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
叶寄书的脑海里, 闪过了一张模糊的微笑的脸。
正在他动作停顿,来不及确认这个念头的时候,眼前游戏的画面突然变了。
手术台上的眼珠抽搐了一瞬。
叶寄书的视线落在了上方。
【是任务开启了吗?还是……】
眼球不动了。
游戏内置语音陷入了死寂。
但是, 下一刻——
运转的机械设备,在蓦然间抖动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爆鸣声。
嘶吼、哭泣的混响骤然在耳机里爆开。
与此同时, 原本平静的绿色直线, 像是心跳搏动一样混乱地在屏幕上跳动。
荧绿色的电波, 在叶寄书的视线里,颤抖着、拼凑成了几行铅字。
他眯起眼,极力辨认。
终于,从这些扭曲的线条里,拼凑出了几个字。
【我】
【救】
【救救我……】
“啊!”
突然, 耳麦里的柏風发出了恐惧的叫声, “那个管子, 连接的位置——”
众目睽睽之下。
连接在老旧台式电脑的管子, 溢出了污红色的血液。
而顺着显眼的血迹看去,终于找到了连接的那一端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只硕大的实验用老鼠。
它已经早就没了气息。
腐烂掉的皮肉里露出翻涌的蛆虫。
肌肉因为微弱的电流而抽动着, 但连接它大脑的位置的、正是这样的电线, 将它的意识投射出来。
【好痛!】
【好痛……!】
不远处,薄哲翰发出了惊恐的喘息。
这样诡异的画面, 再次触发了他对于那个雨夜无脸女生的记忆。
其他人可能不清楚的, 但是作为游戏公司的二少爷, 也为了在粉丝面前立下游戏高玩人设, 他比其他人提前玩过这个游戏的demo, 但是……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情节!!
那是苟延残喘的幽灵, 在尖叫哭泣着,发出嘎吱嘎吱的、被扭曲变质了的电流音。
真的只是游戏支线吗?
然而,一种直觉在胸腔里蔓延,否定了这个猜想。
实验室温度骤降,如坠冰渊。
每个人都陷入了茫然,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
【你也看到了吗?那个游戏直播事故。】
【我知道!就是那个老鼠!】
【好吓人啊……不是说这个游戏根本没有这个环节吗?虽然是才出的,但是其他主播也在玩啊,所以不可能是故意做出来的效果。已经都挨个确认了,真的没有这个任务。】
【好恐怖……】
叶寄书放下了手机。
从见到老鼠开始,后面的游戏直播都变得气氛诡异了起来。
虽然还在开着玩笑,貌似没有被插曲影响到,但实际上,僵硬的气氛却无从消散。
终于结束了直播,只是煎熬。
在那之后,所有人都互相发来了好友申请,叶寄书没有参与,直接关闭了游戏手机。
现在是直播结束的一个小时后。
极短的时间,就让整件事情发酵起来。
大部分人都在热议【老鼠】这件事。
眼球应该也是实验用老鼠的。
那个连接腐烂尸体的管道,是不是就是老鼠想说的……
热度正在互联网上发酵。
但是这样的恐怖热度,却并不是直播平台想要的。
毕竟,这个企划本质是为了捧出这些主播,而不是让游戏本身的热度越过了人。这种猎奇的消息传出去,热度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所以需要把大众的注意力转移走
【柏風已经关注了您,老师您需要回关一下,只需要这样就好。公司的想法是这样的,您……】
好多字。
提炼一下关键意思。
如果不用他做其他的事,只是回关一下的话,无所谓。他是叶寄书,但yjs不是他的生活。他也并没有把这个账号和自己的真正生活挂钩的想法。
【嗯。】他回复。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回复道:【好的,那么,yjs老师……】
都是一些表示感谢的客套话。
叶寄书只提取了关键的信息。
钱会按时进账,按照直播的场次进行结算,不需要做任何其他的操作。
这样就够了。
他回关了柏風,随后关掉了手机。
犹豫了几秒,然后,叶寄书最终还是打开了论坛。
其实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模糊的念头。
只是去验证的时候,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那份迟疑,制止了他立刻去查看的行动、
但现在,他的界面停留在了私聊框的头像上。
温榆和的消息,依旧卡在了最后一条。
【想法被验证了。】
对方的头像,完全和他在游戏里看到的那个画面吻合。
只有细微的差距不同。
但如果大致地查看,就会意识到基本上一致。
为什么。
游戏抄袭了吗。
但是,不、不至于。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冒着被起诉的风险,对于新发行的游戏来说得不偿失。
叶寄书顿了一下。
点开头像,手指触屏放大,发现了角落的东西。
那是一张学生证。
从边缘角落来看,虽然弄脏了一点,但是温榆和的名字却相当显眼。
这是他本人拍摄的照片。
也就是说,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网图。
下一刻,放大的图片忽然消失在了眼前。
因为温榆和发来了新的消息,所以顶掉了他的触屏动作。
时间太巧了。
【我看了网上热议的直播。】
【那个说话的人、声音……ysj是你,对吗?】
【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那个画面和我的头像很像……话说回来,宴寐终于不在了,对吗?……发生了这种出乎预料的事情,我也很害怕。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来找你吗?】
……
这只是手机上显示的一段文字而已。
但是,却能够想象的出来,对方那张无比清爽的脸上,眼睑后耷拉着的疯狂的兴奋。
【之前我在陈教授的事上帮助了你,现在我遇到了麻烦,你如果能帮助我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我现在来找你。】
随着视线移动到最后一行字上,门口突然传来了门锁被扭动的嘎吱声。
下一刻,“吱呀”响起。
叶寄书抬起头,看到了门口在打开后,骤然出现的身影。
“……”
在他的注视下,薄哲翰气喘吁吁,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他气喘的有些不匀:“太吓人了!!我都不敢睡在酒店里,脑海里还回响着那个机械的声音。我想宿舍有两个人的话,可能会比较好……”
薄哲瀚是急急忙忙、让司机开车送他回来的。
学校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而他的收音室就在正中心,距离很远。
更让人崩溃的是,这个时间段是晚高峰,在遇到堵车的时候,想死的心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生怕自己晚到一点,错过了宿舍关门时间。
原因不为什么。
经历过一次诡异事件后,他的直觉告诉他,在叶寄书身边最安全。
至少在对方身边,这条定理通用。
就像是无脸女生只有他受到了影响,而对方根本没有看到一样,让这个世界回归了正常。
在薄哲翰被送出那间收容所的时候,他无意间也发现了当晚那个无脸的女生。和他一样,对方被一群身着隔离装备的人围了起来,他们用仪器在她的身上检测着,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放出来。】
白天的时候,薄哲瀚特地让人去查了一下对方的踪迹。
和他一样,她也回到了学校。
只是晚了十个小时左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被处理的那种情况发生。
一切异常都被粉饰太平,她就像之前那样、是最正常的学生。
而这一切,都是从叶寄书碰到了对方开始,糟糕的事况得到了挽救。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叶寄书一定很重要。】
薄哲翰对自己慕强的本质心知肚明。
遇到危险,当然要选择待在最安全的地方。
这不就是意味着,必须尽快找到叶寄书吗?这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然而——
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叶寄书只是无言地看着他。
“……?”
见状,薄哲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为什么要看他?难道他说错了什么吗?还是说之前直播的时候自己多嘴了?
他拼命地盯着叶寄书看,想要搞清楚原因。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
对方的目光,其实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透过了他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背后……
【这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不是吧,不是吧!
薄哲翰身体一僵,冒出了冷汗。
因为在他的耳边,传来了和前一次相似的尖锐哭声。
但和之前明显是女性不同。
那是无数嘈杂的尖叫声,如同尖锐的指甲在黑板上剐蹭而过,让人想到了某种啮齿动物。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敢转头。
之前是自己胆子大,胆敢过去。现在就是胆子小到,连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精神不正常。
“为什么,你会站在门口。”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薄哲翰愣了一下。
随后,他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温榆和……?”
对方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都是有钱人,圈子很小,所以不可避免地认识对方。
【这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根本和怪物不沾边。
之所以听到那些奇怪的响动,应该是自己最近精神紧绷而产生了应激。
叶寄书刚才看向身后。
应该也是因为对方在这里而已。
待在叶寄书身边,果然是最安全的。
薄哲瀚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回过头问叶寄书是怎么认识后者的,却看到温榆和的右边脸颊在瞬间裂开,露出了啮齿动物的细密牙齿,随着身体的呼吸而一张一合。
“不邀请我进去吗?”他微笑道。
第32章 第32章
是做梦吗?
绝对是做梦吧……
无论如何, 脑子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薄哲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在脸颊裂开的可怖缝隙。
下一秒,叶寄书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在做什么。”
“……”
薄哲瀚不敢转身去看。
背对着不明生物, 这是什么样心大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
眼前的温榆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看到他动作,这一抹弧度加深了, 似乎因为他的反应而感到愉悦。
盯着眼前的人, 薄哲瀚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和温榆和身高相仿。
也就是说, 叶寄书看不到他现在看到的场景。
所以,眼前这个人才会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身上的异常。
“真让人意外,我刚好找你有事。”温榆和盯着他,说道,“不出来吗?哲瀚,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随着他的声音, 在脸颊上裂开的小小牙齿一张一合。
那东西像是活在他的体内。
但并没有固定在一边的脸颊上, 而像是游动一般, 裂口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帘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去!他又不是傻子!
然而, 薄哲瀚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好。”
他嘴巴张开……
来不及看到叶寄书的反应, 他的身体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反手将门在自己的背后关上了。
“咔嚓。”
走廊上, 一片死寂。
即使是这样, 也没有任何同学打开门查看情况。
薄哲瀚这才意识到, 他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那样, 落进了眼前的人编织的空间里。
“烦死了。”
温榆和脸色阴沉, 那些温和都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焦躁地在走廊来回走了几步, 最后啧了一声,“你和我一个交际圈吧。如果你说出去,事情会很麻烦。迄今为止,我的人生都很完美,绝不会让人破坏……”
“我不会说出去的!”薄哲瀚大叫道,“其他人会觉得我是疯子!”
温榆和突然停住,转过头,微笑道:“我和你说话了吗?”
“……”
薄哲瀚冷汗冒了出来。
下一秒,温榆和的右眼皮上裂开,从那里冒出了同样的牙齿。
“干什么,给我安分一点。”温榆和冷冷地说出这句话,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眼皮上,“别蹦出来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如果敢出来,我一定会再把你们解剖一次!”
他的声音似乎产生了效果。
那裂开的缝隙里,牙齿发出密密麻麻、挤挤嚷嚷的“嘎吱”声。
它们因为恐惧而不断攒动。
薄哲瀚盯着眼前的人的脸。
他呆呆地、怔怔地看着。
那不只是一个生物的牙齿。
就像他的身体只剩下皮囊,里面塞满了某种生物,发出一齐爬在树荫下嗡嗡作响的蝉鸣。
血从齿缝里流了出来,染红了温榆和的面皮。
【老鼠。】
【那种啮齿,不久前才看过。】
“啊。有了。”
温榆和的声音,打破了他脑内的联想,“你是纯人类吧,薄哲瀚。你这么久,还能保持理智站在我面前,是因为寄书吧……所以,你也知道他的效果。”
“……”
“只要碰到他,这些恶心的东西就会从我身上滚出去。但是我也会很虚弱,所以我需要一个纯人类帮忙,让寄书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温榆和盯着他,微笑道,“你能帮我吗?至少我们认识很久了,我不想对你做粗暴的事。”
是威胁。
绝对是威胁。
说是很虚弱,但实际上并不知道有多少约束力。而且面对这种未知的存在,即使是对方只用了十分之一的能力,他也一定会像待宰的牲畜一样被杀死。
“你会帮我的吧。”
“……”
“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温榆和说道,“我会在你的父母前面说你的好话的,叔叔阿姨一直都对我说,要让我多和你相处……”
温榆和一直抖是别人家的孩子。
优越的长相,毫无瑕疵的成绩,温柔的性格……梦寐以求的模板。
和薄哲瀚本人完全不同。
这样的人,一旦成为名义上的朋友,即使不被重视的孩子,也一定会有来自父母的关注。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这些道理,薄哲瀚都明白。
怪物有时候可怕,但是人在某种程度上也很恶心,尤其是其他人的眼光。
“怎么样?”
“……好。”
温榆和微微一笑:“我就知道。”
脸上的牙齿,发出“嘎吱”的颤动,然后消失在了脸颊上。
薄哲瀚转过身。
即使是这样,后颈的汗毛也立了起来。
他推开门。
叶寄书朝他投来视线。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突然间,自己和温榆和独处,然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
他朝前走了一步,温榆和也跟了进来。
“你……你能站起来一下吗。”他忐忑道。
叶寄书盯着他看了几秒。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底有一丝淡淡疑惑。
然后,他依言站了起来。
【……为什么觉得动作呆呆的,有点可爱。】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
薄哲瀚的心脏,因为紧张而跳的很快。
他慢慢地走向叶寄书,突然间,猛地抬起手,抓住了后者的手腕。
动作出乎预料。
他发狠地一把将叶寄书拽到自己身边,随后转身撞开了温榆和,拉着人朝着门口冲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寄书已经被拉着跑到了走廊的尽头。
【速度好快。】
【……真的不是体育生吗。】
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薄哲瀚急匆匆地解释,生怕对方甩开他紧握住的手。
“我跟你说,叶寄书,那个温榆和他是——”
“啪嗒。”
他跑步的路线在中途止住。
薄哲瀚的视线里,楼梯走廊上光影投出了轮廓,出现了黑色的影子。
【难道现在就已经被赶上了吗……】
他内心升起了一丝绝望。
然而,那个挡在眼前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出乎预料的脸。
“林磷!”薄哲瀚脱口而出。
“你们先下去。”林磷表情肃然,迅速道,“等下捂住耳朵。”
虽然没有用主语,但是薄哲瀚一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那个人,不是薄哲瀚,而是叶寄书。
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林磷原本要拔出的枪,在看到叶寄书的时候,突然收了回去,藏在了制服的外套之下,还是因为温榆和在叶寄书面前维持正常形态?
他的心脏扑通直跳。
当两人错身,和叶寄书到楼梯拐角的平台上的时候,薄哲瀚一把抱住了叶寄书,不顾对方露出的惊讶的表情,将他的头狠狠压在他的胸口。
……
他伸出手,紧紧捂住了后者的耳朵。
“砰砰!”
下一刻,走廊响起了枪响声。
薄哲瀚没有听到林磷说话的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刮擦声。
他立刻打了个寒颤。
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密密麻麻的啮齿。
……
林磷一枪打碎了眼前的存在的膝盖。
按照正常的时候。
人类应该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然而,眼前的温榆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
膝盖缓缓地愈合。
然后像是进食一样,逐渐复原身体留下一道缝隙,蠕动地吐出了子弹。
“你瞄的很准,上来就打四肢和太阳穴。”温榆和很快露出了微笑,说道,“但是很遗憾,对我没有用处哦。对了,你是警察吗?我感觉你长得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林磷盯着他。
虽然没有动摇,但是眼底却流露出恨意。
一般来说,即使林磷内心恨意滔天,神经混乱,脑子里蹦出各种念头,他也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如此明显地、无法控制的表现出来——
然而。
只是因为,这个人并非偶然遇见的【感染源】。
那张熟悉的、可恨的脸。
半年前的时候,他见到了这个人。
那是在警犬退役的买家来接的时候,对方跟在他的父亲旁边,蹲下来温柔地抚摸玛丽莲。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
……
几天前。
林磷按照任务要求,离开了这个区。
危阳泽说过,如果没有做好送死的准备,就绝对不要回到这个平静到诡异的地方。
要探究下去吗?
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叶寄书身上的违和。
还是装作视而不见,完成自己二级派遣员工的本职工作就好……
然而,在林磷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个任务。
只是一眼,他就定在了原地。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情。
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区。
他遇见了那个让他放弃做警察,成为管控局一名员工的根源。
……
“哦!我想起来了。”
身前,温榆和突然笑了起来,“你是那只狗的上一任主人吧。”
【她不止是一只狗而已。】
【她有名字。】
林磷更换了子弹。
“是你从那些卖家手里,挑出了我的父亲,我很感谢。”温榆和继续说道,“一直以来都用的是实验老鼠,是太无聊的事情,毕竟只是吱吱叫一声,很快就死掉了,但如果是狗……”
林磷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虽然对温榆和没有伤害,但子弹撞击的推动力却迫使对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猛地撞向身后走廊的玻璃窗上,还没站稳,又被一枪击中太阳穴,头因为惯性而狠狠歪了过去。
身体被子弹打出了血洞。
温榆和冷冷地看着他,身体调转,扭过了头。
他的身上冒出了嘎吱作响的啮齿,在此时,发出嘈杂的声音。
那是老鼠。
动物的恨意极为少见、很少发生。
但如果是以极残忍的方式虐-杀,尤其是概念上被视作恶心的的产物、本身就被人灌入了【记仇】、【阴暗】属性的老鼠的话,那么这种怨恨使那个人类成为【感染源】,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眼前的人,就是这样形成的。
他的身体内部,大概已经装满了老鼠的尸体。
“我会拿到叶寄书。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温榆和说道,“我会让你看着他帮助我,回到人类的形态。如果我是人类,你就拿我没办法吧。”
“哦,不对……你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做。”
林磷无法反驳。
对方说的是事实。
哪怕是现在,他也无法杀他,只能等待危阳泽的到来。
“别……开玩笑了。”
从窗户后面,传来了低低的声音。
温榆和一惊。
那是什么声音?
是谁、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空间?!
他猛地扭过头去。
下一刻,黑色的液体从窗沿上爬了上来。
它在肮脏的地板上蠕动着,散发出潮湿霉味的气息,渐渐摇晃着形成了人形。
“虽然离开了,但我一直在看着寄书……”
【一直、一直在看着。】
那团黑液喃喃道,郁郁地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着:“如果是你……别想碰寄书。”
林磷猛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东西,赫然是消失的【第三阶段】感染源,那个死在电梯里的男同学。
与此同时,温榆和猛地后退一步。
他当然也认出了对方是谁!
就是因为感觉到了同类的存在,才会在调查出死亡的事,发那样的消息给叶寄书,诱使这家伙放弃伪装,朝陈教授出手——然后,他借此检验叶寄书本身的作用,是否就是他猜测的那样。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老鼠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他不想放弃人类的皮囊,变成舍友这种恶心的样子!
【但是,如果直接撞到第三阶段的同类,自己是无法做什么的。】
温榆和咬住后牙槽。
“我要把寄书带走,太危险了。现在太危险了……!”
这个危险,指的绝对不是他。
舍友继续说着话,精神明显很混乱,以至于重复用词、语序颠倒:“如果正常的生活被破坏,就意味着祂也会,不再忍耐下去,那么就会——”
【他到底在说什么。】
温榆和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整个空间为之一冷。
湿滑、粘腻的冷汗在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感觉到了,那个存在出现的气息。
……
楼梯拐角里。
薄哲瀚听见声音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正打算低头对叶寄书说什么,却察觉到了身前投来的视线。
薄哲瀚抬起头。
下一刻,心跳如同暴雨来袭,轰然狂跳起来。
宴寐正站在楼梯下一个台阶。
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外套。
上面有从外面来而带上的湿气,潮湿着向几节台阶后扑面而来。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们之间的动作。
……
“好热闹啊。”
忽然,宴寐就这么微笑起来,“寄书,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呢?……”
【明明说了三天才回来。】
【但现在,其实是第二天,就已经——】
这和故事里,骤然提前归来的【蓝胡子】一样。
宴寐,周围夹杂着闷热的气流,朝着两人走近。
第33章 第33章
【事情, 怎么会变成这样。】
危阳泽手指缝里的烟,正在燃烧着,灼热触及了肌肤。
但他却浑然不觉。
那双眼睛, 只是盯着眼前的宿舍楼。
它在狂风暴雨中,时而闪烁着,如同损坏电子屏幕上的幻影。
暴雨轰然落下。
但手机上显示的天气, 却还是正常。
危阳泽知道。
他现在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
这是陷入特殊空间的情况。
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而无尽的黑暗里, 只有这栋宿舍楼在视线里存在。
【这是前后感染覆盖共计三次,而造成的,前所未有的扭曲空间。】
危阳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第一次。
温榆和没有再压抑自己的能力,选择感染周围正常的事物。
因此,不会有多余的人出现。
那些宿舍楼门后, 正常的学生已经异化, 不会有谁不长眼来打扰他接近叶寄书。
再然后, 舍友进入了宿舍楼。
它身为【第三阶段】, 已经丧失了人的皮囊,代价就是它可以展开完整的独立空间。
这样的空间笼罩在温榆和的感染之上。
但如果说, 这第二个【感染源】只是让环境发生了异变的话, 最后一次覆盖就是完全扭曲了空间。
因为——
【宴寐】出现了。
祂只是站在楼梯上,温榆和、舍友的存在气息就被完全摧毁了。
宿舍楼周围的现实随之崩塌。
尽管明白事态紧急, 危阳泽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站在了这里。即使听到了楼梯上的枪声, 也没有出手。
原因是——
他终于收到了总部的回信。
【在搞什么。四个月了, 这个时候才给当初同伴出事的汇报回复。】
这是正常人的第一想法。
然而, 危阳泽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总部效率不可能这么低。
他们的任务信息, 是由庞大的终端系统处理的,不存在漏掉信息的可能。
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 当初是刻意没有回复他的报告。
【总部,一直都有自己的考量。】
但是这种考量,到底意味着什么……
危阳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到什么。
但他接下来看清的东西,一定不是他期待的。
传回来的报告字数不多。
很有系统出手的、直击要害的简洁风格。
总部回复。
【我们一直在关注叶寄书。】
【我们知道他的特殊,知道他是稳定现实的锚点。】
……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进行观测。这个区的所有正常环境,都是为了稳定他的精神状态而服务。之所以偶尔会出现感染源变量,也只是为了保持水的活性而已。】
【包括你、二级员工林磷。】
……
这是什么。
危阳泽感觉太阳穴被重击。
一阵头晕目眩侵袭上他的大脑。
这到底是什么。
楚门的世界吗。
他其实也只是系统大数据算法其中之一。
难怪报告石沉大海。
难怪林磷去而复返。
因为在这里,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就和他一样。
如果不是同伴出事,他早就调走这个区了,但现在却依旧被困在那个潮湿的雨夜。
他们都是算法中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角色】。
被过去滞留在了这里,推动着所谓的剧情发展。
而叶寄书,大概就是那个【不知道自己是主角,但其实是主角】的路人,按照预定的轨迹生活。如同被关在鱼缸里的金鱼,看似透明的环境,却是困住他人生的枷锁。
【那……祂呢?】
危阳泽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如果说叶寄书是被重点保护起来的缸中金鱼,那个……至今无法用词汇理解其身份的存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绝对不是刻意安排。
他极其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总部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没有办法,让祂那样的存在进入这个计划。
即使是他之上的特级,也一样。
他的所有直觉都告诉他,宴寐绝对不是【感染源】这么简单的东西。
因为【感染源】都由人类转换而来。
【宴寐】。
绝对不是人类。
迄今为止,虽然只是与之短暂地照面过一次,从楼梯上擦肩而过,对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但他已经感觉到了那种悚然。
那是从骨髓深处、沿着肌肉纹理爬行的恐惧。
而总部在公布真相后,发出的指令,是让危阳泽不能插-手……
因此。
模糊的猜测浮现了出来。
【管控局也没有预料到,祂会出现在那里。】
【更无法想到,两人产生了联系。】
【本来,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叶寄书的,他就应该一直那样扮演路人角色。】
但是——
这样的他,却被祂发现了。
危阳泽打了个寒噤。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一个无论是里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地位差距都如此悬殊的人。
怎么会注意到那个尘埃里灰扑扑的路人。
不知道管控局做了什么,又植入了什么样的诡异念头,叶寄书从未和任何人有过深层次的联系,按照预想的那样过着日复一日、单调无聊的生活。
但是,这一切都在几个月前发生了改变。
为什么【宴寐】这样的瞩目存在会和他成为恋人?
为什么祂会对叶寄书有这么深的执念?
为什么祂宁愿压抑自己,扮演一个普通的学生,也绝对不要离开叶寄书的身边?
即使是那些【感染源】不自量力地现身,即使是管控局的人类在祂面前一无所知、令人厌恶地晃荡,祂也没有当场动手……即使那对祂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四个月了!只要祂想的话,早就可以做任何事了!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只是过着大学生活而已。
危阳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归根结底,为什么祂会如此在意一个在大部分人眼中一无是处、毫无存在感的人类?
根本无法理解!
到底是为什么?是喜欢吗?是因为爱吗?
但那种无法解释的存在,真的会有这种正常生物才拥有的情感吗?
危阳泽站在这里,被要求按兵不动。
其实是因为,管控局也无法发现造成现状的真正原因,所以不敢轻易改变现状,才让他原地待命吧?
总部一定已经在不知情的时候做了些什么,才勉强让叶寄书的理智将这件事合理化,随后安排危阳泽等人的出现,再一步步推动剧情的发展,小心翼翼地验证那荒谬的可能性——
【因为爱,所以才做了这些事。】
【只是因为爱。】
但如果真的是【爱】……
危阳泽感觉到被雨水渗透的后背,冒出了寒气。
即使是叶寄书,恐怕都无法做到回应这样浓烈、摧毁的感情。
但如果选择回避。
会发生什么事——
……
整个宿舍楼一片死寂。
明明没有听到任何雨声,但是却能感到那种惊人的闷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啪嗒。”
随着眼前的人每走一步,薄哲瀚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后背紧紧贴在了墙壁上,避无可避。
如果不是叶寄书拉了他一把,他一定已经手足无措地滑倒在了地上。
但下一刻,他后悔自己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宴寐的视线移动到了两人握住的手腕上,停住了。
“…………你们关系很好吗?”
因为恐惧,薄哲瀚睁大了眼睛,冷汗瞬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现在他和叶寄书是室友,对方还是他崇拜的yjs,这个关系应该是很亲近了吧……
叶寄书:“一般。”
“……”
薄哲瀚。
他现在究竟应该松一口气,还是伤心欲绝。
闻言,宴寐露出了笑容。
仿佛刚才那一刻的阴沉,只是某种雨夜的幻觉而已。
【好可怖。】
薄哲瀚的脑子,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恐怖的情绪在他的四肢蔓延。
然而,现在最恐怖的其实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在薄哲瀚的视线里,宴寐依旧那么好看。
只是看着这张脸而已,就觉得一种难以言语的爱慕涌上心头……为什么会害怕?明明这么喜欢。
如果被对方注视,只会感到喜悦和兴奋。
但鸡皮疙瘩还是不可控制,在对方目光扫过身上的时候爬上了肌肤,让他浑身打着哆嗦。
叶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手腕。
薄哲瀚手肘撑地,往后艰难地移动身体。
宴寐轻声:“去采风的时候,给你买了礼物。宿舍有人吗?我等下放在你的桌子上。”
“有人。”叶寄书道,“但没关门。”
虽然薄哲瀚拉着他突然冲了出去。
但温榆和还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他瞥见了对方错愕的眼神。
闻言,宴寐只是说了句“是吗”,然后伸出手,拉起了叶寄书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十根指节交错。
松散地搭在一起,然后落入了指缝里,扣紧了几秒。
【……】
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叶寄书低下头,看到对方翻过他的手腕。
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检查有没有其他人留下的气息。
在他的视线里。
对方冰冷的手指,在他的手腕上轻轻、细细摩挲。
那潮湿的气息,一点、一点,覆盖在了他刚才被薄哲瀚压出的红痕上。
……
直到好几秒后,宴寐才抬起头。
他目不转睛地说。
“那寄书乖乖在这里等我哦。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和任何人说话。”
虽然语气很温柔。
但——
【这究竟是请求。还是要求。】
“我马上就回来。”
在叶寄书的注视下,宴寐只是微微一笑,眼底翻涌着乌云,松开他的手腕,朝着楼上走去。
经过楼梯墙壁。
薄哲瀚又往后缩了一些,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宴寐却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朝着楼梯上方缓缓走去。
楼梯边缘,下方只有绿色的应急灯亮着。
宿舍陷入黑暗,头顶只亮了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勾勒出宴寐模糊的身影。
……
他融入了黑暗里。
然而,走廊却没有声音。
那只是一片纯粹的死寂,让人心底蓄积着刺骨的寒气。
叶寄书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过了几秒钟,薄哲瀚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影子在白炽灯下晃动:“寄书,我们快跑吧!!!”
他都要哭了。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正常的事情。
“趁他们不在,我们赶紧走吧……算我求你了。”
虽然林磷的意思……是不要让叶寄书知道【那个世界】的事,但没说不可以逃跑。
要赶快离开这里。
如果不抓紧时间,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就像游戏会设定阈值一样。
一旦错失了机会,除了重启进度,就再也找不到补救机会。
但是现实世界,怎么可能有重启的机会呢!!
然而,在他乞求的疯狂目光下,叶寄书却终于将视线从楼梯上移开,转回头看向了他。
“不行。”
“什么——”
“宴寐说了。所以不行。”
薄哲瀚心脏骤停。
是啊,他怎么忘了。
那个让他一眼爱慕,让他丧失自尊和理智、狂热地迷恋上的人——
恰好是带来恐惧情绪的存在。
宴寐刚才说了……
他很快就会回来。
【这代表了什么。】
薄哲瀚慌里慌张地看向叶寄书,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他想象中被威胁生命才有的心惊胆战,反而只是正常地、照旧的面无表情。
【……】
“你先走吧。”叶寄书道,“我还有事要对他说。”
“……”
叶寄书疑惑:“你也想留下来吗?”
明明刚才还那么激动,差点哭出来了。现在却只是盯着他发愣,好像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生物。
闻言,薄哲瀚蓦地回过神来。
再次接触到叶寄书的视线,他身体一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你是真的……很喜欢宴寐。”
“马上就不喜欢了。”叶寄书道。
闻言,薄哲瀚不由怔了一下,睁大眼睛,猛地看向了叶寄书。
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解释给他听的迹象。
事实也是如此。
叶寄书的手放在了外套里。
虽然刚才很突然,但好在他一直把礼物放在身上,所以现在省去了折返的时间。
他要等宴寐回来。
因为,确实有话要说。
……
不知过了多久,叶寄书终于听到了台阶上传来的动静。
以及,诡异的滴水响动。
他独自一人靠在墙上,没有玩手机,抬起头看向声源处。
“滴答。”
“滴答。”
……
这里为什么会有水声?
叶寄书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宴寐的声音突然从黑暗里响起:“……寄书,你还在这里等我。”
他的身影在白炽灯的光圈下,浮现了出来。
那双黑沉的眼眸,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在此时惊人地亮起。
“你没有走。”
“嗯。”叶寄书道。
听见他的回答,纯粹而干净的喜悦情绪,第一次在宴寐的眼底浮现了出来。
“寄书。”
“嗯。”
“……寄书。”
“嗯。”
每一次,叶寄书都给出了回应。
“怎么了。”
宴寐:“太高兴了,所以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想叫你的名字而已……”
叶寄书愣了一下。
对方……
好像真的、真的很开心。
【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是觉得,他会像薄哲瀚一样直接离开吗?】
叶寄书不太在意很多事情。
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了周围存在许多异常的地方,并且不能仔细地深入思考原因。
【不如说,有多迟钝才有可能忽略那些不符合现实的发展。】
面对这种情况。
正常人都会选择立刻离开吧。
但这只是因为叶寄书知道,这这个世界是小说而已,所以这些全都被他无视了,不会觉得大惊小怪。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大概正是如此,才让眼前的宴寐产生了叶寄书很特别的错觉,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直以来。
叶寄书很清楚,都是自己隐瞒了这点。
他欺骗、蒙蔽了宴寐。
以至于让对方,把自己这种【路人】当成珍宝。
而现在之所以一直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是时候纠正错误了。】
【不要再拖延了。】
今晚是最合适的时候。
早一点,会显得莫名其妙。
晚一点的话,就会让他心底不安的情绪继续沸腾,无法正常面对宴寐。
必须要好好说清楚才行。
对方应该能理解的。
毕竟,两人第一次约会、以及弥补的水族馆都不顺利,说明了他们其实并不合适。
而且他也尝试过了。
按照小说要求,去做那个旁观的人。
但他不想。
那种看到宴寐和其他人说话的沉闷感,让他无法正常地完成剧情。
既然如此,叶寄书不会勉强自己。
他一直是个低欲望的人,其他人眼里的怪人,不想接近的人。
虽然没有任何偏离剧情的警告,但按照他玩过的游戏、看的小说来判断,很有可能会出人命。
但即使是这样,不按照剧情走会死掉。
比起自己亲眼看到宴寐与其他人在一起,好像也觉得无所谓了。
宴寐朝他的方向走来。
随后头靠在了叶寄书的肩膀上,贴紧了他的脖子,抬起手抱住了他。
像是要邀功一般,他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鼻尖不断地蹭着他的脖颈。
在撒娇。
叶寄书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发旋。
“寄书,我记得那个人类,是叫做林磷吧?你说对他有好感,所以他还好好的,我可没有动手噢。舍友也是……只要它滚远点、不要试图带走寄书就无所谓,我现在是不是很大度?至于另外一个,我已经解决了哦,不用担心那种货色——”
“宴寐。”叶寄书道。
他很少叫他的名字。
宴寐的动作停住了。
“我考虑了很久。”叶寄书道,“我们还是分手吧。”
第34章 第34章
话音落下。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宴寐的整张脸依旧埋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动弹、也没有移开的迹象。
呼呼的风声从楼道传来,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叶寄书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寒气从外套的缝隙里爬了上来。
整个狭窄的空间, 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沉闷起来。
宴寐没有说话。
他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抱住他的姿势。
叶寄书只穿了一件衬衫。
对方的手穿过外套,此时正放在后背衬衫上。
随着时间推移, “滴答”、“滴答”声香气, 那种湿滑、粘腻的感觉渗透了薄薄的织物, 与此同时,宴寐终于动了,搂住他腰的手臂逐渐收紧、再紧一些。
骨头因此而发出嘎吱的声响。
叶寄书道:“宴寐,很痛。”
话音落下。
那股几乎要将他勒进身体里的力度骤然消失,虚空中覆压而来的紧绷气息也荡然无存。
宴寐终于抬起头来。
叶寄书也偏过头, 看向那张脸。
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眼睛。
平常, 宴寐对人的时候一直总是保持着微笑的模样。
但与之相反, 那双眼眸, 却很少有笑的迹象。看久了,只会让人觉得违和、且感到无比的森冷。
叶寄书很少专门去看他的眼睛。也是有意避免, 被这样的冷漠直视。
然而, 此时——
这双眼,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令人心底发颤。
其中, 仿佛酝酿着湿热的风暴。
但叶寄书却无法移开视线。因为宴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用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暗沉眼眸。
“寄书, 还记得几天前吗?”
“……”
突然提及了无关的话。
“那次水族馆的约会后, 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好像从上车开始, 寄书就一直态度很奇怪。不想看我、不和我说话, 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即使是和我一起去了展馆,也依旧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讨厌我, 一直在忍耐吗?”
叶寄书:“宴寐。”
但对方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呼吸急促了起来,继续混乱地说道。
“是因为我哪里没做好吗?是因为我给寄书压力了吗?所以不想让我碰到你…………是因为林磷吗?舍友?温榆和?……还是几天前的那个主播?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寄书喜欢什么类型,我都会改的——”
“宴寐。”
叶寄书再次打断。
这一次,他提高了声音。
“……”
对方终于止住了话。
然后,那双眼睛依旧看着他,目不转睛、等待他给出解释。
为什么会说分手?
为什么毫无征兆?为什么要违背约定、就这么抛弃他?
那张混乱、不知所措的脸,似乎正在说着这样的句子。
如果是学校里其他人,看到宴寐露出这种表情,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吧。
他竟然让对方动摇了……
叶寄书:“只是想分手,仅此而已。”
那些都不是他决定分开的理由,现在去思考、也完全没有意义。
或许有人觉得,像宴寐这样一个高高在上、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的人居然因为自己,而有了反复谴责自己、崩溃的迹象,会特别爽。但是,叶寄书只想速战速决。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楼道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没有意义…………这样啊。我明白了。”
“滴答。”
“滴答。”
……
窗外的暴雨似乎更加猛烈了。
两人维持着叶寄书单方面被拥着的姿势。洗刷的雨声里,头顶的白炽灯亮着微弱的光,照在了两人的头顶,宴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畸形扭曲地不像人形。
叶寄书的视线里,那影子似乎扭动了一下。
他不由微动了一下,莫名的紧张冲击了胸口,身体在对方的怀里蜷缩了一瞬。
不知过了多久,宴寐终于再次开口了。
“我理解了。”
“……”
“寄书会这样说,我确实感到很意外。可以说是吓了一跳,所以才会是刚才的反应。”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很稳定。
就像刚才那幅极力挽回、拼命想要搞清楚原因的样子,只是幻觉而已。
刚才的疯狂只是几秒。
宴寐似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状态,用词冷静,听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随后,宴寐抱歉地笑了一下。
这是弧度极微的笑,但正因此,会吸引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嘴角位置。
然后视线不自觉上移。
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就会被其绮丽浓稠的五官掌控全部理智。
如果换做其他人在这里,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陷入无法自拔的疯狂迷恋当中。
只要对方一笑。
想必什么,都可以原谅。
就连叶寄书本人,在看到这样的笑容,也不由盯着对方的脸发呆了几秒钟。
【完全明白对方的魅力。】
【也做好了准备,但是四个月过去,还是无法抵抗这样的宴寐……】
有这样的笑容。
原本紧张的心情,竟然也不自觉地平静了下来。
叶寄书逐渐放松了警惕,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可笑。
【宴寐,当然不可能在意他了。】
没有想象中继续执拗不放、追问原因的反应。
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心情。
是应该为之庆幸。还是觉得心底沉闷、胃里空荡。
怎么回事。
这明明是最好的结果。
叶寄书不想深究原因。
至少现在,他可以如愿以偿了。他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也松懈了下来。
“寄书,刚才吓到你了吗?”
“……没有。”
宴寐没有离开刚才的近距离。
他又一次,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腰间,衣料在走廊发出被蹂-躏的沙沙声。
叶寄书感到一阵怪异。
因为已经提出分手的两个人,不应该还这样亲密。
但他没有谈过恋爱。
而宴寐又是那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所以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提醒对方——
他犹豫了一下:“那个……”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困惑、不解,被宴寐的声音打断了。
“但是,关于分手这件事,可以暂时不给出答案吗?我也想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该怎么办、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因为寄书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考虑了很久’……但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寄书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是谁给你灌输了这样的念头。才让你,突然想要离开我——”
对方的声音低了下去,隐没在了雨声里。
叶寄书听不清了。
也因此,错过了疑惑距离的最佳时机。
那现在该怎么办?
应该……算是分手成功了吧。
虽然对方只是说先考虑一下,但宴寐的考虑,基本就是宣判了结果。
已经有四个月的亲密相处。
叶寄书知道,对方一般不会把话说的太死,只要有回旋的余地、就一定代表了负面的答案。
他又等了片刻。
宴寐还是没有动,还是紧紧地抱住他。
但叶寄书的耐心,已经逐渐耗尽了。
【好累啊、虽然如愿分手了、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脑子乱糟糟的。】
尤其是胸口出乎预料地、一阵沉闷。
叶寄书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宿舍打游戏。玩通宵、然后睡觉。脑子不想再考虑宴寐的事了。
头顶的白炽灯,嘎吱作响。
灯光像是接触不良,频繁地闪烁着。
一下。
两下。
叶寄书不再犹豫,抬起手,打算推开自己肩膀上的宴寐。
但在他的手落到对方身上之前,宴寐已经先一步抽身离开,没有让他有机会碰到他的身体。
叶寄书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然后,他放了下来,落回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放在外套里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
突然间,他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他给宴寐准备的生日礼物……
但是,却忘记送出去了。
但现在,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即使是再不懂社交的人,也应该明白。这个时候送出去,根本不合适。
“那我回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宴寐,再见。”
该回宿舍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找回【路人】生活了。
一旦离开校园风云人物,他不过就是往常那样无人注意的背景板而已。考试就在自习室准备,想打游戏就在宿舍待一天,不会有人再每天要求回复消息、去各种地方。麻烦的事也会消失。
叶寄书转过身,朝着楼梯上走去。
但才走了几个台阶。
“寄书。”
身后突然传来了响动。
是宴寐的声音。
叶寄书回过头,对方已经抬起了头,表情在暗淡的灯光下晦涩不清。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拜托寄书。”
“……什么?”
宴寐冷不丁道:“能再送我回宿舍一次吗?”
“……”
这个请求——
虽然骤然听到会觉得有些奇怪,但这应该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因为除去告白当天雨夜,以及开车的时候,只要两人出去,叶寄书都会先送宴寐回宿舍,然后再自己走回来,这算是两人某种默认的约定。
现在宴寐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无可厚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要答应吗?
正在犹豫的时候,叶寄书的手指,突然触及了口袋里的礼物。
柔软的触觉,让拒绝的回答消失了。
【可以在路上给出去。】
叶寄书:“嗯。”
宴寐没有反应。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耐心地等他主动走到自己的身边。
随后,两人朝着宿舍外走去。
直到到了一楼。
叶寄书才注意到了落下来的雨。
湿滑的雨水流下来,在地板上留下了反光的痕迹,散发出潮湿特有的霉味。
这场暴雨比想象中还要大。
明明最开始还是正常的,怎么突然……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叶寄书身旁的宴寐已经从宿舍门口的置物架上,“刷”地抽出了雨伞。
【这是异常熟悉的场景。】
叶寄书有那么一刻恍惚,两人还在四个月前那个雨夜。
不过这一次,却是他送宴寐回去。
宴寐撑起伞。
两人走进了雨水里。
才走了几步,叶寄书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闪烁的汽车前置灯吸引了。
那是一辆纯黑的车,突兀地停在了湿漉漉的灌木丛里。
从他站定的位置看去,车前亮着的两盏橙黄的灯光太过刺目,所以无法看到车内具体坐着谁。但是叶寄书却能够感觉到,车里的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和宴寐的方向。
感觉像是某个熟悉的人。
危阳泽……?
为什么他会在那里观察他们,却根本没有上前?
他没有走动。
脑内运转着,闪过了各种念头。
下一刻,从他的身侧传来了宴寐阴沉沉的声音。
“即使就在身边,寄书的注意力也不能完全给我,而是注意一些杂虫们。”
叶寄书回过神来。
宴寐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算了,也无所谓了。反正,寄书一直都是这样。大概是我误会了,认为寄书会比我想象中在乎我,而不只是因为懒得拒绝而已。”
……什么懒得拒绝。
要是以前,叶寄书会极力解释一下。
但是现在的话,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因为他的冷处理,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令人窒息了。
两人离开了那辆车。
走了一段距离,叶寄书回过头去,发现那橙黄的车前灯光熄灭了。
……
叶寄书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从他的宿舍到宴寐的民俗学宿舍楼,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每次他都是靠打游戏,不知不觉走完整段路程的。
但现在,有宴寐在身边,他忽然觉得手机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周围的绿化带,发出被风吹动的窸窣声音。
即使穿上了外套,叶寄书依旧觉得身体发冷。
而头顶的树荫,在道路的两侧怪异地摇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树枝在阴影里极为缓慢地扭动,在头顶发出含含糊糊、窃窃私语的声音,而被路灯照下的影子,交织成了细密的网,将两人行走的道路铺满。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宴寐宿舍楼下。
最终还是没有把东西送出去……
叶寄书的手放在外套口袋里,摸索了一下礼物,心底感觉到了一丝遗憾。
身旁的宴寐还是没有说话。
和路上一样,两人居然能够保持沉默这么久。
宴寐停住了。
莫名的,叶寄书觉得他大概是想等自己说些什么。
“其实……以后,如果遇到不喜欢的事可以拒绝。觉得人群很无聊、没办法投入,可以立刻离开。不是必须加入社团,不要勉强自己融入群体,电影社也是一样。还有……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要笑的。我知道,你大部分时候都不喜欢周围的人,即使你好像不想表现出来……”
这是他目前为止,一次性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连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出乎预料,眼底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冷气从两人身侧吹拂。
宴寐转过身,一半身体已经被雨水淋湿了。
“寄书,陪我上去吧。”
“……”
“毕竟,你一次都没有来过我的地方。”
叶寄书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都已经来这里了。
再拒绝好像会显得不近人情。
而且如果说内心不好奇,是假的。四个月了,总是宴寐来他的教室、进入他的宿舍,他从来没有去过对方的私人领域。虽然之前是因为不想打扰,不想建立深层次的联系的缘故,但现在也无所谓了吧……
在宴寐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叶寄书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两人走到了宿舍楼下。
雨伞被收起。
抖动的时候,雨珠全都洒落到了地上。
叶寄书的衣服和裤腿位置,都被雨水弄湿了。
宴寐:“在上面换衣服吧。”
【好像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叶寄书跟在宴寐身后,走进了这栋陌生的宿舍楼。
不需要刷卡。
和他们数学系的宿舍楼不一样。
平心而论,这里的宿舍才是他当时报考的时候,理想中应该有版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时间连一个人学生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连雨声都已经停歇了。
没有坐电梯。
叶寄书跟在宴寐身后,顺着楼梯往上走。
一直到了三楼。
然后,他眼前的宴寐才进入了走廊。
叶寄书有些意外。
对方的宿舍,竟然也是这第一层楼的最后一间。
宴寐不知何时,已经在了他的身后。
眼前的门没有关。
叶寄书只轻轻一碰,就发出了“吱呀”一声,在身前打开了。
宴寐突然靠近了他。
湿冷的气息,立刻从两人贴近的位置传来。
叶寄书还没反应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推入了门内。
“碰!”
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站稳。
房间没有开灯,叶寄书想要转过身,却只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咔嚓”一声。
这是——
门即将落锁的声音。
叶寄书猛地回过头去。
走廊唯一的光源消失。
而他最后的视线,只能看到宴寐握住把手,盯着他的身影。
“寄书,真好骗。”宴寐平淡道。
周围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
“砰、砰、砰。”
那是胸口心脏跳动的闷响。
什么都看不见。
叶寄书心跳加速、感觉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了心头。
他四肢有了发麻的迹象。
下一刻,从黑暗里传来了走近的声音。
叶寄书往后退了一步,不经意撞到了桌角,后腰传来了一阵刺骨的疼痛,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但这,完全无法覆盖他内心茫然的恐惧。
以往他待在宴寐身边,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即使是当宴寐情绪低沉,因为某些事而露出了不同于平时的一面,在叶寄书的身边他也是可控的、能够预料的,不会让人觉得不安。
但现在,他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
宴寐……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刚才只是一瞥。
但宿舍连窗户也没有、也没有浴室,根本没有任何可供逃开的地方。
正常的宿舍会这样设置吗?
学校内部宿舍标准都是一致的……所以这里,真的是人文社科系的宿舍吗?明明没有窗户,但是为什么却听到了雨水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疯狂而阴郁地扭动。
“我不想这样做的。”
闪电的亮光,幻觉般地在叶寄书头脑里炸开。
听声音,明明可以分辨出距离。
但现在,感官这种东西已经完全失效了。
他只能感觉到宴寐朝他走近、很近,距离甚至近到不正常的地步。
“寄书一直都是我的全部,这件事从承诺那天开始,就没有变过。即使是现在也一样——被厌倦、抛弃,也是一样……没想到,我竟然和那些垃圾游戏一样,被完全丢掉了。”
宴寐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但那种笑,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
如果是人类,那么精神状态已经明显出了问题。
但是,那是宴寐。
对方被无数人喜欢、痴迷,怎么可能就因为和他这种路人分手,而陷入这样的境地?
话虽如此。
但是,人会不自觉对未知感到紧张。
尽管仍旧维持面无表情。
但叶寄书的呼吸,却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与此同时,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发烫,呼出的空气因此而变得灼热了起来。
“我被丢掉了……”
“早就有那种预感,因为寄书从来不会玩相同的游戏、只要通关,就会立刻不耐烦地扔掉。”
【不是、不是这样。】
叶寄书在心底反驳。
只是因为,游戏本身就是打发时间的办法而已。
路人唯一的娱乐方式。
平时已经很无所谓了。
如果再不挑拣的话,那么唯一的存在感就消失了。
所以,这是他给自己设置的规则。事实上,这有效地让他无视了周围的事,顺利活到了现在。
但宴寐显然没有听他解释的打算,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真的,很喜欢寄书。已经喜欢到了连自己也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地步。因为想要珍惜,所以才一直忍耐着、模仿着周围恶心的人类,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被厌倦、而‘通关’了吧。”
那冰冷的温度,贴在了他的后腰上。
上衣被挑开,有什么湿滑粗壮的东西灵活地钻了进来,以粗暴的方式抚摸着他刚才被撞到的后腰。
不、比起抚摸,更像是被那东西用力地摩挲、舔-舐。
“什么啊,我不想再装了。”宴寐冷笑道,“明明是男朋友,但是其他人喜欢我、靠近我,寄书却完全不吃醋。我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想,终于明白了……是从感冒的时候装睡开始,想把我推给其他人吧。你到底是对谁产生了兴趣…………最近出现的人太多了,每个都让我想直接杀死——”
危险发言不断地冒了出来。
“不过,如果我能带给寄书新鲜感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了。真是的……以为我真的在乎吗?只是人类而已。那种东西——”
新鲜感……
还有人类。
【宴寐到底在说什么。】
那种被异物入-侵的感觉难以言喻。
叶寄书脑子一片混乱。
但越是这样,越无法忽视那种被粗暴触碰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
【不可能是手指,但却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灵活……】
正在他大脑卡壳、陷入迷茫、不安的时候,上衣被再次掀起,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更多了,骤然遇到冷气,叶寄书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钻进外套里、衬衫下的东西变成了两根、三根……
这是纯粹的、常识被冲击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叶寄书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身体因为惯性而往下滑落,却在半途被抱住,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从鼻尖传来了熟悉的香气。
那是独属于宴寐的、让人难忘的味道。
叶寄书攥紧近在咫尺的布料,感觉大脑一阵晕眩。
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因为视线被完全剥离,所以只有剩下的感官发挥了作用,甚至比以往更加难以忽视。
力气完全没有收敛。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有淤血、擦伤从接触到的地方产生。一定有血流了出来。
叶寄书扭动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说道。
“宴寐,这是什么。我不要。很难受……”
虽然只是相处了四个月。
但是,在潜移默化的情况下,他已经习惯了在遇到情况的时候,首先找宴寐来解决麻烦。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向对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求助。
这是微薄的阻止。
如果是其他人类,胆敢做出这种事,宴寐早就毫不犹豫地处理掉了。
然而,话音落下。
钻入他衬衫里的东西却蓦地停住了。
但这是,来自宴寐的【一切】的要求。
无法拒绝。
事到如今,自己居然还因为对方依赖自己而感到开心、觉得事情还没有到彻底崩溃的余地……
黑暗里,宴寐盯着叶寄书,像是要将他此时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
“我现在不在乎寄书怎么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后者的脸,说道,“如果寄书见到了真正的我……能够接受的话,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当然,这不意味着我在乎区区人类的想法。只是——”
【只是,想让你一直看着我而已。不要分手。】
【不要分手。】
【否则,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从短暂的四个月相处来看,叶寄书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猜不到在想什么,但接受度、容忍度却异常地高。
很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叶寄书,让他不自觉想要缠上去,做任何事都可以。
所以,即使是宴寐这种和人类无关的存在,也产生了某个期许的念头。
如果是寄书,那么展露真身也可以。
对方一定能接受的。
这或许能成为两人关系加深的契机。
如果是这样。
新鲜感……不要分手。
抱着这样的念头,宴寐收回了黑暗。
下一刻,他的本体彻底暴露在了叶寄书的眼前。
第35章 第35章
眼前的黑暗骤然巨变。
叶寄书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不让自己的视网膜被刺痛。
几秒后,他睁开眼。
浓烈的黑雾在眼前的空间里浮动。
然而,最先让人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诡异的雾气, 而是正在站在他身前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宴寐】,正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静静地凝视着他。
而他的身上——
在看清的瞬间, 叶寄书猛地睁大了眼睛, 所有混乱的想法都消失了。
这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
即使是他这样没有情绪波动的人, 在此时都恍若遭受重击,脑子陷入空白,只能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情景。
【这到底是什么——】
脑子被这这样的句子刷屏了。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说因为熬夜太久?脑血栓?眼球产生了幻觉?】
因为眼前的画面,已经无法用“小说剧情”、“异常来解释”了。
宴寐那张面容依旧绮丽无比。
只是存在而已,就让这个空间染上了迷恋爱慕的色彩, 呼吸都忘却了。
但与其压倒性的美丽形成了强烈、冲击力的反差。
从他的身后却蔓延出了丑陋庞大的黑影, 将整个人类的身形扭曲笼罩, 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恶心。
那是披着皮囊的怪物。
与此同时, 粘稠的黑液在地板上扭动、翻滚,发出雨水般滴落的窸窣声。
【那不是黑液。】
而是某种紧贴在地板上的无数触手。
它们滑动着、扭曲着, 在半空中摇晃。一部分, 则消失在了叶寄书自己的位置。
他的后腰依旧贴着异物。
从滑动、轻抚的频率来看,是地板上的触手无疑。
人类, 是不可能长出触手的。
即使拼命说服自己, 也不可能真的蒙混过去。
包括现在。
触手是不会随着呼吸扭动、仿佛有意识地在他的衬衫下抚弄的。
不知道, 是不是因为被他发觉了真面目的缘故。
在叶寄书的注视下, 它在他的身上肆-虐地更加兴奋了, 更有一种暴-虐放肆的趋势。
尽管触手没有直接和宴寐相连。
它们从房间四面八方伸来,但这种诡异生物的核心, 毋庸置疑是在宴寐身上。
因为触手尽头。
宴寐正注视着他。
眼底有温柔、以及……
某种期待。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叶寄书身上,只要是一点小的动作,都会被前者收入眼底。
如果是以往,叶寄书会注意到这件事。
但是现在,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充斥着让他无法理解的问题。
【这是一本小说的世界,存在无数不合理的情形。】
他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是——】
【现在,已经完全超出了心理防线。】
在叶寄书的大脑里,这只是一本普通的万人迷校园小说。
很正常,不存在任何非自然因素。
再怎么出现bug,也不可能突然跳到恐怖片场。即使是神展开的游戏,也不可能。
但是,事实证明——
正从外套下摆、衬衫领口、甚至是纽扣的缝隙里钻入的那些触手,都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刺痛的痕迹。
宴寐的状态,从刚才开始、就很不对劲。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因为后退的动作,他的手肘无意间,撑到了阻挡他路线的东西,湿滑的感觉立刻顺着肌肤爬了上来。
……摸到了、那个触手。像是“肉块”一样。
【这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如果是幻觉,是不可能被碰到的。】
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叶寄书抬起头。
他是为了再次认清自己所处的现实。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从那黑雾里,涌出了无数双眼珠。
那些眼球,眼皮掀开又闭上,从房间里的各个角落投来直视。
只差一个允许,就要亲密、粘腻地贴到他的身上来。
它们全在牢牢地看着他。
即使叶寄书只是呼吸,它们也“咕噜咕噜”地转动,紧紧地盯着他不放。
至于宴寐——
虽然没有说话,神情也一如既往地柔和。
但黑雾里、和这些眼球深处……
却传来了“寄书”、“寄书”的窃窃私语。
就像是宴寐内心的声音,在无限地放大,介于虚晃和现实之间。
接触到视线。
叶寄书心脏那一刻骤停。
比起缠绕住脚裸、阻止他逃跑的触手,这样细密的声音,无形中造成的精神压力更大。
【宴寐……正在看我。】
为什么要看他。
是在等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吗?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大脑一片混乱。
下一刻,身前响起了一道声音。
“寄书。”
随着宴寐的话音落下,那些眼珠和触手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宴寐迈开脚步,朝他靠近了一些。
“看清楚了吗?”
他似乎有意放低了声音,比以往还要温柔、让人脊髓发麻,“寄书,这就是真正的我哦。”
【真正的……他?】
叶寄书呆在原地。
他的目光,无法从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上移开。
乍一看,像是无数蝴蝶翅膀上的纹路。
但是,一想到那是无数双眼球,就会激起某种爬上肌肤的鸡皮疙瘩。
恐怖到极点、违反常识。
任何拥有正常理智的人类,在看到眼前的东西,都一定会产生眩晕的恶心感。
虽然叶寄书玩过很多操作类游戏,不乏有一些恶心的画面,但那归根结底只是游戏而已,再恐怖也是隔着电脑和手机的屏幕,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所以无所谓。
然而——
这些东西。
现在却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它们在视觉上造成的冲击,完全无法通过大脑想象。
除非亲眼看见,才能意识到其中的诡异和窒息感。
好恐怖。
好可怕!
大脑果然存在防御机制。
因为,叶寄书自己也没想过,他竟然还能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我就知道,寄书不会像是其他无聊、胆小的人类一样,立刻就吓得浑身发抖、在地上尖叫。就像那个陈教授,我只是在他面前出现而已,就已经疯掉了……实在是太无聊了。”
宴寐眼底流露出了轻蔑、嘲笑。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到叶寄书身上的时候,脸上的负面情绪在顷刻间就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甜蜜。
如果有一面镜子,让宴寐看到自己的表情的话……
他就会明白。
这是他经常在其他人脸上看到的,已然陷入万劫不复的热恋之中的样子。
那副纯粹的、爱的奉献模样,让人觉得恶心。
但此时,宴寐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和那些人类一样了。
好喜欢……
这样的寄书,是无法与之分手的。
他再也无法忍耐。
伸出手,拉起了叶寄书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握在自己手里。
在牵手的同时,触手从叶寄书的身上消失了。
但却因此,身体产生了一种空虚。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两人此时相触的手上。
对方似乎心情很好。
叶寄书身上残留着被触手蹂躏后留下的红痕,身体有些发痒,但已经无法去在意了。
他麻木地看着似乎心满意足的宴寐。
手指每一根,都被对方攥在了手心,视若珍宝地轻轻揉捏。时不时放在自己唇边,亲了又亲。
周围的眼球,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
莫名地,一种被所有人围观的羞耻感涌了上来。
【这些眼球,也是宴寐的吧。】
叶寄书的脑子已经完全被这样的想法充斥了。
尽管他还能维持面无表情。
但是,脑子里已经完全糊成了一团浆糊。
在常识毫无缓冲、被冲击的时刻,人是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的。
在叶寄书的眼前,宴寐的身影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了。
【所以,那些异样一直都是怪物。怪物。其实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没有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几乎要揉进他身体里的异物、以及空中密密麻麻的眼球到底是什么。
但是,这也意味着——
叶寄书呼吸忽地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喉咙里似乎出现了肿块,耳膜汩汩作响,心跳的声音和脉搏同时响起。
突然间,这个一直在逃避的念头灌入了他的脑海里。
【宴寐,就是此时离他最近的怪物。】
叶寄书猛地被这个事实砸中了。
比起太阳穴跳动,眼皮抽搐,第一时间涌上了心底的是强烈到指尖发麻的恐惧。
宴寐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寄书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我。反倒是听见其他人说喜欢、就默认了我会被所有人喜欢——但是,你从来不去了解我到底想不想要这种喜欢……”
“再多人喜欢也无所谓。”
“因为,我只想寄书的喜欢而已。”
叶寄书还在恐慌之中,骤然注意到宴寐朝他的脸颊伸出手,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对方的触碰。
宴寐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躲开、了。”
他看向自己的手,久久不言。
想到了什么。
那双原本透彻的眼眸,在这个时候骤然暗了下来,变为暮气沉沉地盯着他的脸。
“寄书?”
这是宴寐第二遍叫他的名字。
叶寄书垂在身侧的手指抽搐。
他的心底正在经受巨大的心理斗争,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眼前的人,垂下眼眸,轻声道:“寄书,又是这样……是不想让我碰你吗?”
“……”
“和水族馆那次一样,躲开了我。”
他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委屈。
叶寄书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要以往那样解释,不想让对方陷入郁结的情绪。
“我……”
但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目光触及到了周围诡异的眼球、黑雾之上。
“我没有,没有这样想过。”
他只是犹豫了一下。
但这份迟疑,却被眼前的人完全捕捉到了。
等宴寐再次抬起头,脸上雾蒙蒙的郁沉已经消失了。
那张令人目眩的脸上,反而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笑容:“我能理解。我当然……能够理解,只要寄书说了的任何事,我都会相信。你不会骗我,对吗?你会害怕我吗?我们以前承诺过的吧,要一直在一起。”
“……以前,确实承诺过。”
“那就过来。”宴寐在原地站定,一动不动,眼神盯着他,“过来,我想让寄书碰我。”
他忍耐、耐心地哄骗着。
因为,以往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叶寄书最后都会顺着他。
尽管现在暂时只是避开了他。
但宴寐知道,对方很快就会接受这件事。
因为寄书也喜欢他。
他要做的就是,像以往那样忍耐——
在他的视线里,叶寄书似乎眼神摇晃,动摇了一瞬,然后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看向宴寐。
“但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第36章 第36章
危阳泽把烟掐灭。
在车内放置的烟灰缸里, 已经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烟头。
雨水打湿了车前窗。
尽管雨刷滑动,并不能清理干净,所以只是这么看着、视线一片模糊。
但他却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
直到那两道身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 他才伸出手,关闭了发动车的引擎。车前灯立刻熄灭,雨声从耳边传来, 一切仿佛又再次归于正常。
“你就在车上待着, 别乱动。”他瞥了一眼车后座, “我要下去处理一点事情。”
“……”
闻言,薄哲瀚的额头不由流下冷汗。
乱动?
也太高看他了。
别说乱跑了,现在让他动一下他都不敢。
坐上车那是半个小时前。
自知无法劝服叶寄书,而且留在那里说不定会导致情况更糟糕,他在反复纠结、盯着叶寄书, 确定了对方不会改变主意后, 只能独自离开了宿舍楼。
但就像是误入了什么隐秘之地。
他肢体冰凉, 诚惶诚恐地走了好几圈, 都无法从宿舍楼的黑暗里离开。
【鬼打墙。】
这绝对是鬼打墙,
面对无穷尽的死路, 薄哲瀚都要哭出声了, 脑子里把这辈子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
对不起……他不该做那些事!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再也不会作威作福、自以为是。
念头刚落。
他恰好走到灌木丛中, 车前灯突然亮起。
就像被车灯照到的鹿, 他无措地看向了光亮处, 露出了身着制服的危阳泽的脸。
对方解锁车门, 让他上车。
然后, 这个管控局的家伙就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手机屏幕看。
他神色不明, 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也一直在发出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薄哲瀚不敢出声,也不敢问,只是在后座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在叶寄书出现的时候,他心底一喜,本想叫住对方。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身边静静站着的宴寐,就像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心在瞬间就凉得透透的。
“我会好好待在车上的。”
薄哲瀚立刻保证。
生怕说晚点,对方就不耐烦地把自己丢出车里。
他是绝对不想再下去的!
危阳泽透过车后镜,墨镜后的眼眸瞥了他一眼,然后把剩余的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
然后,他推开了车门。
进入了雨夜里。雨水从特殊织物的外套上滑落。
他朝着宿舍口走去。
路过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
它的头顶亮着红灯,显示有【待维护】三个字。
等到了资料里叶寄书所在的宿舍楼层,他看到了走廊尽头,正用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后背,勉强站立着的林磷——对方的眼珠、口鼻、耳朵都溢出了鲜血。
这些污迹从他的下巴滑落,然后滴在了地板上。
这是极为惨烈的画面。
但危阳泽却无动于衷。
他甚至没有过去扶一把,而是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自己在挣扎。
员工受多重的伤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感染源】杀人的方式千奇百怪,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再加上他已经处理过许多任务,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
林磷并没有受到任何躯体上的伤害。
即使是连最小的擦伤都不存在。
只是精神状态受到了感染,脑子陷入了空白而已。
身体无法承受理智的崩塌,进而产生了排斥反应。
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自己。
危阳泽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祂竟然没有动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挺不可思议的。】
因为——
他的视线转向了墙壁的方向。
不远处是一团黏糊糊的血肉,在高压腔体内爆浆一般被碾碎成了泡沫状。在窗户和地板上蠕动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球被压扁的白色痕迹。
窗户开着,摇晃着。
有雨水和潮湿的风从半掩的缝隙转进来。
而黑色的粘液残留在窗户边缘、散发出硫磺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东西,刚才从那个位置逃走了,但还是留下了身体的某一部分。
光从推理来看的话,无法还原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听见声音吗。”
危阳泽的视线重新转了过来,落到了狼狈的、像是血人的林磷身上。
对方手指动弹了一下。
这是对听到了的回应。
他从自己的制服外套里拿出了手机。
点开录音,然后放在了对方面前的地板上,。
“准备好了就复述刚才发生了什么。”
文件会即刻上传到总部。
所有人都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这应该是他们该如何应对这件事的、最关键的契机点。
虽然林磷有被当成小白鼠的既视感,但是,从加入管控局开始,员工就应该为此做好了准备。
林磷自己也应该清楚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在看到那个促使他加入管控局的罪魁祸首的时候,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林磷身体抽动了一下,终于从嘴里冒出了第一个句子。
“……那个东西、是温榆和——”
虽然没有主语——
但指的是,还在蠕动的血块。
每抽搐一下,就会发出垂暮老人一般的呻-吟,又仿佛只是喘息的风声。
危阳泽无法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但如果是这种情况,或许死了比活着要好。
林磷瞳孔溃散。
但是,强撑着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到最后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我们、判断错了。宴寐。不是感染源。”
完全出乎预料的信息。
危阳泽瞬间定格在了原地。
“我听到了……祂杀死温榆和、警告另外一个感染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祂根本不在乎我在现场,因为叶寄书对祂来说非常、非常重要——这是唯一能够让祂维持现状的原因……”
话语已经涉及到了最关键的情报。
林磷运转大脑而吐出的话,已经逐渐从原本的有条理、变得颠三倒四了起来。
他反复咀嚼着、述说着,夹杂着毛骨悚然地呻-吟,勉强向总部的观察员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
叶寄书的存在,比他们想的还要重要。
先不说叶寄书维持世界正常的能力。
只要被他触碰到,那些不正常的事物的感染值就会立刻消失,变成了正常人。
只要他坚信认为正常的事物,就一定会变为正常。
【现在,不知道他的坚定还剩下多少。】
即使不提这个,而是关注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会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了上来。
因为【宴寐】本身并不存在。
最开始是为了什么。
已经完全无法去猜测。
或许这只是祂心血来潮、或者是为了娱乐而创造出来的皮囊而已。
至于为什么维持了下来。
最开始,总部不能搞清楚的真相,现在终于可以从其中窥探出来了。
【宴寐】……
只是祂为了留在叶寄书的身边,在【正常】世界、制造出的【正常】人格假象罢了。
如果离开了叶寄书。
【宴寐】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也就是说——
叶寄书毋庸置疑、就是【宴寐】的全部。
如果祂不是之前猜测的感染源,而是某种未知的、碾压一切的存在的话……【宴寐】的消失,就意味着整个正常世界最可怕、最无法预测的事即将发生。
即使是叶寄书消除感染的能力,也有无法阻止其感染扩散的风险。
然而,极为矛盾的是——
这样巨大的风险,却恰恰只有叶寄书本人才可以解决。
因为,【宴寐】爱着他。
……
叶寄书正坐在车上。
视线移到了车前,那里的闪烁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3点。
他从来没有这么晚出门过。
即使是这个点醒着,也应该在被窝里打游戏。
要一直玩游戏玩到困,然后倒头直接睡觉,这样才是他正常的经历。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寄书没有动弹。
但是从车内前置镜的反光里,他看到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宴寐的身影。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虽然脸上看不出有情绪波动,但是垂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却在一点、一点地叩击着,发出细微的响动,暴露出他内心、实际正在涌动着的,无比焦躁情绪。
【从刚才开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在他说出“分手”那样的话后,宴寐在瞬间凝固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摇晃起来。
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突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我其实没有去采风,而是给寄书准备了礼物。”
礼物……
为什么会给他准备礼物。
即使是叶寄书,也被这跳脱的话题打的措手不及。
“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宴寐道,“当然,寄书拒绝也没有关系。我能够理解。没有关系。看你就好了。我只是一个提议,那就是我们一起去看。”
叶寄书注意到,整个黑暗的空房间内,都依旧浮动着类似于泡沫一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白色眼球,在宴寐话音落下的时候,黑色顶端都似乎沉了下来,凑近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
真的没有关系吗?
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拒绝的样子。
叶寄书默默地看向宴寐。
如果真的可以拒绝,那个重新冒出来的触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那些触手再次缠绕上了他的脚踝。不允许他有任何后退的动作,紧紧地封锁了他任何可能逃跑的路线,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
宴寐继续道:“我无所谓的。”
“……”
都玩过这么多游戏了。
叶寄书已经有了经验。
怎么才能不触发最糟糕的后果。
【现在只有一个答案。】
【——答应。】
所以就成了这样。
叶寄书看向车外。
路灯熄了一半,但是依旧有微弱的点点星光,
两人似乎回到了现实。
因为路上能够看到正常的行人,虽然已经很晚,但大城市也不乏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叶寄书盯着正常的人看了几秒钟。
世界很正常。
就和他记忆里没差别。
然而,透过车窗反光的玻璃,他可以看到车内的景象。
就在宴寐周围。
那些眼球、黑雾以及其中蕴藏的触手依旧还在。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车外。
这样诡异的景象,和视网膜上正常的世界交错,更加显露出割裂的感觉。
宴寐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伪装。
他的侧脸带着冷意、微微扭曲的怨恨、情绪很不稳定,方向盘被捏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都是你们的错……”
叶寄书:“……”
……好可怕。
虽然能感觉到,这股恨意不是对着他的……
但是总觉得有谁被迁怒了,而且后果很惨烈。
耳边骤然传来了发动机引擎停止的响动。
叶寄书的视线转向了前方。
在看清的瞬间,他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带到这里。
【游戏厅。】
这是他和宴寐第一次约会来的地方。
一个月前,这里已经倒闭了。
但是,现在却奇迹般地亮着营业中的绿灯,灯牌时而闪烁着。
只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即使是有人路过,但也没有人注意到里面有任何的异样。
然而,里面分明传出了游戏厅才有的喧闹的声音。
即使没有进去,也能想象出来,里面所有游戏设备正在运转的样子。
简直……
就像是专门为两个人营业一样。
这是,宴寐给他准备的礼物吗?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间,叶寄书听到了从耳侧传来的细微响动。
意识到是什么后,他吃了一惊,立刻转过头去。
下一刻,视线撞入了宴寐的身影。
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用手臂遮住了全部表情,衬衫完全被揉皱了。
虽然看不到脸,但却有一种直觉告诉叶寄书,对方心情已然坠入了最低谷。
“分手……绝对不要……”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道,“如果从哪里错了,就从哪里重新开始……明明精心准备了很久,我、绝对不想和寄书分手,呜……”
第37章 第37章
意识到是什么。
叶寄书瞬间凝固在原地。
虽然宴寐这么做了。
但是, 在注意到叶寄书的目光后,他在方向盘上侧过脸,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样, 不让他看到他的表情。
叶寄书:“……”
在他的视线里分明还有触手、和蠕动的眼球,这是让人无法放松的恐怖场景。
但是,他却忽地觉得心底一痒。
竟然忽略了那种恐惧, 伸出手去够宴寐的手臂。
想看……
好想看。
叶寄书玩过很多游戏, 知道这种场景偶尔会发生主角和恋人争执。
只是不知道, 现实也会有一天让他成为主角。
以往那些义正言辞的话,都消失了。叶寄书承认,自己确实想看到宴寐此时的表情。
察觉到朝他伸来的手,对方动了一下,没有动弹, 任由他就这样轻易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叶寄书道。
“……”
“是我说了什么吗。”
叶寄书耐心地问着。
被他这样对待, 宴寐没有说话, 只是反手攥住了他的手, 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
“……”
尽管态度好像很不在意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叶寄书都无法让他将手臂移开, 看清他此时狼狈的表情。
他任由对方攥了一会儿。
指节生疼, 加之粘腻着雨水一样的东西,让人觉得不舒服。
于是叶寄书尝试着抽了一下手, 但是没抽动。
因为宴寐死死地握着他的手。
不但如此, 甚至将交握的手枕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指尖传来了沾湿脸颊的冰凉触感, 叶寄书抽离的动作蓦地停住了, 小心翼翼地不敢动一下。
“不要、这样。”
叶寄书笨拙地安慰, “……不要哭了。”
“反正都说了要分手。”片刻后,宴寐声音闷闷地、怨恨地说道, “那现在看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寄书也不会因此收回自己的话,除非现在不分手了,否则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叶寄书:“……”
他没有移开视线,但也没有办法给出宴寐想要的答案。
因为,话虽如此。
即使心底动摇,分手的决定却依旧没有变过。
宴寐最开始在那个雨夜答应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新鲜感吧。
因为在此之前,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之处。明明是一个学校的人,但是却连擦肩都不曾有过。唯一单方面的认识,还是叶寄书在长椅上打游戏的时候,撞见的那几次告白。
尽管他从来没有专门去记,但那些人期待的脸,还是不知何时残留在了记忆里。
“我喜欢你,宴寐……”
“从你和我第一次说话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还记得吗?你和我第一次说话的时候……”
“见到你,心跳的好快——”
对话开始,基本上都有这样的句子。
叶寄书那时候经常在盛夏的树荫下玩游戏。
因为好几次小腿抽痛,医生说缺钙,而晒太阳可以弥补这一点,所以才暂时抛弃了宿舍。
学校设置了许多长椅。
大部分时间没人坐,而且又在灌木丛里,很隐蔽、很僻静,适合一个人待着。
因为习惯,叶寄书的手机在公共场合都调成了静音,所以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
正在游戏日常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宴寐,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到了这里。”
虽然不打算管,但他的部分注意力还是被这个名字吸引了。
【宴寐。】
【又是他吗……】
日常任务可以游戏代挂。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点了暂停,从屏幕抬起头,看向了声源处。
叫做宴寐的人背对着他。
而那个告白的男生,眼睛亮起,带着熟悉的期待的神色。
“因为我喜欢你……”
“那种喜欢已经无法忍耐了,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所以才会冒昧对你说出这样的话。”
啊、又来了。
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耳朵都要生茧子的熟悉对话。
叶寄书知道,很快宴寐就会说“我不喜欢你”了。毕竟很多次都是这样,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他收回视线,准备解除游戏代挂。
然而——
宴寐突然“啧”了一声。
这一声何其冰冷。
即使是叶寄书,握着手机的动作都停顿在了原地。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宴寐说话总是留有余地,即使不喜欢也好好拒绝了。
叶寄书偶尔也玩过恋爱游戏。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么宴寐就像是【校园王子】那种人设,走到哪里都被一群人簇拥迷恋着。
虽然这样的评价有点过时、有点土气,但是好像也找不到更确切的形容了。
但是,这样的人现在却冷冷地笑了一声。
“到底哪里给了你们错觉。我会喜欢。”宴寐用了嘲弄、轻蔑的语气,厌恶地说道,“真的懒得再装了。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一点兴趣——因为‘喜欢’、‘爱’这种感情,真的很低贱廉价。”
【喜欢或是爱,真的很低贱廉价。】
那是全然的、不屑一顾。
即使是叶寄书,也能完全理解,对方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这么觉得。完全发自内心。
这只是偶然撞见的小插曲。
但距离他答应叶寄书的告白,只过了短短一天。
叶寄书只是路人。
即使再自恋,也不会认为自己能改变宴寐的价值观。
【低贱、廉价。】
【低贱。】
……
叶寄书盯着宴寐,感觉脑子有些肿胀。脑海里的思绪比刚才看到触手、眼球还要混乱。
【这是什么。】
【害怕的心情、竟然都掩盖了过去。】
与之相对应的,是内心从未有过的沉闷。
他蓦地转过身,看向了车窗玻璃。
那反光的玻璃再次倒映出了他的眼睛,他突然冷静了下来。
“到了吗?”叶寄书道,“我想看礼物。”
他不想成为宴寐话里低贱、廉价的存在。比起被厌倦后离开,不如做那个先决断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这应该称呼为什么?规避风险吧。
叶寄书不确定地想。
因为是第一次恋爱,对象又是宴寐,所以再怎么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悲惨……
那些告白后,熄灭的眼睛。
唯独不想让自己在宴寐面前经历一次。
片刻后。
他耳边听到了紧锁的车门,开启的声音。
反光的窗户里,叶寄书能看到宴寐从方向盘上抬起头,面孔模糊。
但是那双眼睛,依旧不放弃、直直地盯着他,令人捉摸不透他此时到底在想什么。
……
两人进入了游戏厅。
这里的布局,和几个月前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一样。
然而无比诡异的是,虽然室内一片寂静,但是这里却站立着无比拥挤的人。
【究竟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没有脸。
也没有肉-体,只是一团黑雾,边缘模糊浮动。
如果叶寄书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几个月前,他和宴寐走进这里的时候,看到的站位也完全一致。
对方、竟然完全还原了那时的场景。
就连扑面而来的、盛夏的闷热,也和当时一致。
就像时间被倒流了一样。
那一瞬间,被拉回了记忆里局促的那天。
他呆站在原地。
他的余光看到宴寐跟了进来,然后正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走过了他。
最前端入口处,是取币机的地方。
在那个机器的位置,已经排了几列人,等待着扫码从账户里取出游戏币。
“我来取币。”宴寐道。
“……”
叶寄书。
还是有些场景没有还原的。
因为那个时候,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宴寐站在原地,然后他主动去取币的。
宴寐排了几分钟,然后就到了机器面前。
他取出了一百颗币。
然后用蓝色的小瓶子装好。
【这些和我当时做的一样……】
在叶寄书依旧怔在原地的时候,宴寐重新走回了他的面前。
“是我不好。”他垂下眼,低低地说道,“当时应该我去排队,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做。”
然后,他伸出手。
叶寄书的手被拉住,带到了推币机面前。
机器正在单调地运转。
这是投进硬币,然后等待它落地,将其他台上的硬币推落下来的简单游戏。
叶寄书当初玩这个,纯粹是因为习惯性先消耗一波硬币而已。
宴寐也照做了一遍。
期间,他也让叶寄书做。
两人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半的游戏币。
然后,宴寐又带他到了弹钢琴的区域,这里投币就可以玩音游。
当时宴寐只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直到叶寄书一个人玩了一局,他才停止了盯着侧脸看的动作,慢吞吞地加入了进来。
但现在,他却主动投币开始了游戏。
而叶寄书却成了那个坐在椅子上,没有参与游戏的人。
宴寐像是浑然不觉他的消极态度,在等待游戏结束后,才说道:“我以后也会乖乖的,寄书让我玩,我就玩……不会再在旁边一言不发了。”
然后,他推开椅子直起身来,拉着叶寄书的手,让他从座位上起来。
“这个结束了。”他道,“寄书要喝饮料吗?累了吗?还是最喜欢的水果茶吗?”
叶寄书没说话。
宴寐嘴角的弧度,只维持了几秒钟,就颤抖着消失了。
他垂下了眼,让自己的表情藏在黑暗里。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带上了之前总是拥有的微笑。
“那我们继续吧。”他道。
再然后是射击游戏。
保龄球、钓鱼机……
最后,来到了夹娃娃机面前。
宴寐盯着透明机器里,那被堆叠在一起的玩偶。
里面塞着一大堆的毛绒小章鱼。
所有章鱼,都是粉紫色的,只是边缘有些蓝色。
叶寄书知道,蓝色是小章鱼的另外一面。
粉紫色的是微笑的脸。
但是,将毛绒内部翻过来,就成了蓝色的小章鱼。微笑的弧度变成了下垂的哭泣表情。
他突然伸手,从宴寐手里拿过了游戏币。
宴寐有些意外,动作明显地怔在了原地,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寄书。”他叫道。
这是从进入游戏厅开始,叶寄书第一次主动要玩游戏。
听到他的声音,叶寄书却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往机器里投进了两颗游戏币。
第一次抛下铁爪。
选择了远离玩偶堆的另一边,最靠近出口的那只小章鱼。
铁爪在半途松掉了。
小章鱼从眼前掉落了下来。
现在是一个难抓的位置了。
叶寄书又投了两颗硬币。
他还是选择抓这只小章鱼玩偶,然而,它还是在半途就松了下来。
从叶寄书开始主动起来,宴寐就保持了安静。
不知为什么,在第二次小章鱼掉落下来后,叶寄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又重新转回去。
再次投入了两枚游戏币。
这一次,叶寄书选择了另外一只小章鱼。
铁爪落下。收拢。
在短短几秒后,它就将小章鱼抓了起来。
这一次,尽管爪子依旧在半空晃荡了一下,它还是成功到了出口。
小章鱼掉入了闸口。
然后,落到了下方的出口。
叶寄书俯下身,把钥匙扣拿了起来,递给了身旁静静站着的宴寐。
“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了。”叶寄书说,“如果不行,换一个就可以了。反正……”
“不行。”宴寐冷不丁地打断了他。
周围黑雾组成的人形扭曲了。
那些触手从地面上摇晃,地板被掀开,伸了出来,"砰"地数声撞在了周围的游戏机上。
“不行。”
“不可以。”
宴寐道:“即使是这样,我也只喜欢寄书。”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寄书。
周围的大地在摇晃、眼前的天花板在坍塌。原本正常的场景在顷刻间就只剩下了残檐断壁。
但在这样崩坏的画面里,只有叶寄书和宴寐站立的位置仍维持着正常。
旁边的娃娃机在摇晃。
与此同时,那些小章鱼挂链全都抖动着从出口掉下。
很快,两人的身旁都堆叠起了层层叠叠的玩偶。
和最开始玩偶机里,那些章鱼微笑的脸不一样,不知何时已经全然变成了哭泣的蓝色。
“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宴寐颤抖着声音、垂着头,额发遮住了眼睛说道,“换成其他人都不可以。因为我真的喜欢寄书。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认定了,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叶寄书睁大了眼睛。
他根本没有预料到,对方此时竟然会这样说。
颠三倒四、语气混乱。
像是叶寄书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被宣判死刑。
而不是刚才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大可怖的怪物。
“不要走好不好。”宴寐道,“如果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我都有好好改正。我想过了。对人类来说,第一次都很重要。而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确实有着观察寄书的意思,没有好好对待,大概是从这里开始,寄书对我有了糟糕的印象。所以我说的礼物,就是想重新来一次之后,再给寄书……”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呢。
宴寐大概是这样想的,因为觉得哪里做错了,才会拼命挽回。
【明明有那种将他困在这里的能力,为什么还非要征求他的同意……】
只是看到真身,陈教授就已经陷入了疯癫状态。
舍友、温榆和。
在遇到宴寐后,就注定了生死全凭其心情。
跟不要提林磷、危阳泽……
在见到宴寐的时候,连阻止对方前进的话语都无法发出。
叶寄书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宴寐一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恐怖。
远远地凌驾在所有生物之上。
或许,整个世界都抉择在他的意识之间——
对方本来应该是这么恣意妄为、即使是称之为“邪神”也不为过的强大存在。
但是这样的存在,却站在他的眼前,抬起双手遮住脸,陷入了不可自拔、崩溃的混乱情感之中。
连最简单地强迫、阻止他都做不到。
能做的只是,让他留在这个黑暗、狭窄,仅仅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而已。
那是属于两个人的、小小的世界。
那缠绕在脚踝、占有欲十足的触手。
说是阻止了行动,但是叶寄书真的让他放开,说不定也会像身边的章鱼玩偶一样吧。
面对怪物、恐惧的感情逐渐褪去了。
另一种异样的陌生感情涌了上来,在常理被冲击的时候占据了上风。比起被迫重塑世界观,不得不面对陌生怪物的恐惧,看到眼前的人垂下眼眸的情景却更重要。
叶寄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果然看不得宴寐难过。】
为什么会这样。
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如果只是偶然在一起的,被当不得真的告白约束,不知道如何拒绝的花,只要相处的时候极为冷淡、无论如何也不去约会就好了,这样当男友怎么也会分手的。
但是叶寄书却没有这样。
虽然很讨厌麻烦,但是每当宴寐兴高采烈、提起两人要去哪里的时候,自己都说了“好”。
他是最讨厌社交的人。
闲暇时期的娱乐,也只是在宿舍里打游戏而已。
但是,这样的他却陪着宴寐去了很多地方。
【做任何消耗体力的事情,都很麻烦。】
【但是,和宴寐在一起,却从来不会觉得麻烦。】
熬夜打一晚上游戏,破坏计划,只是因为觉得宴寐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这种事情换做以前的他,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为什么。
他再次反复问自己。
在他的注视下,宴寐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那样的动作。
似乎不愿意接受现实、也不想再听到叶寄书说“分手”,周围的大地依旧在震颤、触手舞动着,这是诡异而超现实的画面,却再也生不起恐惧的心情。
比起逃跑,叶寄书现在最想做的事,都是看到宴寐藏在阴影里的表情。
【我。】
【喜欢。】
叶寄书突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我喜欢……宴寐。】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树荫下,无数次突然听到有人叫出宴寐的名字,做为旁观者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
还是几个月前,入学典礼上,对方作为新生代表上台的时候。
【好自信啊。】
叶寄书在发呆,盯着台上的人想。
因为是很重要的典礼,所以他还是勉强自己撑了一会儿,等数学系的教导老师离开了之后,才从人群中离开,靠在了门后不显眼的位置,低头玩起了手机。
听到说话的声音后,他才抬起头,视线里看到了宴寐的身影。
【真的……很吸引人。】
这个想法,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不知不觉地,连游戏也忘记去玩了。
等到宴寐演讲结束,从台上离开,他才慌张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发现游戏角色已经死亡很久了。
好糟糕。
还不容易才连胜的。这个可是有奖金的。
今晚该吃什么。
典礼散场。
他听到了周围的人在议论。
“好好看啊,那个叫做宴寐的……心脏跳的好快。”
“大家都忍不住盯着看啊。”
……
“感觉家境应该很好,真好——绝对是万人迷。”
叶寄书低下头,重新开始打连胜。
在此之后,他不得不因为那时的走神,一个人在散场空旷的馆内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直到保安来锁门,才意识到有这么一个学生还独自留在那里。
为什么会忘记呢?
这其实,才是叶寄书真正第一次见到宴寐。
不是那数次的树荫下,也不是楼梯间,也不是暴雨湿热的那个告白的雨夜。
明明【宴寐】这个名字记得很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之后,他还要在脑海里想一下,才慢半拍地告诉自己“原来是那个宴寐”。
连自己都要欺骗。
假装自己好像不在意。无数次
叶寄书不由自主地出神了,看着眼前宴寐的阴影,在崩塌的游戏厅里如同微弱摇曳的烟火。
【我喜欢宴寐。】
原来如此。
那些反常都有了解释。
我喜欢宴寐。我一直都喜欢宴寐。
即使是很早之前,就听过了宴寐对“喜欢”的评价,还是任由这段关系继续下去。
心底升起的是什么,恍然吗?
但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了宴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喜欢”……真的很卑贱吗?
对宴寐来说,自己如果表露出来,是否也会是这样。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宴寐此时又是为什么。
他开始感到困惑了。
因为没有和其他人产生过深层次的接触,所以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
原本知道自己喜欢的心情,突然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混乱之中,叶寄书的手伸向了自己的外套,突然碰到了那柔软的异物。
这样的触感,让他原本的想法被打断了。
对了。
既然这样,这个先送出去吧。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宴寐。
“宴寐,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话音落下,眼前的人骤然僵住了。手放下,那双黑眸目不转睛地看向了他的方向。
“我不会让寄书走的。”
声音防御。
带着一些沉沉。
像是海底的水藻,因为挣扎,紧紧地缠绕上来。
“不是因为这个……”
宴寐的眼眸微微亮起。
似乎刚才的极端情绪,又因为叶寄书的几句话而消失了。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只是低声地说道。
“那是、因为什么?”
“是……”
话音尚未落下。
变故突生。
叶寄书眼前一晃。
眼前的宴寐表情骤然扭曲,眼睛阴沉下来,仿佛暴雨倾泻:“什么东西,居然敢——”
剩下的话,叶寄书没有听清楚。
因为他的身体骤然失衡。
下一刻,他摔向地面,手勉强撑在了地面上。
原本外套里的礼物,也因为惯性而摔了出去。
他想也不想,立刻紧张地朝前伸手,但好在礼物被人眼疾手快接住了。
下一刻,从他的身前传来了熟悉而紧张的声音。
“你、你没事吧……我、那个,真的很担心你,不想你有事……”
叶寄书抬起头,对上了一张要哭出来的脸。
舍友脸上已经不成人形,正在滴答滴答地落着黑水,就像人体组织被破坏、受了重伤一样,它的脸正在扭曲、腐烂,但是那眼底的担忧却相当明显地传递出来。
“好不容易,祂心生才动摇了一瞬。然后我把寄书带出来了,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那些人】。
叶寄书蓦地一怔。
他的视线,触及到了洁白到过分的地板。
这里绝对不是他熟知的任何地方。
只是一晃神的时间,他竟然就离开了宴寐的身边,来到了这里。
场景的转换,让人有一瞬间的眩晕。
等到重新适应后,他才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陌生的场景。林磷正一脸尴尬地站在一旁,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手里正郑重地、小心翼翼地握着他刚才接住的、叶寄书摔出去的礼物。
而另外一边,站着危阳泽。
在他身前,却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林磷叫她“队长”。
“寄书,我知道现在情况很突然、很冒失。”对方迅速蹲下身,扶起他,毫不停歇地说道,“但如果有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回到当初你和宴寐产生交集的那天晚上,你愿意从根源抹除这一切吗?
第38章 第38章
重来一次……
这怎么可能。
叶寄书想要脱口而出, 这只有游戏里的设定才可以办法。但突然间,他想起来,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科学。从几个小时前开始, 他的常识应该就已经崩塌了。
于是,他沉默了。
没有回答“好”,亦或者是“不好”。
眼前的人仔细看了他的表情, 然后才说道:“其实你也感觉到了吧, 关于你的身份的特殊性。”
叶寄书:“嗯。”
就算是最开始不明白, 但在看到宴寐真身的时候,就应该反应了过来。
在此之前,他接触到的游戏,实在算是明示了。
世界上没有那么凑巧的事,让他在某个特定观众的推荐下, 玩了一款和现实极为对应的游戏。此后, 他第一次参与的直播企划, 却涉及到了暴露温榆和真面目的恐怖环节。
现在想来, 那都是逐渐渗透、让他接受真相的方式而已。
既然已经知道了——
……
在场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叶寄书,没有动作, 等待着他的反应。
尽管时间仓促, 而且无法预计祂会因为他们的行动而做出什么。
但是,如果不给短时间, 遭受数次冲击的叶寄书缓冲的时间, 让对方理解, 造成的后果依旧无法承担。
不是任何人, 都能迅速接受自己是《楚门的世界》类似的角色的——那个自以为过着最普通的生活, 但实际上被当做观察对象的可怜对象。光是想象就觉得大脑要炸开了。
“那个。”
目光汇聚之处,叶寄书终于开口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又会对此作出什么举动。
“你们的经费还挺充足的。”
为他量身定做的游戏,竟然都能短时间开发出来。
整个街区都是考察地吗?那他以前的所在地也都这样做了吗?一定会花很多钱。
“真厉害。”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所有可能的反应里面,唯独没有料到这个。
片刻后。
林磷嘴唇动了一下,声音冒了出来:“早就说过了,不能用一般的思维方式揣测寄书……”
危阳泽先是吃了一惊。
随后,他仔细观察叶寄书的表情。
对方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不是在故意说反话。
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一个结论。
他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追究的意思。甚至没有追问管控局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什么生物。
意识到这点,危阳泽再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这样都能无障碍接受……】
【情绪也太稳定了。】
现在,他完全能理解祂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了。
感染源在现实世界蔓延,大部分人情绪都会变得浮躁不安、混乱交错。但在靠近叶寄书的时候,这些感觉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纯粹的平静,这样的特质本身就会吸引那些特殊的存在靠近。
正在大家神色各异的时候,叶寄书独自从地上站了起来,朝林磷的方向走去,朝他伸出手。
林磷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把手里的礼物交给了他。
叶寄书垂下眼,仔细检查。
它的包装完好无损。
里面的东西应该也没有摔坏。
“谢谢。”他抬起头道。
林磷愣了一下,很快,手足无措道:“……嗯、嗯,不用谢。”
【无论交谈几次,都无法理解眼前的人在想什么。】
好在,叶寄书没有和他继续交谈的意思。
“重来一次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女人,“能解释一下吗?”
……
叶寄书的存在极其偶然。
用病毒来比喻。
所有人都处于感染之下,时间一长,总有一个人会对此产生抗性。
也就是说,这个人具备了对【感染源】的削弱能力。
叶寄书就是这个人。
从管控局发现他开始,就将其保护了起来。
为了保证【正常】的概念一直存在,好不容易出现的【抗体】不至于精神崩溃,所以一直在秘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主动安-插【感染源】维持能力,但也尽量不让多余的【感染源】出现在他的周围。
就这样,最好是维持着路人的形象,从那些异常周围经过就好。
然而,这样的计划在他进入大学的时候遭到了破坏。
因为,祂进入了他的世界。
从那之后,叶寄书平静的生活就此被破坏。
即使是路人,也成为了某个存在的【一切】。
“我们采集到的数据表明,你们的第一次交集是在那次的雨夜。”
叶寄书很快反应过来。
因为管控局及时发现了,所以他在当天晚上就有了“这是一本小说”的梦。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办法还是挺有效的。
这样,起码现实的一些异常就会被他主动忽略了,不至于立刻就怀疑现实。
“为了补救这个错误,总部动用了实验品001,可以帮助你回到那天。按道理来说,只要那天,不要靠近那间教室就可以了——毕竟,如果是祂,也没有其他注意到你的理由。”
是啊。
确实是这样。
“蝴蝶效应。”
正是如此。
如果不是那天雨夜,叶寄书因为不想和其他人一起撑伞而走向了走廊尽头的教室,也就不会撞见宴寐被表白的诡异现场,自己也就不会因为想避开麻烦而说出那句话,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只是短短一次见面,他的故事就改变了。
然而,这种偶然产生联系的开端,其实是非常脆弱的。
所以不需要重复多少次“分手”,只需要按照这个做法,就能和宴寐彻底分开。
当然,这样,管控局也就不需要承担风险了。可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也是他们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进行的计划——毕竟,无法想象真正和祂正面起冲突的后果是什么。
那想象中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
即使是她这样的特级,面对未知的存在,都会升起畏缩、恐惧的念头。
“寄书,你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如果可以只喝水果茶,就绝对不会尝试别的饮料。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就不会探索新的方向。即使是唯一感兴趣的游戏,也很少尝试别的类型,总是固定的操作类。”
嗯。这倒是没错。
“自从和宴寐接触后,你的人生有很多地方发生了改变——你不会觉得陌生,无所适从吗?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但如果可以重新退回到舒适区、过着之前的生活,你愿意吗?”
这实际上,不是一个“愿不愿意”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
人类因为感情而存在。
想要切断这种朝夕相处的感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或许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对方会答应下来。
毕竟,【宴寐】是怪物。
普通人在面对这种非人生物的时候,正常的反应就是离得越远越好,就像是薄哲瀚那样。
但眼前的人是叶寄书。
一个知道自己是【被观察】的对象都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失控的情绪出现的人。
对方的想法,就连他们也无法揣测出来……
……
半晌后。
突然,眼前的人抬起头,说道:“那个的话,我可以试试。”
林磷顿时一惊。
他抬起头,看向了叶寄书,却发现对方结束了沉思,还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和之前知道自己是被观察的人一样毫无反应。
林磷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是最先接触到两人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叶寄书应该是喜欢【宴寐】的,否则绝不会面对那样被审问的情况还为对方解释。
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叶寄书为什么会这么做。
但叶寄书已经说了。
他可以试试。
既然当事人已经同意了管控局的计划,他好像没有任何立场去问原因。
林磷无言。
甚至,从叶寄书的表情,他看不出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祂面对他的时候,是否也会产生那种无力的挫败感。
……
已经得到了允许。
很快,叶寄书就来到了管控局的一间房间门口。
几人停住脚步。
房门被推开,室内布置展现在眼前。
叶寄书看向室内。
这里的布局,竟然和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一样。
简单的装潢,满眼的白色。
室内只有一张床,窗户半开着,床头柜上放着一盆平平无奇的绿萝。
据说绿色植物可以防辐射,因为经常玩游戏所以才买的。但后来他得知,绿萝并没有介绍出来的效果,这种言论大概是为了东西好卖才专门编出来。
虽然毫无用处,但他后来觉得室内太干净了,需要一点装饰,所以最终还是将这盆植物留了下来。
“为了让你放松一些,擅自这样做了。”女人道。
的确,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
这毕竟是他在被踢皮球一样,扔来扔去的经历里住过最久的地方,应该会产生轻松的依恋感。
叶寄书从大脑里翻出了这段记忆。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间。
阿姨和叔叔说,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因为他很“可怜”,所以需要他们来给予关怀。
可怜吗?
叶寄书很困惑。但他没反驳。
然后,不出所料。
和其他人一样,对方逐渐地忽略了他的存在,从最开始会记得叫他来吃晚饭、记得准时给放学回家的他开门,到变成了他坐在楼梯上,静静地等待,直到想起他还没有进门,那扇门才会在他面前打开。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当时沉迷的游戏一局是四十分钟。只需要连胜五六场,就会有人让他回家了。而且一局胜利会有奖金,不需要找人伸手要钱——叶寄书觉得,这个应该是关键。
总之,他真的很喜欢游戏。
不但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经历刺激、兴奋的操作,并在最终得到独属于一人的奖励。
不能理解送上来的奖励,只希望靠自己来主动获取,这已经逐渐成了他玩游戏的习惯。
这样想来,他可能是没有游戏就不能活的生物。
【是不是想远了?不知不觉就……现在应该问该怎么做才对吧。】
想到这里,叶寄书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身旁的人。
对方立刻道:“这个房间、那张床,你可以随意使用。”
叶寄书明白了。
大概就是靠做梦的形式吧。
之前管控局让他觉得自己是小说人物,也是通过这种方式。
他走向房间,脱掉外套铺在了床上,然后躺了上去。这是最简单地不会弄脏床单,最不麻烦的方式。
在他动作的中途,放在外套里的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拿出来看。
而是,将眼神再次投注在了女人身上。
这是在问,接下来怎么做。
“我们要离开了。”对方却道,“会有什么结果,全都是……经由你的决定。”
说完后,她定定地看了叶寄书几秒。
那样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很多人看他的、难以理解他的目光,她没有解释,只是转身关上了房门。
林磷等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片刻后。
叶寄书移开视线,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真的靠谱吗?这么容易就能结束。】
不管怎么样,先照做吧。他将注意力转到了现实,抑制住了想要看手机的欲-望。
耳边传来了窸窣的响动。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鼻底混杂着绿草和泥土的腥味,摇曳的树影从窗扇的缝隙里投向了地板——外面又一次下雨了,这是雨季频发的时间。
夏天总是这样。
但奇怪的是,这里竟然听不到任何聒噪的蝉鸣。
这样发着呆,清空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叶寄书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一股困倦的感觉涌上了大脑。
他要睡着了……
眼帘阖上。
但在下一刻,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下坠感消失。
大脑突然变得清醒。
叶寄书感受到了手臂传来的一阵冰凉,那是压在木质硬板上传来的特有触觉,而脸颊则搁置在手臂和课桌之间,被压出了火辣辣刺痛感。
他直起身来,看向周围。
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间典型梯形扇状分布的座位,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多半是公共课的教室。再加上,听到耳边授课的声音,更加确定这是历史课了。
【不是要回到那个雨夜吗?现在是……】
叶寄书发呆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
他迅速转过头,看向前方的黑板,在那里寻找答案。
公共课历史老师有个习惯。
每次授课的时候,会在板书旁边写上今天的日期,这一次也不例外。
很快,叶寄书就看到了日期。
【是今天。】
就是那个晚上。和宴寐相遇的那天。
只是……
现在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教室内悬挂的时钟,指向了下午六点。尽管是最后一节课,但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几个小时。
要在晚自习结束后,才是两人第一次真正发生对话的时候。
叶寄书又在课桌上趴了回去。
他旁边的人朝他投来了惊异的眼神,显然没想到有人还能醒了之后继续睡,但很快,这些人就和以往一样,忽略了他的存在,和身旁的朋友继续在课堂上小声聊了起来。
等到叶寄书再次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整个教室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叫醒他。
叶寄书站起来收拾书,都能听见书本撞击在课桌上,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
但在离开之前,叶寄书突然想起了什么,止住脚步,弯腰将手伸到了课桌底下。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东西。
【签字笔。】
果然,自己又差点忘记拿了……
他把笔塞进外套口袋里。
随后,单肩背着书包,独自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还有松散的学生在行走,发出细碎的交谈声。
看来他并没有睡得太过头。现在大概只是避开了第一时间涌出教学楼的密集人流,整个楼层都没有什么人,方便了他一个人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行走。
还有几个小时,该怎么打发时间。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身前的位置突然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叶寄书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虽然声音陌生。
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抬起头,看到了走廊对面迎面走来的人。
【宴寐。】
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宴寐本人。
但他的脸上,没有几个小时前那样崩溃的神色,也看不到任何阴郁痛苦的神情。
昳丽的面孔,双眸冷淡、嘴角微微上扬。
那天然地、像是在微笑的弧度,让人只是看着嘴角而已,就足以心神失防,陷入疯狂的境地。
好像那个时候叶寄书看到的人,只是黑暗中幻想的一个侧影。
【还是这样更像他。】
不过,叶寄书不记得,自己有过和对方这样面对面的经历。
是因为睡过头了吧。
之前的自己,在公共课结束后就跟着人流走了,所以就不会碰到这个时候在走廊上的宴寐。
……
而宴寐旁边不认识的人,正簇拥在他的身侧,不断地试图和他搭话。
“我之前看到有一家咖啡厅……”
“上课的时候,注意到你没有抄笔记了,我帮你做好了——”
宴寐脸上保持着笑容,却没有回应任何一个句子。
但是这并没有削弱这些人的兴趣,依旧在他身侧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极力想要博取他的注意力。
那幅狂热、爱慕的样子,让人疑心如果宴寐让他们去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对此,叶寄书并不觉得有多意外。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管是不是有“万人迷”的滤镜,宴寐在感情中,都是处于压倒性支配者的地位。
虽然脑子里冒出了许多想法,但叶寄书还是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脚步没有停止。
正这样想着,对方也已经朝着叶寄书的方向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走廊本身就只有这么宽,叶寄书只是稍微一走神,宴寐就已经只距离他几米远的距离了。
【好近。】
宴寐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他的身上。似乎这一刻,终于注意到了走廊上他的存在。
有那么一瞬间,叶寄书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叫住自己。
在一起后,对方从来都是这样。
只要视线里出现了叶寄书的身影,就一定会开心地叫他名字、靠过来,放下原本要做的一切事。
但很快,这样的视线只是停留了一瞬,宴寐就收回了目光,毫不留恋地从他身边走过。连带着在他身边说话的几人,也一起越过了叶寄书,朝着走廊的另外一端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
宴寐离开了。
第39章 第39章
对此, 叶寄书并不意外。
他只是略作停顿,然后就直接朝着楼梯走了下去。
他已经想好了。
今天干脆就在宿舍睡一整天,这样就可以完全避开了。
既然一切的开端, 都在那个雨夜。
那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连晚自习课都不去,直接从源头掐灭。
出了教学楼, 热气几乎是在瞬间就扑面而来。原本清凉的空气在转瞬间就消失殆尽。
视线朝着既定的路线望去。
校内公交车已经停止在了站台, 正在等待着乘客的到来。
叶寄书顺利得以上车。
闷热的气流在狭窄的车内蔓延。宛如进入了某个密闭的闭塞空间。
周围的人说话发出嘈杂的声音。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静静地等待着车到达他所在宿舍的站台门口。
没过多久,他终于进入宿舍。
叶寄书反射性地看了一眼电梯,还是坏的。
这再一次提醒了他,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似乎真的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线。
走到走廊尽头。
在再次进入宿舍门之前, 他停住, 按照以前的习惯敲了几下。
很快, 从里面再次传来了慌张的收拾声, 将整个宿舍都卷入了混乱之中。对方似乎还是想极力遮掩自己非人类的身份,直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过后, 才传来了微弱的“可以进来了…”的声音。
叶寄书这才拿钥匙打开门。
进入了宿舍, 他将书包放下,开始换衣服。
尽管他是坐着公交车回来的, 但是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 反倒成了最闷热的时刻。在公交车内待了十几分钟, 衬衫就已经沾上一层薄薄的汗。
从床帘的缝隙里, 露出了一只眼睛, 依旧悄悄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怎么现在在放东西……你、不去上课了吗。”察觉到他的动作,舍友结结巴巴、勉强地说出口道, “那个,我没记错的话,你今晚有晚自习……”
“不去了。”叶寄书道。
舍友不说话了。
大概是觉得他的做法很反常吧。
毕竟,叶寄书在专业课有关的课上都没有缺席过,对学分绩点都很看重,但现在却直接不去了。但是从他的表情,却看不出有任何端倪,所以觉得很奇怪。
困惑、迷茫的视线集中在叶寄书的身上,但他却没有回应的想法。
因为即使要解释,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放好书包后,先去洗澡。
紧接着换上干净衣服,就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放缓呼吸准备睡觉了。
【好闷、但是勉强可以忍受。】
因为宿舍背阴,夏天也不会有过分的热,所以没有开空调。
但是那种若有若无的湿热气息,还是萦绕在了室内,像是陈旧堵塞的老旧宿舍楼,在暴晒艳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木质特有的腐烂霉味,闻起来让人觉得很不好受。
叶寄书本来以为,自己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睡着的。
但事实上。
只是闭上眼睛,让大脑在这期间放空,很快就有了熟悉的睡意。
很快,他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
“刷刷——”
窗外,传来阵阵刺耳的暴雨声。
就像是千颗银针同时扎入了耳膜里,一瞬间就能将人沉入不知名黑暗里的意识拉回,随着大脑逐渐清醒过来,消除了隔膜,暴雨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叶寄书抬了抬手指,感觉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觉前没有吹干头发、直接就睡着了,所以太阳穴才会如此抽痛。
【……有可能感冒了。麻烦。】
最好先吃点药,提前做好准备,这样不至于后期遭罪。
当他从床上直起身的时候,才意识到宿舍外的暴雨到底有多剧烈。
此时不止是骤降的雨声。
雷声更是轰然作响,让一切噪音都淹没其中。
即使隔着宿舍厚重的窗帘,闪电的蓝紫色光芒也投向了被白炽灯照的湿漉漉的地板上。
叶寄书清醒了一点。
但喉咙里却忍不住发痒,怎么也咳嗽不出来。
他强忍着头痛坐起身来,手摸向了在一旁搭着的外套。
手机屏幕在抬高的时候亮起。
上面的时间,已经显示到了【23:40】。
昏沉的大脑,有那么一刻没有反应过来。
但在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念头就立刻钻入了脑海里。
【早就过去了。】
【过了那个和宴寐相遇的时间了。】
……
无论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都已经结束了。
那么,既然这样。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到现实的迹象。
叶寄书拉开床帘,朝着宿舍下方看去,舍友原本所在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宿舍的灯光却没有熄灭。
在这样的雨里呈现出暗淡发黄的一圈颜色,恍惚间,让人分辨不清楚是否在现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管控局确实没有说过结束之后怎么回去。
但是不说,一般就是默认错过时间点就可以了吧,可是现在却没有结束的迹象。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怀着困惑的心情,叶寄书重新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
因为有点冷,所以也打算把外套穿上。
在碰到拉链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发出了震动的声音。
被反复闪烁的光线吸引了注意力,叶寄书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屏幕自动解锁。
那几条罪魁祸首的短信和未接来电,也随之出现在了视线里。
因为是未知号码,所有消息都被标注成了鲜红的颜色,一眼看去无比刺目。
【你在哪里。】
【你不在那里。为什么。】
【哪里错了。】
……
【不在自习室。也不在教学楼。操场也没有。到底在哪里。】
【没关系。】
【寄书,我会找到你的。】
……
入目信息密密麻麻。
一连串的消息,根本来不及看完,只能粗略地滑过。
【这到底是谁。】
手指还没有落下。
突然间,从门口的位置传来了猛地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声音极为剧烈。
几乎是同一时间,天空的雷声爆裂,发出了同样刺耳的噪音。好像整个房间都会在一瞬间被这样交错的巨响所淹没。叶寄书根本来不及动作,门就在下一刻突然从外打开。
“轰隆隆——”
与此同时,闪电的光在刹那间照亮。
室内瞬间亮如白昼,露出了站在门口的那道被雨水浇湿的身影。
叶寄书猛地转过头。
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因此吃惊,他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找了很多地方,但是哪里都没有……”对方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雨水顺着裁剪良好的衣料、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但他却恍然不觉,只是说道,“寄书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那里,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宴寐。】
【是宴寐出现在了这里。】
雨水已经湿透了对方的身体。
但他却毫不在乎,任由鞋底蓄积上了一滩潮湿的水痕,让他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粘稠的黑暗置身在他的身后。寒意涌了上来。
因为无法理解他出现的时机,叶寄书下意识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没有去走廊……”
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
然而,宴寐喃喃的声音却骤然止住。
他瞬间抬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所以寄书其实是想避开我吗?是有意错过那个时间,我还以为是哪里错了。”宴寐说道,眼底浮现出了令人寒颤的强烈情绪,朝着叶寄书侵袭而来,“…………不会的,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没关系。
想要离开祂,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
“咔嚓。”
宿舍的门再次被关上。
宴寐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雨水滴落在地,留下了蜿蜒的醒目痕迹。
但是他浑然不觉,只是朝着叶寄书的方向走来。
夹杂着雨水的湿气,宴寐的身影已经在了极近的距离,近到会误以为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狭窄的宿舍,两道影子在闪电的蓝紫光影里重合。
“不是说过了吗。”
语言里混杂的,不知道是强烈的怨恨、还是纯粹到可怕的喜欢。
宴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剧烈的动摇之中,他靠近了叶寄书的脸,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
“说过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
对于宴寐来说。
管控局做出的任何行动,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随手、就能抹平的东西。
就像蚂蚁在鞋边爬过。
即使成群结队,也只是蚂蚁而已。
即便做出再滑稽的动作,也不足以吸引祂的注意力,让祂特意为此做出什么反应。
然而,一旦涉及到叶寄书——
事情就变得不同了。
不能直截了当地修正错误,因为担心伤害到寄书。
因此,即使是察觉到时间被扭曲,回到了某个时间点,也克制住了自己厌烦的心情。
先确认管控局寻找的时间点。
【现在是什么时候。】
宴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松散的心情在瞬间改变。这是他和叶寄书相遇那天。
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的这一天。
就是这样的时候,那些轻易就被祂的存在干扰的人类,就是这样围绕在他的身边。
发出的聒噪的声音,和夏日的湿热混杂在一起,沉闷地像隔了一层水面。
“宴寐,你的笔记做好了吗?”
“我帮你拿书包吧!”
“对了,那个、对了,可不可以交换联系方式……”
【好吵。】
【好烦人。】
想要直接抽身离开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强烈。
只是晚上和寄书见面。
即使是现在,直接从小组讨论上离开,应该也没有关系。
抱着这样的心理,宴寐直接起身,从教室离开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漫不经心走神的时候,走廊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寄书。】
宴寐脚步一顿。
之前,他们没有这样正面见过。
走廊那头,叶寄书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投来了困惑的视线。
对方还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他却像是看不够一样,看着几个月前的他。
但在叶寄书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之前,宴寐就迅速收回了目光,让刚才的问题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
……
他知道了。
是因为他这次中途离开了,所以才会导致两人提前见面。
如果这样的做法会导致时间线紊乱——
他不会做出和以往不同的行动。
好想抱。
但是,必须要忍耐。
如果吓到了寄书,如果让他对自己产生了防备,如果让他不来晚自习——
如果、如果。
……
在涉及到寄书的时候,总是会变得瞻前顾后。
【寄书这个时候不认识我。不能这样。】
宴寐强行克制住叫住对方的欲-望,假装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在走廊的一侧和对方擦肩而过。等到确定叶寄书不会注意到后,他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看着叶寄书毫不留恋地从楼梯离开了教学楼。
【他刚才,一点都没有看我。】
焦虑的心情骤然浮现了上来。
没关系。没关系。
不要着急。还有几个小时。
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送寄书回宿舍了。
然而。但是。
宴寐在杂物间,看着窗外下起的暴雨。
在这里,没有叶寄书的身影。
究竟是哪里搞错了?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是因为他提前离开教室,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吗?还是说,寄书接受了其他人的伞……?
蝴蝶效应。
他不要!绝不能接受!
直到夜深,确定了叶寄书不会再来,宴寐才离开了杂物间。
他没有撑伞,而是踩着粘腻湿滑的地面,越过了放置着雨伞的置物筐,朝着教学楼外走去。
寄书会在哪里。
操场吗?他记得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对方有走路玩游戏,在操场上走一圈再回宿舍的习惯。
他先去的就是那里。但没有对方的身影。
被暴雨淋湿之后,宴寐才意识到还有个地方。
可能在某间教室后排座位。
有时候寄书会回去拿书,如果困意上涌,就直接在那里睡觉。
他今天的课程表,现在回忆起来,也能想起是哪些地方。
因为这个学期,都会接送对方上下课。
早就过了关楼时间。
整栋教学楼都已经没有了灯光,在黑暗里,宴寐开了最后一间教室的门。
【都没有。】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几秒后,骤然冷静下来,一阵莫名的笑涌上了喉咙。
【我是蠢货吗。】
【假装人类太久,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知道寄书在哪里,但是自己竟然就这么挨个寻找。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只要遇见寄书的事,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宴寐垂下眼。
看着近在咫尺、靠的如此近距的人的眼眸。
即使是如此。
他也无法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那种脱离控制的、摧毁的感觉破坏着他的情绪。
看到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很少有明面上情绪波动的人,因为他的存在、一句话,眼底浮现出诧异、困惑和意料之外的震颤神情,宴寐的心底竟然浮现出了一抹报复的快意和兴奋。
……属于我的。
只属于我的。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放手的存在。
他满怀着欲-望凑近了过去。
先是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脖颈,然后伸出手,将对方紧紧地嵌入自己怀里。
湿透的发丝,肮脏的泥土。
全都蹭在了叶寄书裸-露出来的洁白脖颈上。
闷响的雷声里,他在对方耳边说道。
“好可爱。真的好可爱……难道寄书真的以为,我是在那天晚上才认识你的吗?”
第40章 都40章
宴寐第一次见到叶寄书, 是在入学典礼上的时候。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漠然地将视线从周围的人身上扫过。
不出所料。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又是这样。】
好无聊。好无趣。
只要出现, 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那是爱慕到即便去死也心甘情愿的目光。
喜欢。喜欢。爱。
独自陶醉着。
幻想着。那个和他在一起的未来。
为这样自私的爱而单方面倾倒的人类,殊不知自己的眼底正闪着怎样狂热作呕的光芒。
只需要一眼看出, 背后隐藏着什么。
贪婪、粘腻。
充斥着疯狂而利己的欲-望。
然而——
那种爱慕到恶心的感情, 正是他为之降临的理由。
宴寐不是人类。
但也不是【感染源】。
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 人类拥有各色充沛的感情,而因为这样极端复杂的情绪,人类才衍生出了虐-杀自己的另一种生物,也就是所谓的【感染源】。
其中,所有感情的基础, 只有一个东西——
“爱”。
人类因为爱而伟大。
但是, 也因为爱而卑劣。
一个人可能没有做任何事的能力, 但是却有爱人的权利。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纯粹的爱好、或是炙热的……亲情、友情、爱情。爱具有强烈的冲击力,足以让任何正常感情都为此扭曲。
即使是非人的动物, 也有着无法理解的充沛感情。
肮脏的欲-望混杂在一起。
这样集体地、无意识地, 甚至连同异变后的【感染源】,一起诅咒了这个正常的世界。
……
这种庞大的概念性的存在, 覆盖所有生物, 是任何管控局都无法对抗、无法想象的。充斥在正常生活的任意时刻, 远远凌驾于异常之上, 压倒性地支配着所有拥有意识的生物。
宴寐就是扭曲诅咒的根源本身。
正因如此, 那些令人作呕的爱和迷恋,只要他出现就一直会存在。
【喜欢、我喜欢你, 宴寐。】
【我的心意一定要传递出去……】
【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
这些人簇拥在他的身侧,发出聒噪的声音。只是一张开嘴,他就已经知道会说出怎么样的话。
现在也是如此。
那些模糊的面孔,连面孔也懒得去记。
都是些因为感染,而毫无理由地深爱迷恋他的人类。
宴寐之所以来这里入学,也只是给无聊的日常找点乐子。
反正对他来说,哪里都是一样。贫瘠的游乐场而已。过段时间就会丢掉这个身份。
在枯燥的演讲中途,宴寐再次抬起头,随意地将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然而,他逡巡的动作却突然间顿住。
因为在所有人里,只有一人低着头,和周围的人动作格格不入。
对方的存在分外扎眼。
甚至,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手机上,手里还在不断地操作着什么。
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我没有吸引力吗。
口中说着早就记在心里的台词,但目光却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意外、困惑。
陌生的情绪弥漫在心底。
响彻会堂的鼓掌声响起,宴寐才意识到演讲竟然已经结束了。
走回自己原本位置,需要路过这个人类。
在经过的时候,宴寐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手机上,却发现他只是在玩游戏而已。
不可置信。
竟然只是随处可见的游戏。
接下来,宴寐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对方的身上。
而那家伙似乎迟钝到了不可置信的的地步,宴寐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但对方却一直没有察觉到,仍低着头自顾自地操作着手里的角色。
【这是什么生物。】
入学典礼终于结束。
一片喧闹声中,人流朝着门口的位置涌去,发出乱哄哄的嘈杂声音。
对方没有挪动。
宴寐也这样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两人之间充斥着逆流的人群。
只有两人仍旧停留在原地,直至整个会馆都空了下来,热气也随之消散。
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了。
但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还是没有对他的存在做出任何反应。
头顶大风扇嘎吱作响。
而窗户在此时半掩着,露出了教学楼外的树影。
树上,蝉鸣嗡嗡作响。
视线在夏日热流中摇晃,把对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了宴寐的身前,覆盖了他的全部视线。
【这到底是什么。】
没有爱慕、痴迷。
只有无视他存在的、一片无人声的死寂。
宴寐喉结上下滚动。
突然间,异样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在胸腔里翻涌着,让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现了一抹弧度。
真是……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人类的器官,心脏跳的极快。
宴寐就这样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类的背影。
与此同时,愉悦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视线似乎都因此而变清晰,一点一点,展露出了四周的雏形。
这一刻,无聊混沌的日常似乎终于有了刺目的色彩。
直到完全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场馆。
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站在这里,目不转睛地看了对方的背影这么久。
蝉鸣渐渐隐去。
周围是如此安静。以至于他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剧烈作响的心跳声。
……
不知道多久,宴寐收回了视线。
在黑暗里,他静静地走向了会堂门口。
走廊上,只有若有若无的灯光,从另外一端传来。那是正在巡查楼层的保安,在打着手电筒查看情况的光影。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早该关闭的会馆里,竟然有两道滞留在此的身影。
他最后回过头,看了那个人类的背影一眼,按捺住了上前的心情。
【还会见面的。】
【既然如此,他会暂时留在这所学校。】
宴寐收回视线。
在保安来之前,他就已经从走廊离开了。
他本来以为,想到得到对方的个人信息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因为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点兴趣,其他人就会立刻把自己脑子里知道的东西全都挤出来、虔诚地献到他手里。
尽管这样。
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因为除了对方叫做【叶寄书】以外,其他的都无从得知。
对方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
没有朋友。
没有稍微了解一点的熟人。
即使本专业的人,提起他的时候,都是“我们学校有这个人吗”的反应。
宴寐无视了其他人,在听到他口中提及名字的时候露出的嫉妒眼神,脑海里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太有趣了。
真是太有趣了……
数学系专业第一。
却是一个没有人认识的、无关紧要的人。
楼梯间。
无人的树荫下。
似乎在这些阴暗的角落,对方都会长出来,无人注意地独自呼吸着。
而没有谁发现这样的景色。
宴寐的视线,从对方的脸、脖颈和锁骨滑过,最后落到了他纤细的手指上。
一如既往,对方正在玩着手里的游戏,对周遭的环境漠不关心。
到底在玩什么。
好想搞清楚,是什么才足以无视他。
【哈,明明其他人都这样关注我,为什么他不会呢?】
就这样站在不远处,观察这个特别的人类。
好想让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眼睛,就这样抬起头看着他,想把他面无表情的脸搞得乱七八糟,如果能让他看着自己露出不一样的表情,那真是太爽了……
宴寐的内心被这样难以忍耐的肮脏情绪充斥。
在深夜的时候,日益见长、不断滋生阴暗。
虽然学校很大,但是如果有一方刻意想要见面,那么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无论他在叶寄书面前做出任何动静。
对方都从来没有对他投以视线,就像他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而已。
【真有意思。】
【怎么才能注意到我。】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无视他。
这是什么。以往都是被人主动贴上来的宴寐,第一次尝到了想要被某个人注视的、躁动不安的心情。好像让对方主动对他做点什么。或者,自己主动对他做些什么。
已经不止一次,撞见对方在楼梯下方玩手机了。
宴寐就这样站在楼梯最上方,贪婪地俯视着对方的身影,但后者对此却浑然不觉。
白皙的后颈、略微宽大的衣服露出了锁骨。
……这么全神贯注,毫无防备。
即使是有人顺着外套下摆,手伸进衬衫里,都可能不会注意到吧。
好想就这样靠近、俯下身去碰他。
想看到对方惊讶的视线。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还会用宴寐偶然听到的、特有的平淡语调,略带困惑地问他“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吧……
因为对方的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单纯。连一点可以正常交流的人都没有、所以缺乏常识也是正常的。
宴寐觉得这点也很好。
他才发现,自己非常喜欢……不、不对。
大脑立刻否认。
他只是,对这样未被染指的存在感兴趣而已。
怎么可能。
绝对,谈不上喜欢——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
而每一次,都是他在不远处看着叶寄书,两人从未真正产生过接触。
宴寐绝对、一定,不可能主动对一个人类搭话。因为那些家伙,都是这样恶心的存在。宴寐鄙弃、厌恶那些送上门来的东西,那样真的很廉价、很低贱——就像是“爱”这个概念本身。
可是,无论偶遇多少次,叶寄书都没有和他说话。即使是他一次次主动创造了机会。
看着周围那些,一如既往朝他投来迷恋眼神的人类,宴寐第一次对自己本身产生了怀疑。
他的余光落到了路边污水里,自己线条清晰的倒影。
【……我……难道没有、吸引力吗?】
这张脸、这个身份。
甚至,一反常态地忍住了糟糕的脾气,伪装出了让人产生能够亲近的想法的性格。
这都是为了,让【叶寄书】能够顺理成章地和自己搭话。
但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感觉不到任何对方和自己接触的可能。
好烦躁。好想摧毁、破坏这一切……!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宴寐完全不明白。只是被本能驱使、而不断地和叶寄书偶遇而已。
脑子已经混乱了。
【喜欢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喜欢他周围那种宁静的氛围、喜欢他安静下来专注的眼神。喜欢他说话的简短方式、喜欢他干脆利落对待其他人的方式——喜欢……】
路过学校公告栏的时候。
宴寐无意间看到了叶寄书面无表情的学生照片,并为此而驻足。
其他人诉说着爱意的嗡嗡噪音在周围隐去了。
那张脸明明不可能低调。
但是,在旁人眼里却仿佛模糊无比,没有人能够透过这层迷雾。
除了宴寐自己,只有自己才发现了他。
一种优越感突然涌上了心头。却混杂了一股说不出的怨恨。
他伸出手,指尖滑过了公告栏上那张脸。
然后,转身离开。
然而。最终——
在那天的雨夜。
宴寐又一次地被人告白了。
只是因为多独处了一会儿,就会演变成这样。这种事已经多到懒得再说。
如果不是因为要以这个身份留在学校,等待着和叶寄书的接触,他绝对不会容忍这些人类在他的身边徘徊。但是已经感觉要到极限了——所以,那个人类的异化比其他人类更严重。
好无聊。
宴寐冷眼看着,听着耳边一声声的告白,就这样融入了闷热的暴雨里。
直到——
突然间,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蓦地改变了。
那告白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间隔更长。似乎被什么影响了。
宴寐动作一顿。
与此同时。
闪电在天幕爆裂,从窗户投入了蓝紫色的光,让整个杂物间亮如白昼。
他若有所觉,转过头去,骤然间看到了没有关严的缝隙里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砰砰砰——”
刹那间,宴寐心跳如雷一般鼓动。
耳边的暴雨哗泼声,已经在他的耳边消失了,视线里只剩下了叶寄书站在原地的模样。
他按捺住兴奋,静静地走近。
即使对方有后退的动作,但那双眼却终于倒影出了他的身影。
【终于、终于。】
然后,叶寄书说出了那句……如同诅咒一般的话。
“我喜欢你。请和我在一起。”
爱是很低贱、很恶心。
一直以来,宴寐由衷地这样认为。
明明从叶寄书这里听到一模一样、从无数人口中说出的话,他应该觉得无聊透顶、立刻丧失兴趣才对,但是,这种胸腔里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愉快是什么……已经快要让他无法忍耐,想要把对方紧紧抱在怀里。
【……等了好久……这家伙果然是我的。】
【只属于我的。】
【唯一让我有这种想法的人类。】
既然如此,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喜欢我。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再放任你离开我的视线。
因为现在的【宴寐】,是被你创造出来的怪物,被你的漠不关心扭曲成了这样。
我要让你成为我唯一的东西。我的东西。我的一切。
尽管心底被隐隐的不安全感充斥,但也被他强行忽略了过去,因为——和眼前的人相比、全都无关紧要。
……
四个月了。
宴寐以往的冷漠,现在终于报复到了他的身上。
几个月前,紧绷的不安全感,在此时作为导火线断裂开来。
“爱”。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
即使是扭曲的爱本身,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困境。
叶寄书不喜欢他。
这是宴寐,从最开始就明白的事。
在那个雨夜,只是为了摆脱他才说出那样的话而已。
一旦管控局给了他后悔的机会,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抹除这段存在。宴寐只是隐隐期望不会这样,因为能感觉到寄书或许在意他,所以才强行忍耐着,等待着那个时间到来——然后,希望被彻底摧毁。
“我呢,从很早开始就喜欢寄书了。”
宴寐看向眼前吃惊的人,带着近乎残忍的快意说道:“那天晚上,只是寄书主动送上门而已。现在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忍受不了,非常低贱地主动和寄书搭话了。”
这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命运。
“因为从那次开学典礼开始,我就很在意寄书了。所以绝对不会允许,寄书从我的身边——”
叶寄书:“宴寐。”
宴寐骤然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对方眼底的吃惊消失了,然后,就这样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有想过这种事。”
“……”
宴寐的动作停住了。
“我喜欢你,虽然我才发现这件事。”叶寄书道,“这次避开,也不是为了离开你……”
宴寐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眼前的人的两只手腕。毫不怀疑,这样的力道会留下刺目的红痕。
“骗子。”他表情微微扭曲,尽管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昳丽的面容,“寄书,骗子。如果不是这样,你为什么会答应管控局?为什么想要用这种方式抹除我们的初遇?我早就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是喜欢我表现出来的受欢迎的样子而已——”
察觉到他混乱的心情,叶寄书反手握住他的手,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这样的,因为我觉得那个告白太敷衍了,不合适。”他说道,“我想要重新和你认识……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你,所以想要换个方式见面、告白,这样不可以吗?”
什么管控局,他一直都不在乎。
说是——
怪物。
虽然那一瞬间很诧异,很恐惧,心脏跳的很快。常识被破坏、冲刷。质疑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但很快,叶寄书就觉得无所谓了。
嗯。是这样。但那又怎么样。
说实话,这反倒让他隐隐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从某个方面验证了他确实喜欢宴寐,而不是因为怪物的影响。
非常感谢你,管控局。
【我可能是个很奇怪的人吧。各方面都是。】
叶寄书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想东西的方式不一样。
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他没什么波动的情绪。
即使是他的父母。
他也比很多人想的要自私。或许吧。毕竟从未在意过谁发生了什么。
管控局说了,“选择”。
而叶寄书的选择,就是承担风险,继续和宴寐在一起。
这一点一直没变过。
分手,是为了重新在一起。
不过管控局从来没有说过,如果他和宴寐不分开会怎么样。其实他也不是很在乎后果,只是单纯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个不成调的“告白”能换个方式就好了。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反复提醒他关系并非真实。
叶寄书希望宴寐能够理解。
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如果直接说出来,会担心他表达的意思出现差错。
而正是因为担心这个错位,所以才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表明的。只是没想到宴寐也回到了过去。所以叶寄书之前才那么吃惊,因为知道宴寐会多想,所以一时间无法组织完备的语言而已。
因为没有过关系密切的人,所以极力表达出真实的想法,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如果是以往,直接说就说了。他不会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但因为是宴寐,所以也生出了几分顾虑。
见到眼前的人骤然定住,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即使是叶寄书,也因此内心升起了一丝忐忑。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他说道,“你还需要吗?”
现在想来,应该也不是宴寐真正的生日……好像白准备了,没有什么意义。
【好困难。】
【这样真的能追人吗……】
宴寐突然开口说话,语气毫不停歇地道:“寄书该不会突然又想着什么麻烦、想放弃了吧?”
“……”
叶寄书,“不会……”
宴寐抬起眼,露出了微笑的表情,和往常没有区别,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最好不要,我也想温柔、循序渐进,不要吓到寄书。否则,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幻想中那些要对寄书做的糟糕的事的。即使是求饶,也绝对不会让寄书休息,明白了吗?”
【我的。】
【还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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