零落细碎的亮银色漆皮。
他有些苦恼地皱了下眉,然后试图对着镜子把它们从自己头上择干净。
“我帮你。”
解开安全带,周棘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仔细帮他把头发上挂着的东西一点一点挑出来。
“周棘”骆其清先是拖着调子低低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知道哪抽了,又紧凑地喊了声,“周棘!”
这两个字好像怎么也喊不腻。
“嗯?怎么了?”
“虽然大家都很想上决赛,但你也不要有压力。”没管中间还隔着控制台,骆其清心安理得地靠在周棘肩膀上,眯着眼,任由他拨弄自己头发,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们也不是只有今年参赛,明年还会再来的。”
他就是怕这几天鸡血打多了,这人会给自己强加一种非要进决赛的使命感。
“别担心,我知道。”隔了几秒,周棘的声音才在耳畔缓缓响起,“但是既然来了,我还是想尽力试一试。”
因为这个比赛,几乎整个车队都在外面奔波了小半年。
所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也还是要尽最大努力去搏一搏,即使那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至少要不枉此行。
“那就先预祝你夺冠。”
结果话才说完,骆其清忽地又灵机一动。
片刻后,他仰起头,眼眸里清澈明亮,把刚才的话加以改动,倾注以自己整个赛车历程中最高的成绩,特意补充了前缀再说一回:
“Devil说,周棘加油。”
第75章 瓮中捉鳖
趁着场地还没被围起来做赛前清理, 邓有为找了天风和日丽的早上,带着两位首发来这里跑了几回。
老实说,周棘的发挥超出他预料, 就算不是冠军,也足够给车队拿到一个很好的名次。
可相比之下,另一位似乎就没那么顺利了。
许书航今天练习错误频出,赛道上的坑他是一个没落全踩了个遍,最后还因为压到两块草坪,被管理员拉着交了一笔草地养护费。
“小许啊,你今天好像状态不对。”邓有为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心不在焉,但也等到整个练习结束后才问,“是家里有什么事了吗?”
许书航在承阳车队也已经待了好几年, 所以有关他的家庭背景,邓有为作为主教练,也算是了解得比较多。
他的父母都只是小城市里的普通工薪阶层,吃国家饭, 勉勉强强能算个小康。
但因为他义无反顾要走职业赛车这条路,前期需要的金钱投入非常大。
请教练、装改车、参加比赛, 这些都要自费, 基本也耗掉了家里大半积蓄。
直到后面他自己努力, 成绩终于有了点起色, 进了车队, 在国内赛事也可以拿到一些奖项后, 才开始有了收入,慢慢填补起之前的开销。
但即便如此, 他家里人似乎还是对他干这行不太满意,争吵不断, 甚至还有一次差点闹到车队来。
也不知道现在和解了没有。
“抱歉。”听见邓有为的话,许书航从手机屏幕里回过神,很快摇头否认:“我可能是没休息好。”
“好吧这几天赶快把状态调整好。”
“我知道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今天是因为什么不在状态。
自从上次做了那件事,再见到周棘,还是会有一些心虚。
虽然当时已经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但他还是怕遗漏了什么细节被这人发现。
毕竟周棘这个人可精明得很,他必须要小心为妙。
不过今天看他态度跟平常也没什么不同,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当天晚上,许书航怡然自得地躺在房间里,用电视投放着去年WTCR德国站的录像。
正看到精彩部分,手机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这让他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
结果拿起一看,发现又是那个人的电话。
他下意识把手机反盖,转头看了眼,才想起来这会旁边没有人,心落下来,直接就在床上接通了电话。
“下周就比赛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许书航翻了个身,目光对着浴室门口的全身镜上,“不应该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车队吗?”
“哎,说事情前先寒暄一下嘛。”那头干笑了几声,但也就不再绕弯子,“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希望你到时候也能和上次一样。”
“有这个必要吗?”
许书航从床上坐起来,把电视里的比赛暂停。
他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只要多冒险一次就会有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而且,不让承阳进决赛的目的其实也差不多达到了。
“你不会真觉得周棘能在这拿冠军吧?还是两个。”
别的不说,就从历年赛季来看,在纽北能拿到双冠的用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
周棘车技是厉害,但这赛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高手。
“我知道啊。”电话里的人回答很干脆,也毫不遮掩,“但如果能连成绩都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
“输得越惨越好。”
这话让许书航听得有些悚然,但好在他很快调整过来,用咳嗽掩饰自己的沉默。
“但我说实话承阳已经威胁不到你们什么了。”
“你怕了?”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拆穿,许书航表情僵硬了片刻,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那万一他们发现我了怎么办?”
“两年前也是你那搞的鬼吧最后整个维修团队都被辞退了!”许书航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因为他带入了自己,“但我要是被发现,不仅会被强制解约,还要赔一大笔违约金!”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他身上。
“哎呀,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嘛。”
对于他担心的这些事情,那头显然要从容许多:“你应该想,过了这个赛年,就可以开始自己新人生了。”
许书航抿了抿嘴,没吭声。
“是想让未来的自己大放异彩,还是永远待在这里”
“啊,对了。下次WTCR估计也不会让你上了吧?”那头的人忽然笑了声,接着道,“我听说你们车队来了个新人,好像在耐力赛发挥的还挺出色?”
也就是这句话,让许书航浑身倏地一颤。
他都快忘记那档子事了。
那个叫骆其清的家伙之前在国内训练时候连赛道都不下,完全就是个被赞助商塞进来的关系户。
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承阳对首发车手的选拔向来都是按成绩说话。
这么想来,下个赛年还真有可能
要真让骆其清一个关系户取代了他的位置,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真就成了个笑话。
过往无数不甘,种种艰辛涌上心头,一时间让他不禁怒火中烧。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电话里面的人再次火上浇油,给出最后一击:
“那你可就要永远做替补了啊。”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已经身陷囹圄的人,而这句话就想是千斤顶,彻底把他压进了泥潭深渊。
一定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主动离开承阳!!!
他目光逐渐变得阴鸷,沉声道:“我会按你说的做。”
“我等你的好消息。”
电话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而许书航却依然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
直到感觉到窗外灌进来的冷风,他才终于回过神,垂下手,抬头看向外面景色。
现在正值深夜,纽伯格小镇是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周棘这次退了赛,下回也还会是首发,而承阳车队也绝对不差这场比赛来盈利。
你们未来的机会多得是。
许书航自顾自地想着。
但他不一样,再待在承阳对他来说是没有前途的。也许正如那人所说,再待下去,可能就真会成为退回成一个替补车手。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翻身的机会,他必须要把握住!
周棘,这可不能怪我。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除此以外。
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我这头发又长长了啊。”
P房的休息室里,制冷剂呼呼作响,唐明海正揪着鬓角一撮毛在那感慨,“我的莫比乌斯环都快盖住了,等跑完这趟我就去理发店。”
“我也要剪了。”段誉也跟着说,“我现在刘海往边上撩就像个非主流。”
哪知道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热心肠当即就要上手帮他再现非主流。
“靠靠靠,都离我头发远点!!!”
眼看着沙发上那几个人已经快要扭成一团。
周棘很自觉地避战,往旁边挪了挪,最后顺势挤上了骆其清坐的单人沙发。
骆其清正在看纽北赛道平面图,见他来了,也就自然地给他腾了点地儿。
然而还没过多久,他忽然听见周棘用不大不小地声音问:“你那时候怎么会想到染头发?”
闻言,骆其清怔忡一瞬,回想起自己当年那头嚣张的银色头发。
他摸了摸鼻子,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就觉得帅呗。”
那会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也是上了国际赛场的人,就算不露面,他也要用一头最扎眼的头发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哦”周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板被敲了两下,邓有为拎着裁判证走过来:“别闹了!周棘,差不多要到点了,赶紧换赛服!”
周棘:“现在现在。”
那头扭在一块的麻花压也散开了,拍拍屁股就准备从邓有为旁边溜走。
刚好唐明海经过周棘旁边,还不忘再给他鼓励:“神,你心态放平,别紧张啊,不拿冠军也不影响你是神。”
周棘被他的说得一笑:“我看起来很紧张?”
“那肯定不啊。”唐明海麻溜地改口,“神,放心冲吧!”
余光瞥到后来的段誉,于是他应援之后直接就一个起跳挂到段誉肩上,然后在抬杠声中走离开了休息室。
里面就剩下周棘和骆其清两个人。
周棘站起来,朝外看了几眼,然后才把门合上,顺势落了锁。
走回骆其清身边时,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上回说许书航那事,怎么样了?”
这人之前说,有法子让许书航露出马脚。
但从昨天的练习和排位赛结束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骆其清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骆其清这会捞起了桌边没喝完的果汁,小口小口啜起来,然后抬头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妥妥的。”
究竟是不是许书航在从中作梗,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来一场。
瓮中捉鳖吧。
“你怎么那么喜欢喝果汁?”周棘问。
他算是才注意到,这家伙喝果汁的频率估计都快要跟白开水持平。
“很好喝啊,还健康。”骆其清不暇思索地答,接着,还很大方地把手里的瓶子一递,“尝尝?”
哪知道下一秒就看见周棘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笑着说好。
他又走近了些,竟是掠过了骆其清伸过来的手,直接抵住他的后脑勺倾身而下。
唇齿碰撞,牙关被强硬地撬开,柔软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席卷领地中残存的甜液。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两人呼吸都变得有些乱,周棘才终于缓缓松手。
他一抹嘴角晶莹的水渍,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嗯,是挺好喝的。”
“”骆其清跟没骨头似地靠在椅背上,现在有点没力气骂他,只能企图用眼神震慑。
显然没用。
两人依旧挨得很近,粗重的呼吸声一清二楚。而且这会房间门也上了锁,很适合发生点什么。
当然,他们还什么都没干成,门上忽然多出了一道剪影,紧接着就是拍门声:
“周棘,清哥在不在里面啊?大杰开西瓜了,但是找不到他人!”
周棘:“”
听见声音,骆其清立刻跟条件反射似地拉开两人距离,结果力度没控制好,直接咣当一声撞到旁边的木头角。
随着一声闷哼,骆其清捂着额头,吃痛到连跺脚。
敲门声还在继续。
又过了会,唐明海才终于等来里面的人把门给打开。
他下意识往里头一扫,果真看见了正在边看手机边揉头的骆其清。
“清哥,你咋不出来呢?”
倒是周棘直截了当:“看我换衣服呗,欣赏一下腹肌。”
“喂,有腹肌了不起是吧!”
不远处登时就传来批判的声音,来自因为不自律,练了半年才出了点腹肌形状的段誉发来声讨:“我听不得腹肌两个字!”
“刚戴耳机,没注意你们出去了。”骆其清这会也才跟着从里面出来,听见刚才的对话,还顺带安慰了段誉一句:“我没看到啊,周棘说不定腹肌早没了,诓你呢。”
闻言,周棘笑得肩膀一耸:“靠。”
“快点了!”邓有为在门口催促。
抬眼望去,许书航已经换好了衣服,刚戴好头盔准备坐进驾驶舱,两人目光有那么一刹那交汇,但许书航很快就移开。
周棘赶紧应了声,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骆其清。
“我去了啊。”
骆其清这才收敛起嬉闹的笑容,颇有些郑重地点了点头,用哥俩好的语气跟他说了句加油。
历时半年,WTCR终于还是来到了九场分站赛的最后一站。
有关他们承阳车队这个赛年将会何去何从的战局。
即将打响。
第76章 风云变幻
德国, 纽伯格林北环赛道。
周围是绿山环绕,峰峦起伏,冷杉一排望不到尽头, 直直伫立在蜿蜒回转的赛道外侧。
第一场正赛在天朗气清的午后顺利起跑。
这一站的参赛车辆肉眼可见地增多,前驱组空前热闹,发车位几乎被全部占满。
很多车队都是冲着噱头特意报名了单站,目的不在输赢,只为了和来自世界各地的赛车高手,共同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纽北体验。
“无关人员已经全部离开赛道,发车准备。”
周棘排在第十位发车。
有了先前经验,知道抢第一场正赛的杆位难度过大,所以在教练团队的建议下, 周棘果断选择扬长避短,凭借着对车速和时间的准确把握,稳稳卡进了第二场正赛的杆位。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在起步阶段上升到前列位置,然后才能有竞争领奖台, 竞争冠军的资格。
不过这向来是他的优势所在。
在犹如群魔乱舞的混乱起步之下,周棘冷静审视局势, 加速灯亮起瞬间, 他就已经找到干净线路杀出重围。
在车流中闪过一道疾影!
第九、第七、第五。
仅八秒不到, 周棘就已经连过五车, 直接飞跃前排, 跻身进强有力的争夺位置。
前两个弯几乎拉不开距离, 基本上所有赛车都还是首尾相接,紧紧粘连在一块。
然而这样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 因为从第三个弯之后,整个赛道难度就开始垂直飙升。
护栏弯接连着高速下坡弯, 此时的车手体感上就像是在开遥控车。
不仅被一股神秘力量死死摁在座位上,还会在急转直下的坡道上推头推到姥姥家。
也就是这样,刚才还排列有序的车流登时就被唰地一下冲散了。
从这里开始逐渐形成三块集团,并且距离还在越拉越大。
当前冲在第一位的是作为杆位起跑的喻星潭,德国本土车手紧随其后。
而原本在第二位发车的格林,因为在过弯时试图去和喻星潭挤占内线,不慎发生轻微碰撞让车辆出现颠簸。
后面的德国车手趁机完成反超,格林落至第三。
再看周棘贴着位列第四的法国车手,几次尝试抽头,不过每次都被挡了回来。
现在才是比赛的开始,所有人都还打着一百二十分精神,这时候想抓住失误超车的机会并不多。
但没关系,他可以等。
一辆辆快出残影的赛车如同风暴过境,卷起凌冽的劲风,吹得冷杉左右摇晃,扑簌簌抖落下尘灰球果。
赛道上战况愈发激烈。
得益于骆其清别具一格的指导,从纽北平面地图转到模拟实践,实操过后再重新回归理论,每一道弯,每一个起伏都精准落实。
毫不夸张地说,周棘现在对整个赛道的路线和状况已经烂熟于心。
即便是跟常驻这里的本地车手相比,他也不遑多让。
所以当比赛进程差不多才过去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就成功定位一处不起眼坡面,利用腾空落地的抓地瞬间,采取后制动刹车策略,抢先一步占据了最佳赛车线。
“牛逼!!!”承阳车队的P房里霎时响起欢呼声。
第四。
等过了瑞典十字弯之后,格林的车近在咫尺。
身为世界顶尖赛车手,同时也是WTCR去年的年度总冠军,在在场车迷们看来,如果格林自身不出现失误,周棘要想超过去,简直难如登天。
当然,周棘也没有立马采取行动,而是牢牢吸着格林的车尾流跑了一圈。
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格林已经不安于现状,开始朝前车发起攻势。
他的目标不是第三,永远都是领奖台上的那个最高点。
德国车手从训练的第一天开始,就风雨无阻地在这条赛道上行驶磨合,这是他们的主赛场,所以回到这里,成绩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但即便是这样,也架不住在车技上还是稍低一筹。
格林驾驶风格大胆至极,基本上只要是能全油过弯的地方他都会毫不犹豫这么做,包括那些令人恐惧的跳台,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闪过。
纵使德国车手对这条路再熟悉,最后也还是在拼技巧上落了下风。
这时候的周棘就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眼看着格林即将与前车交换位置,他便赶紧更加贴近卡住了内线。
只要那个德国车手不想落得双双出局的后果,就必定要选择让路。
第三。
“咱周神到底能不能超过格林啊!”唐明海在屏幕前观赛急得都坐不住,围着沙发走来走去,最后还又朝四面八方拜了拜,嘴里默念着神仙保佑。
倒是骆其清,一脸淡定地坐在沙发上啃西瓜,时不时还偏过头往旁边的垃圾桶里吐籽。
“诶,明子。”他忽然喊。
唐明海停下脚步:“怎么了?”
“再帮我拿块西瓜,挑大点的。”
“”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瓜!!!
他对骆其清沉稳的心态表示十分敬佩,果然大神就是大神,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接过新瓜,骆其清抽了张纸巾垫在下面,然后一口咬掉了中间最甜的部分。
还真不是他心态有多好。
是他心里有底。
驾驶舱里,周棘淡然地盯着格林的车尾。默默细数接下来要经过的弯道。
橡树弯,之后接着机场弯,最后又会重回瑞典十字。
这些弯道出去对接的线路在他脑海中一一流转。
最后在某个细节上定住。
啊,找到了。
在机场弯前有一个冲坡。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会让四轮离地的地方都是危险区,因为控车太难,一个不注意就可能会跟前面的护栏来个亲密接触。
但是凭借格林的个性,他在飞跳落地之后也还是会走循迹路线,晚刹车慢入弯,使得加速过程被拉长。
这样看起来似乎很难攻破,加上格林行车心思缜密,乍一看就像一堵严不透风的高墙。
其实很简单。
那就应该一反其道。
出其不意。
到达起跳点,在准备冲坡的一刹那,格林已经调转方向盘,等待着落地后迅速回到内线。
他不会让周棘有可乘之机。
然而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后视镜中,周棘居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紧跟着他的赛车线,而是突然抽头绕到了外线。
还没来得及疑惑,脑海中却是忽地惊现一道白光。
等等!
这个熟悉的反人类操作!!!
在毫秒内完成的动作却仿佛在倏忽间被放大了无数倍,时间悄然放慢流速,格林就这样一帧,一帧地看着黑色赛车来到他的左侧。
如果三秒前他能预估到这件事,就绝对能采取措施来拦住周棘。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完全忘记了。
Devil虽然没有上场,但是可以把技巧教授给上场的周棘。
不过这个前提是他主动向周棘坦白了身份。
这家伙为了车队进决赛,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机场弯的出口是一条坦途,而走外线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类似于循迹刹车的升级版本,在濒临上墙时迅速掉头,让晚制动发挥出翻倍效果。
当然,这并不是所有人都适用的方法,因为这对赛车整体的把控要求非常高,不然还没等你完成反超,就会先被坚硬的水泥墙压变形。
没几个人敢在赛场上这么做。
但是周棘今天就这么做了。
显然非常成功。
第二。
“我操——!!!”
承阳车队的P房房顶感觉都快被叫声给掀开了。
谁能想到,周棘居然真的超过了格林。
那可是常年蝉联WTCR冠军,北极星车队的王牌车手!!!
别说他们几个替补了,就是教练团队都忍不住感到意外,周棘相对于前年来说,这水平根本就是在垂直上升!
此时此刻,比起旁边那几个快叫成喇叭的人,骆其清相比之下还是极为淡定,不过也慢慢勾起了唇角。
他注视着行车记录仪里的周棘,片刻后,很小声说了一句。
干得漂亮。
比赛还在继续。
距离第一场正赛结束还有九分钟时间。
而这时候周棘和喻星潭之间还有差不多十米的距离。
从大体上看,喻星潭和格林走的都是激进风格,可如果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两个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
格林侧重于自身行车技巧,而喻星潭却是侧重策略。
他知道该怎么走线才能更好地牵制对手。
再有车技buff的加成,也就让他每回在拿到前排之后基本就不会被反超落后。
换句话说,格林或许比喻星潭更有实力,但喻星潭却比格林更稳。
所以等倒计时五分钟,周棘也只不过是把两个人距离缩小,却迟迟没能超过他。
“靠,怎么会这样!”
虽然刚才反超足够鼓舞人心,但P房里的人现在又开始着急了。
毕竟亚军对他们来说只意味着在纽北扬眉吐气了一回,可到底也进不了决赛啊!
必须是冠军,必须是两场冠军。
段誉翘着脚坐在沙发上,表情极为愤慨:“没想到超过了格林,最后居然超不过喻星潭?!”
“没想到喻星潭的实力也那么恐怖”岑杰也说。
之前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很明显的感觉,到现在才发现这人的水平居然已经高到这种地步。
也就在同一时刻,喻星潭刚完成一次流畅过弯,他神情放松,对这场比赛的冠军已经是势在必得。
啧,真可惜啊。
边想着,他从后视镜里探了眼后面的周棘,还颇有些替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承阳今年会跟他们一块晋级呢。
结果这事那事的凑到一起,到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本来报名WTCR全季的统共就没有多少是中国车队,结果这里面水平都还参差不齐,九站下来,也只有他们银翼能登上决赛。
而这时候裁判站也发出信号,示意只剩下最后一圈。
这是周棘最后的机会了。
前面几个平缓的弯道照常通过,黑银两台赛车首尾相接,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
虽然守住了第一,然而喻星潭好几次试图甩开身后的周棘,最后却也未能如愿。
这让他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因为他知道冠军对承阳意味着决赛入场券,周棘绝对会在这一圈放手一搏。
只可惜他不是慈善家,这个冠军绝对不会拱手让出去!
眼看着他们就要经过屠宰场弯,接着就来到了一系列下坡弯。
只剩半圈了。
此刻周棘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他脑中正在飞速运转,思考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超过眼前这辆车。
一定会有办法的。
也就在刚一拐过左长弯,他余光无意间瞥见旁边掠过的提示路牌时,心中猛然一动。
有了。
看台上的加油呼喊声如雷动,银翼的车迷喜形于色,好几面印有银翼队标的旗帜也已经在看台上迎风飘扬。
在准备入弯之前,黑色赛车依然紧紧跟在后面。
喻星潭很快压进边沿,循着柏油路被无数轮胎碾过的痕迹,毫不拖沓地封住内线。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最后关头好好防守。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却是听见黑色赛车重新响起了引擎声!
这家伙要干什么?!
喻星潭在蓦然间瞪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朝后视镜里看过去。
车影已经没了大半,周棘竟是想往外侧绕过他?
疯了吗!这样根本不可能!
喻星潭只觉得周棘这个做法很蠢,随即也立刻跟着准备在出弯口踩下油门。
外侧无论是在距离还是向心力上都有着明显劣势,内侧都超不过的还企图从外侧扭转局势,简直是异想天开!
只要一加速,周棘就会被远远甩到后面。
可就在他准备贴着内线按照原计划继续加速时。
不对。
一股凭空出现的异样情绪扯住了他。
有哪里不对劲。
这使他强行冷静下了来,直觉在告诉他,周棘是故意引他这么做。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眼看着周棘义无反顾地加速驶向外侧,喻星潭心中忽然就有些没底了。
难不成这人是准备抢下一个弯的内线?
可他记得下一个也是右弯啊。
但是这短暂的几秒时间并没有办法让他理性思考,再加上这里是个短暂的视线盲区,放眼望去只能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
“该死。”他咬牙道。
为了保守起见,他当机立断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
放掉内线,走中线。
这样无论最后结果是在哪一边,优势也都还是会在他这里。
转眼工夫就到了出弯口,最终谜底即将揭晓——
喻星潭谨慎地朝尽头望去。
就是右手弯!
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心跳飙升到无法估量的节拍,他气都忘了喘,当即就要赶紧加速向右摁住内线。
可还没等他开到近在咫尺的位置,他忽然感觉到车身猛地一晃,紧接着几乎要腾空而起!
这里高度有落差!!!
刹那间,喻星潭大脑变得空白一片。
刚才光顾着预判前方路线和周棘的意图,全然忽略掉了这个不起眼的细节。
他中计了。
那人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迷惑他!!!
与此同时,原本还在外侧的周棘果然已经稍降速度,调整好扭矩,稳稳当当通过起伏路段。
等在他终于控制好抓地力,准备再次占进内线。
周棘已经抢先一步加速,黑色赛车化作一道残影鬼魅,生生超越到他的面前!!!
这一刻,喻星潭感觉自己心跳戛然而止——
第一。
都摆好姿势准备为喻星潭欢呼的车迷也倏地沉默了。
更准确地来说,此刻除了还盘旋在上空的震耳引擎声,整个山地都是万籁俱寂。
而承阳车队的P房里,也在经历了一段诡异沉寂之后,才轰然间炸开了锅!
“周棘真成神了?!”
“卧槽我不是在做梦吧!!!”
“冠军!”
“他真的拿了冠军!!!”
“我靠他是真的拿了冠军!!!”
比赛进入尾声,在最后的直道上,两个人都是压着全油通过。
任喻星潭心里再有策略,车技再过高超,现在也束手无策。
而周棘盯着前面挥舞着的格子旗,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慢半拍地恍惚了一下。
他刚才也已经是孤注一掷。
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突然想起骆其清前段时间在赛道上同他说的那句话——
只要别人没办法预判,你就有机会借此翻身。
在这最后关头,喻星潭定会严防死守不让他拿冠军,必然也会步步为营。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喻星潭的剖析猜测。
那他就故意扔出烟雾弹。
去跟喻星潭打一场心理战,然后拼两人对地形的熟悉度。
人在高度集中思考的情况下是会忽略其他东西的。
就比如,那个出弯口的起伏。
那么。
来猜猜看吧。
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又能不能防住我呢?-
在赛中休息的时候,维修区总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处在无人看守的状态。
这是许书航连续观察了好几个站点才得出来的规律。
因为要调校参数,几个维修技师会去工具大箱里比对配件,还有一小部分要去管车检的事情。
即便有人在场也没关系,他是首发车手,来维修区看车配合调整也再正常不过。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现在整个P房都空荡荡。
周棘拿到了第一场正赛的冠军,队里大部分人现在都集中在领奖台前为他捧场欢呼。
而他向来都不爱参与这些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不在那里。
外面鼓风机声音嘈杂。
许书航先朝两边看了几眼,然后才快步走进维修区,把一个拇指大小的安瓿瓶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
这东西是那个人准备好了的。
里面装着的一种特制强效化学液体,会加速金属,尤其是锻造钢的腐蚀老化。
只要集中倒在某个赛车零件上,等到了赛道上,伴随一段时间的高功率运作,零件就会逐渐承受不住压力,最终断裂报废。
而这种液体无色,接触空气之后又会迅速融合蒸发,仅剩的微弱气味也被其他浓烈的工业气味给遮盖。
所以就算后面把零件卸下来查看,也只能得出是零件使用过久老化,抑或是质量问题的结论。
不得不承认,那人能想出这招实在是妙。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一辆车在赛道上出现故障。
等车队到最后探查无果,也只会认为这是因为维修团队检查不力,才频频出现失误。
想到这,许书航眼底闪过精光,他迅速找准车窗上贴有周棘信息的赛车,然后走到有遮挡的一侧蹲下。
掰开顶端封口,他用袖子捂住口鼻,然后伸直胳膊,将对着底盘靠轮子的连接部件倾倒上去。
直到整个安瓿瓶里的液体都被倒空,他又确认地板上没有残留的安瓿瓶碎片,然后才撑着膝盖起身。
一切大功告成。
安瓿瓶被他用纸巾包裹住塞回口袋里。
出了门口,许书航谨小慎微地左顾右盼,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出了维修区。
最后纸团被扔进了P房外十几米远的大垃圾箱,跟各种各样的垃圾废品混在了一块。
到这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许书航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不少,然后双手揣进兜里,哼着歌往回走。
而当他经过围场的大屏幕,看见上面记录着刚才的冠军得主是周棘时,他不由得嗤笑出声。
得了一场冠军又如何。
跟决赛说再见吧。
第77章 自食其果
刚才的完美开头实在是鼓舞人心。
这也让原本已经消沉下去的车队成员又重拾信心, 甚至可以说是斗志十足。
原因无他,周棘这把可是杆位发车!
第一场正赛从第十位起步最后都可以拉回到第一,这把开局就是第一, 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难度怎么说都会比刚才低些吧?
所以现在他们深谙。
晋级决赛,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等到中场休息时间结束,中央广播响起提示音,赛车手也就迎来了本年度WTCR分站赛的最后一场正赛。
而要想再等到下一场。
那就会是一个半月之后,在西班牙阿拉贡赛道上举行的年度总决赛。
最后这场比赛和其他时候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
其他车队依然是零零散散几个人站在发车线边上,有的赛车手坐在车里,也有的抱着头盔靠着车门晒太阳, 而旁边就只有教练在交代注意事项,抑或是队友予以几句鼓舞。
不过也有例外。
如果此时站在围场的护栏边朝里望,应该是立刻就能注意到,在发车线的最前排, 有一群人正把杆位赛车团团围住,密得几乎连影子都快看不见。
承阳车队“拖家带口”上阵, 从教练经理、工程师维修技师, 一直到那群替补车手差不多全都来齐了。
这阵仗看起来不像是送人上赛场, 更像是准备把人送上战场。
因为这场正赛对于承阳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局。
冠军, 晋级。
唐明海搓了搓手, 在发车区四处张望, 还下意识往北极星和银翼的发车位多看了几眼,诚实道:“我感觉我上回跑耐力赛都没有那么紧张。”
瞧他这副模样, 周棘笑出声,然后幽幽道:“不然这次也换你来跑, 放松一下?”
听见这话,唐明海瞬间站定:“谢谢啊我突然又不紧张了。”
旁边充斥着喧闹不绝的交流声,而就在某一刻,周棘忽然抬起头,往周围人群里扫了眼。
“骆其清呢?”
刚才说话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唐明海啊了一声,心说你这都要比赛了还有闲工夫关心清哥在哪里呢,不过最后也还是实话实说:“他啊西瓜吃多了肚子疼,这会应该还窝在休息室呢。”
周棘:“”
这家伙。
“吃药没有?”周棘吐了口气,把额前头发往后面捋了捋,不暇思索就说:“队医那会有带药,你待会方便的话帮他要一份。”
“啊哦好。”唐明海愣愣地应下来,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片刻后,邓有为替他检查完电台通信,然后撑着座椅从驾驶舱里退出来:“你就正常发挥,该怎么跑怎么跑,不要有太大负担。”
在比赛时候,教练团队可以通过电台对车手进行一些场外的指导。
但邓有为平常就已经操心惯了,到赛场上反而更主张让车手依照自己想法去拼,顶多在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下帮助。
周棘点头:“明白。”
一切赛前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信号牌换了一轮又一轮,直到最后大部分人都被命令撤离出赛道,场上只留下几十台参赛车辆。
“加油!!!”
“咱们队就靠你了啊!”
“不要紧张!”
“比完赛咱今晚去吃牛排!!!”
li
隔着一段距离,周棘也已经把车窗合上,不知道能不能听见,但他们一群人还是扯着嗓子在那猛喊。
反正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倒计时结束,比赛在如雷贯耳的呐喊声中开场。
前面积分已经稳进决赛的车队在这时候就要转换策略,严防死守。
而那些离决赛还差临门一脚的车队,就要想尽办法往前拿积分。
后者,周棘首当其冲。
杆位开局让周棘抢占先机,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比赛中最好的加持。
承载着承阳全队的厚望,他不敢有半点懈怠,始终贯彻不冲线绝不放松的竞赛精神。
第一圈开得很顺,因为避免了后方集团的混战,前路畅通无阻。
但到了第二圈格林就追了上来。
这个人估计是因为在上一场比赛吃了轻敌的亏,这回看着势头凶猛,明明是第九位发车,却在半圈没到就已经跃至第三。
然后又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反超第二,然后迅速逼近周棘。
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出了他作为卫冕冠军的真正实力。
再反观每场都发挥稳定的喻星潭,他作为第十位发车,目前还排在第六,正和前后的两辆车反复缠斗,暂时对前排竞争没有太大威胁。
而以上这三个人,也就是本年度WTCR最受关注的三位赛车手。
但除此之外,热度相对较低的后排斗争也同样激烈。
在车辆最密集的第二集团,许书航如果按照平时发挥,基本上可以稳在中上游,拿到十四或者十五名的积分。
可这回他却掉到了末尾。
因为从上场开始,他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前面周棘的动向。
周棘速度是一如既往地快,到了第三圈后,连尽头都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如果照这个趋势下去,还真有可能再拿冠军。
不过想到这里,许书航只是轻蔑一笑。
因为他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现在看周棘跑得越靠前,许书航就越期待等会要出现的“意外”状况。
纽北冠军的有力争夺者因为赛车故障退赛,遗憾止步WTCR分站赛。
这估计能成为中国车队,不对,甚至可能会成为整个赛车界持续很久的笑柄。
拼死拼活去争分站赛冠军,结果到最后就因为故障滑铁卢,连决赛资格都拿不到。
多惨啊。
不过这都无所谓,对他影响不大。
反正他很快也就不再为这个车队效力了。
他知道自己天赋不够,所以每回训练都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在WTCR上他也一直都在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赛,始终坚信着天道酬勤。
可是承阳车队亏待他。
明明都是首发车手,但他就可以明显感觉到所有人几乎都是向着周棘那边。
教练团队对周棘的指导每回都比他要多得多,经理给予厚望,队友信服跟随,就连每回比赛结束,工程师有什么信息也是第一时间找周棘交流分享。
想必周棘的赛车配备肯定也比他的好。
不然他们平常在训练时候成绩也都差不了多少,怎么一到赛场上就像隔了道天堑?
说到底还是因为车队偏心。
只因为周棘的家庭条件比他优越,赛车天赋比他高。
他不服。
他不需要多少朋友,也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他。
他想要的始终都只是良好的资源和一个公平待遇。他不要上场就永远都只能做第二集团的中部,永远去追着积分区的尾巴。
但好在上天也不是完全的偏心,还是让他在最迷茫的时候,把机会送到了面前。
他把握住了。
等到这场闹剧般的比赛结束之后,他很快就会开始新的生活。
到时候再和承阳车队,和周棘在世界赛场上相遇,就会是全新的他。
然后狠狠地把承阳踩在脚下。
计算着时间,现在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了十来分钟。
那东西应该也差不多该生效了。
周棘开得越快,对底盘的磨损也会越快,直到某一刻再也支撑不住。
然后完全断裂。
看见近在咫尺的曙光,结果转瞬间又彻底被压进深渊。
周棘那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许书航转打方向盘,不慌不忙地跟着前车尾流,面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接下来,只需要他静候佳音。
可这个状态还没持续多久,就在即将绕过前面一个右手弯时候,车身忽然猛地晃了一下!
身子猝不及防跟着惯性向前倾斜,差点磕到方向盘上。
许书航赶忙直起身,再次朝右打方向。
可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把方向盘转死了也没能成功操控车轮的向右转弯!
转向失控了!
此时离眼前的右手弯只剩不到十米距离,可是他的车去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另外一边偏!!!
他在赛场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该不会是
那个猜测冒出来的霎那,一股从尾椎骨蹿至颅顶的恐惧感令他头皮发麻。
这是他刚才做了手脚的那辆车!!!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刚刚分明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周棘的车!
然而还没等他厘清这一切,就看见前面的车辆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弯。
而他的车此时完全不受控制,根本没办法向右转弯,只能直直朝前冲撞!
遇到这种情况根本就是无力回天,任何挽救办法都没有,硬开的结果只能是撞上护栏。
为了不出车祸,许书航咬紧牙关,纵使此刻他心中积蓄了千百万种不甘与愤怒,但最后也只能踩下刹车,拐到斜侧边的缓冲区把车停下。
赛车停止了,双手却还在微微发颤。
他知道。
那是来自他内心的恐惧。
五秒之后,广播里响起解说员的声音。
“二十九号车组,中国承阳车队的另一名选手退赛了。”-
“草,许书航的车真报废了?!”唐明海叼着的吸管一松,感觉差点惊掉下巴。
“那答案就已经摆出来了。”骆其清裹着外套,手里捂着冒热气的开水,脸色感觉比平常又白了几分,“他想陷害周棘,结果最后阴差阳错,搞到了自己的车上。”
唐明海也是昨晚才听说了这件事情,一开始还不信,结果现在发现事情走向真如骆其清所料。
他向骆其清投去膜拜的眼神:“清哥,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名字啊。”骆其清说。
“他们两个人的参赛车辆,无论是在外观还是内饰上基本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车号和名字。”
“在中场调整的时候交换一下,只要找师傅借一下工具。这并不难办到。”说到这里,骆其清自己都有些想笑,“他当时肯定也很着急,不会有心思再去细细分辨这些。”
然而他话音刚落,正在旁听的段誉趁机打断:“那他待会万一咬死不承认呢?”
“对啊,他上回在葡萄牙干出那时候的时候也挺能演戏的。”唐明海连忙附和,不满地嘟囔,“老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如果许书航坚称不是自己做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证明?
毕竟这个地方没有监控录像,这时候也不可能去借用什么高科技。
闻言,骆其清却是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他倒要看看,谁更会演戏。
“你们待会就看着吧。”
第78章 狂赌之渊
许书航的中途退出, 就犹如往汪洋大海里投掷一颗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
有关最终排名的争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距离结束还有十三分钟。
周棘依旧领先。
通过电台,他已经听说了许书航因为赛车故障退赛的消息。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意外。
但加上先前的种种联系到一起。
他也差不多能猜出来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指定是想搞小动作, 结果误打误撞陷害到了自己身上。
而这个时候,周棘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那个成天晃着狐狸耳朵的身影。
想必这就是他设的局,并且结果显而易见。
目标人物踏入其中。
正中下怀。
也不知道那家伙用了什么方法。
但不管怎么说,骆其清还是让他避免发生了一次意外事故。
否则现在退赛的就说不准到底是谁了。
只要一想到这,周棘就感觉心里轻轻陷进去了一小块。
与此同时,他正准备经过一个出站口,而锐利的目光很快就观察到正有车从出站口进来。
落后了一圈
周棘也没来得及看仔细,只觉得有点奇怪。
进站并不少见。
但目前场上一切正常,而它在原本就落后的情况下还进站就不常见了。
虽然WTCR的赛规中没有规定说不允许参赛车辆在中途进站维修, 但因为这个比赛本就不同于耐力赛,它的战线没那么长,整体时间也不充裕。
这就导致分秒必争,任何一个不起眼的时机都有可能成为翻盘关键。
所以除了必须调整的问题, 譬如油不够,或是突然下雨要立即更换雨胎的情况。
不然在一般情况下, 车手要么会撑着整场比赛都不进站, 又或者就是在裁判给出黄旗的限速时候才会进站。
可不等他继续发散思维, 回过神来时, 就已经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台车跟了上来。
此时他还剩下最后两圈。
在刚才与格林的反复缠斗中, 他们互相预判制衡。拼速度, 拼性能,谁也拿不到绝对优势, 所以直到最后两人维持在了约半米左右的距离,谁也没再能打破僵局。
而那台刚出站的车就在他们途径出站口时立刻贴了上来, 接着就如同狗皮膏药似地贴在两辆车之间的外围位置。
这或许也是因为WTCR的赛规上有明确规定,被套圈的车手不能阻挡正常圈数车手的行驶路线。
不然这辆车说不定还会硬挤进他和格林的赛车中间。
这种跑法让周棘直觉上有些不舒服,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有些敏感了。
分站赛上的车手实力良莠不齐,效力车队也各有千秋,或许就只是采取策略的不同。
想跟着他们把速度带上去也说不定。
然而那辆车挨得实在是太过靠近,就像个刚刚学会开赛车,在理论课上得知了抢占内线的重要性后就急忙上场实践的新人。
还是要赶快离远点才行。
周棘盯着前面尽头处的左手弯,掩在头盔之下的瞳眸沉毅凛然。
好在这样的队形只持续了一小会,因为他的速度技巧总归是要胜过那个车手一筹。
眼看着那台赛车已经逐渐要后退到和格林并排,而这时候他们也差不多准备进弯。
在平稳的长直道上,想要跟上他们或许难度并不大。
但没关系,到了弯道就自然会见分晓。
在接近直道的最后,周棘看准时机刹车入弯,同时又顺势朝后视镜睨了一眼。
那台车看起来依然在挣扎着想要跟上他。
过了这个弯就能甩开了。
和他想的一样,进弯之后,那个车手再想跟上就有些力不从心。
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周棘才刚拐进弯心时,就发现他蓦然变道,尚未出弯就急着踩下油门,似乎是想通过这样来弥补速度缺陷。
只可惜技术没到位,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让车子不受控地推头。
推头不要紧,可他这一推却是让周棘也无辜遭受波及,感受到了轻微的碰撞。
那碰撞一触即分,周棘便也无暇顾及,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出弯口。
一出弯便开始提油加速。
顷刻间就把那人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这种程度的碰撞在赛场上发生频率极高,只要没有因此出现事故就都无伤大雅。
所以周棘一开始甚至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到心上,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赶紧结束这场比赛,拿到冠军,让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
可就在他即将进入最后一圈时,意外发生了,他终于注意到自己驾驶的赛车有些不对劲。
车子晃动的幅度似乎变大了。
接下来,也就是在察觉到这件事情之后还不到半分钟,右后轮也开始出现异响。
两种异常情况加在一起,让他眼皮重重一跳。
靠。
别是这一碰又给碰出问题了吧。
周棘这会是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跟WTCR犯冲。
可是眼看着就要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然而车子抖动幅度还在加强,到最后连肉眼都能捕捉到双手握着方向盘时产生的细微颤动。
安全问题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十四号车组晃动频率异常。”周棘向电台求助,声音里夹杂着轮胎响动,“右后轮异响,叶子板估计被蹭到了。”
他冷静地详细汇报着情况,希望能得到教练团队的建议,但在听见指示之前也都还保持着之前的匀速行驶,死死守着内线,没有让名次因此就落下去。
格林如影随形,始终跟在后面虎视眈眈,绝对早已做好了随时取而代之的准备。
殊不知车队P房在发现这个情况后,一时间也陷入了两难境地。
而骆其清却是嗖地一下站起来。
原本他只想在这等许书航回来对峙,趁周棘比赛结束就把真相揭开,哪知道人还没等回来又突发这种情况。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立即将手中的温开水啪地摁到桌上,然后撒开腿就跑出P房,直奔围场护栏。
周棘的车马上就要经过这里。
刚才在大屏幕上他是亲眼看见了两车发生碰撞,只是没料想到后续居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车身抖动,轮胎异响。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叶子板凹陷影响到了后轮驱动,然后又将车胎刮蹭漏气。
而且周棘比赛时也很少向教练团队求助,大部分时候都能自己独立解决。
看来这次不太乐观。
半分钟后他终于跑到了目的地,双腿发软,他只能靠在护栏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伴随着引擎声离得越来越近,骆其清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可就在周棘进入他视线那一刻。
骆其清只感觉呼吸骤停。
因为他几乎是一眼就瞥见了那个极为明显的——
从后轮不断冒出的白烟-
“十四号车组可以在下一个进站口进站。”邓有为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态感觉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谁都知道,只要周棘在这个时候进站,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承阳车队在今年WTCR的展示就只能止步于此。
所以当他话音落下之后,那头沉默了大概六七秒钟,然后才哑声回:
“必须进吗?”
而与此同时,刚跑去围场护栏的骆其清又迅速跑了回来,他头发已经微微有些凌乱,但也顾不得整理,快步走到工程师的电脑前。
这会工程师团队也是气氛紧张。
他们正在快速对周棘的赛车进行风险预估。
整个过程下来,周棘赛车后轮冒出的白烟已经从刚开始的稀薄变得愈发浓烈。
在实时屏幕上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观赛的队员们着急却又无奈,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唐明海心态都快崩了:“不是吧咱怎么能这么倒霉。”
旁边的段誉这会也无暇回应,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捂着嘴,眼睛紧紧盯着屏幕。
而工程师们迟迟未得出最终结论,但事态紧急,也关乎到车手生命安全,邓有为内心的焦虑已经掩盖不住。
而这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可以让我跟周棘说两句吗?”
“你?”邓有为闻声回过头,就看见了骆其清。
这个人和平时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可此时此刻就是让人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一年的相处也让他确信,骆其清不会在重要时候添乱子。
于是思索片刻,最后也还是把耳麦递给了他。
然后邓有为也没有在这里干站着,转头又赶紧去尝试跟委员会取得联系。
骆其清接过耳麦:“周棘,我是骆其清,你听我说”
这不是唠家长里短的电话,在赛场上分秒必争,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语速很快才能尽可能地把想表达的东西说明白。
“你的行车数据我已经全部都看过了。你车子右后轮正在漏气,胎压不稳,轮毂也受到了异常摩擦,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状况,但你不要紧张,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看行车数据是赛车手的必备技能之一。
但如果想要从中获取更深层次的信息,光是会看还不够。
必须还要懂得分析。
这也是当初布兰温专门教过他的一项知识。
他一口气不间断地说到几乎快要把肺里的氧气全部抽空,捱到底后又立马换了口气继续:“而且现在室外气温也能帮你起到一点散热效果,所以从理论上来说”
“你的赛车还能支撑到跑完最后这段路。”
“你相信我”
可是话说到这里,骆其清倏忽间喉头微哽,心里涌现出深深的不确定。
如果在这种高速赛道上爆胎,产生的后果那将不堪设想。
这也是邓有为迟迟不敢做出决断的原因。
他也只能证明理论上可以。
但万一又发生什么意外呢?
其实说到底,他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出于对决赛的渴望,我希望你赢,希望你替承阳车队拿下决赛名额。
如果此时在场上的人是他自己,那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赌上一把。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在赛道上做个赌徒。
可现在在场上比赛的是周棘。
他动摇了。
这个在赛道上从来都是只争冠军的人,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冠军不要也罢的念头。
骆其清内心挣扎地闭了闭眼,感受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同时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紊乱的心跳。
无论理智在如何劝说着他。
但出于私心。
他只想周棘平安无事。
不管是多么重量级的比赛,和周棘的安全相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不然。
决赛不要了,你进站吧。
可是这段话骆其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刻,他就已经听见了耳麦里的回应。
“我信你。”
第79章 最佳演员
今日的纽伯格小镇万里晴空, 生活与往常一样恬淡惬意,唯一不同的是坐落其中的纽北赛道人来人往,场内频频传出引擎轰鸣。
这里正在举行WTCR本年度最后一场分站赛。
俯瞰柏油赛道, 领跑的黑色赛车如同置于阳光之下的鬼魅,然而不同以往的是,它这回还拖着不断涌现的白色浓烟,与自身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经之处都会短暂地留下一小片烟尘,但转瞬间又会被紧随其后的赛车冲散。
周棘最后这一圈开得摇摇欲坠。
右后胎压还在持续下降,四轮重心不稳,加之速度过快,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情况。
这幅情景着实是让承阳的人都捏了把汗。
其实不止他们,正在驾驶的周棘此刻面色也十分凝重。
他心里也没有底。
但他无条件相信骆其清。
所以当骆其清说可以坚持到完赛之后, 他就果断地放弃进站,选择铤而走险去拼一个冠军。
去争取那本该属于他们车队的决赛名额。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隐患。
格林。
此刻行驶在他正后方的格林盖勒神态放松,他把车稍微左偏,避免让白烟遮挡视野。
他从头到尾都跟在周棘的后面, 自然也清楚周棘的车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轮胎都已经烂成这样。
强弩之末罢了。
他眼里噙着不咸不淡的冷笑,浑身却是流动着兴奋的血液, 暗道真是如有神助。
看来连上天都想让他夺冠。
刚才的周棘或许还跟他有得一拼, 但现如今就基本已经没了竞争力。
等待会右侧车轮支撑不住, 相对的左侧车轮就会因为负荷过载, 最后不是内壁开裂就会是爆胎。
再加上这场比赛, 喻星潭和其他几位实力老将的发挥都很一般。
所以, 这场比赛的冠军非他莫属。
当然,周棘也不会就坐以待毙等着被超越。在知道自己没法做出更快速度之后, 他很快就改变了行驶策略,从突进转为防守。
尽管速度不如刚才, 但他依然死守着内线,不让格林有任何反超的机会。
这种时刻无疑是最令人紧张的。
坐在看台上的观众似乎连喝彩声都忘记了,刚才还在拍摄的也把手机收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不想错过两台赛车的任何动向。
到底谁会胜出?
这几分钟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整场交锋情况跌宕起伏,有好几次碰到路障的时候格林都差点就能反超成功,可到了最后关头,却又是生生被周棘给找到空隙防了回来。
果然说比赛看现场才能把体验感拉满,听着全景环绕的引擎声,这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看得人心跳加速,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但是在这过程中,几乎是所有人都能发现,因为赛车本身的状况急转直下,周棘的防守已经越来越吃力。
此时承阳车队的P房里鸦雀无声。
大部分队员集中在直播屏前面,环胸地环胸,捂眼的捂眼,表情却是相当统一地紧张。
唐明海抓了抓头发,向后陷进沙发里:“我心脏要受不了了,你们说周棘会不会”
结果没等他说完,其他人同时转头看向他:“不会!”
唐明海:“”
而就在不远处,骆其清坐在技术组后面,跟着他们一块看行车数据。
片刻过后,他听见其中一位工程师叹了口气:“右后轮几乎完全缺气了啊”
在赛道上行驶,赛车的每一个零部件都缺一不可。
但只有轮胎是真正接触到地面。
所以轮胎对于赛车,对于整体发挥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骆其清双唇抿得有些发白。
如果现在能有一面镜子立到他面前,他才会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脸色到底有多差。
一定一定要坚持住。
转眼间周棘和格林又通过了一个高速弯,眼看着离终点线已经近在咫尺。
这条路段的起伏很多,在开车时经常会产生细微的小浮动。
就算是正常的赛车经过这里时,想控制好自身平衡扶稳方向盘都有些难度,更别提现在赛车已经摇晃功能的周棘。
他感觉双手都有些发麻,手套闷热,掌心也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作为驾驶者,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受损车胎正在透支,再不断面对着格林紧凑的攻势,他渐渐开始力不从心。
可是就剩下最后几个弯了。
这种时候就要求稳,他只希望接下来都不要出什么岔子。
然而上天似乎是有意要和周棘开个玩笑。
他没能逃过墨菲定律。
就在即将拐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右手弯时,受损的车胎却是猛地一打滑,顿时让赛车出现了严重的转向不足!
霎那间他太阳穴重重一跳,心道不好,因为这一偏航就把内线给暴露了出来!
机会来了!
格林的眼里闪过一道光亮,当即就提速卡进了内线!
好在周棘反应极快,也不再执着于内线,而是干脆利落地踩下油门出弯,让自己在水平线上依然领先格林。
两台车几乎以相同速度飞驰,同时呈现出一条斜线。
他们就要来到全场最惊险的大跳台。
比起前面的冲坡和小跳台,这里是整个赛道上失重感最强的地方。
所以有人将它称为纽北跳楼机。
同一时刻,骆其清已经坐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眉头微蹙面向屏幕,目光紧紧锁定在黑色赛车上。
在大跳台之后紧接着的是一道右弯。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周棘没办法在这里把优势扳回来,那么在过了这个弯后,占有内线优势的格林就极有可能会反超到第一。
而再往后就是各种低速弯道,超车难度大大提升,而且他的赛车现在情况本身就,再想反超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
成败在此一举。
周棘在赛道上很少像现在这样会出现称之为着急的念头,他看着前面,目光却有些失焦,正在飞速搜寻着用什么方法才能破局。
在大跳台之前是一道极陡的下坡道,而两辆车前后距离相近,几乎是同时冲了下去!
也就是在周棘感受到被重力拉扯的瞬间。
他蓦然想到了破局之计。
眼看着他们离跳台越来越近——
而就在毫厘之间,周棘目光一凛,果决地踩下了油门!
纽北大跳台的跑法有千万种。
他选了最大胆的一种。
并且现在的右后轮已经濒临报废边缘,如果运气不好,极有可能在落地的瞬间就因为承受不住重力而直接开裂。
所以,这完全是破釜沉舟的方法,可是他别无选择。
只能殊死一搏。
车子在冲上坡的那一刹直接腾空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弧线。
坐在临近看台上的观众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格林从来不畏惧全油,所以他几乎是和黑色赛车举动同步。
两台赛车同时飞跃大跳台,这个震撼画面绝对会被成为之后宣传WTCR的配图。
可是就在半秒过后,两人落地准备入弯的瞬间,驾驶路线却不再同步!
出乎众人意料,周棘竟是直接将方向盘往外一打,俯冲带来的极快速度让他立刻超过了准备刹车入弯的格林。
电光火石间,他又立刻刹车转向,然后卡在抱死的边缘再度压下油门,轮胎摩擦声几乎快刺破耳膜,白色浓烟也在瞬间被拉扯成半圆形状。
一道极为标准的漂移弧线出现在屏幕中。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周棘就已经在眨眼间冲出了弯道,再次将格林甩在身后!
承阳车队在那一刻爆发出来的欢呼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围场。
周棘真的做到了!!!
他做到了!!!
一群大男人从座位上跳起来,差点抱在一块相拥而泣。
骆其清被这突如起来的巨大惊喜击中,顿时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一时半会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脑海中只是机械反复地循环着一个念头。
周棘是冠军。
“十四号车组居然在这里选择漂移过弯!”解说员的语气里充斥着不可思议,因为这还是本年度第一次有人用漂移过弯守住了冠军位置!!!
这个人在大跳台全油过弯,目的就是为了利用惯性立刻无衔接做出漂移!
简直是太妙了!!!
他几乎是将轮胎完全用到极致。
而此刻再度的格林已经快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完全想不到继上一场被周棘用Devil的招式给反超后,这回又栽在了Devil熟悉的招式上!
Devil怎么什么都教给了他?!
之后的一系列弯道上几乎没有超车悬念,而就在周棘将赛车停稳在收车点的那个瞬间,轮胎内壁彻底开裂,再也做不出任何制动。
经过半个小时的统计,最终成绩公布。
刚才的赛道直播画面现如今已经转到了解说员的直播间里。
两位解说手里各拿着一份名单。
他们笑容洋溢,同车迷一样,也迫不及待想要公布出最激动人心的结果。
从排位第一开始,慢慢揭晓到最后。
也就是念完第十二名之后,右边的解说员忽然停顿片刻,然后才接着道:
“老实说,这次的末尾竞争是我当解说这么多年以来,看过最励志,也同是最精彩的一次。”
左边的解说员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放下手中的名单,神色激动地将早已印象深刻的名字念出来:
“让我们恭喜来自中国的承阳车队,在最后一场分站正赛扭转乾坤,以两分的微弱优势逆袭。”
“成功晋级决赛!!!”-
今天是属于承阳车队的狂欢。
但是在狂欢开始之前,他们还有一件内部事情亟待处理。
当然,许是众人已经被晋级的愉悦占据了头脑,这个本该严肃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氛围。相反,唐明海那几个人时不时还要捂着嘴偷笑。
估计P房里神情凝重的只有许书航一个人。
许书航拧着眉,露出不悦的表情:“所以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自从他被叫来会议室,看见几乎全车队的人都到齐了,就有预感绝对没什么好事。
怎么看都像是审讯现场。
骆其清率先开口:“你还记得前段时间在葡萄牙,周棘的车在比赛上意外出事故吗?”
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由他检举的,所以现在自然也由他来作为问话的人。
而赵永一、邓有为,以及其他车手就坐在位置上,旁观事情的进行。
“怎么?”闻声,许书航看向他,隔了会才不情不愿吐出两个字,“记得。”
果然是来质问他的。
可就在许书航思考有什么理由来怀疑他时,就直接听见骆其清说:
“是你做的吧?”
如此开门见山的质问让许书航猝不及防地瞪大双眼。
“骆其清,你,你这完全就是在血口喷人!”他目光顿时就变得凶狠,语气也一下子激动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可他嘴上虽然强硬,内心却是乱如麻。
骆其清怎么会知道是他做的?
就因为那次在上回在门口碰见他?
这根本说不过去!
别慌,别慌。
许书航重重地深呼吸,强行命令着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这个人拿不出证据,就什么都不作数。
在现代社会,就算是警察来了也要讲究证据才能将人定罪,只要他咬死不承认,这群人就不可能将他如何。
哪知道下一秒。
“谁说我没证据了?”骆其清轻飘飘地说。“还有这次你自己出的事故,其实原本也是想陷害给周棘的,我没说错吧?”
“我有证据。”
许书航脸色的表情蓦然一僵。
而作为旁听的众人也是立刻将目光集中在了骆其清身上。
周棘就坐在骆其清的身边。
他看着这个家伙开始捣鼓起投影仪,又操纵了几下电脑,最后把屏幕给投到身后的荧幕上。
许书航神情严肃地盯着骆其清的一举一动。
片刻过后,只见他点开了拷贝在电脑桌面上的一个视频。
鼠标双击的声音让许书航差点忘记呼吸。
这是什么视频?!
“大家请看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视频开始播放。
这个画面拍摄的角度在场的人都无比熟悉,是比赛时需要用到的车内行车记录仪的其中一个机位。
许书航立刻就脱口而出:“这根本不可能!”
他当时明明亲眼看见维修技师把两台车的行车记录仪都关了!怎么可能还开着?!
“别激动。”骆其清坐回位置上,冲着屏幕扬了扬下巴,“先看完呗。”
许书航哪还有心情看,他只感觉到心跳快到要跳出胸腔。
投屏画质不算特别清晰,但也可以看清大概。
画面一开始时并没有人入境。
可是当视频播放到第七秒时,一个身穿承阳赛服的人走了进来,等又过了约莫几秒时间,他在蹲下的瞬间,骆其清迅速摁下暂停。
这一帧精准捕到了他的正脸。
就是许书航!!!
唐明海和段誉原本都在托着腮看戏,结果看到这没忍住同时卧槽了一声。
而这一刻连许书航自己都跟着傻眼了。
这怎么可能???
他就这么刚好被记录仪给拍到了?!
可尽管他再怎么不肯相信,这视频的确没有剪辑痕迹,里面的人也不是别人伪装。
这个人真的是他。
画面里的他在蹲下后,过了会又重新站起来,然后朝门口打量了一下,接着没隔多久就走出了画面范围。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骆其清把视频给关掉,然后冲他歪了歪头:“怎么样?”
“你当我蠢?”许书航毫不犹豫回怼。
“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伪造的这个视频,但我劝你不要妄想糊弄我。”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而且你这视频能说明什么?是拍到我下毒了还是下药了?我入了镜就要污蔑我?”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许书航冷笑一声,强压下心中慌张。
就算这个破视频是真的又如何?
只要没有拍下他动手脚的画面,光凭他一张脸又能说明的了什么?
众人也跟着陷入沉思。
的确,骆其清这个虽然拍到了许书航,却没有拍到任何关键性证据。
又或者说,这根本做不成证据。
可是面对许书航的咄咄逼人,骆其清却始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这个反应让许书航心里有些没底。
这人该不会还有别的证据吧?
“啧,没想到你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承认。”骆其清身子后仰靠回椅背上,垂眸看了看电脑,然后又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既然这样,我再给大家看一个更有趣的东西。”
说罢,只见屏幕上的光标移动到另外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备注名是,鉴定报告。
这让许书航心里在倏忽间涌现出莫大的恐惧。
什么东西的检测报告?!
难不成是
还没等那个荒唐又合理的猜测浮现出脑海,骆其清的话就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
“你用来装制剂的东西,我找回来了。”!!!
听见这话,许书航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
而骆其清的话还在继续:“拿到东西之后,我就联系了郝宥凡,拜托他联系本地的权威机构拿去做了指纹和内部残存成分的鉴定,刚才结果已经出来了,都在这里。”
这根本不可能!
他那时候明明就已经把安瓿瓶给扔进垃圾箱了!
该不会这人是一路跟着监控,找到了那个垃圾桶,然后把那个翻找了出来?
也不等他回应,骆其清已经自顾自地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几张白底黑字的缩略图。
许书航这会已经彻底慌了。
那个叫郝宥凡的是承阳赞助商,家里有钱有关系,这么短短几个小时还真有可能办到
“需要我现在给你念一遍么?”
够了。
他不想真把脸丢尽了。
“别念了。”
许书航双手撑着桌沿,低着头静止了片刻。
等再把头抬起时,他神色莫名就变得有些狰狞:“是我又怎么样呢?”
“航哥为什么”这回说话的是平时跟许书航玩在一块的同伴。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许书航居然真的会是这种人。
闻言,许书航睨了他一眼,没回答。
可是邓有为很快也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明白,这平时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能为什么,不爽呗。”反正已经撕破了脸,许书航干脆也不再伪装,“这个车队自诩公平,可是其实什么都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
许书航手指周棘:“明明都是首发,可是什么资源都全部倾斜给他。”
周棘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指着,结果还没动作,骆其清就已经双手扯过他的转椅,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点。
“怎么会?”邓有为说,“你们都是一块训练,比赛的赛车也都是统一装配的。”
但许书航显然跟他想的不在一个频道:“每回比赛之前,数据分析,策略设计,这些哪一个不都是给周棘准备的?”
“我但哪次不是周棘的陪衬?永远都是需要我去配合他的计划。”
“有哪一次是优先考虑我的?!”
要是像对待周棘一样认真对待他,他的水平早就可以再前进好几个档次了!
赵永一叹了口气,显然也没想到车队里会发生这种事情:“书航啊,可你不已经是首发了吗?很多人都还只是替补。”
“可是下一场就不会是我了!!!”这话许书航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错,他现在是首发,可是之后呢?
他永远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备选项。
现在有了骆其清的到来,明年的WTCR怎么可能还是他?
邓有为都听不下去了:“我们每年选首发,不都是按成绩说话的吗?”
“你如果担心被换下来,想的就应该是如何努力训练,而不是用这种旁门左道来去拉车队下水,去报复周棘。”
“而且我们车队要是进了决赛,这是个属于集体的荣誉啊,你不应该觉得自豪吗?”
“自豪?我他妈有什么好自豪的?”许书航就像听见了什么滑稽玩笑,满脸都是轻蔑,“我早就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了。”
有眼无珠的地方。
承阳车队配不上他。
把心里话出来之后许书航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他笑得癫狂:“比起看你们进决赛,还不如周棘退赛更让我爽一点,哈哈”
可就在他充满不屑地嘲笑时,耳边又听见骆其清幽幽地说:“唉,多亏你现在说这些,不然我还愁没证据呢。”
此话一出,立刻就让许书航收了声。
而在场的人又皆是一头雾水。
什么叫还愁没证据?刚刚那些不就是吗?
许书航拧着眉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就字面意思啊。”骆其清眨了几下眼睛,“我刚刚只是给你看了一段昨天练习赛的拍的行车记录。”?!
一瞬间许书航恍若遭雷劈,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等等,那这个人刚才说的鉴定结果
骆其清挠了挠胳膊,然后才凑近电脑,操纵鼠标点开了其中一张缩略图放大。
众人好奇地凑近荧幕——
【2025年WTCR房车世界杯赛事规则】
这些图片都是WTCR发的赛制赛规文件节选!
顷刻间,许书航只觉得有一股无力与巨大的愤怒席卷全身。
他被这个人彻头彻尾地骗了!!!
“你他妈凭什么这么对我?!”
“啊?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骆其清这回笑起来的模样天真无邪,“当然是为了”
“诈、你、啊。”
第80章 奖励时间
这一闹, 许书航就算是彻底跟承阳车队决裂。
之后的决赛他自然也不会再随队参加,等他回国之后,就会直接去承阳总部走解约流程。
他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但是许书航所要承担的远不止于此。
因为被骆其清套出了话, 亲口承认自己在比赛上陷害周棘,这些录音全部会被递交给赛事仲裁委员进行裁决。
而赛事仲裁委员会根据情况对参赛者做出处罚,并向FIA(国际汽车运动联合会)提交报告。
情节判定严重者甚至可能会被终身禁赛。
但事到如今,许书航似乎也并未因此而产生任何悔意。
他依然紧绷着神经,不至于完全破防,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退路。
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脱掉承阳车队碍事的赛服,许书航毅然决然离开了围场。
而这回没有任何人来为他送行。
搬离了车队集体所住的酒店,天色已晚,他只好在这个小镇上另寻了一处小旅馆。
因为靠近河岸, 这里的墙壁有些阴湿,空气中还总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怪味。而房间狭小逼仄,行李只能堆在已经有些发霉的角落。
和WTCR官方提供的住宿环境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现在形势紧迫,他已无暇顾及这些。
必须赶紧联系那个人。
他走到窗边, 从通话记录里翻出了那个电话号码拨过去。
“嘟嘟”
电话的等候音响了很久,听得他心烦意乱, 只能在房间里不断地来回踱步。
第一遍没拨通, 他很快又拨过去第二遍。
这回等快要被自动挂断时, 那边的人终于接通了电话。
“我这边出了点意外。”许书航立刻道:“仲裁会的人要查我了!你应该有办法帮我的吧?”
“什么事?”
闻言, 许书航连忙把今天的事情又给重新复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还是怒不可遏:“那个骆其清实在是太狡猾了, 把所有东西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正在什么地方, 闹哄哄的,背景音乐听得他更加烦躁。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久久未收到对方回应, 许书航又耐着性子喂了一句,“还有, 我买了四天后的机票回国,然后去跟承阳解约什么时候能进你那边?”
他之所以会同意跟这个人合作,是因为在几个月以前,这人找到了他,提出要跟他做一笔交易。
要求是听从命令来阻碍周棘在赛道上的发挥,让承阳止步于分站赛。
而报酬就是。
这个人会把他安排进入自己的车队,成为新一任首发。
对面嘈杂的背景音似乎小了一点。
又等了会,他才终于听见那个人的声音:“这件事情嘛暂时还有待商议。”
许书航的脚步登时停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还有待商议?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先生,我们车队最近也没有招新的打算,更何况现在还在赛事期间”
这话听得许书航莫名其妙,他忍不住直接打断:“不是你说的,我只要帮你做事就可以进去吗!!”
结果话音刚落,他就听见那头的人似乎笑了一声。
“那结果呢?”
这问题一下子把许书航给堵了回去。
的确,最后承阳车队还是成功晋级了决赛。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是一次不落地完成了每回交代的事情。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我尽力了!”许书航不甘示弱地为自己辩解,“而且现在事情暴露,承阳上下都知道是我做的了!”
这下他是真的慌了,且不说承阳那边的高额违约金他自己能不能赔完。
如果这个车队不收留他,那可就意味着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必须进到这个车队,才可以东山再起。
“我本来啊还挺赏识你,觉得可以把你挖过来。”那头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继续说,“结果你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我要是接手这个烂摊子,那岂不是自砸车队招牌?”
“而且说到底,这车队也不是我的一言堂啊”
许书航膛目结舌,他这下是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现在是打算赖账!
“所以你的意思是之前承诺我的都不作数了?!”
可是他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
而且说到底,他现在会落得这个下场也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明明都说过帮他办完事情,就会让车队签了他。
许书航这会已经是彻底走投无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顿时就黑着脸道:“好,既然这样…我完全也可以去揭发你!”
想利用完就把他甩开,门都没有!
不管受到什么处罚,他都一定要把这个人也给拉下水!
哪知道听他说完这些,电话对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不过是冷笑一声:“许先生,我劝你最好认清现实。”
“现在是你和承阳车队产生纠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许书航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急切地开口:“这些分明都是你指使我做的!!!”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那头也不恼,只是不紧不慢道,“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
“你跟我通过这么多次电话,而且还有聊天记录!这些全部都是证据!”
许书航为自己此刻的聪明感到庆幸。
幸好他都有存档,只要记录在,这个人就百口莫辩!
然而接下来,这个人的话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呵那你就拜托警察去查好了啊。”
什么?!
他毫不在意的态度令许书航瞬间怔住。
“我们之前的聊天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过是关注同行的动态罢了,又没怎么样。”那头说话极其淡定:“这应该不犯法吧。”
“每次都是你让我去弄周棘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许书航脸色煞白,他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两人之前的对话。
结果就这才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发现。
这人无论是给他打电话还是发信息的时候,所有意思都表达得模棱两可,滴水不漏。
因为他们在最初见面时候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所以之后在网上就算不说仔细,他也完全可以领会那人的意思。
而自己从未怀疑这有什么不对。
所以这人早就已经断定了他捏不住任何把柄!
“倒是你字里行间好像动机都很明显呢。”
“你要是把这些东西交出去,应该等于在自首吧?”!!!
此时的许书航开始不可抑制地发起抖,他手里死死捏着手机,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你故意挖坑给我跳?!”
“哦对,我友情提醒你一下。”那头直接忽略了他的话,“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你和承阳解约,只需要赔钱,人家都没到法院告你都还算好的,你大可以再去自己拉赞助跑比赛,养活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你要是还继续胡编乱造,拿我撒泼”
充斥死寂的旅馆房间里,下一秒,许书航仿佛听见了厉鬼在他耳边低语。
“估计以后就没有车队敢再要你了。”
然后也不等许书航再继续争辩什么,电话就已经被很干脆地掐断了。
"喂喂!!!"
许书航抖着手立刻把电话再拨了过去,可就只剩下冰冷的电子女音提示对方忙线中。
如今的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刀子在划,把他血肉淋漓地层层剖开。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最终突破阈值,他蓦然用力把身旁的椅子踹倒。
如果得罪了这人,他以后在国内的赛车路就彻底断了。
从毕业到现在将近十年,生活里就只有赛车,现在让他转行根本就不现实!
许书航几乎要被无尽深渊给完全吞噬,他胸腔剧烈起伏着,举起桌上的玻璃杯砸落地上,瞬间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迸溅出无数玻璃渣。
到了最后,房间满地狼藉。
而许书航则是抱着头,冲着被子发出绝望的嘶吼。
毁了,现在什么都毁了!!!-
夜晚蝉鸣阵阵,柔和的月光挂在空中。
小镇中心人来人往,在饭店最集中的地方,一家被飞燕草包围着的小洋楼餐厅热闹非凡。
二楼包间敞着窗,里面灯火通明,时不时还会往外溢出笑闹声。
唐明海接过服务员手中的东西,道过谢,转身递给旁边人:“喏,清哥,你的果汁。”
骆其清不喝酒只喝果汁的习惯已经人尽皆知,所以他们现在点酒水的都不忘顺便给这人来一杯果汁。
“谢谢。”骆其清说。
今天承阳车队可谓是双喜临门。
拿到了决赛名额,同时又揪出了藏在队里的内鬼。
一个字。
爽!
所以在解决完所有事情之后,按照车队的优良传统,他们立刻就到了这个在纽伯格小镇最受欢迎的餐厅,准备好好吃一顿来犒劳自己。
此时此刻,众人面前已经是满汉全席。
还在冒热气图林根香肠勾着他们的食欲,而旁边浇了酱汁的碳烤猪排正滋啦作响。
再有就是脆皮猪肘、炸鱼拼盘
数不尽的特色肉类让一群人坐在桌前垂涎,一直捱到邓有为终于拍出了最满意的菜品照片。
“可以了,大家吃吧。”
这一声令下,十几个人就跟饿狼似的开始迅速瓜分。
这场面实在是太过凶残,骆其清提着筷子,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从哪下手。
五分钟之后第一轮扫荡结束,餐碟被全面清空。
而在这个混乱战局里,骆其清的战果颇丰——
一片烤香肠,半块蘑菇。
好在周棘比较争气,为他夺来了一整个汉堡。
“没事啊,下一轮再接再厉。”唐明海往他惨淡的碟里瞅了一眼,然后沾着辣椒面,把烫手的香肠片往嘴里塞。
而这时候他刚好又想起什么,边嚼着东西好奇问:“哎,清哥,你是怎么知道许书航之前用什么来搞事情的?”
骆其清叉起半块蘑菇:“不知道啊。”
他又没有超能力,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
“啊?”听见这话,唐明海颇感意外地睁大眼睛,“那你刚才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什么找到了装制剂的东西,什么鉴定报告的
说得完全就跟真的一样。
“因为化学反应。”
骆其清托着下巴解释:“之前我摸完那根断了的连杆,回去之后就发现手上有类似被酸性液体腐蚀的痕迹。”
而且这种坚固东西,许书航想在短时间弄坏,如果不是暴力损毁,那就必须找其他破坏力极高的东西。
所以他猜到应该是用了某种化学液体。
“而且我说的其实很模糊,制剂和装制剂的东西,能代入的有很多。”
“他肯定会直接代入自己当时用的工具。”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他其实本质上也是在赌。
整场戏下来其实破绽很多。
如果许书航当时能冷静,仔细观察,大概率是可以揭穿他的。
只可惜人在那种情况之下,神经高度紧绷,哪还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细节。
所以就很容易走进圈套。
“高!”唐明海给他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
边说着,还为骆其清送上了自己刚刚抢夺来的小蛋糕,以表示自己诚挚的敬意。
盯着蛋糕上的芝士,骆其清忍不住伸出叉子
结果这时候周棘及时提醒:“饭后再吃。”
“好吧。”
第一轮风卷残云过后大家基本都吃了个半饱,所以这第二轮战局明显要温和许多。
骆其清就着果汁,细品各种国内不常吃的美食,可是就在某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不大对劲:“我怎么感觉我脸在变烫?”
闻声,周棘先转过头看他,然后皱了皱眉,把手覆到他额头上:“你脸有点红了。”
听见他们对话,正在看菜单准备吃第三轮的段誉视线往下挪,几秒钟后倏地惊呼:“呀!清哥你喝的好像是果酒。”
“明子,你刚刚点餐是不是看错了后面的单词!”
骆其清:“”
不是,果酒现在都已经流行不带酒味了吗。
他瞥了眼已经快喝到底的玻璃瓶。
唉,也没办法了。
不过感觉现在除了脸在发烫,好像也没什么其他情况。
难道是他酒量有长进了?
又过了一会,等骆其清把蛋糕吃了一半,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跟周棘分享起自己的新结论:“我发现,我这次好像没有醉。”
周棘没立马应他,而是先放下手中筷子,然后面对他:“站起来走两步。”
骆其清势在必得比了个ok,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
然后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差点一头栽进周棘怀里。
周棘:“”
不过这个家伙显然没意识到不对,一本正经说:“这儿太窄了,我待会出去再走给你看。”
周棘盯着他的脸,过了阵才点头配合:“成。”
吃完饭,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说要去散步,去感受一下德国夜生活,但总之是一呼百应。
这时候只有周棘懒洋洋地唱反调,说自己先跟骆其清先回酒店了。
“那怎么行?”段誉说,“今天你俩可都是大功臣。”
周棘:“果酒喝多了,等明儿再跟你们去玩。”
“那人清哥是醉了,你又什么情况?”唐明海问。
“我也醉了。”
“”
好在最后还是被成功放行了。
于是等出了餐厅之后,两拨人就分道扬镳。
周棘带着骆其清往反方向回酒店。
这回骆其清酒精上头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异常乖巧。
无论周棘走到哪,他都只会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也不说话,像个立体的影子。
晚上天气有些转凉,他们又都穿得很少,所以周棘走在前面,只想着赶快把这家伙给带回去。
哪知道走到半路,影子突然停住了。
周棘很快回头:“怎么了?”
暖黄色路灯照亮骆其清精致的脸颊,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高兴。
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周棘又快步走回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这下影子终于说话了,只不过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你刚刚忘记牵我了。”
“我的错。”周棘态度很好,也没提说是你刚才自己挣脱开,硬是要证明自己不用牵也可以走好路。
毕竟跟醉鬼理论不是个明智选择。
他只是撑开指缝,与骆其清十指相扣,语气中还故意带了点讨好意味:“那这样可以吗?”
骆其清故作高冷不说话,只是偷偷地瞟了一眼两人紧紧牵着的手。
弯起的嘴角暴露了一切心思。
灯火明亮,把两人紧挨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十分钟以后到了酒店。
骆其清眼睛黏着床,跟磁性相吸似的瞬间就挨了过去。
只留下周棘在后面开灯开电视,然后还不忘把拖鞋给他拿了过去。
骆其清坐在床上蹬掉两只鞋,换上了柔软的棉拖。
而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见周棘蓦然开口:“还记得吗?”
骆其清现在头脑并不清醒,晕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有点懵:“什么?”
“你之前说,如果我在纽北拿冠军。”周棘站到他前面,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要给我一份奖励。”
听到这里,骆其清抿着嘴抬眼,像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你想要什么?”
然而话音刚落下,两个人的身位就在陡然间交换。
周棘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骆其清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努力睁大有些湿漉漉的双眼,看着有些无辜。
“想要什么都给吗?”周棘问。
“嗯我能给的都可以,你不要提那种很难实现的。”骆其清还在想他会不会提很离谱的要求,但很快他又被其他东西给弄乱了思考,“周棘,你衣服硌到我了。”
他也没多想,只是单纯觉得有东西硌到难受,还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周棘眸光好像意味不明地闪动一瞬,然后仰起头,轻轻啄吻他的鼻尖,耐心哄骗道:“待会就不硌了”
然而骆其清却是眨了眨眼,有些天真地发问:“为什么是待会?”
房间安然舒适,徒留旖旎的气氛在悄然弥漫。
此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棘唇角勾起来,扶着他的腰肢,气息微乱着贴到他耳边,声音沉得像是在下蛊。
“奖励时间到。”
起初,缱绻的风只是压弯了窗帘的一角,勾勒出一条光滑优美的弧线,然而,狂风乍起,摇晃的帘布来回碰撞在白墙之上,最后泄了满地月光。
骆其清打着颤,断断续续地求饶,可剧烈起伏几乎让他凑不出完整字句。
他揪着床单,因为承受不住而想挣扎着逃离,然而膝行还不到一步,就再次被周棘握着脚踝给拖了回去。
电视里的声响盖不住余音。
夜色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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