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鲜嫩多汁


    三人跟着那个叫七七的小女孩进入堂屋。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用来煮茶的矮几,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会客大堂。


    白术亲自为他们倒茶,绿茶的清香顺着汩汩白气扑面而来。七七的眼睛还盯着公子,似乎在期待他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叫椰羊的奇怪东西。


    “公子先生,半年未见,别来无恙啊。”白术笑盈盈地开口,“身边这几位倒是生面孔,又有什么大计划要实施了吗?”


    “白先生说笑了,我们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愚人众的事。”


    达达利亚收起方才那副窘迫的样子,从善如流地说道,“这位小妹妹是我们在旅途中遇到的,她家中长辈身体抱恙,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前来求医。”


    “我和我的伙伴担心她路上遭遇危险,又听闻白大夫在翘英庄义诊,所以才陪她过来。”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也只好之后再感谢公子先生帮忙建立的椰奶快速供应渠道了。”


    白术说完向堇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回头对那个盯着公子的小姑娘说,“七七,过来帮忙。”


    “原来没有椰羊吗…”紫发的小姑娘有些丧气的低下头,小跑着跟上白术,进到内室。


    一时间,会客堂内便只剩下宁归、达达利亚和阿尔戈。两人一鸟相顾无言,还是宁归最先打破沉默。


    “所以,现在有时间解释了吗?”


    达达利亚知道宁归是指在璃月港发生的事情。


    “哎,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是在外面,讲这些不太合适,等晚上歇下了,我再细细讲给你听,好不好?”


    “倒也不用多仔细,不如先讲一讲,刚才那人口中所说的掀翻璃月港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属实是夸张了,我一个人能有多大的能耐?掀翻一座城镇…我哪有那么力大无穷?”


    “那不夸张的说法是?”


    “不过是为了任务,掀起一点小风浪罢了。”达达利亚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况且,我知道璃月七星以及他们那位岩神大人不会坐视不管的。”


    达达利亚说完,还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中间我还被人摆了一道呢。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棋子罢了,要不是为了女皇大人,我才不想掺和这种事。”


    “你还会被人当作棋子?”宁归奇道。


    “不止一次好嘛,你是没见过其他执行官。”达达利亚凑上前,压低嗓音说道,“这群人为了自己那些所谓的宏大计划,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和他们可不一样。”


    “那我是不是还该夸夸你?”


    “不想夸的话,做点别的也行。”达达利亚笑眯眯道。


    “……”宁归不再说话。


    阿尔戈表示自己没眼看,专注地对着眼前的茶饼疯狂的啄食。


    日暮时分,内室的门终于打开,白术送堇瑟出门,口中还吩咐着,“苍术与藿香性温,老人家用再好不过。另外,平日也可少吃些淮山,能祛风湿,散寒气。”


    “嗯,多谢白大夫。”


    宁归看着堇瑟,她现在起码有十四五岁那么大了。


    “对了,这位先生”那双金色的竖瞳突然落在他身上,“不知该怎么称呼。”


    “我叫宁归,白大夫。”


    “有礼了。既然是一同来的,在下想给宁归先生也号号脉,如何?”


    “诶?”


    白术似乎话里有话,宁归点点头,向内室走去。


    达达利亚正想跟上,却被白术喝止,“公子先生身体康健,虽然有些旧伤,但只要再过些时日自会愈合,不碍事的。”


    “还是烦请你和这位鸟兄在外等候吧。”白术微笑着道。


    宁归跟着白术走进内室,那个叫七七的小姑娘冲他点头行礼,在离开前带上了门。


    白术拉开一把椅子请宁归坐下,之后坐在他对面,开始整理面前的脉案,似乎并不急着为宁归号脉。


    反倒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那条赤瞳白蛇突然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


    要不是已经习惯了听阿尔戈讲话,宁归一定会被白蛇开口说人话吓一大跳。


    看到宁归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她在白术脖子上绕了一圈,自语道,“原来是转世吗?”


    白术握着毛笔的手一顿,笑道,“长生,别打哑谜了。这位朋友看上去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也认识我吗?”宁归犹豫着问。


    “为什么要用也?”白蛇反问道,“你遇到过其他认识你的人吗?”


    “嗯。”


    这条白蛇看起来像是知道什么,宁归决定不再隐瞒,将遇到堇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我就觉得那小姑娘来历奇怪,只是我如今仙力有限,只能看出她身上有封印,再深入的便看不出来了。”


    “仙力你是仙人?”记得达达利亚说过,璃月有许多洞天仙府,其中居住的仙人各有神通。


    “那你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吗?”他追问道。


    “还用看吗?闭上眼我也知道你有几斤几两。”长生吐了吐信子,“不过我猜之前的事你大概都记不得了吧。”


    “”宁归点点头。


    “小子,过去的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你愿意信便信,不愿信便当做奇谭听好了。”


    “还请仙人赐教。”


    “唔那还是在几千年前”长生闭上眼,将头搭在白术肩头,懒洋洋地娓娓道来:


    “那时,我和浮锦、灵渊共同生活在沉玉谷。浮锦和我会偶尔变成人类的样子,下山游历红尘灵渊则更喜欢在山野间奔跑,可以理解,她毕竟是只笨笨的灵兽嘛。”


    “后来有一天,浮锦从灵渊口中救下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金鱼。那条小鱼胖乎乎的,看起来鲜嫩多汁,我和灵渊都主张把他吃掉,但是浮锦却说什么都不肯。”


    “她从宝玦口深处的洞天里收集了很多祀珑碎片,摆成法阵,把小鱼围在中间不许我们靠近,一天天过去,这条鱼居然活过来了。”


    “再后来,又过了几百年,那条鱼就变成了你现在的样子。”


    “”


    长生睁开眼,赤红的瞳静静地注视着宁归,她的故事已经讲完。


    白术依旧专注地誊抄着脉案与药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就连夕阳也像被这种安静的气氛感染一般停下来,而宁归的思绪却如陷入旋涡,旋转翻滚着理不出头绪。


    当做奇谭来讲都算离谱的故事,要他怎么相信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


    “怎、怎么可能?”宁归张口结舌道,“你是说我本来是一条鱼?”


    “不对。”他摇头,“我有父母,有亲人,我从小到大的体检报告从没出现过问题”


    “都说了,你是转世嘛。”长生无奈道,“你现在当然是货真价实的人啦!”


    “那那我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已经转世,却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这里?”长生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对,而且还是以玩偶的形态。”宁归回想起自己先前的经历,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嘛,我也说不好。当年那场滔天的洪水过后,我离开了沉玉谷,便没再见过你,所以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那你的朋友们呢?就是你说过的浮锦,还有灵渊?”宁归灵机一动,既然之前自己与这三位仙人都有交集,也许找到另外两位,就能获得新的线索。


    “灵渊至今应该仍在山里,怕是不肯见我。至于浮锦嘛估计又躲在哪个山洞或是水潭里吧。”


    虽然看不出表情,但长生的语气带着些熟络的揶揄,“听说她前阵子铤而走险办了件蠢蠢的好事,不仅差点和灵渊打起来,还耗光力气变回了原型她最在意自己的人类形态,不能变成人的时候,总会躲起来。”


    “说到底,你这家伙还是和浮锦最为亲密,总喜欢围着她唱歌。你不如试着找找她,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宁归陷入沉默,脑海中一时间涌入的信息太多,让他一时半会很难全盘接受。


    虽然长生告诉他不少事,但最关键的问题仍未解答:他为什么会被召唤至此,又要怎么回去?


    恐怕只能试着去找找那位叫浮锦的仙人,试着问出更多信息。


    “多谢仙人告知,我”


    “不必叫我仙人像以前一样,叫我药君就好。”长生摇摇头,“不用谢我,毕竟我和灵渊当年都试图越过祀珑碎片的屏障,趁浮锦不注意偷偷吃掉你。告诉你这些,就当是赔个不是吧。”


    “”这份跨越次元,时隔千年的道歉,让宁归无言以对。


    “对了,既然要赔不是,就再附赠你一个忠告吧。”


    “什么?”


    “我劝你还是留个心眼,提防你身边那个执行官。”


    “达达利亚?”宁归沉默半晌,否认道,“仙药君误会了,他只是奉命来调查祀珑碎片的传说而已。”


    “一个位高权重的执行官,千里迢迢来到璃月,会只是为了调查一个传说吗?”长生意味深长地说道,“愚人众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你说是不是?”


    她用尾巴扫了扫白术的脖颈。


    “长生,凡事无绝对。”


    白术将干瘪的笔尖重新沾满墨汁,似是不经意地继续道,“不过我猜璃月港的事不会在沉玉谷重演。”


    “哦?我倒不知你一个大夫什么时候开始兼职算命先生了?”


    “只是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做出的判断罢了。”


    他在一张要销毁的药方上用笔画出一条墨线,“同样的剧本,他们不屑表演第二次。”


    第52章 你是鱼,然后呢?


    赤霞漫天,几只归鸟滑过天际,点亮了缀于苍穹之上的星子。


    来到沉玉谷的第一天,比想象中过得快。


    宁归踏着石阶走下,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达达利亚正仰头站在院中,眼底倒映着云霞的颜色。


    “结束了?”他听到脚步声,视线落在宁归脸上。


    “其他人呢?”


    “一个叫阿桂的伙计带那小姑娘去庄子里的药铺抓药,我让阿尔戈陪着去了。”


    “你怎么不一起去?”


    “我要等你呀。”达达利亚似乎在笑他明知故问,“我们约好在茶田对面的石桥见面,放心,只是抓药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宁归默默点头,他还没想好是否要对达达利亚和盘托出。


    两人离开小院,银盘似得月亮已从远处的山顶上冒出一条莹白的边。庄子里仅有的一条干道两侧三三两两摆起夜市小摊,点心、茶汤、糖水清甜的味道很快在整条街蔓延起来。


    “想不想吃东西?”达达利亚问道,他看起来兴致勃勃,不像是来工作,倒像是来度假。


    “虾饺、杏仁饼、还有包子”他的眼睛沿着一排排摊子望去,“不如都来一点?反正阿尔戈给多少都能吃得下”


    “你不好奇我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宁归此刻没什么心情吃东西,明明知道自己的事大概率与祀珑有关,可达达利亚居然没有套他的话,这太反常了。


    “好奇。”达达利亚垂眼答道,嘴角仍噙着淡淡的笑意,“可是,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追问,都会让你不开心吧?”


    “什么?”


    “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达达利亚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扬头长长吁一口气,“虽说任务也很重要,但我还没不择手段到会强行撬开你的嘴。”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不是吗?”


    宁归不答,暗暗吐槽他又在犯规。


    “比起这个,还是想想吃什么吧。”达达利亚握住他的手,强心把他拉到一架点心摊前,“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得补充点能量。你要是不挑,我只好每种都买一份咯。”


    宁归犟不过他,只好象征性挑了几样点心,达达利亚犹嫌不足,又照着他的口味额外买了好几份不同种类的。


    美其名曰:来都来了,当然要多尝几样。


    两人来到约定地点,并排坐在桥边的石凳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等人。


    桥下溪水潺潺,爬上中天的月亮将这世间的一切镀上银白,宁归咬开一只热腾腾的叉烧包,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全身似乎都暖和起来。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达达利亚,后者正用竹签夹起一只卤鸭脖,面露难色地端详着。


    “这东西能吃?”他自言自语道。


    宁归无声地笑了,“你自己说的,来都来了。”


    “尝试也总会有踩雷的时候。”达达利亚放回鸭脖,作势要抢宁归手中的包子,半耍赖道,“我不管,让我尝尝你的。”


    “你做什么?我都咬过”


    宁归话音未落,包子已经被达达利亚抢走一口塞进嘴里。


    “好烫好烫”他皱起一张俊脸,扔不忘竖起大拇指,“但很甜。”


    “你简直”宁归耳朵发烧,别开脸去。


    达达利亚大概是看他心事重重,才故意逗他,虽说宁归有些羞恼,却不得不承认,一番胡闹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放松了好多。


    “不是吧,生气了?”达达利亚凑些,递上来小份装在竹筒里的桂花冰粉,“那我用它和你赔礼怎么样?这东西甜甜的,上次托克来时我带他吃过,他可喜欢了。”


    宁归低下头,被红糖汁浸润的桂花花瓣漂亮地舒展着,散发出极为清甜的香味。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接过竹筒,拿起勺子搅了搅。


    沉玉谷的桂花冰粉比起现实世界多了一份草木的清香,少了一股工业糖精的甜味,客观讲的确更好吃,可如果让宁归选,他此刻更愿意选工业糖精。


    他有些想家了。


    宁归放下勺子,望着现实世界中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澄澈天空,叹了口气。


    “那条蛇叫长生。她说认识我,还说我的前世是一条生活在沉玉谷的鱼。”


    达达利亚才咬下一口摩拉肉饼,鼓着腮愣怔片刻,“鱼?什么鱼?”


    他咽下口中的东西,眼睛盯着宁归,“你那里像鱼?眼睛不凸,嘴巴也不鼓。”


    “你别打岔。”宁归瞪他一眼。


    “好好好我错了,你是鱼,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重要的信息了。”宁归回忆一番长生说过的话,“她说,曾经沉玉谷发生过一场灾祸,在那之后就没再见过我。还说想要知道更多事,得去找一位叫浮锦的仙人。”


    “浮锦好耳熟的名字。”达达利亚沉吟片刻,“想起来了,据说是一位庇护着沉玉谷的仙人。”


    “你知道?”


    “既然要调查祀珑的传说,我总要做些预习功课吧?”达达利亚笑道,“所以下一步我们要寻仙了吗?”


    “其实”宁归搅拌着手中的冰粉,“这件事不一定与你调查的祀珑有关。”


    “但与你有关,对吧?”达达利亚接过他的话,“你既然想要调查,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助力,再说了,寻仙这种事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有经验?”宁归蹙起眉,“和你之前做的那件特别惊天动地的大事有关?”


    “嘶你不是鱼吗,怎么还记得这事?”


    “就算我前世真是一条鱼,也不代表我记忆力很差。在你如实交代之前,这事没完。”


    “你现在对我可真是厉害啊。”达达利亚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好吧好吧,谨遵主人之命。我答应你,等时机成熟,一定原原本本给你讲清楚,如何?”


    “我还能相信你吗?”宁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当然可以!”达达利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急忙为自己辩护,“不瞒你说,我也算是与鱼有缘。虽说仙人踪迹难觅,可你和我同行,没准很快就能找到那位叫浮锦的仙人。”


    “你与鱼有缘?我怎么不知道。”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梦到一条大鲸鱼,前段时间还和它打了一架后来,又遇到了你这条小鱼,可不是与鱼有缘吗?”


    “而且据说那位仙人浮锦原型也是一条鱼呢。”


    “你们要找仙人浮锦吗?”


    一道清脆柔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偷听。”长着酷似堇瑟脸的少女走到他们面前,或者说,她就是堇瑟。


    如今的堇瑟已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早起穿的宽松袍子变成了一条短裙。


    “瑟瑟?你”宁归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还是带你去买件衣服吧。”达达利亚皱眉起身,挡在两人中间,生怕宁归多看她一眼。


    一同回来的阿尔戈被一石凳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说什么也不肯走。


    “嘎嘎!我要留在这里吃东西,嘎!”


    “没事,我带她去就好。”达达利亚接过堇瑟手中的药包,放在长登上,对宁归说,“你和阿尔戈在这里等着,多吃点,你太瘦了。”


    “放心嘎,我会监督小哑巴的!”


    擅长审时度势的阿尔戈自然知道这么丰盛的“点心宴”拜谁所赐,挺着胸脯答应下来。


    达达利亚带着少女回到翘英庄,他们的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裁衣铺。


    一张钱票放在柜台上,“店家,麻烦帮这位姑娘挑一件适合她年龄的衣服,要穿着舒服的料子,宽松些最好。”


    堇瑟静静地看着他,“达达利亚先生不必对我这么好。”


    “倒也不是为了你。”达达利亚转身摆摆手,“我去门外等。”


    没一会,堇瑟换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出来,袖口和裙摆略长,哪怕是抽条到成年女子的身形,也不会显得奇怪。


    “等回家后,我会把钱还给达达利亚先生的。”


    “你的钱,恐怕如今已经无法使用了吧。”达达利亚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堇瑟防备地后退半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呵,没想到传说居然是真的。”达达利亚的笑得有些无奈,“既然待在村子里就可以长生不老,为什么还要出来?”


    “”堇瑟咬着唇,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实话。


    半晌,她抬起头,“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然后呢?”达达利亚握紧了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的,“让他像传说中那样,再为你们牺牲一次?”


    “当然不是!”堇瑟立即否认道,“我只是想见他一面,没有别的想法。”


    “”达达利亚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撒谎,有些泄气地转过头。


    “所以,传说都是真的吗?他是为了那件事才回来的?”


    “我不能说。”堇瑟垂眼道,“这是我们和他的约定。”


    “约定哈。”达达利亚冷笑道,“看来是真的?你们这群靠他力量活下来的人,如今又想用他的力量做别的事?”


    堇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用那双与宁归相似的眼睛望着他。


    “达达利亚先生如此咄咄逼人,敢问你又是为何而来?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


    “这与你无关。我只知道,他是宁归,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拯救先民的绯鲤。”


    达达利亚烦躁地挠挠头,“你回去吧,顺便告诉你们那帮人,别再等他了,我不会放任他去找什么浮锦的。”


    “难道你要绑住他的手脚,把他锁在你身边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过段时间我就带他回至冬”


    达达利亚话音未落,越过堇瑟的肩头,只见熟悉的一人一鸟出现在巷子尽头。


    宁归回过头,月光洒在他墨色的发顶,仰起的面容落下花影摇曳,他冲他挥挥手,眼睛里含着露水般湿润的笑意。


    达达利亚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么久都不回来,还以为你们俩掉河里了呢。”


    第53章 药蝶谷


    “你们在聊什么?”


    宁归面露好奇走近,敏锐地察觉到达达利亚与堇瑟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瑟瑟,是不是这个哥哥欺负你了?”


    “天地良心,我哪有?”达达利亚举起双手否认,“你瞧她身上的衣服,用的可是裁衣铺里最贵的料子。”


    “达达利亚先生没有欺负我。”堇瑟抬起头,“宁归哥哥别担心。”


    宁归狐疑的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流转一番,终究没再追问,提起手里的腰包,“东西阿尔戈都吃完了,药我顺便带来了。”


    “都?”达达利亚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么多吃的,它都吃完了?”


    “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嘎!”阿尔戈自豪地挺起鼓鼓的肚子。


    “至于下一步就该去找那位仙人了吧。”宁归将药递给堇瑟,问她道,“瑟瑟,我记得你方才提到仙人浮锦的名字,是知道什么吗?”


    堇瑟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达达利亚。


    “你们俩背着我在打什么哑谜?”宁归皱眉问。


    达达利亚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你想多了,我猜堇瑟是想说,她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听说过”


    “我见过她。”少女低声打断达达利亚,又补充一句,“很小的时候,在药蝶谷。”


    “药蝶谷?”


    “嗯,那是在西南边的一处山谷,传说那边有仙人的洞府。”堇瑟不顾达达利亚朝她暗中使的眼色,冷静地回答着。


    宁归吃惊地张着嘴巴,“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哪里巧了?就差告诉你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坑,正在等你跳呢。达达利亚不禁腹诽。


    “我可以带路。”堇瑟上前扯住宁归的衣袖,“宁归哥哥,你想去吗?”


    “当然。”不等达达利亚阻止,宁归不假思索地答道,对他来说,这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栖在他肩头的阿尔戈注意到达达利亚阴沉的脸色,本着吃人嘴短的精神,转了转眼珠,“那个小哑巴,天都黑了,你一定要现在出发吗?”


    “对呀,你和堇瑟应该也累了吧,不如我们在翘英庄住一晚再去?”达达利亚忙接着阿尔戈的话说道。


    他们说的有理,三人一鸟奔波了一天,达达利亚身上还有旧伤,的确需要修整。宁归点点头,刚要答应,却听堇瑟开口道,“我没有时间了。”


    “宁归哥哥,如果你想去找浮锦仙人,我今夜就可以带你去……”堇瑟咬了咬唇,嗫嚅着开口,“但其实你也可以不去找她的,我是说很多人都没见过仙人,可他们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


    “瑟瑟,我猜你大概是误会了。”宁归笑着解释道,“我不是为了求仙药,也没什么所求,之所以要去寻仙人踪迹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罢了。”


    “你如果急着回去给奶奶送药,那我们今夜就出发。”宁归想了想,对达达利亚和阿尔戈道,“你们俩要是累了,不妨在庄子里找个地方歇脚,我跟着瑟瑟去,无论有没有找到仙人,天亮前都会回来的。”


    “我当然会跟你一起。”达达利亚急忙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就深夜寻仙嘛,你们不睡觉,仙人也不睡觉,那我也不用睡喽。”


    “嘎嘎!我也要一起!”阿尔戈扇了扇翅膀,“小哑巴别丢下我!”


    “既然全当我的话是耳旁风”达达利亚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堇瑟,“那我当然要舍命陪君子。”


    “”堇瑟低下头,“我不会骗宁归哥哥。”


    “?”宁归再次表示自己在状况外,“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再答,达达利亚拉起他的手,“不是说要去寻仙,还不出发?”


    宁归脸上一红,“你你别拉拉扯扯。”


    达达利亚厚着脸皮答,“黑灯瞎火,我看不清路,你牵我一下怎么了?”


    *


    他们离开翘英庄,按照堇瑟所知的方向,一路朝西南方走去。


    山路坎坷,多亏有圆月照看,不至于迷失方向。他们很快来到河边,一架小型码头建在上游,自渡船停靠在码头边,里面握着七八只抱团取暖的鹈鹕。


    “哗啦啦——”


    未等他们走近,警觉地鹈鹕们争先飞起,羽毛如雪般扬起。


    宁归用手扇开扑面的鸟羽,确认附近没有任何疑似摆渡人的身影。


    “看来又要靠我们自己划船了。”他无奈地看向达达利亚。


    “只要你别突然发光把我弹飞,我保证这次平平稳稳把你们送过去。”达达利亚一面揶揄,一面帮他剔除掉沾在头发上的鸟羽。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宁归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达达利亚的肩,示意他低下头,“你这里还有羽毛。”


    “你说我们俩这样,像不像两只互相找虱子的狒狒?”


    “你才是狒狒。”宁归瞪他一眼。


    阿尔戈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模样,对身旁的堇瑟道:


    “你别介意,他们俩经常这样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你习惯就好——唔!”


    话音未落,被宁归一把握住鸟嘴。


    此处水流平缓,达达利亚摇桨,宁归和堇瑟坐在他对面,小船没一会便行到了河中央。


    宁归顺着月光想河谷深处望去,蜿蜒的河床边矗立着颜色深浅不一的层峦叠嶂,一只巨大的环形阴影悬在河谷半空,像是古人挂在腰间的环佩。


    “那是什么地方?”宁归问。


    堇瑟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她摇摇头,“我不记得河谷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是宝玦口。”达达利亚答道,“传说沉玉谷曾发生过一场滔天洪水,是仙人投下宝玦,才解决了水患。”


    他暗自摇头,船上明明坐着两个璃月人,答疑解惑的居然是他这个至冬人。


    “瑟瑟居然没见过吗?”宁归感到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很少出村子?那你又是怎么见到仙人浮锦的呢?”


    “那是很小的时候。”堇瑟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说道,“那时候我还能自由自在地在山里玩耍,有一次,我救下了一条被石头卡住的小鱼,小鱼的主人为了感谢我,还邀请我到她的洞府里喝茶。”


    “后来回到家和奶奶说起这件事,奶奶说我一定是遇到浮锦仙人了。”


    “小鱼”


    堇瑟讲的故事不由得牵动了宁归的思绪,她口中所说的小鱼,不会就是自己吧


    只是,卡在石头里的行为也太蠢了,嗯那应该不是。


    转眼渡船停在河边,三人沿着小路上山,不一会儿便遇到一处岔路口。


    瑟瑟带他们走向杂草丛生的那条,没走多远,就被一块石碑拦住去路。


    达达利亚上前拨开石碑顶部覆盖的杂草,又拍去上面的泥土。


    “凡人擅入谷者必招引之雷霆惩治”


    达达利亚又仔细辨认一番,确定被划掉的部分已经看不清,只好去看下面一行。


    “凡人如无必要,请远离此地;若非来不可,请莫搅扰洞府安宁。”


    “呵,还真是位嘴硬心软的仙人呢。”他回头对宁归笑道,“难不成这种事也会一脉相承?”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宁归上前端详一番石碑,问堇瑟,“看来就是这里了,对吗?”


    “嗯,应该没错。”堇瑟点点头,“只是我记得这前面是瀑布,再没有路了。”


    “没有路?那要怎么下去?”


    “阿尔戈可以飞,我们游下去。”堇瑟淡定地说。


    直到宁归站在瀑布上方,他才意识到,堇瑟所说的游,和跳下去没什么分别。


    “下面的水很深,不会摔死的。”堇瑟认真地解释。


    我是担心会摔死吗?我是担心会淹死!宁归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好疼。


    “你们跟紧我,很快就到了。”堇瑟说着走上前,作势要跳。


    “等等!”宁归一把拉住她,“没有别的路吗?从旁边爬下去不行吗?”


    “两边的石头都被水流冲刷地很滑,爬很危险。”达达利亚摩挲着下巴说道。


    一个两个,这是中了什么邪?


    “不如我带你滑下去吧?”达达利亚突然揽住他的腰,“我们乘水刃追上她,会很快的。”


    “什么?”宁归听完立马挣扎起来,你们二次元人物都这么不要命吗?不是跳瀑布就是滑瀑布,我还想活啊!


    “好,那你们跟紧我。”


    堇瑟说完居然纵身一跃,居然就这样从宁归面前消失了。


    “喂!!!”宁归下意识地去拉她,不料腰上一紧,腿窝弯曲,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小心点,抱紧我。”达达利亚说完,也快步上前跃起,乘着瀑布水流飞驰而下。


    “啊啊啊——”宁归大喊着闭上眼睛。


    水花飞溅在他脸上,风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响彻山谷的惨叫声惊起林间的飞鸟,又逐渐归于平静。


    “睁眼啦。”达达利亚拍拍他的脸颊,“我们已经到了。”


    “!”


    宁归心有余悸地睁开眼,被眼前的东西吓得后撤半步,又撞进达达利亚怀里。


    “我记得你没这么胆小啊,这是怎么了?”达达利亚顺势抱住他,揉揉他的头算是安慰。


    宁归这才看清,眼前的东西并是不想象中的怪兽,而是一只


    像猫头鹰一样的石像?


    第54章 仙人洞府


    宁归仔细端详起那只鸟石像。


    敦实的体型,翅膀收到身后,两只灯泡似的大眼睛与尖锐的喙泛着莹莹绿色的光,胸前还刻画着云纹样的图腾。


    鸟石像端坐在石凳上,背靠奔涌而下的瀑布,面朝萤蝶翻飞的山谷。它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三个瓷质茶杯还有一只茶壶,内里空荡荡,落满了灰尘。


    “这里就是药蝶谷?”


    “嗯。”堇瑟坐在不远处潺潺流动的溪水旁,双颊带有运动后特有的红晕。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处理过了,此刻正将湿漉漉的头发握成一把,像拧布一样拧紧。


    宁归打算上前为她披件衣服,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坐在达达利亚腿上。


    “你!”自己方才怎么没发现不对劲?


    “我?”达达利亚满眼无辜。


    “”


    宁归放弃同他讲理,罢了,现在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


    他脱下外套,递给堇瑟,“要披件衣服吗?”


    “不必了。”堇瑟站起身,她如今的身条抽长到像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女子,腰细腿长,身材结识匀称,看起来和宁归差不多高。


    “瑟瑟,你”宁归别过头去,不敢看她,提着外套的手仍举在半空,“你衣服都湿了,这样会感冒的。”


    “真的不用。披外套的话身上的衣服反倒不易干,再说…我都习惯了。”


    她说完,低头又看了一眼水中自己的倒影,似乎有些不舍。


    “水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堇瑟摇摇头,回到石桌旁,“印象中仙人的洞府就在这附近,但具体的方位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猜,我们面前的这尊石像大概暗藏玄机。”达达利亚把宁归拉回自己身边坐下。


    “这只鸟?”阿尔戈飞到石像面前,左瞧右啄,“嘎嘎,明明就是一只很普通的胖鸟嘛。那些说我是肥鸡的人应该先看看这只鸟,相比较之下,我的身材简直堪称完美嘎!”


    “哼,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道瓮声瓮气的冷笑声突然响起。


    “嘎嘎!!”阿尔戈吓了一跳,炸毛飞回宁归肩头,“这石像会讲话!”


    宁归方才已被这石像吓过一回,此刻倒还算镇定。


    “那个敢问阁下”


    “诶,是你?小红鱼?”


    石像巍然不动,但宁归感觉一道视线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没想到时隔千年,还能见到你。哎若不是主人已经离开,如今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认识我?”


    “当然啦,你以前不是常在这只茶盏里玩吗?有一次还差点被主人一口吞下去幸亏山主及时拦下,这才避免了一场惨案啊!”


    “”宁归无言以对。


    据说是他前世的那条鱼在沉玉谷的生活也太险象环生了吧?不是差点被人烤了,就是卡在石缝里,现在还要加上险些被人吞掉这一条,听上去真是有够心酸。


    “你提到的主人,是浮锦吗?”


    “山主?山主不是我的主人。”石像否认道,“我的主人是药君。”


    “这里不是浮锦的洞府?”


    “当然不是。这里是药蝶谷,是我的主人,也就是药君大人的仙府。”提到自己的主人,石像的语气变得骄傲起来,“不过山主也经常来玩,有时还会带上大野兽和你。”


    “那浮锦仙人也就是你说的山主,她如今不在这里?”宁归追问道。


    “药蝶谷已经许久未有仙人或凡人踏足了”提起这件事,石像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若不是你今天带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和鸟来,我大概会一直这样孤零零地坐下去吧。”


    “奇奇怪怪?你说谁?”达达利亚环视一圈,“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看来你比那只鸟有自知之明啦,话说你为什么要把头发和眼睛染成太阳和天空的颜色?长相也和先民们完全不一样,真是古怪。”


    宁归在达达利亚和阿尔戈发作之前摁住他们,又问,“那请问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山主吗?”


    “唔自从千年前的那次告别后,山主就再也没来过药蝶谷。主人把我安排在此处放哨,自己分离了一部分仙力置入彩蝶的鲮羽,用来引导被洪水逼走的先民们,之后没多久也离开了。”


    “”听到石像的话,宁归不由得有些泄气,难道线索就这样断掉了吗?


    “不过小红鱼你可以去拜访主人的洞府,那里没准能找到一些山主的踪迹。”


    “洞府在哪里?”


    “就在我目光指向的方位喽。应该很好找的,毕竟看管洞府的家伙古板的要命,哪怕主人再也不回来了,他也一定不会擅离职守哪怕一秒的。”


    他用得意的声音说道,“相比较之下,还是我比较幸运啊,被放在此处还能观赏谷中风景呢。”


    “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会无聊吧?”宁归忍不住问。


    “”石像被他问沉默了。


    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让对方破防了,宁归有些自责,“那个…要不我把你带上,你可以去洞府见见你那位古板的同事,也好过一直孤孤单单地守在这里?”


    “还是不要了,那家伙见了我,一定会指责我没有主人的命令擅自离开岗位,是没有责任心的行为。”石像愤愤地说道,“不如你帮我带句话吧。”


    “什么话?”


    “就说我这几千年来也一直遵循着主人的命令,从未离开过此处,一点也不比他差!”


    这一次,宁归成功忍住想要指出他想离开也无法离开的事实,点点头,“好,我会帮你带话的。”


    他们顺着石像指明的方向一路向山坡下走去,果然在几十米开外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氤氲着一股淡绿色的迷雾,一只石像矗立在山洞门口,长相和石凳上那只差不多,正静静地盯着他们。


    “我是此地的管家,负责看管主人的洞府”他的声音既冷漠又虚弱,直至宁归走到他面前,才带上了些许情绪,“好眼熟的一张脸,您是主人的朋友吗?”


    宁归有些意外,“你不认识我?”


    “维护洞口结界需要耗费大量仙力,主人留下的仙力耗尽,我只好挪出一部分自身的仙力,因此损失了很多记忆,请您不要介意”


    宁归和达达利亚对视一眼,俯身蹲在石像面前,“你再仔细看看呢?我是山主的朋友,从前来过的。”


    “山主哦,是了,山主总喜欢把水泼在主人身上,主人咒她迟早被水淹死。”


    “”看来这石像虽然损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意外保留了些没什么用的。


    “那个,我是来找山主的,想必药君的洞府内能找到一些山主的踪迹…你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既然是山主的朋友,就是主人的朋友请进我去泡”


    “茶”字未说出口,石像眼睛里的缓缓荧光暗下来,不再说话。


    而他们面前的结界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宁归的胸口泛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楚。


    几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被称为山主的浮锦就此消失,而她的朋友,也就是药蝶谷主人的药君也离开了这里?


    长生说过,浮锦是她的友人,她会不会就是那位药君?不回来不是因为不想回,而是因为此时的长生只能依附于人,没办法回来?


    宁归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摸了摸石像的头,低声道:


    “你的朋友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千年来他也一直遵循着主人的命令,从未离开过此处,你们都很棒。”


    石像的眼睛闪了闪,再次归于沉寂。


    达达利亚走上前,“要进去吗?”


    “嗯。”宁归点点头,扶膝起身。


    堇瑟跟上来,三人继续向洞内走去。


    越往深处走,脚下的土质越松软湿润。沿着泥泞难行的小路,尽头处看到一方水潭。两条碎裂残破的木栈道沿着水潭的边缘蔓延,一条延伸向高处药坛状的石屋,一条延伸向摆满书架的山洞。


    水潭中央种着一颗茂密的茶树,四周彩蝶环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你们看。”堇瑟抬手指向高处的石屋,圆形的拱门旁摆放着一块色彩瑰丽的壁画残片。


    “上去看看。”宁归率先走上栈道。


    洞府年久失修,栈道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他们才爬上栈道,来到那块壁画残片面前。


    残片颜色鲜艳,笔触清晰,上面画着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生物,不难辨认出是一条白蛇和一条锦鲤。


    仿佛是一种直觉,宁归一眼认出,那条锦鲤就是浮锦。


    他用手指轻抚着残片,指尖抚过的地方体验到一股奇异的暖意,伴随着水波般的纹路顺着指尖绽开,残片上的画面逐渐产生改变。


    缠绕的白蛇与锦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蓝色的惊涛骇浪之中,一条巴掌大的小红鱼正散发着金光,向一个身穿红衣、不断坠落的小女孩游去。


    “这是”宁归双目微睁,下意识地缩回手。


    “让我看看!”堇瑟凑上前,难以置信地望着残破上的画面,“怎、怎么会这明明是”


    她话音未落,达达利亚神色一凛。


    “等等,残片有异,后退!”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一道白光闪过,三人一齐消失在残片前,只留阿尔戈一鸟蹲在书架上,不明状况。


    “嘎?”


    *


    达达利亚最先醒来。


    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仍在洞府中,可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尊瞪着碧绿眼睛的石像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充能完毕了?”他靠近石像,在它眼前晃了晃手。


    石像仿佛没看到他一般,一言不发。


    达达利亚只好又四处大量,宁归呢?还有阿尔戈和那个小丫头,人都去哪了?


    “达达利亚!”


    “宁归?”他立马听出宁归的声音,“你在哪?”


    “低头。”


    “不会吧你变成石像了?”


    “再、再往前看!”宁归的声音蕴含着一丝恼怒。


    “再往前?再往前是水潭啊。”达达利亚的目光顺着宁归的指示望去,突然瞪大双眼,“等等,你不会”


    他跑到水池边跪下,望着水中那条胖嘟嘟的小红鱼,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变成鱼了?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快快想想办法呀!”宁归急得追尾巴。


    达达利亚沉默着端详半晌,“你别说,你这样还挺可爱的。”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宁归愤怒地喊。


    “我能有什么办法?”达达利亚跑到石屋里寻来一只茶盏,盛满水放到宁归面前,“你要不游进来,我先带你出去?”


    宁归想了想,左右无法,只好气鼓鼓地游进茶杯。


    “小心一点,别把我洒了。”


    “知道啦。”达达利亚小声嘟囔,“人虽然变小了,脾气到是一样大。”


    第55章 我的小红鱼


    “我们这是在哪里?”宁归的声音陷在水里,又被一方小小的茶盏拘着,显得闷沉沉的。


    “似乎还在洞府中,不过”达达利亚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四顾张望,“似乎不太一样。”


    洞府内石壁光滑,栈道齐整,水潭中央那颗十分茂盛的茶树尚是一簇才露头的新苗。


    石屋旁,那块颇为古怪的壁画残片不翼而飞,如今堆放着几坛药罐,药罐里盛满书卷。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人?瑟瑟和阿尔戈呢?”


    “我们好像被那块壁画残片吸入了某个空间。”达达利亚捧起茶盏对宁归说道,“也许他们俩去了别的空间,亦或是在这个空间的某个角落。”


    “你认真的吗?”小红鱼追着尾巴游了两圈,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这也太离奇了吧?”


    “离奇?你从独眼小宝变成人,如今又变成”达达利亚用指头戳了戳小红鱼软软的身体,“变成一条小胖鱼,居然还会觉得这种事离奇?”


    “别别乱戳我!”宁归恼怒地喊道。


    “嘘——”达达利亚示意他噤声,自己的声音也压低几分,“我似乎听到洞府外有人说话。”


    他脚步放轻,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踱步上前,藏在一块嶙峋的竖石后面,向外探头。


    “你看到什么了?”


    “小点声,好像是两个人和一只”


    “一只什么?”


    “”达达利亚陷入沉默,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他所言,洞府外,一黄一白两道窈窕的少女身影面对面站着,身着白衣的少女身后跟着一只一人高的野兽,通体碧蓝,身有云样的翅膀,两腮漂浮着两根锦色的长须,明明外形酷似一头狮子,却长着一条龙的尾巴。


    “所以你也着实不必这么费心。”


    听上去她们正在为什么事争执。


    “灵渊,它还这么小,未来也许有一天还会修炼成仙,你怎么忍心吃掉!”


    说话的是黄衫少女,她声线柔婉,讲起话来却掷地有声,说到最后还愤怒地跺了跺脚,搅起一阵清脆的铃铛交织声。


    “这种小肥鱼就算不被灵渊吃掉,也会被某只大山猫抓走吧?”白衣少女比她略高半头,梳着一头利落的中长发,脖颈间戴着一条珠玉结成的璎珞,“要我说,不如按照人间的法子烤了尝尝?”


    “药君!你怎么也说这种话?”黄衫少女鼓起腮,“总之总之不许你们吃它!”


    “山主好凶,灵渊,你怕不怕?”白衣少女的语气重听不出一丝恐惧。


    那只野兽并不理会她的打趣,而是问道,“浮锦,既然你如此在意那条鱼,为什么还把它放走了?”


    “总把它拘在洞府里也不是办法。”黄衫少女无奈道,“好端端的一条鱼,还是要自由自在地游在山水间嘛。不过,我在它身上附了一层仙力,普通的山鬼精怪是伤害不到它的。”


    “那你就不怕来一场山洪,把它冲跑了?”


    “呸呸呸,药君不要乌鸦嘴。”提到山洪,浮锦也有些忧虑,“说道山洪,主人他最近”


    两人一兽的声音都变得很低,达达利亚听不清,但也不敢靠近,只好捧着宁归缩在山石后,直到三人说完离开,才赶出来。


    “你听到了吗?刚刚说话的人里有山主!”宁归激动地在茶盏里摇尾巴。


    “听到了,瞧把你急的。”


    “那还不赶紧去追?”


    “你真当仙人都是吃素的?这么快跟上去,一定会被发现。”达达利亚没好气地捏了捏水里的小红鱼。


    “说真的,你是什么做的啊?怎么软软弹弹的,真好玩。”


    “咳你!”


    这种任人搓圆揉扁的感觉很不好受,宁归想躲,却只能在杯壁上撞来撞去。


    “好啦好啦,我不碰你了。”达达利亚生怕他把自己撞伤,急忙缩手投降,“我现在跟上去。”


    走出洞府,药蝶谷内的风景依旧如常,只是洞口和远处瀑布下的石桌上没有石像的影子,大概是主人还未曾安置。


    “我猜我们大概是穿越回几千年前了。”


    “哈?!”宁归一愣,“什么情况?让我看看!”


    “你确定?杯子一倒你可就洒了。”


    “那你简单描述给我听。”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未来的红鱼仙君可真够霸道的。”


    “什么红鱼仙君,你、你不要乱说。”宁归差点咬着自己的尾巴,“你说的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从我现在的方位向遗龙埠方向看,本该可以看到宝玦口。”达达利亚耐心解释道,“但如今望去一马平川,那么大的两只玉玦,不可能看不到的。”


    “也就是说,如今宝玦还未被投下,这里也并非岩王帝君所辖制的那个沉玉谷。”他说完沉吟片刻,“这样推算,起码是三千年前了。”


    “三、三千?这么久?!”宁归结结巴巴道,“不对,你怎么一副根本不意外的样子?”


    “你也太小瞧你的咳,我是说,你也太小瞧我了。”达达利亚沿着浮锦离开的方向,边走边说道,“好歹我也是愚人众的执行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要吹牛吗?”


    “什么吹牛啊!我是认真的好不好?我难道不沉着,不冷静吗?”


    “”


    “喂,别以为变成鱼就可以装聋作哑!”


    ***


    两人顺着溪流的方向前行。此时正是沉玉谷的午后,天阴沉沉的,乌云藏着太阳,空气潮潮的,一阵清爽的风吹来,带来一股掺着花香的泥土味。


    “看样子要下雨。”达达利亚仰头望天。


    “这荒郊野岭的,很难找到避雨的地方吧?”


    “怎么,怕淋雨?”


    “你是不是忘了鱼不怕水?”


    “”达达利亚一时无语,后知后觉,“你是在担心我?”


    宁归看不到他一脸“又幸福了”的表情,不愿承认地嘴硬道,“只是怕你被雨淋病,耽误正事罢了。”


    “话说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追上浮锦?”


    “我记得,她的确是独自往这个方向走的。”达达利亚也有些疑惑,他们已经走出山谷,眼前是宽阔的河滩,两岸山石林立,百啭千声,一眼望去居然没一个人影。


    “难道是因为仙人日行千里,比我们走得快?”


    “要不,我顺着水流去找她?”宁归提议道,“游总比跑快。”


    “那我们分散了怎么办?你这么小,还没我巴掌大,被大鱼吞了我都不知道。”


    “没事的,找到她之后我就在前面等你。”宁归说着跃出茶盏,“而且浮锦不是在我身上附了一层仙力吗?没准我现在很强——啊啊啊!!”


    跳进水里的一瞬间,宁归就不淡定了。他发现水流尽管表面平缓,实则暗流涌动,加之他的身体实在太小了,落在河水中犹如蜉蝣之于天地,很快便被滚滚河水卷着向下游冲去。


    “达达利亚,救救、救我!!!”


    达达利亚几次捞空,眼看那一颗小红点被越冲越远,只得咬咬牙拔腿追上。


    “你你这条笨鱼!!”


    哪怕他借助水元素力追,终究抵不过江河波涛与星球引力,一个弯转,宁归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达达利亚出了一身汗,是冷汗。


    怎么办?如果宁归出了危险怎么办?!


    他不敢多想,只得跑得更加拼命,靴子与裤脚都被水打湿。


    又追了一阵,水流渐缓,河滩也变得宽阔。远远望去,镜面似的河边站着位穿黄衫的少女。


    她身上自带一股鲜活灵动之气,与这入画一般安静的山水有些格格不入。她挽着衣袖,裤腿卷到腿窝,此刻正踩着水,在浅滩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听到达达利亚的脚步声,她抬头望过来,翡翠般碧色的眼睛里写满疑惑。


    “诶?你是”


    她打量着达达利亚,观察着他的头发和衣着,眼神中流露出第一次见到般的稀奇。


    “外乡人?”


    “姑娘,你、你好。”达达利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条小红鱼?”


    “小红鱼?”浮锦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什么小红鱼?”


    “就是一条通体发红,尾巴尖还有一点金色的”


    “你是说绯绯?”


    “绯绯?”


    “啊,对不起,我也有一条小红鱼,和你说的那条很像,它叫绯绯。”


    浮锦丢下手中的东西,放下裤子袖口,向达达利亚跑来。


    达达利亚这才注意到,她丢下的居然是一大把祀珑碎片?!!


    不对,这河滩上星星点点的碧色,全都是祀珑碎片!多到富人见了会当场发疯的程度。


    “你再具体说说,那条小红鱼怎么了?”


    达达利亚定了定心神,答道,“咳,他被水流冲走了,我从药蝶谷一路追过来,都没有看到他。”


    “被冲走了?那应该不是绯绯。”浮锦若有所思的说道,“绯绯虽然有些胖,但是游得很灵活。”


    “你别担心,我和你一起到下游找,我我打小生活在这里,很擅长找小鱼和小螃蟹什么的。”


    “嗯,那有劳姑娘了。”有浮锦在,达达利亚略微安心了一些。


    “对了,你不是本地人吧?你从哪里来?”


    “我我来自北方的国度。”


    “北方是那个水的国度吗?”


    “呃不是,是冰雪的国度。”


    “你见过雪?”浮锦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是那种冰冰的,凉凉的,在嘴巴里会化成水的小白花吗?”


    “呃算是吧。”达达利亚挠挠头。


    “好神奇,那你的小红鱼也是在雪里遇到的吗?”


    “唔”达达利亚想了想,“是在被窝里遇到的。”


    “诶?”


    第56章 龟龟


    天越来越阴沉,隐隐的雷声在云层后鼓动,山间的风也变得猛烈起来。


    浮锦拨开额前的碎发,眉心轻蹙,“奇怪,我为什么察觉到一股绯绯的气息?”


    达达利亚不敢接茬,只问在什么方位。


    “在那边。”浮锦指向河流分出的一条旁支,“跟我来。”


    他们继续迎风向前,绕过几颗烨木,在一条横亘在河床之上的碎石阵前看到一块小小的鹅黄色鼓包。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小女孩。


    “!”浮锦顿时紧张起来,“小妹妹,危险!”


    小女孩听到她的声音,扶着膝站起来,从身高看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远远的看不清面容。


    “大哥哥,大姐姐!”她摇摇手臂,“你们快来,这里有条小鱼卡在石缝里啦。”


    达达利亚一听,不顾水流湍急,快步跑上前。


    他俯身细看,那条卡在石缝中的小鱼果然是宁归。多亏他鱼身上肉多,才能卡在这里,摇着尾巴进退两难。


    达达利亚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探入水中,揪住宁归的尾鳍,小心翼翼地把他从水里提起来。


    “怎么才来啊”


    尽管宁归很努力地怒吼,可声音有气无力,不凑近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另一旁,浮锦也快步赶到。


    “小妹妹,你就算想救小鱼也不该以身犯险呀。水流这么急,把你冲到下游去可怎么好?”她握住女孩的小手,把她拉到岸边。


    “没关系的,瑟瑟很擅长游泳喔。而且下游就是瑟瑟的家,不怕被冲走。”女孩认真地解释道,说完不忘回头问达达利亚。


    “小红鱼没事吧?”


    “应该无妨。”看宁归在茶盏里灵活地游了两圈,达达利亚暗松一口气。


    他捧着宁归走回岸边,手中的茶盏被浮锦一眼认出,“诶?这不是药君的茶盏吗,怎会在你手里?”


    “呃”达达利亚心中暗道不好,他光顾着担心宁归的安危,倒忘了这茶盏的来历。


    “而且这条小鱼”浮锦朝杯盏内望去,面露疑色,“不对,你说他是你的鱼,那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达达利亚眼珠转了转,急中生智,“他叫归归。”


    “龟龟?怎么会有人给鱼起名叫龟龟?”浮锦摇摇头,“你在撒谎,这条鱼分明是我的绯绯,我不会认错。”


    “绯绯,你自己说。”浮锦对宁归道,“你前阵子明明都会化人形了,一张小嘴巴巴的,怎么现在装起哑巴来了?”


    “”宁归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好硬着头皮答,“对,我是绯绯,这人他、他可能是认错了。”


    达达利亚暗中咬牙,你个小没良心的,这就把我背叛了?


    当着浮锦一双火眼金睛,达达利亚只得顺着宁归的话继续道,“可能是两条鱼长得太像所以我才搞混了,抱歉。”


    “那杯子呢?我记得药君的洞府咳,我是说她的房子是不能随便进的。”


    “杯子是我在药蝶谷那边捡的。”一个谎言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达达利亚把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咽,“对不起,本不知是有主之物。”


    “这样啊药君也真是的,总不把东西收好。”


    浮锦不疑有他,倒是她身旁的小女孩听到宁归说话后,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便再挪不开。


    “小鱼小鱼会说话诶”


    “何止会说话,我的绯绯可厉害啦,还能变成会唱歌的美少年喔。”谈起自己精心照顾的小红鱼,浮锦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可以变成人?大姐姐的鱼是仙人吗?还是说,大姐姐才是仙人?!”


    “咳当然都不是啦。”浮锦脸上一红,“绯绯不过是一条可以借助仙力修炼的小绯鲤,我我也不过是会些简单的仙术,找来带仙力的法宝碎片帮他修炼啦。”


    “法宝碎片?”达达利亚想起那满河滩的碎玉,不禁追问,“是祀珑碎片吗?”


    “诶?北方的人也知道祀珑吗?”浮锦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刚要追问,一声剧烈的闷雷响起,顿时山野之风的呼啸声更甚。


    “不好,要下大雨了。”浮锦打量着如墨的云层,“这雨一时半会可停不下来,你们要不先和我回洞我是说,和我回家吧。”


    乌云密布,天空之上肉眼可见地闷着一场倾盆大雨,达达利亚和女孩没有拒绝,跟着浮锦朝药蝶谷的方向折返。


    可巧他们才走进一片洞府,雨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很快化作泼天水慕,在洞口挂起一张密不透风的水帘。


    “你们进来坐吧,我给你们泡茶喝。”


    浮锦拉着女孩,达达利亚手捧宁归,来到内室的石桌旁坐下。


    “对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


    “叫我达达利亚就好。”青年率先答道。


    “我叫堇瑟~”小女孩仰起肉嘟嘟的脸。


    达达利亚和杯中的宁归无声对视了一眼。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认出堇瑟,可堇瑟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和宁归。


    “我叫浮锦。”少女自我介绍道,“这里是我的友人药君一处闲置的洞天,我自己的洞天被某只野兽撞坏了,如今尚在修葺,所以先暂居住在此处。”


    “原来修仙的人都住在山洞里,好神奇。”堇瑟拍手称奇。


    “虽说这里简陋,却不能怠慢了客人。”浮锦笑着捧出一只木盒,“这盒子里的茶是从新岁种下的茶树上摘的,我用这春日的雨水给你们泡茶喝。”


    “好耶,喝茶!”堇瑟看上去很兴奋地样子,“奶奶说,茶是仙人赠与的礼物,常喝可以积福呢!”


    “那我就按沉玉谷的规矩给小堇瑟准备咯,达达利亚先生呢?喜欢喝浓茶还是淡茶?”


    “我也入乡随俗吧。”达达利亚此刻对喝茶不感兴趣,他更想继续那个有关祀珑碎片的话题。


    “对了,浮锦姑娘,你方才说道的祀珑碎片助人修炼”


    “原来你一路上不讲话,是在想这件事呀?”浮锦托着茶盘来到他们面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祀珑碎片修炼的。”


    “据说古时候的先民们通过祀珑与天神沟通,获得神谕,还会定期准备祭祀活动。后来这条链接被斩断,祭祀的含义也从上达天听变为祈祷风调雨顺。”


    浮锦摆好三盏茶杯,依次往杯中导入清香扑鼻的热茶。


    “祀珑被寄托了信仰,自然也能储存能量。祭祀活动结束后,祀珑沉入水底被江流与河床分割成碎片,积攒在一处就连水脉都拥有了灵气。绯绯这样的小生物从小生活在水里,便能借助这份能量修炼。”


    “原来如此。”


    “达达利亚先生这么好奇,是也想修仙吗?”


    “可达达利亚先生和年画上画的仙人一点的不像!”堇瑟捧着茶杯,模仿浮锦对达达利亚的称呼。


    “小堇瑟怎么改称呼了?”浮锦笑着揉揉她的头。


    “大人之间都这么喊,瑟瑟已经长大了,所以也要这么喊。”


    达达利亚倒不在意这小丫头怎么称呼自己,他还在思考浮锦方才所说的话。


    时至今日,宁归的身份已经可以确认,他是传说中的那条绯鲤,也是激活祀珑碎片的关键人物他就是愚人众要找的那个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只需要想办法把宁归从这个似梦思幻的空间带回现实世界,接下来的工作,会有阿蕾奇诺或是哥伦比娅亲自来协同他完成


    达达利亚不由得心头一紧,等那帮令人头疼的家伙来了,宁归就危险了。


    或者在他们来之前,自己先把碎片解决掉?反正哥伦比娅大概率也不差沉玉谷这一条线索


    “达达利亚先生的表情好阴沉,是我泡的茶不好喝吗?”


    “哈哈,怎么会?”


    一不小心想得太入迷,忘记管理表情,达达利亚急忙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这沉玉谷的茶当真神奇,茶香中居然还能品出一股山野间独有的风味呢。”


    “那也要在这雨夜中才能品出个中真味呢。”


    浮锦的表情有些耐热寻味,“雨似乎要停了,天色已晚,小堇瑟是不是该回家啦?”


    堇瑟点点头,“嗯,再不回去奶奶会担心的。”


    “浮锦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达达利亚先生能否答允。”


    “浮锦姑娘请讲。”


    “我手头还有几件未完之事,不知能否拜托达达利亚先生送小堇瑟回家?夜路难行,她一个孩子我总是不放心。”


    浮锦的请求合情合理,达达利亚本不该推辞,他望一眼杯中的宁归,有些犹豫。


    “至于达达利亚先生的那条鱼,我会拜托山中友人一同寻找。若是不嫌弃,送完小堇瑟后,也可折返回药蝶谷,在此休息一夜。”


    “那就有劳浮锦姑娘费心了。”找鱼只是幌子,但若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待在药蝶谷,想来无论是对祀珑的调查,还是离开空间的办法都有所助益。


    雨渐渐停了,达达利亚牵起堇瑟的小手,和浮锦告别后离开了洞天。


    直至洞门外的身影消失,少女堆在脸上的笑变得淡淡的。她长叹一口气,捧起盛着小鱼的杯盏。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也感受到水文的变化了?”


    “”洞中只有两人,宁归担心露馅,一时不敢说话。


    “难道真的被药君毒哑了?不可能啊,她的乌鸦嘴诅咒从来没应验过的。”浮锦搅了搅盏中的清水,端起杯子,起身走到水潭边。


    “还是这茶盏里太逼仄?”她将宁归放入水潭,小鱼接触到潭水后摇晃了两下身子,迅速循着本能在谭中畅快地游荡起来。


    “今晚我要同药君去见主人,若是那位达达利亚先生回来了,你记得帮我招待一下。切记,要讲礼貌哦!”


    “知道了。”宁归老实回答。


    “这会儿倒是挺听话”


    “你回来了?”洞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冷沉稳的声线。


    白衣少女径直走进洞府内,见到桌上未喝完的冷茶,眉头一皱。


    “浮锦,你有客人?”


    第57章 拥有仙力


    “嗯,方才有两个人来避雨。”


    浮锦起身迎上去。


    白衣少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眉心皱起,“有沉玉谷之外的人?”


    “只是个普通人类,药君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


    “我分明和你说过最近要小心”白衣少女话说一半,对上浮锦的笑脸,便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罢了,现在讲这些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劝主人比较好。”


    “主人主人若是愿意坐下来同帝君谈谈就好了。”浮锦在石桌旁坐下,“有你我,还有歌尘浪市她们从中说和,这件事并非没有转机呀。”


    “主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既然已有发动洪水的心思,就不可能愿意同摩拉克斯谈。”


    浮锦语气迟疑,“可山下的人们”


    “在强大的魔神面前,人类终究只是如尘埃般微笑的存在。”白衣少女叹道,“主人主意已定,就算你我今晚去劝,恐怕也是收效甚微。”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浮锦拿来一只干净茶杯,为白衣少女倒一杯茶,“就像是种茶树,起初你说我种不出来,但如今我们连茶水都喝上啦。”


    “你明知道这不是一码事,哎真拿你没办法。”白衣少女接过茶杯,望着澄黄色的茶汤,有些怔怔的。


    “那个长生?”


    “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以你我的关系,难道不可以这样叫吗?”浮锦反问道,笑容有些勉强,“如果,我是说如果主人真的发起滔天洪水,要以整个沉玉谷和帝君相抗,你会怎么办?”


    “浮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长生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竖瞳直直望向浮锦,“你我还有灵渊都发誓会效忠主人,我们不能也不该背叛他。”


    “可山下的百姓何辜?像是绯绯这样生长在山野间的的生灵又何辜?”浮锦摇摇头,“我无意背叛主人,可是”


    “我已答应陪你一同去劝说主人,可若是他一意孤行浮锦,别忘了,单凭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我还有你呀,长生。”


    “”长生愣了几秒,无奈叹道,“你又想做什么?”


    “长生,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和我一样不认同主人的计划,对不对?”


    浮锦眨眨眼睛,碧绿色的眸里闪着如水般的波光,“我早发现你在搜集可以承载仙力的彩蝶,还着手整理之前为人类研制的药方也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吧?”


    “不是说鱼的视力不好吗?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就像你所说,单凭你或是我的一人之力,的确做不了什么,但只要你我联手,就可以拯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这件事你有同灵渊说过吗?”


    “以她那副死脑筋,不说也知道,她不会背叛主人的。”


    “灵渊虽然不懂得人情,但观察力可比你我敏锐。”


    “你是说她有所察觉?”浮锦略显迟疑,“可她并没有过问。”


    “用你的话讲,不说也知道,你不可能放着那群人类不管。”长生瞥她一眼,“今晚我们先去面见主人,若能有转机,也不用拼上你这条鱼命了。”


    “好好好,为了我这条鱼命还有你这条蛇命,今晚我一定好好表现。”浮锦歪头笑道。


    浮锦说完同宁归道别,随后同长生一起离开了洞府。


    宁归在水潭中百无聊赖地游了一会,听着洞府外又下了两场小雨,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达达利亚。


    “我在这儿!”他冲着在洞府里绕圈的达达利亚喊。


    “在水杯里找也就算了,在石缝里找是不是太离谱了?!”他忍不住吐槽。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浮锦仙人呢?”达达利亚在水潭边蹲下,手指浸入水面,戳了戳宁归的背鳍。


    “她和长生出去了。”


    “长生?”达达利亚搅动的手指一顿,“好耳熟的名字。”


    “盘在白术大夫脖子上的那条蛇,就是药君。”


    “什么?”达达利亚目瞪口呆,“这也太巧了吧。”


    “我也是方才听到浮锦仙人喊了这个名字,才这样推测的。”宁归咬住他的手指,“你先捞我出来。”


    这水潭对他来说太大,空荡荡的有些令人害怕。


    “嘶,你这小嘴还挺有劲。”达达利亚取来放在岸边的茶盏,把宁归舀进去。


    “你那边呢?有什么发现吗?”


    “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变成鱼还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你不是说瑟瑟的来历古怪吗?送她回家的路上,你肯定会想办法探听点什么吧?”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要我送上情报,是不是太霸道了?”


    “不会让你白说。”宁归只恨自己如今不能翻白眼,“我这里也有情报交换。”


    “好,那你先说来听听。”


    “反客为主是吧?”宁归冷笑道。


    “开个玩笑而已。”达达利亚忍不住又捏了捏手感良好的小红鱼,直到对方气得开始撞茶盏,才恋恋不舍地收手。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他无奈道,“我送那个小丫头回家的路上,听她讲村里人正在忙着建什么神像。”


    “这有什么稀奇?”


    “建神像不稀奇,但偷偷建非沉玉谷供奉的神像,就很稀奇。”


    达达利亚摸着下巴道,“我将她送到村口,远远就瞧到见了那座神像,虽然还没建好,但我能看出来,那是岩神摩拉克斯。”


    宁归想起放在浮锦与长生口中的主人,追问道,“摩拉克斯不是掌控这里的神明吗?”


    “起码现在不是。”达达利亚耸耸肩,“我不知道先民的规矩,但在一位神明管辖的区域供奉其他神明,总归是不太好的吧。”


    “我都想象不到,若是在海屑镇立起风神巴巴托斯的神像”达达利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这种想象是对女皇的亵渎。”


    宁归沉默半晌,又问,“那村里人怎么说?”


    “自然是神秘兮兮不肯提起,我见到了小丫头口中的奶奶,真是好凶的一位婆婆。”


    达达利亚看起来心有余悸,“揪着她的辫子埋怨她带外人回来,不管我怎么解释,还是被决绝地下了逐客令。”


    “也许当神明打算抛弃他的子民时,同时也会被子民抛弃吧。”宁归幽幽说道。


    “哦?何出此言?”


    他简单同达达利亚复述了长生与浮锦的对话。


    达达利亚越听神色越严峻,猛得起身,“不行,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去哪里?”宁归有些不明所以。


    “去找那块壁画,想办法回去。”达达利亚急道,“万一什么时候洪水滔天,你我都会被困在这里的。”


    “你不是说这里很可能是梦境吗?”宁归被他摇得险些掉出杯子,“那那不应该都是假的?”


    “就算是梦也会有意外,我们毕竟是外来者,不属于这里。”


    “那瑟瑟和阿尔戈怎么办?我是说现在的瑟瑟。”


    “且不说他们有可能并没有被吸进来,就算真的在,沉玉谷这么大,你要上哪找?”


    “”


    达达利亚见宁归不说话,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正要带他离开洞府,却听到宁归突然开口。


    “放我下来。”


    “做什么?”


    “你先把茶盏放在水潭边。”宁归指挥道,“然后你站到石桌那边,背过身,不许转过来。”


    “”达达利亚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他安排照做了。


    记得浮锦说过,他可以变成人类,并且还可以借助祀珑碎片修炼。


    河滩边碎片到处都是,这洞府中也有不少浮锦捡回来的。如果他能借助祀珑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像浮锦一样,感知沉玉谷中的人或事,找到阿尔戈和现在的瑟瑟?


    之所以不让达达利亚看,是担心从鱼变成人,也和之前变身一样光着身子,那也太丢人了。


    他从茶盏中跳到岸上,屏息翻跳两下,突然两眼发黑,一阵天旋地转,随着意识的回笼,居然真的坐在了水潭边。


    宁归举起双臂,看着有些久违的十指,又低头确认双脚。


    还好都在,不过身上果然没有衣服!


    他摸了摸不着片缕的胸口,有些怀念那些厚密又严实的至冬长袍。


    正这样想着,突然摸到一片毛茸茸的布料,低头一看,他脑海中想到的衣服居然被凭空变了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仙力吗?


    宁归闭上眼睛,又试着幻想了一套达达利亚在蒙德买给他的衣服,睁眼一看,果然灵验。


    自己既然有这种凭空造物的本事,那不如


    宁归也不知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达达利亚变成小狐狸,然后狠狠揉他的脑袋和肚子,以报做鱼时被戳来戳去之仇。


    正打算偷偷实验一番,转身却对上达达利亚那张兴致盎然的脸。


    他怎么都看去了?!


    “不是叫你不许转身吗!”


    “只是不许转身,又没说不让看。”达达利亚的表情无辜极了,说完小声又嘟哝一句,“又不是没看过”


    宁归又羞又怒,闭上眼努力想着达达利亚变成狐狸的样子,但睁开眼,这人还是好端端站在面前。


    “你怎么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达达利亚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算了,我们去河滩。”宁归努力半天不得要领,只好放弃。


    “去河滩做什么?”


    “找祀珑碎片。”宁归言简意赅。


    第58章 旧神


    山雨欲来,江岸草木被狂风摇晃着像是要拔地而起。浓墨似的乌云遮蔽了星月,在夜空上如波涛翻滚。


    行走在江畔,宁归感到冷硬的风夹杂着细小的水滴拍在脸上,宽大的衣袖和下摆被风吹起,反倒变成了前行的阻力。


    阻力不只是这些,身后追上来的达达利亚还在锲而不舍地劝他。


    “壁画残片一定还在药蝶谷,你何苦跑出来?”


    宁归不答,凭借印象寻找浮锦收集祀珑碎片的河滩。


    “宁归!”达达利亚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按照传说所言,一旦洪水袭来,半个沉玉谷都会被滔天巨浪淹没。如果我们不能在那之前找到壁画残片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更要在那之前找到阿尔戈和瑟瑟!”


    宁归不明白达达利亚这是怎么了,他明明不是那种会丢下同伴独自逃命的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把自己带回去?


    “找到了!”


    两人争执间,那片藏满碎玉的河滩终于出现在宁归的视线中。


    他甩开达达利亚,快步跑上前。在蹲下身触摸到碎片你的瞬间,身体似乎突然被某种力量充盈,无论是眼前的河谷,耳边的风声,还是空气中弥漫的潮湿气味,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闭上眼睛,专注感受,眼前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并肩而行的浮锦与长生,在墙壁上用颜料印下爪印的灵渊,还有下游的村庄、倒塌的神像、女孩的红衣


    “你你感受到了什么?”达达利亚的语气有些紧张。


    “我没有找到阿尔戈他们”


    “那不是正好,说明他们并没有在这个空间。”达达利亚松了口气,但似乎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对了,壁画呢?你有感知到壁画的方位吗?”


    “嗯。”宁归点点头,起身道,“存放在药蝶谷后方的一处洞天,那只叫灵渊的神兽正守在旁边。”


    “好,那我们尽快”


    “达达利亚。”宁归垂下眼眸,犹豫到,“我觉得我还不能回去。”


    “什么?!”


    “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宁归沉吟片刻,“这也许是我离真相最近的时候,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回去。”


    “…那你想怎么样?”达达里亚沉声问。


    “我想去一个地方,顺便再试试看,能不能感知到阿尔戈…”


    “阿尔戈不在这里。”


    宁归听出一丝不对劲,他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达达利亚一时语塞,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洪水马上要来了。你想一想,一旦洪水来临会有多少变数?”


    直觉告诉宁归,他并不是在惧怕洪水,而是在怕洪水来临之后发生的一些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达达利亚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你这么迫切的想回去,不只是在怕洪水来临,壁画遗失吧?”宁归定定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达达利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达达利亚想了想,“关于沉玉谷的事情,我没有瞒你。”


    “那关于我呢?”


    达达利亚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无措。这很罕见,在宁归的印象中,他向来是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


    宁归决定和他摊牌。


    “其实,来药蝶谷的那一晚,你和瑟瑟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我不是傻子,这一路上,你虽然表面上答应与我合作,可实际上似乎并不想让我继续调查。”


    达达里亚沉吟不语,半晌后开口,“我承认,但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那就原原本本告诉我。”


    达达利亚和他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似的叹道,“好,我答应你,等我们回去之后,就原原本本”


    宁归眼神坚定,语气决绝,“不说清楚这些,我不会和你走。”


    达达利亚皱起眉,语气焦急又无奈,“你一定要现在和我说这些?”


    “不然呢?等再一次被你骗的时候再问吗?”宁归也提高了声线,他不明白达达利亚这是怎么了,又或许他从来没明白过。


    达达利亚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直到一声闷雷炸开,他回过神来,上前握住宁归的手腕,声音里带上了请求。


    “宁归,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再伤害你。你信我这一次,就一次,等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之前的事都还历历在目,要他怎么信?


    况且,他好不容见到浮锦,马上就能亲眼目睹当年发生的一切,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宁归咬咬牙,“抱歉,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


    达达利亚长叹一口气,抬起头,眼睛里透着一股决绝,“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一定要带你走,你阻止不了我的。”


    宁归不由得后退半步,心一横,“是吗?之前也许是这样,但现在不一定了吧?”


    达达利亚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可当他伸手去抓时,宁归已在他面前转身化成小鱼,噗通一声跳入了江水之中。


    “宁归!!!”


    达达利亚急忙跑进水里,可小鱼已经飞快地从他面前游过,在前方拐了个弯,不见踪影。


    他顿时心凉了半截。


    难道这一切真的无法阻止吗?


    ***


    有了之前在水潭中游动的经验,这一次跳入江水中,显然比之前更得心应手。


    他顺着江流向下,一时间脑海中跃出许多个念头。


    达达里亚他…


    小红鱼晃晃脑袋,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必须要问明他阻拦自己的原因,不过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


    从进入壁画的空间变成一条绯鲤起,宁归心中就一直存有疑惑:他的前世原身是一条绯鲤,而瑟瑟生活的村子叫绯鲤村,这二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他决定先去下游看看。


    跃下一处瀑布,宁归的视线中很快出现一座村庄。


    村子坐落在谷底,连接着两段高耸的瀑布。宁归在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岸边停下,化成人形躲进林子里,探出半颗脑袋暗中观察。


    达达利亚所说的那座未完成的神像的确引人注目:神像立在村口处,基坐与周围的房子高度持平,基座上雕刻一位头戴兜帽的男人,应当就是人们口中的岩神摩拉克斯。


    村子里隐隐露出火光,宁归为了看得更清楚,绕到林子的另一边,继续潜伏探查。


    这么小的村子立着一座如此高大的神像,已经足够奇怪,没想到村子另一头靠近另一条瀑布上游的位置,居然还有一座神像。


    只是这座神像并非矗立的状态,而是横亘在河床上,半刻头还探出了瀑布。


    一群人举着火把站在神像周围,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宁归还想再靠近看看,突然衣袖一紧,有人从下面扯住他。


    他低头一看,瞬间张大嘴巴,“瑟瑟?”


    “嘘——”女孩将食指竖起,又扯了扯宁归的袖子,示意他蹲下来。


    “宁归哥哥,小点声。”她压着嗓子道。


    宁归忙蹲下身,“你你认识我?”


    “对不起,为了不引起浮锦仙人的怀疑,之前只好装作不认识你们”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话说,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堇瑟摇摇头,“我只知道,我似乎回到过去的身体里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也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说完这些,话锋一转,“但是宁归哥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着,无论一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进村子,更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尤其是你的原身。”


    “为什么?”


    “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总之按照我说的做就好。”堇瑟绷着一张小脸,严肃的神情出现在她稚嫩的面孔上,显得有些滑稽。


    “堇瑟?堇瑟!”林子外突然出现了一伙人,举着火把,不停地喊着女孩的名字。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堇瑟有些留恋地看了宁归一眼,起身要走。


    “等一下。”宁归拉住她,他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些人,是不是要伤害你?”


    “他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她说完拨开灌木从,一脸决然地走了出去。


    “找到了!找到了!”


    男人们跑上前围住她,领头的老者用哄孩子的语气柔声道,“吉时已到,瑟瑟快和我们回去吧。”


    堇瑟没有说话,宁归眼看着他们带着堇瑟离开,回到了那座横倒着的石像前。


    尖锐的叫骂陡然响起,听上去像是个老妇人。


    “你个死丫头!不是让你滚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叫骂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泣不成声的哽咽,


    “你不是最喜欢往外跑吗?怎么这次不跑了?你个这个死丫头”


    透过窜动的人影,宁归隐约看到哭喊的人似乎是个老妇。


    “堇婆婆,你这样大喊做什么?会破坏了仪式的!”


    人们七嘴八舌地指责她。


    老妇擦干眼泪,不顾人们凉薄的眼神,双腿一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孙女吧!求求你们了她还那么小,她才六岁啊”


    “奶奶”他听到堇瑟弱弱地叫了一声。


    “堇婆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整个村子啊!她是旧神选中献祭的孩子,我们也没办法的。”


    带堇瑟回去的老者走上前,扶起堇婆婆。


    “呸!什么新神旧神,你们做出这种违天悖人的事情,是会遭天谴的啊!你们要信什么神仙我不管,可凭什么抢我的孩子!”


    她哭得肝肠寸断一般,捶着自己的胸口,怎么都扶不起来。


    “哎”老者长叹一口气,指挥身边的青年,“把她的嘴捂起来拖走,快,吉时已到,等一会儿下起雨来就不好办了!”


    短暂的喧闹结束,宁归眼看着堇瑟被披上一件红袍,绑在一块木板上,被推上瀑布顶端,与神像并排。


    他再也忍不住,拨开眼前的枝叶大步上前。


    无论这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与此同时,堇瑟朝着他的方向,缓缓扭过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惊慌,也没有哀怨,只有经历过一切之后的平静。


    她张开嘴,用口型对宁归说道:


    别过来。


    他们都该死。


    第59章 失败


    “吉时已到——”


    如树皮般干枯的声线划破黑压压的夜空,捆着女孩的木板被众人缓慢推动,一半悬于瀑布上空,一半浸泡在水里。


    “喜迎新神!”


    “咚咚!”铜闷声敲响两下,人们匍匐跪下。


    “一献稻米百石,愿岩神大人笑纳吾等供奉。”老者颤巍巍扬起一把粟米,又道,“二献贡酒瑶币,愿岩神大人护佑吾辈免受涨水溃决之苦!”


    “三献灵童一名,随侍旧神灵驾入谷,此去山高水远,一路顺遂!”


    老者此话一出,按着木板的手一齐向前猛推,霎时间,木板如一叶扁舟向,着瀑布下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瑟瑟!”


    急切的呼喊打断了这场肃穆的祭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突然破空而出,推开举着火把的人群,向着女孩下坠的方向飞扑而去!


    “!”


    事发突然,众人皆是一惊,下一幕更令他们难以置信:


    明明扑下去的是个大活人,居然在半途中变成了一条小小的绯鲤!?


    绯鲤向下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快,周身散发出夺目的金光,比人们手中的火把明亮百倍,照亮了整个河谷,将捆着女孩的木板整个包裹起来。


    一阵如猛兽怒吼般的雷鸣过后,那道光像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朝着瀑布上方的村庄折返。


    “这、这什么情况?”人们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无措。


    站在最前面的老者合不拢嘴,跪在地上怔怔道,“怎么会这样?”


    光芒在先前放置木板的地方停下,之后逐渐暗淡,变成了一位身材高挑,风姿秀逸的青年,怀里还抱着那个被推下瀑布的女孩。


    在一片死寂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神仙显灵了!”


    宁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循着本能冲上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救堇瑟。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变回人形,抱着昏迷的堇瑟站在了瀑布顶端。


    人们看到他毫发无损归来,不知自谁人起,开始疯狂对着他磕头,口中还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宁归望着面前乌压压一片朝他叩拜的人,手足无措,“快、快起来,我不是什么神仙!”


    老者跪在地上,双手颤巍巍举起,老泪纵横道,“您一定是岩神大人座下的仙人吧?他老人家可怜稚子无辜,便派您显灵救人,一定是这样吧!”


    “什么岩神大人,我根本不认识他!”宁归气不打一处来,“我可怜稚子,我显灵救人?分明是你们愚昧无知,滥杀无辜!”


    “仙人说的是,我等知罪!”老人招呼着身后的人,“还不速速磕头,求仙人饶恕?!”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又是一阵叩拜。


    宁归觉得自己怕是转身跳进江里也洗不清,恨不得也跪下和他们对拜。


    他一人难敌多口,只好将错就错道,“好了好了,本本仙命令你们不许再拜,统统站起来!”


    “仙人,不知岩神大人他老人家还有何指示?”


    “”宁归望着老人浑浊但写满虔诚的眼眸,只觉得百口莫辩,突然灵机一动,“大人说了,叫你们不得使用活祭,否则绝不接受你们的供奉。”


    “这、这样吗?”老者一愣,“可是这送旧神的仪式,没有活祭,会受天谴呐!”


    这究竟是哪个神仙定的规则?这么不人道。


    “所以,好端端的你们为什么要换神明供奉?”


    宁归避开那双想来替他抱过堇瑟的手,将女孩牢牢护在怀里,“哪怕是再高尚的信仰,也不该以活人的性命为代价吧?”


    “仙人有所不知,我等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老者抹了把眼泪,“您瞧这村里的人,每日被谷里的瘴气所害,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听说这沉玉谷的神仙如今忙着打架,根本无暇看顾我们这样的小村庄。”


    “从南边回来的人都说,归离原的百姓们信奉岩神与归终,过着风调雨顺,安居乐业的生活老朽只是想趁着这把老骨头还硬朗,带着村里的人求条生路罢了”


    “”宁归默默良久,老人这话说得诚恳,不像是在撒谎。


    “可无论如何,一个村子的安危,要靠牺牲一个小小孩童的性命来换,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仙人说得是可在这乱世之中,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宁归无言以对,他生活在和平的时代,从未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有什么资格来批判这些人?


    他思考一番,有了主意,“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杀掉这孩子。村中为何会有瘴气,又该如何消除,你仔细同我说清楚,没准我能帮得上忙。”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老者说完又要颤颤巍巍地下跪,被宁归一把拦住,“先说正事。”


    “我们赤瑕村原本是连接两条水脉的枢纽,土壤蓬松肥沃,最宜种茶,可自从天上的神仙发怒,下起连绵暴雨,农田被毁坏不说,村子里也开始有了瘴气。”


    “没有收入,大伙只好砸锅卖铁凑钱去归离原换粮食,可这也非长久的办法况且连续几场暴雨冲毁了山路,有不少人有去无回”


    老者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我们从未想过要背叛旧神,只是再这样下去,一村老小都要活活饿死或是被瘴气毒死,活祭这种事,实在是被逼无奈之举啊”


    “老先生,您别哭了。”宁归听懂来龙去脉,也心生恻隐之情,“这样吧,我帮您去求浮锦仙人,她是山主,一定能帮得上你们的。”


    “真的吗?您能在浮锦仙人那里说得上话?”


    “她算得上是我的半个主人,况且她心地善良,就算没有我这层关系,知道沉玉谷有这样的事,也绝不会放任不管的。”


    他才说完,电光自云层中穿梭而过,雷声似战鼓敲响,不一会,豆大的雨点泼天而下,人们手中的火把也接连被熄灭。


    除了雷声,头顶还响起另外一阵轰鸣之声,人们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百尺之上的瀑布顶部,开始接二连三地坠下落石。


    “是、是天谴!天谴来了!”有人声音发抖,尖声喊道。


    一时间水声大作,听不清是暴雨声还是不远处倾泻而来的巨浪。


    老者脸色一白,突然一把抓住宁归的袖子,“仙人仙人,求您显灵啊!”


    “什么?”


    他不顾宁归惊慌失措的面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仙人庇佑!”


    宁归望着他被暴雨冲刷得扭曲的面容,还未来得及拒绝,面前有越来越多的人跪下。


    “求仙人庇佑!”


    “求仙人庇佑!”


    “喂,这种时候不赶紧跑,还跪在这里做什么?!”他转身要走,可人们像是着了魔一般堵住他的去路,揪着他的衣摆。


    “天谴已至,无人能逃!”老者手上的泥土染脏了他的衣摆,“您现在丢掉那孩子以平息旧神怒意,还来得及!”


    “救救我们吧求仙人垂怜”人们的哭喊声融在狂风骤雨之中,仿佛天地与山川一并嚎啕,逼迫着宁归放手。


    宁归本能地抱紧堇瑟的身体,她还这么小,这么软要他怎么放手?!


    “你不舍掉她,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老者边喊着,边冲他伸出双臂,“只要献上着孩子,就能救我们所有人,对旧神来讲,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这算哪门子仁慈?!”宁归难以置信地吼道。


    不管是死去一个人,还是死去一群人,对于神明来讲都没有任何损失或好处,可他却一手造就了这样的两难境况,高高在上地看人类痛苦挣扎,这也能叫仁慈?!


    他抬起头,瀑布之上,一条泼天的水幕突然奔涌而出,向着下方的村庄无情地扑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哭喊。


    人们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有的只是空白——那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如同经历每个第一次时一样的空白。


    而宁归的脑海中,却被某种声音占据了。


    他忘记了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只听到那道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事情不该是这样。


    瞳孔中,水幕越来越近,他怔怔地望着这股即将淹没一切的力量,本能地想要抗拒它带来的毁灭。


    没有人应该在这场灾难中丧生,更没有人应该对神明的冷漠与愤怒负责。


    他该怎么办?逃跑吗?可是双脚却像生根似的,动惮不得。


    那道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地说:你能保护他们,哪怕你的力量很弱小但只要拼尽全力,就一定能保护他们。


    宁归知道,他无法使洪水消弭,只能以身为盾,将整个村庄封印起来。


    等到真正强大的人来临之时,只要解开封印,就可以让所有人重获新生


    然后呢他会怎么样?


    不等宁归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地先一步做出选择。


    一道明亮的金光如烟花般转瞬即逝,在林间冒雨奔跑的达达利亚猛地停住脚步,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重归寂静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眼泪顺着瞠圆的眼眶滚落,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失败了。


    第60章 该回家了


    一轮占据了半张天空的血月横亘在眼前。


    无形的漩涡卷起沙砾飞尘,化作如晕轮般的光影,被一层层吸向血月的方向。


    面对如此巨大的吸力,耳畔竟无半点风声,脚下的水面平静无波,像一面毛玻璃做的镜子,静静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身影。


    宁归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的四周空无一人,唯一的光源来自那轮圆满的红月,将整个天地间映照得如同泡在血水中一般。


    他试着向前行进几步,听脚步声像是踩在水面之上,可低下头却看不到一丝涟漪。


    宁归倒吸一口冷气,无措地张望一番,终于在沙尘中心,发现了一道窈窕高挑的身影。


    隐约能看出是位衣着干练的白发女士。


    宁归快步上前,不断有砖瓦与碎石擦着他的鬓角而过,被吸往红月的方向,可他依然体会不到任何一丝风,远处那位女士的发梢和衣摆也没有丝毫被吹起的痕迹。


    “你好,请问”


    “你来了?”女人的声音清冷沉静,她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只猩红色的眼眸,她的瞳孔并非圆形,而是由两道交叉的竖线构成的十字,透露着冰冷的寒光,令人联想到死神的镰刀。


    宁归尚未搞明白状况,也不知女人的来历,小心翼翼地问,“呃,请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介于清醒与沉眠的间隙。你马上就要醒来了。”她冷冷地说。


    看来她应该知道一些事。


    “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的问题很多,我该从哪一个开始解答呢?”女人转过身,望着宁归,嘴角微微扬起,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丝毫笑意。


    宁归想了想,选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阿蕾奇诺,是愚人众的一名执行官,代号仆人。”


    执行官?也就是说她是达达利亚的同事?


    宁归略感安心,又问,“我们为何会在此处相遇?”


    “该说是命运的安排吗?我们注定会在此处有一场相遇,我是来接你回提瓦特的。”


    阿蕾奇诺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如果你还保留着穿越时的记忆,应该对这里并不陌生。毕竟每一位外来者,都要穿过这层间隙,再越过虚假的天空,才能降临天空之下的土地。”


    宁归听闻,又抬头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里诡异又陌生,“我不记得来过这里。”


    “嗯,这也很正常。”阿蕾奇诺摊开手,“出于自我保护机制,我们的记忆总会自作主张,忘掉或是修改一些东西。”


    “不过,我想你应该还记的之前发生的事吧?”她单手撑着另一只手肘说道,宁归这才注意到她同月亮颜色一致的红色指甲。原来,她并非带着黑色的手套,而是整只手直到小臂都是焦黑色的。


    “你对绯鲤村也就是当年的赤瑕村所做的事,此刻大概还历历在目。”她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至于剩下的谜题,跟我来吧,在这条通往苏醒的路上,我会慢慢帮你解答。”


    她说话的语气尽管疏离,可却莫名有种让人愿意相信的力量,宁归选择跟上去,但不忘追问:


    “其他人呢?堇瑟还有达达利亚。”


    “你很快就会见到那个女孩。至于公子”阿蕾奇诺顿了顿,“其实,无论从时间亦或空间的维度,你们的交集都不该如此之深。可见,哪怕是能够预见未来的魔女协会,也难以避免一些命运的变数。”


    宁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魔女协会?”


    “嗯,我记得,你是以一只玩偶的形式来到提瓦特的吧?”


    “是。”


    “没错,这是魔女协会的安排,毕竟你的肉身已在当年沉玉谷水患之时灰飞烟灭,鉴于你接触祀珑碎片的时机未到,她们只好为你选择了一个新的载体。”


    “你的意思是,是那个所谓的魔女协会把我召唤来的?”


    “你还不明白吗?召唤你来的人,是你自己。”阿蕾奇诺轻飘飘地瞟他一眼,继续说道,“魔女协会只是遵照命运的指示,为你搭建了一道桥梁罢了。”


    “我自己召唤了自己?”宁归被她的话搞糊涂了,这个解释显然不符合逻辑。


    “给你一个提示,回想一下你在洪水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洪水来临前难道是


    以身为盾,将整个村庄封印。


    再等到真正强大的人来临,让所有人重获新生


    他难以置信,“你是说,我就是那个解开封印的人?”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几千年过去,赤瑕村已经改名为绯鲤村,一直被祀珑的力量镇压在谷底。”


    “我猜,你当时也知道,不死不灭的封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没想到这一等,就过了千年。”


    鞋跟踩着水面,发出悦耳的响声,迎合着节奏,阿蕾奇诺的语速平稳而缓慢,“你本是好意,却让人们失去了生老病死的权利,除了那个被你救下的女孩,自此之后没人能自由进出。”


    “什么?!”


    “哪怕是她,也只有在离开村子时才能短暂成长,一旦回到村子的范围,又会变成那个六岁的孩童。”


    “瑟瑟怎么会?”宁归脸色变得煞白,自己前世的一念之差,居然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你不必太自责。”她的语气不像安慰,更像是陈述,“人们终究会为自己的愚昧与善变付出代价,只是再严苛的惩罚,也该有终结的时刻。”


    “”宁归沉默半晌,蹙起眉,“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接我?”


    “我的身份,已经介绍过了。”


    “愚人众的执行官?”直觉告诉宁归,她和达达利亚大概率立场不同,自己不能因为这层同事的身份对她放松警惕。


    “你方才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和这层身份没什么关系。”


    “该说你是和公子待在一起近朱者赤,还是说你们本就是一类人?”阿蕾奇诺发出一声嗤笑,“刨根问底的精神倒是如出一辙。”


    “你已经回答了我那么多问题,也不差这几个吧?”


    “的确,我可以告诉你。”阿蕾奇诺收敛笑容,眼神平静地望着他,“我和你一样,也是肩负着某项古老约定的人,因而获得了可以来去此间的力量。”


    “至于为什么要来接你简单来说,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恰好是我任务中的一环,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为你引路。”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知道的,我需要激活祀珑,而你在借助祀珑碎片接触封印时,迸发的力量可以为我所用。”


    宁归低头不语,半晌低声问,“那之后呢?”


    “你指什么?”


    “堇瑟,绯鲤村的村民,还有我。”


    “何必明知故问?”阿蕾奇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村庄会崩塌,人们会前往期盼已久的彼岸”


    “而你,则会如愿以偿,回到你本该存在的世界。”


    “”宁归惨白的脸笼罩在血月的红色光辉下,读不出表情。


    “你似乎并不开心。”


    “我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在真正的结局出现之前,命运从不会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阿蕾奇诺也转头望向月亮,“看到那轮赤色的圆月了吗?它会把你送到壁画前和那个女孩汇合,接下来,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和堇瑟汇合那达达利亚呢?”


    “你还真是对他念念不忘。”阿蕾奇诺抱紧双臂,垂眼道,“他一路上都在阻止你知道真相,也许只是不想你踏入这条既定的轨迹,但这种行为导致的后果与背叛女皇无异,会有人带他回至冬接受审判。”


    “”听到审判两个字,宁归的心跳顿时漏跳半拍,“后果会很严重吗?”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有为此负责的觉悟。”


    “我不想连累他,况且他并没有背叛你们的女皇,他只是”


    “你不必同我解释,从他的生命中彻底退场,才是你应该做的事。”阿蕾奇诺强调道,“挣扎与反抗只会徒增无用的刻骨铭心,再多的话我不说想必你也懂得。”


    宁归语塞,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赤月已经升起,而这世间所有的错位,也应从此刻起被一一纠正。”


    ***


    红色光辉掠过,再度睁眼时,宁归发觉自己又站在了那幅白蛇与锦鲤交颈而眠的壁画前。


    “宁归哥哥,你回来了!”


    他循声望去,青年女子模样的堇瑟从洞口满脸焦急地跑进来。


    “达达利亚先生和你的那只鸟呢?为什么醒来之后大家都不见”


    凑近看清宁归的表情后,她即刻收声,默默良久,才轻声问,“宁归哥哥,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差。”


    “瑟瑟”


    宁归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撕裂的宣纸。


    即将说出口的话犹如千斤重,他费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开口,“你不,我是说,我们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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