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后, 汇城姗姗来迟的春天终于让这座传统的北方城市有了一丝春意。
这份春意对于高中学生来说，可能不太美妙——俗话说春乏秋困，姜嵘远自打考完试两周时间过去了, 感觉自己好像还没睡醒过。
等成绩比准备考试的时间更难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姜嵘远已经好几次晚上梦见自己没考上被活生生吓醒了。
动静最大的一次姜嵘远陷入了梦魇, 嘴里大声嚷嚷着：“改错了！！！我肯定能考上！”同时一脚跺在床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姜嵘远伸腿的瞬间就已经意识回笼了, 可惜他醒的太晚，这一脚差点没给床踩个窟窿, 方度秋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长叹一口气，熟练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睡吧……成绩还没出呢……”
方度秋把姜嵘远的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腰上, 顺手拍拍姜嵘远的后背, “阿远睡觉了……”
姜嵘远轻声回应他：“嗯……睡了……”
两息后方度秋的呼吸变得舒缓而悠长，显然已经陷入了沉睡。
姜嵘远借着夜色注视着方度秋的睡颜，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姜嵘远用眼神代替画笔, 细细描摹着眼前睡着的爱人……
半晌后，姜嵘远闭上干涩的眼睛, 轻轻在方度秋额头落下一吻，将人往自己怀里扒拉了一下，方度秋睡得沉，或许是习惯了身边姜嵘远的存在, 姜嵘远的动作没有吵醒他, 方度秋自然的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着, 姜嵘远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成绩是星期三下午第二节课发下来的。黄老师推门进来说全校要临时召开师生大会。
大家都以为是消防宣讲，吵吵闹闹着往操场走。
看到操场上挂的横幅, 已经那两个略显夸张的红气球，姜嵘远心脏停跳了几下，后猛地加速。
短短几步路，心脏在胸膛里如一把抡圆的铁锤，狠狠敲击着他的神经，姜嵘远眨眨眼睛，眼前的国旗台像卡顿的PPT，一闪一闪的。姜嵘远差点腿以软地跌倒在地上，身旁的体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起来：“老弟你不至于吧？”
姜嵘远被康乐和佟濯扶住了，他半靠在康乐身上，“太至于了哥。”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在台上：“喂喂喂，喂喂——”
姜嵘远感觉全身力气顺着脚掌源源不断被土地吸走，他这会两条腿没比煮软的挂面硬多少。
教导主任把试好的话筒递给站在主席台正中央的校长，校长红光满面地接过来，他头顶的横幅高高悬挂而起，在午后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红光。校长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的同时，学校里唯一一台无人机也拔地而起，替育林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姜嵘远站在国旗台下，他左手边是佟濯，右手边是康乐，校长亲自为他们颁发了荣誉证书，耳边是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姜嵘远捧着证书弯腰鞠躬的时候，才恍然察觉，原来梦想实现是这种滋味。
胸膛里那只铁锤在他不经意间变成了棉花，填满了胸腔里每一处空隙，撑得他胸口涨疼，眼眶也跟着一起发痛，他感觉心中有什么在涌动着，就快要从眼睛里奔涌而出，他趁着低头的动作，用力扎了两下眼睛……
从掌声雷动的人群中回到自己班级所在位置，姜嵘远死死攥着手里的证书，左手的戒指垫在证书下面，硌的他手指升疼，也正是这份疼痛，给了他一丝真实。
姜嵘远以为他会和之前进冬令营那次一样激动，会飞奔去华冠找方度秋，可是他一动也没动，等操场上人散尽之后，姜嵘远依旧留在操场上。黄老师没管他，只让他注意安全就走了。
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踢球的跑步的，闹哄哄一片，姜嵘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掏出手机，他此刻想听一听方度秋的声音。
他打的是方度秋私人手机，响铃第一下方度秋就接了起来，“喂阿远，怎么了？”
姜嵘远静静地听着方度秋的声音，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沉默着。
“阿远？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度秋的声音是清冷的，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方度秋变成了温柔的。
姜嵘远的呼吸骤然加重，在国旗台前他憋回去的汹涌在听到方度秋声音后，决堤了……
他只能用短暂来形容的前半生只有两个梦想，一个是脱离姜家给自己谋求一个未来，一个是和方度秋成为爱人。
他原本以为他拼尽全力能实现第一个，第二个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
可是，可是在他遇见方度秋之后，坎坷了十八年的人生突然顺遂起来。他的两个梦想全都实现了。
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好十倍不止。
他甚至做梦都只敢幻想和方度秋说两句话，实际上他们结婚了，学业上……拿到金牌他已经跨入汇大的大门了。
方度秋听见了姜嵘远粗重的呼吸，没在问姜嵘远怎么了，“阿远在学校吗？”
姜嵘远竭力隐藏着鼻音回答他，“嗯。”
电话那边传来电梯开门时“叮”的声音，不等姜嵘远再说什么，他就听见了车子发动机点火时的响声，“你别……”
姜嵘远这句话中的鼻音太重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又憋了回去，没再说话，姜嵘远不出声，方度秋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两人谁也没说话。
方度秋听见了下课铃声，一会儿后上课铃声再度响起，姜嵘远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姜嵘远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方度秋突然开口说：“你出来吧阿远，我在校门口，黄老师那儿我已经请了假，假条康乐帮你拿出来了。”
姜嵘远一瞬就站起身，都没来得及挂电话就要往外跑。
他往前跑了几步后停下来，他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香气，抬头时才发现前院的玉兰花开了——是今年的第一朵玉兰。
校长还站在前院，姜嵘远噔噔噔跑过去问了校长一句，待校长点头了才踮起脚尖摘了树梢上的一朵花。
康乐在门口保安室等他，拿着黄老师签好的假条和他的书包，康乐拍拍的肩膀：“快滚出去妻宝男！”
方度秋在车上等他，姜嵘远放下书包第一件事，不是给方度秋看他的荣誉证书，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他刚才摘下来的，这个春天的第一朵玉兰花插进方度秋的发丝间。
玉兰花洁白清香，“我看见它的时候，就想着适合送给你。”姜嵘远看着簪着玉兰的方度秋，轻笑出声，美人簪花自然是好看的。
“为什么？”方度秋伸手轻触了一下发间的玉兰花，鼻尖萦绕着玉兰特有的芬芳，看到姜嵘远的状态他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
“不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我想送花给你。”姜嵘远趁势在方度秋发间留下一个吻。
“春天的第一朵玉兰，冬天雪地里第一支红梅，我都想送给你。你会喜欢吗度秋哥？”
“喜欢，你送我的都喜欢。”
方度秋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左手上戴着的戒指，是时间了……
方度秋驱车带人回家，他刚才急匆匆出来，公司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但是他已经不想去处理了，至少今天不想，今天是属于爱人的亲密时间……
姜嵘远在车上的时候终于想起来今天的大事，“度秋哥看！我的荣誉证书和奖牌！不知道是不是纯金的？”
姜嵘远从书包里掏出东西给方度秋展示，在来的路上方度秋已经拿到了今年的获奖名单，他没有主动提，就是想把这份喜悦留给姜嵘远。
“不是纯金的，只是镀金，”方度秋轻笑，“要是纯金的主办方要破产了。”
“也是。”姜嵘远被方度秋的话打消了想在金牌上咬一口的念头。
在车上的时候姜嵘远开始为两人规划下一次的旅行，拿到金牌对他而言意味着高中生涯要迎来尾声了，接下来一年时间他只需要时不时去学校提交资料走完保送手续，就可以坐等大一开学。
方度秋看着兴致勃勃的姜嵘远，没有打断他的话。
两人回到家里时，姜嵘远敏锐地察觉到家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惜他又说不上来，方度秋将他按到在沙发上，“在这等我，我马上下来。”
姜嵘远没有挪动乖乖在沙发上等他，猜测应该是度秋哥为庆祝他获得金牌准备的礼物。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很久，姜嵘远兴奋过头后困倦涌上心头，靠在沙发上点着脑袋打盹。
“阿远。”
听见方度秋的声音，姜嵘远站起身回过头。
姜嵘远的第一反应，难怪去了这么长时间，度秋哥洗了澡还换了一身正式的西装，烟灰色的西装下配着纯黑的衬衣，方度秋还配了一条同色系的领结，整个人身姿挺拔，不疾不徐向他走来……
皮鞋碰触到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姜嵘远的心跟着一起颤动，这声音简直就是从他心房传来的一样。
方度秋怀里抱着一束银冷杉扎的花束，里边点缀着清香的小青柠。
姜嵘远一时都察觉不出房间里小青柠的清香，是从方度秋怀里抱着的花束中散发出来的，还是从他身上飘散而出……
“度秋哥……”姜嵘远喉间发紧。
方度秋在距离姜嵘远还有两步的位置停下来，右腿向后撤了一步，在姜嵘远的注视下，缓缓单膝跪地，笑着说：“虽然迟了，我相信并不晚。因为我的固执和坚持，我们之间拥有一个并不美好的开始，感谢上天把善良、温柔的你送到我身边，感谢你进入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平淡无聊，自从有了你的加入，我开始享受你带给我的精彩，并且开始期待拥有你的明天……”
姜嵘远的眼泪伴随着方度秋的话语扑簌落下。
“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好吗？”方度秋举起手中的花束，他未曾移开的目光中，饱含着浓烈炽热的爱意，“姜嵘远，我们结婚吧。”
姜嵘远在泪眼中接过花，方度秋打开了隐藏在花束中的戒指，先取下了两人手上戴着的那枚“婚戒”，仔细地重新为姜嵘远戴上这枚代表着他真心的戒指，并在上边落下一吻。
绿色的宝石在姜嵘远眼中闪烁着心动的光辉。
在怦然的心跳中，姜嵘远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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