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龙族狐族达成协议
第一个接到墨璟消息的人是龙王, 龙宫今日事务清闲,龙王闲来无事,独自一人在后花园里赏花听曲。自家儿子火急火燎的消息倒是吸引了他的兴趣, 狐王好奇地用法术打开密语传音,刚听了个开口脸色顷刻间就变了,花也不赏了曲也不听了,着急忙慌地往墨璟的方向赶。
第二个收到消息的人是龙宫里的御用医师, 不知活了几千岁的老龟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正是享受闲暇时光的好时候。太子殿下一份传音书信,直接将他的瞌睡砸了个干干净净, 只得叫上助理, 连忙提起药箱就跑。
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是狐王,狐王今日一番对墨璟威逼利诱, 希望他放下同白澈仇恨的话,总觉得有些丧良心。同时又因为这场谈判中拿了白锦欢做筹码, 自觉有些对不起小儿子。恰逢白锦欢身子不适,他便多了献殷勤的理由, 赖在白锦欢的床边, 将自己无处安放的父爱尽数施展。
白锦欢从前不是没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可哪一次也没有像这一次般, 得到父王如此精心的照顾。他颇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让他不由得狐疑地盯着狐王,试探性地开口道:“父王——”
狐王应了一声, 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要得到自以为的撒娇, 没想到白锦欢这混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一个问题便如棒槌般敲在他的脑袋上, 惹得狐王一阵心虚又头疼:“您今日对我好得有些反常,莫非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你这小子。”狐王听完一时气结,这小子猜得还真是准。他不愿在白锦欢面前落下风,便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曲起手指,力道不轻不重地往白锦欢额头上弹了一下:“混小子,我对你好还不好吗,你这良心被狗吃了?”
白锦欢嘻嘻笑着,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他作怪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装出疼痛表情。腹痛之后他在床上躺了太久,躺得腰都有些酸。青玄这小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难得有个人能够陪自己说说话聊聊天,就算是拌嘴也是好的。
愉快的父子斗嘴没有持续多久,狐王就收到了一封密语传音。白锦欢有些疑惑地支起腰去看,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紧急事儿能够在他们做客时这样火急火燎地送来。狐王原本和他一样好奇,刚施放妖法听了一耳朵,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白锦欢不明所以,却能看出狐王骤然变化的神色,不免心中也有些紧张。莫不是青丘出了什么事儿?他一边忧心忡忡地想着,一边用手攥紧了身下的锦被,询问时的声音都有些颤:“父王,可是地宫那边出了事儿?”
狐王摇了摇头,伸手将白锦欢攥住被角的手拨开,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家小儿子身体本就因为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原因有些弱,如今更是受不了半点刺激:“没事,没事,不是青丘的事儿。你好好养着身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
白锦欢对狐王的话半个字都不信,若真的如他所言没有出事儿,狐王又怎会有这般的神情变化,只是因为不想让他担心,随口编造的谎言罢了。白锦欢没有继续纠缠着问下去,乖巧地点了点头,做出一副贴心姿态来。
“父王,我这里已然无碍。父王要是有事情要处理,不必顾忌我。”白锦欢看出来了狐王的心已经因着秘法传音的消息而有些焦躁不安,他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所以狐王不必管他,可以先去处理要紧事务。
狐王也不推脱,嘱咐了白锦欢几句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外赶。白锦欢看着狐王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可青玄不在身边,纵然他有满腹疑惑,也不知该对谁说起。
罢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父王和七哥白澈在,天大的事儿也落不到他头上。白锦欢暗自想了一会儿,还是猜不到可能发生的事儿,便打算暂时将其抛之脑后。他重又躺了回去,扯过被子打算再睡一觉。
半梦半醒间,他还忿忿不平地想,等青玄这野了心的混蛋小子回来后,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与白锦欢这边优哉游哉的休憩相比,狐王心底就显得要慌乱许多。可他到底还是一族之首,就算泰山崩于前,面上也必须拿出一派镇定自若的表情。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他明明跟墨璟说得清楚。
狐王心底清楚,加之墨璟在传来的消息中简单解释了几句,这场闹剧十有八九是因为白澈心里不服气。自家这个七儿子性子是乖张阴郁了些,狐王知道他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和墨璟私下约架,结果自己被打成了个重伤,亏得他做得出来。
狐王一拍脑门,只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竟然读不懂现在年轻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甚至不惜拿白锦欢做筹码来要挟墨璟,就是希望能在墨璟手里保住他。可白澈为何偏又上赶着去,到头来他受了重伤,自己的那番话又落了下乘。
简直是损人不利己。
这倒霉孩子当真是他上辈子欠下的债。狐王心底一边担忧着白澈的情况,一边又忍不住有些骂骂咧咧。等他来到墨璟和白澈约架的地点时,龙王和龙宫里面的龟医师早已经到了,一左一右地将白澈围在中间。
狐王在来的路上,尚且有几分对白澈行为的不解,可看到自家儿子这身染鲜血脆弱苍白的模样,那些疑惑愤怒统统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腹心疼。狐王头一次觉得自己莫不是晕血,不然为何白澈身上的血,竟让他看着头都发晕。
狐王赶忙往白澈身边挤去,他呼吸急促,双腿发软,要不是墨璟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下,怕是要跌个踉跄。狐王现在暂时不知道应当以何种姿态面对墨璟,只能当做无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澈那苍白的面庞。
白澈方才因为失血过多和妖力损耗晕了过去,墨璟虽然往他体内施加了治疗妖法,可毕竟不是真正的妖族医师,不知道应当如何做伤口的处理。这场打斗中,虽然白澈伤得更重,可他自己的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意识到狐王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后,墨璟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扶着狐王的手也在空中短暂地顿住,随即有些落魄地垂下。他后退一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护儿心切的狐王,心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狐王全副心神都记挂在白澈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墨璟这点细微的情绪变化。可龙王站在一旁,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绕了一圈走到墨璟身旁,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带。
他们父子两很少有这样亲密且直白地表达情绪的时候,墨璟吃了一惊,抬眸去望自己的父王。他眼底的失落尚未藏起,闪烁的眸光让龙王心底有些发酸。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很多时候都让自己吃亏。
龙王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想要给墨璟力量。这偏僻之处的废弃偏殿地方并不大,略显狭小的房间内,兵荒马乱的场面下,只有狐王颤声发问,以及龟医师连连作答的声音。
“医师,我儿白澈如何,可有大碍?”
即使心底担忧,可狐王仍旧记得自己身为狐王该有的威严和体面。然而紧握住白澈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表露出这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龟医师擦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热汗,收了手心的治疗妖法,恭恭敬敬地朝狐王行了个大礼。在这样的紧急关头,狐王半点不耐烦这些虚礼,赶忙将龟医师扶了起来,声音担忧:“如何,我儿白澈到底如何?”
龟医师叹了口气,继而用一种欣慰的目光望向墨璟:“太子殿下反应及时,用自身妖力护住了白公子的体能,没有让公子的妖力外泄。公子胸前的伤虽然深,看着骇人些,剑锋却避过了心头要害,不会伤及性命。”
说完,他便将视线投向狐王,作了个揖道:“伤势是重,可是只要耐心养上几个月,即可痊愈。这段时间定要有人悉心照料,时刻用法力安定住白公子的身体状况,吃喝也要百般忌口。”
听了龟医师的话,狐王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大半。他自己从前也跟过大巫学医,对一些致命伤有过研究。方才关心则乱,才看不清形势。现下冷静下来,也多了几分思考的能力。
他就知道白澈这小子是个疯的,为了能和墨璟和解,不惜捅自己一刀。
得亏他还有点医学常识,捅的时候避过了要害。狐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生气,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白澈,又有点心疼。几种不同的情绪聚集在他的心口,让他的心绪成了一团乱麻。抬眸间不经意看见墨璟和他身边的龙王,又是一顿糟心。
要是只有墨璟在还好,狐王可以厚脸皮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龙王此时也在,这件事就必不可能混过去了。虽然明面上看起来只是墨璟和白澈之间的私仇旧恨,一旦牵扯进来龙王,便上升到两个妖族之间。
龙王自是知道这点,他敛了神色,表情温和,内里却冰冷,说出来的话官方又客套:“老朋友,这件事儿是璟儿做的不对,他不该随便答应同白公子切磋武艺的。刀剑无眼,璟儿也未曾料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情况。”
龙王先装模作样的道歉了,就算是给狐王递了个梯子。狐王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顺理成章地下台阶,自罚三杯道:“也是白澈的错。这么大个人了,还学小孩子那套。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出手相助,这孩子怕是早没命了。”
龙王没有接话,狐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为了感谢太子殿下对白澈的救命之恩,我青丘狐族藏宝阁里所有的藏品珍宝,太子殿下都可以任意挑选。青丘未来一年的生产利润,我愿让出三成,赠予殿下。”
听到让利,龙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却仍旧表现出一副忧愁模样:“璟儿还年轻,做事总有不周到的地方。不过既然老朋友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替他推辞。白公子在龙宫养伤的这几个月,我龙族会全权负责他的照料起居。”
“如此甚好。”
几句简单的谈话将龙族狐族之间的利润联系,情感联系都交代了个彻底,狐王在心底也松了口气。在和墨璟的这件事上,本就是白澈不占理,如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白澈受了重伤,青丘又愿意出血让利,想必这茬也能顺利揭过去。
就算墨璟有千八百个不情愿,可看在白锦欢的面子上,看在龙王的面子上,看在白澈受了重伤的情况下,他也不能提出反对,只能这样吃了这个哑巴亏。思及此处,狐王一半觉得有些对不起墨璟,一半又有些暗喜。
既然事情已经妥善解决完了,狐王也不好继续让白澈待着这不方便的偏殿。他叫来了自己的侍从,打算将白澈挪回青丘的招待室内安顿。龙王也不留他,口头上说要帮忙搭把手,可行动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到底还是墨璟这个年轻人实心眼,随手抬了一把。一行人转瞬之间,便从这偏僻偏殿,用法术瞬移到了龙族给青丘狐族专门准备的休息室内。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青玄这混小子近日神出鬼没,也不知道一天天在折腾什么东西,总是见不到人影。结果白澈一出事儿,回来打眼撞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青玄。狐王怕他在白锦欢面前乱说,赶忙把这小巴蛇抓了过来。
他板起面孔,耳提面命地警告青玄不准把白澈受伤这事儿说出去,更不准在白锦欢面前提起他们二人半个字。青玄在见到白澈这凄惨状况的第一秒就吓傻了,一心自以为是自己没有对白澈提醒到位,才会让七公子受这么重的伤。
一行人满腹心事各怀鬼胎,只有不远处房间里的白锦欢没心没肺睡得香甜。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温室里的花朵,保护他远离伤痛,不让外界的风风雨雨,惊扰了他的梦。
第082章 狐狐知晓白澈受伤
但最终还是纸包不住火, 即使狐王和青玄以及青丘狐族的一行人都千方百计地想要将白澈受伤的这件事瞒住白锦欢,可白锦欢还是对多日不见七哥白澈的情况起了疑心。见青玄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白锦欢便知道, 这其中肯定有情况。
青玄不会说谎,他有的是拿捏这小巴蛇的办法。白锦欢咳嗽一声清着自己的嗓子,同时一本正经地板起面孔,装作生气的模样。狐族的小公子笑的时候总让人春风满面, 可一旦严肃起来, 神情便锐利得不近人情。
“青玄——”他拖着尾音,给青玄施压, “你们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还不愿意说实话吗?”
青玄被白锦欢叫名字的声音叫得浑身一颤,几乎要给自家公子跪下。他本不该瞒着白锦欢任何事儿, 可这件事一牵连了墨璟,二殃及了白澈, 又有狐王对他耳提命面。青玄夹在这几人中间,只觉进退维谷。
事到如今, 他仍旧做着挣扎, 面上堆起不值钱的笑容。青玄往前几步,拉近同白锦欢的距离, 同时蹲下身来,双手搭在自家公子的膝头,仰着脑袋装傻道:“公子可是冤枉青玄了,青玄从不会瞒公子任何事儿。”
白锦欢见青玄这副难得乖巧的模样, 方才装出来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他伸手按住青玄的下巴, 欣赏着自家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小妖奴那副逐渐成熟的面孔,饶有兴趣地说道:“好, 那你说说,我那七哥白澈,近日都去哪儿了?”
提到白澈的名字,青玄面色有些微妙地哽住了。这点细微的变化当然没有瞒过白锦欢,白锦欢微眯眼睛,视线落在青玄那对不断游离目光的眼珠子上,打算看看这小妖奴到底还能给自己找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借口来。
“公子——”青玄瘪了瘪嘴巴,模样莫名看着有几分委屈,他眨巴着眼睛装可怜,想让白锦欢能多几分心软,将此事混过去,“大王不是一早就跟公子说过,青丘突发事故,七公子白澈自行回青丘处理去了吗?”
“是吗?”白锦欢冷哼一声,眼眸深处多了几分危险,他松开了捏住青玄下巴的手,端起桌面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润了嗓子,“前些日子我也传信给了大巫,询问他的身体和青丘情况,大巫可是告诉我一切安好啊。”
“所以说,白澈压根儿就没回青丘,可是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这么说?”
“青玄,你在骗我。”白锦欢心底莫名生了点火气,放下茶盏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粗暴。狐王以担忧他身体的由头将他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休息室这一亩三分地里头,白锦欢本就因为受限而心情不快,现如今一个两个又都瞒着他。
他摇了摇头,继而微微垂下,眼睫轻轻颤抖,神情带着几分落寞,让青玄看着心底难过:“你们都瞒着我,你是,白澈是,就连父王也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非要一个两个地将我蒙在鼓里。”
青玄被白锦欢这伤感的情绪感染,自己心头好似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当日七公子白澈身上的伤又重新浮现在他眼前,一片的红几乎染红了他的眼睛。青玄总是愧疚,愧疚自己知道墨璟和白澈之间的因果,却没能妥善地进行处理。
他本就有愧白澈,今日又让公子伤心,青玄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能做出正确的事儿。如今白锦欢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隐瞒,以公子的聪明才智,不消多时便能知道真相。与其到时候让公子失望,不如今个儿就和盘托出,也能让公子有个心理准备。
想清楚这点后,青玄便将狐王的嘱托抛之脑后,一门心思放在白锦欢身上。他仍旧是那副俯在白锦欢膝头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掀起眼皮看着自家公子。青玄紧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思忖着措辞,最后一鼓作气。
“公子,是青玄不好。”说完,他歉意地垂下眼睛,将视线放在白锦欢的膝盖上,不去看他那双多情又难过的眼睛,一口气将事情抖落了个干净,“七公子确实没有回青丘,这样的说辞是大王安排好的,为得就是让公子放心。”
“公子,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您有些意外,但您一定要保持冷静,莫要情绪激动。”青玄再度仰起头,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白锦欢。白锦欢不明所以,却能感受到青玄心底的惶恐,于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得了白锦欢的承诺,青玄的心理负担放下了些。他闭上眼睛,连珠炮似的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七公子受了重伤,心口中剑,怕是要妥善修养个好几月才能痊愈。大王怕您担心,所以才将这事儿瞒了下去。”
“什么!七哥受了重伤!”听到白澈这恐怖的伤势,白锦欢几乎要惊讶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幸亏青玄俯在他的膝头,用自身重量压住了即将暴走的白锦欢,“情况如何,怎么伤的,为何好端端地会有这样的事儿?”
“这个——”青玄再度被白锦欢的问话哽住了,事情牵扯到墨公子,而墨公子又和自家公子有过一段情缘,但是墨公子将七公子伤得那么重,七公子又是自家公子的亲哥哥,这简直是让青玄的头脑成一团乱麻的关系。
“青玄也不知道事情原委。”又在开始编瞎话骗公子,青玄微微垂着头,不让白锦欢看出他面上心虚的表情,“许是龙宫有了刺客,七公子不小心撞见,所以才受此重伤?”
“不应该啊。”听到青玄这样的回答,白锦欢第一反应便是反驳,他摸着下巴缓缓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先不说龙宫邀我们狐族暂住几月,多的是法力高超的人物,那刺客那里会这么蠢,非要挑龙狐二族都在的情况下来找事儿。”
“再说了,若真有刺客刺伤了白澈,父王定会震怒。龙王作为主人,也会相应加强龙宫的安保巡视。”意识到问题所在后,白锦欢眯起眼睛,眸中带着几分审视,“可我未曾见有安保调动,龙宫也是一切如常。”
“青玄,你又瞒我!”思路渐渐清晰,白锦欢的火气也慢慢上涌,手上没忍住拍了一下桌子,“白澈到底是被谁伤了,那人是何方神圣,倒让你们一个个三缄其口,非要左一个谎话,右一个谎话地来编造骗我。”
得,他就说他不擅长说谎。再次被白锦欢拆穿后,青玄彻底没了脾气。可他还记挂着自家公子身体,不宜情绪剧烈波动,不宜生气,于是赶忙认错道歉道:“公子,对不起,你别生气。大巫临行前说你定要保持心情平和,别气坏了身子。”
白锦欢见青玄服软,方才燃起来的火气又蔫儿似地消了。他安抚性地摸了摸青玄的脑袋,捉弄似地揉乱了他的头发,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们这样一个两个把我当傻子一样瞒,我才会生气的。青玄,你说实话,白澈到底是被谁伤了?”
青玄垂着脑袋,还是不说话。
白澈也不逼他,自己自顾自地猜测着,同时时不时打个感情牌:“你知道的,虽然我很多时候看不惯白澈那副以自我为中心的臭德行,也不喜欢他总是事事儿管着我,可他毕竟还是我七哥。他受伤了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这也不合适吧。”
“他在龙宫受伤,可龙宫的安保没有任何异样,想必不是外人所为。我们青丘狐族在龙宫是尊贵的客人,寻常小妖的妖力不及白澈,也不必可能伤到他。”想到这,白锦欢心头便浮现出了几个可能性,让他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伤了白澈的人,定是妖力强大又身份尊贵,才会让父王吃下这哑巴亏。”白锦欢攥紧了自己袖口,揉捏着布料,试探性地看向青玄,想要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变化来判断自己是否猜对,“是龙王,还是龙宫其他的长辈?”
“还是——”白锦欢忽然不想说下去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十有八九便是父王和青玄绞尽脑汁隐瞒的原因。他如鲠在喉,一时不知是就此收手,还是将事情完完整整问个彻底,求个明白。
他就这样就着话头沉默着,青玄也垂着头,不敢去看白锦欢的面上表情。就在他以为白锦欢不会继续说话时,自家公子却心事重重地将最后的一个可能性缓缓地抛了出来,将他砸了个昏头转向:“还是,是墨璟。”
青玄没有说话,头埋得更低了。白锦欢一见他那副装鹌鹑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是墨璟,居然是墨璟,原来是墨璟。墨璟是龙宫的三太子,和白澈有矛盾,又和自己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所以父王才会闷声吃了哑巴亏。
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哥哥,所以父王才会千叮咛万嘱咐地想让这个消息瞒着,不让自己知道。白锦欢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忽然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他才短短几天没有露面,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局面。
青玄抬起头,眸中尽是紧张。他实在害怕白锦欢会因为知道这个消息而伤心难过,因此赶忙用自己的灵力给公子进行安抚,同时宽慰地开解道:“公子不要挂心,墨公子和七公子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白锦欢摇了摇头,手腕一转,按住青玄的手掌,将他给自己输送的灵力压灭了。他缓缓开口,语气却没有多么愤怒或悲伤,只是有些好奇:“我没担心,我只是有些好奇。白澈虽然平时不像个好人,可也知道明哲保身,为何会和墨璟发生冲突?”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自然了解他们两个人。就说白澈,他从来不是那种一时上头便不管不顾的人,我倒是对他受伤的缘由感到不解。再就是墨璟,他光明磊落,出手自有分寸,又怎么会让白澈受这么重的伤。”
想到这,白锦欢叹了口气,顶着青玄忧心忡忡的目光,抬手揉了一把小妖奴毛绒绒的脑袋。他的语气清淡,宽慰青玄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自有分寸。七哥虽然受了伤,可既然父王都没有找墨璟麻烦,我自然也不会强出头。”
他曲起指节敲着桌子,看向窗外:“而且,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第083章 针锋相对唇枪舌剑
墨璟是龙宫的三太子, 这样高贵的身份让他想要躲清闲都难如登天。白锦欢原本想着是他惹了自己生气,定然要将人好好晾上几天,可白澈这一茬子事儿横空出世, 白锦欢心痒痒,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墨璟问个明白。
在知道白澈受伤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白澈,而是来找了墨璟, 一是想要在狐王那边保持无知无觉的形象, 二是一时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白澈。自己的爱人伤了自己的哥哥,他对白澈除了担忧, 还有一份莫名的愧疚。
晃了晃头, 白锦欢将脑海中这些杂乱的思绪尽数抛之脑后,一个人缓缓踱步到龙宫最中心的办公区域。他四下观望, 没能找到墨璟所在的房间,便随手抓了个龙宫里服侍的侍从, 问了他们三太子殿下墨璟的所在。
那小侍从从被他问住的时候就开始抖如筛糠,让白锦欢不由得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顶着一张笑得快要僵硬的脸, 白锦欢终于在小侍从结结巴巴的回话中问清了路,这才将人放了回去。
按照那小侍从的说法, 白锦欢顺利地来到了一扇大门前。他半点也不见外,敲了门后也不顾里头人的示意,便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墨璟原本正在处理龙族事务,见有人不请自来登堂入室, 抬眸时眼睛里的阴郁丝毫没有掩饰。
可下一秒定睛一看, 来人竟是白锦欢,他惊讶了一瞬, 又飞快地隐去方才的不快,转换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墨璟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公文,掸了掸袖上的灰尘,便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下台,往白锦欢站立的方向迎了过去。
“是我有失远迎了,锦欢,你来怎么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我也好招待你。”墨璟面上扬起笑,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闷闷不乐。他也不见外,十分自然地在白锦欢宽大的袖袍下牵住了他的手,将人往一旁的椅子上带。
敏锐地察觉到墨璟对他的称呼,由原先总有些阴阳怪气的“小白公子”,变成了他们曾经相知相许时喊的“锦欢”,白锦欢原本温和的笑意便带上了几分玩味。他没有将手抽出来,堪称乖顺地坐在了墨璟给他安排的座位上。
在这处理事务的殿中,白锦欢惊讶地发现,除了墨璟一人,倒是没有旁人,连随侍的小妖都找不见一个。他掀起眼皮,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怎么也没个服侍的人,倒让太子殿下亲自来服侍我了,我可担待不起。”
墨璟没有在意白锦欢这有些酸溜溜的话,反倒觉得这样的情绪让这小狐狸鲜活了不少。他仍旧保持着在凡间自力更生的记忆,这一段渡劫的经历或多或少地影响了他,让他一时半会儿仍旧无法接受被人伺候的日子,总觉得别扭。
现下白锦欢来了,墨璟也不希望侍从们鱼贯而入,打扰这难得的两人清闲时间。他亲自上手分茶倒茶,一边慢悠悠地动作,一边缓缓开口,说着自己的理由。话说完了,茶也倒好了,推向白锦欢身前时,墨璟恰到好处地抬眼。
正好撞进白锦欢那双澄澈的眸子里。
精心练习过的眼神对付白锦欢这个有色心的狐狸可谓是百试百灵,他的眼睫轻颤,半阖着遮住眼底的情绪,可外露的眸子却带着点暧昧的缱绻。望着人的目光温柔又亲和,看得久了,便会给人一种,普天之下只在意你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总会让人心猿意马,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情绪。白锦欢自然受不住墨璟这样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正在这人一步步的攻势下被击退。他当真是喜欢墨璟这张脸的,五官深邃,眉眼锐利,可笑起来又有点甜。
同白锦欢对视片刻,墨璟便垂下头来,有些不自在地用指节摸了摸鼻尖,唇角漾起一抹温和浅笑。他的嗓音有些低,不知是被刻意压过的还是因为处理事务累着了,听起来有几分莫名的磁性,落在白锦欢耳朵里,倒让他浑身酥麻,像过电一般。
瞧你这点儿出息!
意识到自己有些色令智昏,白锦欢抖了个激灵,将自己飘飘然的思绪重新拽回脑子里。他莫名地有些羞恼,总觉得自己被人拿捏,因此被尊贵的龙宫三太子服侍,白锦欢这个客人也半点都不客气,端起茶杯来就一饮而尽。
可茶水入口,他便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普天之下他喜欢的事物不多,除了男女各异的娇俏容颜,便是在茶道上有一番自己独特的见解。为了好茶,他能够放下身段去种茶妖精那儿不要脸面地求上半个月,虽然最后都便宜了白澈这个家伙。
而如今墨璟这里的茶水,堪称寡淡无味。不仅比不上种茶妖精的好茶,更是连他在青丘私库里的茶叶都不如。若非要说像什么的话,倒是与墨璟曾经在紫霄山下小屋里住的那段时间,喝的白开水味道差不多。
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如牛饮水地喝完后便将杯子放在了一旁。白锦欢有些疑心,难道墨璟这个三太子只是面上看起来尊贵,实则在龙宫里不受待见吗?没人服侍也就算了,就连茶水都品相一般,断断不是这个身份该有的待遇。
像是察觉到了白锦欢的疑惑,墨璟缓缓开口,替他做了解答:“这茶虽然味道淡了些,可却是最像的。喝这茶的时候,总能让我想起曾经住在山下的那段日子。锦欢是妖界有名的品茗客,一时喝不惯也是正常。”
墨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锦欢也就不继续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怪没意思的。他身子往后一靠,背脊倚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指节敲着手臂。白锦欢抬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墨璟:“太子殿下,不装了?”
“锦欢这是说的什么话?”听了白锦欢的话,墨璟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的情绪,面上的笑容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一点破绽,可就是莫名让白锦欢有些气恼,“同旁人需要虚与委蛇,可对你,我总是真诚的。”
“真诚?”白锦欢有些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将视线看向窗外,没有继续和墨璟对视,“那日你我不欢而散,我便说过,若你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就不奉陪了。怎么,太子殿下莫非现在是后悔了?”
“后悔倒没有。”墨璟摇了摇头,端起杯子来啜饮了一口茶水,这才缓缓道,“只不过见到了一些人,知道了一些事儿,如今正在尝试补救。锦欢,你也说了,你不愿奉陪。可我还没找你道歉,你怎么就亲自上门来了。”
这人也是属狐狸的,白锦欢顶顶腮,有些不爽地想。他没有继续保持方才那个吊儿郎当的姿势,而是双手交叠在桌案上,身子前倾,拉近自己同墨璟之间的距离。他身位低,抬眸时正好能看见墨璟的眼睛和面上的情绪。
“我那七哥被你重伤——”白锦欢笑了一下,朝墨璟眨了眨眼,语气中倒没有多少愤怒,反倒听起来颇为惋惜,“你说,作为青丘狐族的人,又是白澈的亲弟弟。哥哥受伤,我这个做弟弟的,要不要来替他讨个公道?”
墨璟一瞬间捏紧了手上的杯子,气息有片刻不稳,又在之后强制性地平复了下去。他面上仍旧是那副挑不出错来的笑容,同往常的装模作样没有什么分别,可眉眼却悄悄冷淡了几分,好似一瞬间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他对白锦欢的话感到厌烦,又想起白澈这个解决不掉的麻烦,一时之间心情一落千丈,远没有方才知晓白锦欢来时那般的欣喜若狂。墨璟对白锦欢的突然到访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而这样的猜测正让他感到心寒。
他心里不痛快,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没有多好听。墨璟像是扯掉了他作为龙宫三太子该有的体面,,也没了他曾是墨璟时对白锦欢的温热,只剩下阵容不同的针锋相对和口舌直争:“怎么,锦欢这是要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他伸手覆盖上白锦欢的手,手底下触感柔软细腻,本是一处温柔乡,可墨璟的心却渐渐冷硬。他轻呵一声,不知是在嘲笑白锦欢,还是在笑自己的多情:“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同白澈之间的恩怨,锦欢你不是不清楚。”
说完,墨璟垂下头来,笑容看起来有几分羞赧,可眼底却阴冷。他的唇角抿得极紧,莫名让人觉得执拗又坚毅:“因为私人恩怨,所以我将白澈捅成了重伤,以泄我心头之恨。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听起来有始有终,格外完整。”
他点了点头,面色嘲弄,眸中藏着几分落寞,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我自己都快信了。”
“你是青丘的小公子,是白澈的弟弟。锦欢,那么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想见我这个人,和我叙旧情——”墨璟忽然顿住声音,像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还是想为了青丘的体面,为了白澈的缘故。”
“我从来不屑于去解释什么,清者自清,这其中有太多的坎坷波折,让我无法对你言明。”墨璟收回手来,像是收回了自己对白锦欢的情谊。白锦欢只觉得自己手上的温度停留了一瞬,便随风散去,再也寻不到方才那般的温暖。
“不过,要是锦欢你也这样认为的话,那么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讨论的必要了。”墨璟敛了面上笑容,态度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锦欢看。
见白锦欢神色微怔,墨璟只觉得口腔发苦,压不住的苦涩几乎充斥了他所有味觉。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和白锦欢之间,当真是一笔数不清的烂账,让他们两人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在这段感情中渐渐溺亡。
他想要挣脱出来,他是龙宫的三太子,是龙王寄予厚望之人,是妖力强大之辈。他才不要就这样沉沦,沉在白锦欢和白澈这一大家子的破事之中。墨璟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的心变得冷硬,一字一句道:“锦欢,就这样吧。”
白锦欢像是没有听清墨璟的话,他仍旧是方才那副茫然神色,就连问话的语气都轻飘飘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吹散在风里:“你说什么?”
看着他这副模样,墨璟有些不忍:“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
第084章 霸道狐狐强亲墨璟
“到此为止?”
这回白锦欢听清了墨璟的回答, 他将这个答案在唇齿间咀嚼,想要品出其中言不由衷的滋味,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白锦欢出神地喃喃, 神情怔愣,像是丢了魂儿般,只顾着重复墨璟方才的话:“到此为止?”
墨璟点了点头,瞥开自己的目光, 不愿去看白锦欢。他知道, 只要一对上白锦欢那双悲戚的眼睛,他定然会心软, 会放弃自己所有的冷淡和无情。可他是龙宫三太子, 身份尊贵,不该为了一人舍弃全部的骄傲。
若是白锦欢当真认为是他对白澈动了杀心, 那他们二人便再无可能。他是喜欢白锦欢,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不忠。与其最后落得个草草收场的结果, 不如一开始便斩草除根,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他叹了口气, 视线看向窗外, 好似在出神,又像是在怀念。墨璟的语气清淡, 声音清冽,像是山谷小溪潺潺不绝,可说出来的话却一字一句直往白锦欢心尖上戳:“你在乎太多人,在乎青丘狐族的荣光, 在乎白澈的安危, 甚至在乎青玄。”
“我于你而言,不过是曾经的一段情缘, 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说到这里,墨璟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无言的落寞,“不管我是凡人还是妖族中人,无论哪个身份,我都不可能占据你心头的首位。”
照亮用的珠子发出皎洁荧光,落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温度。听着墨璟的话,白锦欢无端觉得身上发冷。奇怪,这初秋的天气,为何会这样的冷。还未等他思考这股寒意从何而来,就听墨璟继续旁若无人地说道:
“锦欢,我从前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胆小之人。可遇见你后,我患得患失,总觉得下一秒你便会毫不留情地离开我。”墨璟唇梢微翘,唇角泛起一抹苦笑,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阖下来,遮住那双温和多情的眼,只剩下诀别的冷冽。
“我从前想,我和白澈在你心中到底孰轻孰重,现在想来,这个问题当真无知得可笑。”墨璟抿唇微笑起来,声音却听不出半分笑意,“从前,我只是个普通凡人,自然比不过白澈,所以我选择放手,不让你痛苦,还你自由和安稳。”
“我原以为,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地位。你我门当户对,我也有自己的势力,在你心里,便能同白澈有一战之力。”墨璟轻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眼神落寞,面色却坚毅,“可我好像还是错了,不是吗?”
“锦欢,人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人,这我不怪你。”墨璟终于舍得将视线回望,看着白锦欢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心上不忍,却也知道有些话必须说开,不然会成为两人一辈子的隔阂,“可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我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白澈的阻挠从来不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可他却展现了一个我无法忽视的现象。没了白澈,或许还会有其他人。这个人可以是青丘狐族任何一人,是青玄,是你父王,甚至是你那个留仙洞内修炼的知己好友。”
“我无法接受在面对选择时不是你的首选,总是被动地成为剩下来的第二选择。如若这样,不如一开始便退出这场抉择,对你对我而言都是好事儿。”墨璟不像是在同白锦欢说分手,反倒像是上课,亲自教这不好学的小狐狸分析利弊。
“墨璟,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白锦欢头一次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情绪,他的眼神像是迷路的小鹿,澄澈又慌张,期期艾艾地吐出字词,却无法顺畅地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我,我——”
听了墨璟这么久的长篇大论,饶是白锦欢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此时也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他想告诉墨璟,自己莫名有了他的孩子,一个留着他和他骨血的,尚不知身份和性别的孩子。这话几乎要冲出嗓子眼,却被牙齿挡在了口腔内。
他能怎么办?用这个孩子的存在来威胁墨璟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举动无耻又自私,白锦欢不忍心以此为要挟,这样对墨璟和孩子都不公平。他的肩膀松了下去,整个人颓唐地弯着腰,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
觉察到了白锦欢的意图,墨璟贴心地向他解释道:“锦欢,我知道你的情况,也知道你的难言之隐。狐王曾与我谈过,因此我也有过认真考虑。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你,照顾这个孩子,你不必担忧,也无需伤心。”
听完墨璟这番处处为他好的话,白锦欢冷笑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竟然没有一次将话语的主动权握在手上。既然墨璟已经知道了孩子的事儿,他也不必处处隐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如彻底开诚布公。
他方才只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便惹来墨璟这一番长篇大论,看似字字珠玑,细究起来却是满篇荒唐。因为孩子的存在,白锦欢的心态容易不稳,竟成了墨璟可以利用的地方,险些陷入他给自己制造的情感漩涡里。
意识到这点后,白锦欢没了方才的彷徨,可仍旧是伤心,伤心于墨璟的所思所想。他不知道为什么墨璟会有这样的想法,处处与白澈较劲作对,觉得自己在他心中不重要。白锦欢扪心自问,他对墨璟的情感,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更何况是白澈。
青丘的小公子从小便是在锦绣丛堆里养出来的标志人物,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方才一时不慎,才让自己的情感被人肆意地牵着走,如今回过味来,属于九公子的体面压过了白锦欢的自我意识,让他也变得冷硬。
“墨璟,我从前说过,若你再装模作样,便真的是要生气。”白锦欢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委屈压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一毫的泪腔,平白无故地少了对峙的气势,“我心肠仁厚,没有生气,还打算来找你叙旧。”
“你言语讥讽,非要拿我的好意来问询我,我气不过,才拿白澈的伤势作筏子,想要让你吃瘪,让你对我态度好一点。”白锦欢说着说着便垂下了头,看起来清白又无辜,好似一些的错事儿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你不懂我,非要质问我。”
“说到底,我只是有些难过,想要你对我说几句软话罢了。”白锦欢仍旧垂着脑袋,半阖的眼睫遮住了眼底莹莹水光,“你说我不重视你,可在我父王看来,在白澈看来,甚至在青玄看来,你都是我心中当之无愧的首位。”
“墨璟,到底是为何,为何你会有这样的念头?”白锦欢着实不解,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惹得墨璟不满意,才让他对自己这般的不信任。他掀起眼皮,目光灼灼地盯着墨璟瞧,固执地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曾多次同你说过,你在我心目中,不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是我需要珍重一生的人。”重新回到这个话题,白锦欢有些紧张,他心绪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在墨璟身上逡巡,想要知晓问题到底出现在哪。
“我以青丘九公子的名誉发誓,我对你从来不是利用,也没有任何怀疑。从前重重皆是过往烟云,可现如今,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坦白一段亲密关系对白锦欢来说从来不是难题,他不会为此感到害羞不耻,“此心此情,天地可鉴。”
眼瞧着白锦欢就要将全部的誓言说出口,墨璟忙俯身向前,将他束起发誓的手指压了下来。他像是没有在意白锦欢方才剖白内心的那番话,语气带着点严肃的嗔怪:“锦欢,不能随便许下誓言。你心思直白,怕要日后后悔。”
自己软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墨璟这不解风情的人还要给自己上情感课,白锦欢只觉得自己心口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将他整个人都要烧得不理智。既然软的行不通,他便来硬的,反正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他冷哼一声,将方才眼底装出来示弱的眼泪压了回去。早知道墨璟不吃这一套,他何必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平白无故下了他青丘公子的威风。白锦欢微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在墨璟要收回手的瞬间,手腕一转,反客为主地攥住了那人的手。
白锦欢没有犹豫,趁墨璟一时不备,将人往自己的方向猛拉了一下。因着姿势原因,墨璟本就没有站得多稳,如今白锦欢突然发难,更是将他整个人身形扯得晃了一下,身子倾倒着往这小狐狸身上压过去。
顾忌着白锦欢身形单薄,身子又弱,墨璟怕自己这么个大男子直愣愣地倒下去,怕是要把他给砸坏,于是非要往反方向倾身。白锦欢察觉到他的意图,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松了手上力气,同时也将自己身子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往墨璟的方向施去。
墨璟没想到白锦欢会陪着自己一起倒,因着身前的重量,他没有办法短时间内站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白锦欢即将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无间的接触。电光石火之间,他手心妖力一闪,转瞬间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厚垫子。
即将倒地的一瞬,墨璟担心白锦欢的身体,伸手绕到他的身后,将人紧紧地按在自己怀里。白锦欢砸在墨璟身上,墨璟砸在垫子上。虽然有软垫缓冲,可姿势到底不对,他的手肘敲在了地面上,带来的冲击力还是让墨璟闷哼一声。
白锦欢注意到了这一声痛呼,可比起来心疼墨璟,此时他是羞恼居多。他之前从未爱过什么人,不知道于爱人一道上,竟要经历如此多的磨难。为何相爱的两个人,会有这般的怀疑和不信任,当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墨璟的心好似是冷的,硬邦邦地像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从前做人的时候,他那么艰难地才捂热了,现在做妖了,冷硬程度比之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白锦欢咬着下唇,赌气地想,既然捂不热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
霸王硬上弓这回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在情爱之道上,白锦欢从来不是什么知晓廉耻之人,更何况他现在被怒火和忧伤冲昏了头,更是没有经过思考。墨璟的殿内空荡荡,原先觉得冷清了些,如今倒是方便了他去做坏事儿。
白锦欢将自身重量压在墨璟身上,迫使他不能起身,随即直起身来长腿一跨,跨坐在墨璟的腰腹上。他双手撑在墨璟的胸膛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将墨璟那惊诧的眼神和慢慢变红的面皮瞧了个一清二楚。
“锦欢,莫要胡闹了。”墨璟的脸由白变红,从耳尖到脖颈红成了一片,像是青丘山坡上最漂亮的晚霞。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上下起伏,连语气都显得底气不足:“这样成何体统,快快从我身上下来!”
“体统?”手心下能感受到情人的一呼一吸,白锦欢不屑地甩了一下自己快要遮住视线的刘海,将目光放在墨璟那因为方才一番动作而有些散乱的领口上。衣襟散开,露出一小片白里透粉的胸膛,还有好看的锁骨。
墨璟皱着眉,眼神带着点点怒气。他本就生得一副清俊面,如今美人微怒,更是平添了几分风情。看着自己压在身下的人那副薄怒的模样,白锦欢的色心悄然动了一下。他咽了口口水,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更干了。
“墨璟,我告诉你。”虽然他的色心蠢蠢欲动,可到底还是正事儿要紧,白锦欢不是分不清轻重急缓的人。他探出一点舌尖,□□着自己有些干涩的唇瓣,压低声音,用一种魅惑的声线缓缓说道:“你既觉得我不在意你,那么我也不必事事顾虑你的感受。”
他伸手摸上墨璟的领口,将他那本就有些乱了的衣领扯得更大了些。身下人显然没有想到白锦欢竟会这般放肆,一时僵直了身子,不敢有任何动作。
感受到墨璟的配合,白锦欢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俯下身,在墨璟的喉结上烙下一个吻:“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个不亏的买卖。墨璟,我想要你,你给不给。”
第085章 狐狐墨璟解开心结
这话属实说得是有些不知廉耻狂妄自大了, 墨璟原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恼怒,会对白锦欢这般放荡的行为感到羞耻和不解。可方才的惊讶渐渐淡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头没有多么愤怒,反倒隐隐约约带着点期待。
这青丘的小狐狸向来放浪形骸,可在外人面前, 却总是摆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何曾有过这样放肆的时候。因为他们曾经的情感联系,他们曾经有过的肌肤之亲, 白锦欢才会在他面前, 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欲望和盘托出。
墨璟欢喜于白锦欢的坦率,可他仍旧记挂着他的身体, 便着急忙慌地想要捉住这小狐狸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可他到底受制于人,行动不太方便, 左支右绌地想要制止白锦欢越来越大胆的行为,倒是给自己热出了一身汗。
“锦欢, 不可以, 你的身子不方便。”说着话时,墨璟微微别过了脑袋, 给白锦欢留了个通红的耳尖,紧握衣襟的模样活像是被恶霸欺辱的良家妇女。白锦欢垂下眸子,看得心痒痒,他顶顶腮, 有些不满地扯开墨璟护着胸口的手。
可他到底没有继续一步动作, 只是将墨璟的手分开按在两边,俯下身去泄愤似地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他咬得不重, 可墨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感到疼,而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灵动狡黠的猫给舔了一口。
可白锦欢到底不是猫,他是青丘的狐狸,最懂得如何用美貌优势来为自己谋福利。他没有立即直起身,而是以这样半压着墨璟的姿势,眯起了眼睛,眸中一闪而过危险的光:“墨璟,你也知道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可你为何非要处处开口气我。”
话说到最后,白锦欢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委屈,墨璟分辨不出来他这副示弱的模样到底是真是假,只觉得自己好像又伤了人心。他没有挣扎,双手绕到白锦欢身后,按住他的脊背,将人往自己怀中带。
意识到墨璟好像心软后,白锦欢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随即又转瞬即逝,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他没有继续强压着墨璟,而是顺着他的动作借坡下驴,顺从地从他身上翻身下来,躺在墨璟身边。
墨璟叹了口气,妥当地将白锦欢在身旁安置好。所幸他用妖法变出来的软垫足够大,就算躺下两个成年男子也有许多富余。他们面贴面,身子贴着身子,白锦欢抬眸看他,他也垂下眼睛,看向白锦欢,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渐渐贴合的心跳声却表现出两人此时的心情都不平静。意识到这点后,白锦欢唇角漾出一抹暧昧的笑,伸手抵在墨璟的心口处,以一种玩味又颇有兴致的语气戏谑道:“墨璟,你心跳好快。”
墨璟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全当是应答。他将白锦欢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像是握了个不会融化的冰块。
白锦欢倒是没有多在意,自从身子里面检查出有个生命体后,他这段时间总是手脚发凉。原先倒是总觉得不舒服,后来渐渐习惯了,也没有多难熬。可是当墨璟对他输送灵力,想要帮他暖身子时,他还是心跳漏跳了一拍。
自己当真是个没出息的,白锦欢在心底暗自唾骂自己的不争气。墨璟此人,总是爱将自己往外处推,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惹自己生气,白锦欢觉得,自己作为青丘公子的骄傲,合该是要同他闹几天矛盾的。
可当墨璟恢复如常,流露出原本的温情时,白锦欢又会沉溺在这溺死人的温柔中,将自己所有的矜傲,通通丢个干净。白锦欢忽然发现,自己那所谓的体面体统,理智沉稳都消失不见,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便是希望能够同墨璟在一起。
他从墨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迎着那人诧异的目光,反客为主地抱住了他。白锦欢没有给墨璟反应的时间,也不需要他说话,脑袋磕向他的胸膛,将自己整张脸埋了进去。
隔着龙族华贵精细的布料,白锦欢说话有些闷闷的,可墨璟却能听个清楚。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就被这小狐狸恶人先告状地剥夺了说话的权利:“你别说话,我怕你一说话我就要生气,生气后我也就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了。”
墨璟莞尔一笑,到底还是没忍住,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小白公子,这么霸道啊。”
白锦欢没和他开玩笑,墨璟被这霸道的狐狸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小腿,当做是他贸然出声的警告。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心里那么不安,总觉得在我心中排不到第一顺位。”白锦欢仍旧保持着那副埋头在墨璟胸膛的姿势,他瘪了瘪嘴,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可是墨璟,你从来不是我的备选,而是我的第一选择。”
“我以为我做的够好,能够给你带来安全感,可我不知道你心中有这么多的顾虑和彷徨。”白锦欢吸了吸鼻子,将有些外溢的哭腔压回去。他其实半点都不想哭,可这情绪就是突如其来,显得他非常不争气。
“墨璟,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好,怎么待你才算好,才能减轻你心头的不安。”说到这里,白锦欢终于舍得从墨璟怀里仰起头,他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红,眉毛似蹙非蹙,少了几分骄矜,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
白锦欢的眸子有好像有着点点星子,让他的眼神明亮又炽热,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墨璟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冲破这层薄薄的皮肉,他听到白锦欢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可我知道,我永远不会负你。”
话音刚落,墨璟的心口像是有烟花绽放,照得他心尖一片温暖。这句“绝不负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超然,让他一瞬间便将所有的惆怅和茫然尽数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欣喜,像是朝着朝阳而生的向阳花,郁郁葱葱地开遍。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那就是曾经的患得患失不过是被白澈所影响。这个老狐狸盼不得他好,他又因为白锦欢而心情郁结,竟然三言两语便被这居心叵测的人挑拨了去,真的冷落了白锦欢。
墨璟有些愧疚,那时他同白锦欢吵架,将人气得胸闷气短,最终不欢而散。后来被狐王告知了锦欢的身体状况,本想找人道歉,结果途中又被白澈横插了一杠子,闹出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今天又是一番精疲力尽的剖白,二人都疲惫。
这个深藏心底的歉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而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墨璟一只手绕到白锦欢身后,借着姿势方便,顺着人的脊骨一寸一寸地往下摸,手法像是在摸猫,又好似在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这样来回往复的动作让白锦欢原本有些僵直的身子放松下来,彻底缩在了墨璟的怀中。
空着的那只手则捧上了白锦欢的脸,墨璟手上微微用力,将埋在自己胸口的人挖了出来。他强迫着不让白锦欢低下头,一双眼睛目光如镜,不错视线地盯着眼前人看。
墨璟的眼睛深邃又温柔,多情的眉眼专注看着人时,总会给人一种他最在意你的错觉。白锦欢无数次沉溺在这双眼睛的柔情中,此刻也不意外。他听到墨璟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释然,又像是有些歉意的无奈。
“锦欢,是我对你不住。”捧着白锦欢脸颊的手顺势上移,抚摸着小狐狸光滑柔顺的头发。发丝的清香是龙宫专属的香氛味道,同墨璟身上的如出一辙。二人耳鬓厮磨,呼吸交缠,就连香气也氤氲着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前些日子心绪不安,说话做事都有些冲动,怕是在不少时候伤了你的心。”墨璟紧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眉间也轻轻拧了起来,“可是锦欢,再次见到你,我心中确实是十分欢喜的。”
“只不过我不敢见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所以才三番五次找青玄打探你的消息。”见白锦欢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墨璟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夸还是在损青玄,“你那小妖奴当真是忠心,找他那么多回,也没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关你的有用消息。”
听完墨璟的话,白锦欢恍然大悟。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揪住了墨璟的衣领,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恼,可眉眼之间却藏着隐约笑意:“原来如此。我说青玄这段时间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原来是被你给叫走了。”
说完,他有些慨叹地摇了摇头:“墨璟啊墨璟,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我人就在你身边,一不会消失二不会逃跑,你不亲自找我,还非得舍近求远。青玄是个执拗的傻子,认准的事儿不会轻易改变,亏你有那么多的耐心。”
墨璟将白锦欢攥住他领口的手扒拉下来,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形成个十指相扣的姿势。他将白锦欢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唇瓣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笑意含糊,听着却悦耳:“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见墨璟示弱,白锦欢一瞬就心软,将自己这么些天内心受的委屈抛至九重天外。他本想继续同墨璟说一些私密的悄悄话,顺道再诉诉衷肠表表衷心,可墨璟却无法继续忍受这个姿势,一边含着笑一边缓缓道:“好了,地上凉,担心伤了身子。”
他先直起身子,朝白锦欢伸出了手。白锦欢伸手一搭,本想借力而起,而墨璟则揣住他的膝弯,将人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抱起。猝不及防地脱离地面,白锦欢有一瞬吓到了,赶忙揽住墨璟的脖颈,将自己挂在他身上。
仿佛是被白锦欢这样依赖的模样取悦,墨璟闷闷地笑了一声。这一声调笑让有些掉面子的白锦欢恼羞成怒,没忍住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他手上用的力气不大,可墨璟还是装模作样地顺坡下驴,闷哼一声喊痛。
白锦欢鲜少见墨璟这般耍赖皮的时候,颇觉新奇,好笑地看着他:“可别碰瓷啊,我手上可没用力。”
墨璟将人安置在一旁的座位坐好,随即顺势坐到了白锦欢对面。他坐下身,掀起眼皮,温柔如水的目光落在白锦欢身上,让白锦欢生出了些心猿意马的妄念,这才缓缓对人进行了解释:“可我想让你心疼我,不行吗?”
行!这可太行了!
白锦欢不知道墨璟到底是在哪儿进行了恋爱进修,这三言两语就撩拨的他嘴角都停不下来,比之前那个满口礼义廉耻的画上君子不知道主动了多少倍。他接受这样的改变,也享受着这样的改变,伸手朝墨璟勾了勾手指。
墨璟微抬目光,迎合着白锦欢的手势,将身子往前倾,拉近自己和白锦欢之间的距离。白锦欢莫名觉得这样的墨璟没了那个体面身份该有的稳重气势,在自己面前堪称乖顺,不由得心情大好,笑容都深了几分。
见距离差不多,白锦欢便也从座位上起身,前倾身子,在墨璟唇边烙下一个吻。这个吻轻飘飘的,像是一片羽毛划过唇瓣,墨璟还没有觉出什么味儿来,就见白锦欢笑的像是只偷腥的猫,施施然地重新坐了回去。
“方才那个吻——”白锦欢手肘撑在桌案上,用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见墨璟垂眸看他,调皮地对人眨了眨眼,“就当是我心疼你的奖励了。”
第086章 小情侣的打情骂俏
这点儿奖励可不够, 墨璟眸子暗了几分,眼底藏着波涛汹涌的情绪,仿佛要将这个撩拨了就跑的人彻底地吞吃入腹。可这话墨璟只能在心底暗暗说, 断然不敢放在明面上,如今白锦欢身子情况不好,还是不能徒生波折。
他有些遗憾地抿了抿唇,仿佛是在回忆方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可白锦欢却不知道他这些个隐秘的小心思, 注意力被远处桌案上零零散散的龙族公文吸引, 用一种好奇又探究的目光朝墨璟问询道:“我没来时你在看什么?我能看看吗?”
当然是可以,左右不过是一些杂乱事务, 不是什么大机密。可墨璟还是想要逗逗他, 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忌讳莫深道:“锦欢, 那可是我龙族的最高机密,岂能给你一个外族人知晓。”
“噢。”说得也是, 白锦欢回过味来,也没有多懊恼, 重新扒拉着桌案上的瓶瓶罐罐。就算墨璟说这茶能让他回忆起从前住在紫霄山脚下的快乐时光, 可白锦欢也没有多爱喝,拿着个空杯子就在手上颠三倒四地抛。
见白锦欢像是有些无聊, 墨璟才上前一步,将他手上把玩的杯子解救了出来,同时往这小狐狸脑袋上弹了一下。他将手探入白锦欢的袖子,从广袖中牵起了人的手, 摩挲着伶仃突起的腕骨, 忽然觉得这人如今当真是有些太瘦了。
“逗你的。”墨璟笑了一下,眼尾微微弯起, 眉头也舒展开来,他捏了捏白锦欢的手心,语气轻柔,带着点儿不为人知的宠溺,“不过是一些琐碎事务,麻烦得很。锦欢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同我一道来。”
这话挑起了白锦欢的兴致,没有什么比看爱人办公还要有意思的了。墨璟端坐在高台上,白锦欢就在他旁边变出了个小椅子,坐在一旁对他的桌面布置指指点点。他拿了几本公务简单地扫了一眼,发现无非是一些芝麻大点儿的小事,虽然简单,却也费时费力。
这种小事儿最是不好处理,同是龙族族人,得了优势的上位者不好对普通小妖的事务敷衍了事,更何况墨璟本就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在白锦欢没来找他时,他一桩桩一件件看过去,浑然不知时间流逝,却也感到有些头疼。
白锦欢翻了几本后就无趣地撇在一旁,给自己在桌面上清出了一块地,方便他俯趴在桌案上。他双手交叠,下巴搁在手背上,身位放得极低,眼睛却不安分地往上瞟,有一搭没一搭地朝散落额间的发丝吹着气。
“没想到你们一天天地看的都是这些繁杂的东西,怪不得父王之前巡视妖界时,白澈整天都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编排了几句白澈,白锦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家七哥黑脸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如今你也要看,倒也是辛苦。”
墨璟在心里暗自腹诽,白澈心情不佳可不是因为青丘事务,十有八九是看自己不爽。但这话他识相地没对白锦欢说,省得这好奇心重的小狐狸问东问西,平添烦恼。但话头提到白澈,他也不好当没听见,便顺势接了一句。
“龙宫事务又多又杂,我也才刚上手,难免做的慢了些。”墨璟将一本处理完的公务妥帖地放在一旁,又伸手将白锦欢方才撇开的几本收了回来整理好,这才眼皮一抬,略有些突兀地问道:“白澈伤势如何了?”
“不知道。”白锦欢答得坦率,倒是让墨璟颇为吃惊,他兴致不高,声音沉闷,“父王和青玄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骗我说白澈先行一步回了青丘。要不是我之前给大巫传过信,怕不是直到现在都要被这些人蒙在鼓里。”
“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青玄这家伙从小到大都不会说谎,还要将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他。”白锦欢嗤笑一声,听不出来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如何,“我就装作生气,装作伤心,几回合下来他就跟我全部坦白了。”
“青玄到底在意你。”墨璟伸手抚着白锦欢的头发,当做是对他的安慰,“他怕你生气,也怕你伤心。比起狐王交给他的任务,他更在意你多些。”话音刚落,墨璟话头一转,思忖道:“你没有先去看白澈吗?”
“没有。既然他们都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就当不知道。”白锦欢侧过脑袋,掀起眼皮看向墨璟,语气有些淡淡的羞恼,“所以我没去看白澈,直接先一步来找你。他们都瞒着我,可我觉得,墨璟你永远不会骗我。”
听到这话,墨璟心头像是开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小花。他本就在意自己在白锦欢心中的地位,为此苦恼又矛盾,如今爱人亲口剖白亲自实践,向他证明他的重要性,对墨璟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可为此喜形于色难免显得太不端庄,墨璟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不断上翘的唇角压下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他轻咳一声清着嗓子,可言语之中还是有着藏不住的雀跃:“锦欢,你这样想,我当真是高兴。”
“我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从始至终,我只在意你一个人的想法。”墨璟莞尔一笑,眸中似有点点星辰,微垂的目光温柔缱绻,毫无保留地全部倾洒在白锦欢身上,“你肯相信我,肯第一时间来找我,我真是高兴。”
被墨璟这样直白的情绪打动,白锦欢耳根泛起了一抹红晕。当真有意思,他可以直接地对墨璟抒发自己的情感,却对墨璟这般坦荡的表达招架不住。白锦欢有些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可唇角却轻轻笑了起来。
“我总是在意你的,只是你不肯相信我罢了。”脑海灵光一闪,白锦欢拍了一下桌案,装作愠怒地移回目光。他竖起眉毛,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好似墨璟是个负心薄幸的薄情郎:“如今话说开了,疑心尽可消了吧。”
墨璟没有做声,只是看着白锦欢这副炸毛的模样闷声笑。他丢开朱笔,伸手捏住了白锦欢的手指,触感温凉,像是一块雕琢精致的玉:“这些日子让咱们的小白公子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往后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好不好?”
“天上的星星倒不需要。”白锦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视线在墨璟那线条柔和,带着温柔弧度的双唇上流连。他狡黠地朝墨璟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子微微笑着,配上他那张清丽俊逸的脸,模样堪称灵动,着实是动人心肠。
白锦欢从自己的小椅子上坐起身来,往墨璟坐着的主座上挪去。所幸这檀木椅够大够宽敞,就算坐下两个大男人也不显得拥挤。他长腿一跨,跨坐在墨璟的双腿上。墨璟吃了一惊,怕他坐不稳掉下去,只得双手稳住他的腰。
腰部的痒痒肉被墨璟宽大的手给刺激到,即使是隔着衣料,却也传来了掌心那不可忽视的温度,像火一样灼人。方才精心设计的撩拨环节猝不及防地被痒意打岔,白锦欢整个后背都弓起来了,在墨璟腿上左扭右扭,想要躲避。
“哈哈哈,别动了,好痒。”
墨璟没听他那话,双手如铁般继续稳住白锦欢的腰,甚至还坏心眼地顺着腰线揩了揩油。怕白锦欢在挣扎间不小心磕到椅子,墨璟手上用了点力气,几乎是把人往自己身上钉,顺着白锦欢的脊骨好好捋了两遍,这才松开了桎梏人的手。
这个过程中白锦欢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眼泪都差点儿笑出来,一时分不清当真是肚子疼还是笑得肚子疼。不过这点儿疼痛在可忍受范围内,白锦欢不打算说出来扫兴。好不容易喘明白了气儿,他仍旧死性不改,惦记着撩拨大业。
白锦欢双手一揽,勾住墨璟的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绕着他的发丝把玩,时不时还轻轻扯一扯。这点儿微弱的力道不会让墨璟有痛感,反倒觉得头发有着酥酥麻麻的痒,像是小勾子一样轻轻搔弄着他的心。
“天上的星星就不要了。”他还记得方才被打岔时自己说的话,现下重新续上话头,也不显得突兀。白锦欢微眯眼睛,眸中玩味的欲望一览无遗,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莫名感到有些渴:“不过我现在想亲你,你答不答应?”
墨璟笑出了声,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给他那俊秀锋利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撩人的风情。他没有说话,却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墨璟凑上前去,轻轻地在白锦欢唇上碰了一下,余光内却瞧见这小狐狸非常不讲究地没闭眼,反倒还笑意盈盈地垂下眸子看自己。
感到自己好像被人看低了,墨璟心里也起了要比较的欲望。他加重了动作,舔开了白锦欢的唇缝,给了人一个温柔又缠绵的亲吻。这样的吻像是吃花蜜,虽然有着世家公子谈风月中的优雅从容,可到底少了几分激情。
白锦欢“啧”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跟墨璟亲也亲过,睡也睡过,甚至孩子都莫名其妙有了一个,可这人这把年纪活下来,还像是个青瓜蛋子样青涩。他不知道龙族怎么教得风月之事,可在狐族,人人好似都能无师自通。
青丘狐族的狐狸模样大多都生得艳丽,也喜好男男女女那些娇俏可爱的容颜。他们几乎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样貌优势去获得想要的东西。与这副好相貌相配的,便是他们谈风月的能力。
白锦欢不喜欢这样温吞的亲吻,偏爱强势有力的进攻。既然墨璟不会,他便好为人师地教上一教。白锦欢张开唇,吮吸着墨璟的唇瓣,舌尖则在人一个不稳的呼吸中,找到破绽探了进去,轻轻舔舐着他那敏感的上颚。
这样主动的攻势让墨璟那一向平顺的呼吸乱了一道,好似灵魂都被人抽走,聚集在了嘴唇上。白锦欢的舌尖逗弄着他的舌尖,花样百出的技巧让墨璟无法应对,只能被动迎合,仿佛五脏六腑都悄悄地乱了。
白锦欢被这样配合的墨璟取悦到,他轻笑一声,声音却被相贴的唇齿堵在了口中。墨璟的理智早已经在白锦欢这猛烈的攻势中成了一团浆糊,愉悦的心潮在心间一股一股地涌上来又卷下去,将他的心房冲刷得一片澄澈。
半晌之后,白锦欢终于舍得松开墨璟的唇。二人慢慢分开,明明只是个小动作,却偏偏做出了一眼万年的效果。一条银丝藕断丝连地牵连着他们,白锦欢率先注意到,朝墨璟暧昧地笑了一下,微微垂头,表露几分羞赧。
墨璟知道,白锦欢向来是个色胆包天的,这点小羞涩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可等他注意到白锦欢嫣红的双唇,牵连的银丝和他们两人这略有些放浪的姿势时,他的面色还是不可避免的爆红,从耳尖一路朝胸膛深处蔓延。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白锦欢方才装出来的羞涩一扫而空,反倒高高挑起了眉。他伸手勾住墨璟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那模样活像是要强抢民女的恶霸,说出来的话也不像是正经人家。
“怎么还害羞了,方才亲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亲完反倒像个小媳妇的样。”说着说着白锦欢倒是把自己说笑了,他垂下头,将下巴垫在墨璟的肩膀上,闷声笑得身子都打颤,“你这副纯良样,倒是少见。”
听完白锦欢的调笑,墨璟抿紧了唇,紧绷的唇角看起来颇有几分倔强。自己是没有什么经验不假,可白锦欢到底为何会在风月之事上这般熟练?他有心想问,可又觉得问了自己就落了下乘,倒像是吃醋一样。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的心头进行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半天都没有分出个胜负来。他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先将这事儿按下不表,日后再找这狡猾的狐狸算账。墨璟将俯在自己肩头的白锦欢扶了起来,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人瞧。
“看什么?怎么瞧着倒像是不高兴了。”白锦欢仍嗤嗤笑着,任由墨璟那坦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双手扶在那人肩上,曲起指节轻抚着墨璟的脖间皮肉,感受着手下那有力跳动着的血管。
墨璟没有说话,像是个大型犬般在白锦欢肩颈处蹭了蹭,鼻尖嗅到了被体温氤氲出的芬芳。
那人声音压得低,耳鬓厮磨的情话不敢高声语,可白锦欢就是福至心灵地听到了:“看你好看。”
第087章 狐狐和青玄见白澈
白锦欢在墨璟办公的地方同人没羞没臊地厮混了好一会儿, 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大半天时间怕是打扰了人家处理公务。天色渐晚,他也不好在龙宫这块核心区域多待,只能依依不舍地同墨璟分别, 短短几步路,愣是走出了一步三回头。
墨璟见他那有些委屈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轻揉了一把白锦欢的脑袋, 当做是分别的安慰。本是有情人间一个十分亲昵的举动, 可白锦欢惦记着他今日出门特意做的发型,大呼小叫地让墨璟注意他的造型。
这人果真正经不过三分钟, 墨璟有些无奈地想, 唇角却漾起了纵容的笑。他帮白锦欢把有些凌乱的发丝重新梳好,得到赞不绝口的好评后, 这才捏了捏他的手心,指腹摸索着掌心, 再次为自己争取道:“真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别担心,这回我肯定不迷路!”白锦欢回过身来, 伸手轻抚着墨璟微微蹙起的眉头, 一下一下想要将其抚平。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墨璟眉间,明亮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 就连说出来的话语都轻柔动听。
“我那七哥白澈在和你的争斗中受了伤,我没有去看他,倒是先来看了你。”见那拧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白锦欢莞尔一笑, 温暖的笑容让人心安, “青丘狐族一般帮亲不帮理,若是你同我一道回去, 免不了要受一些委屈。”
“墨璟,我不愿你为我委屈。”白锦欢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了墨璟,像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背脊,“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白澈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不过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我也就不强求,全当没心没肺地不知道。”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是得和白澈说清楚的。”说完,白锦欢松开墨璟,微侧脑袋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俏皮,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旁人看来,仍旧是光鲜亮丽的翩翩君子,“白澈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对我倒是极好的。”
正因为如此,墨璟才会担心。白澈这个人心思过于狡诈阴险,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他为你设好的陷阱里。墨璟几次三番同他打交道,明里暗里地吃了好几次亏,自然将白澈那个笑面虎的性子摸了个一清二楚。
白锦欢心思太过纯善,对亲近的人也不设防。虽然长大后逐渐不喜白澈那霸道独裁的作风,可小时候兄弟两一起长大的情谊还在。墨璟知道,在白锦欢心里,白澈是占了相当大一块位置的,或许谁也无法动摇。
原先他还会因为白澈而跟白锦欢闹别扭,久而久之地也就释然了。管他什么洪水滔天,只要在白锦欢心中,他永远都是第一位就好。想通后他也不内耗了,行为举止也大胆了些,反正那一剑虽然不是自己自愿捅的,却也或多或少让他舒坦了。
“好,锦欢,我相信你。”墨璟低低笑了一声,吻了吻白锦欢头顶上的发丝,这才将人安稳地送到大殿门口。望着白锦欢渐行渐远的背影,从前他只觉得惶恐,认为终有一天要失去,如今却感到沉甸甸的充盈。
直到那身影在视线中逐渐消失不见,墨璟也不再痴痴地站在原地。白锦欢回身远去,他也转身离开,行动路线上虽是背道而驰,可在今日这一番真情剖白中,两颗柔软的心倒是前所未有地贴得近,谁也无法将其分开。
回到狐族招待所后,白锦欢一时有些茫然。青玄只告诉了他白澈受伤的消息,却没跟他说具体安置的位置。白锦欢凭借自己的熟悉搜了几间房间,无一例外一无所获,也不知道父王到底把人安顿在了何处,竟这般神秘。
虽然如今他们远在龙神渊,可一些重要的青丘事务还得快马加鞭送来给狐王处理。白锦欢知道其中重要性,对父王久不见人影的现状也多了几分宽容。可他左瞧右看,却发现青玄此时也不见踪迹,这就很奇怪了。
原先是因为墨璟总是隔三差五地将人喊过去,这才使得白锦欢寻不见人。现下一切尘埃落定,这小巴蛇没道理看不见人。白锦欢在自己的房间里耐心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坐不住,这才施法传音给小妖奴发了条讯息。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见青玄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他额头上浸出些薄汗,呼吸也有些急促,像是一路奔波。青玄一把推开大门,原先设想的危机情况并没有发生,心心念念的公子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见白锦欢安然无恙,青玄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终于有了可以歇息的时候。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快步走入房间内,到白锦欢身前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倒是让白锦欢颇为意外。
如牛饮水般解了渴后,青玄这才多了几分力气。他眉毛一皱,苦着一张小脸看向白锦欢,说出口的话不免带了几分委屈的味道:“公子,原来你没事儿啊。消息来得十万火急,吓得我以为你又不舒服了,赶忙跑了回来。”
白锦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地端起茶壶给人倒了一杯茶,表情故弄玄虚,语气倒是带着些许调侃的味道:“怎么?看到我没事儿,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青玄一口茶刚送入嘴中,就被白锦欢这半点没有忌讳的话给骇到了。他被茶水呛住,弯下腰来咳了个昏天黑地。始作俑者非但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反倒坐在一旁笑得畅怀,大有要把这事儿记下日后留作嘲笑把柄的意思。
咳了半天平复了心气儿后,青玄才将将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他和白锦欢之间向来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尊卑之别,此时也不例外。他扬起眉毛,撇了撇嘴道:“公子不要污蔑青玄,知道公子无碍,青玄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好了,不逗你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白锦欢向来是深谙此道的个中高手,他托腮看着青玄,疑惑的目光流连在小巴蛇身上,让人想忽视都难,“青玄,你跑哪里去了?我正想找你问问白澈的位置,也不知道父王给他安排在哪儿了。”
听到七公子白澈的名字,青玄心头一紧,本能地就想要扯谎岔开话题。可一抬眸望见白锦欢那灼灼风流的目光,又不忍心了。这段时间他总是避着白锦欢,一是因为狐王的嘱托,不想在公子面前露馅儿,二是因为他心中实在愧疚,不好露面。
他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永远不能对白锦欢隐瞒什么。公子如今已经知道了七公子的状况,瞒着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想清楚这点后,青玄一脸歉意地回望白锦欢,他眨了眨眼,同时紧张地搓着手心。
“公子,我方才从七公子那儿来。”语速飞快地说完,青玄愧疚地垂下了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白锦欢,“七公子受伤后,照顾他的人大多都是龙族安排的,大王不放心。为了安心,也叫我多多看顾着。”
“那敢情好。”白锦欢从座椅上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灰尘,对镜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这才回头看向青玄,语气带着几分诡异的雀跃,“既然你知道七哥在哪儿,不妨带我一起过去,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正好可以尽尽心意。”
听完白锦欢的话,青玄一张小脸皱得更厉害了,几乎拧成了苦瓜。他仍抱着最后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劝阻着白锦欢,欲哭无泪道:“公子,你当真要去啊?七公子伤得重,大王和七公子都不希望你知晓这件事儿的。”
“那是自然。”白锦欢没将青玄的话放在心上,他确实是要见白澈一面的,一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七哥,白澈受伤了,他怎能有不去看望之理。二是因为,他想和白澈好好地谈谈墨璟,无关恩怨,只想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回身见青玄还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白锦欢没忍住笑出了声,抱臂睨着他:“小青玄,你这是长本事了。父王能使唤得动你,白澈也能使唤得动你,就我这个正牌主人使唤不动了是吧。要不你收拾收拾,我将你送给七哥得了。”
“公子!”虽然明知道白锦欢是在开玩笑,可青玄面上还是有着一闪而过的慌乱。事到如今,他也破罐子破摔,反正天塌下来总有公子护着他。青玄蹬蹬几步走到白锦欢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的手,眉毛还是蹙着的:“那我带公子去,公子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莫要生气伤心。”
白锦欢从青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反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巴蛇的脑袋。他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病恹恹的人,何必走路都要人扶,这人着实是把他当做易碎的花瓶了:“你家公子不是不懂事的人,处事自有分寸。”
青玄还欲言语,刚抬眸就瞧见白锦欢朝自己抛了个隐含威胁的眼神,看起来阴恻恻的。小妖奴迫于自家公子的淫威,只得缩了缩脖子,放弃了原本想要说的话,尽职尽责地当人形导航,带着白锦欢往白澈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白锦欢啧啧称奇,父王这安排的当真是好,若不是有知情人带路,他怕是一辈子都找不见这么个暗藏深处的地方。走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走过层层叠叠的舞榭楼台,原本有些昏暗狭窄的环境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应当是龙宫专门的疗伤修炼之地,怪不得父王会同意将白澈安置在此处。白锦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发觉空气中灵力充沛,花草树木都生机勃勃,资源同青丘的留仙洞不相上下,倒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
白锦欢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地方细细打量观察,青玄就领着他到了一处房门前。白锦欢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青玄。青玄了然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缓缓回复道:“公子,这里就是龙宫特意给七公子安排的地方,大王也同意了。”
说完,他叩响了门,在门口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片刻后,门内传出一声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应答,是七哥白澈的声音。白澈的声音向来都是清冽的,他听过太多次白澈或温柔,或疲惫,或平淡,或生气的音色,却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的虚弱。
这样的声音让白锦欢听得心头一紧,还没等他从这样的情绪中抽离开,就见青玄已经推开了门。
第088章 狐狐寻找两全之策
青玄率先迈步进去, 白锦欢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跟在他身后进入房间,顺带关上了房门。白澈原本以为只是青玄一人独身前来, 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等他看清楚青玄身后跟着的白锦欢时,那张向来沉稳的面孔,慢慢在眉眼处爬上了裂缝。
“小九?”白澈原本正半倚靠在床头读书来打发时间, 见白锦欢来了, 他心下惊讶,手上的书一时没拿稳, 掉在了被子上。他也没有管, 一双眼睛由方才的诧异变成了满满的不赞同,眉毛也轻轻拧了起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会知道?”白澈蹙着眉, 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浮了一层薄怒,像是生气于白锦欢的到来。他接连问了两个问题, 继而意识到自己着实是昏了头,看了青玄那副缩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模样, 还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青玄, 你好大的胆子!”白澈不愿意对白锦欢发火,只能将怒气宣泄在青玄身上。他手上用力, 攥紧了锦被,微抬目光,对着青玄怒目而视。青玄不敢直面七公子白澈的怒火,把头埋得更低了, 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见青玄没有应答, 白澈像是气得极了,胸膛上下起伏, 连呼吸都不畅。他本就伤在心口,剧烈的情绪波动更是让他没有好全的身子雪上加霜,从嗓子里泄出一连串的咳嗽。白锦欢没想到白澈反应会这么大,赶忙上前一步用妖力给他顺气儿。
“好了,七哥,你别怪青玄了。”白锦欢一只手扶住白澈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轻抚着他的背脊,不断往白澈体内输送灵力,助他平复心情,疗养身体。他像是做错事情被大人抓包,面对白澈总有些心虚,底气不足。
“青玄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最不会说谎了。”白锦欢抿了抿唇,余光觑着白澈面上神色,想要以此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是我好几日见不着你,心里难免挂念担忧,发现了端倪,这才逼着青玄带我来的。”
见白澈不再咳嗽,白锦欢便收了手上法力,随即给他倒了杯茶。白澈啜饮着茶水,缓解嗓子的干哑痒意,却仍不忘瞪了一眼青玄。他身子虚弱,可浑身气势仍旧滔天,青玄总是怕他,尽可能地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见小巴蛇那副没骨头的模样,白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全然没顾忌青玄这正儿八经的主人在场,没好气地骂道:“这点小事儿都瞒不住你家公子,当真是没出息。”
白锦欢紧张地舔了一下唇,抬眸小心翼翼地瞧着青玄。见青玄那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一阵心疼。他有心想为青玄说话,可白锦欢知道,以白澈现在这一点就炸的性子,气性上来了骂他也是顺手的事儿。
既然理性说话不管用,白锦欢决定另辟蹊径。他半点不见外地坐在白澈床边,伸手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浑然是小时候那副对着哥哥撒娇讨宠的模样。他眨了眨眼,看起来分外无辜:“好了,七哥,别怪青玄了成不成。”
“再说了,他瞒住我了对你们是好事儿,对我可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白锦欢一边说话吸引着白澈的注意力,一边背地里朝青玄摆手,示意他赶忙抓紧机会溜。白澈当然不会忽略这对主仆间的小动作,一双眼睛淡淡地朝人望了过来。白锦欢对上这样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可他到底是个厚脸皮,只将将窘迫了一瞬,便恢复如初,就算被白澈抓包了小动作,也权当不在意,殷勤地给人捏肩捶腿,极为夸张地诉说着这段时间他对白澈的思念之情:“七哥,你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可是日思夜想惴惴不安。”
“日思夜想惴惴不安?”白澈重复了一句白锦欢的话,说到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看他,任凭这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没营养的话。可他到底不是个多能忍耐的人,听得久了便也烦了,俊俏的脸爬上一层阴郁。
原本他还想同白锦欢兄友弟恭地好好说一会儿话,可当这人凑到了他的床前,他鼻子不可避免地闻到了非我族人的味道。这个味道如影随形地萦绕在白锦欢身上,存在感极强地将人整个包裹其中,白澈想忽视都难。
属于墨璟身上的妖类味道让白澈心烦意乱,只觉得胸口的伤更疼了,几乎要在白锦欢面前忍不住挂脸。可见白锦欢这副没心没肺笑得单纯的模样,一时又不忍心,面上的表情僵住了,看起来似笑非笑,颇为诡异。
白锦欢没有注意到白澈这点情绪变化,见青玄已经找着机会溜走后,他松了口气,笑容比之前还灿烂了几分。撒娇讨宠已经没了用,如今该是打感情牌的时候,白锦欢慢慢收了笑,一双眼睛格外真诚,抬眸望向白澈。
他的声音清淡,语气带着几分温柔,又像是有点儿委屈:“七哥,我知道你和父王瞒着我是用心良苦,可你受伤这么大的事儿,我若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难免心中过意不起。你就不要怪我自主主张了,好不好。”
“小九。”见白锦欢服软,白澈觉得自己可以暂时忍耐住墨璟的存在感。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白锦欢的行事感到无奈,又像是有些头疼:“青玄嘴巴不严,让你知道了此事。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什么。”
“说吧,你今日来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给我听听?”
虽然白锦欢心中确实是抱着和白澈仔细谈谈的目的,可是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难免觉得有些委屈。在白澈心里,他难道一定要有想法吗,就不能是出于兄弟情谊,单纯地来关心探望这个受了重伤的哥哥的吗?
他这样想着,一时也顾不上仔细思索这话对不对,口不择言地就在白澈面前秃噜了个干干净净。在白锦欢说话时,白澈那一双眼睛就这样淡淡地望着他,眸底无波无澜,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个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话音刚落,白锦欢的视线正好同白澈相撞。看着这般无波古井的眼神,他心头一惊,漫上一层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几乎要将他淹没。果不其然,白澈垂下眼皮,翘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遮住眼底那藏在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白澈越是表现得平静,白锦欢就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宁愿白澈同他阴阳怪气地说些挤兑他的话,也好过如今这一池静水的模样,让人看得心里发慌。明知道不应该出声,可白锦欢还是不信邪,偏就这么问了一句。
“七哥在想什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白澈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胸口伤势过重,就算当时算准了墨璟那把剑刺入的位置和力道,可当胸一剑仍耗费了他不少元神和精力。他没有过多清醒的时间和白锦欢掰扯些有的没的,但他这般问了,白澈也不打算继续当无事发生。
“我在想——”他拖着长音,勾起的唇角莫名像是毒蛇在吐信子,垂下的眼睫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在眼皮下留下一小块阴影,“小九,你此番来找我,到底是单纯为了看我,还是为了墨璟?”
见白锦欢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白澈心中有一种拆穿人心思的快感,这样的快感压过了他胸膛隐痛,让他一时感觉不到疼。他有种恶劣的想法,想撕下白锦欢面上那装出来的无知:“小九,或许你不知道,你身上那股属于墨璟的妖味,属实是大了些。”
说完,白澈有些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空着的手在鼻前扇了扇:“让我熏得慌。”
“七哥——”白锦欢期期艾艾地喊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白澈一个抬手给打断了。白澈半倚靠在床上,白锦欢坐在他的床边,两兄弟距离靠得近,可心态思想上却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
“小九,你同我说实话吧。”见白锦欢神情紧张,白澈极轻极浅地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心口,另一只手则攥紧了白锦欢的手,力道之大,将人都捏痛,“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要为了那个墨璟说话。”
白锦欢舔了一下唇,明明龙宫最是湿润,可他仍旧觉得在白澈那如炬目光中,自己感到一阵难耐的口干舌燥。他抬起慌乱的眼神,想要捕捉到白澈眼底的情绪,可白澈微垂目光,半展半阖的眼皮将一切都封在了眼底。
他心底忽然涌上一阵惶然,却无法对白澈提出的问题视而不见。白锦欢点了点头,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哑的音色缓缓落在白澈耳边:“七哥,我来找你,确实是存了一份想要和你谈谈墨璟的心思。”
话音刚落,白锦欢飞速地瞟了一眼白澈的反应,像是怕人误会,他赶忙将自己后半句话接上:“可是你是我七哥,是我这么多个兄弟姐妹中关系最为亲厚的人。你受伤了,我自然不可能坐得住,必定是要来看看你的。”
“噢,是吗?”白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抬起头来看向白锦欢。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让白锦欢心中警铃大作,他太熟悉白澈这副表情了,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伪装,实则心底早已暗潮汹涌,亟待爆发。
“那你如今看到了,你所说的,与你关系最亲近的七哥被这龙宫三太子所伤,性命垂危,奄奄一息”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白澈咳嗽了几声,面色较之前苍白了几分,“父王身为狐族族长,不好同龙族撕破脸,所以选择息事宁人。”
“可你不同。小九,你我同辈,行事自然没有父辈那么多的顾虑。如今你看着我缠绵病榻的模样,心中到底有几分伤心。”白锦欢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缓缓摇着头,“你愿意为了我,去找那墨璟报仇吗?”
听完白澈的话,白锦欢眼底涌上浓厚的悲伤。他不知道为什么七哥白澈和爱人墨璟不能两全,非得逼他从中做出选择。他一把按住白澈的胳膊,想要稳定那人的情绪,可自己的情绪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七哥,你非要同墨璟过不去吗?”
是他同我过不去的。
白澈想要甩开白锦欢压着自己的手,可他到底是个伤重的病人,手上力气自然没有身体康健的白锦欢大。发觉自己在做无用功后,白澈也不继续犟了,反倒能够心平气和地同自家弟弟说说话:“小九,你不懂。”
“我和墨璟之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关系。”白澈面上带着笑,看着是一副阳光无害的模样,可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的嘴里在发苦,几乎要苦到他的心上,“我捅他一刀,他刺我一剑,早没有平心静气的可能。”
“不是的,七哥,墨璟不是的。”白锦欢扒着白澈的胳膊不敢松开,他怕他一松开,白澈就会彻底地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不再关心他照顾他的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从不让我知道,我也不敢知道。”
他的眼睛通红,眼尾像是抹了女子用的胭脂,明明是个千娇百媚的眉眼,此时却充满了心慌和忐忑,打破了伪装出的坦然:“我怕我知道了,我会承受不住。既然没人替我捅破窗户纸,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当瞎子聋子。”
说着说着,白锦欢有些哽咽,就连声音也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哭腔。他实在无法习惯白澈这副淡淡然的模样,好似一切都不曾被他放在心头。白锦欢倒宁愿白澈阴阳怪气地责骂他,这样还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七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兄弟姐妹中我最信任你,也最喜欢你。”白锦欢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在白澈胳膊上握出了红痕,“我不想因为墨璟的缘故失去你。如果这伤当真是墨璟出于私怨打的,我替他道歉,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白澈没有说话,他微微垂着头,避开了白锦欢泫然欲泣的目光。白锦欢没有注意到他的逃避,只想要将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地说清楚:“可是七哥,我也不想失去墨璟。自别离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他,如今重逢,我这心里当真是欢喜。”
“你是我在意的人,墨璟也是我在意的人。”白锦欢吸了一下鼻子,微微侧着身子,想要看见白澈的眼睛,“七哥,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定然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第089章 白澈彻底幡然醒悟
白澈仍旧没有说话, 他伤得深,恢复得又慢,一日里没有多少神志清明的时候, 总是在床上昏昏欲睡,慢慢修补着损耗极大的身体。今日白锦欢的突然到访,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而同小九进行的这番交谈,早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神。
白澈忽然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不顾道理地横冲直撞, 撞得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可是抬眸见白锦欢脸上那晶莹的泪痕,他心里的茫然又压过了脑中疼痛, 陡然生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为什么要哭啊。
白锦欢的眼泪顺着柔和的面部轮廓流到下巴上, 在底部聚成了摇摇欲坠的一滴,最后不堪重负地砸在了白澈的手背上。明明应当是没有温度的泪滴, 可白澈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猛得收回手来, 盯着那滴尚未散去的泪滴出神。
他耳边嗡嗡作响,听不太清白锦欢说的话, 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 却没有一个字落进耳朵里。可白澈却能见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在他的印象里, 白锦欢从小就是个臭屁又调皮的小子,仗着自己出生高又长得好,隐约有成为青丘一代混世魔王的趋势。
可他天生生就一副笑面,唇边总含着三分浅笑, 桃花眼顾盼生姿, 嘴甜更是招人喜欢。明明是个纨绔放浪的性子,可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大抵都是当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望着你时,总是会对这人心软些的缘故。
在白澈为数不多的对童年的记忆里,白锦欢总是笑着的。喊他上学时笑,闹着要去人间时笑,就算被父王罚去藏书阁抄写经文时,唇边挂的也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极少见这个疼爱的弟弟有哭泣的模样,可每一次落泪,他总是在现场。
从前白锦欢为了那个鹤族的小子同他发生一场剧烈的争吵,望着他那隐约要落泪的眼睛,白澈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平静,心底也有痛彻心扉的难过。就这样在青丘安安稳稳地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蹚这场不属于你的浑水。
从他之后,白锦欢同他的争吵与日俱增,他气哭白锦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个弟弟好像变得爱哭了。白澈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每次白锦欢落泪,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白澈其实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慢慢长大,他和小九早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推心置腹同塌而眠,童言童语地说着一辈子不分开,做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这般的傻话了。可他私心这样的日子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直到墨璟的出现,这样的日子陡然呈现到了白澈眼前,而他却还没有做好迎接的准备。
白锦欢眼中全是墨璟的样子让白澈心里不好受,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弟弟为了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低贱凡人同自己争吵的时候,他更是心如刀割。他不好受,心底滋生了恶劣的念头,也不想让白锦欢好受。
可小九是他最重视的人,他到底不忍心让白锦欢难过,只好对墨璟下手。白澈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小九对那凡人只是乍见之欢露水情缘,可他偏就情根深种情真意切,让他一时气恼,却又不知该如何排遣忧郁。
他怨恨所有让自己和小九产生隔阂的人,怨恨所有排到他前头去的人。原先他恨鹤羽,如今他恨墨璟。他实在没法儿对墨璟不在意,他气得牙痒痒,这股恨意后来者居上,几乎盖过了当时对那鹤族小子的恨意。
白澈做好了同墨璟不死不休的打算,所以才会表面答应了白锦欢送人安稳回人间,背地里就出手伤人,一剑让人归了西。可没想到墨璟这人当真是有奇遇,非但没有魂飞魄散,竟然还渡劫重生,摇身一变成了龙宫的三太子。
如今的墨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凡人,白澈心里清楚,为了报那一剑之仇,墨璟必会反击。而父王为了保他,定然会同墨璟交涉。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白锦欢,而这筹码,则是小九和他的孩子。
虽然他从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可白澈还是不希望白锦欢成为谈判的工具,这本来就是他和墨璟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无辜人,白白赔了小九进去。所以他才设计让墨璟捅自己一剑,全然当做还了那日的一剑之仇,至此两清。
原先他以为他同墨璟再无联系,小九也不必成为交涉的筹码,从此狐族龙族再无瓜葛。可当白锦欢这滴烫如火焰的泪落在他手臂上时,白澈心底的想法又动摇了。他做了这么多,明里暗里,光明磊落的,阴险狡诈的,都是为了白锦欢好。
可白锦欢当真快乐吗?如若他快乐,为何这眼泪如此痛苦,如此炽热,几乎要将他烫伤。
白澈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地盯着手背上的泪痕出神。望着他这副模样,白锦欢再也忍不住眼泪,几乎是泪如雨下。他仓皇地紧抓住白澈的胳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出来的话满含希冀,听起来又显得伤心。
“七哥,七哥,我已经同墨璟说好了。”像是怕白澈不相信他,白锦欢赶忙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他仍旧想要望着白澈的眼睛,可白澈垂着眸,眼睫遮住了大半个漂亮的双目,让人窥不见情绪。
“我已经同墨璟说好了,刺你的这一剑,无论对错,他都能将此事,作为恩怨的释怀。”在白澈面前提到墨璟,白锦欢心中仍旧是有几分忐忑。他知道自家七哥向来不喜墨璟,向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他是白锦欢。
他偏要将两者都握在手中。
自家七哥向来是个不肯低头的,除非在他认为,是墨璟退了一步,他才会屈尊降贵地去配合。所以此时他不是在撒谎,而是使用了一招缓兵之计。白锦欢知道,墨璟性子较白澈而言更温柔些,为人也更雅正端方,说服他的难度相应地也更小。
白锦欢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仗着墨璟对自己的喜欢和爱慕,强人所难地让他放下对白澈的仇恨。虽然他不知道白澈和墨璟之间恩怨的细节,可白锦欢清楚,在此事上,定是墨璟吃了亏,所以父王才会对白澈受伤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见白澈面上神情有些松动,像是坚冰悄然裂开了一道缝,白锦欢心中为之一颤,顿时受到了鼓舞,一时连哭都不想哭了,加把劲儿地想要将那裂缝凿得更大些:“七哥,既然墨璟已经退了一步,你能不能,就当是为了我——”
想要彻底地说服白澈,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单一个墨璟退让并不能够让白澈动摇,可是拿出苦肉计来,效果或许会有不同。白锦欢用手背潦草地擦了一把面上的眼泪,心头仍是酸软,依旧用着那副听起来让人心疼的哭腔。
“你能不能为了我,也退一步,不要同墨璟这般相斗了。”白锦欢抿了抿唇,思忖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泪痕干在了脸上,微风一吹,有些轻飘飘的凉,“每一次你们的争吵,都会让我感到痛苦。我没有办法调和,只能夹在中间,两边都讨不到好。”
听到这里,白澈终于舍得抬起自己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白锦欢涕泗横流的脸上,虽然泪痕干了,可那一道道泛白的印子,存在感极强地彰显着主人的心绪不平。白澈轻轻叹了口气,继而缓缓摇了摇头。
看着白澈摇头的动作,白锦欢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可他仍旧抱着残存的希望,认为是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他不敢发问,害怕问题会将自己薄弱的幻想狠狠戳破,露出他不愿面对的现实来。
可白澈显然没有他这般的心思细腻,见白锦欢不出声,他便出言打破了这虚假的平静。白澈的语气很淡,带着无法掩盖的疲累和虚弱。他的精神不济,本该早早休息,可今日是难得的推心置腹时刻,他不愿就这样错过。
“小九,若我执意不愿同墨璟和解,你会如何?”没有给白锦欢思考的时间和回答的机会,白澈自顾自地补上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会为了墨璟,远离青丘,住在龙宫。还是会为了我,离开墨璟,从此再不相见。”
白澈态度鲜明地给他摆出了两条路,可扪心自问,两条路都不是白锦欢想要走的。他希望能够在保全墨璟的前提下,让白澈接受他的存在,从而做到两者皆可得之。而如今白澈明晃晃地告诉他,只能择其一。
他不愿做选择,从小到大都不愿意,现如今也是一样。见白澈目光淡然,语气从容,白锦欢沮丧地低下了头,原本止住的眼泪堆积在眼角,隐约又有泛滥的趋势。
他惶然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处摆,只得悻悻地松开了白澈的胳膊。白锦欢手指无意识地□□着自己的衣摆,将纠结的心情尽数发泄在了可怜的布料上。那一小块布料被他揉圆搓扁,早已经没有先前的光泽。
白锦欢深深地垂下头,语气迟疑。他心里乱得厉害,妖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头脑都不清明,一句话颠三倒四地来回说,也没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七哥,我当真不知道——”
艰难地说完,白锦欢顷刻像是被人从脊梁骨里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没了能在白澈面前求他同墨璟和解的勇气。他整个人像是瘫软在地的泥,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就连精神都涣散,可一双眼睛却仍旧不肯放弃地盯着白澈。
眼底湿润,眼尾通红,是真伤心了的模样。
被这样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白澈心口忽然泛起一阵隐痛,不知是否是因为伤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似从来没有这般累过。或许他一直在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固执地留在小时候同小九相处的少年时光里。
而岁月无情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自己从小看顾到大的弟弟生命中已然有了另外一种风景,见过了别于青丘的景色。像小九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合该拥有整个世界,又怎会心甘情愿地留在青丘这一方妖界小天地。
白澈后知后觉地想起,当三百多年前的上元节,他同小九偷偷逃出了妖界,跑到人间山尖去看山脚下的城镇放烟火。朵朵烟火在宁静深邃的夜空中绽放,映照出他的欣喜,点点星子落在白锦欢尚且稚嫩的眸中,表露他的开心。
上元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民间话本传闻这日会有神官降世,能够实现百姓的愿望。白澈当时也只是个小小少年,思考和头脑都单纯。他不知道神官能不能听到他们妖族中人的愿望,可这样盛大的节日,他不愿意错过。
他当时许了两个愿望,一是希望同小九在青丘生活一辈子,永远不分离。第二个愿望便是,他会永远保护小九,让小九开心快乐,能够见识更宽阔的天地,能够平安顺遂,事事顺心,永远都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往事随风,记忆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模糊,渐渐地,他便也将第二个愿望忘了个彻彻底底。如今望着白锦欢那双哭泣的眼睛,白澈骤然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经违背了当初让小九永远开心快乐的初衷。
眼前的人在自己面前流了那么多次泪,他才幡然醒悟。原先那个希望小九开心快乐的自己早已经食言而肥,长大了的自己追名逐利,控制欲和占有欲都让人无法承受,将当初璀璨烟花见证下的誓言忘了个彻彻底底。
他浑然不知,到如今,悔之晚矣。
白澈吐出一口浊气,心底的哀伤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抬眸望向白锦欢,打算最后一遍向他确认心意。他的眼神悲戚,带着无法言喻的遗憾和伤感:“小九,抛去孩子不谈,你和那墨璟之间的情谊,就当真这么深厚吗?”
白锦欢不懂得白澈这样的问话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被许多人问过相似的问题,白澈问过,父王问过,就连青玄也问过。虽然问询的人截然不同,可在有关墨璟的问题上,白锦欢众所周知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答案。
他不知道这样的答案会给白澈带来什么,可他不愿在白澈面前逃避对墨璟的情感,这样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白锦欢面色虔诚地点了点头,用一种轻柔的,舒缓的声音,一字一句吐出深埋心底的答案来。
“我同他,情深义重。”
第090章 事情平息告一段落
“情深义重。”白澈没有移开目光, 得到回答后,他眸中浓烈的情感顷刻间化成了一潭静水。他就用这样一双无波古井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白锦欢,在唇齿间呢喃着小九方才对他的回答, 每念一遍,思路就更清楚些。
原先的他总觉得白锦欢年纪还小,还是那个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幺,他没有办法想象白锦欢同人相知相许相恋的模样。而时过境迁, 那个总是带着一脸笑的青丘小狐狸, 也成长成了有自己爱恨的翩翩佳公子。
从小到大,他在白锦欢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固执地想要将人整个笼罩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可却忘了, 雏鸟总会长成,有振翅高飞的一天。现如今, 他再也不能简单地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白锦欢身上,让小九走自己安排的路。
白锦欢从来不是没有主见的菟丝花, 他坚毅乐观,活泼开朗, 心思是妖界中人少有的纯善。这样的人, 假以时日,必会大放异彩。他有自己要走的路, 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必定会有相互扶持相伴一生的爱人。
他这个做哥哥的,早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涩他。
思及此处, 白澈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大石头消失了, 执念散去,他心口剩下空荡荡的茫然, 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转移注意力的法子。白澈攥住锦被,茫然和隐痛充斥胸膛,面上的表情呈现一种怪异的扭曲。
白锦欢见白澈面色有异,担心他心情激荡于身体有损,于是赶忙不由分说地抓住了自家七哥的腕子,往那跳动的脉搏中输送灵力。养伤这段时间,白澈该是瘦了些,手腕上突起的腕骨硌着白锦欢的手心,有些疼。
白澈微仰着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输灵力的白锦欢。从他的角度看,白锦欢垂着眼皮,全身心都放在灵力传输,为自己安抚情绪这件事上。他的面色恬然冷静,虽然眼下泪痕七零八落,可仍旧能看出那副惹姑娘喜欢的好相貌是如何出众。
“小九。”他轻轻叹了口气,唤着他们兄弟之间最亲昵的爱称。白锦欢没有抬头,只是扬了一下眉毛,用气音当做唤名的应答。他们从前有无数次这样温馨的时候,白澈轻柔地唤他,白锦欢则姿态散漫,懒洋洋地回答。
从前的美好时光隔着匆匆岁月,同如今一模一样的话语交相辉映,不由得让白澈有些怀念。可他心底清楚,长成的人儿见过太多太多更美更好的事物,怎会囿于一方天地无法自拔。这段时间同白锦欢的相处,只有他一人困在原地。
困在原地,落后了太久。
白锦欢见白澈唤了一声后便没有下文,疑惑地抬眸去望,正好撞进了自家七哥那遗憾失落的眸中。白澈的眸子偏黑,眸底却澄澈如镜。他在那双布满黑雾的眼睛里瞧见了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却无暇顾及,有些紧张地唤道;
“七哥,你感觉怎么样?”
见白锦欢面上惶恐神色,白澈感到有一些抱歉。他摇了摇头,随即安抚性地拍了拍白锦欢朝自己输灵力的手,示意他不必继续如此。白锦欢见白澈将手抽走,一脸疲惫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现如今又实在无话可说,一时尴尬地手脚都无措。
“小九,既然你说同那墨璟情深义重——”白澈顿了一下声音,小幅度地往反方向侧了侧头,像是在思忖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那七哥愿意为了你,退一步,不再同墨璟争锋。”
话音刚落,白锦欢面上就涌起了无法言喻的欣喜。他刚想开口,就见白澈将头转了回来,细长的眉毛微蹙,连语气都不善:“可你要知道。你是我最亲的亲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愿意让步。可若有一天我知道了他待你不好,千山万水,我都不会放过他。”
白锦欢知道白澈对自己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张嘴说的不好听,可处处都是为自己着想。从前他肆意潇洒,放浪形骸,自然觉得这份重视是压在肩上沉甸甸的负担。可在失去墨璟又险些同白澈离心后,他才明白,这样的时光,才是最为重要的。
见白澈放完狠话后又别扭地扭过头去,白锦欢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可这样的情绪不能在白澈面前表现出来,不然小心眼的七哥要是恼羞成怒了,十有八九要把自己从房间里丢出去。几百年的成长相处,就像白澈了解他一样,他也对白澈的性子一清二楚。
原先以为说服七哥同墨璟和解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没想到现下已经解决。白澈心中高兴,唇边啜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笑着笑着他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即使压抑着泪意,可多变的情绪仍旧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他再次在白澈面前哭了,不是哭自己的失望,不是哭自己的伤心难过,也不是哭故人心易变的惆怅,而是喜悦的眼泪。白锦欢喜极而泣,又觉得自己这般的好时候落泪实在是不争气,一时又气又恼,竟然给自己气笑了。
见白锦欢在一旁又哭又笑,看起来又开心又生气的模样,白澈实属无奈,青丘的风水怎么养出了这么只喜怒形于色的狐狸,当真是匪夷所思。他拿出手帕,轻柔地擦了擦白锦欢眼角流出的眼泪,本想憋出几句安慰人的话,可绞尽脑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不像白锦欢,可以自在洒脱地将爱挂在嘴边。爱这个词的意义对他来说太重了,白澈承担不住这样的分量,犹豫半天后用了自己一贯的方式:“哭得这般狼狈,青丘九公子的面子里子,都得给你丢了个干净。”
就知道七哥不会安慰人,白锦欢腹诽一番,却对白澈这难得的温柔十分受用。他仰着头配合白澈的动作,嘴上说出的话却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七哥,墨璟不是那样的人。你和他定然存在什么误会,才有这般误解。”
白澈从鼻腔中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上擦拭的动作不由得加大了些,对白锦欢的话不置可否。他是为了不让小九伤心,才屈尊降贵地去和墨璟和解,而不是因为墨璟的缘故。墨璟这个人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他只在意白锦欢是否会开心。
如若他好,就此放下,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儿。
思及此处,白澈轻轻叹了口气。白锦欢敏锐地觉察到白澈的情绪变化,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能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白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到底比小九见得多些,此时却还要白锦欢来宽慰自己的少年心,着实丢人。
他不愿在白锦欢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微扭过头,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连语气都不善:“好了,话已经说开了,你还要在七哥这里赖到什么时候。你是身康体健不用休息,你七哥我可是个重伤的病人。”
听了这话,白锦欢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面上飞起了一层歉意的绯红,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那,那七哥,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好好休息。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下次看你时带来。”
听着白锦欢这难得有些犯傻气的话语,白澈有些好笑地回望他,语气揶揄道:“你把我想成是你啊。从小到大只有你才会生病受伤了不顾忌口,非说自己嘴里味道寡淡,千方百计地求着我和父王,想吃些鲜香刮辣的东西。”
骤然提到小时候的旧事,白澈眼底浮起了怀念的神色。若是平常时候,他很乐意同白锦欢忆往昔。可如今他受伤卧床,又在小九面前的情绪起伏实在太过强烈,浓烈的情感变化让他身心俱疲,几乎提不起半点精神。
“好了。”见白锦欢露出羞恼神色,白澈轻笑一声,一只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眉心,另一只手则朝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摆了摆,表现出一副打发人的姿态来,“你那小妖奴在门口该是等急了,我这里药味重,别熏到你。”
说完,白澈彻底仰靠在床头,他仰着头,闭上眼睛,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衣襟散开,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看起来有些单薄:“你身体也不好,不要来回奔波。若是有心,空闲时来我这里说说话,我便很高兴了。”
听着白澈的话,白锦欢心底涌起一股暖意。抛开白澈和墨璟之间的恩怨情仇,自家七哥在当兄长这件事上,着实是没话说。他轻轻“嗯”了一声,上前一步替白澈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从房间内走出去。
青玄一人等在门口,神情带着几分焦急。在有关白锦欢的事情上,他向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自家公子进去了那么久,可他却全然不知内里情况,这个意识让他不由得心焦,只得在门口来回踱步转移注意力。
大门打开,青玄条件反射地回头去望,见白锦欢神情恬然地出来,他紧绷的心神终于找到机会能松一口气。青玄着实好奇,这对既水火不容又至亲至性的兄弟这么长时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在白锦欢面前,他向来有话直说,便开口问了。
见青玄面上不加掩饰的探究神色,白锦欢一时有些无奈。他伸手敲了一下小巴蛇的脑袋,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吊足了人的胃口。青玄不疑有他,没有识破白锦欢这故弄玄虚的招数,眸中的疑惑神情更深了几分。
想到方才同白澈的谈话,白锦欢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家七哥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同墨璟和解的条件,着实让人惊讶。这样的好消息让白锦欢整个人身上轻飘飘的,四肢软绵绵,走路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青玄,我同七哥说了,希望他能够同墨璟和解。”白锦欢叹了口气,继而又兴奋起来,“常言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我偏要推了这俗语。说我贪心也好,说我霸道也罢,我就是不想要做选择,偏要两者都捏在手。”
青玄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回头看越行越远的房门。像是怕七公子听到般,青玄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问道:“那七公子愿意和解,墨公子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明面上可都是说是墨公子将七公子伤的如此重的。”
“不必担心墨璟。”提到墨璟,爱人那张清润俊朗的脸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他明明没有同墨璟分别多长时间,可思念却是那么长,如同流水般滚滚向前,几乎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墨璟和白澈不同。”
“他性子较七哥更好些,人也更好说话。”白锦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如今他已显怀,原先的衣服都上不了身,只得穿些宽松衣服加以掩饰,“如今更难说服的七哥都同意了,我相信墨璟,定然不会拒绝我。”
青玄不知为何,对白锦欢的乐观产生了一丝担忧。他蹙着眉,小小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个思虑过重的小老头:“可墨公子不只是墨公子,他还是龙宫中人。公子,你当真确定墨公子不会被繁花如锦迷了心窍吗?”
“我相信他。”白锦欢轻柔地揉了揉青玄的脑袋,当做是对他的宽慰,他的神色恬然,目光悠远,“我相信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从前的他是,如今的他,也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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