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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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姐, 晚上好。”
江泠月的呼吸声有点重,崔琦关切问她:“江小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先问崔琦:“我的电话有打扰到你吗?”
崔琦应:“当然没有, 江小姐,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
江泠月放下心,轻缓呼出一口气之后, 开口问:“我想问一下孟先生最近有时间吗?我能不能和他见一面?”
说话太过客气的时候,偶尔会让人?觉得有点冰冷。
比如现在,崔琦说:“不好意?思江小姐, 孟总目前正在利雅得出差,三天之后才?会返回北城。”
“这样啊”
她略怅然,却也轻笑着应:“好,我知道了?。”
停顿一瞬, 她又启声:“崔总助, 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江小姐请讲。”
她略轻快地说:“别告诉孟先生我来过电话。”
她还想要在孟舒淮面前保留一点自尊。
一点微弱的电流声穿过耳朵, 她听见崔琦应:“好。”
电话挂断了?,心里的期待也跟着散了?。
这时候她才?看?清楚, 原来她心里的忐忑并不是因为那笔巨额赔偿,而是因为孟舒淮。
她深吸一口气, 又缓缓呼出, 多次反复,将胸腔里的酸胀感一一排出。
她安慰自己, 这样也好, 孟舒淮本来就没有帮她的理由?。
没有了?多余的期待,她便能更?加专注眼?下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 她先给江女士打电话询问了?她的伤情,得知她已经出院回家休养, 她才?终于能够放下心。
挂电话之后,她又主动联系了?龙哥,试图商量一个双方都?更?容易接受的解决办法?。
龙哥叫她去了?他们公司。
江泠月身上的伤没好,出门时特地选了?长?袖衬衫和牛仔裤,朴素的穿搭并没有将她埋没在人?群里,反倒要那张清丽的脸瞧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龙哥在soho楼下看?到她,对她仍是热情。
正值国庆假期,但娱乐行业全年无休,他们公司里上班的人?并不少,她走进去吸引了?不少目光。
龙哥将她带到休息室,紧接着喊来了?他们的法?务。
顾越宁受到的影响她已经很?清楚,但法?务又强调了?一遍他们的损失,和她需要承担的责任。
她很?坦诚,说自己一定是拿不出这么多赔偿金,希望他们能重新考虑另外的解决办法?。
龙哥让法?务回去,而后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咖啡。
他笑着看?江泠月,说:“别的办法?也有,但你可能要自己去争取一下。”
江泠月愣愣看?着他问:“什么办法??”
龙哥并没有明说,只让她回家等消息,这一天,她依旧过得忐忑。
她是在临睡前接到龙哥的电话。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们公司可以考虑签下她,但很?显然,给她的这份合同一定不会太好,并且需要她亲自去找他们的老板谈。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一个最优解,但眼?下这个解决方案已经比那三千万看?起来温和多了?。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是有了?转圜的余地,也许她再争取一下,会有更?加可观的结果。
可当她看?到龙哥给她发来的地址时,她还是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明晚七点,私人?会所,要她穿漂亮一点。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精心的安排,她不难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秋风灌进她的房间,干燥,冰冷,吹得眼?睛涩涩发疼。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要么拿出三千万,要么付出别的代?价,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她摁灭了?手机屏幕,缓缓倒在床上,拉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每当她害怕,不安,她总会这样缩在被?子?里,蜷成?小婴儿的模样,试图让身体感受到一点模拟的安全感。
她闭上眼?,却仍感觉热意?从眼?角涌出,汹涌不绝,沁入柔软的被?子?,再销声匿迹。
这夜很?长?,梦也很?长?。
江泠月在清晨醒来,天边透着一点灰蓝色,玻璃窗上凝着细小的露珠,伸手一抹,冰凉的水珠便汇集成?线,缓缓往下流。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进浴室洗漱,水雾缓慢蒙上镜面,她开始看?不清镜中人?的模样。
洗完澡出来时,她下意?识想要用?手去擦,却又在指尖触碰到镜面的那瞬间缩回手。
她不想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早餐过后,她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温馨的一居室,能收拾的地方并不多。
然而该收拾的,不该收拾的,她都?收拾了?一遍,盲目地忙碌。
整理好垃圾袋准备下楼时,一开门竟对上一双冷毅的眸。
“季明晟?”
江泠月略惊,下意?识退了?一步,“你怎么会来?”
季明晟单手撑在她家门口,机车外套大敞着,露着里头深灰色的内搭卫衣,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上还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烟。
有些时间没见,季明晟看?上去瘦了?几分,他抽烟时两颊略微凹陷,侧脸线条更?加冷硬,眼?神也更?骇人?。
季明晟挡在门口,沉沉盯住她,“不请我进去坐坐?”
江泠月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让开,因为她还能从季明晟那里感受到危险。
她的目光有些闪躲,不太确定地问:“是乔依跟你说的?”
季明晟轻笑一声,长?腿一迈直接跨进了?她家里。
身后门“砰”一声关上,江泠月强装着镇定转身,走到料理台去寻水杯给他倒水。
季明晟跟在她身后,摁灭了?手中的烟顺手扔进水池冲走。
江泠月手上拎着凉水壶,许是壶里的水太满,胳膊的伤也还疼,她在倒水时右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看?着就把水倒在了?台面上。
季明晟握住她的手,盯着她,“你抖什么?”
江泠月放下水壶,匆匆抽出厨房纸将台面擦干净,她将水杯往季明晟面前推了?推,没说话。
季明晟看?她这样,气得想笑,凛声问她:“江泠月,这两年我强迫过你做什么吗?”
江泠月低垂着眼?睫,默默摇了?摇头。
“那你这么怕我?”
她攥紧那两张厨房纸,没应声。
季明晟最烦江泠月闷着不说话的样子?,他掰过江泠月的肩膀,略弯下腰去看?她的眼?睛。
江泠月偏头躲开,季明晟忽地笑出声:“你不是跟了?孟舒淮么?怎么?他连三千万都?不愿意?给你?”
知道季明晟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江泠月再一次偏开视线,不想看?他。
季明晟追过来,单手抬起她下巴,要她与他对视。
“你利用?孟舒淮骗我,对吗?”
季明晟盯着她那双黯淡的眸,沉声发问:“你没有跟他在一起,对吗?”
轻而易举被?季明晟看?穿,江泠月一下子?就慌了?,她气息骤然纷乱,视线也闪躲。
她被?季明晟捏着下巴,心里有点害怕,索性敛眉垂眸,试图逃避。
季明晟却逼近,“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连看?都?不想看?我?”
江泠月被?吓得匆匆退开两步,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她只是心虚。
季明晟站着没动,室内跟着沉寂片刻。
他的指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台面,而后轻笑一声,说:“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强迫你,想把你那颗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能这么绝情?”
江泠月眼?睫轻颤,缓缓抬眼?。
季明晟站在她半米外,漆黑的瞳仁直直盯着她,声音沉冷,“江泠月,你真的很?能耐,比我会玩弄人?,连帮忙也要我主动上门。”
闻言,她终于舍得开口,“你不必这么对我的。”
季明晟冷笑一声:“我不来找你,然后看?着你去求孟舒淮么?”
“我也不会求他。”
“行。”他笑着,声音却冷,“是我认识的江泠月,有骨气,有能耐。”
他朝江泠月走近,弯腰与她视线持平。
“那我等着看?。”
“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季明晟的视线缓缓往下,停在她嫣红的唇上,他凑近,吓得江泠月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泠月猛地撞上季明晟手臂,他顺势将人?圈在怀里。
“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
“今晚十二点之前你都?有反悔的机会。”
他停顿,“但你应该清楚我想要什么。”
季明晟松开手臂,从她身侧走过。
脚步带起的凉风拂过她发丝,轻轻扬起又落下。
极轻微的痕迹,却也真正漫延到了?她的心上。
她闭上眼?,听见自己纷乱的心跳声。
季明晟给了?她另一种选择。
另一种看?得到结果的选择。
但她其实并不想要做任何选择题。
她宁愿被?逼上绝路,九死一生-
天色渐暗,江泠月化好了?妆,换上了?一条黑色连衣裙。
长?袖,紧身,一眼?保守,细看?才?知曲线的乾坤。
龙哥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派车去接,她婉拒,说自己打车过去就好。
晚上五点,她站在穿衣镜前,想起以前专业老师提醒过的表情问题。
“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时候就对着镜子?多练。”
她对镜练习微笑,试图找到一个温和又恰当的弧度,可以从容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夜色沉下来,城市的繁华浮于空中,需要穿梭在夜色里的人?抬头仰望。
她走出电梯,凉风习习,不自觉抱紧了?双臂。
电梯厅的照明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正值假期,物业还未检修,她只能摸着黑往室外走。
视野不佳,她埋头认真看?路,直到绕过拐角,大厅玻璃门外才?透进来一点路灯的昏黄。
她被?光明解救,看?清了?眼?前的路,也看?到了?门外的他。
那辆纯黑色的库里南应该是和夜色融为一体,后车窗却降下一半,有人?正对着iPad屏幕打电话。
冷白荧光照亮车内,也照亮他的眼?睛,如墨玉一般,笼着柔润的光泽。
他举着电话,忽地侧首朝她看?过来,他的耳朵与眼?睛都?专注,温润嗓音回应着别人?,温柔目光独独看?着她。
她这时候知道,原来千次万次的对镜练习都?不足以让她从容应对当下情景,她没办法?控制心跳的速度,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更?没办法?控制唇角上扬的弧度。
她对孟舒淮的笑,从来没有表演的痕迹。
她看?得很?清楚,孟舒淮手中牵着一条长?长?的线,他只需轻轻一拽,她便义无反顾。
她走近前,孟舒淮捂住手机低声叫她上车。
她咬着唇壁,抿住唇,想要控制住不听话的面部?肌肉,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她埋头,捂住怦怦不停的心口,绕过车尾从另一边上车。
萧瑟秋风被?隔绝在外,车内温度适宜,若不是他的电话还未挂断,此刻她应该局促不已——
她的心跳声太大了?,已经到了?吵闹的程度。
汽车缓慢驶出小区,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视线却控制不住往身侧移动。
她怔怔地想,他不是在利雅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他是提前回国吗?是为了?自己吗?
像是察觉她的目光,孟舒淮稍稍侧过脸看?她。
孟舒淮的眉眼?生得精致漂亮,眉骨微凸,山根直挺,内眼?角微微下勾,双眼?皮略窄,眼?睫浓黑,瞳仁清亮。
幽暗的空间里,她本不该读懂他的眼?神,可在被?他看?着的时候,她多日的惶恐竟然一扫而空,内心无比安定。
她私心地想,她此刻若是孤岛,孟舒淮便是环绕她的海。
她再也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欢喜,胸口像是有无数幻彩泡泡正在膨胀,让她漂浮在空中,像做梦一样轻盈美好。
她唇角上扬,冲他笑得清甜。
他的电话没有挂断,她也不期待他会有所回应。
城市灯光穿透树杪,纷纷乱乱投向车内,孟舒淮侧身,宽肩遮去车外的光,视线微垂,他修长?的指节于扶手箱内摸索片刻。
一点清脆的声响过后,他的手朝江泠月伸过来。
她茫然张开掌心,孟舒淮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皮肤,短暂的接触,又移开。
她借着窗外的路灯看?得清楚。
是一颗话梅糖。
孟舒淮给了?她一颗话梅糖。
他在忙工作,却没有忘记给她回应,还是一份带着甜味的回应。
她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也在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人?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一瞬间。”
因为孟舒淮给她话梅糖的这一瞬间,足以让她忘记前日的酸与苦,愁与悲,痛与泪。
可她对孟舒淮心动的开始,并不止这一瞬间。
16.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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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 这?座城市在光影中焕发另一面的繁荣,秋风更盛,卷着路边银杏叶旋舞。
江泠月手里攥着那颗话梅糖, 安静听?着身侧的人打电话。
孟舒淮在讲英文的时候声音格外好听?,温和?,沉缓, 没有刻意凹造的腔调,也不像他不高?兴时那样冷漠,是让人想要一直听下去的嗓音。
她就这?么安静听?着, 像听?剧院的乐章,带着纯粹的欣赏,却没想到就这么走了神,连他什么时候挂电话都不知道。
直到?孟舒淮将iPad移到?她面前, 突然的光亮才让她回神。
“帮个忙。”他很利落地说:“帮我发?个邮件, 我口述。”
她接过iPad, 视线却在他左手停留。
似乎从她上车开始,孟舒淮的左手一直平放在扶手箱上, 只有给她话梅糖时有过小幅度的动作。
他受伤了?
孟舒淮的声音让她无暇细想,她赶紧收好思绪, 听?着他的叙述认真在键盘上敲下字母。
纯英文的邮件, 有些专业性的单词她听?起来稍显吃力,孟舒淮一听?她的打字速度慢下来, 便会耐心将拼写读出来, 不让她为难。
直到?敲下结尾那句致歉的话,她才知道, 孟舒淮真的是推掉了合作方的商务酒会提前赶了回来。
她该怎么控制自己?不多想?
口述结束,她把iPad交给孟舒淮检查, 视线跟过去,却一直停留在他左手上。
借着车窗外朦胧的光,她先看到?那块冷银色的腕表,而后是凸起的腕骨和?手背清晰的脉络,他的皮肤表面并没有明显的痕迹,可再和?右手一对比,左手手腕有明显的肿胀感。
他受伤了。
跳了这?么多年舞,她对这?样的关?节扭伤再熟悉不过,孟舒淮的手腕目前只有轻微肿胀,应该受伤时间不长,及时冰敷可以缓解。
她很庆幸自己?今晚出门背的是常用的那只包,日常排练,她的包里总会放几张冰敷贴,以备不时之?需。
她低头?翻包,听?见孟舒淮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邮件发?出去时,她也将冰敷贴翻了出来。
她承认是自己?担忧过甚,所?以才没有多想,直接上了手。但当她指尖触到?孟舒淮温热的皮肤时,她又猛地顿住。
一抬眼,孟舒淮眸光如这?夜色深沉,正默不作声看着她。
她并不惧怕孟舒淮的冷漠,只怕自己?唐突。
她收回手,几分尴尬地说:“你受伤了。”
孟舒淮没接话,她又补充:“不冰敷的话,皮下可能会出血,会疼,会肿,会影响你日常生活。”
她并没有回避孟舒淮的视线,也能感受到?自己?双颊在隐隐升温。
他不说话,她也就这?么望着他,眸光清澈,静若秋水。
沉默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乔依跟她说过,孟舒淮曾在一次晚宴上让一个试图靠在他身上的模特当众摔倒。
如果他不是刻意要?人出丑,那极有可能是他抵触和?别人身体接触,这?才下意识躲避。
想到?这?里,她也不免心慌。
她刚才的确是着急了些,但她也是好心,总不能碰一下就跟自己?生气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让他自己?贴时,他又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听?起来是很柔和?的声音,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她眸色渐亮,心生几分愉悦,轻快回他:“不麻烦。”
她凑近前,小心将他的腕表取下来,握住他的手腕检查了一遍,这?才将冰敷贴给他贴上。
“看样子不太严重。”她边贴边说:“但不知道内部有没有出血,你要?是疼得厉害的话,最好还?是看一下医生。”
“你很懂扭伤?”他问。
江泠月将冰敷贴的包装收进包里,应声道:“排练总会受点小伤,没几天就好了。你今天刚受伤得先冰敷,明天再热敷,很快就会好。”
“疼吗?”她追问一句。
孟舒淮看着她,认真道:“不疼。”
她忽地笑起来。
不疼怎么需要?自己?帮忙发?邮件?
寥寥几句对话,稍稍缓解了车内冷淡的气氛。
孟舒淮小幅度活动了一下手腕,蓦地开口问她:“你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江泠月微怔,从上车到?现在,她竟然真的没有想过孟舒淮要?带她去哪里。
她偏头?看着他,略思忖后说:“总不能是把我给卖了。”
昏暗中,短促的笑意漫延开,如春水涟漪,一层一层,悠悠荡荡推至她心上。
她看得分明,孟舒淮在笑。
她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虽然没有在看自己?,但她知道孟舒淮是为什么笑。
光线就在此时突然暗了下来,五感似乎都变迟钝,唯独心头?涌动的情绪足够清晰,她清楚,那是欢喜。
汽车驶入一条寂静小路,一旁临水,一旁是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似乎是走?到?底了,司机停好车说:“孟总,到?了。”
她跟着孟舒淮下车,抬首看见院门上的灯笼写着“秋蝉”二字,再看那块木制招牌上的地址
昨晚龙哥发?给她的地址就是这?里。
孟舒淮已经先她一步踏上台阶,他今晚穿一套深灰色的双排扣西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灯笼暗红色的光散落在他肩膀,他的面容染了一抹柔和?的亮色。
察觉到?身后人没有跟上来,孟舒淮徐徐转身唤她,“过来。”
秋风瑟瑟,卷着干枯的槐树叶从她脚边匆匆飞过,夜色浓稠,有些情绪骤然而生,激昂澎湃,却又只能在暗处汹涌。
江泠月怔然立在原地,久久迈不开脚步。
今晚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刻,不逼她做选择,也不让她受委屈,甚至没给她任何压力。
他只是淡然立于夜色之?中,告诉她——跟上来就好,一切都会好。
她鼻头?一酸,有想哭的冲动。
却又在下一秒笑出来。
因为孟舒淮在调侃:“现在怕我把你给卖了?”
她抑制住了自己?没骨气的想法,按下了心头?的那些话,迈开脚步匆匆跟上他。
心绪激昂难平之?时,她的面上反而安静。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内心,她只能靠他近一点,以身体的倾向表达她的信任和?高?兴。
这?座名叫“秋蝉”的园子是一家会员制的私人会所?,院门进来是古朴的影壁,檐上垂下来柔软的藤蔓,壁后一池静水,育一片蓝紫色的睡莲。
有穿着朴素的侍应生上前带路,恭恭敬敬喊他孟总,引着他二人朝内院走?去。
雕花木门缓缓推开,室内光线柔和?,有酒香悠悠飘来。
桌前围坐七八人,都在孟舒淮进门时纷纷起身,江泠月看到?了龙哥,他领着几位漂亮姑娘坐在外围,看样子,今晚被叫来商务应酬的姑娘并不止她一个。
坐在主位的男人主动迎上前和?孟舒淮打招呼,她听?见孟舒淮叫他于总,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顾越宁公?司的大老板于成。
她站在孟舒淮身边,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于成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时,孟舒淮还?在疼痛的左臂虚虚揽上了她纤柔的腰肢。
毫无征兆的身体接触,酥酥麻麻的痒意从她侧腰迅速爬升,她微微一怔,仰起脸看身侧的男人。
但孟舒淮并没有看她,只让她向于成问好,而后便放开了手,就好像刚才的接触只是为了让屋内的人知道——她是孟舒淮带来的。
被于成热情邀请入座,她顺理成章坐在了孟舒淮身边。
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她一回头?,看见龙哥疑惑的打量,还?有那几位女孩子眸中的讶异和?幽怨。
江泠月不知道,这?几位姑娘来这?儿之?前都被下了任务,谁能讨得孟舒淮欢心,谁就能在公?司的S级项目上露脸。
但孟舒淮带着她来,相当于堵死了这?几位姑娘的路。
龙哥招呼着姑娘们?上前给各位老板斟酒,有人大着胆子往孟舒淮身边凑,酒壶还?没靠近孟舒淮的酒杯,就被龙哥拽到?了另一位老总身边。
江泠月默默看着,将面前的燕窝羹揭了盖递到?了孟舒淮眼前。
他今天已经忙到?要?在车上处理公?务,又哪里会有时间吃东西?若是空腹时间过长,这?几杯酒下去必然会肠胃不适。
孟舒淮默不作声看身边的人为他用心,唇角顿生笑意,却并未言语。
其?实刚才龙哥将人拎走?并不是因为今晚有江泠月在,而是这?桌上没有人敢劝孟舒淮喝酒,所?以他那杯酒倒不倒,旁人没资格决定。
孟舒淮欣然接受了江泠月的好意,他手执调羹尝了两口。
嗯过分甜。
于成一直在和?孟舒淮搭话,感谢他今晚愿意赏光前来,江泠月在一旁听?得清楚,于成那五句话里有四句都在恭维。
她不善交际,人越是多的场合她就越安静,她的话虽少,但言行举止都是温和?优雅,不会让人感觉高?冷难以接近。
她没见过今晚这?样的场面,特别是以另一种角度看龙哥和?这?位于总时,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于成的话不停,孟舒淮见缝插针给江泠月倒了杯酒。
他的手在桌下点了点江泠月手背,而后冲于成说:“小姑娘没什么经验,之?前给于总添了些麻烦,今晚特地来向于总道歉。”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都暗暗惊讶。
这?言下之?意,他今晚来这?里,是全看这?小姑娘的面子。
江泠月自然知道孟舒淮的用心,她双手举着酒杯,面上带着甜美的笑,清凌凌一双眸中满是真诚。
早在今晚见面之?前,于成就看过江泠月那支MV,他在娱乐圈见过无数美人,清纯可人的,美艳性感的,明媚大气的,人人得她几分韵,却又人人不及她风采。
江泠月的美,稀世罕见,他比谁都清楚。
如此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他自然想要?收入囊中,就连那三千万的赔偿金,也不过是他想要?逼江泠月签约的手段。
只可惜,今非昔比,眼前的美人已不是他能奢望的对象。
江泠月道歉的话说得客套,他却也认真回:“哪里哪里,都是小事。”
他又看向孟舒淮说:“多亏了孟总及时出手压住了热度,这?才没让事态继续恶化?,说起来,是我该感谢孟总。”
江泠月怔愣一瞬,跟着于成的视线看向身侧的人。
那天的热搜
竟然是孟舒淮压下去的。
她突然觉得手中的酒杯有些烫手,不太能稳定端住。
她不敢相信,孟舒淮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吗?
为什么?
闻言,孟舒淮唇角微扬,语调平淡地说:“倒也不必特地谢我。”
他侧首看向江泠月,缓缓地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明明之?前还?谈笑自若的众人,竟都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默契噤了声。
这?天底下哪有孟舒淮应该为谁做的事?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足以看出他将身边的小姑娘看得有多么重要?。
但江泠月心中却惶然。
她知道孟舒淮是在帮她,她内心的感激自不必多说。
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在今晚之?前,孟舒淮和?她说过的话甚至没有超过30句。
他的情绪总是隐藏得很好,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眸深似海,高?深莫测,让人看不穿也猜不透。
既然无法了解他的用心,她又怎么敢相信孟舒淮帮她是因为喜欢?
她垂眸掩去心中猜测,举杯碰上于成,说:“感谢于总的包容和?关?照,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太见外了。”于成笑着说:“之?后还?得靠孟总和?江小姐多多关?照。”
江泠月莞尔,仰头?饮下了杯中烈酒。
劲辣的白酒入喉,她一时不能适应,皱了皱眉,强行咽了下去。
之?后陆续有人上前搭话,她接连陪着喝了好些白酒。
一场宴席悄无声息化?解她所?有的危机,在这?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但孟舒淮轻易就做到?了。
也许是刚才喝酒喝得太急,她的酒劲儿很快上了头?,现在晕得厉害。
她那双清清透透的眸子转也不转,被灯光一照,跟蓄了水似的,眼波柔柔,脉脉含情。
她盯着桌上的兰花出神,思绪早已停摆,就连身边人说什么她也不太听?得清楚。
直到?孟舒淮伸手握住她手臂,她才茫茫然回神问:“回去了吗?”
“还?清醒吗?”他低声问。
江泠月愣愣看着眼前人,他的面容在暖黄光线里朦胧,她竟然有些看不清明。
可她熟悉孟舒淮身上的味道,这?香气让她安心,所?以她点头?,“嗯。”
孟舒淮带着她起身往外走?,于成追出来送。
江泠月依稀听?到?什么演出许可,她很迟钝地想,孟舒淮一定是为她动用了什么资源。
但她太晕了,一动脑子就想睡觉,她轻轻倚在门边,本是想要?缓一缓,却不想脚下青石板略微松动,她身形猛地一晃,差点摔倒。
孟舒淮眼疾手快将她拉进怀里,匆匆告别于成扶着她往外走?。
“江泠月。”孟舒淮喊她。
怀中人毫无反应,纤瘦双臂无力搭在他身侧,已是醉态。
园子里多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她脚下踩着高?跟鞋,站都站不稳。
无奈之?下,孟舒淮半弯下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司机远远看见孟舒淮走?过来,加快脚步赶在前面去开车门,孟舒淮抱着江泠月直接坐了进去。
汽车启动,平稳驶出小路,车外昏暗,车内纷乱。
怀中人浑身滚烫,纤腰盈盈一握,软若无骨靠在他臂弯。
她本就生得娇艳,醉后双颊绯红,在昏暗中透出另一种柔媚的风情,有暗暗撩人之?势。
那双被酒精浸润过的唇嫣红透亮,后仰时无意识露着一丝缝隙,如无尽深渊,引人幽幽窥伺。
她眼睫微阖,已非清醒模样。
孟舒淮抬了抬手臂,江泠月柔柔倒向他肩膀,灼热气息轻轻缓缓,在他脖颈铺开,引一阵颤动。
似是姿势不太舒服,江泠月双手攀上他后颈,微微施力往他颈窝钻。
酥痒来袭,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轻颤一瞬,孟舒淮微微偏向她,沉声问:“江泠月,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怀中人并未睁眼,纤白柔荑自他肩头?缓缓滑下,摸索中钻进了他掌心。
她气息灼热,轻洒在他颈项。
后低声喃喃:“孟、舒、淮。”
17.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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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地毯松软,吞噬行人匆匆脚步声,酒店走廊寂静悠长, 看不到尽头似的,回环曲折。
司机用?房卡刷开房门,孟舒淮抱着人走进去, 房卡被放在门边吧台上,司机关上门默默退出了房间。
脚不着地,江泠月感觉很不安, 可她不够清醒,只能环住孟舒淮,试图在他?怀中找寻一点安全感。
所以这时候孟舒淮想要将她放上床,江泠月是怎么都不肯松手。
她阖着眼, 但身体一感觉到下?坠就慌乱似的收紧双臂, 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嗓音也软绵绵的,还?在轻轻呢喃:“别放开我。”
孟舒淮停顿一瞬, 单膝抵在床边,还?维持着弯腰的动作。
他?垂眸, 盯着怀中?人。
几缕乌发散乱, 稍稍遮去她面上的绯色,她眉心微蹙着, 一双唇沾了水似的红润饱满, 丰盈的下?唇愣是被她自己咬出了一个凹陷的弧度。
“江泠月。”
孟舒淮试图将她叫醒,但一开口, 声音并不大,怀中?人也毫无反应。
僵持数秒, 他?直起腰,转身坐在床边,任由江泠月吊着他?脖颈,陷在他?怀里。
他?腾出一只手脱掉她的高?跟鞋,经刚才?这一番折腾,江泠月的裙摆尴尬褪至腿根,一双小腿纤细修长,大腿细腻润白,此时正并拢着压在他?的腿上。
皮肤的粉白与他?西?裤的深灰紧紧贴合,是称得上香艳的画面,他?的掌心几乎是在一瞬间灼热。
孟舒淮自诩冷静自持,以往多少?美色当前?他?都可以漠然视之,不动声色。
但他?现在觉得,他?多少?有点高?估自己。
他?伸手捏住那薄薄的裙摆往下?一扯,视线上移,江泠月正瞪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痴痴望着他?。
“清醒了?”
他?声音很沉,略带一点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之后蓦然开口,一分局促,难以察觉。
江泠月虽是睁着眼,听他?说话却毫无反应,灯光落进她眼底,眸若琥珀,明净盈润,仅一眼,足以让人深陷其中?。
江泠月环在他?后颈的一双藕臂缓慢落下?,掌心自他?胸膛滑过,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环在他?腰间。
她的动作很轻,轻到一定程度,便是痒。
孟舒淮身体的颤动她丝毫不觉,还?兀自靠在他?胸口低语:“孟舒淮,我又梦见你了。”
孟舒淮眉头颤了颤。
又?
他?低垂视线,怀中?人醉态娇憨,细细几根发丝勾在她卷睫上,随她眨眼轻轻扯动。
他?抬手,勾着那发丝顺到江泠月耳后,沉声问:“你梦见我什么了?”
江泠月的反应很慢,一句话要思考很久,根本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可听他?这么问,她也能缓慢应答。
她轻轻说:“梦见”
后面的声音太轻太小,孟舒淮听不真切。
事后回想起来,孟舒淮觉得他?在那瞬间受到了蛊惑,明知她不清醒,却也想听她不清醒时说的话。
他?附耳,听见她半句话,“在亲你。”
他?端正视线,撑开掌心拖住她后颈,忍着手腕的酸痛追问:“谁在亲我?”
江泠月忽地笑起来,落了光的眼眸似有层层涟漪渐次荡漾开。
她说:“我。”
“江泠月。”
“江泠月在亲孟舒淮。”
孟舒淮怔怔望着眼前?人,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鬼使神差”。
他?问她:“怎么亲?”
环在他?腰间的那双臂缓慢移开,怀中?人缓抬左手倚在他?侧脸,她撑在床边,主动抬起自己上半身朝他?靠近。
长睫轻颤如蝉翼,她阖上眼,轻轻贴上他?的唇,一瞬间的接触,短暂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喝醉的人重新倒在他?怀里,他?抿唇,嗅到酒的香,尝到她的甜。
这些年?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很多,在江泠月贴近的那瞬间,他?的身体有本能的抵触反应。
可他?刚才?并没?有躲。
忍了一整晚的痒,却在这时候被由内而外?的颤栗逼得无处可逃。
偏偏怀中?人冲他?笑得天真,那眼神纯得跟水一样,对他?毫不设防。
他?没?有趁人之危的癖好。
他?动了动手臂,江泠月顺势贴在他?胸口,那双红唇翕张,无意识嗫嚅,声音像说梦话一般轻。
“孟舒淮。”
他?又朝她附耳,听见她说:“我亲亲你,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清醒的人想要拒绝一个不清醒的请求实在是太过容易,容易到,他?只需要起身离开就好。
可清醒与沉醉的界限究竟在哪里?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分辨得清-
第?二日清晨,江泠月从梦中?惊醒。
柔软的床,清淡的木质调香氛,窗帘缝隙透进来雾蓝色的光,不是她熟悉的环境。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
视线恢复清明,她看清周围的环境,此刻她正坐在某豪华酒店的大床上,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裙子。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可这一清醒,昨晚的一切便如洪水一般倒灌进她脑海里。
孟舒淮。
她的心脏因为这个名字重重跳了几下?,她回忆起来,昨晚她是跟孟舒淮一起去的秋蝉,之后便喝了些酒,再往后
她一双细眉紧紧拧着,仍觉得头晕。
不知怎得,她的记忆好像被拆成?了碎片,怎么拼凑都觉得不完整,这种混沌和错乱让她顿觉慌张,因为她分辨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又梦见孟舒淮了吗?
还?是说,昨晚那一切真实发生过?
她抬手按上自己的唇,凝眉沉思片刻,又迅速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可能。
孟舒淮那么抵触和人身体接触,绝不可能会给?她胡作非为的机会。
一定是她在做梦。
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才?早上七点,她心里还?记挂着顾越宁那件事,她想知道结果。
可惜现在太早,不管是龙哥还?是孟舒淮,应该都没?办法替她解惑。
她匆匆起身进浴室洗漱,还?好昨晚只是画了个淡妆,宿醉醒来脸上也还?干净,不至于让她这张脸难以见人。
她收拾完毕退房回家,路上收到乔依的消息,问她和季明晟谈得怎么样。
她知道乔依是好心才?会告诉季明晟,但事情的发展并不被她左右,如今她对季明晟既谈不上埋怨也不至于心存感激。
他?出生在利益为先的家庭,考量付出与回报是他?的本能。
也许季明晟也是真心想要帮她,但当“好心”被扣上“利益”的帽子,往往得到的回报也带着算计。
她不想让乔依担心,也暂时不想让她知道她和孟舒淮有联系,所以只回了一句,还?在谈。
今天要回剧院,她回家匆匆换了身衣服就往剧院赶。
《伶人》停演,陈墨礼为此焦头烂额。
剧院的每出戏都是独立的项目,既然是商业项目,资金便是首要。
这出戏没?了林依然加持,凯星的资金也跟着撤出,再加上几次三番的改戏,背离了陈墨礼创作的初衷,因此没?能给?《伶人》攒下?良好的观众基础,原组的演员也对《伶人》不抱信心。
如今仅是过了一个国庆假期,《伶人》剧组就已分崩离析,演员纷纷四散,早将精力?投在了其他?剧组。
今日陈墨礼喊江泠月到剧院,便是想问问她还?愿不愿意当这不被人看好的女主。
其实她当初进剧院时,好几位编剧导演都有意选她进组,陈墨礼不止一次听到同事在私下?提起江泠月,无一不是夸赞欣赏的溢美之词。
他?费尽心机将人抢过来了,没?想到却因为林依然走到这无戏可演的地步,他?心中?有愧。
江泠月推门进去时,陈墨礼还?在窗边打电话,她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沙发旁坐下?等他?。
她大概知道陈墨礼为什么要急着找她,想来是因为《伶人》推进得不太顺利,想问问她要不要反悔。
其实她对名利一事一直看得不太重,她是因为纯粹的喜欢才?会留在剧院,而非为了大红大紫。
《伶人》停演的时间点太过尴尬,目前?剧院没?有别的戏可以供她选择,她只能孤注一掷,一条道走到黑。
陈墨礼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她敛眉垂眸,正捧着一杯水出神,他?走近前?,将新版的剧本递给?了她。
“你可以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留在我这里。”
江泠月没?看,放下?水杯,直接将剧本收进了包里。
陈墨礼微愣,“你真的不看看?”
江泠月双手抱胸盯着陈墨礼,努努嘴说:“看在你这么需要我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给?你当当女主咯~”
陈墨礼低低笑出声,打量道:“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江泠月靠在沙发扶手,惬意道:“还?可以。”
“顾越宁的事情解决了?”
江泠月略微思忖,“嗯应该算是解决了吧。”
“应该?”
江泠月重重点头。
其实她也不确定,但这事儿本来就跟陈墨礼没?什么关系,她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太多细节。
顾越宁那支MV是他?们外?包给?影视公司拍的,导演正好是陈墨礼的大学同学,他?当时也是受人之托,自然不会想到后面会出这么多事。
“倒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陈墨礼略有歉意地说。
江泠月撑着下?巴凝神沉思,忽地抬眸看陈墨礼,“既然你心有愧疚,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吧。”
她笑着补充:“正好讨论一下?剧本。”
陈墨礼很爽快问她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日料吧,那个贵。”
陈墨礼被她眸中?的小小狡黠逗笑,做足了讨好的姿态冲她说:“行,只要江大小姐肯拯救小陈导演于水火,大小姐想吃多贵的都行。”
江泠月欣然应下?,放心下?了楼,又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给?龙哥打电话。
相比较前?日那追责和谈判的强势语气?,今天的龙哥对她十分客气?。
问起来顾越宁的事情,他?说上头对顾越宁的禁令已经解除,之后的见面会和音综也都可以顺利推进,他?们的公关文案已经写好,就等稍晚时候推上热搜。
末了,他?还?客客气?气?对江泠月说,期待日后还?有机会跟她合作。
可光听这些还?不够,江泠月试探着问:“那三千万?”
龙哥听了发笑,“三千万?什么三千万?”
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她也挂了电话,可这时候她的心里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季明晟帮她有条件,那孟舒淮呢?
人情好借,债难还?。
她该如何感谢孟舒淮?
说起感谢,她到现在都没?有孟舒淮的联系方式,要找他?还?得通过崔总助。
想到这里,她立马给?崔琦打了电话。
君子论迹不论心,孟舒淮费心帮她是事实,她不该随意揣测他?的用?心。
电话接通,听筒里的提示音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崔琦很抱歉地跟她说,孟舒淮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给?她回话。
她当然知道孟舒淮很忙,便也没?有过多打扰,只说晚点再给?他?打电话。
靠在窗边出神时,姚梦在走廊里高?声喊她的名字,她收好手机,探出半边身子问她怎么了。
姚梦跑上前?来,拉着她就往电梯间走,边走边说:“闻江老师从苏城请了位昆曲老师,这会儿正在三楼大排练室上课呢,咱俩去旁听一下?。”
江泠月双眸一亮,高?高?兴兴跟着姚梦混进了演员堆里。
她的母亲江若臻曾是当地有名的昆曲演员,因此她在学表演之前?就有非常出色的戏曲身段和极为纯正的昆曲腔调。
只可惜,闻江老师的戏与她无缘,她现在只能在旁边看看,跟着过过戏瘾。
专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昆曲老师一直讲到天快黑才?结束。
她和姚梦听得兴起,直到陈墨礼打电话叫她下?楼,她才?反应过来和陈墨礼约了晚饭。
她本想叫着姚梦一起,但姚梦早就有约,她便收拾着东西?跟陈墨礼去了一家怀石料理店。
下?了车,江泠月看见店名忍不住打趣,“看来陈导今晚是准备下?血本了。”
这家怀石料理非常有名,因为足够贵。
陈墨礼绕到她身边,迎着她的笑说:“自然是要最贵的才?能配得上我的女主。”
江泠月被这句话哄得心花怒放,走到一半才?发现剧本没?拿,又赶紧拽着陈墨礼回停车场。
只是没?想到,她会在回去的路上迎面撞上孟舒淮冷漠的注视。
十月的北城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冷,室外?停车场并不拥挤,两旁绿化树的叶子也掉得光秃秃,他?出现在这里,尤为惹眼。
高?挑挺拔的身材,丰神俊朗的脸,冷峻凌厉的气?场逼近,要人退避三舍才?得轻松。
停车场有几盏地灯坏了,光线不太充足,但他?看过来的眸光如霜雪凛冽,江泠月瞧得分明,冷得浑身一颤。
脚步一顿,陈墨礼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回避着孟舒淮的视线。
他?身边跟着位装扮精致的女士,正仰着脸同他?讲话,崔琦跟在二位身后,侧首朝她微微一笑。
孟舒淮收回视线,漠然与她擦身而过,冷风扑面,她回应的笑意也跟着凝固。
陈墨礼看出她的反常,问她:“认识?”
江泠月没?回,推着陈墨礼赶紧去拿剧本。
如果她猜得没?错,孟舒淮身边那位,应该就是之前?听卢女士提过的“静儿”。
她当时试穿的礼服,最后就是送到了她的手上。
匆匆一面,这位“静儿”的确是生得漂亮,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甜美可人的样子很是招人喜欢,那些昂贵的礼服配她也正正好,难怪孟舒淮出手大方。
有些涩意上涌,她察觉到自己气?息有些不稳,圆润的指甲用?力?掐着自己掌心,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陈墨礼拿了剧本前?来,她也跟着进了餐厅。
一顿昂贵的料理,她吃得心不在焉,好在陈墨礼只顾着跟她聊剧本,也没?太注意到她偶尔的分神。
今夜对上孟舒淮冷漠的目光,她实在惶恐。
她今天下?午听课听得太认真,忘记了给?崔琦打电话,偏偏这时候还?让他?看到和陈墨礼在一起吃饭,估计她这知恩不报的罪名,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18.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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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例会结束, 总助办的同事冯靖远凑到崔琦身边,一脸哀怨地问:“哥,你跟孟总跟得?最多, 你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崔琦疑惑:“什么内幕消息?”
冯靖远压低了声?音问:“孟总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顺心啊?怎么那张脸这么吓人?刚才你也?瞧见了,市场部那群人被骂成什么样了?那一个个儿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崔琦收回?视线, 淡声说:“那是他们工作没做好,孟总不高兴不是很正常?”
“不。”冯靖远肯定道:“不正常,整个集团上下谁不知道孟总情绪稳定从不挂脸?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见孟总皱一下眉头, 今儿这?架势你说正常?我?可不信。”
崔琦心里有个大概,但他?不敢说。
他?只能提醒:“闭紧你的嘴,别?往孟总枪口上撞,丢了饭碗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冯靖远一惊, “这?么严重??”
崔琦微微颔首。
冯靖远听见外头有人喊孟总, 登时脸色大变赶紧溜走了。
崔琦回?到自己?的位置, 孟舒淮也?很快从外面回?来,临进门前, 他?停住脚步,侧首看向崔琦, 凛声?道:“给她打电话?。”
崔琦当然没有想错。
他?这?位工作狂上司能撇下一众合作伙伴大老远从利雅得?赶回?来, 当然不只是陪人吃顿饭这?么简单。
昨天没能等到那位江小?姐的电话?也?就罢了,偏偏还偶遇她跟别?人约会, 这?事?儿换谁都得?挂脸。
不过他?也?纳闷儿, 明明孟总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了,怎么这?两人连个联系方式都没交换?
他?没敢多想, 赶紧翻出江泠月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江泠月在看到崔琦的名字时,也?是下意识一惊。
她知道孟舒淮不高兴, 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她才犹豫了一会儿,崔琦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她清了清嗓子,上来就道歉说:“不好意思崔总助,昨天被剧院的事?情耽误了,没有及时给孟先生回?电话?,实在抱歉。”
崔琦应声?道:“没关系的,江小?姐。”
孟总必然是大度的。
“孟先生最近有时间吗?”她问:“我?可以和他?见面吗?他?手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知道江泠月心里还记挂着孟舒淮,崔琦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正面回?答江泠月的问题,只问:“后天是清漪的生日,江小?姐有空吗?”
“当然。”江泠月应得?很干脆。
崔琦看了眼日程表,说:“后天下午四点会有司机来接江小?姐,江小?姐只需安心等待便?好。”
江泠月一想起?孟舒淮昨晚看她那冷漠的眼神,心中就惶惶不安,但她知道崔琦也?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便?只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江泠月久久没能回?神。
她不是没有想过乔依说的那种可能性。
孟舒淮对她有兴趣。
可这?兴趣,到底有几分?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悬崖边上,深渊里腾起?茫茫白雾,遮蔽了危险与崎岖,让她以为眼前是坦途,可以畅通无阻。
可只有真正迈进去了才知道,深渊无尽,会粉身碎骨-
隔天她去商场给孟清漪挑了一对发卡,花了4200。
大概普通家庭和豪门交朋友都会面临这?样的尴尬,便?宜的礼物送不出手,太贵的又负担不起?。
这?时候那些奢侈品牌出的时尚配饰,就成了像她这?样的人送礼最好的选择。
没太多设计,用料也?普通,也?许成本很低,但因为有那个昂贵的logo,再高的定价也?有人愿意掏腰包,收礼的人也?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她想给孟舒淮也?挑一份谢礼,导购向她推荐了领带和袖扣。
但当她将那对银质袖扣拿在手中欣赏时,又突然想起?来那次在微博上看到的照片。
如果她记得?没错,孟舒淮的那对袖扣应该是用的蓝宝石,她若是送这?种银质的小?玩意儿给他?,既够不上孟舒淮的身份,也?显得?她没有诚意。
她最后什么都没有挑,回?家翻出了自己?的那把折扇。
小?时候跟着江女士学唱戏,戏唱得?不怎么样,行头倒是置得?满满当当。
她这?把折扇是外公托故友所制,用的是上好的湘妃竹,扇面这?首《春江花月夜》也?是外公亲手所题。
但若不是她当年?年?幼无知,往扇骨上刻了个“月”字,这?把出自两位名家之手的折扇,如今也?能值不少钱。
这?把折扇跟她上过很多舞台,她一直用的很趁手,还用江女士送的平安扣做了扇坠,可见她的喜爱。
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唯独手里这?把折扇算得?上特别?,但这?特别?也?仅是于她而言,至于孟舒淮会不会喜欢,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孟舒淮的司机准时达到她家楼下,是之前见过的那辆库里南。
小?区住户路过时会好奇打量这?辆昂贵的座驾,试图窥视隐私帘背后坐着什么样的人。
她身为演员常被人打量和注视,上车时,倒也?坦然。
看得?出这?辆车孟舒淮常用,车内存放着不少他?的个人物品,烟盒、钢笔、口腔清新剂,她一坐上来就能感受到孟舒淮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有种侵犯了别?人领地的惶恐。
汽车平稳行驶,落日缓慢西沉,光影闪动,她的眼前一片橙红。
她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既因他?有几分安定,又不安。
好像只要与孟舒淮有关,她总是会出现这?样矛盾的情绪。
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她想靠近,又不敢。
五十分钟以后,路上车辆明显减少,汽车很快驶入一段寂静的路。
江泠月看向窗外,依稀得?见山顶灯火煌煌,直到看见山脚下的“孟宅”二字,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孟舒淮的家。
她的不安被放大,淹没了去见他?的那一点期待,她在来之前做的那点儿心理准备,顷刻间荡然无存。
沿路上山,绿林深处隐隐透出山顶的热闹,几分局促从心底而生,久久难平。
下了车,她突然对古时候那些大户人家有了清晰的认知。
古典华美的中式园林一眼望不到边际,层楼叠榭,雕梁画栋。
主?院奢华大气,檐下麒麟瑞兽纳福镇宅,佳木茏葱,奇花熌灼,廊下碧潭幽幽,莲叶层叠,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管家引着她穿过园中游廊,庭院深处语笑喧阗,她强装着镇定,跟着进了生日宴所在的花园。
宾客已至,江泠月一眼望过去园中全是陌生面孔,再看众人盛装华服,她一垂眼,瞧见自己?这?条深蓝色针织连衣裙和平底芭蕾舞单鞋,莫名又添几分拘谨。
有人往入口处看过来,偏头问管家她的身份,不等作答,孟清漪从室内跑出来,大声?喊她:“泠泠阿姨。”
她闻声?回?神,笑着蹲下身迎接。
小?姑娘一头扎进她怀里,蹦蹦跳跳难掩兴奋。
她半拥着孟清漪,高兴祝她生日快乐,又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问她喜不喜欢。
孟清漪瞧着那对精致的发卡,脆生生说:“喜欢。”又欢喜道:“泠泠阿姨帮清漪戴上。”
江泠月从盒子里拿出发卡,好奇问她:“怎么清漪突然喊我?泠泠阿姨了?”
孟清漪想了想,说:“是叔叔让我?这?么叫的。”
“是吗?”她很疑惑。
孟清漪点点头,一脸懵懂望着她说:“叔叔说你年?纪大了,不能叫姐姐,要叫阿姨。”
江泠月手上动作一顿,忽地笑出来,谁能有他?年?纪大?
孟清漪这?一声?“泠泠阿姨”喊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祁砚跟着从室内出来,远远招呼:“小?泠泠,你也?来了。”
江泠月站起?身,客气喊他?:“祁先生。”
祁砚蹙眉,“瞧你跟我?见外的,叫我?祁砚就好了。”
祁砚弯腰抱起?孟清漪,回?身问她:“顾越宁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她应声?点了点头。
祁砚了解孟舒淮,自然也?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他?笑了笑说:“来,我?带你逛逛。”
进门时的尴尬被叔侄二人巧妙化解,江泠月心里尤为感激,因此她跟上去的步伐也?变得?干脆轻快。
祁砚说:“今天来给清漪过生日的大部分都是家里的亲戚,还有一些是我?干爹和澜姐的朋友,你不认识没关系,跟着我?就好。”
“好。”江泠月松了口气,冲祁砚笑得?清甜。
天色渐晚,园内花繁叶茂,宫灯摇曳,照得?园中碧水粼粼,花娇,人也?美。
祁砚带着江泠月往人群中间走,一个清亮女声?喊住他?。
“祁砚。”
祁砚侧首,看见孟舒澜和程静儿等人,他?收回?视线冲江泠月介绍:“那是澜姐,清漪的妈妈,过来打声?招呼吧。”
江泠月轻声?应下,心里却是莫名紧张,眼前人和孟舒淮在某一些角度上非常相似,骨相清绝的冷面美人,当她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睨着你的时候,很难有人能保持镇定。
孟舒澜的视线落在江泠月身上,一些直白的打量,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也?难怪这?二人是姐弟,打量人的目光都如出一辙。
孟舒澜手里端着杯香槟,笑着问祁砚:“这?是你朋友?不给姐姐介绍介绍?”
祁砚看着江泠月 ,示意她自我?介绍。
她会意,看向孟舒澜,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说:“澜姐好,我?叫江泠月,是祁砚和清漪的朋友。”
“清漪的朋友?”
祁砚怀中的小?人儿接话?:“是我?的泠泠阿姨。”
守在一旁的陈阿姨上前为孟舒澜解释了之前乐园的事?情,听完之后,孟舒澜看她的目光才又柔和许多。
她招呼江泠月随便?看随便?玩,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她,江泠月客气应下,忽地听孟舒澜身边的人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程静儿骤然发问,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江泠月身上。
她以为那晚光线太暗,程静儿应该对她没有印象,突然这?么问,她说见过与没见过好像都很尴尬。
好在有人远远喊了声?“静儿”,众人注意力被分散,她这?尴尬的问题也?跟着揭了过去。
她跟着声?音回?头,在花园入口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林依然。
江泠月和祁砚站在一起?,很难不被林依然看见。
林依然穿一条银色闪片吊带裙,走路带风,路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一双细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她没说话?,只是冲林依然笑了笑,而后抬手拉了拉祁砚衣摆,祁砚便?将孟清漪交给陈阿姨,带着她离开了孟舒澜的视线。
走开后,祁砚问她怎么了。
她很难将自己?和林依然的事?情说得?清楚,只说:“我?在剧院是她的替身。”
替身这?个词,很微妙。
祁砚听了惊讶,“你给她当替身?”
江泠月点点头。
祁砚忽地笑出来,嘲讽道:“你们剧院的人是不是都眼瞎啊?你给她当替身?她给你当替身还差不多吧!”
江泠月小?心看往身后,“你小?声?点儿。”
祁砚笑着问:“你知道她今天来干嘛的吗?”
她疑惑:“干嘛?”
祁砚虚扶着她肩膀,带着她转身朝人群看过去,他?稍稍俯身凑近她,低声?问:“你想看她怎么跟澜姐攀关系吗?”
她突然想起?陈墨礼之前跟她说过那些话?,这?么一看,林依然极有可能已经成了凯星的弃子。
她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突然被雪藏,想必很难接受这?个结果,这?才要想法结交权贵,给自己?找另一座靠山。
看着林依然殷勤往孟舒澜身边贴,祁砚问她:“精彩吗?”
她没办法像祁砚一样嘲讽,因为她在几天前也?正在经历同?样的煎熬,祁砚和她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她淡然笑一笑,提议道:“我?们去别?处走走吧。”
祁砚转身带她往另一条小?路走,问她:“今天是来见二哥的?”
江泠月被问住了,愣了愣反问:“不是来给清漪过生日的吗?”
祁砚看着她笑,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园子里有片茂盛的粉蔷薇,祁砚带着她散步走过去,说:“干妈喜欢蔷薇,二哥就费心思搜罗了些上好的品种精心养护着,除了寒冬腊月稍差些,这?些花可是长盛不衰。”
她能看得?出来孟舒淮对家里人很用心,便?又说:“孟先生拳拳孝心,卢女士应该很开心。”
祁砚听她这?话?,忽地低低笑出声?来,看着她说:“小?泠泠,你跟我?二哥太生疏了,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
他?省去了一个“你”字。
“是吗?”
江泠月一愣,没太明白祁砚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孟先生看上去很威严,应该很少有人会对他?不客气吧?”
祁砚转了个身倒退着走,边走边说:“那你可就想错了。”
“你别?看我?二哥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可不少。”
他?停住脚步,凑近江泠月低声?道:“但就是因为被太多投怀送抱的女人耽误了,我?二哥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呢。”
话?说完,他?还朝江泠月眨了眨眼睛,让本就一头雾水的她更加云里雾里。
祁砚直起?腰来,“你先在这?儿转转,我?进去拿个东西,一会儿来找你。”
她点点头,目送祁砚穿过海棠门进了右手边的宅子。
人生地不熟,她怕迷路不敢乱走,只好顺着这?蔷薇丛中的小?路转转,赏赏花打发时间。
她出生在江南,见过不少精妙绝伦的园林,但今日进了孟家,依然感觉震撼。
如此奢美之地,竟然是孟舒淮的家。
惊讶之余,反而是安心。
大概是从读书的时候开始,她对遥不可及的事?情总是放弃得?很快。
垂眸出神时,她忽地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喊:“舒淮。”
她匆匆回?头,没看见蔷薇园里有人,再一听声?音,似乎是从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
孟舒淮一贯沉冷的声?音稍稍柔和,正出声?问:“妈找我?有事??”
她无意偷听,想转身离开却又在下一秒顿住脚步。
只因卢雅君在问:“听说你提前回?国是为了帮一位江小?姐的忙?”
“是精品店那位江小?姐?”
19.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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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卢雅君的问话并没有掺杂太多个人情绪, 只?是很平和地在问。
江泠月也知?道,她本不该留在这里听母子俩谈话,但孟舒淮于她, 像一团迷雾,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她想知道孟舒淮怎么回答。
也许是颔首, 也许是轻声应,江泠月并没?有听到孟舒淮的声音,但卢雅君却在问:“帮她的理由呢?”
孟舒淮还是没有应声。
卢雅君面色沉凝, 声音沉缓:“你姐姐还带着静儿在外头等你呢,静儿若是知?道你为了别的女孩子提前回国,她该如何想?你姐姐该如何想?”
“妈不干涉你的私人问题,但咱们?孟家人做事不能不顾体面, 静儿还在和你来往, 你便不能做那?得陇望蜀之事。”
“您想多了。”
孟舒淮终于开口:“江小姐曾在乐园里帮过?清漪, 我帮她,只?是为了还她人情。”
话音落, 园子里跟着沉寂一瞬。
远处还有人声嘈杂,但江泠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世界变得很安静, 也很孤寂。
知?道答案了,她该安定了, 却也更失落了。
唯一的体面, 是她此时还没?有泥足深陷,还来得及抽身。
“泠泠阿姨。”
甜甜一声呼唤, 祁砚抱着孟清漪走进来,他?看江泠月独自站在花丛中, 忽地开口问清漪:“清漪,泠泠阿姨今天?是不是特别漂亮?”
孟清漪重重点?头,“泠泠阿姨最漂亮!”说完又拍拍祁砚肩膀,“叔叔放我下?来,我要和泠泠阿姨玩。”
她能听到孟舒淮说话,孟舒淮自然也能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既然都知?道了,那?也好。
江泠月黯淡的眸子重新被点?亮,她上前牵住孟清漪,问她要带自己去哪里玩。
孟清漪兴致高涨,拉着她就?往园外走,只?是才没?走几步,江泠月就?在门口见着母子二人。
抬眸对?上孟舒淮的视线,江泠月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
很巧,孟舒淮今天?也穿一身深蓝,内搭白?衬衫,脖颈冷白?修长,领口微敞,依稀得见锁骨微凸,有种?克制的性感。
孟舒淮迈步上前,大长腿带动周围空气流动,一点?凉风袭身,冷厉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让她不安。
她小声招呼:“孟先生,卢女士。”
孟舒淮眸色阴沉,正面无表情睨着她。
她回避着孟舒淮的视线,看向卢雅君清甜一笑。
蔷薇园的女主人笑着迎上前,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亲和,江泠月不禁好奇,怎么这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冷?
卢雅君看江泠月时,双眸明亮,丝毫不掩饰她的“爱美之心”。
她拉着江泠月与她寒暄:“真是巧了,没?想到你和清漪还有这般缘分,清漪可是好长时间没?带过?朋友来家里了,你以后?若是有空一定要常来。”
祁砚跟上来,好奇问:“原来干妈也认识泠泠?”
卢雅君笑道:“之前见过?一次。”
孟舒淮依旧阴沉着张脸,江泠月压根儿没?敢往他?那?边看。
孟清漪眼见着几人有围在一起说话的趋势,立马拽着江泠月要往外走。
“泠泠阿姨跟我来。”
江泠月抱歉看向卢雅君,她摆摆手,嘱咐清漪照顾好她的“泠泠阿姨”,江泠月这才从?孟舒淮咄咄逼人的气场里逃脱。
落日不见踪影,夜色缓慢沉下?来,江泠月陪着孟清漪在园子里玩捉迷藏,心里的阴云被小姑娘欢乐的笑声一点?点?驱散。
生日宴开始,陈阿姨带着孟清漪去宴会厅,江泠月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进去找了个角落安静坐下?。
这园子像是专门为了宴会修造,室外景观多用低矮的花木,山石造景少,只?引一条清涧从?园中穿过?,缓缓往下?汇入莲池,小桥流水,碧树繁花,置身园中只?觉赏心悦目。
宴会厅三面通透,一窗一景,室内以孟清漪的喜好做了蓝白?主题装饰,白?桔梗和蓝鸢尾都是当天?空运到北城,花瓣还鲜嫩着,簇簇娇艳。
生日宴上宾客众多,祁砚和孟舒淮都在应酬的队伍当中,小寿星也被众星捧月着,无人注意到她。
程静儿一直站在孟舒淮身侧,厅内众人似乎也都默认他?们?关系紧密,她别开视线,看向夜色里水墨般的园林。
她竟然在这时候怀念和孟舒淮在乐园里的那?一天?,她那?时候不知?道,以为孟舒淮和她的距离不会太遥远。
她可以肆意对?他?笑,他?的视线也会偶尔专注于自己,不像现在,他?在人群里熠熠闪耀,从?未注意到她。
这时候想起来,原来那?一天?如此美好,竟像童话一样不真实。
孟舒淮的父亲姗姗来迟,带着一屋子人祝孟清漪生日快乐,宴会冗长枯燥,大人们?热衷于社交,小姑娘却疲于应对?众人,已经在陈阿姨怀里昏昏欲睡。
江泠月没?什?么胃口,独自坐了许久之后?起身走出了宴会厅。
宾客都在室内欢聚,室外花园只?有几位阿姨在清理长桌上的冷餐。
她站在清溪边,听风吹动远处梧桐叶沙沙,身边流水潺潺。
包里还放着未送出的礼物,她在发愁,应该怎么和孟舒淮单独见面。
“江小姐。”
温和的声音,她匆匆回头,是崔琦。
她霎时松了口气,迎上前问他?:“是孟先生让你来找我的吗?”
崔琦颔首,“江小姐跟我来。”
她跟着崔琦离开了生日宴所在花园,沿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庭院更深处去。
崔琦说:“园子比较大,江小姐如果迷路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应下?,跟着崔琦七拐八拐,不知?要去向何方。
崔琦边走边向她介绍说:“景山三园四楼十二亭台,生日宴所在的位置叫宁园,是董事长和夫人的住所;西北方向有所棠园,如今是孟老先生居住,东北方向是兰园,已空置许久。”
“另有流霜楼、疏影楼、丹桂楼、前面那?栋楼是孟总在景山的住所,叫月华楼。”
“月华楼?”
江泠月轻轻笑起来,她只?要听见与月亮相关的事物,总是会感觉开心。
“崔总助是特地说给我听的吗?”
崔琦笑着接话:“如果江小姐听了觉得开心的话,那?就?是特意的。”
江泠月唇角的笑意未减,她语调轻快地问:“崔总助一定很得孟先生器重吧?”
崔琦谦逊道:“孟总向来只?看工作能力。”
江泠月低声一笑,又说:“可我以后?不一定有机会再来这里,崔总助白?白?介绍了一番。”
崔琦听了笑道:“怎会呢?”
穿过?月洞门,崔琦停下?脚步说:“孟总在里面等江小姐,我只?送到这里,江小姐沿路走过?去就?好。”
江泠月点?点?头,目送崔琦转身离开。
眼前的路被竹林掩映,几分曲折,一眼看不到尽头,她没?多想,顺着幽径一路往深处去。
月华楼的灯光零零散散透过?竹林,让她有种?探索秘境的新奇感,心中隐生期待。
她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无法管住自己的心,哪怕她知?道孟舒淮帮她只?是为了还人情,她依旧会期待与他?见面。
走出竹林,视野才刚刚开阔,江泠月的脚步却突然顿住,再也无法往前。
月华楼下?的灯光不算太亮,却足以让林依然那?条闪片裙在夜色里闪动微光。
她轻轻喊了一声二哥,柔柔弱弱靠向孟舒淮,我见犹怜的模样,应该很难让人拒绝。
江泠月的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孟舒淮隔着薄弱夜色遥遥看过?来。
头顶宫灯为他?周身镀了层薄薄的金,本是耀眼的人,看她的那?双眼眸却黯淡到毫无光彩。
她知?道,孟舒淮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是这样的眼神。
她心中一慌,竟匆匆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她很抱歉打?扰到他?们?。
她迅速转身离开,毫无目的在园子里奔走,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逃跑。
可这园中树林太多,路又太长太绕,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她不想给崔琦打?电话,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撞见刚才那?一幕的尴尬。
祁砚傍晚才跟她讲过?“投怀送抱”的故事,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她就?亲眼所见。
她出神地想,林依然不是程静儿的朋友吗?她们?看起来关系那?么好,林依然竟然会背着程静儿刻意接近孟舒淮。
难不成?是巴结孟舒澜不成??
好乱。
走得有些累了,她靠在一块太湖石旁缓气。
许是她喘气声音太重,这寂静的园子里竟然有个沉厚的声音在问:“谁在那?里?”
江泠月心中略惊,既怕打?扰到别人,又怕被声音的主人当成?坏人,考虑再三,她只?好循着光亮走了出去。
拾阶而上,她来到垂花门后?,视野骤然开阔。
她停住脚步怔愣一瞬,她确实很难想象,在这密林深处竟然还别有洞天?。
这园中草木苍翠,绿菊粉蔷点?缀其间,亭台水榭掩在青藤阔叶之后?,大片荷塘于夜色里粼粼闪动波光。
她走近前,顺着水上栈道来到荷塘上方的凉亭。
一位老先生端坐其中,桌上一杯清茶正袅袅升腾轻雾,亭下?竹帘随风轻轻晃动,送来水面莲叶清香。
她温声道歉:“方才见园中景致特别,便独自沿途观赏,没?想到就?这么迷了路,扰了老先生清静,实在抱歉。”
孟老爷子略抬手,示意江泠月坐。
他?望着眼前人,温和道:“不扰。”
江泠月怔怔站着,借着亭中宫灯看到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她忽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老先生就?是孟舒淮的爷爷。
“怎么不坐?”
孟老爷子取着茶盘里的紫砂壶给江泠月倒茶,她心生惶恐,应声坐在了老爷子对?面。
她双手接过?茶杯,道一声谢谢,却也好奇问:“老先生怎么独自在此赏景?”
孟老爷子轻轻笑道:“这不等来了有缘人?”
江泠月面上一红,心中顿生羞愧。
她明明是为了躲人才逃到了这里,哪是什?么赏景?
她放下?茶杯,坦诚道:“其实晚辈并不是赏景迷了路。”
孟老爷子安静看着她,在等她下?一句话。
她说:“是为了逃避格格不入的尴尬。”
孟老爷子温和笑起来,说:“巧了,我也是。”
江泠月怔愣一瞬,而后?双眼弯弯,跟着笑得欢畅。
“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江泠月。”
老爷子抬首看着天?边弯月,赞道:“好名字。”
他?重新给江泠月换了杯茶,笑说:“美景,好茶,有缘人,这时候谁能分得清谁和谁格格不入?”
这言下?之意便是,热闹不一定非要与自己有关,热衷于社交应酬的人也无缘欣赏到此刻的美景。
随遇而安,怡然自得,有如此心境,多少烦心事应该都能想通了。
孟舒淮身边本就?拥挤,她又何必非要强求一个位置?
江泠月饮了口茶,由衷笑道:“很高兴能和老先生相遇。”
孟老爷子看着她问:“因何高兴?”
她答:“因为老先生有点?像我的外公?。”
“我的外公?是位文人,学识渊博,品貌端方,写得一手受人追捧的好字。小时候我总是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外公?三两句话就?能替我解惑,有拨云见日之效。”
孟老爷子却道:“可我方才并没?有替你解惑。”
她又笑:“这世上复杂的问题很多,大部分的问题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能坦然相对?,畅所欲言,就?是自我开解,豁然开朗的过?程。”
“刚才和老先生这几句对?话,便是这样一个过?程。”
老爷子轻笑:“你年纪不大,见解倒是颇多。”
她也笑笑:“演员嘛,总是需要领悟力。”
孟老爷子和她闲话,她便也聊起在剧院的事情。
不多时,有人顺着水上栈道找过?来,老爷子喊了声老张,江泠月起身笑脸相迎,也看到了跟在张伯身后?的崔琦。
张伯进亭打?趣:“我说老先生今夜怎么迟迟未归,原来是有人陪着喝茶。”
老爷子跟江泠月介绍:“这位你叫他?张伯就?好。”
她笑着喊了声张伯,视线却看向崔琦。
崔琦朝孟老爷子道歉,说有事需要带她离开,孟老爷子知?道天?色已晚,也起身说,今夜未完的话改日再叙。
江泠月向老爷子告别,跟着崔琦出了棠园。
她一直走在崔琦身后?,默不作声。
崔琦试图开口解释:“孟总并不知?道林小姐跟了过?去,也根本不认识林小姐。”
“我知?道。”
江泠月笑得轻松,好像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她越是这样,崔琦心里就?越慌。
他?跟在孟舒淮身边整整五年,自然清楚他?的脾性,身居高位又一贯温文尔雅的人,极少会因为谁出现较大的情绪波动。
可刚才他?带着程静儿一起来月华楼,还没?走近就?先感受到孟总身上骇人的戾气,很显然,他?这位上司正处在愤怒的情绪之中。
再一看到林依然在场,他?也不难想象刚才发生过?什?么。
若是刚好让江小姐撞上那?样的场面,再是教养好的人,也难免恼火。
毕竟这两人好不容易才能单独见一次面,结果一句话没?说上就?被人搅得不欢而散,也难怪孟总要打?电话让他?带着程静儿过?去。
以往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可没?有如此不体面的后?果。
这对?好闺蜜再见面已是貌合神离,程静儿方才完全是咬着牙才能保持微笑。
不过?他?丝毫不关心程静儿如何对?待林依然,他?只?知?道孟总今晚要是再见不到江小姐,他?这工作怕是也不用做了。
江泠月跟着崔琦进了月华楼,这座小楼的外观古色古香,内部却是极简的现代风,家居装饰多是灰白?色系,线条冷硬,空旷整洁,一看就?是孟舒淮会喜欢的风格。
客厅背后?是餐厅和开放式厨房,崔琦走到料理台给她倒了杯水,她客气说了声谢谢,又看他?从?柜子里翻出来几粒药片,她好奇问:“谁生病了吗?”
崔琦略颔首,说:“孟总今天?一整天?都不太舒服。”
他?把药摆好,嘱咐道:“我把药放在这里,一会儿还要麻烦江小姐提醒孟总吃药。”
“好。”
她应下?之后?,崔琦便带上门走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孟舒淮现在在哪里。
她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便试探着喊了一声:“孟先生?”
这月华楼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大着胆子往楼梯的方向过?去,又喊了一声:“孟舒淮?”
这回终于有人应答。
“上来。”
20.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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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月有些拿不定主意, 觉得自己直接上楼有点不太礼貌。
但听孟舒淮刚才的声音确实不如往日清亮,她又怀疑是不是孟舒淮身体不适不方便下楼。
她摇摆再三,最后还是捧着料理台上的药片迈上了台阶。
这楼上被一条走廊分隔成两片区域, 右手边空出来一片会客厅,再往里是半开放的书房和?阳台。
左手边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往后?是Z字型的回廊, 孟舒淮的卧室应该就在那里。
江泠月往钢琴边上走了几步,试探着往里问?了句:“你还好吗?我在外面等?你吗?”
里面的人却?直接道:“进来。”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药片,想起那句经?典名言。
来都来了。
江泠月迈步走进回廊, 眼前两扇深灰色的对?开门此?时正虚掩着,门缝里一片黑暗,仿若猎食的野兽张着深渊大口?。
她轻轻推门,室内并没有开灯。
眼前的房间比她想象中大很?多, 窗帘未合, 几面落地窗透着室外的光, 里侧浴室门开着,散着一点湿热的水汽。
她进来第一眼并没有看到孟舒淮, 是听他说话了,她才在黑暗里分辨出他的方位。
落地窗与落地窗的连接处有一小片墙体, 阴影处摆放了一张单人沙发, 一旁落地灯没开,灯下边几上还摞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孟舒淮就靠在沙发上, 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着, 只能依稀得见?他单手扶额的轮廓,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江泠月拿着药上前, 关切问?他:“是着凉了吗?”
孟舒淮微垂着头,没说话, 气息似乎比往日粗重。
比起进门时的惶恐而言,她此?刻还是担忧更甚。
她将手中水杯和?腕上的挎包放在边几上,腾出一只手探了探孟舒淮的体温。
“需要看医生吗?你好像有点发烧了。”
手背离开他的皮肤表面,却?又被更灼热的掌心包裹。
突然被孟舒淮牵住手,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他沉哑的声音响起:“去哪儿了?”
她这时候想起来林依然向他投怀送抱的场面,她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抽回手,轻声回答:“就在外面转了转。”
她将手中的药递到他眼前,“崔总助替你准备了药。”
“你在躲我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江泠月根本没想过怎么回答。
在躲他吗?
她说不清楚。
她没回答,仍是掌心向上冲他说:“先吃药吧。”
“回答我的问?题。”
“江泠月。”
握着药片的那只手随这冰冷的质问?瑟缩了一下,她心跳加快了几分,分不清是心慌还是心虚。
她没想到孟舒淮会执着于这样的问?题。
她气息乱了,克制着回答:“没有。”
“我要听实话。”
孟舒淮抬眸盯着她,声音一贯如檐上雪冰冷。
她听出来孟舒淮语气里的愠怒,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她编不出什么理由,也知道自己一定骗不过孟舒淮,所以讷讷点了点头。
她以为孟舒淮会追问?为什么,没想到黑暗中却?响起他短促的嗤笑:“我帮你,你躲我。”
短短几个字,听得她心惊肉跳,那双唇张了又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行?。”
“那你走吧。”
孟舒淮语气冷硬,毫不留情给她下了逐客令。
她知道孟舒淮一定很?生气,但她也没有忘记今天是为什么来见?他,她执着将手往前伸,“你先吃药。”
孟舒淮推开她的手,“你不必来关心我。”
“既然要躲着我,那就离我再远一点。”
手上还残留他掌心的热度,心尖儿却?已经?开始泛冷。
她的心上好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在扎,细细密密的疼痛不致命,却?让她难受到无法呼吸。
明明,她也不想只是远远看着他。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稳定着自己的声线说:“你先吃药好吗?你要是不想看见?我,等?你吃完药我就走。”
话音刚落,孟舒淮突然站起身?,江泠月的手臂被他身?体碰了一下,掌心的药片稀里哗啦掉落在地,顺着地板滚出去好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舒淮拔高?了声音,愤怒已不再隐藏。
丢下工作大老远飞回来替她撑腰,将她一堆麻烦事解决得漂漂亮亮,结果一句感?谢的话没收到,反倒开开心心跟别人约会,来了他家还要躲着他,换谁能不生气?
江泠月心脏突突地跳,她被孟舒淮的情绪吓到了,愣愣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垂眼,颤颤地说:“对?不起。”
孟舒淮高?大的身?材遮去了窗外的光,江泠月被他的身?影笼罩着,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对?不起。”
她连续道歉,又着急解释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依然,她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会转身?离开,我没有故意躲你。”
她心虚看向孟舒淮,黑暗吞噬了他的表情,她此?刻十分庆幸这个房间没有开灯。
她小声哄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孟舒淮却?突然逼近她,凛声质问?:“别人找我帮忙知道投怀送抱,你呢?一次又一次地帮你,你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吗?”
没有什么武器能比孟舒淮的话更能击溃江泠月,她也想感?谢他,想靠近他,想和?他亲近,可她敢吗?
一句“还她人情”就足以将她逼退,她还能做什么?
她不想在这时候自己先委屈上,又按下心头激荡的情绪开口?:“我今晚来见?你就是为了感?谢你,我”
“你走吧。”
孟舒淮毫不留情打断了她的话,而后?退开,转身?在沙发上寻找手机,“司机会在门口?等?你。”
“我帮你就是为了还人情,你不必感?谢我。”
江泠月不傻,知道当初帮清漪的人情用?不着孟舒淮如此?费心地还。
她是来感?谢他的,这时候却?被他赶着走。
她的着急,无措,以及日后?再也无法与他接近的慌张,让她突然红了眼眶。
“孟舒淮。”
孟舒淮背对?着她打电话,正在凛声交代司机送她走。
“孟舒淮。”
他挂了电话,扔下手机,忍着烦躁转身?。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好像是在黑暗中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被推上前,踮起脚,环住他脖颈,将自己颤抖的双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她感?受到孟舒淮生病时的灼热,像一把火烧掉了她所有的理智。
他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侧脸,她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却?又在这时候突然记起来孟舒淮讨厌女人投怀送抱。
她不敢留恋,迅速退开,胸口?因为剧烈的心跳和?纷乱的呼吸上下起伏着,她害怕,不敢看孟舒淮,只想逃。
“对?不起。”
细若蚊蚋的一声说完,她慌不择路转身?想走。
手臂却?被一股强势的力量抓住往回一带,她被拽得重心不稳,趔趄跌向孟舒淮。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孟舒淮紧实的一双臂禁锢住她的腰肢,她双脚离地,被带着向后?倒去。
毫无准备跌进柔软的床,孟舒淮将她牢牢困住,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孟舒淮滚烫的唇已经?寻过来,含住她的唇瓣,用?力吮吻。
她被压得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木偶般,突然被抽走了灵魂,身?体僵直麻木,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她记得很?清楚,孟舒淮明明讨厌和?别人身?体接触的。
可他正在吻她。
她的心脏正在因为此?刻发生的事情狂跳不已。
孟舒淮在吻她。
他的吻不够温柔,还带着隐忍多日的愠怒,她的唇上一片湿热,霸道的舌尖抵进她唇缝,她条件反射般抿住双唇,下唇却?突然被衔住轻轻咬了一下。
孟舒淮伸手按住了她下颌,停住命令:“张嘴。”
她的理智早已消失殆尽,她乖乖张开双唇,舌尖顶开齿缝,他莽撞闯入,肆意掠夺。
唇舌传递他此?刻的滚烫,像一把火,灼烫她的皮肤,炙烤她的五脏六腑,她快要被这把火点燃,快要不能呼吸。
她的身?体被硬生生扯开一条口?子?,他的气息灌进去,窜入四肢百骸,麻痹她的意志,要她无法反抗,只能任人索取。
他舌尖探入,勾住了她,那片柔软被他碾转吸吮,含在口?中挑弄勾缠,并不温柔的力量,吻得她舌根阵阵发麻。
热力催化?了名为情.欲的东西,她尝到了他口?中丝丝蜜蜜的甜。
她无法控制自己,双唇颤抖着蠕动,一点点轻柔的回应,却?让压在她身?上的人骤然停住了动作。
他还贴在她唇上,却?留有一丝缝隙供她喘息,暗夜里,她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确定孟舒淮可以听到,可以感?受到,她正在因为这巨大的心跳声慌张到想要流泪。
“孟舒淮”她颤颤地喊他的名字。
他的唇重新覆上来,堵住了她的声音,继续加速她的心跳,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他终于变回温柔优雅的绅士,用?轻柔的吻安抚她此?前的颤栗与不安,他享受她的乖顺与回应,更喜欢她偶尔讨好的主动。
只是她的主动,会迷惑他的意志,让他以为今晚做什么都可以。
月光不知是在何时漫进房间,清清泠泠,引着潮汐上涨,淹没月白真丝里交缠的身?体,让人缺氧,濒临窒息。
他扣住了她细弱的手腕,指尖循着她的掌心往上,钻进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他们此?刻是最亲密无间的模样,像月光下热恋的爱侣,缠绵难舍难分。
秋夜寂静,任何一点微弱的声响都可以被放大。
衣物的摩擦,热烈的喘息,激吻的吮啧,还有楼下突然响起的开门声。
一阵脚步声紧随其后?。
“舒淮。”
是卢雅君的声音。
江泠月在瞬间清醒过来,手握成拳捶打孟舒淮肩膀。
孟舒淮终于停住,滚烫的唇还贴在她唇边,试图安抚:“她不会进来。”
热吻时的缺氧让江泠月贪恋这微凉的空气,可她不敢犹豫,她慌张地说:“门没关。”
也许真如孟舒淮所说,卢雅君不会进来打扰他休息。可若是门没关,卢雅君必然会上前帮他关门,而现在,她只要靠近门边就能看到这张床上还交叠的两个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孟舒淮突然箍住她的腰肢往上一带,她脚上的鞋子?被他蹬落在地,柔软的真丝被遮蔽她的视线,她几乎是在瞬间被他紧抱在怀里。
她枕在他臂弯,面朝他宽厚的胸膛,肌肤所触,是他身?上顺滑的真丝睡衣。
他用?怀抱将她藏了起来。
她心乱如麻。
“舒淮。”
卢雅君已经?推门,室外的光亮与室内的黑暗形成一个折角,卢雅君站在那片昏黄里,关切问?孟舒淮:“听赵阿姨说你身?体不舒服,吃药了吗?”
“嗯。”他闷声应。
他的胸腔随声颤动,江泠月还紧贴着,一颗心被吊在空中,惊慌地跳动。
她控制不住往孟舒淮怀里缩,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试图在他怀抱寻找一点安全感?。
她腰上的手臂也顺势收紧,给足她想要的安全感?。
知道孟舒淮已经?躺下休息,卢雅君也没有再往前,只是站在门口?说:“刚才的事情被你爸知道了,他把舒澜说了一顿,两人又闹得不欢而散。你爸还说,以后?都不许舒澜往家里带朋友了,还不准你和?舒澜的朋友再来往。”
卢雅君说了这么多,孟舒淮却?只应了一句:“知道了。”
“你怎么想呢?”卢雅君问?:“你跟静儿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
江泠月不敢动,连呼吸也克制着,偏偏有人正在用?掌心摩挲她背脊,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发出声音。
她又急又恼又害怕,身?体却?酥软无力,四肢也被禁锢住,一点办法都没有。
干了坏事的人依旧云淡风轻,甚至冷淡道:“我和?程静儿连朋友都算不上。”
卢雅君显然也惊讶,“你完全不喜欢她?”
孟舒淮应声:“完全不喜欢。”
卢雅君忍不住轻叹,她现在是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舒澜给他介绍的女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愣是没有一个是他能看上的,她有时候都怀疑,她这个儿子?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知道他身?体不舒服,卢雅君也没有过多打扰,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便关上门离开了月华楼。
直到楼下响起关门的声音,孟舒淮才拨开真丝被,垂眼去瞧他怀中的人。
臂弯渗来一点热意,不太正常。
他握着江泠月纤薄的肩,在月光下看清了她眼睫上悬而未落的晶莹。
“为什么哭?”
他用?指腹擦去她滚烫的泪水,怀中人却?从啜泣转为抽泣,热泪涟涟,擦不尽,流不绝。
她侧身?,往他胸口?缩,他不吝啬自己的安慰,用?双臂圈住了她还颤抖的身?体。
她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眼泪,有多少是因为欢喜?又有多少是因为害怕?
她那么想要靠近的一个人此?时正将她好好抱在怀里,她只要再勇敢一点,就可以短暂感?受奢侈的幸福。
可她好害怕,好害怕,她没有勇气停留,更不该贪恋他怀抱的温暖。
她咬住自己的唇,逼自己停下来,疼痛让理智重回,她推开孟舒淮,撑着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孟舒淮重新拉回怀里,他灼热的气息洒在她面庞,他沉声:“你对?不起什么?”
她稍稍抬眼,对?上孟舒淮质问?的眼光,月色于他清俊的面庞上蒙了层霜,他的轮廓依旧冷硬,眸色也深沉。
可他胸膛如此?炽热,像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我害怕,孟舒淮。”
她情不自禁,她意乱情迷,她又在这份滚烫里失去了理智。
她轻颤着,双眸泛起泠泠水光,泫然欲泣。
没有人可以抵抗她的眼泪。
孟舒淮面上的那层霜化?了,他的眼眸如此?柔软,如暖阳,如春水。
他靠近,亲吻怀中人的额头,他缓声,轻柔安抚:“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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