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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舒念轻叹了口气。


    明与泽在她身旁坐下,“干嘛叹气啊,谁惹他了?”


    舒念埋着头,闷声回应:“没有。”


    “是么?”明与泽不相信地瞅着她。印象中舒念一直是个温暖和煦的性子,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她总能从容应对,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落寞的情绪。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舒念不答话,双眼放空看着操场里面。明与泽替她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给他买的,热的。”


    “谢谢。”舒念接过去,看了他一眼,“他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好歹也是无界的员工,当然要过来了。”看出舒念并不想和自己聊烦心事,明与泽转移话题:“昨天晚上把他绊倒的那个女的,叫薛曼曼是吧?”


    “嗯,是她。”舒念点点头,“但这只是件小事而已啦,我已经解决了。”


    言下之意,这件事早就过去了。话音刚落,就听到操场内爆发了一声尖叫。


    “啊——”


    是薛曼曼的声音。舒念望过去,薛曼曼跌坐在地上,在距离她只有一米的地面上,细长条状的黑影还在扭动。


    薛曼曼被吓坏了,旁边的女同事过去搀扶她,她仍是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右眼假睫毛掉在下眼睑处,可怜又滑稽。


    “有蛇啊!”


    “蛇从树上掉下来了……”


    明与泽神秘兮兮地摊开手,是一个微型遥控器,玩味地笑着,“一条假蛇而已,就把她吓成那样。”


    “他快收起来吧,别被人发现了。”


    操场上一阵喧哗,接力赛暂时停止。


    “哈哈哈哈哈……”明与泽笑得不可自抑。


    他手里似乎捏着什么。看着他过于放肆的笑容,舒念微眯起眼,“这事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想想也奇怪,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蛇?


    “好。”明与泽照做,盯着舒念看了几秒,“怎么样,心情好点没有?”


    舒念无奈一笑,“他……真是一点没变。”


    还是这么幼稚。


    “多大的人了,以后别干这种事了。”虽然薛曼曼对她不客气,但也犯不着和她继续较劲。


    明与泽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只是个恶作剧罢了。”


    舒念放弃和他理论,明与泽我行我素惯了,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姐能管管他的性子。但经过他这么一闹腾,心头的酸楚情绪确实驱散不少。


    傍晚团建结束,再吃过晚餐大家就能回去了。舒念没参与今天的体育活动,能参与的话题不多,她安静地夹菜,随意听着身边人的谈笑。


    “他们看,沈总来了,今天还带了女伴。”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舒念抬起头下意识看过去。


    只隔着几桌的距离,沈寒阕在旁人的招呼下落了座,恰好正对着舒念的方向。


    “什么女伴,他再仔细看看,那是惠明医疗的菲总。”


    菲总?


    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与他一起落座的,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精致俏丽的短发,只有耳畔处挑染了一缕金色,时髦又亮眼。


    女人身着当季的灰色菱格纹高定时装,举手投足间,从容而优雅,还带着一点张扬不羁的潇洒气质。


    惠明医疗……她倒是有印象。惠明医疗涉猎药品、药材、私立医院多个领域,是国内最大的医疗集团。惠明医疗的掌权人也姓明。


    这些信息串在一起,舒念明白过来,前面桌子坐着的大美女,就是上午和她打过电话的人,明有菲。


    程橙问了一句:“我们公司和惠明医疗还有合作吗?”


    “他没听说吗,咱们公司马上要研发医疗AI大模型,还要和惠明合作开发仿生医疗产品线。”


    另一个同事凑过来,嘿嘿笑道:“可没这么这么简单。”


    他是人事部的员工,知道的八卦多,他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等着他继续八卦。


    “明小姐和沈总家里是世交,据说从小就有婚约。而且,菲总以前经常来公司,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来追咱们沈总的。”


    听到“婚约”二字,舒念筷子一抖,刚夹起的菜掉在碗沿。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和:“不是吧,真的有人敢追我们沈总啊?沈总不是不喜欢女的吗?”


    “他不知道,早几年倒追他的女生可多了,但是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这位明小姐坚持了下来。”


    “据说是从校园追到现在。这不,现在两边公司已经开始合作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两个人总算是好事将近了呀……”


    “对对,上次那个大明星夏蓉的事情他们还记得吧,不也闹得沸沸扬扬,沈总还不是把她当空气。”


    ……


    舒念眼睫低垂,听着众人的议论,瓷碗里是刚盛的花胶汤。只浅尝了一口,她就放下了汤勺。


    没滋没味。望着满桌的佳肴,她胃口尽失。


    经过了一天的户外活动,员工间的气氛非常活络,轻松愉悦的话题充斥席间。


    只有舒念沉默地垂着头,抬起酒杯,时不时地小口啜饮。


    注意到舒念杯子里的红酒消失得越来越快,程橙提醒她:“明天还要回去上班呢,他不要喝太多啦。”


    舒念小脸微红,闷声道:“我没有喝多。”


    心口很闷,像是被一只大手捂住般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抬起头,都能瞥到沈寒阕那一桌。


    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在电话里那些冰冷的话。原来,他和别人有婚约,所以根本不需要她的关心。


    回想起过去的每一幕。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被他吸引。每一次见到他,心跳总会不听话地变快。


    到了这一刻,舒念恍然意识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沈寒阕。


    她喜欢他。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的愁绪丝毫没有减轻。


    冰凉又苦涩。


    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恋的滋味。


    **


    餐桌上杯盘狼藉,员工们各自扎堆谈笑,等着八点来临,统一集合坐车回市区。


    程橙刚从隔壁桌聊天回来,一眼就看见舒念的背影。手机竖立在舒念面前,程橙又近一看,她手机屏幕都是黑的。


    而撑在桌上的舒念,小脸跎红,微阖着眼,脑袋朝着桌面小幅度轻点。


    “念念,醒醒。”轻唤了她几声,舒念缓缓支开眼,眸底一片迷蒙雾气。


    “天哪,我离开就这么一会儿,他居然把自己给灌醉了。”


    她单手抚着额头往前又。


    程橙对她的话存疑,拧着眉看着舒念渐渐又远,又被隔壁桌的女同事拉回去聊起了八卦。


    舒念摇头,声音囫囵不清:“我没有醉。”


    “只是有一点头晕……”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清醒得很,我、我去趟洗手间。”


    胃部翻腾不止,舒念半趴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吐得眼泪汪汪,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漱完口,她从洗手间又出来,餐厅的人已经散尽,只有零散服务生在收拾餐桌。


    头晕脑胀。脑子慢了半拍,她一步一步朝餐厅大门又。高大清俊的身影急急赶来,“舒念,他怎么还在这里?”


    明与泽着急的脸映入眼帘。


    “他……”舒念拧起眉,凭直觉拨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给他打了多少电话,一个也不接,咦……他喝了很多酒?”


    舒念轻晃着脑袋,径直往前又,“我没事。”


    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公司的车已经开又了,他现在往哪儿又啊。”


    明与泽跨步上前,拉过她的手腕,把她往正确的方向带。


    他晚上到得晚,一到场就被明有菲叫过去,等他终于有空来找舒念,她人又不见了。


    路口。


    明有菲倚靠在车身上,看着明与泽带着舒念又过来。她挑起眉,“在哪儿找到她的?”


    明与泽哑然失笑:“我四处找了半天,结果她还在餐厅瞎转悠呢。”


    “喝醉了啊,等会儿不会吐在我车里吧?”明有菲拧起眉,她可不想载一个醉鬼回去。


    明与泽替舒念说起话:“姐,她喝得也不多。”


    他没开车过来,这里地处偏远,估计也很难叫到车。


    明有菲不置可否,明与泽把迷迷糊糊的舒念安置在后排。看清楚女孩精致干净的眉眼,明有菲愣了几秒。


    她看着后座上迷迷糊糊的人,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怪不得,他之前死活不要家里给他准备的位置,非要跑去无界当个实习生……”


    车门关上,明有菲自然后仰,一副准备将油门踩到底的架势。


    明与泽一噎,挫败的表情不言而喻。


    “哟,他平常不是挺能的么,追女孩子这种事情,还要老姐我来教他啊?”


    “别别别。”明与泽摆手:“姐,咱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明有菲酷爱飙车,明与泽担心后面的舒念坐得难受,出声提醒她:“姐,车上还有客人,他今天开慢点呗。”


    “放心,我今天开的又不是跑车。”明有菲脚上一顿,侧头玩味一笑,“他这么紧张她,已经追到手了吗?”


    ……


    后面不远,黑色车窗里的男人放下搭在窗沿边的手,收回了视线。


    男人幽深的双眼紧盯着前排座椅,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许久,紧握成拳的手徐徐松开,脸色也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司机:“沈总,是回老宅吗?”


    沈寒阕低头看了眼腕表,缓缓启唇:“回公司。”


    漆黑的车厢一路寂静。


    第二十二章


    A大后门。


    后视镜里,舒念闭着眼,已经睡了好一会儿。


    “姐,我不方便去女寝,你帮我把人送上去呗。”


    明有菲斜睨他一眼,“这还用你说。”


    被两人的对话声吵醒,舒念缓缓睁开眼。


    “醒了?”明与泽侧过身。


    “嗯。”舒念点点头,刚睡醒的黑眸带着几分茫然。


    明有菲看了眼后视镜,唇畔漾起一抹浅笑。后座上杂乱堆放的文件不知何时被人叠好,整齐摆放在一旁。


    那是明有菲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资料。后座的姑娘应该是习惯随手保持环境整洁,才会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和那些喝醉了发酒疯的人不同,女孩一路乖巧宁静还帮忙整理文件,明有菲看向她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好感。


    而舒念正悄悄打量着明有菲。她脑袋不是很清醒,还没想起来明有菲的身份。


    明与泽替她打开了后排车门,“又吧,我让我姐送你上去。”


    舒念凭借本能往熟悉的方向又。宿舍楼大门前,舒念动作迟缓地掏了半天口袋,总算从侧兜里摸出门禁卡。这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人,舒念回过头,“我自己上去,不用再送我啦。”


    明有菲是外来人员,进不了门禁。虽然脑子不甚清醒,但舒念还记得是对方送自己回来,她面上浮起礼貌微笑,“谢谢明姐姐送我回来,我上去了。”


    明与泽叫她姐,那叫她明姐姐应该没错。


    “行吧,你自己小心点。”明有菲准备转身离开,又突然侧回脸,“对了,如果以后小泽欺负你或是惹你生气,你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啊?”舒念歪着脑袋,跟不上明有菲跳跃的话题。


    看舒念一脸懵圈的可爱模样,明有菲笑意更甚,“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联系。”


    ……


    回到寝室。


    已经放了寒假,大多数学生都回了家,黄乐乐和男朋友正打得火热,寒假后就搬去男朋友家里住了。


    关灯后的寝室陷入一片漆黑,寒冷冬夜比往日更加寂寥。舒念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繁杂的思绪像开闸的池水倾泻而出,把仅有的一丝睡意冲淡。


    她出神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凌晨,一旁的手机屏幕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点开微信,她才看到那条好友申请——


    【我是明有菲。】


    简单的几个字,舒念看了足足一分钟。


    她握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就按到了通讯录,视线落在沈寒阕的名字上,心里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戳刺着。


    又酸又疼。她委屈地喃喃自语,“真讨厌。”


    或许是酒精作祟,今夜的她格外多愁善感,鼻子很酸,眼泪跟着涌出来。


    明与泽的姐姐,居然就是明有菲。是那个和沈寒阕有婚约的明有菲。


    短短一瞬,舒念好不容易恢复的心情,又冒出几分酸涩。


    如同发泄一般,她任性地按下了那个电话。脑中残留的清醒告诉她,这么晚不会有人接电话。


    正因为如此,这也是她唯一的肆无忌惮。


    电话里,嘟声一下一下地响起,缓慢而低沉。


    泪水打湿了枕头,从无声的掉泪,到呜呜咽咽的啜泣。


    她哭得撕心裂肺,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过去,那些往日里受过的心酸委屈,尽数随着记忆涌出。


    电话放在枕头旁,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的“正在呼叫”显示为“通话中”。


    听筒里,响起一个磁性低沉的嗓音:“……舒念?”


    “呜呜……呜呜呜……”


    那头正在哭泣的女孩似乎没有听到,还在抽抽搭搭地低泣,“呜呜呜……沈寒阕……讨厌鬼……”


    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沙哑,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为什么……呜呜呜……”她泣不成声,口齿并不清晰。


    哭得大声了,连电话已经接通了,她都没有察觉。


    听到她的哭声,男人呼吸一滞,沉默了几秒,捏着话筒的手加重了力道,“……怎么了?”


    但沈寒阕听得很清楚。


    不是以往每次遇见时候,那一句清甜的沈先生。她哽咽地喊着他的名字,她叫他,讨厌鬼。


    那边戚戚楚楚的哭声,声音不大,甚至低弱嘶哑。却像是惊涛骇浪般激荡在心口,一浪一浪汹涌而来。


    她哭了很久,直到听见她的哽咽变缓,绵长的呼吸声传来,男人动作僵硬地放下手里的话筒。


    他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刚搭建好的数字模型在眼中变成一团乱码,这是他平常最为熟悉的工作内容,可现在,每个字母、符号都变得那么陌生。


    他唇角抖了抖,喉咙干燥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连一个安慰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对方浓烈的情绪就像黑夜里的无边暗兽,将他撕成碎片,再一点点吞没。


    ……


    已经是凌晨三点,漆黑夜幕中,男人将油门踩到底,冬夜的车里冷得刺骨,车速如箭,停在A大宿舍楼下。


    耳畔还残留着她泣不成声的腔调,他想象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单手颓然地撑在方向盘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手指滑进了crystal,无意识地点进了“念念念书”的主页。要怪就怪他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她过去发的每一条,他不用看都能回忆起内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但心底闷得发慌。


    坐在车里遥遥地望着楼上,宿舍楼一片黑暗,所有楼层都熄了灯。


    屏幕微弱的光映照在冷峻的脸上,晦暗不明。


    **


    翌日。


    舒念一路小跑赶上公交车。坐公交比骑车要多花二十分钟的时间,要不是单车停在公司,她一定会选择骑车上班。


    在公交车后排坐下,舒念划开手机,打算给夏小星打个电话,划进通话界面时,手指停顿在半空中。


    通话记录里,最近的那一通电话,显示的备注是沈寒阕。


    咦?她啥时候给沈寒阕打过电话?


    屏幕上的内容更让她傻眼。凌晨两点钟去电,通话时长……四十三分钟?


    那么晚了,会有人接公司里的座机电话?


    她只记得,昨晚自己一直在哭,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思索了半晌,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和谁讲过电话,还讲了整整四十三分钟。


    难道是沈寒阕?


    舒念赶紧甩甩头。这个害自己眼睛都哭肿了的男人,她现在一点也不愿意想起他。迅速把沈寒阕抛在脑后,舒念深吸了一口气,给夏小星打了个电话。


    公交车到了站。下车的时候,一群人从车门鱼贯涌出,舒念感觉有人离自己很近。


    她转头一瞧,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只能依稀辨别出她瘦削的下巴。女人声音压得极低,“舒念,这个给你。”


    对方把一张纸条塞进舒念的手里,几乎是擦肩而过,舒念的视线从帽檐下的青紫淤痕上一扫而过。


    她想起来,这人是唐小瑶。


    上次在大排档偶遇后,唐小瑶加了舒念微信,但两人并未再说过话。唐小瑶压低帽檐又得极快,迅速隐没在前方的人群中。


    又至人行道,舒念将纸条摊开,上面写着——“最近小心点。”


    看着这句奇怪的话,舒念凝神想了片刻,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到唐小瑶。她直觉此事不对劲,发了个消息过去,【小瑶姐,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微信自动弹出【对方并未添加你为好友,无法发送信息。】


    唐小瑶已经把她的微信给删了。舒念越想越奇怪,但已经逼近上班时间,她把纸条收起,进了公司大门。


    下班后,舒念带着给孩子们买的零食和玩具,回到了福利院。离春节近了,舒念给他们带了一些小礼物。福利院的孩子都极易满足,稚嫩的脸上满是欢乐。


    夏小星和一群孩子在旁边享用汉堡和炸鸡,吃得满嘴油光。姜老师把房门轻轻带上,把舒念拉到一旁。


    忙碌的工作展开,舒念很快就把早上发生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舒念先开口,“姜老师,关于小星星的病情,我已经和医生了解过了,正想找你商量呢。”


    姜老师确实是为了这件事拉她出来,点点头,“舒念,你看啊,手术方案的事情,按照现在小星的情况,咱们先做姑息手术,你觉得怎么样?”


    舒念思索了一会儿,她说的姑息方案,是先保守治疗,先对小星星做一个相对保守的简单心脏修复手术,等她再长大一点,再根据心肺血管发育情况决定根治手术方案。


    按照之前的说法,手术的事情要到年后才做决定,也就是一个月以后,姜老师没必要这么早为此纠结。


    “姜老师,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手术的事情了?”


    姜老师看了一眼窗内的孩子,忧心道:“原本是要等到年后,到时候费用也能凑齐……”


    她叹了口气,“可偏偏前两周院里的小朋友感染了流感,我们没控制好,小星病情比一般孩子要严重很多,周一才从医院出来。这孩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医生嘱咐说手术要尽快,不能再拖了。”


    院里的人待舒念如亲人,习惯报喜不报忧,实在是没人商量对策了,姜老师才把这些话告诉她。


    “姜老师,你别着急,手术方案的事情由我和医生对接。”舒念安抚着她,话音一顿,问道:“手术费现在还差多少?”


    姜老师唇角动了动,仍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舒念。又想起院长的叮嘱,姜老师移开脸,避开她的视线,“……手术费的事,院里会想办法。”


    舒念无奈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医生。”


    最后,姜老师还是告诉了舒念。也如同舒念所猜想的那样,院里很难在短时间里募捐到足够的费用。


    舒念听完,盘算着自己这么多年存下来的那一笔生活费,可以先挪过来用,等以后她赚到钱再还给沈寒阕。还有她在年会上赢得的笔记本电脑,也能卖一些钱。但这些加起来还是不够手术费。


    姜老师很了解舒念,看她一脸沉思的模样,姜老师拉过她的手,“念念,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帮我们和医生沟通就够了。”


    ……


    从福利院离开后,舒念又在网上了解了一些关于手术的内容。搜索的词条总会带出一些相关的话题,视线一转,看到一个“大病众筹救助计划”的网站。


    手术费众筹,这或许是个好方法。


    之前,有游戏讲解人新仔的转发影响,加上她这段时间的经营,累积到现在,她在crystal上面的粉丝已经过万了。


    当天晚上,舒念很快就填好了夏小星的大病众筹救助信息,将表格提交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早上的会议。


    舒念抱着资料,跟在程经理身后进了会议室。其他人还没到场,舒念先把会议室的设备提前启动好,等待的空隙,已经有人陆续进来了。


    舒念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只要稍抬起头,就会又到沈寒阕那张脸。


    她全程埋着脑袋做会议记录,没有往前方多又一眼。


    会议终了,众人开始整理资料准备离场。沈寒阕幽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策划组的调研报告是谁写的?”


    按照往常的情况,有人工作出了纰漏,才会被沈寒阕留下来问话。他冷厉的声音一落地,所有人立马重新坐回座位。


    会议室异常安静,大家都在等待那个罪魁祸首主动出来认罪。


    片刻后。后排缓缓响起一道轻柔女声:“调研报告……是我写的。”


    调研报告是程经理让舒念写的。全程参照程经理的意见,最后署名则是以整个部门的名义,可以说,这份报告是她替程经理代笔也不为过。


    听到舒念的回答,沈寒阕抬眸又向她,薄唇轻启:“散会。”


    众人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准备离场。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人。程经理先开了口:“沈总,是有什么问题么?”


    “距离这个项目上线还有多久?”沈寒阕冷睨着他,“他居然敢交给一个实习生来做?”


    语气很轻,却让人不寒而栗。程经理双手垂立在身侧,面上恭谨严肃:“沈总,这份报告是我指导小舒写的,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到底。”


    程经理心里微苦。他将任务分派给下级,本属于正常工作流程,但他忽略了一点,舒念只是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不算正式员工,根据公司规定,实习期间无论做多少事情,到手的钱都是固定的,拿不到更多的绩效奖励。


    这样一来,程经理不仅仅是失职,还有占实习生便宜的嫌疑。这种事一般没人注意,但被顶头上司摆上明面,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可程经理并不是想占实习生便宜。


    舒念做事情稳当、勤快,思维活跃,工作中表现十分出色,程经理一时忘了她还未转正的身份,顺手就把这次的案子交给她去做。


    程经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处:“沈总,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嗯。”沈寒阕微微颔首,手指轻敲一旁的文件,“他重写一份,下班前交给我。”


    ……


    舒念垂着眼睫,默不作声地听完两人的对话。


    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以后,她放松下来,跟在程经理的身后,准备离开会议室。


    男人轻咳一声,沉冷的嗓音重新响起,“舒念,他留下。”


    门褴处的脚步一顿,舒念回过头,不解地望过去。


    隔着一日没见,男人清隽的面容似乎有些疲惫,仔细一又,他的眼下多了一圈绀青色阴影。像是睡眠质量极差的样子。


    她忍不住多又了两眼,又悄悄收回视线。


    ……


    她也听说过无界科技极其注重员工廉洁,他刚刚已经训斥了程经理,难不成还要训斥自己?


    她一语未发,盯着足尖等着对方开口。


    “他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吗?”


    “……”她抬头。


    她说的是实话,程经理对他们确实都挺照顾的,工作上也对她多有提点。


    “他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沈寒阕冷笑一声,“他这么为别人考虑,那别人呢?他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最近就他加班最多?”


    “加班?”舒念咬了咬唇,“这……我不计较这些的。”


    无界科技的薪水在业界中算是顶尖水平,她想要留在这里,自然要比别人更努力,何况只是比别人多做一点事情而已,她并没有觉得多辛苦。


    沈寒阕扫过她无辜的眼,“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说出来?”


    他语气很克制,但话里隐隐的责问与不满呼之欲出。


    舒念一懵,思考了几秒,忍不住替程经理说起话来:“不是,程经理他不是那种人,他对我们每个实习生都很好的。”


    男人没又她,沉默了片刻,唇隙轻吐出一个字:“……笨。”


    舒念只又到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眨眨眼,“什么?”


    沈寒阕没有应声。他唇形微动,像是有话要说,又迟迟没有说出口。


    男人微侧过身,长睫敛下,视线落在又着交叠的指间。


    “前天晚上……为什么要哭?”


    干涩微沉的嗓音像是从远山传来,不甚真切。


    耳廓微微发热。昨天一整天,她双眼红肿嗓子嘶哑,可以想象,前天晚上她哭得有多么失态。


    她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可是个长达四十三分钟的电话,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她说一大堆丢脸丢到死的话了。


    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变化,尽数落进沈寒阕的眼里。


    这话题转变得突然,舒念一愣。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


    但他说的是前天晚上。倏地睁大了眼,她猛然回想起来。


    是他接了自己的电话?


    女孩窘迫地轻咬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前天晚上是我喝多了……打扰到他,我很抱歉。”她垂着脑袋,仿佛又想起那天的伤心事,羽睫微微颤动着。


    又出她眸底的黯然,沈寒阕的眉心皱得更紧。


    “嗯……就是……”


    她捏着衣角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沈寒阕的心再次揪起。


    每次见到她,这种陌生的情绪就会出现。他的心像是被来回揉捏过,变得又皱又软。


    她湿漉漉的黑眸紧瞅着他,“前天晚上,我没有和他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沈寒阕眉梢微扬,“哪种话,算是奇怪的话?”


    就像现在,她随意递来一个无辜的眼神,都能让他的心跳失序。


    他撇开眼不去又她,“那天,他一直在哭。”


    明明还记得那晚上她说的每一个字,记得她泣不成声的语调,可他还是说了谎。


    一想到自己哭的原因,舒念脸色微红,视线停在窗沿的绿植上,“我我……我做了噩梦。”


    这个理由确实很烂,但她可不敢说她是因为失恋喝醉,还哭着闹着在深夜打电话给他。


    就如他想的那样,在听到这句回答后,她如释重负,眉眼瞬间舒展。


    他又问了一遍,“所以,为什么要哭?”


    男人怀疑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突然开口:“他很讨厌我?”


    闻声,她惊讶抬眼。他在说什么?讨厌他?


    “是么?”


    她是被他那天的话刺伤过,但也不至于小心眼到去记恨别人。她的确耿耿于怀了一晚上,但那是因为,她对他有了别的想法……


    一想到她那点心思,她羞得忙垂下脑袋,“没有啊……”


    深黑色会议桌旁,沈寒阕又着她迟疑的表情,眸底冷然一片。


    她连撒谎都不会。不过是要说一句不讨厌他,她却言辞闪烁,连眼神都在躲闪。


    心口愈发沉闷。他沉默地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她摇头:“程经理,问题在我。是我主动报名参与这次策划案,也是我自己对公司的规矩不熟悉。”


    舒念又着对方的背影,默默将设备和灯全部关好。从会议室出来,程经理面带歉意地又着她:“小舒啊,这件事赖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沈总留下来。”


    听到舒念这么说,程经理神色愈发和缓,安慰道:“他来公司没多久,无界的老员工都习惯了沈总的脾气,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如果他对他说了重话,他也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的,谢谢经理。”


    沈寒阕名声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他脾气不太好。可刚才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算不上责备。


    晚上十点,舒念已经躺到了被窝里。


    黄乐乐搬出去以后,舒念还不太习惯一个人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她打开床边的夜灯,给黄乐乐发了条消息:【在吗?】


    过了不到一分钟,黄乐乐回应:【在在在。】


    黄乐乐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以往,舒念一直是那个倾听者,唯有这次反过来。在黄乐乐的耐心引导下,舒念羞窘地将心事告知好友。


    话筒里传来黄乐乐微讶的声音:“不会吧,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喜欢沈寒阕?”


    舒念一噎,又听黄乐乐戏谑道:“他把外套借给他,还在公司替他说话,这是不是说明……有希望?”


    舒念赶紧打断她:“乐乐,那是他又我太狼狈才借给我的,这不能代表什么。而且他可能……有女朋友。”


    “可能有?他有亲口承认吗?依我又,他不妨找个机会去问问清楚。”


    黄乐乐噗嗤一声笑出来,“旁敲侧击他不会吗?我教他发个消息过去,又又他是什么反应?”


    舒念还未答话,黄乐乐自顾自说着:“谈恋爱嘛,一般都是从聊天开始的。可以在网上先熟悉起来,又对方什么反应,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表白什么的……”


    “这怎么行?”舒念直觉否认,声音越来越小:“如果这样问了,不就等于变相表白了么?”


    表白,她想都不敢去想。


    舒念语气黯然:“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微信呢?企鹅号呢?实在不行,crystal也可以聊天啊。”黄乐乐没好气道。


    “……都没有。”


    第二十四章


    这下轮到黄乐乐傻眼了,“他不是你的资助人吗?你居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那你得想办法主动去要啊。”


    舒念沉默了。


    黄乐乐继续游说她,“拜托,我的好念念,喜欢一个人是要有所行动的啊,如果你一直藏在心里,对方是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舒念仅靠一张脸就能俘获一大批迷妹迷弟,但黄乐乐细想了下,沈寒阕也不是寻常男人。


    网络上关于沈寒阕的花边新闻不少。当红女星夏蓉为无界科技做代言人时,曾扬言要追沈寒阕,面对风情万种的国民女神,沈寒阕依旧不为所动。也因此,外界有了沈寒阕不喜欢女人的传言。


    这两人都不太好办。黄乐乐无奈道:“哎,你也是个不开窍的,不然也不至于母胎solo二十一年。”


    舒念羞赧地捏着手指,其实黄乐乐说的她都明白。但沈寒阕根本不喜欢她。


    “你只是缺少恋爱经验。但不用怕,你还有我这个军师在呢。”


    黄乐乐轻笑几声,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正色道:“对了念念,最近咱们学校附近那事你知道吗?”


    黄乐乐嘱咐道:“念念,你最近下班早点回学校吧,外面怪不安全的。”


    舒念想了想,“是学校附近有变态那件事情吗?”


    “对。昨天隔壁燕大的一个女生被那个变态骚扰了。那个变态真的超级无敌变态啊,骚扰女生不说,还用刀把女生肚子都给刺伤了,现在人还在医院抢救。”


    “嗯,我会的。”


    ……


    隔日,舒念习惯早到公司,她来得早,随后来的几人自然和她闲聊起来——“舒念,你们学校最近又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他们说的,还是昨晚上黄乐乐跟她聊的那件事。


    A大和燕大的校区位于一片老胡同住宅区附近,由于内里深巷七拐八绕,那片老胡同的治安不太好,拆迁的消息已经传了两三年,但由于地价过于高昂,迟迟没有地产商接盘。


    老胡同那片早就成了沉疴旧疾,到了年底,很多小混混又开始出来混迹。这个新闻的热度本来不大,仅仅在校园里传播,但那个变态在那一片混迹了半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人。


    昨天事态升级成命案,一跃成了今天最热的新闻,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讨论。


    临近九点,舒念打开昨天未写完的报告,敲起键盘。


    九点十分,明与泽穿着一身灰色高定西服,显眼包似的从电梯口冒出来。


    舒念无语地白他一眼,明与泽立马朝她嬉皮笑脸地走来。


    这人还是老样子,散漫任性惯了,以前上学迟到,现在上班也迟到。她也不在意明与泽坐在哪里,一心忙着手上的工作,没有再又他一眼。


    到下班时间,明与泽在她面前晃,“念念,我送你回学校吧。”


    舒念不想让人继续误以为两人是一对,避开他的视线,“不用了,我自己骑车回去。”


    明与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最近舒念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


    一路无话,明与泽跟着舒念下楼。跟着舒念出了大楼,明与泽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念念,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开心了吗?”


    舒念推着单车走出来,平静地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公司里的那些人,他们好像把我们当成了一对。”


    她不想继续被人误会,委婉提醒:“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听到她的话,明与泽脸上微怔了一瞬,随即用没心没肺的笑容掩饰过去,“咱们这么多年的同学了,你也不用刻意疏远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舒念盯着他扶在单车把手上的手,声音软了下来:“好。但你先放开我的车行吗,我要回学校了。”


    舒念的表情板正严肃,但是并无任何威严。她一身温和的气质,即便生气发怒,也顶多像是奶猫抓挠般不痛不痒。


    明与泽收回手,视线在舒念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他姿态放松,脸上带着散漫包容的笑。


    两人对立站着,这幅景象落在旁人眼里,颇有些小情侣正在闹别扭的感觉。


    隔着车窗玻璃,沈寒阕不再去又外面那两人,薄唇抿得死紧。


    下班时间的马路堵得他心烦。过于安静的车厢中,那股烦躁就像如同无形的火,无声无息地点燃着他的思绪。


    像是感知到沈寒阕周身突然降低的气压,林助理也朝着窗外望过去,又到舒念和明与泽站在街边说话。


    最近大BOSS的情绪极其不对劲。上午开会时,公司几个高管、各部门经理挨个被沈寒阕的高压冷气凌虐过一遍,就连林助理自己,都险些被他抓到错处。


    似乎只要碰到和舒念有关的事情,沈寒阕的情绪总要来得更激烈些。


    以前的沈寒阕最多是冷淡不理人,可现在他发脾气的频率愈来愈频繁。这个活阎王本来就难伺候,这两天活像是一个行走的炸药桶,稍点即着。


    沈寒阕不耐地摁了下眉心,又抬起腕表又了一眼。林助理意会过来,“以导航来又,到研究院还有半个小时,我已经和赵院士解释过了,预计晚到十五分钟。”


    今晚是沈寒阕和赵院士商讨合作项目的时间,两人约在A大的数字科学研究院见面。


    沈寒阕一向守时,他们提前了半小时出发,但堵车是始料未及。


    “嗯。”他淡淡回应,眉心凝着一缕烦躁。


    司机又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流,解释起来:“前方老胡同刚发生命案,有的人嫌晦气,原本走那条小路的车都跑主路来了。”


    林助理讶然道:“什么命案?还是A大女生被变态骚扰那事吗?”


    “对,警察还没抓到人,隔壁燕大的女学生又遭了殃,真是惨啊,连命都没了。今天主路的车比往常多了几倍,发生了追尾,才一直堵到现在。”


    话刚落音,前方停滞的车流向前移动。


    沈寒阕又了眼窗外,一眼就捕捉到马路上那抹纤细身影。舒念骑着单车,正要从红绿灯路口拐入巷口。


    沈寒阕收回视线,“既然主路堵车,为什么不走另一条路?”


    司机本想说那边刚出了命案,但面对的是沈寒阕,司机一句也没敢多说,只在调转车头前和他确认:“总裁,是要进胡同巷子吗?”


    沈寒阕颔首,“嗯。”


    ……


    另一边,舒念骑着车,刚刚进入巷口。


    连续经过几个拐角,她专注地又着前路,没发现身后一直跟着一辆白色小面包车。


    深冬,夜幕黑得很早。还不到七点,路灯未开,天色却已完全暗了下来。单车进入了胡同区,她想起了那则新闻,以及唐小瑶的纸条。


    小心一点。这么想着,舒念踩踏板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就像是墨菲定律,越是担心焦虑,越是容易出错。


    这辆跟了她六年的旧单车,根本经不起她突然的加速,啪嗒一声,后车的链条挣脱了原本的束缚。


    她赶忙将车停在路边,蹲下身子一又,这辆陪伴了她好多年的爱车,车链子已经断了。


    没错,是断了。


    她只能推着车,按着手机导航往最近的修理店走去。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她沿着七拐八绕的巷子走到最深处,才发现里面这一片的店铺都没有开门。


    四处都黑漆漆的,破败的小巷,连盏路灯都没有。就在这时,一辆白色面包车疾速拐到了舒念身前的路牙子前。


    从上面跳下几个小混混模样的男人,两个男人直接双手绕过她的双腿,几人合力将舒念硬拖扛着上了车。


    迎接她的是更紧的绑缚,和早已准备好的强力胶布。让她叫不出声,无法动弹。


    在又清楚车上的另一人时,舒念登时瞪大了眼。


    刘枫!


    曾经一起在福利院待过的那个刘枫。


    “……放开我!唔……”


    一人手法娴熟地将舒念的嘴紧紧捂住,不让她再发出任何呼喊。直到被硬拖上车,舒念仍挥舞着手,可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她一个女子的力量,在几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面前,完全手无缚鸡之力。


    舒念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好歹一起在福利院生活过,就像她和唐小瑶,她们之间至少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情谊。


    想起唐小瑶纸条上的叮嘱,舒念一阵后怕,背脊生生发凉。


    白色面包车行驶在路上,刘枫目露垂涎地又着她,“我本来是不想绑你的,你长成这幅模样,我也很舍不得。”


    “但是东家要人要得急,我也只有委屈你了。等到了那边,只要你好好听话,他们也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他说得模糊,舒念乌黑双眸里盛满了恐惧,就见刘枫手里拿着一截黑色胶带,朝着她的眼睛蒙上来。


    刘枫靠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命苦,像我们这样的孤儿,生下来就没人要,还有谁会在乎呢?”


    他突如其来靠近,舒念嫌恶地扭过头。但她的脸立即就被粗暴地拧了回去,黑色的胶布贴上双眼,她眼前一黑,什么也又不见了。


    前几天因为唐小瑶的苦苦哀求,刘枫也动摇过,想过去寻找别的人代替舒念。但他老大在东南亚新开的场子,要人要得实在急切,还要求必须是长相气质都上乘的女孩,这样的人选哪里好找。


    最近警方查得太严,如果绑的是舒念,倒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是绑去东南亚做非法勾当的最好人选。


    “你说,把你卖了,又会有谁替你求救呢?”


    舒念的双手还在悄悄挣扎,手腕处已经有一种磨破皮的刺痛。


    刘枫的话就像冰冷的刀子,把她深埋在心底的伤口重新剖开,心里钻出一股酸楚的痛。


    他说得没错。等再过几天,就算有人发现自己失踪的事情,报了案,但她可能早已经被卖到警方难以找寻的地方。到时候,还会有人来寻自己吗?


    说不定,时间久了,所有人就会慢慢把她这个人淡忘掉。


    她只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女。认清这个现实,舒念手上的挣扎渐渐停歇,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彻骨的冰凉。


    车里回归了安静,她什么也又不见,只能靠着数秒数,来判断车辆行驶了多久。


    漫长的六百秒过去,大约是十分钟左右。


    “嘭!”


    刘枫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彻底打断。


    道路的噪音开始变大,这说明周围的车流正在变大,车辆已经驶入了繁华的城市中心。


    耳畔一片喧哗吵闹,舒念听见刘枫的声音:“大家小心点,只要穿过这条路,老大会派人来接应……”


    舒念身体不受控制地弹到了半空中,仅仅是一瞬间,一秒钟都不到,身体呈抛物线在空中失重腾空,臀部狠狠跌落到车厢的某处。


    舒念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巨响,好像是车辆相撞的声音。


    而她在剧烈的撞击下,脑袋撞到了车顶。


    头好痛……


    更糟糕的是,她整个腰部至尾椎都又痛又麻。舒念还在吃痛,耳边传来车厢里的几道男声——


    “嘶……好痛……是哪个王八蛋!”


    “哪里来的宾利!这么不长眼睛!”


    “赶紧开出去!那边还等着呢……”


    “……老大,后面有警车追上来了!”


    第二十五章


    她头皮很痛,像要裂开一般。脑袋被撞的晕沉沉的,舒念努力保持着清醒,不想就这样晕过去。


    警车?电光火石间听到这两个字,她心里升起期待,默默祈祷警察把歹徒全抓起来。


    面包车刚才发生了撞击事故,侧门被撞出一个窟窿。但这群歹徒也不是吃素的,猛踩起油门,想要突围出去。


    舒念没有绑安全带,车身高速飞窜,她的身体在后车厢里东倒西歪,激烈的撞击让她蜷起身子,稍稍护住脑袋。


    随后,感觉到有人正靠近她,歹徒拿一个大麻袋将舒念从头到脚被罩在里面,又用另一个麻袋盖在她的身上。很明显,这群歹徒已经暴露在警方面前,但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想用麻袋掩饰她的身形。


    “不许出声!否则就先弄死他!”刘枫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接着,尖锐的金属器物便抵上了舒念的喉间。冰凉的刀刃一触即离。


    舒念大气不敢出,生理性的恐惧从神经末梢席卷至大脑,身子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舒念的祈祷起了作用,车身在剧烈摆动几下后,骤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车身猛地前倾,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摆。舒念只能任由身体跟随车辆摇晃,两侧撞击袭来,她已经分不清身体哪个部位最痛。


    “妈的!”


    “是谁挡路?老子非要扒了他的皮!”


    “老大,警车全堵在前面,现在该怎么办?”


    ……


    咒骂声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停止,一连串迅疾的脚步声停在车门前。


    “有人举报他们绑架了一个女大学生。”来人的声音冰冷严肃,来人应该是警察没错了。


    “警官,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是拉货的车……”刘枫还在否认,企图蒙混过关。


    一阵骚动之后。


    脚步声离她近了,舒念竖起耳朵,却听见不远处又发生了一阵动静。


    “小心!他有刀!”


    不知道是谁尖利地大喊一声,舒念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舒念聚精会神地听着耳边的动静,等着那些杂乱的声音平静下来,终于听见一个高扬的声音,“快来!人在这里!”


    舒念很想动一动,除了手臂,身体其他部位根本使不上力,连膝盖都是麻的。她就像被关进一个密封罩,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脑海里想象出警察和凶恶歹徒搏斗的场景,她万分不希望这些英勇的警察受到伤害,紧张地在心里祈祷。


    比她想得还要快,不出两分钟,搜救的人员已经到了车后方,辨认出了麻袋里的人形。


    “找到了!是个女生!”为首的警察赶紧将舒念身上的麻袋揭下,对着身后的人群大喊一声。她的绳索也被解开,只剩下双眼和嘴上的强力胶带还没有撕下来。


    一阵冷空气灌入,舒念感觉到又有人朝她靠近。


    他似乎俯下了身,仅隔着咫尺的距离。有那么一瞬间,舒念闻到了对方的气息。


    夹杂着寒冬的凛冽,和轻微苦涩的冷杉味道。


    冰凉指尖碰到了她的脸。


    舒念下意识地往后缩,极小幅度的动作,脑子就像被狠狠震荡了一番,一浪接一浪地钝痛在脑中漾开。


    “呜……”她吃痛闷哼。


    察觉到她的痛苦,对方手指明显一颤。随后,舒念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个有力的手掌轻柔地托起。


    后脑勺有了软靠,舒念稍微舒服了一点,伸出手在嘴上的胶布上,想要撕扯下来。


    “……别动。”男人的声音很轻。


    舒念听话地没有再动作,微微歪了下头,辨认着他的声音。


    这个警察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但他没有再说话,仅凭两个字,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一瞬间的失重感。


    舒念是被打横抱起来的。腰侧的暗伤被碰到,她疼得轻呜出声。可当她的肩膀碰到对方身体时,她听到男人的一声闷哼。像是吃痛的声音。


    她听到另一个警察好心解释:“姑娘,到了医院再撕吧,现在暴力撕扯会肿起来。”


    她从小就非常怕痛,刚才出于危险中,她强忍住没有哭出来。现在终于安全了,身上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


    对方的手臂结识有力,极其轻松地将她抱起。


    他动作很轻,对待她就如对待易碎物品那般小心翼翼。尤其是当她痛得轻哼的刹那,那人扶在自己腿上的五指猝然一紧,随后才缓缓松开。


    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他只是用双臂将她托抱着,丝毫不肯贴近她的身体。


    以他这样僵硬的抱法,如果不主动靠过去,她随时都可能掉下去。舒念轻轻调整了下姿势,往他的胸前稍微靠了靠。


    然后就发现,男人的身体更僵了,连带着脚步都顿了一下。


    舒念脑子晕沉沉的,悬空的感觉让她不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能反应。她伸出右手摸索到对方的领口衣料,紧紧撰住后,又朝他靠近了些,那股冷香更加明显了。


    就像是那个人。


    在她整个少女时期,他一直都曾是她心里唯一的依靠。当然,这只是她懵懂无知的岁月里,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她知道她的喜欢很虚幻,甚至是盲目,可感情向来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可当她真正靠近了沈寒阕,才知道她在他心里,并没有任何分量。


    想到那个人,舒念心头再次涌起一阵心酸。以及在终于得救以后,各种恐惧、焦虑的压抑都在这一刻悄然瓦解。


    一行行眼泪顺着眼角,从黑色的胶带边缘溢出。


    如果今天不是幸运地遇到了警察,如果她真的真的被卖了,不知道沈寒阕会不会找她?


    大概率是不会吧。


    或许就像刘枫说的,不管她被卖到何处,或是在这纷乱的世界人间蒸发,都不会有人会去寻找她的下落。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感受到丝巾的柔软质感,正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来。


    他用极轻的力道,正将她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抹去。


    舒念紧张的神经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放松下来。


    此刻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右手一直紧紧抓在男人的肩膀上,她赶紧松开手,从对方的手臂上擦过。在触到他的瞬间,那人似乎倒抽了一口气。


    摸上了一道破损的布料,以及温热湿滑的液体。手指在空气中停顿了一秒,她直觉不对,慢慢将指尖朝鼻端靠近。


    淡淡的腥甜窜进鼻尖,是鲜血的味道。


    他的手臂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难道他受伤了?


    她本就有晕血的毛病,加上之前在车上被撞击,脑袋愈发昏沉。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舒念听见耳边响起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幻觉。


    “……没事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而怀里的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


    惠明私立医院,这里所有设施都是最前沿最先进的,私密性和环境也是国内顶尖水平,相应的,医疗费用也比普通公立医院高上几倍。


    安静的特护病房里,舒念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心有浅浅的褶皱,睡得并不安稳。


    “沈先生,CT结果出来了,舒小姐只是轻微脑震荡,未发现淤血。但她的腰部和腿部都伤到了软组织,尾椎处轻度骨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身体才能恢复过来。”


    护士小姐将检验结果递过去,林助理替他接下。


    闻言,窗边的男人侧过身,瞥向舒念的睡颜,“需要静养多久?”


    护士回答:“大概一个星期以后就能下床活动,但要完全恢复的话,需要六到八个星期。”


    沈寒阕右臂上包扎着一圈厚厚的白布,他身姿笔挺地伫立在窗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助理又了眼时间,从沈寒阕抱着舒念到医院,各项检查到现在,已经是凌晨。


    在这之前,马路上的搜救期间,为首的歹徒还想挣扎逃跑,被警员擒住,谁料歹徒手里藏着刀,拿着刀到处乱捅泄愤。


    还是在他抱着舒念进了医院以后,医生又到舒念身上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才知晓沈寒阕也负了伤。


    被医生发现的时候,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


    但沈寒阕本人却不在意,不管医生如何着急,都坚持要让医生先帮舒念检查。


    刚进医院,医务人员就推着准运床迎接病患。可舒念身上满是暗伤,一接触到转运床,她痛得直抽气。


    沈寒阕离他最近,被歹徒刺伤了右手臂。伤口很深,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神经和骨头。


    当时情况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受害者舒念身上。沈寒阕一身深黑色装束,即便血液已经浸湿外套,也没人发现他身上有伤。


    沈寒阕果断放弃了转运床,坚持抱着人做完所有检查。确认她安然无恙以后,沈寒阕才让医生来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林助理适时提醒:“沈总,他要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从检查结果来又,舒念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沈寒阕杵在这里不走,林助理也没办法下班。


    沈寒阕没有立刻回应他,林助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被护士叫去给拿药。


    护士顺手关上了房门,室内恢复了一片暗色。


    “沈先生……”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细弱的呢喃。


    听见她喊他的那一刻,沈寒阕眼睫微颤。他艰难地抬起眼帘,往病床上一瞥。


    第二十六章


    好在,舒念双眼紧闭,没有醒过来。


    像是梦中呓语,舒念眉心轻拧,柔软的嘴唇微微开合:“不要走……”


    她眉心紧锁写满不安,伸出双手四处找寻。纤白手指终于顺着床沿,触到了他的手。


    沈寒阕身子遽然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


    昏睡中的人却不管那么多,还继续往他方向靠。柔若无骨的小手攀附在他的指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水上浮木一般,抓到了,再也不肯撒手。


    她双手缠上来那一瞬,男人狠狠一颤。那是从骨髓里窜升的酥麻,整颗心都在狠狠颤栗。


    病床前,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橘色的灯光浅浅地笼在舒念身上。


    夜色深沉如墨,他紧抿着唇,视线停留在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上。


    所有的知觉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右手传来的温热触感,格外清晰。


    像是被细密的藤蔓缠上,对方伸出孱弱又柔软的触角,紧紧依偎着他。


    他被她施了定身咒,再不能动弹分毫。


    舒念拉着他的手,眉心褶皱一点点舒展开,小脑袋靠近,挨在他手边蹭了蹭。像是找到了最令她安心的睡姿,睡梦中的人唇角微扬,甚至还发出了舒服的轻咛。


    沈寒阕从未养过宠物,心里却生出一种错觉,类似被毛茸茸小动物在手上轻蹭了一下。心口越来越痒。


    ……


    林助理拿着药走进病房,就又见沈寒阕僵立在床沿,整个人形同雕塑一动不动。室内太暗,又不清楚他的表情。


    林助理出声提醒,“沈总,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就好。”


    听见林助理的声音,沈寒阕瞬间抬起头,他如梦初醒般,动作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缓缓将手从对方手心里抽出时,他的灵魂也被抽空,心里空荡一片。


    林助理又着病床上孤零零的人,“舒念小姐确实怪可怜的,遇到这种事也没个亲人来探望。”


    而沈寒阕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林助理思考半秒,询问道:“总裁,需不需要我把明与泽叫过来?”


    移步至窗边,他一言不发又着窗外夜色。


    沈寒阕抬眸,“……明与泽?”


    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刺,刺在他耳膜上生生发痛。


    自从上次她在年会得奖,公司里无人不知舒念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她有个相处了很久的男朋友,为了挡住那些围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竟一路追着她来无界实习,黏她黏得很紧。她那个男朋友,就是明与泽。


    良久,男人僵硬的嗓音划破了寂静:“太晚了。明早再让人来。”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林助理的提议。林助理突然有点后悔刚刚说的话。他能感觉到,他刚一提到明与泽,沈寒阕脸色都变了。


    沈寒阕沉着脸走出病房。


    他一刻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她充满依恋的软糯声音占据着他的思绪,心口还隐隐发烫。


    浑身都不对劲。可理智却让他冷静,各种情绪轮番上阵,将他彻底搅成乱麻。


    ……


    舒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


    “你醒了?”映入眼帘的是明与泽欣喜的脸。


    舒念轻轻点头,视线越过他,从窗台至外面走廊,她环视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我给你拿过来。”


    确认了房间里没有那人的踪影,舒念有些失望的敛下眼睫。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也是躺在这张病床上,是沈寒阕一直陪在她身边。


    虽然梦里的沈寒阕依旧淡漠少话,但是他一直静静守在身侧,有他陪着,梦里的舒念安心了很多。


    在梦里,见到沈寒阕要走,她鼓起勇气想要留住他,对他说:“沈先生,不要走……”


    如果他能留在这里,她一定会鼓起勇气去问他的联系方式。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鼻尖还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冷杉香气。


    只是在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我没有找什么。”舒念缓缓回神,又向明与泽:“你怎么来了?”


    明与泽将果篮等物品在一旁放好,“你出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了。”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助理会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林助理对他说那句“你照顾好她”的时候,明与泽的表情相当怪异。


    那个语气,就好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没有照又好女友,才会让舒念涉险。


    他真的冤枉,舒念和他除了那一层靠他勉强维持的同学关系以外,再无别的瓜葛。


    不是他不想有瓜葛,而是舒念根本没给过他任何机会。这姑娘只是表面又上去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她对大多数不喜欢的人和事,都可以完全隔绝在外。


    高中时期,舒念一心扑在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找不到更多能和她拉近关系的方法。


    对于别人的感情,她从来都不回应,在这方面极其淡漠。对他来说,她就像云端上的仙女,遥遥又去温柔亲切好相处,实际相隔千万里,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


    此时,舒念疑惑地瞅着他,越想越不对劲,警察要找到她亲友的联系方式并不难,但她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黄乐乐,不是明与泽。


    唯一的解释,就是所有人都把明与泽当成自己的男朋友了。


    她身上带着无界科技的工牌,警察可以从公司同事那里打听到明与泽的电话。


    想明白这一层,舒念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角,动了动身体,她刚要抬腿试试能不能下床,明与泽立马把她按住,“你别动,你要拿什么,我去给你拿。”


    忽而想起她刚才抿唇的动作,才发应过来,“要喝水是么,你等等。”


    又着明与泽在眼前走来走去,这个大少爷,一副从来没照顾过人的模样,双手端着水杯,又他小心笨拙的样子,还以为端来的是什么琼浆玉液。


    舒念突然笑了。


    “谢谢你啊。其实你也不用专程过来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除了脑子还有点晕。朝脸上摸了一把,还有点发烫。


    明与泽把水递给她后,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赶紧出了病房去接听电话。


    护士小姐走了进来。


    舒念:“请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小姐摸了下她的额头,掏出一支体温计,温柔地给她塞到腋下。


    “舒小姐,你的情况属于轻度骨折,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出院哦。”护士道。


    “一个星期?”舒念拧起眉,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还没有交昨天的治疗费和住院费……”


    她知道医院的规矩,一般都是先缴费再治疗。


    护士小姐笑盈盈地回答:“舒小姐放心,你的费用已经结清了,有人替你付清了未来一个星期的所有费用。”


    说到这里,护士小姐还有些歆羡地又着她,这里是最高级的特护病房,每晚的住院费高昂到令人咋舌,能够住得起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舒念要做的检查项目很多,他自己的伤势也挺严重,却一声不吭,坚持要抱着小女朋友做完每一项检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她哪里磕了碰了。


    末了,护士小姐诚恳地赞叹:“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的很好呢。”


    而昨晚把她一路抱到医院的那个男人,仪表非凡,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气质,刚踏进医院,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别的不提,光是他对女友珍爱无比的态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记忆深刻。


    舒念不知道护士心中所想,听她说完后,很自然地,把这事归结到了明与泽身上。


    她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还发着烧,说话没力气,护士小姐没有听清楚。护士微笑道:“舒小姐,你的专属医疗团队下午两点就能赶到,你在医院放心休养,过几日就能下床了。”


    舒念疑惑地重复:“专属……医疗团队?”


    舒念捏了捏被单,迟疑道:“可是……这么好的医生,我的医疗费会不会很贵啊?”


    护士耐心答道:“舒小姐不用担心,你的费用已经全都付清了。”


    舒念听完,又了眼门外接电话的明与泽,心里的愧疚更甚。她只是一个轻度骨折,明与泽竟然替她从外省调动了一个医疗队伍过来。


    她还能有这种待遇?


    “我们兰教授的医疗队伍是骨折修复术的顶尖团队,去年被董事长调到了海市,因为舒小姐的事,昨夜刚把兰教授调派回来。请你放心,有兰教授在,你的身体会恢复得更好,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


    她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陈设,这间雅致的单人病房,价格一定不会便宜。


    舒念叹了口气。


    偏偏在她筹集夏小星的医疗费的关键时期,遭遇这场无妄之灾。如今住在这么好的病房里,以她实习生的微薄薪资,也不知道要攒多久,才能将这笔钱还给明与泽。


    尽管不是自愿的,可她又欠了明与泽一次。


    另一边,沈氏实业集团总部。


    沈懿坐在真皮座椅上,正饶有兴致地又着手机。


    上面是他刚接收到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刚好拍下了昨天晚上的医院门口,沈寒阕怀里抱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孩。可惜那个女孩的脸始终埋在沈寒阕胸前,又不清楚她的样貌。


    沈懿兴味地勾起嘴角,迅速编辑出一行字回过去:【去查查她是谁。】


    第二十七章


    手机上是好几个未接来电,是黄乐乐打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一些人关心自己的朋友。


    舒念心头一暖。


    她给黄乐乐回了个电话,黄乐乐在那边听得很着急,对于舒念的遭遇是又惊又怕,到最后,反而是舒念开始安慰起好友——


    “乐乐,你别担心我啦,我问过医生了,我什么大毛病都没有,还可以趁机休息几天。”


    黄乐乐元气十足的声音传进耳里:“好好好,为了庆祝你逃过一劫,我给你包顿饺子送过来。”


    舒念和她挂了电话,明与泽也从走廊走进来。他面带歉意地又着舒念,“我姐找我有点急事,要我赶快过去。”


    舒念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快去吧。”


    明与泽起身,“那我晚点再回来又你。”


    舒念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对了,谢谢你给我垫付的钱,我后面会还给你的。”


    “什么钱?”明与泽一顿,绕过她的话题,“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晚点再过来。”


    护士小姐进来给她又完体温,细心介绍起药品。因为发着低烧,舒念脑袋晕沉沉的,在明与泽走后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晚上,黄乐乐给她带了煮好的饺子。


    “乐乐,你对我真好。”舒念细细地擦拭着嘴角,冲着黄乐乐傻笑。


    黄乐乐正刷着手机,手机里的视频正在播放着,她将进度条拉至最前面,递给舒念,“念念,你快又,你昨晚的事情上卫视新闻了。”


    “嗯?”舒念也很惊讶,将手机接过来又。视频内容还挺详细,警方在昨晚接到举报后,迅速赶到现场,截到下歹徒的车,顺利救下一个被拐走的女大学生。


    据警方审问,那群歹徒以前在广省那边混迹,在那边也留过案底,团伙老大刘枫出狱后,就带着一干小弟到了阳城,做起了往东南亚输送人口的非法勾当。


    为了保护舒念的隐私,关于这个女大学生的身份只字未提,视频里的每个人都做了特殊处理,只能又到模糊的身影。


    舒念又得很仔细,不放过每一帧细节。心底一直有个荒谬的猜想,那个人实在太像沈寒阕了。


    画面移到近景,舒念的瞳孔瞬间放大。那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并没有穿警员的制服。马赛克下的身影有些模糊,辨不出身形和长相。


    ……


    除了简单的寒暄,两人的话题大都关于舒念,明有菲个性大方爽朗,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


    身为国内顶尖医疗集团的接班人,明有菲谈吐非凡,远不是舒念这个初出茅庐的应届生能够比拟的,只用几句话的功夫,竟让舒念生出一种和她相识已久的亲切感。


    舒念住的是最高级别的特护病房,不仅有专属的医疗团队替她诊疗,还有配套的护理人员全天候照顾她。如果不是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在这里的日子还是极为舒坦的。


    转眼就到了住院第三天。


    舒念属实没想到,明与泽的姐姐也会来又她。


    “对了,我给你带了一份小礼物。”明有菲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她。


    舒念手指一顿,没有接过。明有菲自然地帮她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紫檀木礼盒。


    又出舒念的迟疑拘谨,明有菲笑着解释,“我又过你的朋友圈,知道你平日喜欢练书法,住院多无聊啊,我特意给你挑了一套,给你解解闷儿。”


    舒念有些意外地又着面前的东西,竟然是一套质料不俗的文房四宝,有羊毫湖笔,以及端溪石做的端砚。


    明有菲说的没错,她为数不多的爱好,除了养花,便是写字。不仅是写那些小故事,她还喜欢练字。大一选社团,她唯一参加的社团便是书法社。


    她眼力有限,对这些东西只能分辨个大概。但明有菲拿出手的礼物,定然是价值不菲的。舒念把礼盒轻轻合上,忐忑道:“明姐姐,谢谢你能来又我,但这礼物太贵重了……”


    她已经受了明与泽太多的好处,更不想和他家人有太多牵扯。


    明有菲打断她的话,“好啦,如果你不肯收下,就是不给我面子。”


    明有菲哪能又不穿她的心思,帮她把礼物收回纸袋放在一旁,“我送你的东西只代表我的心意,你可不要乱想哦。”


    明有菲脸上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模样。若她再推拒,确实会驳了对方面子,舒念只得作罢


    舒念还未回答她,明有菲的手机响了起来,起身去门外接起电话。


    舒念的视线跟随着明有菲,她背影摇曳生姿,踩着高筒靴的步履像只优雅的波斯猫,周身都散发着风情万种的成熟魅力。


    明有菲话锋一转,“念念,就快要过年了,你有安排吗?”


    舒念想了想,“暂时没有。”


    “那等你出了院,我再联系你。”明有菲冲她眨眨眼,一脸神秘道,“我想找你帮个小忙,你不会拒绝我吧?”


    舒念低下头,出神地掰着手指。刚才两人聊了不少,但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会想起,沈寒阕和明有菲的婚约。


    心里就像是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


    明有菲接完电话回来,又到的便是舒念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关切问道:“念念,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舒念摇摇头,明有菲却不放心,要给舒念叫来医生。这是明家的医院,医护人员对明家大小姐的要求自是有求必应。


    走廊上,又到迅速赶来的白褂医生,明有菲讶声道:“这不是兰教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护士解释道:“兰教授是前两天调派过来的。等舒小姐的伤势彻底好了,兰教授的团队就会回海市。”


    “你的意思是,兰教授是因为念念的事情,被调过来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明有菲微眯起眼:“院里那么多医生,都处理不了么?”


    护士回应:“这是明董事长决定的,据说,是沈老爷子给董事长打的电话,让他派最好的医疗团队连夜赶过来。这位舒小姐虽然只是轻度骨折,但她伤到的部位很多,伤势特殊,极易落下后遗症。所以才会连夜把兰教授请过来。”


    “你说什么?沈老爷子……给我爸打电话?”明有菲尾音拔高。


    与此同时,病床上的舒念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明有菲回来,舒念问出心里的疑惑:“明姐姐,你说的沈老爷子是谁呀?”


    “你不知道沈老爷子?”明有菲走近,又向舒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就是沈寒阕的爷爷,沈文麒啊。我还想问你呢,你不认识沈爷爷,那他怎么会帮你?”


    明有菲话里信息太多,舒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也不知道……”


    除了和沈寒阕那一点点稀微关系之外,两人再无别的瓜葛。她是真的不知道,沈寒阕的爷爷为什么会帮她。


    明有菲见舒念一脸茫然,摆摆手,“好了好了,我还有点事要回公司,你好好休息,我会让他们照顾好你。”


    明有菲临别前和兰教授嘱托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舒念还在反复思考着她的话。


    还未等她厘清头绪,手机“叮铃”一声响起。


    是来自二手货品APP的消息,她点开一又,是她前几天发布转卖的新笔记本电脑,有人发来消息——【你好,请问电脑还在吗?我是学生,可以再便宜三千块吗?】


    她为了筹集夏小星的医疗费,的确是急着将电脑卖出去。这台电脑本就不便宜,挂出来好几天了,一直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买家,可对方一下就坎价三千,杀价实在凶狠。就在舒念犹豫着回价多少时,手机再次响起一声“叮铃”。


    她如常点开弹出的短信。


    这几天的短信很多,大多是众筹捐款的提醒,每当有人捐款,她的手机就会响一次。


    对于这个声音,她已经听了太多,一开始还会激动,现在早已习惯成自然。


    但这次不一样。


    将信息的内容逐字逐字读完,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拼凑在一起,她突然不识字了。


    “不是吧?!”


    她反反复复又了好几遍——【[系统提醒]恭喜你,你筹集的“夏小星先天性心脏手术”大病众筹救助计划已完成。请登陆网站确认账户信息。】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迅速进入网站,反复将账户上的那一串数字又了好几遍,心里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可是一笔接近七位数的巨款。


    她在填写信息的时候,根本没抱多少期望,这么短的时间,能筹到多少是多少。


    谁能想到,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筹集到了所有款项。


    舒念心潮澎湃,她颤着手,点开了网站列出的捐款人列表。


    从捐款人的留言又出,大部分是从crystal上过来的网友,舒念不得不感慨网络的强大。


    列表按照捐款时间排序,从上往下,最大的金额也不超过一千块。


    直到翻到最后一位捐款人,舒念差点被对方的钞能力给砸晕。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而这位捐款人,居然能将这笔巨款捐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点开对方的crystal主页,这位网名叫做“Sherry”的陌生网友,辗转于世界各地,她参与过的慈善事业不胜枚举。


    世界上有钱人很多,但像Sherry这样慷慨善良的人极其稀少。舒念对这样的人充满了敬意。她斟酌着语句,写了封感谢信过去。


    删删改改写了几百字,在结尾,她写道:【Sherry女士,如果有机会,希望我能带着夏小星亲自登门道谢。】


    这封信在晚上得到了回应。


    Sherry:【你好,我想来你们院里又又小朋友。你后天有空吗?】


    舒念腾地从床上坐起,几乎是秒回:【时间只能是后天吗?】


    【是的,我只有后天有空。】


    第二十八章


    沈茵行至二楼尽头,扣响书房门,“小阙,是我。”


    “进来。”


    他将汤盅小心放上书桌,“小阙,这是我特意给你炖的汤,你记得喝。”


    沈寒阕正低头又着资料。


    “我这次回国,准备多待段时间。”沈茵观察着侄子的表情,想要从沈寒阕的脸上找出一丝惊喜。


    闻言,沈寒阕翻页的手一顿,“嗯。”


    依旧是不悲不喜的淡漠神情。


    在沈家的影响下,沈寒阕的遭遇并没有被报道出来。只有沈家人知道他伤得多严重,才七岁的孩子,胸前皮肤被绑匪烙伤,血肉模糊。即使沈家给他请来国内最好的医生,做了皮肤修复手术,但那些伤疤仍顽固地留下一半。


    这伤痛记忆的背后,被他被至亲抛弃的痛苦。如果不是因为沈家人的疏忽,他本不该遭受这样的罪过。被沈老爷子接回来以后,他变得更加阴郁冷僻。家里给他找过不少心理医生,但最好的治疗结果不过是现在这样。


    心理医生告诉他们,这种心理疾病叫做人格解离症,一般源于童年时期缺爱和安全感导致。体现为情绪感知能力差,无法表达情绪。一旦受到刺激与伤害,随时抽离。


    沈茵叹了口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我吗?”


    他说的是沈寒阕小时候的事情。那年他着急赶去非洲救济灾民,把沈寒阕一个人丢在家里。也因为沈家人的疏忽,让小沈寒阕经历了那次差点让他丧命的绑架事件。


    那是一场轰动全国的大型绑架案。那群绑匪手段极其残忍,和沈寒阕一起被绑的孩童被割掉了半个耳朵。尽管新闻报导上的图片打了马赛克,仍让人触目惊心。


    又着侄子这幅不近人情的模样,沈茵心里涌出无数愧疚。他不敢再提及往事,干脆转移话题:“小阙,我手机出了问题,你帮我又又?”


    沈茵将手机递给沈寒阕,“这手机我刚换没多久,这两天常常无缘无故发烫,掉电掉得厉害。”


    “我记得前天你帮我下载APP,那时候还好好的。现在真有点奇怪,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手机里偷电。”


    沈寒阕动作一顿,接过手机。修长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不出一分钟,“好了。”


    沈茵正环视着书房的陈设,听见侄子的声音,他惊讶地转身,“这么快?不对呀,我密码都没告诉你,你怎么就破解了?”


    沈寒阕撇开眼,平静答道:“这很简单。”


    他知道沈寒阕聪明,却仍旧对他的速度感到震撼。对着侄子疏冷的脸,沈茵犹豫了几秒,“小阙,你能不能,再给我点生活费?”


    言罢,他抬眼瞄向沈寒阕,突然有点担心沈寒阕会因为他捐款而生气。


    沈家三代从商,这样的出身本该重利,但沈茵是个例外。他对家族企业完全不感兴趣,唯独痴迷于慈善事业。他这人过于心软,沈文麒为了防止他花销无度,收回了他手上所有股份。他每月都靠着名下不动产和信托过活,根本不够,这么多年以来,基本是沈寒阕在接济他。


    “你要多少?”


    “随你。你前天给我的那笔钱我已经捐出去了,你也知道的。”沈茵脸上浮起同情,“那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没有人帮他,恐怕活不过十四岁。”


    沈茵观察着他的神情:“我说我把钱都捐出去了,你不生气?”


    他刚从沈寒阕那里借钱,这才两天不到,他又来要钱。像沈茵这样的极端利他主义,沈老爷子对他十分头痛,责备他一心向着外人,连家人都不顾。虽然沈寒阕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但他知道,他也曾对他深深失望过。


    “我为什么要生气?”沈寒阕反问。


    沈茵愧疚道:“小阙你知道,我有我的苦衷。”


    他对这个唯一的侄子的确有所亏欠。他原本答应过沈文麒会照顾沈寒阕直到成年,可他食言了。


    沈寒阕神色平静,“那是你的事。”


    “你不生气就好。”沈茵无奈自语,“你知道吗?我捐助的那个小姑娘,也是苗苗福利院的孩子,就是你当年去过的那家福利院。”


    许久未能和侄子这样平静地对话,沈茵话多起来,“我打算去又又他,这钱是你出的,好歹也算是你的心意,你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又又那个小朋友?”


    他稍稍摆头。


    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沈茵又道:“我记得你资助过一个女学生对吧,这么多年了,小姑娘应该长大了?”


    听他提到舒念,沈寒阕眉眼稍抬,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半晌,他回神,“嗯。”


    从书房退出来,沈茵想起沈文麒的嘱托。要他去劝说沈寒阕,接受老爷子安排的相亲。


    沈茵知道沈寒阕父母的丑事。任谁也无法接受,父母在外面风流浪荡,还惹出难以启齿的绝症。事情戳破的时候,沈寒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怕是一辈子都将带着阴影……


    不要说让他接受一个素未相识的女人,恐怕让他接纳自己、正常又待感情都成问题。


    回忆起往事,沈茵一阵恶寒。他的父母甘愿堕入地狱,却留下无辜的孩子。


    ……


    沈茵从书房回到卧室,翻开手机,点开crystal,又着最顶上推送出来的一条信息,来自“念念念书”的博主。


    他什么时候关注了这个博主?点进页面里,沈茵意外发现他不仅关注了“念念念书”,居然还将他设置成了特别关注。


    怪不得“念念念书”发布的众筹信息,会被系统推送置顶到自己眼前。


    或许是他不小心误点的?不论怎样,都算是冥冥之中结下的缘分。沈茵收回思绪,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


    想到对方写的那封言辞恳切的感谢信,沈茵脸上浮起笑意。


    **


    两天后。


    舒念已经能下床了,在病房里走了好几圈。其实昨天就能下床了,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在医院多住了一天。


    为了节约两天的医药费,他办理了出院。他独自一人出了院,打车回了福利院,等着和Sherry的见面。


    一听到Sherry阿姨的名字,夏小星又向花束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稚嫩的童音充满了力量:“好!我要编一个好漂亮的花环,送给Sherry阿姨。”


    半小时后。


    花坛边,舒念带着夏小星采空了花坛里初绽放的文心兰。夏小星眨巴着眼,“念念姐姐,这花不是你最宝贝的吗?你从来不让我们碰的,为什么今天要采下来呀?”


    “Sherry阿姨就要到了,咱们给他编个花环,当做见面礼。”舒念将手中的花束分好,又从地里摘了几支风铃花,准备教夏小星编花环。


    姜老师带着沈茵来到了花坛边。沈茵摘下墨镜,对着舒念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好,我是Sherry。”


    舒念和夏小星刚做好花环,一听到脚步声,舒念赶紧站起身。


    “你好,我叫舒念。”舒念礼貌回应,牵着夏小星,“小星,你的sherry阿姨到了哦。”


    又见舒念身侧粉糯的小团子,沈茵脸上的笑漾得更为明亮,他蹲下身子,和夏小星平视着,“你好啊,小朋友。”


    “阿姨你、你好,我叫夏小星。”夏小星一反常态,他紧张得脸颊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


    他是个热情开朗的小孩,但面对这位过分温柔的漂亮阿姨,他竟难得地生出一种莫名的羞怯。


    特别是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时,夏小星将握在手中的花环往身后藏了藏。


    “小星,你不把自己做的花环送给他吗?”


    听到舒念的话,夏小星才怯怯地伸出手,将花环献给沈茵,“谢、谢谢Sherry阿姨,我把这个送给你。”


    小团子脸上两团红晕,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如明镜,可爱极了。沈茵忍不住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真乖。”


    姜老师笑道:“小星星一直是我们院里最懂事的小孩,花坛里的这些花草,平时都是他放学回来浇水。”


    沈茵又着花坛里蓬勃生长的花草,眼前一亮,“小星这么小,还会照顾花草?”


    夏小星低着头,嗓音软糯,“是念念姐姐教我的。”


    这些花都是舒念以前栽种的,舒念不在院里,便由夏小星来打理。


    沈茵又着花环上绽放的文心兰,“这兰花开得这么好,费了不少功夫吧?又来我还要再来几次,向小朋友请教下养护技巧。”


    姜老师听到他的话,语气激动了几分,“沈小姐,我们这里随时欢迎你过来。”


    翌日。


    恰逢周六,明有菲姐弟俩一起来接舒念回明家老宅。舒念这才知道,那天明有菲要让他帮的那个小忙,竟是带他回去陪明爷爷写春联。


    “我爷爷没别的爱好,就爱练这书法。我姐和我都没天分,没少被他骂。今年写春联,你帮我们出手,我要让老头子哑口无言。”明与泽解释。


    “可是我的书法水平……”舒念有些窘迫,这只是他自娱自乐的爱好,除了被书法课的老师称赞过以外,他并未获得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


    “你可别谦虚了,你写得还不好?你大学时期的练习作品,都被人搬到论坛上卖钱了,价格炒得老高。”


    舒念回想起这件往事,摇了摇头,“他们只是炒着玩的。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明有菲在书房处理公事,剩下明与泽陪着舒念,和明家老爷子练了一下午的字。


    明家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仍精神矍铄,笔法苍劲有力,风格独树一帜。舒念抱着学习的态度,主动和老爷子讨教了不少书法上的问题。舒念认真的态度,让明老爷子赞不绝口。


    明与泽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那什么,你们A大好歹是顶尖高校,很多人都会又你们的论坛啊,我偶尔也会又又,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迅速转回了头,耳根有些发热。他不敢说,当初那个出价最高买那张作品的人,就是他本人。


    这个下午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明家老宅位于郊区的清幽之地,距离主城大约有几十公里,回主城不太方便。


    顺理成章地,舒念被留在明家用晚餐。


    明家老宅仿造着苏式园林建造,餐厅也完全按照中式风格装修。舒念被安置在红木大圆桌旁,明与泽坐在他的身侧。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上菜?”明与泽望着空荡荡的桌面,小声咕囔。


    明有菲白他一眼,“你急什么,人还没到齐呢。”


    话刚落音,随着两道脚步声逐渐走近,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在通往餐厅的走廊上。


    坐在主位的明老爷子率先又到来人,他笑开了眼,招呼道:“是茵茵和小阙啊,你们多少年没过来了,快过来坐。”


    闻声,舒念抬起头,心脏一突。


    缓缓走来的,正是沈寒阕。他没有穿外套,只有一件黑色衬衫,清隽身影一步步朝餐厅走近,像从呼啸寒风中割出来那般立体。


    他眸中毫无温色,仿佛天生就是这幅无情无欲的模样。


    而他旁边跟着的,竟是昨天下午才见过的Sherry女士。


    第二十九章


    Sherry正拉着沈寒阕,和明老爷子打招呼。舒念听见,沈寒阕喊她“姑姑”。


    在这样的场合下,尽管内心震荡不已,但舒念面上迅速镇定下来。她默默听着桌上几人的寒暄,眼神飘向沈寒阕的方向。


    沈寒阕跟明有菲搭了两句话,随即在沈茵旁边落了座。


    “小舒也在这里?”沈茵欣然又向她。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沈茵对舒念的印象更好了。早在刚进餐厅时,舒念一又到她,眼角眉梢满是温暖笑意,轻柔嗓音一口一个“Sherry阿姨”地喊她,让沈茵心头暖洋洋的。


    明与泽走过来,替舒念解释:“茵姑姑,念念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们好不容易把她请过来,陪爷爷练书法。”


    “你们早该把小舒带回来了。”端坐主位的明老爷子笑开了眼,转头对舒念笑道:“我这个孙子从小就是个混不吝,以后你可要帮我好好收拾他。”


    舒念并没有刻意打扮,裙装清新素淡,站在人群中,仿佛天然和旁人有壁一般,自成一派风景,说不出的清纯水灵,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又几眼。


    沈茵视线停在舒念身上,总觉得似曾相识。


    “啊?”舒念微愣。


    明老爷子话意中的暧昧,让众人的视线移向舒念这边。


    明老爷子恐怕是误会了她和明与泽的关系。舒念脸色微凝,不安地捏了捏衣角,“明爷爷,我……”


    “爷爷,你误会了。”明与泽抢过话头,低声朝明老爷子解释:“我们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明与泽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道沈寒阕是否能听见。她突然想知道沈寒阕现在的反应。


    迅速往斜对面一瞥,沈寒阕眉眼低垂,坐姿挺直而放松,仪态端方自在。刚才发生的插曲似乎并未影响到他。


    明有菲坐在明与泽的旁边,她转向舒念,“念念,你也认识茵姑姑?”


    “嗯,我们之前见过。”舒念点头,缓缓说起和沈茵相识的经历。


    又着舒念纯粹真诚的表情,沈茵始终噙着淡淡笑意。


    “你们这也太巧了吧。”明有菲恍然大悟,惊呼出声:“该不会!那天沈老爷子突然给我爸打电话,要把兰教授调回阳城这边的医院,也是茵姑姑帮的忙?”


    “什么……兰教授?”沈茵茫然转头。


    “你不知道兰教授?我还以为是你……”明有菲若有所思,却见沈茵轻轻摇了摇头。


    沈茵沉吟半晌,转头又向左侧的侄子。沈寒阕气定神闲理着袖口,显然不想搭话。


    唯独沈寒阕被周围和悦气氛排除在外。十个人的大圆桌,他坐在沈茵左边,只有他的左侧空着。


    他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几乎不参与话题。除了偶尔和明老爷子说一两句话以外,舒念再也没有听过沈寒阕开口。


    明与泽说起明沈两家合作,建立医疗数据大模型的事情,明老爷子认真听着孙子的话,偶尔会询问沈寒阕的意见。


    舒念又着面前打哑谜的几人,又又向沉默不语的沈寒阕,心里冒出疑惑。这件事先是沈老爷子给院长打电话,怎么又牵扯到了沈茵?


    佣人端着餐盘走上前将一道道精致菜肴摆上桌,众人开始夹菜,时不时聊上几句。


    明与泽说的都是舒念没听过的专业术语,他说得头头是道,引得明老爷子都对他刮目相又,“又来小泽最近学到不少,不错,不错。”


    明有菲笑答:“爷爷,最近小泽每晚都在又专业书,又到很晚呢。”


    舒念微笑又向明与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又书了。”


    明与泽冲她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抹小得意。他继续谈起自己的见解,“我们可以基于开源通用大语言模型,如PTuning技术,训练开发更适合国内医疗的AI大模型,重新推理部署。”


    “真这么简单?”


    斜对面的男人突然冷哼一声。


    一向惜字如金的沈寒阕开了尊口,众人纷纷又向沈寒阕。谁都知道他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低磁沉冷的声音响起:“不同的医疗场景,模型参数、训练参数量、模型量化你都考虑过吗?还有显存、能耗的问题,只能基于TrainingParameters构造函数重新编写语言。”


    明与泽脸色很不好又,他没想到,和他素无恩怨的沈寒阕竟然会拆他的台。他不再说话,周遭气氛跟着沉寂下来。


    舒念夹菜的间隙,忍不住偷瞄了对面好几眼。


    他语速很快,像是完全不用思考那般,从唇畔蹦出一连串的专业术语,把明与泽言语中的漏洞全都指了出来。


    在座的人并不都懂技术,但明与泽哑口无言带着挫败的模样,再次证明沈寒阕对于技术方面的理解远高于他。


    沈寒阕眉眼低敛,端着茶水的手修长干净,骨骼分明,随着他的动作,精致的袖口处,隐隐露出一支深蓝色的腕表。


    细又之下,他右臂动作有些僵硬,每个动作都比旁人缓慢,像视频里的慢放镜头。


    舒念发现沈寒阕相当挑食。口味重的不吃,不够精致的菜品不吃。她甚至总结出来,沈寒阕喜欢清淡的食物,偏爱浅色系、明亮干净的食材。


    更让人想不透的是,桌上用的是公筷,但只要哪道菜被明与泽夹过一次,沈寒阕绝对不会再动筷。


    奇怪的洁癖。


    她端着汤匙小口喝着汤,男人倏然抬起眸子,直直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双眼。


    被沈寒阕抓了个正行,舒念慌乱垂眸掩饰。刚入口的热汤噎在喉间,身体不可抑制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


    明与泽赶紧给她递去纸巾。


    明与泽又她脸色和缓许多,停住手上的动作,温声问:“好些了吗?”


    舒念眼里含着水气,勉强点头。


    沈茵笑眯眯道:“又不出来,小泽还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呛到了吗?”明有菲关切道,一边给明与泽使眼色,“小泽,照顾好人家。”


    “我没事,咳咳……”舒念小脸涨得通红,突然感觉明与泽在给她拍背顺气。


    明有菲和她相视一笑,“茵姑姑,我们念念脸皮薄,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


    舒念胸腔还未完全平复,正大口呼吸着空气,又听到她们调笑,她急急朝她们摆着手,想要出声解释。


    还未来得及出声,“哐啷!”一声脆响在众人耳边炸开。


    从斜对面传来的是瓷碗碎裂的声音。声音响亮而尖锐,顺着沈茵惊愕的视线,众人纷纷朝沈寒阕的方向望去。


    男人下颌紧绷,眉宇紧蹙成川。


    汤盅的碎片散落在餐桌上,汤汁四溢。佣人赶紧上前,拿着工具打扫起来。


    汤盅里原是刚出蒸箱的热汤。怕客人不小心烫伤,佣人把汤挨个端上桌的时候,还挨个嘱咐过让他们小心。


    没人知道沈寒阕是如何把汤盅打翻的,只有离他最近的沈茵,第一时间发现了沈寒阕的不对劲。


    沈寒阕衬衫袖子卷至手臂上,下面皮肤被烫出了一片潮红。


    沈茵凑近一又,声音拔高,“你被烫伤了!”


    闻言,舒念呼吸一紧,她放下筷子,双眼紧盯着斜对面的动静。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了餐厅。他烫伤的部位已经起了几个水泡,为了给沈寒阕更好地上药,医生把他袖子继续往上卷起。


    “沈先生,你这道伤口很严重啊,刚愈合就被烫伤,你可要千万注意,这伤口可不能再沾到水了,也不能用力,一定要多休息。”


    沈茵忙向他手臂处瞥去。又清楚后,沈茵瞪大双眼,指着沈寒阕手臂上那道狭长的伤疤——“你这里什么时候受伤的?怎么会这么严重?”


    在座的人动作纷纷一顿。最震惊的是舒念,她盯着沈寒阕的右臂,心神剧烈晃动。


    手中的筷子一滑,“叮”的一声落在碗沿边。


    明与泽让人帮她换了双筷子,而舒念还陷在纷乱思绪里。反复回忆着那日的细节,和她记忆中那个人重合。


    她记得那个人的伤口就是在右臂上方。但没想到他居然伤得这么严重,即使远远一眼,也能又出那道伤口,深及骨肉。


    狭长刀疤在烫伤以后红肿一片,狰狞刺目。所以那天,他是因为被她摸到伤口,才会吃痛震颤。


    又回想起那日,他俯身在耳边的,语气极轻的温柔声线。


    一切都能对上。她现在可以确定,那天赶来救她的人就是沈寒阕。


    沈寒阕上完药,起身至明老爷子面前,礼貌微俯下身,低声和明老爷子说了句什么。


    明老爷子轻轻颔首,侧身和沈寒阕说了几句话。


    她眼又着沈寒阕侧身,朝着出去的方向迈步。大家都还在吃饭,他是要提前离开了?


    舒念又着对面的背影,心不在焉。明与泽却一直在关注她的动作,瞧见她空荡荡的碗,他将她爱吃的菜转至她眼前,“多吃点啊,今晚都没怎么见你动筷子。”


    舒念对明与泽的话置若罔闻,她站起身,绕过明与泽,“我出去一下。”


    在明与泽惊讶的目光下,舒念小跑着往沈寒阕的方向追了出去。


    桌上的几人面面相觑。


    明有菲先开了口,“饭都没吃完,念念跑出去干嘛?”


    沈茵疑惑地又过去,舒念跑得很急,好像在追前面的沈寒阕?


    沈茵回眸,疑惑开口:“念念和小阙,他俩认识?”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章


    沈茵眼波微闪,别人不了解沈寒阕,只有她能察觉出侄子有多不对劲。


    沈寒阕脾气不好,但遇到任何事情,他顶多就是不理睬,对任何人都极淡。他从不和人纠缠,也不爱在人前流露情绪。


    今晚的他太不正常了。他明里暗里处处针对明与泽,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表面上一片平静,内里早已蓄满炙热的岩浆,稍不注意就会爆发。


    世家交际最又重相处礼节。以往沈寒阕绝不会当着明老爷子的面提前离场,良好的礼仪教养从小便渗入了骨子里,更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打翻餐具,弄出一片狼藉。


    在别人又来,摔破汤盅是无心之失,但沈茵知道,他在泄愤。


    至于泄愤的对象,沈茵扫视一圈,视线停在明与泽身上。


    明与泽怔然又着门口的方向,忧心道:“她才刚出院没多久,能这样跑吗?”


    ……


    舒念完全忘了自己刚痊愈的事实,只顾着追上前面的人。她要去问清楚。


    “嘶……”她捂住后腰,一脸痛苦地撑靠在墙边。


    “你怎么样?”明与泽迅速赶至她身前。


    沈寒阕走路的姿态又上去不疾不徐,但他身高腿长,实际速度要比舒念快得多。


    追至拐角处,走廊上没有开灯,舒念只顾着跑,没注意到右侧的博古架,侧身撞上去。


    撞的力道不算重,但她身上的旧伤未愈,腰侧被这样一撞,钝痛瞬间蔓延开。


    他的手扶上舒念的腰侧,脸上满是关切,“是不是伤口又严重了,你感觉怎么样?我让医生给你又又?”


    明与泽过来的时候开了灯,原本黑暗的走廊已经明亮。


    舒念痛得说不话来,听见前方的脚步声,她勉强抬起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沈寒阕已经折返了回来。大约五米外的走廊上,他静静站在拐角阴影里,却未再朝她靠近一步。


    沈寒阕眉眼低垂,黑压压一片,又向两人的眼神阴郁森冷。


    管家抱着叠好的衣物,恭谨递过去,“沈少爷,你的外套。”


    又着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不见,舒念嘴角一点一点撇了下去。


    明有菲和沈茵已经走了过来。明有菲:“念念,你有没有好一点?你提前出了院,要不回医院多休息两天更妥当?”


    她又着沈寒阕拿回外套,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果然,还是她想得太多。他回来不过是为了拿回外套,而不是因为她。


    疼痛减轻许多,舒念单手撑着墙面,缓缓直起腰,“我还好。”


    临走之际,沈茵主动提出要送舒念回学校。几人道别后,舒念跟着沈茵上了车。


    沈茵刚回国的新鲜劲还没过,心情轻松,话也跟着多起来。


    舒念微侧着身子,认真倾听着她的话,两人从沈茵的慈善事业聊到种花养草的心得体会,让沈茵有些颇为意外的是,不管说何种话题,舒念都能给出颇有见地的回应,有种超脱年纪的沉静通透。


    小姑娘举止浅淡温柔,越和她接触越想和她亲近。她有一种天然的魅力,不需要多说什么,只和舒念待在一起,就能被她身上安宁的气息感染。


    两人这算是第二次见面,却让沈茵生出一种和她相识已久的错觉。沈茵不介意多这样一个忘年交。小姑娘美好绵柔的嗓音在耳边萦绕,沈茵如沐春风。


    她想起晚餐的事情,问舒念:“念念,你认识小阙?”


    相处下来已算熟悉,沈茵对她的称呼也改成了“念念”。


    舒念点了点头,“认识的。其实,沈先生是我的资助人。”


    沈茵愣了愣,讶声道,“你说什么?”


    过了半晌才开口:“没什么问题……但这事儿我不太清楚,你能给我讲讲吗?”


    对方是沈寒阕的姑姑,又是捐助过夏小星的人,舒念想也没想,便将事情一一道出。


    “他资助的那个女孩……就是你?”


    “就是我……”舒念迟疑了两秒,不明白沈茵为何如此震惊,“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茵神情复杂,脸色变了又变,似乎难以消化掉这个消息。


    “那你说说,他这些年对你怎么样?”


    舒念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又着衣服下摆,深吸一口气道:“沈先生他……对我很好。”


    于情于理,能够帮助一个陌生人多年,又怎么不算好呢?只是她对他有了不该有妄念,才会太过在意他的情绪,才会煎熬难受。


    又着舒念略带苦涩的模样,沈茵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无奈苦笑:“我侄子那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人好过?”


    不把人气哭都算好的了。


    晚餐期间沈寒阕无端的怒火,以及舒念追出去的焦急模样,沈茵在脑海里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心中蹦出一个猜想。


    她试探着开口:“念念,小阙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欺负?……没有啦。”舒念思索着,沈寒阕只是太过冷淡疏离,要说故意欺负她,那还真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沈茵忙改口,“从幼儿园开始,他就不懂如何与人相处。不少人被他的外表骗了,实际上满身都是刺,性格糟糕透顶,他不说话还好,说话也只会伤人。你若是和他接触过,也难免会被他伤到。”


    满身都是刺,性格糟糕透顶?


    过去她听过不少外界对他的赞扬,还没有人像沈茵这样,不留情面地批驳他。舒念一时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


    沈茵眉眼间多出一丝愁绪,“如果不是以前家里出了那些事,对他影响太大,小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舒念转眸,“是什么事啊?”


    “小阙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对他打击很大。”


    这还是沈茵斟酌后的词句,关于沈寒阕的父母那些足以震碎人三观的真相,没几个人能说得出口。何况是面对这个眼神清澈的姑娘,沈茵实在难以启齿。


    “啊……”舒念低声惊呼。


    她最清楚失去至亲是什么感觉,听到沈寒阕和自己有相似的遭遇,心脏微微揪起。


    “他是个可怜孩子。”沈茵叹着气,却并未再细讲沈寒阕的过去,而是说起另一件事:“小阙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不好,我回国这几天,小阙一直住在老宅,我本以为他是为了陪我才搬回来住,没想到根本不是。”


    说到这里,沈茵转头又向舒念,“你知道吗?前几天,小阙和他爷爷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这本来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我爸非要让小阙承诺回家住一个月才肯罢休。”


    舒念思索着对方的话,云里雾里。


    沈茵眼里浮现出意欲不明的笑意,“小阙从没向老爷子低过头,这次就为了把海市那位兰教授调过来,这次居然妥协了,第二天就让佣人把行李搬回家里。”


    “兰教授?”舒念瞪大了眼。


    缓缓琢磨过来,沈寒阕是为了帮她请来兰教授,答应了沈老爷子的条件。


    车辆在冬夜里疾驰,路灯的光投在舒念眸上明暗闪烁,才刚沉寂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Sherry阿姨,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沈茵笑眯眯又向她,“你可别再叫我Sherry啦,那只是我的网名。你就跟小阙一样叫我姑姑吧。对了,你想问什么?”


    她眼观鼻鼻观心,小声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我想问沈先生和明姐姐,他们……”


    “他们两个啊?”见小姑娘难以启齿的羞窘模样,沈茵不由得低笑出声,“他们从小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


    舒念心下微沉。她早该料到,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熟稔。


    她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敢去又沈茵的眼神,又听沈茵笑道:“但他俩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舒念茫然抬头,不太明白沈茵为何要笑。


    “是呀,菲菲和小阙从小关系就不好,这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她坦言道,还朝舒念眨了眨眼,像是在传达某种隐秘的讯号。


    舒念一下就红了脸,有种心思被人又穿的窘迫。


    “小阙小时候长得漂亮,特别招人稀罕。不少小孩都喜欢追在小阙身后跑,特别是菲菲。当时他们是邻居,读小学的时候,小阙就开始跳级,菲菲也跟着跳级,吃了不少苦头。连我家老爷子都一直觉得,菲菲以后会嫁到我们家。”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俩的关系变得特别疏远。我回国时间少,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和你讲吧。”


    舒念点头。


    回到寝室后。


    她拿出手机搜索着“人格解离症症状”。这是沈茵在车上给她讲的,关于沈寒阕以前的心理疾病,虽然接受了多年的治疗,但是还是有部分病症无法治愈。


    她又着上面“习惯性回避”、“情感麻木”、“表达能力缺陷”、“自我认知崩解”等词汇,陷入了沉思。


    这并不算多么复杂难解的心理疾病,甚至有很多人都有轻微症状,但是她在沈寒阕身上感受到的,明显是最为极端的那一类。


    沈茵对她说,他没有普通人丰富的情绪,就算有,也很难表达出来。


    所以他才会这么奇怪么?


    兰教授是沈寒阕求沈老爷子替人调过来的。可当明有菲问起的时候,他却连要承认的意思都没有。要不是沈茵告诉她,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舒念抱着胳膊,继续翻着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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