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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孕事


    江映月虽然被完颜不破怀疑,但完颜不破隐而不发,依然每天让她跟在身边,平日里该做的事一样不少的分派下去,只为让她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因此,她很快就从完颜不破那里获悉了其弟被外放边疆的消息,当即被气的内心颤抖。若不是意志力过人,死死压抑住了激越的情绪,她恐是要当场变脸,露出破绽。


    熬完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小耳房,她瞥见桌上百无聊赖时绣的一条手帕,眼里凶光一现,当即拿起银钗,一下一下狠狠把帕子戳的千疮百孔,破碎不堪。每戳一下,她脑海中便想象着自己手刃仇人的场景,最后,睇视一眼桌上的一片狼藉,仿佛看见了仇人破碎的肢体,她阴测测的笑了,将一摊零碎扔进炭火里,烧成灰烬。


    发泄完毕,翌日,江映月依然是那个合格的女史,脸上无时无刻不带着温润的笑意,让人丝毫看不出端倪。虽然报仇的心理一日急切过一日,但非常时刻,历经上次的失误,她反而更加沉稳冷静,进退有度,每日里在完颜不破身边当完差就回房休息,或看书,或写字,或做绣活,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走一步路。


    她向来谨慎小心,在宫中还有几张从未使用过的底牌,出了纰漏,自然有人替她灭口顶罪,因此,她虽然有些紧张,却也并不非常担心,只希望能找到契机,重获完颜不破的信任。不到最后一刻,完颜不破这条线她都不会放弃。她可以牺牲身体上位,却绝不允许她的弟弟被人亵玩。


    如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了一个月,完颜不破也没了耐心再观察江映月。这日,他遣退左右,只留下安顺伺候,秘密唤来了暗卫回禀对江映月的调查结果。


    “回皇上,江映月十二岁入宫,在御药司培训三年,获得司药尚宫的赏识,经尚宫推荐来到御前当差。奴才查验过她在宫中的出入记录,监视了她这一个月来的人际交往,没有发现可疑。”身穿黑衣的暗卫边说边递上一份调查报告。


    完颜不破沉吟,问道,“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吗?”


    暗卫摇头,“回皇上,从她进出宫闱的记录上来看,没有可疑,每次出入宫闱都有人跟随左右,且都是为了办差。刺杀一月前,她都待在乾清殿,不曾出宫。至于她以前的行动,由于时间久远,奴才们又不曾注意过她一个小小婢女,因此查无可查。奴才失职,请皇上责罚。”


    完颜不破摆手,温声道:“不怪你们,是朕疏忽了。”话落,他转头去看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顺,“这一个月里,安顺可有看出她的异常?”


    安顺上前一步,躬身答话,“回皇上,奴才并无特别发现。”


    完颜不破翻开手里的密报,大眼浏览一遍,冷冷笑了,“没异常吗?江映月一个农家女,受训三年就能博览群书,精通医理,才气斐然,在以严苛闻名的司药尚宫手底下混的风生水起,三年从一个无品无级的宫女爬到四品女史这个位置,其本身就不简单!”


    安顺和那暗卫垂头略略一想,皆露出赞同的神色。


    安顺抿唇,眼含忧虑的看向皇上,迟疑的问,“敢问皇上,既然有疑点,这江映月该如何处理?要不,奴才趁着这次移居骊山行宫的档儿把她解决了?”处理圣上身边的可疑人物,安顺自是一把老手。


    完颜不破微眯双眼,摆手道,“不,带上她一块儿。若骊山之行她还未有动静再处理不迟。”


    这是准备放饵钓鱼了。安顺眸子一暗,点头应诺。


    冬季终于来临,寒风从塞外刮来,扑打在人脸上有如刀锋滑过,刺骨的疼。在第一场雪飘零人间,将金碧辉煌的皇城染成白色之时,太后的老毛病果然又犯了,腿脚彻夜疼痛,无法安眠。


    完颜不破大手一挥,带着一干皇室成员迁往骊山行宫居住。骊山相隔上京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为了上朝方便,有能力的在京官员大多在骊山附近建有别院,骊山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骊山周围大大小小遍布着上百口温泉,地热资源十分丰富。上京已是万木凋零,一片萧瑟,骊山却还偶尔可见郁郁葱葱的林木,景色非常宜人。有能工巧匠把地热和温泉水通过石凿的导管引进行宫各处,更是使得行宫温暖如春,处处花开似锦。


    移宫后休息了一晚,翌日,太后的风湿痛当即减缓很多,完颜不破心头大悦,召集了各皇室成员,在行宫的正殿举行家宴。


    后宫嫔妃,皇子、皇妃俱都盛装出席,纷纷对太后的病情表示了关切和慰问,席间气氛非常融洽,令太后感觉难得的闲适。


    宴席开始,主菜接二连三的上齐,欧阳慧茹坐在太后身边,频频替太后布菜,引的太后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完颜不破与皇子们叙话,偶尔瞥一眼相处融洽的两人,眼中满满都是不可遏制的笑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陪在他身边,且关系极为亲密,叫本来做好艰苦抗争准备的他深感幸运。


    坐在两人对面的郕王妃有心讨好太后却插不上手,只得专心吃菜,见到主菜上了一道清蒸鲈鱼,忽然撇头,掩嘴,发出一声干呕。


    她的动静不小,当即吸引了桌上众人的注意,太后见她用手捂住腹部,眸子一亮,连忙开口询问,“郕王妃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太医来探看?”


    郕王妃止住干呕,俏脸一红,连忙摆手道,“回皇祖母,不用了,孙媳无碍,只是害喜罢了。”


    果然是有了!太后一听就笑了起来,“哦?几个月了?怎得不叫人报与哀家知道?”


    完颜不破也停下与皇子们的问话,朝女眷的方向看来,脸上露出少有的悦色。他子嗣不丰已是事实,如今因为小丫头,又懈怠了临幸后宫,自然希望儿子们多多延续皇室血脉。


    见两大领导都对她重视起来,郕王妃垂头,眼里隐隐露出几分微不可见的得色,羞红着面颊低声答道,“回皇祖母,回父皇,已有两个多月了。之所以迟迟不报,是想着此来骊山,给皇祖母一个惊喜,皇祖母心情好了,病也好的快些。”


    太后点头微笑,“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儿。哀家现在都觉得腿脚不那么痛了。”


    完颜不破见状,嘴角一勾,大手一挥,毫不吝啬的开口,“郕王妃孕育子嗣有功,来人,看赏!”


    “哀家也赏!”太后跟着附和。


    不多久,前所未有的丰厚赏赐就已奉到郕王妃面前,郕王夫妇双双跪下谢恩,羡煞了桌上众人。


    “这下四皇嫂也算是有了嫡子了,可喜可贺!”卫王妃停下进食,满脸带笑的朝郕王妃贺喜,话落,眼珠子一转,睇向欧阳慧茹,故作关心的开口,“太子和太子妃也大婚这么久了,却还不见动静,太子妃可要注意了,时不时也召太医来调养一下,争取早日喜获麟儿。”


    欧阳慧茹心里恨不能缝了卫王妃的嘴,当着众人,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羞赧状,垂头柔声回道:“多谢七皇嫂关心,慧茹省的。”


    太子眸色一闪,看向欧阳慧茹的眼神颇有些不同寻常,跟着点头称是。


    完颜不破温和的脸色立时阴森下去,手里捏着的酒杯发出一声细微的‘喀拉’声,睨向卫王妃的眼神带上一丝戾气。


    太后闻听瓷器的皲裂声,暗道不好!忆起了慈宁宫上次毁掉的那把上好的黄梨木椅,太阳穴凸了凸,连忙开口道,“卫王妃说的是。替太子延续子嗣是太子妃的责任。不过,太子妻妾甚少,自是子嗣不丰,不若哀家挑几个好生养的赐给太子,也替太子妃分担一二。来人,叫碧溪,翠柳,绿桃上来给太子和太子妃相看。”


    郕王妃和卫王妃闻言,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太子妃这儿肚子还没见动静呢,太后就迫不及待的给太子塞人,得宠又怎样?能越过子嗣去?肚子不争气,照样要受打压!


    完颜不破闻言看向太后,脸色稍微缓和,终是压抑住了当场收拾卫王妃的冲动。


    太后话音刚落,便有三名宫装丽人从殿外进来,盈盈拜倒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


    三人长相无不精致秀美,气质更是清雅宜人,叫人一见生怜,都是照着太子最宠幸的吴氏和邢氏那类型精心挑选的,可见,这些女人是太后早就备下了的,关键时刻拿来塞给太子,抵挡一下自己儿子强烈的占有欲。


    三人进殿,太子不动声色,郕王和卫王倒是微微露出艳羡之意。


    太后全不管太子意愿如何,只盯住太子妃,柔声问道,“小茹,来看看,这三人,你中意哪个?”


    欧阳慧茹爱死了太后此举,恨不能狠狠把她抱住,重重亲上一口!叫一声‘亲奶奶’!让她和太子生孩子?她宁愿去死!不管太后塞多少女人,她都照接不误,还相看什么?三个全都要了!


    “回皇祖母,这三位都是难得的美人,慧茹实在不知该如何取舍,能不能全都要了?”说完,她朝太后讨好一笑,脸上半点没有众人臆想中的嫉妒和难堪,让等着看她笑话的郕王妃和卫王妃深感失望。


    郕王和卫王看向太子,眼里的艳羡又加深一层。太子妃真是贤惠,给太子收女人,一收就是三,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太子撇了撇嘴,心中气怒难平,面上却还要苦苦压抑,故作平静。他也不是傻子,太子妃最近的所作所为无不透露出一个讯息,她看不上他!


    太后还未回答欧阳慧茹的请求,完颜不破却已是朗笑起来,大声说道,“这有何不可?”话落,指着三个丽人命令道,“你们如今就是太子的人了,暂且给太子做个侍妾,待生了皇子,朕和太后自会给你们提升位份。”


    他表情一反先前的阴郁,显然被小丫头丝毫不在意太子的行为给大大取悦了一番,心情正是晴空万里,好的不得了。


    太后对儿子霸道的行为颇感无奈,额角抽了抽,对他的允诺颔首表示赞同。


    三人被太后精心调·教过,自然知道自己的本分就是伺候太子,听太子妃的话,此刻得了皇上恩旨却丝毫不见得色,毕恭毕敬的行礼应诺,缓缓退下了。


    情不自禁


    待三人退走,众人心思各异,再次开始进食。


    看出小丫头是真的不在乎太子,完颜不破心情大感轻松,面上带着满满的笑意,频频给太后和太子妃布菜,态度是少见的温柔。


    郕王妃和卫王妃对皇上和太后的行为深感困惑,吃起东西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皇祖母和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不是真心待欧阳慧茹好?怎得前脚给她添堵,后脚就对她关怀备至?恩,一定是心中愧疚,在补偿了,说到底,皇家的子嗣更加重要。


    这边厢卫王也动了心思,眼睛一眯,凑近太子耳畔,悄声调侃道,“太子今日艳福不浅啊!待宴后,太子不若带了三个美人,偕同太子妃一块儿温泉洗浴。温泉水助长□,保不准太子骊山之行还未结束就能开枝散叶了呢!呵呵~”


    卫王是个性情浪荡的好色之人,见了美人哪里有不动心思的?他话一说完,似想到什么有趣的场景,禁不住淫·笑起来。


    完颜不破武艺非凡,席间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往日他也听惯了卫王的淫·词浪·语,对此见惯不怪,从来只当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今次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如此亵渎、意·淫,他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放下银筷,拿起手边的酒杯狠狠掷在卫王桌前,酒杯碎裂,溅了卫王和太子一头一脸的汤水,好不狼狈。


    两人被吓的面色惨白,一身脏污也不敢擦拭,连忙胆战心惊的跪到完颜不破脚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就已做好姿态,准备聆听训诫。


    完颜不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深刻硬朗的五官满满都是森寒的煞气,指着卫王厉声叱道,“混账!你自个儿荒·淫也就罢了,偏还要教坏太子!这些下作的荤话你也敢拿到宴上来讨论,不怕污了朕的耳朵?给朕滚出去!”


    话落,他大掌狠狠一抽,扇了卫王一耳光,卫王头一偏,被他的巨力掀翻在地,翻滚了几圈,再起身时嘴角流下一道鲜血,面颊立时肿的老高。


    卫王心中惊骇到了极点,自知自己失言,半点不敢争辩,连磕了三个响头后屁滚尿流的逃出大殿。卫王妃身子晃了晃,握紧双拳,忍住了同样夺门而逃的冲动。


    太子没有被掌脸,但完颜不破掌风带过时的狂猛力道让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呐呐不敢言。早前想同太子妃圆房,拉拢丞相的想法早被他忘到了爪哇国。


    殿内一时安静的诡异,人人俱都屏声静气,噤若寒蝉。


    世宗瞥向表情莫名的太后和小丫头,心头的狂怒稍稍平息了一点,心知自己失态了。有人怂恿太子去碰他的小丫头,那样淫·靡不堪的场景发生在自己珍而重之的宝贝身上,幸亏他是参加家宴,身上没有带刀,若带了刀,指不定一刀劈了卫王都有可能。


    “朕乏了,先行一步,你们继续。”见自己的举动让太后和小丫头受惊了,完颜不破心中有些后悔,为两人能安生进点吃食,非常体贴的先行告辞。


    若他还继续留下,太后和小丫头一定会频频顾虑他的情绪,无法安心用膳,但要他强装无事,他却也做不到,只能离开。


    他一走,殿内气氛果然一松,大家不约而同喘了口气,却都没了胃口,但见太后紧皱的眉头展开,恍若无事般继续用餐,她们也不好离开,只能拿起筷子,随意捡两口菜,意思意思。


    欧阳慧茹略略一想就知道定是卫王那色中饿鬼教导了太子某些不堪的东西,让父皇给听见了,心中除去不以为然外还有几分解气,和太后一样,俱都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认真用起餐来。


    太后瞥一眼跟她同样镇定自若的太子妃,垂头进食时满意的笑了。能够承受住儿子的煞气,不惧怕儿子,太子妃果然是个好的!一国之母正是需要这样的胆识和气度。


    一餐下来,唯二吃的津津有味的也只她们两个了。


    完颜不破气冲冲回到寝殿,胸中的怒火依然没有平息,脸色乌黑一片,惊的殿内侍从双股战战,胆战心惊,生怕被迁怒。


    看来,他得加快步伐了,对小丫头的在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自制力也越发薄弱,若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他指不定会让那人血溅当场!完颜不破面无表情,负手站在窗前,隐隐忖到。他想要小丫头,想到心口发痛。


    安顺做了皇帝十来年的贴身太监,皇帝对太子妃那么多的不同,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心中明白他两难的心思,不能明着开解,只得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皇上,心情郁躁之时何不去殿后的浴池泡泡温泉?或可放松身心,平复心情。”


    世宗闻言点头,遣退众人,脱了衣裳慢慢走进温泉,坐进汩汩冒着热气的水中,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脑海中想象着小丫头玲珑有致的躯体,下·身的庞然大物马上高高站起,坚硬如铁。


    他抚上巨物,熟练的上下撸动,表情似痛苦,似激动,嘴里微不可闻的呢喃着‘小丫头’,浑然忘我。


    “谁?”


    正待激射的那一刻,他放松了警惕,不想,背后突然伸来一双手,抚上了他宽阔壮实的脊背,柔柔的打着圈儿挑逗。


    元妃撇开安顺闯了进来,见皇上正靠在浴池边自渎,蒸腾的白色水汽里充斥着满满的情·欲味道,心中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连忙脱了本就轻薄的衣物,贴上来引逗,却不想被皇上厉声呵问一句,人也当即被重重抛了出去。


    转脸见元妃表情痛苦的趴在地上,连声呻吟呼痛,完颜不破本就未恢复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赤·裸·裸的从水中站起,走到元妃身边,俯身,像看一个死物般看向她,低声问道,“你进来多久了?”语气轻柔,却满含浓烈的杀气,令人心中生寒。


    “皇上,您怎么了?为何宁愿自渎也不愿臣妾服侍您?您这是何苦?”元妃忍住浑身散了架般的剧痛,爬起来,面色哀戚,声音颤抖的哭诉道。


    定定审视元妃表情,见她除了委屈再无别的情绪,显是没有听见他忘情时低吟的那一声声‘小丫头’,完颜不破浓烈的杀意慢慢消减下去,直起身,冷酷的回道,“朕爱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没有旨意,你也敢擅闯朕的寝宫?你置母后新订立的规矩于何地?”


    元妃被他逼问的脸色青白,呐呐难言。她只知道皇上两月未临幸她,她寂寞难耐,这才主动寻了过来,往年皇上也不苛责她们这种行为,还颇为乐在其中,今年怎么就变了?她想不明白,却也没时间去想明白,只因安顺已经进来,给皇上披了外套,又叫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用毯子把她一卷,径直抬往太后寝殿去了。


    太后新制定的规矩,她是第一个触犯者。太后的教条向来是杀鸡儆猴,她又是宫中最有分量的嫔妃,这一去,一顿严惩定是少不了的,不比落在皇上手里好多少。


    元妃想罢,恐惧立刻席卷全身,不由扭动着大声哀求起来。


    完颜不破冷眼看着呼天抢地的元妃被抬走,脸上表情冷硬,丝毫没有动容,看向身边已经自动跪下来等待责罚的安顺,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冷声道,“这次便罢了,日后除了太后和太子妃,谁若敢擅闯朕的寝殿,你拦之不住便杀无赦。”


    安顺连忙磕头应诺,起身后擦拭一番额角的细汗。


    完颜不破睇视一眼地上元妃留下的衣物,眼里极快的滑过厌恶,指着衣物道,“把这些东西拿出去烧了!省的污了朕的眼!”


    说话间,他恍然忆起卫王教唆太子的那番话,又比照着自己方才的遭遇,心中一紧,脸上竟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之色。


    “快,摆驾太子寝殿!”三两下穿上常服,他面容冷肃,额头青筋一突一突,大步向太子居住的畅春园疾行,引得一干侍从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被他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对他突然的举止深感莫名,连向来敏锐聪慧的江映月也百思不得其解。


    唯有身怀武艺的安顺大总管亦步亦趋的紧紧跟上他的步伐,表情极为平静,眼里透出几分了然。皇上这是担心太子突发情·欲,碰了太子妃吧?


    一行人没一刻钟就赶到了畅春园,园里除了伺候的一众宫人,两名主子均是外出未归。


    世宗脸色黑沉,拢在手里的双拳青筋暴凸,勉强压抑住汹涌而上的戾气,沉声问道,“你们可知太子和太子妃哪里去了?”


    司正女史见皇上表情冷肃森然,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跪下回话,“回皇上,说是出门泡温泉去了。”


    “哪个汤池?”完颜不破语气僵硬的问道,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回皇上,应该是太子惯用的玉液池。”司正女史被帝王散发的戾气所压制,头深深俯下,紧紧贴着地面,颤声答道。


    “摆驾!”也不叫起女史,完颜不破甩袖便走,比来时脚步更加匆忙,留待畅春园一众宫人跪在地上,抚着额上的细汗,体会劫后余生的快·感。


    能直接引进温泉的宫殿只有皇帝居住的乾坤殿和太后居住的瑶华殿,太子要泡汤,自然是寻最靠近畅春园的一处浴池,因此,完颜不破一炷香时间未到,已是赶至了玉液池,远远看见有侍卫神色紧张的把守着浴池外的大门,面色就是一沉,心中的戾气几乎要破胸而出,凝化成杀人的利器。


    “叫太子出来!”行至浴池门口,他睇向跪在地上行礼的侍卫,语速极快的命令道,语气中的急迫毫不掩饰。


    “是,奴才马上去。”那侍卫立即应诺,不敢耽误,快速起身朝浴池内奔去,心中庆幸:好险皇上没有硬闯,否则今日吾命休矣!


    完颜不破哪里是不想硬闯?他是害怕进去后看见令他神魂俱裂的场景,临到头来怯步了而已。他从来没想过,他也有害怕胆怯的时候,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三番两次的在小丫头身上尝到,令他深深明白,他彻底栽了,这辈子都别想抽身。


    心狠手辣


    侍卫进去后不久,里面便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半晌后,太子偕同刘文清出来,身上披着简单的外袍,神色慌张。


    完颜不破没有注意两人不同寻常的表情,见只他两人出来,心中已是先松了口气。


    而他身后站立的江映月则脸色突然煞白,急忙低下头,掩住面上目眦欲裂的狰狞表情。皇弟嘴角被咬破的伤口,皇上不知他俩的丑事,不会去注意,她却看的分明,心中更是清楚,这伤口是从何而来的,胸中滔天的怒火激荡,她恨不得立时把太子千刀万剐!


    完颜不破此时也没心情去关注江映月的表现,错过了她这小小的失态,只朝太子扬起下颚,沉声问道,“就你们二人在此?”


    太子和刘文清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弯腰,齐声答是。


    完颜不破表情又和缓一些,朝太子看去,,“太子妃呢?”


    原来是寻太子妃的?太子与心上人刚逃过一场大劫,也没细想皇上为何匆匆赶到浴池,只为询问太子妃行踪,老实的答道,“回父皇,太子妃路上遇见丞相,儿臣准许她同丞相一叙,她这会儿恐是在哪处僻静之所与丞相谈话。”


    出宫在外,规矩不似宫中那么森严,太子妃偶遇丞相,父女俩叙会儿话实属人之常情,太子一来急于与心上人共浴,二来,急于讨好丞相,自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完颜不破闻言彻底放下心来,瞥了太子和刘文清一眼,甩袖离开。


    江映月离开前悄然朝刘文清看去,眼含恐惧和担忧,见刘文清朝她淡淡一瞥,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暗示她自己无事,江映月心头一松,脚步虚软的跟随完颜不破离开,心中后怕不已。


    幸好完颜不破今天去的及时,不然,皇弟岂不是要被太子玷污?禽兽!早晚叫你加倍偿还这场孽债!江映月心头暗暗发誓,被汹涌而来的恨意迷了心,完全忘了去深思完颜不破今天的反常之举。


    知道太子妃和丞相父女情深,见了面定有很多贴己话要说,完颜不破也不去寻两人,表情轻松的径直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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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骊山行宫的一处僻静角落里,将侍卫和随从遣的远远的看守,欧阳慧茹身边跟着秦嬷嬷和小雨,和欧阳靖宇站在墙根处的死角,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宝儿,太子最近对你如何?”欧阳丞相一开口便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欧阳慧茹苦笑,眸子黯淡无神,“若还是原来那样对女儿不理不睬便罢了,如今却是变本加厉起来。您在前朝为难他,他回宫便来找女儿的麻烦,日日变着法儿的刁难女儿!”太子也只叨扰了她两三天,她却毫不犹豫的给太子泼了一盆大大的脏水。


    盲目护主的秦嬷嬷和小雨不停用力点头,佐证自家小姐的话。在她们眼里,太子找了一两天的麻烦,跟天天找麻烦,那程度是一样的,都罪不可赦。


    欧阳丞相闻言面色一沉,眼神瞬间阴鸷,“哼!无碍!为父再好生打击他一下,叫他没空去找你麻烦。宝儿忍耐几月,为父想了想,待除去了刘文清再来看太子表现,若他能迷途知返,宝儿便容他这次,同他生个嫡子,往后好好过日子。爹倾尽全力,定叫我的宝儿登上后位,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绝对的实力做后盾,哪怕太子是个阿斗,他也能把他推上皇位,丞相言辞间丝毫不掩傲然之气。


    身为女人,能够不和离,自然是好的。欧阳丞相作为古人,虽然思想开明,却也不能免俗,少不得要替女儿的声誉着想。


    除去刘文清?什么意思?欧阳慧茹垂头细究丞相话中的含义,隐隐品出几分杀意,脑中闪过一抹亮光,急忙抬头细问,“爹,您说除去刘文清,到底何意?他不是已经外放了吗?”


    “呵~”丞相冷笑一声,定定看了女儿半晌,见她表情坚决,全无退缩之意,显然一定要问个清楚,心中微动,终于坦诚道,“傻宝儿,外放怎么能叫除去?能将一个人彻底除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成为死人。保靖山高路险,死在赴任途中的外放官员数不胜数,刘文清身微命贱,自然难逃一死。”


    欧阳慧茹闻言,心中的震惊笔墨难以形容,再次刷新了心中对欧阳老爹彪悍程度的认知。能弄垮一个王朝,欧阳丞相可不是个吃素的主儿,这一刀接着一刀连宰的狠辣手法,她着实喜欢!


    见女儿表情震惊,大张着嘴却不说话,丞相以为女儿一时无法接受这些黑暗面,不由叹了口气,伸手去替她理顺耳畔的乱发,温声道,“宝儿是不是吓住了?爹也不想告诉宝儿这些,但是宝儿如今处境艰险,是该长大的时候了。你别怪爹狠毒,待你日后经了事,自会明白爹的苦心。能护着我的宝儿一生无忧,叫爹做什么,爹都愿意!”


    欧阳慧茹鼻头一酸,眼眶立时红了。有爹如此,她穿来也不算亏了!连忙伸手去握丞相的大掌,摇了摇,语带哽咽道,“爹爹说哪里话?女儿怎么会怪爹?女儿只是担心,您如此行事,太子肯定会怀疑的,到时追究起来,女儿恐会带累爹。”


    刘文清的生死算什么?自从上次围场遇险,她就有了必要时杀人的觉悟。在她和江映月姐弟之间,只能活一方,端看谁心更狠,手段更毒,谁就能笑到最后。


    女儿能理解自己,丞相老怀大慰,傲然一笑,摆手道,“爹办事你放心,到时定做的干干净净,上至家眷,下至奴仆,一个活口也不会留。太子怀疑又如何?口说无凭,他不能平白污蔑一国宰辅。况且,皇上也不会为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州的生死而同为父计较。乖女儿,不必担心。你只需日后好好和太子过日子就成。”


    丞相屡屡提到和太子好好过日子,欧阳慧茹刚振奋起来的心情立刻蔫了,头一低,脸一皱,熟练的换上了一副哀戚万分的表情,带着哭音道:“好好过日子?爹想的也太容易了。有些话话,女儿都羞于出口。太子他……他自大婚以来从没碰过女儿,平日宁愿喜欢男人,宠幸贱婢也愿不多看女儿一眼,叫女儿如何与他好好过日子?没了刘文清,也会有别的男人,更何论他宫中养着的那些宠姬?他压根儿就是看不上女儿,不然,看在您的面上,他也不会如此折辱女儿。”


    “什么?太子竟然还没同你圆房?”听见这个消息,哪怕欧阳丞相再善于隐藏情绪,也止不住的暴跳如雷,牙根咬得咯吱作响。


    欧阳慧茹点头,朝秦嬷嬷看去。


    秦嬷嬷会意,连忙开口佐证,“可不是吗?第一天装醉,日后连装也懒得装了,见天儿的歇在吴氏那个贱·人那里。小姐找他理论,他便对小姐大发雷霆,大加呵斥,中秋晚宴那回,小姐其实不是染了风寒,是他同小姐动起手来,推倒了小姐,小姐一脑门撞在桌角,立时便晕死过去,差点缓不过气来,生生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将养好。”


    秦嬷嬷边说边抹泪,一旁的小雨控制不住,已经泪湿衣襟,急忙转过脸,对着墙根,用衣袖急急擦拭。


    欧阳丞相面目狰狞,心中的怒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对太子的不满和记恨经由女儿和秦嬷嬷的联合述说,彻底上升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畜牲!竟然对我的宝儿下此毒手,简直畜牲不如!和这样的人还过什么日子?宝儿且等着为父,为父回去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叫宝儿安安稳稳从毓庆宫抽身出来!哼!没了为父支撑,咱们且看着完颜璟如何过活。依皇上那残忍嗜血的性子,定会冷眼旁观完颜璟从太子之位跌落而不会伸手拉拔。皇上要的是一个能力强悍的继承人,老夫和太子都只是他甄选储君的工具而已。完颜璟若倒了,日后定没有活路,便叫他和刘文清一起作对地底鸳鸯,畅游黄泉去吧!”


    欧阳慧茹闻言大惊,忆起完颜不破对待太子的点点滴滴,不得不承认,他对太子的好极为飘渺,确实如丞相所说,有种冷眼旁观的意味儿。但完颜不破的想法和太子的处境,都不是她关心的,她只知道,几个月后,她的敌人之一便要命丧黄泉了,这种残酷的事再不能叫她胆怯,只能让她心中快慰。她的心,果然越来越冷。


    完颜不破了解丞相,丞相又何尝不了解他?两人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十足的选择了闭口不谈。完颜不破是为了甄选储君,身为女真人,从小接受的是虎狼教育,崇信的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欧阳丞相是为了确保女儿不被他连累,平平安安过一生,不得不顺从配合。


    如今,致使欧阳丞相配合的因素打破了,他自是不愿意再陪皇上玩下去。万不得已,舍了性命,他亦会保女儿周全。


    父女两这里商议如何扳倒太子,继而离开他,却不知,他们的行事,正合了完颜不破现在的心意,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


    欧阳慧茹别了丞相,一路疾行回到畅春园自己的寝殿,关上房门,瘫软在榻上,掩面,打了几个滚,将头埋在被子里狂笑起来。


    成了!困扰了她几个月的心头大患眼见着就要除去,她完全抑制不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喜悦。


    笑过,她敛下眼睑,又有种如立云端,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刘文清真的会死在外放路上?若是可以,把江映月一块儿干掉该多好?两人都死绝了,她就彻底解脱了!


    这个想法一浮上心头就再也无法消去,欧阳慧茹起身,行到窗前,眺望远处山林间因为地热不时蒸腾起来的白色雾气,陷入了深思。


    会有办法的,定要叫这姐弟俩共赴黄泉!她眼里闪过一抹凶狠的光芒,冷冷忖道。


    ☆、吟了又吟


    知晓了丞相的计划,欧阳慧茹整日想着如何把这姐弟俩一块儿除去,一劳永逸,不由得整日琢磨,弄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一时有些魔怔了。


    太后将太子妃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以为她是受了郕王妃有孕的刺激,却又不能点醒她,只得略略向儿子提了提,叫儿子自己看着办。


    孩子们的事,太后想管也是有心没力了,若她随意插手,一个不慎就会弄巧成拙,让潜伏在宫中的贪狼钻了空子。也因为忌惮这一点,她最近行事越发谨慎起来,看待后宫那些女人,瞅谁都像狐媚子,防备的紧。


    有这种心理暗示做铺垫,无意中犯了她忌讳的元妃下场自然很惨,被当场鞭刑三十,打入冷宫反省,什么时候太后觉得可以了,便再放元妃出来。若不是看在她生养郕王有功的份上,太后几乎想当场将她废了。


    完颜不破从太后那里知道小丫头的反常,出了瑶华殿,面色立时便阴沉下来,一路上缓步慢行,踌躇半晌,终是不知该如何劝解,只余满心的无奈。他想狠狠将小丫头搂进怀里,恶声恶气的警告她不准想别的男人,更不准替别的男人生孩子。她只能属于自己,也只能替自己诞下皇子。


    但想象终归只是想象,若他真的这么做了,小丫头受惊过度,以她那雷厉风行,无所顾忌的性子,指不定立时便逃出宫去了!


    看着漫天飞舞的皑皑白雪,眺望渐渐被白雪覆盖的骊山,完颜不破皱眉,长叹一声,朝身旁的安顺看去,低喃道:“这是入冬第二场雪,往年这个时候,骊山西苑的梅林估计早已红梅绽放,美不胜收了。”


    安顺从来没见过皇上为情所苦的样子,见他明明一副思念深重的模样,偏要顾左右而言他,替自己找些借口,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样的皇上真是亲切极了,也新鲜极了。


    他垂眸,掩去眸子中暗藏的笑意,顺着皇上的心意说道,“回禀皇上,奴才方才路过梅林,那梅花果如往年一样开的正艳。左右您现在无事,不若邀了人同去观雪赏梅?”


    完颜不破脸上露出些轻松的笑意,点头道,“好主意!”


    安顺继续接口,“奴才方才见太子妃正在园中赏雪,这会儿怕还在原处,咱这么去也是顺路,不如叫了太子妃一块儿,皇上您看如何?”


    完颜不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赞赏的睇了安顺一样,挥手道,“可以,这就走吧。”他语气虽然平缓,但脚步却不自觉的加快了很多。


    安顺调整了跟随的速度,抬眼偷看皇上宽阔的背影,嘴角一勾,微微笑了。这样的皇上有血有肉,比以往那残忍孤傲的模样不知好了多少!也许,他和太子妃这场孽缘,并不全是坏事。不过,日后可要苦了太子了。


    安顺内里替鼻孔朝天的太子流了几滴鳄鱼眼泪,便又恢复了平日的面瘫状,专心走路。


    安顺早遣了小太监去畅春园蹲点,自然随时随地都能掌握太子妃的行踪,一行人走了没多远,果然在路上碰见了面色冻的绯红,被银狐大氅衬得明艳逼人,正仰头看着漫天飘雪,神情兴奋的太子妃。


    “小丫头,怎么伞也不打?冻坏了怎么办?”完颜不破接过安顺递来的油纸伞,走到欧阳慧茹身边,替她遮雪,语带宠溺的温声训斥。


    “父皇!我想尝尝这里的雪是什么味儿的!”是不是和现代的味道不同?在异世,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大雪,勾起了欧阳慧茹对于她北方老家的回忆,一时触动,站在雪地里呆呆望天,犯了半晌的傻气。


    世宗笑了,见她面色红润,无忧无虑,并不如太后说的那般魔怔,心里一松,明知道她犯傻,却也跟着认真询问,“哦?那你尝出来没有?可和上京的雪有什么不同?”


    “嘻嘻,比上京的雪甜一些,香一些!泡茶喝的话,味道一定很纯正!”欧阳慧茹笑的欢畅,煞有介事的说道。


    世宗莞尔,盯着她嬉笑无忧的面庞,心中暖意融融,只觉得和小丫头站在一处,哪怕寒风凛冽,心中却似如沐春风,偎贴温暖到了极点。


    这种感觉让他迷醉,继而眷恋,脸上的表情完全柔和下来,转头,看向安顺,温声命令到,“太子妃的话你可听见了?叫人立刻接几坛子雪埋起来,待到来年取出,给太子妃泡茶喝。”


    安顺连忙领命,叫来几个宫女搜集天上的飘雪。


    自己每每一句戏言都能得到完颜不破的认真对待,欧阳慧茹心中一动,拉住他的衣袖,表情严肃,极为认真的说道,“谢谢父皇!父皇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忘记的,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您!”


    她这句报答也不是空口白话,努力整倒江映月姐弟可不就是对完颜不破最好的报答吗?


    完颜不破虽然不知道她话里有话,可也不难看出她语气里包含的真挚,心中悸动难耐,伸手想狠狠抱她一下,指尖一颤,却又忍住了,只能撇开头去,哑声道,“好,父皇是最重要的,你要好生报答父皇,这两句话,朕记住了,朕日后找你兑现,你可不要耍赖!”


    欧阳慧茹对这话的深刻含义懵懵懂懂,但却不妨碍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安顺嘴角一抽,大叹太子妃好拐,这就把自己无知无觉的卖出去了。


    完颜不破瞥一眼小丫头纯净的侧脸,眉梢一挑,嘴角上扬的趋势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很好,就这么说定了。走吧,陪父皇去西苑赏梅。今儿下雪,雪中赏梅别有一番滋味。”


    “唉!那咱们快点出发吧!”来到异世,成了古人,自然要做一点雅事,雪中赏梅正是其中一项,欧阳慧茹眸子晶亮,兴致勃勃的说道。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慢慢往西苑行进。


    江映月跟随在两人身后,为欧阳慧茹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而惊异。几乎完颜不破每提一个话题,她都能顺利接上,且言之有物,立意新颖,不说完颜不破被她吸引了全部心神,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欧阳慧茹在才学和见识方面,确实胜过她多矣。


    这样的敌人,她当初怎么会轻视?她上次戳穿她破绽的那一番话真是无意吗?江映月内里不确定起来。身上涌起一阵阵杀意,却只能死死摁进心里。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待她做了皇妃,诞下皇子,定将欧阳家,完颜不破一族一个个算计致死,叫自己的孩子登基,让皇弟做个摄政大臣,她垂帘听政,一点点谋朝篡位。


    将一个朝代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更替,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她一定不能放弃,她要忍!


    虽然内里拼命做着心理建设,江映月面上表情却一点都没有改变,哪怕是眼睛,也没有泄露丝毫情绪波动。经历刺杀,成长起来的不只是欧阳慧茹,她也在改变。


    完颜不破一行踏过簌簌作响的雪地,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足迹,眼见着西苑近在眼前,却遇上了两个不速之客。


    “儿臣(微臣)见过父皇(皇上),父皇(皇上)万安。”太子偕同刘文清站在西苑前的一处六角亭前,朝完颜不破行礼问安。


    见是太子,完颜不破脸色有些紧绷,沉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回父皇,儿臣和文清在此煮酒赏雪,顺便吟几首诗,图个乐呵。”太子伸手指向六角亭,只见亭中果然放着一个小火炉,正燃着艳红的火焰,其上温着一壶酒,正冒着薄薄的热气,热气在空中蒸腾飘散,引得酒香四溢,场面极为温馨舒适,让人不由自主便想停步上前,与他们共饮一杯。


    刘文清待太子话落,容色平静,不卑不亢的朝完颜不破作了个揖,声音清亮的道,“微臣刘文清见过皇上。”


    欧阳慧茹瞥两人一眼,额角抽了抽,心中吐槽:又作诗?刘文清,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就没点别的本事?想巴结上父皇,免了你外放之苦?碰上姐,算你倒霉!能踩你一次,姐照样还能踩你第二次!


    完颜不破并没有注意小丫头的表情,见到如翠竹一般翩然挺立的刘文清,围猎时的记忆又回笼了,不由点头微笑道,“是你?朕记得你,你作诗很不错!”边说,边举步往亭中走去,显然是来了兴趣。


    刘文清和太子暗暗对视,双方眼底皆浮起笑意。不枉他们日日在此守候,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这次机会一定要抓住了!


    江映月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跟随在完颜不破身后进亭,期待着皇弟的精彩表现。皇弟的才华如何,她丝毫也不怀疑,定叫完颜不破眼前一亮,让他好生见识一番什么叫惊才绝艳。


    欧阳慧茹蹙着眉,神色有些不耐的亦步亦趋跟着自家父皇,也不给太子见礼,自发的在父皇身旁坐下。


    太子脸色黑了黑,但见完颜不破对她的无礼视而不见,也顾虑着不能搅了心上人费心布置的局,只能苦苦忍耐。


    刘文清睇视欧阳慧茹一眼,眸子暗沉了一下,心中着实有些忌惮,却又很快平静下来。凭着他的长才,还能接二连三输在一个女人手里?他当真不信!


    ☆、踩了又踩


    完颜不破在亭中坐下,见小丫头自动自发的跟过来,紧挨着他落座,态度亲昵自然,视一旁的太子如无物,心中不由大悦,面上表情更显温和,朝两人说道,“大雪天煮酒赏雪,你们还真是雅致,作了什么诗?念出来让朕听听!”


    太子看刘文清一眼,摆手谦虚道,“儿臣才学有限,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挫作,还是让刘大人吟一首诗供父皇鉴赏吧?”


    完颜不破点头,看向刘文清的眼神略带几分兴味。上次,这人作的诗确实是好诗,只是,他的注意力都被小丫头吸引去了,对他的印象不是非常深刻,如今再遇,他心中确实有些期待。


    欧阳慧茹瞥一眼父皇期待的表情,嘴角抽了抽,左手支额,暗暗瞪视刘文清一眼,只等着他划下道来,她好接招。


    刘文清转头去看亭外飘飞如絮的鹅毛大雪,又转头看了看烧的正旺的火炉,沉思半晌便缓缓吟咏而出,“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回的一阙小诗没有上次的巍峨大气,却透着一股清新闲适,慵懒醉人的味道,令人闻之便想坐到火炉边上,与好客的主人坐下小酌片刻,驱赶冬季的寒冷。这首诗应情应景,实在是没有哪里可以挑剔了。


    有完没完!剽完刘禹锡剽白居易?做人不能这样没节操!虽然早有准备,欧阳慧茹依然被惊的手肘一滑,头颅一低,眼底微微露出悲愤之色。更为悲愤的是,小白脸尽然还用了她的旧招,邀请父皇喝酒?她内心真的有些崩溃。


    完颜不破听完刘文清的诗,果然面色大悦,一连赞了三个‘好’字,可见对这首诗欣赏至极。他抬手,朝身后侍从命令道,“这诗用在此时此刻真是应景!来人,替朕斟酒,朕要与爱卿小酌几杯。”


    您也成了酒鬼吗?欧阳慧茹闻言,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江映月这时自动走出来,上前替几人斟酒。皇弟这样出息,仅用了一刻钟便得了完颜不破赏识,她心里极为高兴,轮到替皇弟斟酒时,眼睛微微一弯,露了一丝笑意。


    刘文清心中有些自得,见皇姐对他露出赞赏,内里更是添了几分高兴,但面上依然云淡风轻,倒叫完颜不破高看一眼。


    完颜不破率先举起酒杯,众人连忙跟随。他仰头,将杯中薄酒一口饮尽,完了吐出一口浓浓的雾气,脸上表情舒爽无比。


    “哈哈,好诗,好酒,好景!值得朕再饮一杯。”他大马金刀的坐着,放下酒杯,朗笑道。


    “父皇说的是。”太子连忙出声附和,拂开江映月,亲自替他满上酒,脸上表情眉飞色舞,得意非凡。取悦了父皇,让父皇亲眼见识了文清的才华,何愁文清不能留在上京陪伴他?


    欧阳慧茹学着完颜不破的样儿,一口气饮下清冽的酒液,喉头顿时火烧火燎,等烧完,腹内涌上一股热气,后劲十足的感觉极为舒服。


    她睇视一眼喜形于色的太子和故作清高的刘文清,嘴角一勾,轻蔑一笑,凑近完颜不破说道,“刘大人这诗虽好,却有些太过惫懒闲适了,让人听了浑身不得劲儿,只顾耽于享乐。”话落,她顿了顿,见父皇露出兴味的笑容,眼神灼灼的向她看来,她眯眼,仗着两分酒意,更凑近了些,在他耳畔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听闻刘大人要外放边塞了。待刘大人经历了边塞的浩渺苍茫,定能写出如‘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这样满怀男儿气概的诗来!父皇您说是不是?”言下之意便是讽刺刘文清小女儿态了。


    刘文清和太子当即被气的倒仰,面色青青紫紫,变幻不定。上次说要纵情享乐的是她,这次说要体会苦寒生活的也是她,但偏偏她好似说什么都有理,随意念的几句诗,也是怎么听怎么有味,让骄傲如刘文清也是找不出一丝瑕疵来。


    且她话里话外直把刘文清往外放边疆上扯,若完颜不破真的点头表示认同,那刘文清外放之事等于是铁板钉钉了。


    几人心思弯弯绕绕,俱都灼灼的看向完颜不破,紧张的等待着他发话。


    完颜不破眸色深沉的盯视着小丫头被薄酒染红的艳艳樱唇,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不断在耳畔吹拂撩拨,心中的躁动几欲压制不住,身下竟慢慢起了反应,哪里还有心思仔细听她在说些什么?


    为了不出丑人前,凭着过人的自制力,好不容易压□体的异样,他仔细回味一番,不得不承认,小丫头说话看事就是一针见血,随意吟出的两句诗,也比刘文清的精心之作更大气,更有味。刘文清虽然才华横溢,但到底年轻,少了几分眼界和锐气。他不欣赏对方这种温吞的性格,他向来主张做人要隐含锋芒,像野兽一样。如小丫头这样大开大合,洒脱不羁的性格,就叫他爱不释手。


    与小丫头一比,刘文清在眼界、认知、心智方面尚且不及,下放到边塞磨砺确实是必要之举,丞相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看来也是因为爱才心切。


    完颜不破忖度片刻,面上微笑起来,看向身旁灼灼盯视着自己的小丫头,强忍住想亲吻她绯红面颊的冲动,点头称是,“太子妃说的很对。刘爱卿虽然才华出众,但是年纪尚浅,缺少一定的眼界和磨砺,心智有些过于软弱。若下放关外,不出两年,定能有所成长,朕对此很期待!”


    闻言,欧阳慧茹满意了,垂头,嘴角绽开一抹极淡的笑容,心中暗暗忖道:刘文清,姐说过了,能踩你一次,照样能踩你第二次!你就乖乖的等着外放边关吧,届时,姐还有一份大礼要送你!


    话已至此,刘文清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接受自己两度败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的事实,惨白着脸,语气僵硬的回道,“皇上谬赞了,微臣到了地方,一定好生为官,不负圣恩。”


    太子心中不甘,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替他求情绝不是明智之举,搞不好还会招致父皇的反感,毁了他的仕途。


    完颜不破背后站立的江映月此时完全傻住了,她的皇弟竟然又败给了欧阳慧茹?回神,她随即暴怒起来。又是该死的欧阳慧茹!欧阳慧茹,你到底要怎样?为什么三番两次与我们作对?西山刺杀,真该一刀宰了你才是!


    心中狂涌着嗜血的冲动,江映月内里嘶吼叫嚣着,抑制不住的激烈情绪慢慢从眼底渗出。


    感觉脊背发寒,一股恶意正不断朝自己逼近,欧阳慧茹强忍住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回头瞥了江映月一眼。


    没想到欧阳慧茹感观如此敏锐,见她看来,江映月连忙收起眼底的情绪,压下心中的嘶吼和叫嚣,做出一副亲和温润的样子。


    欧阳慧茹眼睛一眯,喉头一紧,对她的伪装感到作呕。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瞥向表情如出一辙,同样温润如玉的刘文清,深深的厌恶再也抑制不住。这姐弟俩如此相似,怎得就没人对他们的长相提出质疑?


    不过也对,这两人表面上素未平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寻常人也不会往兄妹关系上想,顶多感叹个‘夫妻相’之类的。


    等等,夫妻相?欧阳慧茹眸子一闪,再次回头朝江映月看去,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江映月是第二次被欧阳慧茹这样看。心底的惶恐和不安却比第一次还要强烈。她有预感,欧阳慧茹这次一定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欧阳慧茹打量完江映月,朝刘文清看去,温声问道,“刘大人才华斐然,一表人才,不知家中可有妻妾?”


    刘文清心中莫名,面上依然带着浅笑,恭敬答道,“回太子妃,微臣目前尚未娶妻。”


    太子眼神变了变,可有完颜不破在场,他丝毫不敢表现出对刘文清的在意,只能默默咬牙,强自忍耐。他近来发现,但凡有太子妃在场,他所有的情绪唯剩下一个‘忍’字可以诠释。


    完颜不破并没有发现太子的异样,只一心关注着自己的小丫头,见她眸子发亮,盯着刘文清的眼神非常专注,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淡了下去,抿唇问道,“小丫头问这个做什么?”


    “父皇,慧茹给刘大人做个媒怎样,您同不同意?”先设个语言陷阱,等父皇踩了再说。她语焉不详的问。


    江映月闻言心里打突,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脚尖,不敢与欧阳慧茹对视。她真的怕了欧阳慧茹这张嘴,每每都能三言两句将她和皇弟打落深渊!但愿这次不是!


    完颜不破心头一松,紧绷的脸上立时又露出三分笑意,想也不想就点头道,“好啊,太子妃要把谁指给刘爱卿?”


    太子和刘文清唇色都有些发青,虽然想法不一,但抗拒的心理都同样强烈。


    欧阳慧茹看着两人变脸,心中快意的不行,伸手朝头快埋进胸口的江映月指去,“那慧茹就越庖代俎了。父皇,您看江女史的面容,和刘大人长的多像?这就是民间传言的夫妻相。这样的两人就是绝配,日后定会琴瑟和鸣,夫妻和睦。刘大人要远赴塞外,在这之前,不若您给他一个恩旨,赐他一个贤妻如何?”


    完颜不破闻言仔细审视两人面孔,果然越看越像,直审视的江映月姐弟心头发憷,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


    幸运的是,完颜不破在两人支撑不住之前收回了视线,睇一眼小丫头满怀期待的表情,心中暗暗忖道:虽然江映月还有些嫌疑,但是赐给刘文清,两人一同远赴塞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于他而言,也算是变相的处理了一个麻烦。小丫头难得求他一次,绝不能让她失望了。这个年纪的女孩,正是最爱拉郎配的时候,罢了,她要玩,便由了她。若等到刘文清出发时查出江映月不妥,在外放路上病死一个柔弱的女人也很是正常。


    想罢,完颜不破在一人兴奋,三人绝望的情况下点了点头,干脆的应诺,“果然很是相似。江女史也是才华过人,且性情温良,处事恭谦,和刘爱卿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待刘爱卿从京中出发,就来朕这里领人回去吧。”一个卑微的宫女合着一个五品小吏,还不配他下旨赐婚。


    见到三人被完颜不破的话震到面色发白,眼里不经意间泄露了各自最真实的情感,有焦虑,有恐慌,有绝望,有怨毒,精彩纷呈。欧阳慧茹顶着众人对她不断飙升的仇恨值,内里畅快的笑了。


    恨吧,趁着你们还能恨的时候赶紧都宣泄一下,待你们这对‘夫妻’到了塞外,你们就恨不起来了。死人,当然是没有情绪的!


    心中冷冷忖度,欧阳慧茹扬起下颚,施恩般看向江映月,温声说道,“江女史,父皇和本宫替你找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日后你就不是宫女,而是正经的官家夫人了,你还不快跪下谢恩?”


    江映月肃着脸,噗通一声重重跪下,深深埋在双手间的面容瞬间狰狞似鬼。


    待直起身来时,她已经收了狰狞的表情,看似容色平静,可身形却微不可见的一晃,喉头腥甜,险些喷出一口血来。嫁给自己的亲弟弟?这样荒诞不经的事若真的发生,叫日后他们姐弟俩如何有颜面面对天下人?


    ☆、感染伤寒


    自西苑‘巧遇’完颜不破之后,江映月姐弟彻底沉寂下来。


    两人明明各自都在努力,却是离着他们的复仇大计渐行渐远,直至走到如今这种无能为力的绝境。他们需要好好沉淀,思考一番为何会这样,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想来想去,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欧阳慧茹。欧阳慧茹此人仿佛是为了天生来克他们的一样,只要有她出现,他们明明计划的好好的,到最后都会功亏于溃。


    欧阳慧茹此人不能留!一定要除去!两人没法凑在一起商量,却不约而同的齐齐想到。但是,凭他们现在的处境,自保尚且不能,想要动手除掉欧阳慧茹何其艰难?两人再恨她也不过是内里自苦一番罢了。


    被指婚给了自己的亲弟弟,还要双双被外放到边塞,没有三五年不能回京,江映月只要一想到他们往后的处境就五内俱焚,心中的绝望和彷徨比国破家亡之时好不了多少。


    她心中煎熬,虽然面上不显,但身体不过半月就消瘦下去,幸而冬天着装比较厚实,才没有引来安顺大总管的侧目。她知道,她身边有人在监视,而安顺大总管更是时刻注意着她,令她如履薄冰,不敢走错一步。


    强敌环伺,前面是万丈悬崖,后面却又无路可退,她这次真的能扭转乾坤吗?江映月也迷茫了,往日的坚定和自信被消磨殆尽。


    这日,她照惯例,依旧伺候完颜不破更衣。


    完颜不破此人非常傲然,心中明明怀疑她,却还敢放任她肆意的接近他身侧而不怕她行暗杀之举。


    但离的完颜不破再近,她也是不敢动手的。她亲眼见过完颜不破杀人,当时对方挥刀乱斩,抬手轻取百颗人头却满带畅快笑意的身影在她脑海里刻了印,令她永生难忘。她当时全身都在颤抖,心尖都在发憷,寒意直从脚底爬升到了头皮。自此,她怕了,她不敢动手,因为她知道,她只要泄露出一丝半毫的杀气,完颜不破动一动小指也能当场把她碾死。


    克制着心头的胡思乱想,江映月伸手,替完颜不破拉好衣襟,又俯□将他衣摆处的褶皱抹平,用手轻拍了两下,不想,她轻轻拍打衣摆的时候,完颜不破身子一晃,忽然倾身,朝她压来。


    被高壮的男人压倒在地,江映月有些目瞪口呆,直到安顺焦急的呼唤声传来,她才回神,转眼去看完颜不破表情。


    只见完颜不破眼睑半开半合,面颊烧红,眉头紧皱,显是极不舒服,有昏厥之相。


    “快,把皇上扶起来,叫太医!”安顺边喊边跑过来搀扶完颜不破的胳膊,江映月连忙伸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合着安顺一块儿把他抬到龙床上。


    “皇上发烧了!”江映月伸手去触完颜不破额头,皱眉道。


    “让杂家来伺候,你去外边看看太医来了没有,没来赶紧去太医院催一催。”皇上昏厥,没有防备能力,安顺自然不放心江映月随意近皇上的身,开口命令到。


    江映月知道安顺的顾虑,低眉顺眼的答了一声是,乖觉的出门去了。


    完颜不破身体强健,甚少生病,病到高烧昏厥还是第一次,太医很快就赶了来,神情非常紧张。


    乾坤殿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就居住在附近的太后,在太医诊治的时候,太后带着正巧在她殿内请安的柔妃一块儿急匆匆的赶来,神情焦虑的守在一旁。


    过了许久,太医顶着一脑门的冷汗,表情肃穆的放下诊脉的手,没有先禀报太后病情,而是噗通一声跪下,朝她拱手央告:“奴才斗胆,还请太后移驾别处,留皇上单独在此,免得过了病气。再请太后招来随行太医进行会诊。皇上病情复杂,奴才不敢擅专。”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临到九死一生的时候,自然该多拖几个人下水,正所谓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或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太后盯视冷汗簌簌而下的太医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来人,招所有太医过来给皇上会诊!动作要快!!”太后高声朝殿外的侍卫命令,走到儿子床前,心疼的看了半晌,伸手欲触摸他滚烫的面颊,却被太医阻止了。


    太后面色一沉,到底没有发作太医,只是心中的忧虑更深,带着面色苍白的柔妃退出内殿,在外间等候。


    侍卫领命,飞奔而去,半柱香时间,五名太医先后赶到,进了正殿,不待行礼,已是被太后挥手,赶进了内殿给皇上会诊。


    殿内殿外霎时间静的落针可闻。宫人们有感于周身冷肃的气氛,俱都表情凝重,屏声静气。


    太后坐在主位上,定定看着虚空沉思。她面容平静,可内心正翻江倒海,狂风呼啸。太医的异样她如何看不出来?儿子莫不是得了什么重症?不,不会的,吾儿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狂乱的眼底逐渐恢复了清明。她身旁的柔妃就有些不好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面无人色,手里的帕子几乎快被她绞断。


    “如何?”仿佛过了百年之久,待到太医们出来,太后缓缓朝他们看去,声音平静的问道。最坏的情况她都一一预想过了,这会儿,没有什么能打击到她。


    六名太医齐齐下跪,面色沉重,太医院院首代表所有人开腔,“奴才斗胆,请太后尽快封闭乾坤殿,同时举宫搬回上京为好。”


    太后恍然,闭了闭眼,沉声问道,“什么病?时疫?”


    太医院院首沉重的点头,“回太后,是伤寒。还请太后赶紧移驾,免得感染。”


    柔妃低低惊呼一声,引来对太医的请求无动于衷的太后冷冷一瞥。见到柔妃面上的恐惧和逃离之意,太后内心冷笑:这些女人娶来都有什么用?吾儿遇难,她们就是这样的态度?真是该死!


    “哀家不离开,哀家陪着皇上直至痊愈。”太后摆手,坚拒道。


    太医们正待劝说,安顺从里面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副圣旨,圣旨墨迹未干,显然是完颜不破刚刚苏醒后立刻书写的。


    “回太后,这是皇上刚下的圣旨,嘱您即刻搬回上京,掌玉玺,偕同丞相和忠顺亲王监国。皇上病重之事不能宣扬,还得太后您亲自主持大局,请太后移驾。您若不移驾,皇上便拒绝医治。”


    安顺跪下,将圣旨奉到太后面前,高举过头,缓缓劝道。


    太后接过谕旨,展开看了看,眉头紧皱,容色冷肃,静默了许久,她眼眶微红,手掌用力握了握拳,咬牙道:“回宫!”话落,干脆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太后就是这样强干而理智的女人,在这个时刻,完颜不破能依靠的只有她和丞相。他已经挑起了皇子们的争斗,没有他在京弹压,这场争斗会变的失控,因此,太后得站出来执掌局面,为了家国,她不能软弱。


    太后编了个‘微服私访’的理由以掩盖完颜不破的病情,随即以皇上出京,骊山之行甚为无趣为借口,带着一众皇室宗族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虽然宗亲们心底疑惑,但碍于太后权威,也不敢多问,又有丞相和忠顺亲王主持局面,一路上没出现什么状况,非常顺利的回了上京。


    太后一行人刚刚撤离,骊山行宫便被完颜不破的亲卫团团围住,乾坤殿里的侍从一个都不得出,被困死在里面。


    六名太医也被留了下来,各自分工,迅速替皇上医治。


    乾坤殿里气氛非常凝重,宫人们被赶至殿外的一处空地集中起来,聆听安顺大总管的训话。


    安顺将皇上的情况简单叙述一遍,而后死死盯着众人,警告道,“你们都给杂家听好了,这骊山行宫已经被亲卫封锁,私自出逃者,死!妖言惑众者,死!消极怠工者,死!你们唯一的活路便是伺候好皇上,皇上病愈,你们也就无事了。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宫人们齐声应诺,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仔细审视,就能发现他们各个面色苍白,眼底俱都暗藏着深深的恐惧。


    伤寒传染性极强,且极难医治,患者大多九死一生。虽然嘴里不说,多数宫人心中已经不抱生还的希望。因此,乾坤殿内一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令人倍感压抑。


    在众多绝望的宫人当中却不包括江映月。


    由于她身上还有嫌疑,在这个非常时刻,哪怕她是皇上身边第一女史,安顺却不用她伺候,而是远远把她遣开,让她干一些接触不到皇上,也接触不到药物的杂活。


    江映月的活很轻松,早早干完,她独自回到自己的耳房,将门锁紧,在简陋的床榻前定定坐了一会儿,神情飘渺,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忽而掩面,无声的大笑起来,直笑到眼泪溢出眼眶才渐渐遏止。


    伤寒?好啊!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没有机会扭转乾坤,老天爷就给她送来了这么个绝好的机会。江映月有些喜不自胜。


    伤寒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绝症,不巧,江映月手里却有一个治疗伤寒的秘方。这秘方是她小时候一个死士传给她的,也是靠着这个秘方,她才救回皇弟一命。


    虽有秘方在手,她却不会立刻进献出来,她会尽心伺候完颜不破,逐渐软化他的心,并慢慢等待,等到完颜不破濒死的那一刻再将他治好。人在病重之中最容易敞开心防,她相信,凭着她这一次尽善尽美,温柔体贴的表现,一定能一举攻破完颜不破的心。


    届时,他还能怀疑她,视她如无物继而将她指给别人?不会,他会相信她,依赖她,眷恋她,继而离不开她的!


    一想到能征服完颜不破这样强悍的男人,江映月心里一阵激动,垂头,眼里满满都是自信和迫不及待,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加深。


    ☆、生死相随


    江映月设想好了一切便立刻投入行动。头几天,她没法接近完颜不破,连正殿的门,安顺也不允许她随意靠近。


    江映月咬咬牙,继续做着手里的粗活,态度一丝不苟,哪怕没有人监督,她也会认真完成。


    随着时间推移,宫中病倒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而太医只有那么几个,又都紧着皇上的病情,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将病倒的宫人们挪到一处,任他们躺着自生自灭。


    能供驱使的仆役越来越少,分派到江映月头上的活计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从准备宫人的膳食到打扫卫生,逐渐到替完颜不破处理污物,浆洗衣服。


    她用自己任劳任怨的态度一点点的消磨着安顺的戒心,一步步朝完颜不破接近。


    这日,手脚最利索,最得力的一名宫女终于也病倒了,安顺既要照顾皇上,又要操持偌大一个骊山行宫,也是精疲力尽,看着新挑选的粗使宫女战战兢兢的替皇上喂药,一碗药喂了一半,泼了一半,使得本就虚弱的皇上更显狼狈,安顺狠狠皱眉,低声喝道,“好了,你出去,杂家自己来!”


    那宫女闻言如获大赦,逃也似的飞奔而去,安顺盯视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冷光,而后拿起药碗,走到床前给皇上喂药。


    举着满满一汤匙药,递到皇上嘴边,安顺这才发现,好不容易清醒一回的皇上竟然又昏厥过去,药又喝不成了!


    安顺颓然,捏开皇上的下颚,勉强灌药下去,却有三分之二都泼在了床褥和枕头上,皇上的衣襟也沾满了黄褐色的药汁,比方才那宫女喂药时还要狼狈几分。


    安顺放下空了的药碗,抹了把脸,急匆匆走到殿外,高声喊道,“来人,给皇上沐浴更衣,更换床单被褥。”


    原本该有两名宫女守着的殿门空空如也,无人应答。


    安顺怔楞,心下颇觉凄凉。


    “安公公,她们都病倒了,方才被抬下去了。若实在无人可用,可否允奴婢前去伺候?”江映月手里捧着一堆脏衣服路过,看见安顺凄然的表情,适时跪下恳求。


    “你?”安顺迟疑,低头沉吟。如今他确实是无人可用了,能干的都病倒了,剩下的尽是些新进的粗使仆役,怎么能伺候得了皇上?


    “奴婢一入宫就在御药司受训,精通医理,定能照顾好皇上。若是不行,奴婢愿与皇上陪葬。”言下之意,她命都吊在皇上身上,为了自己活命,也不敢不尽心。


    安顺审视她片刻,见她表情诚挚,眼神清明,显是说的真心话,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江映月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放下脏衣服,进殿伺候完颜不破沐浴更衣。


    她小心的查看着完颜不破的情况,见床上洒满了药,便知完颜不破并没有喝下多少,连忙对安顺说,“还请安公公再煎一碗药来,奴婢有办法让皇上喝下。”


    安顺睇她一眼,见她神情笃定,便点头同意了,走到殿外,遣了专司药材的小太监又熬了碗药送过来。


    江映月待药稍稍放凉,在安顺的示意下,先喝了一口试毒。


    半晌后,安顺见她没事,便点头,半扶起皇上,捏开他的下颚,方便江映月喂药。


    江映月拿着药碗,边慢慢灌药进皇上嘴里,边按揉他喉部的几个穴道。穴道受了刺激,恢复了吞咽功能,竟将一整晚药都喝了进去,没有泼出一滴。


    安顺拿着空碗,瞥了江映月一眼,刻板的表情不变,但眸光却柔和很多。


    有了江映月的照顾,完颜不破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每日清醒的时间也长了。


    他醒来,见是江映月在身边照顾,嘴上没有说什么,但神经却随时紧绷,对她非常戒备,安顺亦然,江映月伺候的时候,他一定得在旁边看着,盯紧她的一举一动,但凡江映月有异动,安顺当场便能将她诛杀。


    江映月清楚两人对她的警惕,面上却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每天伺候的尽心尽力,不敢稍有懈怠。日子一长,莫说安顺,连完颜不破都有些触动。这个时候谁能不怕脏,不怕累,顶着死亡的威胁如此周到细致的照顾他?只有跟随了他半生的安顺和眼前这个女人了。


    江映月是忠是奸,他也有些迷惑了,但见对方替他喂饭喂药,擦洗身体,甚至是清洗他呕吐的污浊,他对江映月的怀疑正在一点点消去,对待她的态度也一日温和过一日,又似从前那般看重起来。


    江映月看在眼里,心中满意的笑了,照顾起完颜不破来更加贴心,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她相信,待完颜不破痊愈,骊山行宫开禁,她终将扭转乾坤,改天换地。


    正在她得意的档儿,完颜不破刚稳定的病情又恶化起来,每日病倒的宫人越来越多,连太医都躺倒了两个,绝望的气息再度笼罩在骊山上空。


    正在此时,上京,皇上感染伤寒的消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一夜之间传遍京城,京中皇子们蠢蠢欲动,朝臣们人人自危。


    丞相和忠顺亲王调动了五万大军集结在京郊,发出了擅动者杀无赦的政令,并当场斩杀了数百有异动者,以儆效尤。太后也随即软禁了郕王和卫王的妻妾子嗣,各亲王正妻嫡子也都被拘在慈宁宫不得离开。


    一系列铁血手段施行下去,上京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太后非常清楚,若皇上罹难,京中必是一番腥风血雨。但若真到了那般境地,已不是太后能管得了了,因此她并不深想,只一门心思的追查此次泄露消息的人。若这人让她找出,定要叫对方生不如死。


    太后翻开禁卫递来的暗查报告,冷冷笑了。好个柔妃,既然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便割了吧!


    想罢,太后将暗查报告扔到桌上,朝禁卫命令到,“去,绑了柔妃,割了舌头,扔进冷宫去,满宫里宣示下去,这就是妖言惑众者的下场!”


    禁卫颔首,领命而去。他刚离开没多久,殿外传来‘太子妃求见’的通传声。


    太后挑眉,面露意外,抬手命令道,“快请。”


    欧阳慧茹急匆匆奔进殿,不待站稳,一下子跪在太后脚边,边磕头便留着泪哭求道,“皇祖母,父皇病重是真的吗?父皇是不是还在骊山?慧茹愿意去照顾父皇,求您送慧茹过去吧!”


    她半个月没见到完颜不破,心里就有些不祥的预感,正在这个时候,皇上感染伤寒的传言甚嚣尘上,她这才忆起原剧中完颜不破病重的剧情。


    没想到剧情会来的这么突然,半个月都过了,她竟然一点消息没得到。虽然知道完颜不破不会有事,江映月会把他照顾的很好,但是她内心的隐痛,思念,担忧却半点没有减少。


    她这时根本没想到要去破坏江映月的计划,第一反应便是,她得去陪着父皇,亲眼看着他痊愈,因此,她想也没想便跑到了慈宁宫,提出了这个要求。


    “傻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皇上得的是伤寒,不是风寒。”太后扶起欧阳慧茹,替她擦去泪水,语带心疼的说道。


    “孙媳知道。孙媳不怕的。皇祖母,求您了!”欧阳慧茹坚定的点头,恳求道。


    父皇能在危急时刻全力保护她,没道理父皇遭难,她却远远逃开。虽然也有阻挠江映月的念头,但这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很快便隐没了,她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父皇的身体,想着他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发烧,能不能安睡,零零碎碎,拉拉杂杂,担心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越积越多,若不亲眼看着,她想,她会被这些胡思乱想弄疯掉。


    她这才发现,几个月来,她对父皇的感情已经如此深刻,到了失去对方便感觉生活难以为继的地步。


    太后紧紧盯着欧阳慧茹诚挚的双眸,大巫师那句‘命定贵人’在她脑海里如闪电般滑过。太后微微笑了,放弃了劝说她的念头,慈爱的拍着她的肩膀,温声道,“好,哀家这就派人送你过去。”


    站在宫门前,目送欧阳慧茹的马车远去,太后眼神放空,喃喃道,“鄂其,哀家是不是太自私了?万一这孩子有个什么不测……”在亲子和孙媳之间,太后到底还是选择了亲子。她心里有些后悔,却不得不压抑。


    “太后放心,太子妃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有太子妃照顾,皇上也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能够平安回宫。”鄂其嬷嬷宽慰道。


    太后心中大安,微笑起来,“恩,你说得对。小茹可是皇上的命定贵人呢。这个时候能够抛弃生死一心跟随皇上,鄂其,这才是配站在皇上身边的女人,咱们大金正需要这样的国母啊!”


    鄂其低了低头,不敢发表评论,心中却翻江倒海起来,继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太后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怪不得她近来频频大动作整治后宫!这是在给太子妃铺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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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慧茹带着一大批精通药理的侍从和满满几马车药材,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骊山行宫,拿着太后的手谕,穿过亲卫的重重把守,毫不犹豫的大步跨进宫门。


    有太后手谕,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乾坤殿。


    “太……太子妃?”正跨出殿门,准备去药房查看的安顺乍然遇见风风火火走过来的欧阳慧茹,怔楞了一下,揉揉眼睛,迟疑的问道。


    在这个非常时刻,太子妃怎么会来?难道她不知道此行极度危险,九死一生吗?这骊山行宫,多少人挖空心思的想着要逃出去,哪有自动前来送死的?他可能是听多了皇上晚间呼唤太子妃的梦呓,产生幻觉了,一定是的!


    安顺唤完,也不行礼,木着脸,兀自往药房走去。


    “安顺,父皇如何了?”欧阳慧茹急于知道情况,也顾不得失仪,上前擒住他手臂问道。


    手臂上的力道非常凶猛,钳制得安顺生疼,可见来人急切的心理。


    太子妃是真的?不是幻觉?安顺有些恍然。


    见安顺只顾着发呆,并不答话,欧阳慧茹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提起裙摆,丢开一切礼仪规矩,大步朝内殿奔跑起来。


    “父皇!”跑进内殿,推开床前伺候的宫女,欧阳慧茹跪伏在完颜不破床边,拽紧他的大掌,语带哽咽的喊了一声。声音刚落,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如玉的脸颊滑落,拍打在完颜不破的手背上。


    “小丫头?你怎么来了?谁准你来的?给朕出去!来人,送太子妃出去!”手背上滚烫的热度告诉完颜不破,他看见的是真人,并不是他的臆想,心里先是大喜,继而大怒起来,强撑起身体,厉声朝殿外命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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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地雷,还有两颗手榴弹,真的把我吓了一跳。群抱一个!!太感谢了,咱没啥说的了,努力码文,更文才是正理


    ☆、行宫侍疾


    看见太子妃不管不顾的快速冲进来,推开自己,江映月有些呆愣,一个不防被推倒在地,手肘在地砖上摩擦,破了点皮。


    她恍惚的瞥了一眼刺痛的手臂,又定定朝床边哭的悲切的欧阳慧茹看去,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她又来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敢进来?’


    江映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继而心中涌起滔天的恨意和恐惧。碰见这个女人,她总是不停的跌倒,爬起来,又继续跌的更重。眼见着她就要扭转乾坤,她竟然又出现了,像一个阴魂般缠绕,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完颜不破嘶哑的厉呵声传进耳里,把怔楞中的江映月唤醒,她眸子一亮,立刻振奋了精神,利索的翻身爬起,快步走到床边去搀扶紧紧拽住完颜不破不肯离开的欧阳慧茹,嘴里柔声劝解,“太子妃,皇上得了伤寒,会传染的。您还是赶紧回宫吧,切莫让皇上担心。”


    完颜不破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用力将手从欧阳慧茹掌心抽出。他偏头,闭眼,回味着掌上温热的触感和手背上被泪水溅湿的滚烫,心中眷恋,嘴里却冷声道,“没听见朕的话么?还不快点出去!”


    欧阳慧茹甩开江映月,倔强的跪在床边,拉不到完颜不破的大掌就耍赖般拽住他的被褥,“我不走!我是专门来照顾父皇的,想赶我走,就合着这张龙床一块儿抬走。”话落,她松开一只手,改去拽龙床的床栏。


    江映月脸绿了,恨不能砍了她的爪子扔出去,却又不能动手,只得咬着牙忍耐。


    见她像只小猫般伸出爪子扒住龙床不肯放松,若不是在这种生死时刻,完颜不破几乎要笑起来。


    他狠了狠心,大力钳住她的小手,硬生生掰开,将她的身子朝江映月抛去,狼狈的命令道,“快,送太子妃出宫,立刻,马上!”宝贝,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能见上你一面,朕已经知足了。


    江映月接住欧阳慧茹,安顺也正巧赶了进来,听见皇上的命令,不敢懈怠,合力擒住不停挣扎的太子妃,将她送出了宫门。


    想着自己的小丫头竟然能在这种时刻赶到他身边,完颜不破闭眼,躺倒在床上低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沁出几滴泪水。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盯着被打湿的指尖,眼里闪过满足,哀戚,眷恋,这些情绪缠绕融合,最终沉淀为深不见底的爱意。爱上这样重情重义的小丫头,哪怕不曾拥有,他也觉得满足了。


    过了一刻钟,送走太子妃的安顺进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完颜不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收起指尖,嘴角抿了抿,最终开口,“安顺,朕口述,你手书一份圣旨,若朕有不测,你带着这份圣旨回宫,叫太后盖上玉玺大印。”


    皇上的语气太过慎重,安顺不敢怠慢,隐去嘴边的话,快步走到书桌前,展开一卷空白圣旨,提笔待书。


    “欧阳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太子□,然自大婚以来,欧阳氏少婉顺,失贤明,实不配太子妃之位,特立此旨,予以和离。”完颜不破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念到。


    “皇上,您这是!?”安顺写完圣旨,细细一看,不由大惊失色,这道圣旨若颁布,叫太子妃如何自处啊?


    “朕若有什么不测,京中定是一场你争我夺的腥风血雨。凭太子那点微末伎俩,如何斗得过他那些兄弟?连荒淫的卫王尚且不及,被倾轧至死是早晚的事。朕若不让小丫头早早离了太子,难道还让她去陪太子送死不成?没了顾忌和束缚,凭丞相的能力,定能在这场争斗中全身而退,护得朕的小丫头平顺一生。”


    说完这一大段话,完颜不破艰难的喘了口气,低垂的眼眸里暗藏一丝遗憾和自责,虽然这份圣旨让小丫头背负了一些委屈,然而,他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若他还有时间,怎么忍心见她受人诟病?


    安顺闻言心中惊异,虽然知道皇上爱着太子妃,却不知道,他竟然已经爱到了这种地步,最后的念想竟然是护着太子妃平顺一生?安顺深深触动,想起门外死活不肯离开的太子妃,为这两人之间微妙的缘分感叹。


    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怎么能轻易放弃希望?有最珍视的人在身边陪伴,皇上一定能够坚持下去!忆起正跪在宫门口的太子妃,安顺垂头略略思忖,笑了。


    他收起圣旨,朝完颜不破躬身道,“启禀皇上,太子妃如今还在宫门外不肯离去。她说,若您不让她进来,她就长跪不起。”


    完颜不破猛然抬头,眼里滑过暗光,额头青筋一突,狠心道,“让她跪,她若晕倒了,就让亲卫立刻护送她离开骊山。”跪一会儿顶多病一场,总比留下来陪他送死要好。


    安顺点头,叫来江映月守在床边,自个儿出去了。他缓缓走到宫门口,指使守卫打开紧闭的大门,果然见太子妃正笔直的跪在门前的空地上,神情倔强。


    安顺走到太子妃身前,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苦了太子妃了。太子妃对皇上一片赤诚,安顺铭记在心,在此磕头给您道谢了。还望太子妃不要轻易放弃皇上。皇上发话了,趁着您跪到晕倒之际,便叫亲卫马上送您回宫。”


    欧阳慧茹见他给自己行那么大的礼,还以为他是来劝她离开的,但听完他的话,她眸子转了转,一抹神光闪过,“多谢大总管提点,本宫一定不会放弃。”


    安顺微笑点头,站起身来,缓缓离开了。


    欧阳慧茹垂眸沉吟,不多时,抬头朝秦嬷嬷和小雨叫到,“嬷嬷,给我熬一碗汤来,要热腾腾的,既醒神又暖身。小雨,添两盆火来,放在我身边。对了,给我膝盖再垫几层被褥,跪着舒服。”她只要坚持不昏倒,待到父皇心软就成,反正也没人看,这苦肉计施展出来,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秦嬷嬷和小雨连忙答应下来,各自下去忙碌。


    守在门外的亲卫们看着太子妃跪在厚厚的被褥上,身侧一边一个燃的正欢的火盆,美美的喝着香气浓郁的汤水,额头纷纷垂挂下一排黑线。太子妃跪着,可比他们站着还舒服些!


    欧阳慧茹一跪就跪倒了日落西山,有秦嬷嬷和小雨照顾,没有饿着,也没有冻着,除了腿已经麻木外,精神比站了一天岗的亲卫们还好。


    待到最后一丝光线被黑暗吞没,天空竟然飘下了一片片鹅毛大雪,气温也随之骤降。


    秦嬷嬷和小雨脸色煞白,担心的看向地上的小姐,欧阳慧茹却是仰脸,迎上冰冷的雪花,呵呵笑起来。


    “皇上,外间下起大雪了。”安顺顶着满身的雪花,带着浓重的寒气从殿外进来,低声回禀道。


    “恩。”完颜不破半躺在床上,状似不在意的低应一声,身侧的拳头却紧了紧。


    “晚间气温本就比白天低,又逢大雪,太子妃都跪了这么些时辰了,还不见侍卫来回报,莫不是这会儿还跪着吧?再跪下去就不是病一场那么简单了,会出事的!”安顺语气忧心忡忡,他这会儿是真的担心了。


    “安顺,你去看看!”完颜不破再也绷不住了,语气急迫的朝安顺命令到。


    安顺应诺,快速退下了,连轻功都使了出来。


    江映月看着安顺离开,眼里浮上几丝忧虑。欧阳慧茹,你可千万别来!她内心不停默念着。


    安顺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宫门口,看见宫门前的情景,他默了。


    只见欧阳慧茹捧着一大碗热汤面,呼噜噜吃的正欢,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头上有秦嬷嬷撑伞,脚边有小雨不停给三个大火盆添炭,这热气蒸腾,精神奕奕的,哪里有半点受罪的模样?


    “太子妃好应变!”安顺笑了,朝太子妃竖起大拇指。他从没见过比太子妃更加聪慧,更加大胆,更加爽利的女人,当真是个奇葩。


    “还请安公公赶紧劝父皇让本宫进去,本宫就要支持不住了,跪了一天,饥寒交迫,再继续跪下去会死人的!”欧阳慧茹依依不舍的放下面碗,优雅的擦拭一下嘴角,极为诚恳的告诫道。


    饥寒交迫?安顺嘴角抽了抽,内心的小人朝着彪悍的太子妃五体投地膜拜,躬身道:“太子妃所言甚是。奴才这就进去回禀情况。”


    回到乾坤殿,安顺充分展现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将太子妃凄惨的现状描述的活灵活现。


    “快,马上让太子妃进来!”完颜不破的冷静完全被打破,慌乱的叫道,又朝江映月看去,“你,把瑶华殿收拾出来,熬一碗驱寒汤,再准备些热食,叫上太医院院首去瑶华殿待命,切不可让太子妃生病,快些!”


    两人应诺,分头行动。


    瑶华殿是太后的寝殿,内有天然温泉,又铺有地龙和暖管,再温暖舒适不过。江映月打扫着精致奢华的殿宇,脸色黑沉如一潭死水。


    安顺走到门口,见太子妃早已经站起,正立在门边静静等待他,面上就是一笑,伸手引路,“太子妃里面请。皇上嘱奴才先将您带去瑶华殿安置。”


    “你先带本宫去探望父皇吧。本宫无需安置,在乾坤殿寻个离父皇最近的房间给本宫居住就成,本宫是来照顾父皇的,可不是来玩或者享福的。”欧阳慧茹摆手,定定看向安顺,眼里强烈的意念不容人拒绝。


    安顺低头沉吟,半晌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遵命,请太子妃随奴才来。”


    两人在纷飞的大雪中穿行,径直朝乾坤殿走去,在洁净平滑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蜿蜒的足迹。


    ☆、扭转乾坤


    再次走进乾坤殿,没了最初来时急迫的心理,欧阳慧茹审视着殿内的变化,眉头皱了起来。


    往日的乾坤殿金碧辉煌,庄严霸气,今日的乾坤殿冷冷清清,满布尘埃,扑鼻还有一股难闻的药味和霉味,令人窒息,胸口发闷。


    这就是她的父皇居住的宫殿么?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病人就该住在明亮洁净,空气清新的房间,环境好了,病才能好的更快些,这种环境,只会滋生细菌、病毒和消极情绪,不好,要改!


    欧阳慧茹一路走,一路盘算着要整改的地方,待走进内殿,看见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深锁,已经瘦到形销骨立的完颜不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能恍恍惚惚的走到他床边,还未出声呼唤,眼泪已先下来。


    “父皇,我来了。”她压下喉头的哽咽,抹去泪水,待脸上能够绽放出一个美好的笑容了,这才轻轻唤道。


    脑子有些混沌的完颜不破霎时清醒过来,猛然睁开双眼。


    “不是叫你去瑶华殿安置吗?来这里做什么?”他喘了口气,艰难的问道,嗓音有些沙哑无力。


    “您不是想赶我走,就是想把我拘在瑶华殿,好叫我不得接近您,我才不会上当。”欧阳慧茹微微一笑,娇憨的抱怨道,随即伸手去握他的大掌,十指相扣,让他这次想掰也掰不开。


    完颜不破定定睨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心中疼痛,他想松开,但手掌却不听使唤,反而又紧了紧。


    “乖,要听话,朕的病很危险,弄不好会殒命。朕的小丫头还这么小,还有很多好日子没过,不能陪朕耗在这里。”完颜不破叹气,伸手去抚摸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低声劝道。


    对方的语气太过温柔,字字句句都是在替自己考虑,欧阳慧茹的眼眶又开始泛红,连忙迅速眨动几下,挤走泪意。她眷恋的蹭了蹭完颜不破滚烫的手掌,缓缓说道,“没有父皇护着,我回宫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言?不如就陪着父皇一起,殒命我不怕,我害怕没有父皇。”


    完颜不破若出事,那些动荡不安,腥风血雨她并不放在眼里,也从不担忧,她只是一想起要失去对方了,心灵上的恐慌和苍凉就顷刻间疯狂蔓延,仿佛灵魂没了寄托似地,日日夜夜飘荡在漫无边际的地狱。


    那感觉令她心中生寒,令她只要稍稍一想,就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眼前这人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是她的精神支柱,胜过她的父亲,胜过太后,胜过秦嬷嬷和小雨,她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


    原来,他在小丫头心目中竟然这样重要,胜过了生命吗?完颜不破心中巨震,欢愉和满足来的那样突然,让他无法压抑。


    他凝视着小丫头的脸庞,将她此时坚定的表情深深刻进心底,久久,他低笑起来,“好,你留下。朕不会有事,更不会让你出事,这话朕以前说过,幸而没有食言,今天,朕再说一次。”


    没想到能这么快让父皇振作起来,欧阳慧茹傻愣愣的看了他半晌,忽然扑到他床上,搂着他脖子欢呼起来,“我就知道我的父皇绝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不过一个小小的伤寒,一定会好的!咱们一定能平安的回宫。”


    完颜不破紧紧搂住怀中娇小温软的躯体,连日来的暴躁,抑郁,消沉都在一一减退,继而消失。什么都是虚妄,唯有怀里的宝贝才是真实,不能亲自守护他的珍宝,这一生怎么能够算是完整?他隐隐想到。


    “好,待回宫,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完颜不破温柔的拍抚着她的脊背,意味深长的保证到。


    皇上这下真栽了!不过太子妃实在是情深意重,莫怪皇上这么掏心挖肺的待她,值了!安顺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垂头微笑。


    两人相拥许久,待体温互暖,气息相融,连日来的慌乱不定也都一一平复下来,才稍稍分开。


    “父皇,我不想动弹了。”心神彻底安定了,欧阳慧茹笑着耍赖。


    “不想动弹,难道你还想歇在朕这里?不行!”完颜不破坚决否定。


    若是往日,他听见这话,一定二话不说就把人留下,狠狠疼爱几遍。但这会儿他病着,却不能传了病气给小丫头。忆起自己的现状,完颜不破无力,渴望病愈的心情更加急切起来。


    日后回宫,得尽快把小丫头夺过来。太子那里没什么紧要,稍事补偿便可,小丫头是要当皇后的人,却不能坏了名声,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他暗暗忖道。


    欧阳慧茹撇嘴,伸手去揉捏酸麻的膝盖,“我都跪了一天了,腿都麻了,要我挪地儿,我也挪不动步呀。您让人在偏殿收拾间屋子给我住下就成,瑶华殿太远。”她顺势提出本就合计好了的要求,也免得安顺自作主张被训斥。


    “你怎么不早说?安顺,扶太子妃去坐好,瑶华殿就不用打扫了,叫江映月过来,给太子妃揉腿。住偏殿就住偏殿吧,让人收拾最好的房间出来。”完颜不破强打起精神,有条不紊的吩咐到。


    见他脸上露出倦色,形容枯槁,嗓音也沙哑的不成,欧阳慧茹心疼了,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替他拉好被子,柔声道,“我都忘了父皇正病着,叨扰您这么久,真是不应该。腿不用揉了,一会儿它自己能好。您快些休息,我自己会安排好的,您千万别替我操心。”


    完颜不破莞尔,摆手道,“无碍,安置好你父皇再睡。”


    “不行,您快睡,不然我就在床边继续跪。”欧阳慧茹把他的大掌擒住,收进被子里,果断的跪在床边,大眼睛满含倔强,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完颜不破无奈的摇头,嘴角却带着浓烈的笑意,深深睇视一眼她可爱娇俏的表情,缓缓闭上眼睛。


    本以为小丫头在身边,他心情激荡,肯定睡不着,不想,因为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他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眠,平日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皇上睡着了。太子妃,咱们走吧?”安顺见状,轻手轻脚的上前,低声说道。


    欧阳慧茹点头,起身后揉揉酸软的小腿,脚步踉跄的慢慢走出寝殿,安顺连忙伸手搀扶她,换来她一个感激的笑容。


    翌日,欧阳慧茹早早就睁开眼睛,好生洗漱一番,先行去乾坤殿探望完颜不破。


    完颜不破昨晚上睡的很好,到现在还没有苏醒。


    欧阳慧茹细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睡颜平静,不由安心的点头,悄然退走。


    她来到殿外,将没有染病的宫人们聚集起来,说了一番鼓励的话,言辞恳切,声情并茂,使本来有些绝望的宫人们再次振奋起来。


    随后,她又遣了带来的那群精通医理的役使去给生病的宫人看诊,熬药。


    一番举措令颓废的人们重新看到了希望,干活儿也不那么消极了,脸上又有了笑容。乾坤殿里一时间气象一新,压抑的氛围消散,让人倍感清爽。


    安抚好宫人,欧阳慧茹招来几名太医询问完颜不破的病情和治疗情况,听完太医们的回禀,她点头,语气冷肃道,“看诊施药本宫不懂,自然得听你们的。但别的事,都该由本宫做主,你们说是不是?”


    太医们表情莫名,但俱都点头表示认同。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妃地位最高,自然是太子妃说了算。


    “如此甚好,若本宫的命令有使你们困惑的地方,你们只管照做,不得质疑,本宫也不会解释。”欧阳慧茹干脆的说道,然后站起身来,指着殿内紧闭的门窗道,“日后,窗户不能闭着,得每日敞开两个时辰;宫里所有人的衣服要用滚烫的开水烫过再清洗;被皇上呕吐物沾染的衣服就地深埋;皇上的排泄物就地深埋,不得随意乱倒;每日用白醋熏蒸殿宇;每日只能喝煮沸了的水;每日看诊前你们要用烈酒清洗双手和看诊用具;每日……”


    欧阳慧茹在殿中好一番指点,提出了一大堆命令,直听的太医们深感困惑,欲言又止。这些命令他们大多不能理解,甚至有几条他们无法接受。


    “好了,不用同本宫争辩,只管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就行。若出了事,自有本宫负责,本宫与父皇殉葬,保证不牵连你们。”


    这话说的太重了,太医们承受不起,连忙闭了嘴。


    等完颜不破醒来,乾坤殿已经大变模样,紧闭的窗户打开了,冷冽却清新的空气随着寒风灌入殿中,皑皑白雪反射着璀璨的阳光,从窗口钻进来,照亮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驱逐了湿寒和阴郁。


    这样的情景令完颜不破眼睛一亮,忍不住深吸口气,身体倍感轻松。


    正在这时,欧阳慧茹捧着一碗熬的浓稠喷香的白粥进来,笑盈盈的摆在他床边的案几上。


    “父皇,用早膳了。”她端起碗,舀了一勺粥,略略吹凉后送到完颜不破唇边。


    面前的小丫头那么美好,这场景那么温馨真实,完颜不破心中满溢着欢愉,嘴角禁不住勾起一抹浅笑,也不说什么,目光专注的凝视她一会儿,大口大口的喝起粥来。


    有小丫头在旁,大病一场也不全是坏事!他眼睛一眯,玩味的忖道。


    有了最珍爱的人在身边陪伴,完颜不破的脾气不似原来那样暴躁和消沉,积极配合着太医的治疗。再加上他心情好了,精神也就显得更佳,连续喝了四五天药,竟是慢慢好转起来。


    宫人们严格遵守太子妃制定的规矩,每日里用醋熏蒸居所,用烈酒洁净双手,用滚水清洗衣物,病倒的人也是一天比一天少,心中的希望再次升腾起来,做起活来更有干劲。


    一切情况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太医们看在眼里,心中叹服,对太子妃的命令无不遵从。


    满宫里洋溢着欢欣的气息,只除了一个人。


    江映月眼见着欧阳慧茹一来就夺了她照顾完颜不破的差事,还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不用她献药,完颜不破的病情竟也一日日好起来,她郁闷了,内里心急如焚。


    不,欧阳慧茹,我绝不会让你再搅了我的好事!用银簪狠狠戳着一条绣帕,江映月笑容阴森诡异。


    ☆、先发制人


    这日,完颜不破已经能够起床,在欧阳慧茹的搀扶下绕着寝殿走上几圈,消瘦的脸颊又有了神采,看着竟是大好。


    太医们一个个轮着给皇上诊脉,诊完,俱都微笑点头,“皇上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是康复之相,只需再吃两幅药巩固一下,不日就能痊愈。”


    欧阳慧茹闻言冁然一笑,朝太医们施了一礼,语带感激道,“全靠太医们诊治有方,如今条件简陋,本宫只能以礼聊表谢意,回宫后再另行厚赏。”


    太子妃对他们这样尊敬,言辞又如此恳切,太医们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推辞,连声说这是他们的本分。


    “太子妃要赏,你们接着就是,若你们不受,反倒叫太子妃心里难安!”有小丫头日日陪伴,虽然生着病,完颜不破也是心情奇好,朗笑一声,对太医们劝道。


    小丫头没有发现吗?她说话做事,像极了他的妻子,只有妻子才会为丈夫打点这些人情往来。完颜不破暗忖,心里舒泰到了极点,深邃的眼里充斥着浓烈的欢愉。


    遣走了太医,欧阳慧茹扶着完颜不破躺回榻上,让他稍事休息,自己则去宫中巡视,处理一些琐事。


    看着满宫里井然有序,人心安定,正在逐渐恢复勃勃生机,欧阳慧茹很满意,可不待她高兴多久,乾坤殿里来人回禀,皇上突然呕血,高烧,腹痛难忍,竟是病情又恶化了。


    欧阳慧茹脑子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眩晕,待她回神,立刻疾步往乾坤殿跑去。


    怎么会呢?明明她走时父皇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又病重?对了,江映月还没献药呢!这次恶化,是剧情大神的安排还是人为?欧阳慧茹表情森冷,边跑边暗暗忖道。


    跑到乾坤殿,太医们已经全部集齐,正围在床边专心给皇上看诊。欧阳慧茹走过去,见父皇双眼紧闭,眉头紧蹙,已经陷入了昏迷,衣襟还沾着方才呕吐的血丝,她内心剧痛,继而升起一股滔天的怒意。


    这事若是人为,今日我就开了杀戒又何妨?她眼睛血红,环视着满殿的宫人,冷酷的忖道。


    江映月在欧阳慧茹看过来时一惊,不待思索,已是先行垂下头去,心中一阵阵发冷,如坠冰窟。


    她原本一直以为欧阳慧茹就是个娇生惯养,经不得风雨的大小姐,今日,欧阳慧茹嗜血的眼神和浑身散发的戾气竟然和完颜不破相去不远,这等慑人的气势让她惊骇。原来,一直是她太过自负,小看了对方,莫怪跌的那样惨。


    可是你气势再强又能如何?完颜不破已是病入膏肓,凭你却是救不了他了!看你这次如何扭转乾坤!江映月压下心中的惊骇,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眼里满满都是快意。


    欧阳慧茹不在意江映月是怎么想的,这个女人总归是得意的,但是她不介意,只要能救回父皇,让她多得意一阵儿又何妨?


    垂眸,收回冷厉的视线,欧阳慧茹抬手,示意殿中伺候的宫人随她出去,不要打搅太医诊治。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跟在太子妃身后,心中惶恐不已。


    “皇上什么时候发病的?什么情况?谁在身边伺候?给本宫站出来说清楚!”她行到殿外,看着一群宫人,厉声询问。


    “回,回禀太子妃,是奴婢在伺候。奴婢伺候皇上进完膳食,皇上说要独自休息一会儿,奴婢便退出寝殿,过半个时辰再进来时,皇上已经呕血昏迷了。其它的事,奴婢真的不知道,请太子妃明鉴。”一名宫女重重跪下,膝行到欧阳慧茹脚边哀求。


    欧阳慧茹退后一步,对她哀戚的哭求不为所动,冷冷开口,“膳食进的是什么?”


    那宫女边磕头边说,“膳食就是一碗粥,没别的了。”


    “粥碗呢?清洗了没有?若没有清洗,拿来给本宫看看!”欧阳慧茹面无表情的命令。


    那宫女连忙爬起来,跑到膳房找碗,欧阳慧茹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亲自跟在她身后去膳房查看。


    半个时辰都过了,碗早已经洗干净。欧阳慧茹不死心,掀开灶上的锅盖,查看剩下的膳食,待她看清锅里剩下的小半碗粥,她气急攻心,一把将锅盖狠狠甩出去,锅盖撞到墙上继而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膳房里的宫人神魂俱裂。


    太子妃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这般暴怒到失态,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安顺,把膳房的人都关押起来!查!狠狠的查!这芹菜瘦肉粥到底是谁让熬的!”欧阳慧茹气的脸颊通红,胸口的一把火不停的灼烧着她的理智,几欲让她失控。虽然知道江映月敢做,必不会怕查,但是,她觉得还是很有必要震慑她一番,顺便断了她几根爪牙。


    “太子妃,可是这粥食有问题?”安顺疑惑的问道。只看一眼,不用查验,太子妃就知道了吗?太神奇了。


    “哼,伤寒病人肠壁脆弱,只能吃没有杂质的流食,因此本宫才命令你们日日只能熬白粥,不得改换别的,你们将本宫的命令当耳旁风吗?芹菜瘦肉虽然养生,但粥里的芹菜却极难消化,对伤寒病人来说无疑于砒霜毒药,会引起肠内出血,病情恶化!若让本宫知道这次事件是谁干的,本宫定叫她生不如死!”


    欧阳慧茹边指示安顺押人,边冷声解释,说到最后一句,她眼睛发红,似有意,似无意的朝身后跟来的江映月睇去。


    江映月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心中却再次被她的见多识广给震撼了。原来她能让完颜不破这么快恢复元气不是靠的运气,而是靠她的头脑和见识。如此看来,她那许多奇怪的命令也是有根由的,只是她懒得向他们解释罢了。若不是皇弟患伤寒时出过这样的意外,她根本不会知道内里的缘由。欧阳靖宇的女儿果然不简单,只一炷香时间就看破了她辛苦舍的局,可恨她以前怎么就被对方蒙蔽了呢?不管这个女人是有意针对她还是无意,她一定要把她除掉!


    江映月心中冷冷思忖着,却半点不担心欧阳慧茹能查出什么。这次,她动用了埋在完颜不破身边的一张底牌,这人是死士,对她忠心耿耿,自然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


    果然,没多久,安顺就带来了膳房副总管咬舌自尽的消息。线索在这里已经断了,这事是意外还是人为已经没处查证,欧阳慧茹气的浑身发抖却也无法,只能把剩下的人按律处置了。


    她这边厢严厉查处了膳房,那边厢,忙于救治皇上的太医们也满脸焦虑的出来了,个个头顶都冒了一层细汗。


    “情况如何?”欧阳慧茹定定看向太医,表情平静。


    “回禀太子妃,皇上肠道出血,高烧不退,奴才们办法想尽却毫不奏效,如今只能看天意了,若是今晚再不退烧止血,恐是……”太医院院首没敢把话说完,只能重重磕了个头,跪在地上沉默。


    安顺闻言身子晃了晃,脸色煞白。


    欧阳慧茹面无表情的点头,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伸手去扶太医,温声道,“有劳太医先照看着父皇,待本宫想办法。”


    太医们见太子妃没有像别的贵人那样动不动就威胁砍头之类的,心中感激,又连连磕了三个头,慎重的向她保证一定尽力。


    见此情景,江映月垂头暗笑,讽刺的忖道:想办法?好大的口气啊!欧阳慧茹,你会有什么办法?待你黔驴技穷,我再站出来献药,一举救回完颜不破,到时且看看你我之间谁更风光!你这么多天的殷勤伺候可算是白废了,哈哈!


    欧阳慧茹意味深长的睇视一眼垂头看不见表情的江映月,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忖道:父皇的病拖不得了,江映月不在乎,可以等,我却是半刻钟也等不起了!不肯献药是么?好,我就先发制人,逼你献药!


    忖度完,欧阳慧茹扬起下颚,朝安顺命令道,“安公公,劳烦您将满宫里没有病倒的人都带来,本宫有话要说!”


    对太子妃一系列的应变能力看在眼里,安顺已是对她言听计从,也不多问,快速领命而去,一刻钟,宫人们已经集合完毕。


    “皇上再次病重,你们知道了吧?”欧阳慧茹环视众人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


    宫人们没人敢于应答,只把头低了低。殿内一片死寂,气氛凝重。


    欧阳慧茹也不需要他们答话,径直往下说,“该用的药都用了,如今,太医们也无法,说是听天由命。但是本宫从不信命!不到最后,本宫绝不会放弃,任何方法,只要可行,本宫都愿意一试。宫中御药若是不行,便改换民间土方。你们都是来自于民间,见识肯定比本宫多,若是谁听过什么方子,尽可说与本宫听,不管来路,不管成分,更不管疗效,本宫都不会深究,还可特赦你们先行出宫。”


    嗓音有些干哑,欧阳慧茹停下,抿了抿唇,继续开口,“本宫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你们心里自该有数了,若此时不献出来,待到稍后再提,本宫不但不会赏赐,还要治他个延误病情,弑君谋逆之罪!若父皇有什么不测,本宫第一个陪父皇殉葬,你们自然也跑不了,都好生想想,想清楚了再说!”


    欧阳慧茹紧紧捏着椅子扶手,表情紧绷,等待江映月的抉择。


    她相信,江映月一定不甘心死在这里。她死了,刘文清怎么办?他已经是公认的太子党,哪怕不陪着太子夺嫡,也难免被政治风暴波及,随着太子这条船一起沉没。想跑?凭太子对他的感情,定会拉着他一起赴死!其他皇子或党羽也不会任由他这个明晃晃的靶子逍遥自在。


    好啊!哪怕江映月死咬住不松口也成,有父皇陪伴,还有他们姐弟先后殉葬,这一趟异世之旅也算是物有所值了!欧阳慧茹忖完,洒脱一笑。


    她话一出口,心中倍感轻松,却不知江映月此刻的心情彷如泰山压顶,快要濒临崩溃。


    好不容易算计的完颜不破病重,眼见着该她出手了,又被欧阳慧茹三两句话堵死了前后路。欧阳慧茹先行开口向宫人们求药,她此刻献出药方,只是给欧阳慧茹锦上添花;迟些献出,便是延误病情,弑君谋逆;若不献出来便要给完颜不破殉葬。这三条路,哪一条她都不想走,可是,她心里清楚,她决不能死在这里,所以,只能选头一条。


    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甘和仇恨无法放下,江映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于做好了决定。她闭了闭眼,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再次重重的跪在了欧阳慧茹脚边。


    她又一次败在了这个女人手里!这样的认知压在她心头,让她胸口闷痛,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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