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打胜仗


    沈佳明看着季宏岳, 道:“报道内容可属实?”


    季宏岳颇为骄傲道:“叔儿,自然是真的,我亲自带人育秧插秧, 和他们一起拔草一起挖疏通水沟的, 我来的时候都快收割了。”


    现在都快收割完了吧?


    沈佳明眼中有赞许之意,他道:“前进大队投稿, 记者可曾下乡核实过?未曾核实便报道总不够实事求是。”


    季宏岳以为沈佳明怀疑, 还要为前进大队背书,沈佳明抬手制止他。


    沈佳明:“宏岳, 遇事不要急躁, 更不要莽撞, 我的意思是你带着市报记者陪同市农业局的干部亲自下乡核实, 可以让他们再写一个更详实全面的报道来嘛。”


    季宏岳瞬间明白沈佳明的意思, 不愧是领导, 高瞻远瞩!


    如此一来他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的, 县局那些人抢不走吞不掉, 也不能强行打压前进大队。


    自此前进大队的稻田就会成为惯例,不会被强行取缔。


    更深一步讲, 出了成绩那他的前进实验大队就可以名正言顺通过审批。


    市委都夸了, 你县委不给通过,像话吗?


    季宏岳不断发散思维, 实验大队一旦审批通过,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整种植结构, 减少棉花种植,增加粮食和其他更适宜经济作物, 比如唐圆说的林药混作以及立体种植。


    唐圆之前和他聊过很多,她说前进大队良田少, 那些再三改善依然贫瘠的土地可以进行其他开发,比如修建蘑菇大棚、大棚立体菜园等。


    如此冬季农闲时间大队也可以种反季菜往城内输送,而立体种植能更有效控制病虫害,增加产量。


    他笑道:“沈叔叔,我这就去联系!”


    沈佳明微微颔首,他可以跟报社以及市农业局那边打个招呼,但是明面的工作要季宏岳去活动。


    这是对他的锻炼,也是他应该做的。


    彬州县革委会会议室。


    原本的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配置现在是革委会主任、四名副主任,主任是军管代表负责党务,一名副书记兼职县长工作,其他的分管军务、人事等。


    下面是等同于各局的各组组长、科长、干事。


    此时他们进行惯例的集体会议。


    先读领袖语录,再学习人民日报等喉舌报纸。


    最后才是各部门简单的工作汇总,这一环走个过场,基本都是各局会后自行处理。


    谢行知作为县长,原本主要负责县内经济,可66年运动破坏了县体制,砸烂公检法导致政府机关溃散。


    后来部队入驻成立军管委,之后将他们这批原县委干部召回一部分,还吸纳了一部分运动投机派,成立了新的县革委会。


    如今他还负责一县经济,但是下面各局很多却是投机者。


    说他被半架空也不为过。


    他半眯着眼睛混完了大半程的会议,拿起几份报纸翻阅一下,最后视线定格在市报上。


    县里的市报并不是最新的,一般要等两天才会送过来。


    他将报纸往主任跟前推了推,“崔书记,您看这篇报道,是咱们县的。”


    其他副主任闻言也分分低头扒拉报纸。


    负责军务的那位对经济以及种地丝毫不感兴趣,瞥了一眼就拉倒。


    负责人事的丁副主任一边喝着枸杞养生茶,一边不紧不慢地翻阅报纸。


    革委会崔主任推了推老花镜快速浏览了一遍文章,摘下眼镜看向高盛、刘光明几个,然后扭头文化局任组长道:“这样的报道我们县里为什么没报?”


    任组长一脸懵呢,自打66年开始他们文化局就形同虚设。


    整天干啥呢?印发各种语录册子,学习语录,揭露他国的各种阴谋诡计,歌颂……


    他翻出市报快速浏览起来,看完就扭头去找下面的县报负责人,你干什么吃的?人家市报来咱们下面大队采访,你不知道派人去采访?


    县报负责人更委屈。


    县报是干啥的?当然是为县委服务的呀,各部门让报到什么他们就报到什么,根本不需要下去采访。


    哦,也会,那是各部门有需要,指示他们下去才会,自己不会随便乱跑的。


    跑出来的未必能报,不够忙活的呢,还是别做无用功。


    看他一脸委屈,任局长也了解,抹着汗看向高盛。


    他勉强笑道:“高组长,这是你们农业部门的事儿吧?”


    有这样好事儿你咋不让县报记者去采访呢?


    高盛和坐在他下手的刘光明交换了个眼神。


    刘光明却老神在在,有什么好报道的!


    是他把稿子压住不发的,就五十亩水稻而已。


    南方到处都是水稻,人家都没得意,我们得意啥?


    北方就该种麦子和棉花,南方才是种水稻和养蚕缫丝的。


    这叫分工明确,不只是南北分工,还要人员分工。


    他季宏岳跑到大队去越级往下管理就不对,就破坏规矩!


    谢行知看向刘光明,淡淡一笑,“刘科长,这前进大队好像是你老家?”


    刘光明对领导可不敢托大,他立刻起身,陪着笑,鞠个躬道:“诸位领导,的确是的,只是我了解过这没什么特别的。而且,其实没有报道说得那么夸张,那水稻长势稀松,收成嘛……马马虎虎,毕竟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嘛。”


    谢行知:“你是说市报记者撒谎喽?”


    上面说的可是丰收。


    高盛忙打圆场,笑道:“县长,光明不是这个意思,光明为人谦虚谨慎,又是自己大队,不好过于宣扬免得有夸耀嫌疑,现在不许浮夸风嘛。”


    谢行知:“是要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不要浮夸风,也不要过谦风。


    在座诸位除了谢行知,其他人包括革委会主任和副主任,关心的多是为什么市报报道了他们县的新闻而自己县却毫不知情,对种地并不在意,毕竟只是五十亩水稻而已。


    上行下效,上面这个态度,下面其他各局自然也跟着打哈哈。


    他们帮着高盛打圆场,都说派人下去采访核实一下即可。


    谢行知却不松口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没人愿意被架空,被架空以后可以韬光养晦却不能坐以待毙。


    寻找机会,一点点夺回自己应有的权力。


    只是他独木难支,如果崔主任不支持他,那他估计希望不大。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崔书记、谢县长、荆主任、丁主任……,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话音未落,季宏岳那张清俊的脸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身形修长,五官俊朗,倒是让简陋陈旧的会议室为之一亮。


    季宏岳?


    众人看着他,都有些茫然。


    这货下去考察,掉河里就赌气跑了不肯回来上班儿,不是住乡下就是去市里,现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为何来?


    高盛和刘光明却警铃大作。


    谢行知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季宏岳跟崔书记几位年长的领导问好,嗯,在座的都比他年长,有些比他爸爸还大好几岁。


    崔书记面沉如水,“季组长,入会吧。”


    季宏岳:“□□以及沈市长等领导知道咱们县在搞实验大队的事儿,特意表扬了一通,让我把他们的表彰带给诸位。”


    闻言,崔书记几人立刻起身,面朝领袖挂像,聆听市委领导的表彰。


    季宏岳:“……”


    沈佳明的确带着他见了市委几位书记和副书记,大家对前进大队竟然种出水稻还丰收的事儿都表示了惊奇和赞扬,勉励季宏岳继续努力。


    季宏岳趁热打铁,“崔书记、谢县长……”他朝着几位领导微微躬身以示尊重,又点了高盛的名字,“市委的意思咱们的前进实验大队很有前途,应该继续搞下去,可以加大支持力度。”


    他要把这个实验大队给坐实。


    季宏岳以前不接地气,不够脚踏实地,过于理想化。


    被现实打击以后他就不再好高骛远,坚持从点滴做起。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一口气再批几个实验大队,现在却决定先把前进大队搞好,搞成典型代表,以此为突破口拿下彬州。


    拿下彬州再搞其他实验田不是顺理成章?


    谢行知颔首,看向崔书记,笑道:“崔书记,季组长这是去市委取经了呀,这个想法很好,虽然一个大队很小,可一旦成功也可以由点及面。”


    崔书记原本兴趣不大,被谢行知这么一说倒是也点头说不错。


    高盛:“崔书记、谢县长,搞特殊化会不会不大好?”


    一个前进大队这样搞,那其他大队会不会纷纷效仿?


    到时候岂不是更难管理?


    刘光明是绝对不肯的,要是县委同意成立实验大队,那他和爹对前进大队的掌控力真就趋于零了。


    试想有季宏岳坐镇,他爹只是一个村支书能有多大权力?


    自古以来就是权力不下乡,现在也是不下村的。


    公社都管不到村里,他一个县干部跑去村里蹲点,这像话吗?


    季宏岳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顺便拿出了一份审批报告递给崔书记几个。


    他笑道:“关于实验大队的构想我写了一份报告,请领导们指示。”


    这份报告一半在拍马屁,一半的一半在肯定现行政策的利民性,剩下一小半儿则是他的真正意图:改革实验大队的种植结构,由他根据实际情况引导,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他这是跟唐圆学的。


    搁以前他绝对不屑于拍马屁,可现在他发现拍马屁更容易让上级接受,他们接受了才可能答应你下面的提议。


    刘光明忍不住道:“季组长,你这是……越级干涉大队生产,是……”瞎指挥!


    他不同意!


    高盛等人自然也支持刘光明。


    看农业组的干部和干事儿们这么反对,崔书记皱眉,看向谢行知。


    谢行知笑了笑,“彬州县下面有22个公社,一个公社有十几个大队,只拿一个大队做实验非常谨慎合理。”


    刘光明就看他岳父和管人事的丁副主任。


    他岳父虽然负责兵役、人武工作,但是和崔书记一样是从部队来的。


    季宏岳怕两人支持高盛他们影响崔书记,立刻道:“崔书记,市报记者已经下乡采访去了,市委农业局的郭副组长也去视察……”


    沈叔叔说郭副组长的大伯是崔书记的老团长。


    崔书记惊讶道:“直接去了?哎呀,你咋不早说?”


    高盛几个又在说不合规矩,市局下来视察怎么能不走县委?绕过他们是什么意思?


    这是怀疑他们工作不尽职?


    崔书记示意县委商议季宏岳的报告,又要安排亲自下乡。


    谢行知:“崔书记,前进大队山高路远,您腿上有旧伤,还是在县里坐镇,我带人下去陪同视察。”


    崔书记同意了,叮嘱他,“务必邀请郭组长一行来县里坐坐。”


    最后谢行知带队,季宏岳、高盛陪同,刘光明带路,加上两个农业组干事儿,由荆副主任派几名士兵配枪保护,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乡了。


    前进大队对此毫不知情!


    他们正忙秋收呢。


    二队的水稻基本收完,只有晚熟的三亩还要等两天。


    唐爹正带着几个青年在稻田里摔谷粒。


    水稻不像小麦一样需要压打麦场,也不能用碌碡碾压脱粒,都是用扮桶摔打的。


    大队没有专门的扮桶,但是他们也有其他可替代工具。


    五月挑选的麦种也不是碌碡压的,也是摔的,直接把木架子放在一个超大笸箩里,周围挡上一圈高粱蔑席子,打出来的麦粒就会落在大笸箩里。


    摔稻子也可以这样操作。


    稻谷摔出来趁着秋高气爽大太阳晒个两三天就干了。


    秋日风大,适合扬场,唐爹找几个扬场好手一天就能扬完装袋。


    要留种的、给市里的都装麻袋,大队自留口粮就暂时装在粮囤里。


    他们正忙着,就见几个城里人坐着拖拉机突突过来。


    他们个个背着公文包、提着提包,还有胸前挂着奇怪匣子的。


    相机这东西社员们大部分不认识。


    有人上来就开始拍照,还有人摊着本子唰唰写什么画什么,又有三个上前亲切地跟他们打招呼。


    唐爹应付不来这场面,他立刻让唐爱国去喊唐炳德和刘支书来。


    市局农业局副组长郭岩率众亲切地跟唐爹几人握手,互相自我介绍。


    唐爹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他、他、他竟然还跟市里的领导握手?


    他哪里来的大脸啊?


    “领导好,领导好!”唐爹紧张害臊,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说啥好。


    虽然他被唐圆训练的大方很多,可那只是局限于在前进大队,或者面对几个公社干部,不代表面对县和市里的大领导。


    郭岩非常和气,拍拍唐爹的肩膀,“唐大哥,你很会种田呀,第一次种水稻就种得这般成功。”


    有人怀疑真实性,怕季宏岳是不是为了捞政绩瞎编,毕竟以前浮夸风放卫星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现在看着这一片片粗壮的稻茬,还有地里站着的稻捆,摔打的稻谷……


    哪里还有怀疑?


    虽然亩数不多,可人家的确成功了!


    市报的谢蔚然和小叶也过来跟他们打招呼,握手问好。


    小叶是个二十左右的女青年,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身仿军装,戴着军帽,虽然没有五角星,却也英姿飒爽的。


    谢蔚然是个斯文青年,戴着一副金边儿眼镜,笑眯眯的,非常有亲和力。


    他们还帮季宏岳拉了麦种来。


    很快刘支书和唐炳德从不同方向过来。


    刘支书也不拄棍儿了,和唐炳德一样自行车骑得飞快。


    后面还跟着飞毛腿、刘友发以及会计刘友金等人呢。


    唐炳德就只身前来,没带其他人,其他人都忙着干活儿呢,哪有时间出风头?


    以前这种时候他觉得刘支书去招待就行他都不想露面的,毕竟县里公社都是刘光明的人,他去和不去没区别。


    可这是市里来人,他得去给季干部撑面子。


    唐炳德到的时候刘支书已经跟郭岩等人侃侃而谈起来,“是的,这片地情况很不好,除了干旱年份几乎年年涝,种啥都不行,今年我们就决定种水稻。”


    哟,还说我们,没说我。


    谢蔚然问道:“刘支书,请问你们是怎么想到要种水稻的?”


    刘支书哈哈笑起来,“这不是常去县里开会嘛,听县委农业组的高组长和刘科长他们说……”


    他巴拉巴拉。


    唐爹几个听着不对劲儿了,他原本害臊怕羞的,这会儿要上去说是鱼仙人和季干部带头的,却被唐大哥拉了一把。


    唐大哥小声道:“二叔,那记者说咱大队投稿了,指定都说清的,人家知道呢。”


    至于问什么还问,可能想核实,也可能就是找话头儿聊天。


    他怕二叔得罪人,毕竟只是一个小生产队长,还是让大队长去说。


    果然他拉住唐爹的时候唐炳德就上前打招呼了。


    一通寒暄,唐炳德就把唐爹招呼过来,让他回答记者采访的问题。


    “种水稻的事儿,都是唐福林在季干部的指导下的完成的,他做得非常好。”


    至于鱼仙人,他觉得不能提,毕竟这是自家的说辞,拿出去可能不妥当。


    就当鱼仙人是季宏岳吧,让季干部捡个便宜。


    不能提鱼仙人,那唐圆就是跟季宏岳学的,也不能单独提,反正种水稻的功劳给唐福林了,肉烂在自家锅里。


    再说,季宏岳发达了,不会不提携唐圆和封辰的。


    唐炳德有个感觉。


    刘支书可不懂种水稻的事儿,自然就被晾在一边。


    唐大伯得了信儿,也呼哧带喘地跑来想露脸。


    当然没啥机会,人家市干部和干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来跟他们聊天,除了水稻和林药混作、立体种植,他们都不想听。


    好在刘支书还有好大儿给解围。


    等刘光明领着谢行知等人抵达唐家村,都是下午了。


    郭岩几人还算低调,坐着拖拉机来的,一行就五个人。


    谢行知他们就高调多了,坐着吉普车、边三轮儿,还有荷枪实弹士兵一路保护。


    浩浩荡荡的感觉。


    这下周边的跃进大队、向阳大队都跑来看热闹,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主要是想在市委和县委领导跟前露个脸。


    管他成不成的,去领导身边站一站,沾沾脚下的泥都感觉自己也贵气了呢。


    看到县里来了那么多人,唐炳德脸都黑了。


    我日他猴儿!


    来这么多人,谁管饭?


    听听,那个缺心眼子的馋货是谁,竟然要尝尝大队的大米啥味儿。


    你他娘的,你知道谷子咋变成米呀?


    我们还得现给你砻谷舂米?


    谢行知和郭岩几人抓重点,在稻田里参观,亲自看看他们收的稻子,问问唐炳德、唐福林以及其他割稻社员整田育秧插秧护理问题。


    虽然他们没见过啥世面,面对领导说话不咋利索,可说到拿手的种地他们就回答流畅,说得头头是道。


    谢行知和郭岩很满意,忍不住夸季宏岳有想法、肯实干。


    季宏岳因为唐圆和封辰不在还有点遗憾呢。


    他很想趁机把唐圆和封辰引荐给郭岩和谢行知认识,说不定就能给他俩也弄个编制。


    普通人想从农村进城不容易,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又很容易,只要他有那个权力。


    高盛和刘光明几个就很郁闷。


    高盛远离谢行知几人一段距离,借着抽烟的机会和刘光明说话,“光明,前进大队的棉田保不住了。”


    刘光明也郁闷啊,“高局,你可得拉我一把,帮我想想办法。”


    要是棉田没了,他从哪里赚钱?


    只靠口粮可没用,口粮值几个钱?


    再说了市里郭岩和县里谢行知都来了,前进大队的口粮任务也不可能再单订数目,只能按照规定来。


    至于季宏岳说的调整种植结构,要种草药什么的。


    那草药肯定归季宏岳了,哪里还有他的好处?


    他气道:“这季宏岳嘴里说的好,我看他也是为了自己捞好处。”


    到时候县医院不可能帮他代收草药,看季宏岳领着前进大队种那么多草药往哪里卖!


    最好烂地里!


    高盛损失倒是不大,毕竟他是县农业组副组长,能管整个县的公社大队呢,就算不能都要求人家给好处,关系好势力深的几个还是可以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人跟蟑螂一样,你打不死他,一旦他蹦跶起来那就一窝一窝的,再也没机会灭掉了。”


    他们当初如果摁死季宏岳就没有现在的事儿,当初没摁死他,让他跟大队联手又和市里搭上关系,那就更不可能了。


    更何况现在还加上一个谢行知。


    真是头大。


    他不由得也生出了危机感,寻思要是再有那么个运动趁机把谢行知、季宏岳这些人再打倒就好了。


    可惜崔书记是部队派遣来的干部,虽然跟谢行知没交情可跟他们也没有。


    唯一的指望就是刘光明能拿捏住岳父的心,让荆副主任帮忙。


    这又要看刘光明和老婆的关系如何了。


    总之前进大队实验田的事儿,他们阻止不了。


    两拨人在前进大队住了一宿,眼见为实,前进大队确实没有弄虚作假。


    第二天谢行知就邀请郭岩几人去县里。


    谢蔚然和小叶还想找季宏岳说的唐圆跟封辰聊聊呢,结果俩人不在家。


    唐爹和唐妈不会说谎,怕说露馅儿就借口忙去干活儿,把客人交给封奶招待。、


    封奶却是个撒谎不打草稿的,脸不红气不喘,“小两口忙着呢,我让他们去舅老爷家换几斤棉花。别看我们大队种棉花多,交不完的棉花任务,可社员分不到几斤棉花,不够做冬衣的呢,人家大队种的少还分的多,我让他们去换点。”


    季宏岳忍不住偷偷给老太太竖大拇指,您老牛,见缝插针就给刘光明上眼药。


    封奶却一副自己实话实说的架势,我一个老婆子我有啥心眼儿呀,我当然是问啥说啥啊。


    虽然没等到唐圆和封辰,谢蔚然和小叶却还是采访了唐爹唐妈和封奶,对两人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谢蔚然是记者,他和郭岩等人的诉求不同,所以关注重点也有区别。


    证实了稻田的真实性,做了社员采访,谢蔚然就对投稿人更好奇。


    主要是这稿子写得很成熟,而且透着体制内的一些不对外言说的小规则。


    他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大队社员能办到的,所以特别想见见那俩人。


    通过观察他已经确定唐炳德、唐福林等人写不出来,估计读都读不全。


    有可能是季宏岳写的,但是谢蔚然直觉不是。


    没见到投稿人,谢蔚然也不好赖在前进大队,也带着小叶坐拖拉机跟去县里。


    季宏岳跟他们同回县里,顺便请他们把还给市里的双倍稻种带回去。


    到县里的第二天崔书记和谢行知就召开县委会议。


    市局郭岩带领两名干事列席会议,市报两位记者现场做了采访。


    会议讨论了彬州县的民计民生问题,最后重点讨论实验大队的可行性。


    如果只有季宏岳和谢行知,要想通过不容易,但是有郭岩等人列席就好说。


    全票通过。


    没错,高盛和刘光明也投了赞成票。


    要是没有前进大队的成功,单单讨论,那他们绝对有把握不通过。


    现在有成绩加市里支持就很难抵抗。


    他娘的,要是当初育苗的时候就给破坏掉,或者插秧的时候给糟蹋了,再不济排水放水的时候给祸祸一下……


    刘光明无比懊恼,有些埋怨他爹咋不想想办法,你在乡下守着,难道见天就看着那些稻子杵在你眼前而无动于衷?


    你不知道那不是稻子,不是粮食,那是毁掉儿子前途的刀子?


    那他还真不了解他爹,他爹可以让大队种棉花,可以为了先进多交公粮和棉花任务,却不会主动祸祸粮食。


    没有一个真正的农民会想祸祸粮食,那是罪恶的念头,想都不许。


    你可以饿得受不了去啃青,你不可以为了泄愤去糟蹋粮食。


    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决议通过,季宏岳激动得喜极而泣,躲在没人的旮旯里哭得稀里哗啦。


    有志者,事竟成!


    这一次季宏岳平安下乡,再也没有狗追混子打的。


    唐炳德等人听季宏岳说县里免了他们大队的棉花任务,以后不再强制种棉花后久久不能回神。


    都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真的不用再种那劳什子棉花了?


    春天浸种,挑水种,刨坑点种儿蹲地里包堆儿,间苗、锄草松土、抓不完的虫子、打边杈顶心、打不完的农药、拾棉花……


    从早春忙到深秋,那真是又苦又累最磨人的活儿。


    这下解放了!


    社员们可太高兴了!


    他们跟过年一样笑声响亮,互道恭喜。


    看着向来内敛不外露的唐炳德都高兴得直抹泪儿,刘支书的心很不是滋味儿。


    看来大家都种够了啊。


    可……你不种我不种,都嫌累,谁替国家种棉花?


    种棉花是社员光荣的义务啊!


    他也想争先进当光荣啊,他不是为自己啊,他是为大队啊。


    大家伙儿怎么不领情呢?


    来年不用种那么多棉花了,社员们打心眼儿里高兴。


    秋收、耕地劲头更足。


    陈大队长和单大队长又来找唐炳德,求老哥带飞。


    唐炳德表示自己一个大队都搞不定,还带飞你们?


    而且鱼仙人说不是靠水的地块就适合种水稻,得看地势、地质等等。


    反正挺复杂的,还是等唐圆回来说吧。


    季宏岳也有很多话要和唐圆封辰说,他决定独自进山去喊他们回来。


    其他路记不得,他就知道巨石峰这条,毕竟有高大的路标不会迷路。


    他在巨石峰这边一通喊,对面没回应。


    他自己爬山,结果爬十几米就歇菜了!


    他挂在石窝里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摔下去是要断腿或者头破血流的。


    他正想慢慢下去,山壁中间露出几个猴头儿,吱吱地往下指指点点。


    太阳落山,山里光线昏暗,季宏岳以为是封辰呢,就大声求救。


    封辰和唐圆带着猴子们割完稻子,将稻子丢到太阳地里晒着,又忙着翻地。


    稻子晒干他们直接挑去石洞里去摔稻谷。


    山洞打扫干净很好用,稻谷摔出来都可以直接放在小山洞里存着。


    封辰舍不得让唐圆干重活儿,割稻子、翻地都有他带着猴子们干。


    猴子们虽然没耐心,干活儿会偷懒,但是人多力量大,比几个唐圆都管用。


    猴王打发小猴子们摘了好些山葡萄、野石榴之类的回来,那是让唐圆给酿酒、做水果干的。


    今儿晚饭唐圆做了一锅麻辣兔、蘑菇炖野鸡,全是硬菜。


    留够自己和封辰吃的,她把剩下的分给猴王它们,答应犒劳它们的。


    正准备吃饭呢,几只小猴子嗖嗖飞奔而来,指指点点,“嘎嘎嘎……”


    有个笨蛋挂山上了,哈哈哈。


    封辰听懂了,跟唐圆说一声拎着爬山安全锁套去把季宏岳给救了过来。


    季宏岳战战兢兢地下山,手脚虚软发抖,看得唐圆直笑。


    季宏岳:“你挂石壁上半天你也抖。”


    他拿筷子去夹旁边瓦盆里的麻辣兔。


    “吱吱。”几只猴子冲出来,一把推开他,抢了盆子就跑。


    这人不但笨还馋,抢猴子的肉吃!


    猴子吃顿肉容易吗?


    收稻子累半死!


    季宏岳半瘫着吃肉,香得入了魂儿的感觉,眯着眼感慨:“你俩这小日子过得,真是山中岁月长,不管人间事儿,连猴子都收服了。”


    以封辰的本领,别说收服一群猴子,收服一群狼他也不意外。


    唐圆把新蒸的大米饭拨给他一半儿,舂米舂得猴子吱哇乱叫,吃顿大米不容易,且吃且珍惜吧。


    封辰看了唐圆一眼,有点后悔救季宏岳上来,应该给丢回去。


    他从自己的搪瓷盆里拨了一些大米给唐圆,可舍不得她少吃一口。


    季宏岳很没眼色道:“我感觉我应该继续挂在山上喝风?”


    第62章 说秘密


    深秋天空格外高远, 星子都愈发明亮,却也衬得山中黝黑一片,山林中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 有点瘆人。


    不过有封辰在身边, 不只是唐圆不怕,季宏岳都觉得有安全感。


    封辰在山洞外燃起大堆篝火, 取暖驱寒, 还能烤地瓜、核桃松子栗子什么的。


    深秋的夜冷,山里就格外冷, 篝火烤着前面热烘烘的, 后背却冷飕飕的。


    封辰就坐在唐圆后面替她挡风, 她若是累了冷了也能主动靠在他怀里。


    唐圆和季宏岳聊天, 封辰帮唐圆捏核桃和松子吃。


    三只猴子在旁边咔嚓磕松子, 间或吱吱喳喳不知道笑话谁。


    季宏岳把这些天的事儿告诉了两人, 感慨道:“我以前费劲巴拉干不成的事儿, 你们一篇稿子搞定了。”


    唐圆摇头, “咱不能吃十个包子饱了,就以为前面那九个是浪费吧?”


    前面那九个不吃, 最后这个包子就是第一个呀。


    如果没有季宏岳、唐炳德以及社员们的努力, 她这篇稿子就是一篇稿子而已。


    她知道唐炳德等人一直致力于减轻大队农民负担,争取减少棉花任务多种其他更合适当地的作物, 只是大队长人微言轻,有支书和刘光明等人压着, 他的声音太微弱,根本传不出去。


    她知道季宏岳心怀抱负, 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掀开那些蠹虫的倾轧, 只是他势单力薄,险些丧命。


    她也一直想自己除了教大队种地、种草药之外,还能做点什么。


    这篇稿子是临时起意的,被刘支书、赵股长等人不许她打扮封辰刺激的,她为了暗搓搓跟他们叫板就写了投稿。


    单纯写发型当然不行,那不是吃饱了撑的么?现在又不是时尚流行的年代。


    她就把前进大队很新颖的水稻和新颖的发型结合起来写,写社员、写劳动、写党的政策,然后暗藏种植结构转型的事儿。


    说为了这碟醋包了这顿饺子也行。


    效果好得超出预期,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最后好处还是落在大队上。


    这是意外收获,也是必然的结果,是季宏岳潜心扎根又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


    她笑道:“大队调整了产业结构,以后就好多了。”


    不种棉花也不会轻松的,农民就是这样,要想吃饱饭就有干不完的活儿。


    但是不种产量极低又极耗时间的棉花,他们可以种更有经济效益的作物。


    如此以来,大家有盼头儿,心里压力减轻,自然活得更轻松些。


    季宏岳已经困了,他眯着眼睛问封辰,“以后大队调整了种植结构,收入会增多,你也有更多用武之地,这山里的地还种吗?”


    在季宏岳看来,山里环境好、惬意,但是交通不便、物资短缺,不宜居。


    再说封辰能打猎、采药换钱,其实不需要非得种地。


    种地不只是累,还耗时,会把人捆在土地上。


    封辰捏松子的动作一顿,垂眸看怀里的唐圆,她也困了,眼睫低垂,听见季宏岳的声音也扭头看他。


    封辰:“当然种。”


    种地是他的执念,有生之年都要种地。


    他从末世穿来,对权势、功名、物质、美色没有什么兴趣,他想求一份安定。


    有事情做,有足够的食物,有心爱的人。


    土地能给他安心的力量,让他情绪稳定,不会被前世的记忆影响。


    这里是他和唐圆的二人小世界,他很喜欢跟她呆在这里。


    前世只剩下他一个活人的时候,有一种地老天荒的绝望感。


    现在不一样,两人住在这里,有一种地老天荒的幸福感。


    他给了季宏岳一个“这是我和圆圆的秘密山谷”的眼神。


    季宏岳秒懂,又酸了。


    他真是多余问,他怎么那么喜欢找虐啊。


    封辰这人明明性子比较闷,不喜言辞,可他总是有办法让人知道他的得意和骄傲。


    瞧他瞅着唐圆那拉丝的眼神儿,你一个大男人……哎,算了,我还是睡觉去吧。


    封辰和唐圆没有立刻跟着季宏岳离开,而是抓壮丁让季宏岳帮了几天工。


    季宏岳是带了一些麦种进山的,后来背不动就藏在一棵大树下。


    封辰按照季宏岳说的位置把麦种带回来,直接开沟撒在翻好的地里。


    唐圆说山里不需要种太多麦子,这里可以当育种试验田,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草药上。


    山谷面积有限,能开的地块也被封辰开得差不多,再开要去远处另外的小山谷和山坡。


    开多了他一个人可种不过来,她不想他太辛苦。


    他们把稻谷囤在高处干燥的山洞里,只背了一些种子回去和大队换。


    三人刚出山就有在农田里拔棉花柴的社员看见,大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一个人喊,远处就有人接力,很快一阵阵回来了回音震荡。


    吓了唐圆一跳。


    搞得好像要通缉他们一样。


    很快就有人骑车冲着他们迎过来,到了跟前发现是唐爱国带着几个不认识的人。


    几人热情地自我介绍,是陈发达和单大队长等人。


    “季干部、唐圆丫头,我们等好几天啦,你们走亲戚咋才回来呀?”


    唐圆:“……”


    叫的我好像是季宏岳的丫头一样。


    走亲戚又是什么鬼?


    怎么进了个山出来就翻天覆地的感觉呢?


    陈发达等人是找季干部和唐圆帮忙规划来年种水稻地块的。


    他们也有洼地,也有靠水源的肥沃农田。


    唐圆:“大队长,不是必须得种水稻,种水稻其实比种小麦更累更麻烦。”


    唐家村那片地是没办法,但凡有办法那还是种小麦更方便呢。


    那俩大队长却下定决定要跟这个风了。


    跟着陈发达来的一个男人道:“你个小姑娘又不懂,少掺和老爷们儿种地的事儿。”


    他这话一出,就见封辰和季宏岳一起扭头看他,一个眼神冷冷的一个凉凉的,都不善。


    他平时在生产队和家里强横惯了,这会儿面对气势迫人的封辰和季干部就怂了,缩缩肩膀躲在陈发达身后去了。


    季宏岳:“两位队长,你们有问题就跟唐圆请教,她比我懂得多。”


    众人愣住了,真的假的?


    唐家村的也一脸疑惑,不都说唐圆跟季干部学习吗,怎么比季干部还厉害?


    单大队长见陈发达那边儿吃瘪,立刻跳出来上眼药儿,“唐圆姑娘,你有空去我们大队看看呀,我们大队的人都可实在呢。”


    绝对不会有求于人还唧唧歪歪。


    陈发达瞪了一眼跟着来的小队长,也开始跟唐圆说好话。


    唐老哥都说了,要种水稻就找季干部和唐圆。


    唐圆也没拒绝,“几位,天都黑了,我们明天再说。”


    几人连声说是,单大队长声音洪亮地邀请唐圆先去他们大队。


    唐圆也答应了。


    唐炳德听说唐圆和封辰回来了,打发唐爱国兄弟俩送了一袋大米过来。


    这是他们自己砻谷舂出来的大米。


    大米吃起来比面粉简单,但是大米并不比面粉易得。


    他们得先砻谷去掉外面谷糠,再舂米去掉糙皮,然后就是大米。


    糙米不能直接上碾子或者磨盘,会把大米碾碎,要用木器来舂。


    这些是唐圆之前教给唐爹的。


    唐爹和大队木匠一起做了木制的砻谷磨,还找来圆底石槽和底端圆型的木棍儿,这就能舂米了。


    唐爱国和唐爱党兄弟带着一帮年轻力壮的青年舂了两天也只舂了不到两百斤,都累够呛。


    唐炳德让社员们轮流参观了稻谷和大米,又一家分半碗回去蒸炖大米饭或者熬大米粥尝尝。


    以前大米是稀罕物,有些社员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吃了。


    现在自己大队竟然种出来了,他们就觉得特别神奇,非常骄傲。


    就因为大队开始种稻子,村里新出生的孩子就有叫稻子、稻花、稻穗、大米的呢。


    米粉也能做很多美食,不过唐圆现在没时间,晚上就炖熏肉蒸大米饭。


    唐爹不肯吃大米,还是要吃粗粮窝头,“我觉得这大米吃着不管饱。”


    他吃五个粗粮窝头就饱了,吃大米饭估计得吃好几碗,一碗下肚都没感觉呢。


    唐圆笑道:“这是饮食习惯问题,南方人说吃面食吃不饱,得吃米饭才行。”


    现在只要她说以前不知道的新奇事儿,家里人默认她跟季宏岳学的。


    封辰只会在对唐圆来历的猜测上再加一个信息量,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季宏岳就一副我看穿一切但是我不说,我还得给她当挡箭牌的自觉。


    第二日一早单大队长亲自赶着骡车过来接唐圆和季宏岳,他给带了一兜子大包子,鸡蛋馅儿和萝卜肉渣的,看得出为了请干部指导下了大本钱的。


    一行人到了向阳大队那片洼地。


    今年深秋雨水少,一般洼地也都渗透下去并没有积水,这一片却水汪汪的。


    周围长满了野草,还有芦苇、菖蒲、水红蓼等。


    白色的荻花在秋风里摇曳,深棕色的菖蒲棒棒也很有野趣儿,还有白色的鸟在其间休憩。


    唐圆惊讶道:“单队长,你们这原来是河吧?你们填河造田了?”


    这哪里是农田因为低洼蓄水,这摆明以前就是河床吧?


    单大队长咳嗽一声,“从58年开始这里就种地啦。”


    唐圆明白,那就是□□那两年填河造田的。


    向阳大队这里应该有一片草甸子,地势低洼,常年蓄水,为了增加农田他们拉土填埋了。


    遇到干旱年份自然没什么,但是遇到雨多的年份,这里就成了水洼子。


    雨多的年份,地下水也格外丰富,他们虽然不断填埋新土,但是地下水渗出来还是会变成烂泥。


    她真诚建议道:“单队长,其实水源和土地一样重要,如果这里地下水丰富,倒不如直接挖掘成人工河用来蓄水灌溉、养鱼养鸭子,也是一样的。”


    等大包干以后,你们就知道副业比种地赚钱了。


    陈发达有点幸灾乐祸,哎呀,看你催得那么急,结果不能种有啥用啊。


    还是自家大队好,好饭不怕晚。


    单大队长有些失望,“那,你再帮我们瞅瞅,看看有没有适合种水稻的地方?”


    唐圆也没拒绝,和季宏岳坐着骡车溜达大半天。


    可惜向阳大队地势问题,没有适合种水稻的地块。


    他们农田的地势都比河床高,要想给农田蓄水就得人工灌溉。


    旱地挑水都那么麻烦,水田可想而知?


    当然如果有钱可以去买水轮泵、柴油抽水机、甚至订做水车。


    但是向阳大队没钱,他们比唐家村还穷呢,大队竟然拿不出两百块现金,否则才不会急吼吼也要种水稻,不就是水稻产量高么。


    水轮泵一台加配件加挖水渠等的成本也得大几百,一台还不够。


    柴油就算了,柴油贵审批难,柴油机比水轮泵更贵。


    水车那得做好几架才够用的,效率还低,要想把旱田变成水田成本太大。


    单大队长挣扎许久,提了许多改进办法都被唐圆和季宏岳否决了。


    不是不让他们种,是要因地制宜,不合适却强行种那就是增添麻烦,得不偿失。


    唐圆安慰失落的大队长,“单队长,那片洼地你们真的可以好好利用,不要荒在那里。”


    荒着可惜,不如挖成人工河,河里种荷花菱角、养鱼养虾啥的。


    她给单大队长分析了一下,这里一直填土一直渗水,摆明是地下水丰富啊,估计挖开地表层就有水涌出来。


    直接多了一个有大泉眼的水泊,难道不是大幸运?


    当地水资源不算丰富,像有些大队就常年缺水呢。


    单大队长心动了,立刻组织人手去挖。


    种完小麦就没有其他紧迫的农活儿,大队一般会趁着下雪上冻前组织人疏通排水沟、编席、编筐子、做木匠活啥的。


    天冷气温低,是不清河塘淤泥的。


    可见单大队长自打大雨淋了麦子以后行动力也强起来。


    第二天去跃进大队倒是有合适的地块种水稻,差不多百来亩。


    不过这百来亩有一多半比较贫瘠,需要慢慢改善地质。


    所以也就五六十亩地可以种水稻。


    唐圆自然不吝啬教人科学种地的一些窍门儿,对单大队长和陈大队长也不藏私。


    地块虫害严重的,都要趁着冬天休耕的时候撒石灰深耕杀虫。


    虽然很多人知道撒石灰可以杀虫,但是没几个人敢随便操作的。


    石灰撒多少?


    撒多了有残留,到时候会烧死庄稼,撒少了根本杀不掉虫子。


    唐圆就教他们先撒麦糠、碎麦草或者青草、树叶等,再撒石灰,然后翻地。


    如此不但可以杀虫还能积肥。


    关键就是石灰的量要掌握好。


    唐圆讲知识点的时候单大队长、陈大队长跟小学生一样,用粗糙黝黑的手指捏着小小的铅笔头在他们卷烟纸上记要点。


    自己识字量不够就吆喝陪同的生产队长、会计啥的仔细听着,都要一个字不落地记下来。


    季宏岳:“大家不用急,我帮你们整理了,回头抄一下。”


    唐圆讲知识点,他也没有落下,会速记,全都用钢笔记在笔记本上。


    散场的时候单大队长和陈大队长围着唐圆一个劲儿地表示以后要跟着她和季干部走,请她多指导。


    唐圆满口答应。


    转天陈发达亲自送来一篓子石榴、一篓子红枣,单大队长也送来一篓子芋头,还有苹果和柿子。


    唐圆再三推辞,结果他们放下篓子赶着车就跑了。


    这俩大队的热情也刺激到唐炳德。


    人家只是请鱼仙人去指导指导就送这些好东西。


    他们自己大队水稻都种出来了,亩产340多斤,比其他粮食产量都高,今年分口粮都宽裕。


    再说,大米可比粗粮好吃多了!


    必须得表示!


    唐炳德没有一言堂,而是去找刘支书、会计五个革委会委员商量。


    “人家俩大队只是被指点了就送指导员那些好东西,咱们也得有表示吧?”


    刘会计是刘支书的堂弟,自然看刘支书。


    刘支书经过水稻一事儿看起来又老了几岁。


    他倒不是反对种水稻,毕竟水稻产量高,种成了社员们不挨饿,是好事儿。


    而是大队种水稻取缔棉花任务后儿子光明在县里的处境有点微妙,光明说有些领导开始点乎他、刁难他。


    儿子埋怨他,怪他咋不主动想办法阻止大队种水稻,毕竟水稻也不是必须的,因为生气都不肯让孙子金宝儿下乡耍了。


    刘支书和老婆子挺想大孙子的。


    刘支书:“啊,这事儿啊,大队长看着办。”


    一般这种问题如果不热烈配合,只是淡淡地说可以,都算不乐意,他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你看着办,那更是拒绝了,甚至还透露着不满。


    唐炳德和他共事这么多年岂会不清楚?


    但是唐炳德选择不惯着,因为他听唐圆那意思后续还有很多好东西。


    他必不能寒了鱼仙人的心,要让鱼仙人继续提携大队才行。


    他道:“收了多少稻谷咱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年冬天还能多分一波口粮,社员们都能过个饱年,来年春天麦收之前也不至于饿肚子的。”


    哪怕多分一百斤,过年都能吃点好的。


    而且他还在计划改良另外地块,扩大水稻种植区。


    种水稻不耽误种小麦,就是社员们多辛苦一些,排水放水要掌握好。


    节气倒是不怕,因为水稻是提前育秧的,收完麦子耕地耙地灌水并不耽误插秧。


    种水稻不耽误种麦子,那就意味着可以少种粗粮。


    以后可以把小麦、水稻、玉米当主要作物,减少红薯、高粱、豆子的种植,什么时候能把红薯和高粱当饲料,把豆子当油料就说明他们真的不缺吃的了。


    这些不需要刘支书同意了。


    他也不耽误时间,“举手表决吧,不同意的举手。”


    刘支书憋着气,原本以为同意的举手,他就抱着胳膊没动。


    结果听见唐炳德后半句不同意的举手他直接气到了。


    他还真不好举手,这唐炳德,学狡猾了!


    于是唐炳德带着会计、飞毛腿几个称了一百多斤麦子奖励给唐圆和季宏岳。


    他则拎着大喇叭满村转悠着宣讲了两人的贡献和重要性,务必让每个社员都清楚,都要尊重两人。


    大部分社员是欢欣感激的。


    “今年能多分稻谷当口粮,以后还不用种棉花了,这可都是季干部和圆圆的功劳啊。”


    “感激季干部就算了,咋还感激唐圆?”有人不服气。


    “大队长说多亏了她就是多亏了她,难道大队长还会撒谎?”


    大队长从来不给谁面子的,你要是没本事他会说多亏了你?


    老唐家也就此事态度不一。


    唐大哥和唐大嫂是高兴的。


    唐大嫂庆幸自己之前和二叔二嫂处的不错,可能因为都被公婆压榨吧,她和二房走得近。


    分家以后她和男人跟二叔二嫂走得更近,一开始也不求有什么实质好处的,单从感情来说也受益。在家里被公婆、唐武夫妻压榨,没有说话的权利,日子过得能不憋屈吗?


    哪怕找二婶吐吐槽,心里都舒坦。


    现在二叔是队长,他们和二叔走得近,外面人对他们也高看几分呢。


    唐奶也高兴但是她不说,如果二儿子出风头她会乐得哈哈笑,刺头孙女嘛,不惹事就行。


    她被大伯娘叨叨的也开始酸唐圆对封老太比对她好,尤其她暗搓搓往那里去打探,总是能听见封老太跟人吹她和唐圆关系多好多好,唐圆对她多孝顺,给她买啥做啥的,有一次还看到唐圆扶着封老太在那里遛弯儿,说吃肉吃撑了散步呢。


    好家伙,她酸得哟,比酸菜缸还酸呢。


    佟雪没啥感觉,她大多时候只关注自己,现在她的肚子跟吹皮球一样鼓起来,大得吓人。


    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了,她身子沉得难受,每天都要跟唐武发无数次小脾气。


    她也讨厌婆婆,所以看见婆婆嫉妒的嘴脸她还厌烦呢。


    有大米多好啊,她也能多吃两碗不是?


    唐香则忍不住去找宋华章吐槽:“她就是跟季宏岳学了点皮毛,真当自己是农业干部呢?也不怕吹大劲儿以后露馅儿出丑。”


    她嫉妒的表情有点扭曲,不似平时那般甜美平和。


    她真的被唐炳德满大队宣扬唐圆给刺激到了。


    宋华章怔了一下,劝她,“香香,没必要生气,各人有各人擅长的。你温柔大方,聪慧伶俐,更适合过城市生活。等我们回城,给你活动个厂宣传科办公室的工作,你也会大放光彩的。”


    唐香有被安慰道,却又不能彻底畅快,毕竟高考还有四年呢,她想立刻就能压过唐圆。


    她最近不太爽,自打被唐圆半救不救的那次之后,宋华章对唐圆态度就改变很多。


    以前自己说唐圆啥他会附和,现在却会劝她不要和唐圆较劲,还说唐圆看着挺能耐的。


    言辞间都流露出他的佩服。


    她嘟嘴,“我和你说平时要多看书,别把课本丢了,你可当回事呀。”


    宋华章:“放心吧,我学着呢,一旦回城招工肯定能考上的。”


    唐香怕他敷衍,也想彻底拢住他的心。


    宋华章家世好人又长得俊秀,不少女知青喜欢她,还有留城的女同学不断给他写信说要帮他回城的。


    唐香有时候得意于自己是上天宠儿,自信满满,有时候又很不自信,怕宋华章会变心。


    她思量再三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人儿,我一直能做预知梦,知道未来的大事儿。过两年一定会恢复高考的,你信我。”


    她不想输给唐圆,她一定可以比唐圆更加大放光彩。


    唐圆有季宏岳,她有穿越!


    宋华章以为她好强瞎编,笑着逗趣,“我信,我当然信你。”


    唐香得意。


    宋华章:“你这么美丽可爱,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唐香的脸一下子垮了,“宋华章,你不信我!”


    她立刻赌咒发誓,生怕宋华章不信她。


    这个秘密她一直压着不跟人分享,就好比守着一座宝藏不能开发,也憋得慌好吧。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单告诉他一人儿,他竟然以为她瞎编?


    她容不得人家否定她,容不得人家质疑她,“不但要恢复高考,知青们还要回城,不管招不招工都可以回城。


    几年后的事儿你没法立刻验证,那我说眼前的好了。就眼前当下,第四次中东战争会导致世界石油危机爆发,全世界都会受到影响,下个月基某人会第六次访华,你可以看报纸验证。”


    她生怕宋华章质疑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着未来的大事件,“76年会发生好多大事儿,先是总理辞世,那四人不许悼念,然后总司令辞世,之后某地发生大地震,再然后领袖逝世,□□上位,那四人就被打倒了。


    77年就会恢复高考,78年十二届三中全会宣布改革开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人民公社解散,大队解散,土地重新还给农民……”


    宋华章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雷炸在他耳边,他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别说了!”


    他立刻转身往四周看看。


    他们站在小河边,傍晚的彩霞映红了半边天,把河水也染上瑰丽的色彩。


    吃完饭知青们在河岸上聊天散步,赏晚霞,笑声阵阵传来。


    不过他们离着有点距离,唐香的话应该传不过去。


    他松口气,紧张而又眼神清亮地注视着唐香,小声问:“真的?”


    唐香坚定地点头,“当然,我何曾骗过你?”


    宋华章心怦怦直跳,感觉有什么要从胸腔蹦出来。


    香香不可能骗他,关键她不可能编出这么专业的年代记事,这些词汇给他这个首都知青也是想不出编不出的。


    他信!


    如果唐香说的是真的,那四人倒台,他们的拥趸也会倒台。


    那被他们打倒的那些人呢?肯定会陆续起复,他们会不会反清算?


    这种东风西风互相压倒的事儿,绝无例外!


    要是这样,要是这样……


    他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在转。


    他可以提前交好几位被打倒的领导,曾经年轻有为的之后肯定会身居高位,曾经年长位高的,那他的子女肯定会上位。


    他还可以提前布局,揭发几位之后会被清算的投机派。


    他瞬间找到了回城的捷径,也找到了飞升的机会!


    唐香还在那里愤愤不平,“唐圆有啥啊?不就靠着季宏岳?我会的可比她多多了。”


    她的时政学得相当不错呢。


    宋华章面色激动到潮红,在霞光的映照下俊美非凡,“香香,我要请假去一趟儿外地。”


    唐香被他的俊美震慑到失神,没听清,“你说啥?”


    宋华章低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打算去拜访几位从前的叔叔伯伯,估计我回城的路就在这里了。”


    唐香想说不急,77年恢复高考他们就回去了。


    但是想到唐圆,她又觉得早点进城当然好,她就甩唐圆十条街了!


    当夜宋华章收拾行李,翌日一早唐香陪着他去大队办公室开介绍信。


    正好唐圆和封辰也来开介绍信去县里。


    唐香一副人生大赢家的姿态,瞥了唐圆和封辰一眼立刻贴近宋华章,温声软语地叮嘱他,让他注意安全,早日归来。


    唐圆无视他们,她和封辰要跟着季宏岳去一趟市里,采买一些修建沼气池的材料以及煤气灶、软管、金属阀门等配件。


    冬天没什么农活儿,她打算在封家墙外联通猪圈修个沼气池。


    地理关系,唐家村估计十五到二十年内不会通电,修沼气池其实挺实用的。


    即便以后废弃也没什么可惜的。


    开完介绍信,唐香又倍有优越感地瞥了封辰和唐圆一眼,“走着瞧!”


    唐圆无语,这人有病吧?


    她无所谓道:“你滚着瞧跟我也无关。”


    第63章 狼群啸


    宋华章有些尴尬, 之前封辰和唐圆虽然没下去救他们,但是也帮忙叫了人。


    四舍五入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喊人来, 他们在深沟里待一夜还不定怎么样呢。


    他其实有点不理解唐香这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为什么非跟唐圆过不去, 虽然唐圆以前有点霸道暴躁,但是分家以后看着挺好的。


    尤其她现在帮大队做了不少事, 他还挺佩服的。


    毕竟即便自己是首都下来的知青, 却也不知道怎么帮大队致富,更不会种水稻。


    他朝着封辰和唐圆点头笑了笑, 拉着唐香走了。


    唐香还愤愤不平的, “她也太狂了!”


    封辰瞥了两人一眼, 目光幽沉。


    唐圆悄悄拽拽他的衣袖, 小声道:“别理他, 去找大队长吧。”


    他们开介绍信直接找会计盖章即可, 唐炳德不耐烦写这些字。


    唐炳德自然在给骨干力量开早会, 安排最近的生产安排。


    目前主要是组织社员去撸树叶子、搂草往地里倒, 然后撒石灰翻地。


    另外就是检查小麦田的出苗情况,及时补种。


    还要检查那些农田中蓄水大井周围的棉槐条、荆条生长的情况, 今年只许人撸叶子不许割条子, 等来年长密了就可以收割。


    季宏岳也在。


    见到唐圆和封辰过来,几人热情地招呼他们。


    唐炳德也难得笑得满脸皱纹, “丫头,来, 你给我也讲讲那个沼气池是啥,我昨天听你们说了一耳朵也没听懂。”


    昨天唐圆和封辰在猪圈外墙那里商量, 正好唐炳德过去送麦子,听了几句。


    后面又忙着大喇叭吆喝表扬去了么, 没顾得上细问。


    唐圆笑道:“七爷爷,沼气池挺实用的,十几年前就有人开始用了。”


    唐炳德:“恁早?”


    哎,自己大队太落后了,十来年了竟然啥也不知道,得亏现在有个鱼仙人。


    他就洗耳恭听了,还指挥记分员拿笔记记。


    唐爹招呼闺女过去坐着说,还把自己的草鞋脱下来给她坐着。


    附近有剥玉米的老太太见状,立刻打发小孙子送个蒲团过来给唐圆。


    大队长吩咐工作,他们可不敢上前凑热闹打搅,怕挨骂,但是不耽误他们盯着看热闹呢。


    唐圆道了谢,从兜里掏一小把松子给小孩子。


    她坐定开始给唐炳德等人讲沼气池的修建、运用以及注意事项。


    “乖乖,不用烧柴火,直接一拧就冒火做饭?这也太省事儿了吧?”


    “对呀,那得省多少柴火?”


    唐爹也神往之,“闺女,还能用来发电?还、还能拉抽水机、磨面机?”


    唐圆点头:“对啊,沼气能用来照明、做饭,还能发电带动机器,沼气池的废渣能当饲料喂鱼和蚯蚓,还能当牲畜的饲料添加物,当然最主要还是做肥料,比农家肥、尿素什么的更有营养。”


    唐炳德等人直接惊呆了,这么好?


    人家十几年前就在用,他们竟然才知道?


    真是亏大了啊!


    唐圆给他们画大饼,“我们先在家里修个小的试试,等安全成功产沼气以后再计划给队里修个大的,到时候啊大队就能用上电灯,还能装通电的大喇叭、广播,再开会大队长就不用满村喊啦。”


    众人啧啧称奇,满眼向往。


    刘老三忍不住捅咕唐爹,小声道:“队长,咱闺女真行!”


    唐爹:“我闺女。”


    你才多大想要这么大的闺女?想得美!


    刘老三:“真好,咋不是我闺女呢?”


    几个刘姓青年又满眼羡慕暗含嫉妒地看封辰。


    这小子真福气!


    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自打和唐圆定亲以后人也变勤快了,日子也过好了,现在还要建沼气池。


    真是,咋让他娶了呢,跟我多好啊。


    他们念头一动,就接收到封辰冷冽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他们的内心一样。


    封辰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们一个白眼,想跟我抢媳妇儿,你们知道她喜欢身材好、相貌俊的男人么?


    瞅瞅你呲着个大板牙,牙齿中间那条缝能爬耗子了。


    还有你,那小眯眯眼儿吃饭能看清吗?


    还有你……


    众青年立刻移开视线,不敢跟封辰对视。


    季宏岳看得直憋笑,“大队长,恭喜恭喜,咱们大队前途远大啊。”


    唐炳德笑着点头,“多亏了季干部和圆圆丫头啊。”


    他又看封辰,也很满意,这小子枪法好、身手好,能打猎会种田的,很配圆圆呀。


    散会三人先回家,封奶已经给他们收拾了行李。


    昨晚上封辰季宏岳也帮唐圆量了各项需要的尺寸,估计了需要的配件长度以及数量。


    自然要多预备些,免得不够就麻烦。


    他们有大队介绍信,这些东西还是可以买的。


    因为是家用,所以唐圆不要大队的钱,自家负责。


    唐妈和封奶还给他们蒸了红豆包、菜肉包子以及烙了饼,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虽然有粮票和钱能去饭店,可饭店比自家饭菜贵好几倍呢,也不能顿顿吃。


    红豆是前几天就泡的,原预备着要包红豆包吃的。


    唐炳德让唐爹给套了骡车,让封辰赶车去市里。


    赶车出去办事,要拉着饲料和草料带着水桶啥的,免得出门在外没有足够的草料喂牲口。


    天冷了,也怕在外面露宿或者去农家投宿,他们自然也得带上被褥。


    另外他们带了几支枪和一盒子弹,唐圆的□□也背上了。


    唐圆坐在骡车上跟季宏岳有说有笑,出村的时候正好遇到唐香回来。


    唐香如今满怀希望,现在看唐圆又不那么酸了,唐圆再厉害也顶多在农村种地,自己却是要进城大有作为的。


    原本吧她怀揣着穿越的优越感,即便在农村蛰伏不出风头也不觉得憋屈,反而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得意和悠闲,反正77年就可以考大学。


    可唐圆的出头刺激到她,让她乱了方寸。


    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宋华章,她多少也有些忐忑。


    宋华章会不会跟人说漏嘴?


    宋华章发达了会不会攀高枝儿背叛她?


    宋华章……


    她一边胡思乱想假设,一边一一否定给自己信心。


    不会的,宋华章非常爱她,她只是一个农村小姑娘他都那么爱她,现在她有预言能力,他只会更爱她离不开她。


    路上季宏岳跟封辰商量,“天凉了肉也不爱坏,咱是不是再打几头野猪过去?”


    封辰没立刻答应,而是看唐圆。


    季宏岳:“封辰,不是我说你,你是男人应该有主见,不要什么都听媳妇儿的。”


    虽然你媳妇儿很厉害。


    封辰哦了一声,淡淡道:“不打。”


    他看唐圆是因为他懒得去打,如果唐圆想去另说。


    季宏岳一怔,立刻朝唐圆道:“圆圆,你看他,是不是有点气人?咱去打两头野猪吧,送给沈市长,他帮了咱大忙呢。”


    沈市长当然不会要,但是可以送去食堂嘛。


    即便野猪肉没有家猪肉好吃,那也是肉呀。


    唐圆笑道:“那我问问封辰。”


    她又像模像样地跟封辰商量,“郭组长还有谢记者他们帮了大忙,咱打了野猪也能感谢一下他们。”


    封辰握住她的手,“好。”


    季宏岳:……咋不酸死我呢。


    这俩人太能装了。


    明明一句话的事儿,他俩还在这里演有商有量呢。


    腹诽归腹诽,季宏岳却很高兴,也……羡慕。


    他以前没起过找对象的念头,但是整天看封辰和唐圆卿卿我我有时候他都可怜自己,忍不住猜想自己找个啥样对象。


    三人同行,一路也不无聊。


    为了打野猪他们没有走公路,而是从小道儿拐去山里。


    打野猪要去深山,外围被附近大队清理过,野猪除非脑子发昏不会出现在这里。


    走到骡车无法通过的地方,他们就把木板车留在大树下,牵着骡子继续行走。


    不能留下骡子,万一被什么野兽给祸祸了可不划算。


    封辰有狩猎经验,追踪到野猪群痕迹的时候他让唐圆和季宏岳在外围等候,他自己扛枪进去引诱几头野猪出来。


    有些大的野猪群落可能几十头生活在一起,一般人不能随便招惹。


    他有办法引出来两三头单杀。


    他动作娴熟又敏捷,全程近乎无声无息。


    为了不惊动野猪群他甚至没有用枪,而是用匕首捅死放血。


    这一次他猎杀了两大两小四只野猪,没有老的。


    他们绑了简易爬犁让骡子把野猪拖出去。


    季宏岳夸道:“封辰你真厉害!”


    真是无一失手,这是战斗之王吧?


    他们拖着野猪往木板车的方向回转,走着走着,封辰耳朵动了动,顿住脚步。


    唐圆了解他,立刻也戒备紧张起来,“怎么了?”


    封辰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有躁动。”


    随着他话音一落,远处有鸟群喳喳地叫着冲上天空。


    唐圆:“那咱快走!”


    森林里动物躁动,保不齐是老虎狗熊打架,小动物遭殃。


    他们加快脚步,但是山里路窄难行,还要爬上跃下的,并没有多快。


    很快后面竟然传来轰隆隆的震动声,听着好像有千军万马似的。


    骡子早吓得又叫又跳想要撒蹄狂奔了。


    封辰当机立断给它一记重击让它晕在地上。


    唐圆跟着封辰打猎次数多了有经验,背着□□招呼季宏岳:“快,上树!”


    她找准一棵粗壮的大树,一撸袖子就蹭蹭往上爬。


    季宏岳:“!!!”


    他也不甘落后,跟在唐圆下面爬上去。


    唐圆:“你傻呀,爬另外那棵啊。”


    季宏岳:“俩人在一起有安全感。”


    要是遇到危险,封辰也不会只救唐圆不管他的,要是分开两棵树,万一有危险封辰分身乏术啊,那指定先救唐圆不管他啦。


    封辰也没托大,他也上了旁边一棵树。


    就在他们爬上就近的树杈时,就见一群野猪狂奔而来,好像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样。


    “砰砰——”


    后面传来枪声。


    唐圆和季宏岳两人坐在一高一矮的俩树杈上。


    季宏岳:“这是附近大队集体打猎?”


    唐圆:“不,这不是大队的枪,这是手枪声。”


    手枪枪膛短和步枪的声音自然不同。


    她听不出具体的枪械型号,但是很明显不同嘛。


    季宏岳:“你真牛。”


    还有啥是你不懂的?


    唐圆推给封辰,“都是封辰教的。”


    那群野猪夺命狂奔并没有理睬他们,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地上的骡子和死野猪也没碰就继续狂奔。


    “嚎——”


    突然,狼叫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唐圆和季宏岳脸色大变,又赶紧往高处爬了一段。


    她擦擦脸上的汗,小声道:“幸亏只有狼,这要是有豹子老虎的,还能上树祸祸咱呢。”


    紧接着又响起几声枪响,距离也越发近了。


    封辰对两人道:“你们在这里躲好,我去看看。”


    他耳力自然比唐圆更强,那枪声不是民兵连的普通枪,而是部队现役的枪声。


    上一次去市里他们路过军分区的军营大院儿,听过打靶的声音。


    唐圆也没阻拦他,只是叮嘱道:“封辰,你要小心呀。”


    封辰给她一个微笑,“好。”


    他跳下树,朝着枪声快速飞奔而去。


    唐圆和季宏岳都是有分寸的,断然不会给他拖后腿,就老老实实坐在树杈上聊天。


    季宏岳:“那些野猪不会都跑到外面去祸祸粮食吧?”


    唐圆:“不会的,它们多半会绕去其他山坳。”


    这边离外围远着呢,野猪应该没那么容易去村里祸祸人。


    很快,他们就听见一阵杂乱的射击声,声音透着慌乱,紧接着又响起几声清脆的点射。


    虽然没在现场,两人却能想象出那情形,被狼群围堵的人慌乱无章地射击,眼瞅着就要陷入狼口,突然沉稳的枪声响起,跃起的野狼轰然坠地。


    数声枪响之后,又响起狼群的嚎叫声,声音不似之前得意威猛,反而透着慌乱?


    再过一会儿,狼群的嚎叫声越来越远了。


    这时候昏倒的骡子醒过来,嘶鸣一声爬起来,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却又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原本轰乱的山林陷入死寂又开始恢复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动物也次第探头探脑出来查看。


    又等了好一会儿,唐圆看到封辰高大的身影从林深处走来。


    她立刻雀跃欢呼,“封辰!”


    封辰抬眼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唐圆和季宏岳立刻爬下树,朝着他跑过去。


    到了跟前这才发现后面竟然还跟着几个穿军装的军人,当先一个目光锋利的大高个儿,估计是领导,后面几人抬着一副树枝子绑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伤员。


    高个儿男人朝三人大步走过来,面带喜色,他分别和三人握手,做个简单自我介绍,又问道:“同志,多谢你们出手相救,请问你们是哪个大队的?回头我一定带他们去大队道谢。”


    他叫谭志远,是军区野战军的,最近在山里进行军事演练,结果两个士兵迷路失踪,他便派了几波人出来搜寻。


    好不容易找到失踪的士兵,结果又遭遇了深山出来的狼群。


    他们军事演练的地方没有狼群和凶猛野兽,这支狼群估计是冲着野猪群来的,几个士兵迷路误入其中才遭遇危机的。


    这些他就不必跟封辰几人详细解释了,只是提醒道:“同志,这边危险多,平时还是不要深入的好。”


    封辰三人自然答应。


    虽然天色已晚,封辰还是打着手电筒带他们找到骡车的位置。


    骡车上有物资。


    谭志远去空地上放信号弹,通知营救小队携带药物前来救援。


    唐圆几个则生火做饭。


    有士兵帮忙,他们很快拢来一大堆枯枝做柴火,点燃大堆篝火取暖。


    封辰则熟练地用随车带着的几块青砖垒了简易锅灶,把一个双耳小铝锅坐上烧水。


    小铝锅是季宏岳跟沈佳明打来的秋风。


    唐圆拿出他们带的干粮吃食开始分门别类地准备。


    晚上多了五个大兵,估计娘给准备的窝头、烙饼啥的都不够了。


    好在他们还带了几斤面粉,原想着吃够干粮可以做点疙瘩汤的。


    这会儿正好做一锅。


    谭志远那些人带的干粮早吃完了,不怕唐圆几个笑话,他们已经野外求生三天多了。


    粗粮窝头加几个红豆包,还有几个干锅烙饼,再就是一小锅疙瘩汤。


    谭志远几个人却吃出了美味。


    当中一个面相粗犷的哈哈笑着夸唐圆,“大妹子真能干,出趟门儿还带着锅灶呢。”


    他呼噜一口疙瘩汤,忍不住问道:“大妹子,找对象没?俺们军营里可多又高又俊的男人啦。”


    季宏岳奇怪地瞅他一眼,这人有点粗啊,神经粗、眼神也粗,刚经历危险就跟没事儿一样,看到能干大姑娘就给介绍对象。


    你看不出人家对象就在旁边?


    他幸灾乐祸看封辰。


    封辰没说话,只是帮唐圆把脸上沾的灰擦了擦。


    谭志远就瞪了冯二牛一眼,让他别丢人了,人家这俩明显是对象。


    他对封辰更感兴趣,“封辰同志,你是大队民兵连的?枪法真好。”


    封辰也没否认,因为否认就要解释更多。


    他不喜欢和人聊太多,除了种地别的没什么好聊的。


    谭志远却看上他了,目光灼灼,想直接给他拐去军营。


    这要是进了他二营,不,二营搁不下他,直接去团侦察连最好。


    不出半年就能升职,不出两年就能升上侦察连长!


    真是个好苗子啊!


    谭志远端着疙瘩汤大口吃着粗粮窝头,饭盆是他们野外拉练的必备物资,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


    他跟封辰套近乎,问了不少话,结果发现这青年真……嘴严。


    这下更喜欢了,当兵的就得嘴严!


    “封辰同志,当初怎么不去参军呀?你们县兵役部没下乡征兵吗?”


    封辰对这个不了解,他又没想过参军。


    他正想随便敷衍两句,旁边唐圆立刻凑过来见缝插针给人上眼药了。


    她出门在外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小村姑的形象示人,这是她的伪装,说啥人家也不怀疑她。


    就当她没啥心眼儿呗。


    彬州县负责兵役部的领导正是刘光明的老丈人!


    她道:“不成的,我们那里想参军都得有关系有路子,要不很容易被刷下来或者被顶了的。”


    谭志远眉眼一沉,“还有这样事儿?”


    唐圆:“谭大哥,我要是给你说,你可不能出卖我们呀。要是让人知道是我告状,那我家可就麻烦了。”


    谭志远面色严肃,认真道:“大妹子你放心,咱当兵的嘴严实着呢。”


    唐圆就道:“那我就告诉你。以前呀,五六十年代吧,那时候当兵苦,还要去打仗,大家都不爱让家里孩子去当兵,兵役部倒是很公平地让人轮流去当兵。这几年听说部队待遇好了,打仗的机会也少了,大家又都想让孩子去当兵争前途。不过兵役部又不年年来乡下征兵了,都是举荐,举荐的人多半都是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去面个试就回家了。”


    还有面试选上但是后来被顶替的,就跟后世顶替上大学一样。


    只要有关系,那都是能操作的。


    谭志远仔细问了几个问题,郑重其事道:“大妹子你放心,我会跟军区反应的,争取以后让同志们都有公平入伍的机会。”


    他也并不敢打包票就一定会改变现状,毕竟这事儿还得看军分区领导的意思。


    他听了唐圆的话就以为封辰是被耽误了才没捞着当兵的,笑道:“封辰,你要是想进部队,我直接举荐你如何?”


    封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抱歉,我家里有年迈的奶奶和年轻的媳妇儿,我要是走了她们没人照顾。”


    季宏岳默默吐槽:骗人的,你媳妇儿哪里需要你照顾?我敢打包票,全大队,哦,好几个大队都会照顾她们的。


    再说,不是还有唐叔唐婶儿么。


    不过他知道封辰的心思,为了不被封辰厌弃绝交,他只闭嘴腹诽。


    谭志远见封辰神情冷静,眼神坚定,没有半点不甘,就知道他不是迫于现实不甘心地留守乡村,而是发自内心地想守着家庭。


    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人各有志,他自然不会逼迫别人。


    当然,如果有机会他会加大力度劝说和诱惑对方的,比如请他们去军营管够儿吃大馒头加肉片子炖白菜。


    部队来接应的人还没到,夜深了他们便就地休息。


    虽然有篝火堆,晚上却也冷得厉害。


    唐圆把被子借给受伤的战士盖着,她则盖着褥子靠在封辰怀里。


    季宏岳把骡子牵过来,他和几个战士靠着骡子烤着火,大家都热乎。


    冯二牛偷摸瞅瞅靠在一起的封辰和唐圆,小声问季宏岳:“他俩……不是兄妹啊,是对象?”


    季宏岳:“……”


    这大哥嗓门真大,你这是捏着嗓子小声呢?都要传出二里地去了。


    他点点头,“对啊。”


    你见过长大的兄妹这么亲密的啊?


    凌晨四点多,营救小队才匆匆赶过来,一个个都面色疲惫。


    卡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山外,他们也是步行进来的。


    唐圆见他们很疲惫的样子,悄悄跟谭志远商量让他们就地休息,先给伤员换药重新包扎伤口,再吃点热乎东西。


    他们可是赶了通宵的路。


    她头一次这么大方地把所有食物都拿出来一顿做掉。


    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跟解放军接触的机会不多,多局限于各种救灾场合,就凭这个他们对军人也有天然的信任感和好感,这是军民鱼水情。


    更何况前世她还跟着俩退伍军人学过开车、打靶以及防身术呢。


    只要有机会表达爱心,她都不会吝啬。


    冯二牛几个跑过来主动帮忙,他们很不好意思,“大妹子,把你们的粮食都吃光了吧?”


    唐圆笑道:“没关系,我们要去市委办事,从那边食堂买也是一样的。”


    有季宏岳的靠山在,打点秋风还是没问题的嘛。


    冯二牛掏口袋想给她钱和粮票,结果什么都没掏出来,这是出来拉练又不是下乡出任务,自然不会带粮票。


    他们在部队都是管饱的,只要不浪费就不限制吃饭,所以也不需要给粮票。


    封辰还在附近找到一棵山梨树和柿子树,虽然有些被鸟虫吃了,但是大部分还是好的。


    他摘了一兜子回来给大家解渴。


    野柿子自然成熟,都不需要再放在苹果或者开水里懒过,直接吸汁液就行。


    冯二牛忍不住跟唐圆道:“妹子,你男人真适合当兵,野外生存的本事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唐圆就笑。


    那边过来救援的营救小队也带了食物的,有面包、火腿肠、方便面、压缩饼干等速食品。


    谭志远要了一些送给唐圆,“大妹子,回头等我空了,定去大队拜访你们的。”


    必须送上谢礼,起码粮食要给人家补上的。


    他知道农村社员们的口粮有多珍贵。


    唐圆忙摆手,“谭大哥,你们训练忙不用特意去的,当然要是有时间欢迎你们去我们大队做客。”


    她收了几个面包和火腿肠,方便面直接煮在锅里,压缩饼干也泡进去了。


    这东西直接吃就是反人类的食物,比农村那些放了一年的干粗粮饼子不遑多让。


    吃过早饭,他们一起出山,谭志远等人上了卡车。


    他还想捎封辰几个一程,封辰拒绝了。


    他们赶着骡车呢,总不能把骡车和骡子都放上卡车吧?


    唐圆倒是想送谭志远他们一头野猪,谭志远当然拒绝。


    部队有的是枪械和能人,要吃野猪可以去打的,只是他们不能这么做。


    这是纪律,再者国家对部队的物资供应也是非常宽敞的,白面管够,猪肉也是每天都吃的。


    不吃油水他们也没力气训练不是?


    望着卡车离去,唐圆对季宏岳道:“他们竟然没有直升机营救。”


    她没好意思问谭志远,怕对方觉得自己打探部队机密啥的。


    季宏岳:“直升机数量少,顶多师部有一两架,团部都够呛。”


    他们一口气去往市区,路上就吃谭志远给的面包和火腿肠,没有在沿途大队打尖儿吃饭。


    唐圆还是第一次来市委,跟现代宏伟豪华的市委大楼不同,这时候的市委建筑简陋朴素,就是红砖楼房。


    季宏岳领着他们赶车去食堂,把野猪卸下来交给后厨大师傅,然后直接去找沈佳明。


    沈佳明这会儿不在,郭岩在。


    见季宏岳带着封辰和唐圆过来,郭岩热情地招待他们。


    听说他们又送来两大两小野猪,他笑道:“这山里的野猪怕是怕了封辰同志啦。”


    面对夸奖封辰神情淡然,唐圆这个家属却骄傲得很,“封辰枪法真的很好。”


    已经傍晚,郭岩先领他们去食堂吃饭,再让人去给他们安排宿舍。


    市委家属楼有一批单人宿舍,季宏岳过来就住那里,地方干部过来出差也可以住这里。


    当然,如果没房间就得去花钱住招待所。


    郭岩给谢蔚然和小叶打了电话,问他们要不要过来聚聚。


    小叶下去采访了,谢蔚然却在,他麻溜骑自行车过来了。


    一见面谢蔚然就笑:“郭组长,咋不请封同志和圆妹子去饭店搓一顿儿呢?要是你们管得严,那我来请。”


    要是单季宏岳过来自然不需要这么讲究,唐圆和封辰不是第一次跟他们吃饭嘛,要表示一下。


    郭岩:“我们食堂比国营饭店的好吃,还便宜。”


    谁去饭店当冤大头?


    吃饭时候郭岩和谢蔚然也礼貌性关心一下前进大队。


    季宏岳简单说了一下,又告诉他们封辰和唐圆的来意。


    “沼气池?你们要建沼气池?”谢蔚然惊讶地看着唐圆几人。


    唐圆点头:“对啊,有问题吗?”


    谢蔚然:“好家伙,你们挺能耐啊。”


    他立刻抓到了新闻点,笑道:“你们自己去买材料可能有点麻烦,不如我陪着你们,回头你们修的时候我去做个采访。”


    这前进大队真好,又给他送素材。


    他倒是也没骗人,唐圆他们虽然有大队的介绍信,但是进城未必能买到所有材料,所以才需要季宏岳走沈佳明的关系,请他给批个条子,这样他们去买东西就方便很多,不会被刁难说没资格买或者有却不卖给他们。


    郭岩却很是愕然,就他所知,本市辖区内还没有沼气池呢。


    他知道外省有些地方有,人家上过报纸的,他们也派人去学过的。


    只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学习的人回来指导修建的沼气池连实验池都没通过,不是漏气就是漏水,要么就发生了爆炸。


    最后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技术难点,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前进大队这么一个乡下大队竟然要修沼气池?


    不是他瞧不起大队,而是超出他的认知。


    毕竟大队也没专业技术员啊,就一个季宏岳。


    季宏岳会吗?


    他怀疑。


    他道:“为了支持小季的实验大队,那我也陪着你们走一趟吧。”


    悄悄学习一下。


    吃过晚饭,郭岩也不急着下班,要请他们去办公室详谈。


    食堂大师傅来请封辰帮忙杀猪。


    野猪难杀,那猪皮比牛皮还硬呢,他们的人杀不好,还得让封辰出手。


    晚上处理了猪肉,放一放排排酸酸,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绞肉馅儿包包子,上午就能小火炖肉,即便野猪肉难烂,炖上一上午也得了。


    野猪肉跟家猪肉不同,瘦肉间几乎没有什么脂肪,跟牛肉一样红红的,所以吃起来比较柴。


    但是加上肥猪肉一起炖,还是很香的。


    第二日早上他们吃了野猪肉萝卜丝的大包子,一起去买沼气池需要的材料。


    煤气灶可以去百货商店买,有些配件却要去橡胶厂或者五金厂买。


    另外水泥、水玻璃啥的,得去水泥厂、化工厂买。


    有郭岩和谢蔚然帮忙,果然购买顺利。


    郭岩还很亲切地问唐圆有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可以一并买了,唐圆一听就不客气了。


    大队需要化肥!


    郭组长帮我们买个几百斤化肥吧。


    嘿嘿。


    季宏岳的关系是季宏岳的嘛,这是额外的。


    郭岩听的一怔,他本意是给唐圆福利,比如想买自行车、手表、收音机什么的,哪怕要买粮食或者布料也好啊,没想到她第一个念头是帮大队买化肥。


    真是个好姑娘。


    郭岩以前从来没帮下面大队买过东西,破天荒第一次,他答应了唐圆,“好,我帮你买一千斤!”


    唐圆瞪大了眼睛,崇拜地看着他,“郭组长,你好厉害!我代表我们大队全体社员感谢你,祝你官运亨通,越走越高!”


    郭岩哈哈大笑,这姑娘就是让人喜欢。


    第64章 黑心圆儿


    这两天他们白天去买需要的物资, 晚上唐圆就重新把图纸完善一下。


    之前用的是大队信纸,版面不够大,来市委这里从郭岩那里要了几张专业绘图纸, 她就把沼气池的设计图放大到绘图纸上。


    谢蔚然看她画图居然没有专业工具, 而是用手加一根手工制作的小木尺,木尺只有三十厘米, 上面也有刻度, 打磨得光滑圆润,可、那也只是一根小木棍儿好吧?


    他非常大方地送了唐圆一套专业绘图工具, 各式绘图笔、丁字尺、三角尺、三棱尺、分规圆规、量角器等统统配上, 用一个大帆布文具袋装着。


    唐圆都有点不敢收, “谢记者, 我不是专业绘图人员, 这些专业工具给我很浪费, 我只需要尺子和圆规以及量角器就够了。”


    谢蔚然笑道:“怎么可能浪费?你今儿画沼气池的设计图, 谁知道明儿会不会画别的图呢?”


    有趁手的工具, 那些奇思妙想也容易变成现实。


    虽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但这都是他的新闻素材呀。


    唐圆想给钱他自然不肯要, 只让唐圆有好东西就和他分享一下, 也许他能从中获得灵感。


    买完配件和化肥,他们也没等到沈佳明, 郭岩帮忙安排了两辆卡车,把化肥、沼气池配件以及水泥、水玻璃、红砖、钢筋等物资一起送回前进大队。


    他和谢蔚然自然也跟着去围观修建沼气池。


    唐家村, 唐炳德正在训几个干活儿不够仔细的社员。


    自打鱼仙人横空出世以后他感觉顺心不少,但是还有那些又蠢又笨的社员, 干点活儿那个费劲,不够别人给他擦屁股的。


    也都是三四十的男人, 一个个笨得跟猪有得一拼。


    就在这时小子们飞奔回来说季干部和唐圆回来了,“来了两辆大卡车,还、还拉了好多东西!”


    “还有化肥呐,大队长,他们拉了好些化肥回来!”


    唐炳德心猛地一跳,两眼放光,“化肥?”


    他想跟公社审批几袋子化肥那可费老劲了,想多审批那是一点门儿也没的,还要被刘光明那混蛋玩意儿说教给政府添负担。


    他娘的,我种地交公粮不是为国家做贡献?


    唐炳德赶紧跟着众人去村口看。


    果然,一辆半新不旧的东风卡车停在路边,他们正往下抬木板车、又搭了块木板子把骡子赶下来,然后就往下搬各种物资。


    一袋袋化肥特别亮眼!


    唐炳德原本严肃的老脸都笑成花儿。


    他上前拱拱手,笑道:“季干部、圆圆,这咋回事?”没等两人回答,他就看到了郭岩和谢蔚然,又忙招呼着。


    唐圆笑道:“七爷爷,咱们大队不是被季干部审请为实验大队了么?这是郭组长特批给咱大队的化肥。”


    唐炳德看向郭岩的眼神唰就灼热起来,其他一通前来的社员望着郭岩的眼神也份外热切。


    郭岩都有些招架不住。


    上一次大队长还挺矜持的,没想到十袋化肥就笑成老父亲模样。


    唐炳德哈哈笑道:“郭组长、谢记者、季干部,快,大队部请,咱们今儿必须得杀猪……”


    郭岩打断他,“唐队长,切不可铺张麻烦,那是要犯错误的,我们吃家常饭就好。”


    唐炳德也不舍的杀,毕竟要长到年底才出栏呢。


    但是杀鸡可以!


    他就让人去社员家买不咋下蛋的鸡招待贵客。


    有这些化肥,来年春天给麦子追肥,麦子产量都得拔高一截儿。


    关键要是跟郭组长打好关系,来年再给批十袋子,那水稻追肥也有着落不是?


    唐圆和封辰不肯去大队吃饭,虽然唐炳德竭力邀请他们过去作陪。


    不给社员们说嘴的机会,免得回头有人说他们在大队白吃白喝。


    他们还得回家卸车呢,还有一卡车水泥、红砖等物资呢。


    郭岩和谢蔚然也没在大队部久待,真就简单吃个便饭,顶多有炒鸡蛋。


    唐炳德就把炖鸡放在晚上。


    下午他们去封家那边看修沼气池了。


    唐爹要带队员们上工,没有在家帮忙,自然也不会派自己队员过去帮忙,都是封辰和季宏岳忙活。


    唐圆负责指挥,封奶负责递水。


    唐炳德就点了唐爱国、唐爱华几个手巧能干的青年过去给唐圆帮忙,“让干啥就干啥。”


    一开始主要是挖坑,这就要挖一下午了。


    等池子挖深了往外运土不容易,他们又把大队的滑轮运过来装上。


    等下工的时候刘老三等人也跟着唐爹过来帮忙,顺便学习。


    大队长说了,以后要给每个生产队装一套呢,他们不得提前学学?


    唐圆计划自家修一个10立方米的沼气池,她拿着图纸给众人讲沼气池的结构。


    什么是进料口和出料口,哪里是发酵主池,哪里是储气区,还要有活动池盖子等等。


    买来的金属配件、橡胶软管要如何安装、拼接,要如何延伸到屋里。


    为了安全和节省材料,唐圆不把煤气灶安在堂屋,而是另外搭一间专门做饭的棚子。


    这样即便管道偶尔泄露也不会影响人的健康和生命安全。


    修建过程中,唐圆全程盯着,唐炳德也没忍住挽袖子和裤管下去帮忙了。


    他还让人去拉石灰过来,亲自调配结实防水的三合土。


    虽然唐圆他们买了水泥,可唐炳德对三合土有特殊信任感,觉得可以里面三合土,外层刮水泥。


    为了防水防漏气,水泥要刮七八层呢。


    沼气池内部防水至关重要,是细致活儿,要做好几天。


    有唐炳德监督,唐圆就和封辰带人去准备发酵池接种物。


    谢蔚然速记飞快,不但要记下专业词汇,还要把唐圆说的俗语记下来。


    “什么是接种物?”


    唐圆笑道:“就和我们做馒头要用老面引子一样?”


    谢蔚然很认真地记下,不过等看到唐圆他们要准备的接种物以后他就差点呕了。


    河塘淤泥和人畜粪便混合物啊,那味儿,还咋让他吃发面馒头?


    社员们却毫不嫌弃,这又不是新鲜的粪便,而是放在猪圈里发酵很久的粪肥,可以直接当积肥撒农田的好吧。


    就算有味儿,那也是丰收的味道!


    郭岩也看得津津有味儿,还帮唐炳德挖了两铲子泥,后来发现实在是力气活儿就放弃了,只站在上面看热闹。


    是的,郭岩和谢蔚然都没走,他们决定留在唐家村蹲点,直到沼气池产沼气让唐圆做上饭为止!


    虽然有点久,但是他们都觉得很值。


    郭岩想的是如果唐圆这里成功了,那就可以去其他县、公社、大队推广。


    这个项目就是他的。


    他转正就名正言顺,毫无阻力了。


    为了升职,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彬州县办公室。


    高盛最近不咋痛快,自打前进大队种水稻成功还引起市里注意以后,他的发财之路就受到很大阻碍。


    谢行知抓住机会快翻身了,虽然还不至于把彬州县的经济都抓在手里,却也抓住了一部分。


    继续这样下去,他怕不是要和刘光明一样失去生财之路?


    工作这么忙家里还给他添堵,那个侄子一天到晚的给他整事儿,不是和谁搞男女关系被抓就是搞批条和别人撞了大打出手。


    他有心不管给侄子吃点教训,他大嫂又跟他哭哭啼啼,说当年为了供他她和大哥如何如何苦。


    高盛正烦着,电话响了,他接起来,竟然是市委那边来的电话。


    自打被季宏岳在市里摆了一道之后,他就去市里悄悄撒钱买通了几个办公室人员,如果季宏岳有什么事儿就给他打电话。


    “好、好,我知道了,改天去市里找您喝茶。”


    挂了电话,高盛脸色阴沉,钱没白花,市委办公室的人告诉他季宏岳又鼓捣前进大队修什么沼气池去了。


    郭岩和谢蔚然也去凑热闹了。


    他娘的!


    高盛赶紧给刘光明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开会。


    几人开了小会以后,高盛、刘光明就带着俩干事和县报记者也坐着卡车急匆匆下乡去了。


    等他们抵达唐家村就嗅到一股子腐熟粪肥的味道。


    这味儿刘光明太熟了,家里养猪的人家,为了给大队攒肥料,每年春初、夏天、深秋都要清理猪圈的粪肥。


    那猪圈是个正方形的大坑,一圈粪能拉两三车。


    全村一起清理,可想而知那味道如何。


    刘光明小时候掉过猪圈的,那是他的阴影。


    他原本就不好的心情越发低落。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唐圆带人做沼气池接种物导致的味道。


    封家自己的粪肥自然不够用的,唐炳德让另外几家从圈里撇粪上来支援。


    工分大队给。


    接种物被堆在涂抹了三合土的坑里发酵,顶端还要盖上薄膜密封,这一步是培养厌氧活性污泥。


    无论是高温、中温还是常温下沼气发酵的活性污泥,都可以互为接种物来启动沼气池。


    这是沼气几十年积累的技术,是六七十年代的沼气池所没有掌握的。


    有厌氧活性污泥启动沼气池,一周即可产气,一个月甲烷含量可超过70%,是非常可观的。


    唐圆对谢蔚然和郭岩等人道:“这一步做完就要等个十天左右了。”


    要是夏天发酵5-7天就好,现在天凉了就算加了麦草等保温材料,厌氧发酵也得十天到半个月。


    沼气池那边也还在修建中,现在抹第四遍细水泥了。


    注定高盛和刘光明过来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分成几部分的大坑。


    “郭组长、谢记者!”高盛和刘光明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握手,说些恭维话。


    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满。


    咋又跳过我们县委直接和大队对接了?


    你们这叫向下越级!


    跟着来的俩记者拿着相机咔嚓咔嚓一顿拍,又抽出笔来记录,结果发现啥也没有。


    他们只好找谢蔚然套近乎,想看他的采访稿。


    谢蔚然什么人,岂能给他人作嫁衣裳?


    他有一百个办法吊着俩记者说些没用的。


    俩记者没法儿,就去找刘支书采访,可刘支书知道啥?


    他们又找唐炳德,唐炳德却来来回回就是他挖坑、抹水泥,其他没了。


    再采访其他社员,来来回回就是撇粪。


    他娘的!


    最后他们找封辰和唐圆采访,自动忽略季宏岳,知道季宏岳不会搭理他们。


    封辰更不搭理他们,一个冷飕飕的眼神就让他们自动却步。


    只有唐圆了。


    唐圆拿出图纸给他们看了一眼,“季干部真的好能干,他好会啊!”


    她狂吹季宏岳的彩虹屁。


    俩记者都不知道咋写,给季宏岳吹功绩?


    那高组长和刘科长不得掐死他们?


    晚上高盛和刘光明在刘支书家住一宿,还想跟郭岩和谢蔚然几个吃饭,结果那俩人去了封家。


    最初那天唐炳德是在大队招待的两人,但是后来郭岩吃过封家的煎饼卷菜肉,感觉很对自己口味,就要去封家蹭饭。


    他带足了饭票和钱的,不会白吃。


    谢蔚然自然紧随其后。


    唐炳德就从大队称了粮食,又买了几只不怎么下蛋的母鸡送过去招待贵客。


    要是以前,唐炳德是不会这么大方招待干部的,即便郭岩和谢蔚然也没这待遇。


    这一次不是帮忙买化肥了么?不是以后还想让郭组长帮忙买化肥么?


    不是还想让谢记者多给宣传宣传以便能申请更多农业物资吗?


    他们大队没有柴油机、收割机、拖拉机等农机,等以后攒钱了都是要买的!


    以前从不敢想,现在唐炳德啥都敢想!


    高盛和刘光明倒是想去封辰家蹭饭,可季宏岳还在那里呢。


    就算他们“不计前嫌”想和季宏岳好好相处,可季宏岳跟发疯一样见了他们就变身,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指桑骂槐,要么就一连发出灵魂之问。


    好脾气也给整暴躁好吧?


    算了,还是白天上工的时候再跟郭岩、谢蔚然说话吧。


    高盛关心了刘支书的身体,又关心一下前进大队的工作,“叔儿,你要振作,把属于你的权力夺回来。”


    刘支书叹了口气,党务工作还在他手里啊,唐炳德也没跟他抢,去县委、公社开会还是他露脸,党费也还是他收呢。


    同样,现在大队的农业生产他也插不进手,唐炳德给经营的水泼不进。


    刘光明:“爹,这个沼气池到底咋回事,你得打听清楚呀,要不我和高组长白下来了。”


    他原本还跟老爹置气,近期不想回家呢,但是工作要紧。


    刘支书:“明天我去问问,给你们要资料看看。”


    高盛对两名县记者道:“你们也别干呆着,去村里采访一下。”


    这俩人真是棒槌,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啥也不会干。


    关系户就是不行!


    两名记者对视一眼,没等吃饱就赶紧放下筷子带着相机和笔记本出去采访了。


    秋末冬初的天黑得早,七点就已经黑了。


    两人穿着大衣倒是不冷,反而觉得温度适中还挺惬意的。


    皮鞋踩着泥地发出嘟嘟的声音。


    丁爱萍:“咱们散散步吧,乡下没有工厂,空气好清新的。”


    县城有烟囱冒烟的厂子,空气都要差点事儿。


    江城生:“那咱找谁采访啊?要不再找那个唐圆?”


    正说着他扭头看到路边一个穿着黑裤子红上衣的小村姑正好奇地打量他们。


    他朝对方笑了笑,“小妹妹你好,我是县报记者,可以采访你一下吗?”


    唐香心头一喜,她就是出来偶遇县领导和记者的。


    她不是没奔着市领导和记者使劲,但是那位郭组长和谢记者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坑,竟然无视她。


    她每次接近,他们都很客气疏离,没有要和她深谈的意思。


    那她哪里还有机会展现自己靠上他们?


    她怀疑是唐圆跟季宏岳说她坏话,季宏岳又影响了姓郭的和谢记者,否则这俩人不可能对自己那么冷淡。


    自打穿越以来,她一直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但凡她想和人交好,对方就不会拒绝,只有她冷人的没有别人冷她的。


    这俩县记者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又找回一点自信。


    她笑得非常甜美,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肯定能引起对方的好奇和好感。


    她笑道:“好呀,你们要采访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的。”


    她小心机地用了成语表现自己的文采,希望对方留意她是个有文化的年轻人。


    果然江城生听得眼神微动,小村姑还挺有文化的,会说成语呢。


    他们就边走边聊,听唐香给他们介绍大队的一些事情。


    丁爱萍有些不耐烦,她想知道沼气池的细节问题,可这个唐香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说着说着就扯到她自己身上,她读书有多好,她多乐于助人,她多……哦,还会扯到那个唐圆身上,说唐圆以前多粗俗无礼、不孝顺啥的。


    当然,人家不是直接背后说唐圆坏话,而是用不小心说到旧事儿的语气,告诉他们唐圆以前如何,绝对不是现在看起来很有礼貌的样子。


    言下之意她很虚伪,你们要加以甄别。


    不管唐圆再虚伪,县报纸也不可能专门报道她啊?


    丁爱萍:“你是不是不知道沼气池啊?”


    唐香:“当然知道啊,沼气池有啥特别的?这东西不行的,太落伍,而且很不安全。”


    前世在高中生物课和化学课上老师也提过沼气池,说经济不发达的年代农村修过很多沼气池,但是后来都废弃了。


    能废弃自然是因为不安全、不先进呗。


    丁爱萍更不耐烦了,我管你落不落伍,我现在要采访关于沼气池的东西。


    她扯了扯江城生,示意他走了,去找别人采访。


    她记着几个一起修池子的青年,可以找他们问问。


    唐香急了,“哎,你们别走呀,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们呢。”


    丁爱萍已经扯着江城生走开了,她小声道:“你跟个农村丫头聊那么多干嘛?她什么都不懂,有啥好聊的?”


    唐香听见了,气得浑身发抖。


    我?


    农村丫头?


    什么都不懂?


    我特么……拿一套高中数理化的卷子试试,你有我厉害吗?


    人多力量大,在唐炳德等人的帮助下,唐圆这边的家用沼气池九天就建好了。


    最近没下雨,日头虽然不毒辣却也热乎乎的,晒得接种物发酵池那边进度也不慢。


    又等了三天,厌氧活性污泥发酵好便可以装料了。


    设计科学,便于使用,进料口和出料口就很方便。


    为了方便冬天发酵产沼气,唐圆还给沼气池设计了保温层,装了加温搅拌装置。


    现在没有能源启动加温搅拌装置,但是等沼气源源不断地产出以后,沼气本身就是发电供暖加热的能源。


    这个加热搅拌装置简单又有用,半自动化,还能在外面操作搅拌,人力、畜力都可以。


    首次装填肥料要满,猪粪便和人便尿按比例装填,再加入接种物。


    沼气池的进料口是连着猪圈的,以后可以定期清理猪圈往沼气池中填料。


    出料口则在墙外菜园那边,需要肥料就可以往外提半固体的沼渣,而沼液中含有多种活性、抗性和营养性物质,能够用来做绿色农药,还可以给牲畜当饲料添加物。


    装料这天,唐炳德又发动了不少社员往沼气池那边送人尿。


    谢蔚然和江城生两个记者站在路边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就把社员们挑着尿桶排队往沼气池送的画面给拍下来。


    这一次唐爹脑子灵光得很,他特意组织一批未婚男青年排队送尿桶,要求他们个个抬头挺胸,面带笑容,回头发在报纸上前进大队的青年们相亲都占便宜!


    唐大伯、大伯娘以及唐武等想来凑热闹拍照上报纸,结果被唐炳德给骂回去了。


    没帮忙挖池子掏大粪,拍照出风头的时候你们来了。


    脸咋那么大?


    丁爱萍嫌脏,躲得远远的。


    这些天他们被领导安排在大队蹲点,直到谢蔚然离开他们才能走。


    她苦得不行。


    唐香也捏着鼻子围观,“肯定不行的,不会产气的,说不定还会爆炸呢。”


    高盛和刘光明是接到消息唐家村的沼气池建成填料,特意跑过来看的。


    “唐福林,这沼气池啥时候产气,啥时候能……”刘光明比划一下,“一拧就打火儿做饭?”


    唐爹脾气好,并不介意他直呼其名,“我就负责组织人送尿来,啥时候产气可不知道呢。”


    自打当了生产队长以后,为了服众唐爹越发沉稳,以前是不善言辞,现在是尽量不说废话。


    二队的社员们都特别服他,对他跟唐炳德差不多。


    甚至不少人都默认他以后接唐炳德的班了。


    刘光明只好亲自去找唐圆,笑着问道:“圆儿妹妹,这沼气池你跟谁学的呀?”


    唐圆瞥了他一眼,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笑道:“当然是季干部呀,他可厉害呢。”


    刘光明赶紧打断她,免得她狂吹季宏岳马屁,“这装了料,几天能出气呀?到时候我们再过来现场看看。”


    唐圆也没骗他,毕竟沼气池是有利民生的建设项目,如果其他大队有需要,她当然愿意帮忙。


    刘光明想知道,自然会知道的。


    她道:“十天左右吧。”


    刘光明心里盘算一下,笑道:“那到时候我们再过来。”


    他见唐圆态度不错,并不是封辰那样神态冷淡不爱说话,更不是季宏岳那样对他敌视,便请了高盛过来说话。


    他是先来试探的,被撅丢人他丢,总不能让高盛丢人吧?


    高盛对唐圆态度很亲切,夸她聪慧伶俐,学东西快,夸她长得好看等等。


    要是能把这丫头拉拢过来,那季宏岳就得白忙活。


    唐圆对他也公事公办,态度热情,内心平淡。


    “小唐啊,有没有兴趣来县农业局做事情呀?我可以给你弄个编制。”


    高盛如此说着,心里都滴血,要想进县农业局编制,没有三千块钱咋办得下来?


    他真是大出血呢。


    刘光明也是眼睛都瞪圆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正常,夸道:“高组长真是心系民生,不拘一格用人才呢。圆儿,你快答应,不需要考虑。”


    过了这村儿可没那店儿。


    唐圆笑得眉眼弯弯,她道:“高组长,我能不能求您另外一个事儿?”


    高盛心道,咋滴,还嫌不够?还想要更多?不会是想给她男人也求个编制吧?


    你可别太贪心!


    他笑得有些僵,“你说。”


    唐圆:“高组长,我知道咱县领导都心系百姓,我们大队土地贫瘠,化肥太少,每年都申请不够数。不如高组长以后每年帮我们多批三五千斤化肥呀?”


    高盛:!!!!


    刘光明:!!!


    小丫头你别太过分!


    你知道化肥多贵吗?


    这是比种子、农药、除草剂加起来都贵得多的物资!


    躲在旁边偷听的季宏岳没忍住差点笑起来,硬生生合拢牙齿咬住了舌尖,疼得他龇牙咧嘴。


    同样不放心媳妇儿,怕她被刘光明欺负的封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一边儿去,别喊出来让人听见。


    季宏岳硬是一边流泪一边捂着嘴继续听。


    高盛和刘光明被唐圆这么将了一军儿,拒绝都说不出口。


    当然他们是可以拒绝的,毕竟是领导么,随便说“农用物资审批严格”就搪塞过去了,唐圆也不能怎么样。


    但是你觍着脸跑来找人家参观,拒绝了人家,回头人家沼气池产气儿你还好意思来吗?


    可是答应的话真的心疼肉疼各种不舍的啊。


    高盛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小唐啊,你把我想得太厉害啦,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组长,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啊?你看季组长都批不来不是?”


    季组长比我官儿还大呢,他咋不给你们批?


    唐圆笑得意味深长,季宏岳为什么不给我们批化肥你没个黑心数儿啊?


    要不是你们排挤架空他,他能没权力吗?


    高盛没想到这农村小丫头恁有定力和魄力,面对他这个县领导竟然一点不怵。


    尤其她那双水润清澈的眼睛,倒像是能看透什么,好似她才是领导一样!


    摔,真是气人。


    没辙,他只得忍痛道:“多了我们真批不来,你看郭组长也只能批一千斤不是?我们这里能帮忙买个六七百斤。”


    唐圆立刻脆声道谢,“谢谢高组长给我们买八百斤化肥!”


    高盛:“……”


    这丫头忒黑心,简直就是个笑面虎。


    刘光明:“……”爹怎么从来不说村里还有这么个丫头藏龙卧虎!


    要是早知道,早给她弄县里去帮忙啊。


    唐炳德一听高盛也愿意帮忙买化肥,立刻跑过来道谢,原本严肃的脸现在笑得忒不值钱。


    “两位领导,今儿必须去大队吃饭,杀鸡,必须杀鸡!”


    高盛心在滴血,我特么馋你一顿咬不动的老母鸡?


    我喜欢吃童子鸡!


    他笑得很是亲和,“大队长不必客气,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第65章 煽情卖惨


    谢蔚然是个非常敏感的新闻人, 他不是县记者那种抱着铁饭碗戳一戳动一动的类型,他会主动出击,主动安排新闻点, 会抓读者注意力。


    从修建沼气池到建成填料, 再到产气投入使用这二十几天里,他一共在市报发了三篇文章。


    这三篇文章分阶段详细记录了唐家村大队干部以及社员们在修建沼气池过程中的精神面貌和挥洒汗水的辛苦模样。


    他重点强调了社员们物质的苦和精神的甜。


    人们总是对远处的苦难格外关注, 文章在市报接连发表以后就有了连载效果, 不少市民关注着。


    有些心细的市民甚至特意在月份牌上做了标注,圈出唐家村沼气池大约产气的日期。


    他们希望那天的市报能看到这个好消息。


    11月10日这天一大早, 外面还黑乎乎的, 邮递员便骑着自行车, 驮着橄榄绿的邮包挨单位送报纸。


    卫明琪是省农机厂的一名技术员, 她每日的行程很简单, 起床去食堂吃饭, 进办公室泡茶浏览报纸, 然后去车间上班。


    这几天她发现一个有意思的报道, 省机械报转载了玉安市报的几篇文章,报道了彬州县前进大队摸索着修沼气池的事儿。


    她全程关注, 也期待沼气池安全产气顺利投入使用的报道。


    按照上一篇报道的估计, 十天最多十五天就该产气了。


    前几天机械报一直没有动静,今天应该有了吧?


    她没顾得上在食堂吃饭, 端着包子豆浆就快步往办公室去。


    一进门她就见单位收发室的大姐正在挨办公室分发报纸信件,立刻快步上前问道:“大姐, 机械报到了吧?”


    大姐识字不多,但是她有自己独特的分报纸信件的办法, 能记住哪样是哪样。


    她准确地抽出最新一期的机械报,对卫明琪笑道:“有呢。”


    卫明琪道谢, 接过去就放下早点,先展开报纸浏览自己要看的内容。


    有报道,但是,不是她想看的。


    报道内容说的是很遗憾,前进大队唐家村第一座沼气池因为设备缘故,没有如期产气,估计还需要五天左右。


    卫明琪心头不禁涌上一阵失望。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望,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一个普通贫困村的沼气池。


    就是看到那一个个饱含感情的文字、那一幅幅朴实乐观的笑容,很想这个贫困的小山村能变好。


    她压下心头的失望和难过,继续往下看。


    文章没在失望的情绪上做文章,而是概括了一下唐家村的情况。


    唐家村多山少地,土地贫瘠,没有任何农用机械,纯粹靠自己厚实的肩膀扛下所有。


    他们每个人包括女人,肩膀都不是稚嫩的,都是磨出水泡磨破流血然后长成了厚厚的茧子。


    虽然贫穷,可他们生性乐观,从祖辈那里继承了勤劳苦干的精神,不但如数交纳公粮,还想尽办法创新,努力改善贫穷的现状。


    种水稻、沼气池、林药混作,是他们对贫穷现状的不屈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对困境发起的冲锋。


    一次失败不可怕,因为他们有坚韧的精神,会一次次实验,直到成功。


    我们会一直期待关注,敬请阅读下期报道。


    卫明琪看到最后忍不住泪目了。


    是呀,建设的道路上哪有容易的?


    没有机械,他们靠双手开山、辟地,靠着不屈的精神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扎根、代代生存,坚强不息。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给他们捐款?还是给领导审批支援他们农用机械?


    彬州县办公室,高盛和刘光明看着报道都流泪了。


    尝到嘴角的咸味儿他们一个激灵。


    他娘的!


    这个谢蔚然太他娘的能煽情能瞎掰了,唐家村哪有这么苦?


    高盛都觉得这是季宏岳的阴谋,想跟全国喊穷、喊冤,跟他叫板。


    他甚至觉得两天下乡沼气池没产气也是他们的阴谋,明明产气了的!


    他亲眼所见,产气了。


    当时唐圆“啪嗒”拧开煤气灶的开关后,冒出了蓝色的火焰。


    但是那丫头非说气量不足,她让人拆除了外露的搅拌装置,说现在的什么工艺达不到全密封效果,容易漏气,又说没有搅拌的话需要多等几天。


    明明只是产气不足,谢蔚然那厮非说很遗憾、产气失败,然后长篇大论说什么他们苦、他们难,他们排除万难、战天斗地。


    我……去你的!


    这年头谁不苦?


    老子就容易吗?


    街道办糊火柴盒的小车间里,高大丫看着时间,快中午了她就去结账要回家做饭。


    办公室里两个干事正在那里对着一份报纸聊什么,一边说一边抹泪儿。


    “他们太不容易了。”


    “是的,我姑奶家就是农村的,可哭呢。”


    “这么一比,咱们在城里吃商品粮,按月开工资,真是太幸福了。”


    高大丫拿着自己的工作条过去入账,小心地往报纸上瞥了一眼,“咦”,那个笑得非常好看的女孩子是不是……圆圆姐?


    那俩干事一边帮女工们入账,一边还在聊呢。


    “你看季干部和这个小唐姑娘,真般配,他俩是不是一对?”


    “不是吧,不说小唐姑娘跟着季干部学知识吗?”


    “我猜啊,他俩肯定一对。”那干事吃吃笑起来,“你看季干部看小唐的眼神,多恩爱啊。”


    高大丫急了,啥恩爱啊,你们胡说啥啊,我圆圆姐是有对象的,是封大哥!


    她平时在街道办这里干活儿一句话不多说的,虽然手脚勤快,但是不好表现所以也不突出。


    她一着急就忍不住给澄清了,说唐圆有对象不是这个季干部。


    那俩干事一愣,“你认识?”


    这俩干事是火柴厂的,不是街道办的,并不认识唐圆和封辰。


    高大丫有些害羞紧张,却还是点点头,“他们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她就被娘和后爹打死了吧?


    俩干事对那位乡下唐姑娘可好奇呢,没想到高大丫认识,就拉着她问东问西。


    大丫得先回家做饭,约好下午过来给他们讲唐圆救她出火坑的事迹。


    唐家村。


    一群人围在封辰家的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圆和那个奇怪的叫沼气灶的铁盒子。


    唐圆扭头问堂屋那边:“菜切好了嘛?咱们先炒个辣白菜片试试。”


    草棚子没有墙,四面透风的也不怕呛。


    不过为了保护火苗,她还是让封辰做了三面铁围子挡着,免得被风吹歪浪费气儿。


    唐爱国几个动作快,都不用封奶和唐妈往这里送,一个个甘愿当跑腿的。


    唐圆:“那我打火儿咯。”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盯着她纤细的手指。


    “啪嗒”一声,一簇幽蓝的火苗窜出来,舔在双耳铁锅的底部。


    “哇~”大家伙儿瞪眼张嘴,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迹。


    “不用烧得满屋子烟灰,就那么啪嗒一扭开关就能做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努力睁着自己浑浊的双眼,满眼都是兴奋和希望,“好,真好,活得年头久啥新鲜光景儿都能看着。”


    锅底很快热了,封辰往里倒了一提豆油。


    蓝色的火舌舔着锅底,油也很快冒烟儿。


    下辣椒、下白菜块,油锅发出“滋啦”声,白气升腾。


    谢蔚然“咔嚓”摁下快门,拍了几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丁爱萍和江城生也在,这一次他们没错过关键时候。


    用沼气炒出来的第一盘辣白菜没机会上桌,被唐爱国、唐爱党等青年在院子里就瓜分了。


    “这仙气儿炒出来的白菜,吃了身强力壮,抢!”


    没抢着的直懊恼。


    唐炳德一口没捞着!


    那帮瘪犊子也没惯着他这个大队长,抢的时候压根儿没想着给他吃一口。


    好气!


    “圆圆姐姐,你也给我们家修个仙气儿池子呗?”几个孩子跑到棚子这边,拉着唐圆的衣角请求。


    有的是童言童语,有的是家长唆使来的。


    唐圆笑道:“都排队等着,先修大队的,修完大队的再修个人的。”


    修沼气池成本不高,她家这个用了目前最好的材料,修完也就不到40的成本费,如果是其他社员估计不用三十。


    年底分红以后,来年大部分人家都修得起。


    天色暗下去,有人喊道:“不说还能照明嘛,快给我们瞅瞅咋点灯啊。”


    “对对,给我们瞧瞧,太稀罕了。这要是沼气能点灯,谁还买煤油啊,一斤三毛五呢。”


    唐圆从市里买了沼气灯的相关配件和说明书,她和封辰、季宏岳一起研究组装的。


    沼气灯的关键是烧新的纱罩。


    新纱罩烧得好不好那关系可大,能影响沼气灯的亮度和工作效率。


    烧费了几个之后封辰就掌握了完美的烧纱罩技术。


    这点唐圆和季宏岳都差一点。


    沼气灯其实和沼气灶的工作原理差不多,有个喷射装置,将沼气通过喷嘴射出,就会发出白光用来照明。


    拧开开关,沼气灯瞬间亮起来,过了两秒便稳定下来。


    “啊!好神奇!”孩子们欢呼着,大人们也眼神狂热。


    这是高科技儿?


    他们有一种自己大队以前是彻底的土包子,现在开始接触新社会的感觉。


    听说城里人都用电灯电话,他们见都没见过呐。


    唐圆给在场的社员们普及了一下沼气灯的工作原理,虽然他们听不懂,但是听得很认真。


    唐圆主要是给他们讲沼气灯的维护,光亮的时候不能随便去动,免得把纱罩碰碎,那就不亮了。


    听她这般说,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生怕自己大喘气把那灯给碰碎了。


    谢蔚然几个记者把这一幕幕都用相机记录下来。


    谢蔚然还得负责给郭岩转述呢。


    郭岩没在场,前几天出气后他就回市里了,毕竟市里还有很多工作呢。


    他已经写了相关申请报告,打算先给市长审批,然后在市委会议上提出来。


    他得详细罗列沼气的用途、好处,唐圆给他说过,这是一门新兴能源,可以节省发电的原料,而且不污染空气,使用方便,还能辅助农业、养殖业,是农民的好帮手。


    他相信市委会议肯定会通过他的申请,到时候他要在玉安市修建成千上万,不、几万的沼气池!


    同理季宏岳也要在彬州县提交这样的申请报告。


    季宏岳的报告有唐圆帮着润色,自然万无一失。


    晚上这顿饭,唐圆让爹娘把唐炳德、刘支书等人都请过来,美其名曰尝尝沼气做的第一顿饭。


    刘支书接到邀请五味杂陈的,有高兴有酸涩,但还是带上鸡蛋、面条高高兴兴地来了。


    唐炳德这几天睁开眼就到沼气池这里来溜达,有时候能守一天。


    今儿他重点跟唐圆商量给大队修大的沼气池。


    这个小沼气池足够家用的,但是要想驱动发电机或者磨面机或者啥机器的,这个还不够。


    要大一旦的沼气池,更多的沼气。


    大队可以养更多猪,自然就有更多原料产更多气。


    唐圆就喜欢唐炳德这点,满脑子都是工作上进,这是扶贫干部最喜欢的扶贫对象类型。


    唐圆:“七爷,我考察过了,咱们牲口院儿那边儿最合适。”


    那里有一大片场院儿,以后可以修建相应的配套设施,而且离村里有一定距离,更安全。


    有人忍不住道:“那、没地儿打场了啊。”


    唐炳德:“没事,大不了直接在麦地里压场打场。”


    活人能让尿憋死?


    他见着这个沼气池就生出无数想头儿,沼气能做饭,省了柴火吧?沼液能当农药,还能当牲畜饲料添加剂,让它们长得更肥更健康。沼渣能当肥料,这本身就是猪粪的作用也没浪费吧?关键沼渣还能养鱼养蚯蚓,那蚯蚓也能喂猪喂鸡鸭。


    这么一算,等于他们大队没有多出材料,却多养了蚯蚓、鱼、鸡鸭猪!


    以前为啥不多养?


    除了一开始那两年上头有人瞎规定,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养,后来根本没人管。


    哪个城里干部能天天下乡盯着老百姓?还不是大队干部瞎折腾?


    只要大队干部不折腾,那根本没人来折腾农民。


    不多养的原因是没东西养。


    地里出产的粮食就那些,交够爱国粮,尽量卖余粮,还要留够口粮,哪里还能剩一点?


    就这样社员都不见得吃多饱呢。


    现在多了蚯蚓这一物当饲料,那鸡鸭猪就是额外多出来的。


    除了交公社任务,大队自己也能杀猪吃肉,还能跟城里单位联系卖给人家。


    以前他没本事联系城里单位,现在不是有季干部和郭组长、谢记者嘛。


    对了,还有呢,鱼仙人说养猪多了以后不直接卖猪肉,可以卖猪肉罐头、香肠、熏肉腊肉啥的。


    这东西保质期久,不容易坏,价格还高呢。


    哎呀,这么一想,唐炳德恨不得时间快点过去,好让他看到那富裕的场景。


    又想时间慢点,让他多活两年,多看看未来美好的光景。


    他甚至已经想到以后大队的肥沃田地用来种粮食,那些贫瘠的土地就用来盖厂房。


    厂房是唐圆给他灌输的观念,大队办厂!


    这顿饭吃到晚上九点才散场。


    唐炳德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用人扶,自己背着手迈着轻飘飘的步伐,走着走着还唱起来了。


    后面的刘支书被他吓一个激灵,这个老东西!


    第二天谢蔚然和县记者们也跟唐圆几个告辞。


    他们得回单位了。


    唐圆给谢蔚然准备了礼物,几条熏肉,一大包晒干的山药片和一大包晒干的地瓜枣,一大包野花椒、枸杞、木耳。


    谢蔚然不肯要,却被强塞,唐圆说还要给郭组长分一半呢,必须带上,最后他不得不收下。


    他是坐着郭岩从市里给安排的车回的,要给大队送修大沼气池的材料。


    县记者没捞着唐圆的礼物,虽然他们瞧不上那礼物,却也有点不爽。


    好在刘支书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山货,蘑菇木耳都有,不至于让他们没面子。


    谢蔚然一回去,紧接着就发了唐家村第一座沼气池产气投产的好消息,把打火、做饭、沼气灯、社员们惊喜的表情等照片悉数发上去。


    他们那质朴天然的面孔,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很能感染读者,以及市委和省委的领导们。


    这给了郭岩和季宏岳的报告申请很大的助力,尤其季宏岳。


    高盛刘光明等人根本阻挡不住他前进的步伐,顺带着谢行知这个县长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大有要彻底拿回县长权力的趋势。


    这些唐圆他们不参与,也不知道,他们要趁着上冻之前把大队那座中型沼气池修好。


    这一次他们要修一座30立方的沼气池。


    郭岩和季宏岳自然也要来监督、学习,他们还带来了其他前来学习的技术人员。


    郭岩说等建成的时候市长、县长都计划前来视察呢。


    社员们越发干劲十足!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原本前进大队的青年说亲难,外面大队嫌弃他们山村穷,都不愿意将闺女嫁过来,自打上过报纸相亲趋势瞬间逆转。


    不少人抢着把闺女嫁给前进大队的青年,尤其上过报纸的那几位,都是热门人选,还有人直接领着媒人和闺女上门硬抢女婿的呢。


    反正短短的时间里,成了好几段姻缘,就等着大队沼气池建成出气的那时候赶热闹办婚礼呢。


    唐爱党最近都被抢怕了,整天躲在沼气池这里甩着膀子猛干活儿。


    他是有点叶公好龙的那种,想娶媳妇儿,但是人家热情地怼上来,他又犯怂,心慌得不行。


    唐炳德、唐爹等人有了经验,在开挖池子阶段不需要唐圆和封辰一直盯着,所以他俩又去了一趟山里。


    那群猴子因为有一头颇有灵性且被人豢养过的猴王,跟纯野生的猴群不一样,它们很会享受。


    它们在唐圆和封辰居住的山洞不远处找了俩不错的山洞住进去。


    它们也有分工,负责采摘野果的、摘山葡萄的、还有摘核桃板栗榛子松子的。


    人打松塔很容易掉下来受伤,猴子却天生为松塔而生,蹭蹭爬上树棍子呼啦呼啦一砸,松塔就如雨般往下掉。


    知道唐圆和封辰回来,猴王激动地请唐圆和封辰去参观自己山洞。


    猴子们住的山洞比唐圆他们地势还高一点,而且没有现成的路径,需要攀爬过去。


    唐圆是被封辰背过去的。


    到了山洞,唐圆趴在封辰背上直接惊呆了。


    我……靠靠靠,羡慕啊!


    这群猴子竟然囤了一山洞的物资!


    你们又不是松鼠,不需要囤货啊!


    猴王拍拍唐圆,虚握拳头做了个喝酒的姿势。


    唐圆秒懂,这是让她帮忙酿葡萄酒呢。


    酿葡萄酒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儿的,得发酵半个月到一个月呢,期间还得搅拌、压冒啥的。


    不过她还是很愿意给猴子帮忙的。


    这猴王耳朵上有耳朵眼,身上还有被人用烙铁烙下的烙印,估计以前挺苦的,她不由自主地就心生同情,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它好点。


    封辰去检查麦子的时候唐圆就领着猴子们酿酒。


    主要是她干活儿。


    酸酸的山葡萄挑选饱满完好的果子,剔除坏果,也不需要清洗,直接带着那层薄薄的白霜在洗净晾干的咸菜坛子里破碎。


    她忍痛把自己的两斤白糖给加进去了。


    其实两斤也不够,毕竟那有小二十斤葡萄呢。


    糖不够,出来的葡萄酒会酸,但是给猴子喝管那么多呢?


    反正它们也不知道更好的酒啥味儿不是?


    唐圆和封辰在山里住了几天,就好似在外面忙碌过后到山里来度假一般舒坦放松。


    这几天她主要忙着给猴子酿酒,用塑料膜盖着的酒坛子每天要压冒三四次,主要是把上浮的葡萄皮摁下去浸泡在酒液中,防止滋生细菌,加强果皮浸润以及发酵速度。


    她也不管猴子听不听得懂,能不能学会,告诉它们酒坛子要发酵到天很冷,冻得哆哆嗦嗦的时候才能喝。


    这几天封辰把那些移栽的草药、树苗浇了一遍,小麦没用管,至于山里那些就没去看。


    封辰和唐圆离开山里的时候,猴子们依依不舍地送行。


    等封辰和唐圆下去的时候一只猴子试探着学着他们的样子往下爬。


    虽然它身体比人类矮小,要够那些石窝有点费劲,但并非不可行。


    于是等唐圆和封辰离开山里以后,猴王就带着几只胆大的上蹿下跳地练习爬巨石峰了。


    没几天它们就攀爬得嗖嗖快,能从巨石峰北边翻到南边来玩儿了。


    初冬山里更容易起雾,有时候太阳出来半天都不散,枯草上沾满露水,趟过去都会打湿裤腿。


    因为没有急事儿,唐圆和封辰就不着急赶路,晚上在山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晌午左右到家。


    两人刚进村就听见南边隐约传来女人的尖叫和哭喊声。


    唐圆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挖沼气池有人摔伤了?


    这是有可能的,因为大的沼气池有三十立方呢,即便分成几部分,最大的部分也有十立方。


    三米多高的话是能把人摔伤的。


    她和封辰赶紧回家跟封奶说一声,放下东西就往村东南去。


    封奶年纪大了,听力没那么好,这边离着东南边有些远她没听见动静。


    唐圆简单解释一下,拉着封辰先跑了。


    跑了一会儿,封辰面色有点古怪道:“不是沼气池出事儿,是……刘赖子家。”


    他打过刘赖子一巴掌,当时刘婆子哭嚎的声音如魔音灌耳,他记忆深刻。


    这声音比那时候还惨百倍。


    等到了跟前他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刘赖子从采石场提前回来了——因为他断了一条腿。


    刘婆子哭天抢地的,“大队长,你得给我们个说法呀,你要是不送我们去采石场,我们哪能断腿啊。”


    第66章 玩阴的


    唐圆看唐炳德被刘婆子等好几个妇女围着纠缠, 他向来严肃不好接近,别说妇女就是男人也不敢随便往他跟前靠。


    可今儿刘婆子豁出去了,要是不赖上大队长那她儿子怎么办?


    刘友发老娘说的对, 要不是唐炳德非要送她儿子去采石场, 她儿子哪里会这样惨?


    妇女主任柳红霞也带着几个妇女过来,她们上前把刘婆子几个扯开, 别让她们和大队长拉拉扯扯的, 影响不好。


    唐炳德气得阴沉着脸,刘家来找他要说法?他还想找人要个说法儿呢。


    我日他猴儿的, 刘支书那老贼又躲着不吭声了, 这不是你们老刘家的事儿吗?


    看交接文件, 刘赖子干活儿的时候石头堆坍塌了, 他跑慢了半步, 巨石滚落正好砸中他的右腿, 当场被砸得血肉模糊, 腿骨还碎了一块接不好。


    他本身就是去采石场劳改的, 又不是人家正式工人,所以采石场只给他送医院动了手术, 住了半个月就给送回来养伤, 不肯继续负担后续医疗和口粮。


    看唐炳德一副不想给儿子撑腰的架势,刘赖子老娘哭得撕心裂肺的, “大队长,我儿子是被你们送去采石场干活儿才断腿的, 你们不能不管呀。”刘婆子一叠声地哭喊。


    旁边刘友发老娘也道:“对,要给治好腿, 还得给赔钱,还得给负担后面的口粮。”


    有人看到唐圆和封辰过来, 就自发让出位置,让他们过去唐炳德身边。


    唐圆已经跟外面看热闹的了解过情况,她一副不解的样子道:“那谁不是去采石场劳改的吗?他又不是去采石场工作的,出事那也是采石场和他的事儿,咋还能赖大队头上?”


    被唐圆这么一说,唐炳德也回过神来。


    可不咋滴,乍看到刘赖子腿断了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么救济怎么安排他轻快活儿,结果刘家过来闹,闹得他都没想到劳改那事儿。


    刘老婆子一听要疯了,跳脚拍大腿地哭喊,“咋,你们这是不想管呀,想逼我们去死呀?”


    唐炳德已经瞬间有了章程,社员有困难,大队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得大队说了算,不能刘婆子在这里蹦跶。


    他冷冷道:“这样吧,大队给你们开介绍信,给你们放假,你们去采石场讨说法儿。”


    刘友发老娘几个还在车轱辘是唐炳德非要送刘赖子去采石场的,不送就没今儿的事儿。


    唐圆就看不得这个刘婆子四处蹦跶,你儿子是个渣渣你不管,整天满村蹦跶。


    当初刘赖子奚落封辰,还挑衅封辰“那你打我啊,你有种儿给我一巴掌啊”,封辰就很实在地满足了他的愿望给他一巴掌,结果刘婆子满大队内外败坏封辰的名声。


    封辰不和你计较,我也不好为过去的事儿和你算计,结果你现在蹦跶出来?


    唐圆:“叫你这么说,犯了罪不劳改,那刘凤功是不是不该枪毙?那他现在还是唐家村的大地主,还把你们当奴才使唤呢!你咋不给他从坟里挖出来供自己家里每天上香跪拜?你赖着大队给你儿子负责,大队的钱粮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每一个社员的?你多拿走一分,那就是其他社员少一分,凭啥?我们又不欠你的!”


    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大队部瞬间鸦雀无声。


    跑来看热闹的唐老太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孙女,顶嘴毒不饶人的。


    这阵子这丫头笑眯眯的,她还以为她改好了呢。


    不过这么瞅瞅,丫头跟自己吵架的时候收着了,没这么毒。


    刘婆子等人见闹不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炳德却不惯着他们,你们不是要说法吗?行,大队支持!


    他让刘会计给刘婆子写介绍信,再写一封非常正经的谴责信,要求采石场必须给家属个说法,必须给治腿给赔偿,还得负责后续口粮,否则他们就去找政府告状。


    唐炳德还非常大方地批了一辆骡车给刘家用,让他们拉着刘赖子去采石场闹。


    刘婆子等人倒是想去,可刘赖子死活不肯。


    在大队闹,他躺在炕上不用过去遭罪,要去采石场他得一路颠簸,到那边他半条命估计都没了。


    他不是疼得哭爹喊娘,就是支支吾吾,最后实在不行就跟他爹娘说了实话。


    他不是工作事故才断腿的,他是自己故意的!


    他在采石场没法儿偷懒,实在是太苦太累,坚持不下来。


    他听人家说受伤的话可以早退回家,就想制造点小意外,让自己不要受伤严重又能够回家的标准。


    他一开始想砸手,但是自己砸自己总归舍不得下手,就想靠外力。


    他故意把一块石头推松,想着这块石头兴许冷不丁就会滚下来砸着自己,那自己受点轻伤就能回家了。


    他特意挑了一块不大的石头,但是事与愿违,那石头松动带动其他石头,然后就哗啦啦……


    他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


    他虽然在采石场工作,却又不是直接去矿坑采石头,而是在石场负责开石头,所以只要操作规范小心本身是比较安全的。


    一旦出现安全事故,那自然要追责。


    一个个查过去,最后竟然查出来是刘赖子偷摸搞破坏,推松了石头!


    采石场治保主任自然非常重视,他怕刘赖子想制造事故害人,趁机制造混乱,说不定还是受什么特务指使搞破坏行为呢?


    眼瞅着刘赖子可能要被枪毙,他不得已招供——为了回家,故意制造点意外,结果弄巧成拙受重伤了。


    采石场领导真是要气死,就没见过这种蠢货!


    领导下令直接给他送回家,不给他治了。


    不过领导还是留了情面,没公开他自己制造意外这茬儿。


    可若是他们家去采石场闹,那人家可就不会客气了。


    这下刘婆子老实了,不敢去采石场闹,也不敢去大队闹。


    刘友发老娘还卯着劲儿要用刘赖子这事儿闹腾呢,结果刘婆子却消停了。


    再三逼问,刘婆子只得抹着泪儿说“哎,友福这孩子改性儿啦,不想给政府和大队添麻烦。”


    刘友发老娘:“那……这是就给你找麻烦了?”


    刘婆子伤心地哭道:“那还咋整啊?我命苦呗?摊上这事儿了,还能咋滴呀,老天爷呀,真是不开眼呀。”


    很快,满大队就流传刘赖子改好了,虽然去采石场断了腿却不想给大队添负担的消息。


    尤其刘友发老娘能把刘赖子吹成大队第一浪子回头、第一道德模范。


    这事儿甚至被公社表扬了。


    过了几天,刘支书就主动在大队委员会议上提出救助刘友福的问题。


    他道:“刘友福虽然以前混账,但是他现在已经改过自新,遭遇困难也不想给大队添麻烦,可咱们大队不能放弃一个社员。”


    唐炳德:“那就给他发一年全额口粮。”


    一年么,那腿咋也好了。


    这么说唐炳德都觉得亏心,别的社员凭啥为刘赖子负担?


    他要是为大队断腿,大队救助是应该的,他是去劳改断腿,管大队啥事儿?


    唐炳德和刘支书斗智斗勇多年,已经养成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习惯。


    刘支书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个,指定又憋着什么呢。


    给刘赖子的救助就是发一年全额口粮,多了没有。


    让大队给他出钱治腿?


    大队没钱。


    这正修沼气池呢,回头还得养猪、养鱼、买鸡鸭苗,哪有钱?


    刘支书却叹了口气,道:“咱们要以人为重呀,要是没有了人,大队还有什么发展可言?”


    唐炳德一时间不知道刘支书啥意思,内心却越发警惕。


    他不吭声,沉默抵抗。


    刘支书看唐炳德消极抵抗也挺来气的,唐炳德要是问你说怎么办那自己就顺势说出来,可唐炳德不问,就得他自己说。


    他道:“从前大队口粮是人八劳二的,到现在人四劳六,咱们忽略人的部分太多了,太看重物质人情味就淡薄了。”


    他此言一出,唐炳德瞬间松口气。


    原来刘支书还没放弃吃大锅饭呢?


    当初人八劳二,结果咋样?懒汉不干活儿也能分一样的口粮,干活儿的社员见状自然不平衡,凭啥他们养全村懒汉?他们也不出力,最后大队一亩地收不上一百斤粮食!


    在他的据理力争下,分配方式改为人七劳三直到人四劳六,工分占大头。


    一开始他得罪了村里的倒挂户,都骂他不给人活路,但是社员们慢慢地也意识到他的办法才是对的,尤其那些认真劳动的社员都拥护他。


    这是他能调动社员干劲儿的制胜法宝。


    现在刘支书想开倒车?


    咋讨好那些懒汉和倒挂户对你有什么好处?


    别跟他提封家也搞特殊,人家封辰爹是烈士,而且封辰每年是拿钱买口粮的,又不是白得。


    说什么太看重物质人情味儿就淡薄?


    那没有物质,大家都饿肚子就叫人情味儿?


    59、60、61那三年大家只有饿肚子,没见人情味儿,反而因为饿肚子暴露了更黑暗的人性。


    刘支书继续道:“大队现在不是种水稻、修沼气池吗,以后口粮越来越多,副业也搞起来,这有钱有粮了可不就得让社员过好日子?我觉得以后人劳对半分口粮就挺好,再以后大队越来越富裕,直接就按人口平分最好。”


    唐炳德瞅着他,没说话。


    刘支书这是想替大队拿水稻和沼气池做人情哄那些懒汉和倒挂户开心?


    但凡家里有劳力、勤奋赚工分的人家都不爱平分好吧?


    多劳多得才是社员们想要的。


    这事儿一开始是刘赖子老娘纠缠唐炳德,后来还是演变成唐炳德和刘支书的争执,或者说演变成多劳多得和平均分配的对抗。


    村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平均分配,因为他们家劳力少老人孩子多,赚的工分不够养家的,就想吃大锅饭。


    这部分人时不时也要抱怨闹一闹的。


    之前没人理他们,毕竟大部分社员要求多劳多得,他们抱怨也只是抱怨。


    可现在刘赖子不是被公社表扬了么,刘支书愿意为他们出头,他们自然要上大部队当众叫一叫。


    唐炳德最后拉着脸甩下一句,“谁想平均分口粮和分红那就站出来摁手印,到时候让他们一个合作组,让他们平分。”


    如果刘支书提别的他不会这么发脾气撕破脸,可要想开倒车继续吃大锅饭,坚决不行。


    刘支书也啪地拍了桌子,“唐队长,你这是搞分裂啊!”


    唐炳德:“我不懂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我就会种地,要平均分口粮行,那也平均分活儿,他们能干嘛?”


    有些人家就是不想干活儿,或者干不了活儿,却非要和干活儿的人家分一样口粮。


    脸咋那么大?


    支书和大队长不欢而散,其他三个委员声也不敢吱,即便会计是刘支书的堂弟也不敢直接声援逼迫大队长听支书的。


    要是大队长直接硬气说“你那么支持,那你和那些倒挂户去平分活儿和口粮吧”怎么办?他可不敢。


    唐炳德没有受会议的影响,继续带人挖沼气池。


    唐圆看他拉着脸,还悄悄安慰他呢,“大队长,俗话说黔驴技穷,他们这是没辙儿了。”


    见她变得这么有文化,唐炳德笑起来,“季干部啥时候回来?”


    不知不觉的他都把季宏岳当大队干部了。


    唐圆:“他可忙呢,要规划彬州县沼气池项目,要成立一个沼气池办公室,得带人视察确定多少沼气点儿,估计这会儿一晚上睡不了六个小时。”


    唐炳德又道:“你可要把沼气池这些东西都教给你爹呀。”


    事后他回过味儿来自己被刘老贼算计了。


    要不是刘老贼做推手,刘赖子怎么可能被公社表扬?刘老贼故意用人劳对半激怒他,让他大吵好引起公社干预,那他肯定会被换下去。


    大队长的选举,市委、县委还真管不到,只有公社、大队支书最有话语权,他们提名最后是社员选举。


    换下来他不怕,即便再上一个大队长也得社员选举。


    只要社员选举必定会让唐福林上。


    唐福林上和他上没啥区别。


    反正不能让他们开倒车,又搞大锅饭那一套。


    唐圆对此没有经验,毕竟她前世是扶贫干部,不是基层干部,没有搞过基层干部勾心斗角那一套。


    沼气池一直挖着,就这么又过了一周。


    这日公社书记带了公社干部、干事们下乡视察,前来参观唐家村的沼气池。


    公社段主任是部队转业下来的干部,他当初在部队也是为人有点死板,总想按资排辈,很看不惯比自己年轻的军管升得比自己快。他虽然自视甚高却没有多少能力,三十五岁才费劲升到连长,觉得没意思就主动转业了。


    转业后他对搞经济农业不是很在行,也没什么兴趣,日常就是带枪去打猎以及去县人武部、兵役部呆着,公社这边的事儿多半都是各股长撑着。


    听赵股长说前进大队的大队长很不给支书脸面,当面大吵不说还打压支书,他就和不喜。


    他以前是刘光明岳父手下的兵,对老领导自然有不一样的感情,尤其老领导也没升上去而是转业来了县里。


    现在听说老领导的亲家被一个大队长针对了,他就义愤填膺,很想打抱不平。


    他带人浩浩荡荡来到唐家村的时候大队沼气池还在修,只能看到雏形。


    赵股长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公社书记,那派头可比郭岩大多了。


    唐炳德跟段占刚也不熟,毕竟他去县里一般是开种田会议,党务或者其他露脸的会议都是刘支书去。


    之前谢行知、高盛以及刘光明等人下乡的时候段占刚也带人露过脸,但是他对此不感兴趣,所以就是给领导作陪,陪完就撤,跟唐炳德等人反而没啥交流。


    段占刚背着手站在沼气池沿上一番点评,最后问唐炳德:“这东西真有用?”


    唐炳德点头:“有的,大队已经修了一个小的投入使用。”


    段占刚:“走,去看看。”


    唐炳德让唐爹带人继续修池子,又让人去请刘支书。


    这种招待领导的活儿是刘支书的工作,但是刘支书又病了。


    自打开会那次他就病得厉害,直接不出门了。


    唐炳德只能自己陪着段占刚去封家看。


    段占刚路上了解了一下,皱眉道:“大队的副业,怎么还修在社员家里?大队长可不能假公济私啊。”


    唐炳德就知道这货没憋好鸟,全然没有对批化肥的郭岩和高盛的笑模样,表情十分严肃道:“那是实验池,是季干部领着小唐他们修的,人家自己出钱。”


    段占刚轻轻哼一声,“咱们还是要多讲党性,讲奉献,讲公有,少讲点私心呀,斗私批修的弦儿千万不能松。”


    唐炳德施展他耷拉着眼皮翻白眼的本领,老子不识字老子就会种地,跟老子讲这个老子不懂,你找刘老贼讲去。


    赵股长还时不时在旁边暗搓搓地煽风点火,把个狗腿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说着话到了封家。


    唐圆和封辰正在家里改装沼气灶。


    最近沼气灶为家里做了大贡献,唐圆天天烧着一锅水,家里人洗头洗澡泡脚、洗洗涮涮都用热水,再也不用冰水把手冻裂口子了。


    附近邻居家里不凑手,还能来要点热水回去呢。


    为了更方便唐妈和唐奶使用,唐圆设计了高低灶台,高个子不用弯腰低头,小个子不用踮脚架胳膊的。


    这几天她跟唐妈给封辰帮忙用土坯和青砖砌了灶台,还把棚子四边砌上薄墙,装上了门。


    以后这就是家里的小厨房。


    当然堂屋的锅灶也还是要保留的,冬天需要烧火炕取暖呢。


    唐圆还想怎么设计用沼气加热的取暖装置呢。


    一种是暖气片,沼气加热锅炉,热气在暖气片循环取暖。


    另一种就是电暖气,这就得用沼气发电,再用电能取暖。


    家里没有发电机,这个只能想想。


    见娘和奶进屋去了,唐圆悄悄环住封辰的腰,仰头笑道:“跟你一起干活儿真好。”


    以前在老唐家给唐圆的感觉那就好像一架老旧要散架的机器,每个零件都生锈不顺,干啥都咯咯噔噔不顺畅。


    分家以后搬到封家来,尤其她和封辰定亲以后,他们好似一家。他们这个大家庭就好似一架新机器,每个零件都闪闪发光,不管干啥都顺畅无比,没有一丝滞涩。


    大家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没有一个人拖后腿,没有一个人搞内耗。


    所以大家庭就越来越好。


    尤其封辰给唐圆的感觉就是好配、好顺、好默契!


    她想干什么,跟他一说他立刻就能领会,就能和她一起完善细节。


    看院子里没人,大家都在大队那边挖沼气池呢,也没人来她家,她就嘟着嘴“么么么”。


    封辰耳朵红红的很想回应她,可外面明显来人了,让人看见她又要恼他故意的。


    他飞快地亲了她一下。


    唐圆嗔他,“咋,不稀罕我啦?”


    晚上逮着机会亲亲,每次都亲得她喘不过气,白天她要亲亲他就蜻蜓点水。


    这是怕太阳看不怕星星月亮看还是咋滴?


    封辰小声道:“有……”


    有人来了还没说出口,唐圆已经踮脚勾着他的脖颈亲上来。


    封辰怕她摔了还抬手扶住她的腰。


    段占刚等人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段占刚瞬间黑脸,赵股长幸灾乐祸。


    赵股长笑道:“小年轻咋这么不讲究呢?”


    唐炳德为人严肃却也护短,尤其容不得人家说唐圆坏话,他板着脸,“人家定亲的小两口,在自家咋都不过分,倒是咱也没打招呼就直接进来了,不合适。”


    原本他想喊门的,结果赵股长个狗腿子直接推门进来,段占刚也没有要敲门问问主人家的意思就跟着进来。


    好像这是自家单位一样。


    赵股长却抓着这点不放,只要能抹黑唐炳德和季宏岳一伙儿的,他就不遗余力。


    他皮笑肉不笑的,“小年轻还是要注意影响,要检点一些。”


    他又提醒段占刚新发型的事儿,暗示也是这小两口带领青年们搞虚荣、不务实。


    段占刚便越发不喜。


    唐炳德:“赵股长几个孩子?”


    赵股长没料到唐炳德话题换这么快,顺口道:“三个,咋?”


    唐炳德哼一声,言下之意你家孩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你和你老婆搞男女关系搞出来的?


    赵股长也理解到这一层,登时面红耳赤,有些恼羞,“唐队长,你一把年纪的可不行笑话人。”


    打着嘴架的功夫,唐圆和封辰就迎过来,跟唐炳德几个打招呼。


    唐炳德瓮声瓮气地给介绍段占刚等人。


    唐圆当然认识,之前也见过介绍过,但是段占刚这人特别注重等级,这也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要求别人给他百分百的尊重。


    段占刚打量了小院儿一眼,“沼气池呢?”


    唐圆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就算领导说话也太不客气吧?人家市委领导都没这么大的架子。


    她指了指猪圈外面,“那里,盖着呢,看不见,可以体验一下沼气灶。”


    屋里沼气灯也开着。


    冬天窗户糊了白纸,屋里采光就很受影响,为了给封奶和唐妈照明,唐圆让他们白天也开沼气灯。


    反正沼气不花钱,沼气灯虽然有使用寿命,但是只要小心保护也不会太容易坏。


    赵股长看着屋里的灯,“嚯,小唐家条件真好啊,大白天还开灯呢。”


    唐圆已经不想招待他们了。


    你们是公社领导不假,可也管不到我们头上。


    唐炳德:“赵股长,就现在去公社办公室,那电灯也开着呢。”


    沼气是人家自己的,不花钱,尤其不花公家钱,你办公室的电灯可是公家花钱。


    赵股长恼怒了,仰着下巴气呼呼去小厨房看沼气灶了。


    之前不说郭岩和谢蔚然虽然是市里干部却倍亲切有礼貌,就是高盛那个县领导虽然看不惯季宏岳可在唐圆面前也没摆架子。


    今儿唐圆可算见识官架子了。


    估计是知道季宏岳不在才来的吧?


    段占刚背着手腆着肚子,明明人也不咋胖,却非要把腰凹进去,把肚子顶出来,似乎这样才有派头一样。


    赵股长就是典型狗腿子了。


    后面唐圆就不热情了,不管他们问啥她都是是是,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快滚吧!


    段占刚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他是来找前进大队缺点的,尤其抓唐炳德的错误。


    只要找出来,就可以光明正大要求前进大队重新换届选举,把唐炳德这个刺头大队长换掉!


    敢排挤支书的大队长,要他干啥?


    不如换一个更听话更好管理的大队长。


    在他看来种地就是那么回事,上级制定公粮任务,大队按照任务安排种什么庄稼,干部负责收公粮就行,还有什么特别的?


    大队干部只需要听话,不需要多有能力,这就和普通士兵一样,只需要你服从命令,不需要你有个性。


    参观完之后,段占刚又提议去探望刘友福,给他送点粮油。


    唐炳德烦的不行,刘赖子那货就是个赖皮,要不咋叫刘赖子呢?


    他断腿这事儿摆明有猫腻儿,不是人家对不起他,否则他们家那群无赖能消停的不闹腾?


    这还是唐圆提醒的他,认为不闹腾不符合刘婆子的性格,就让他去公社邮局给采石场那边打了个电话询问。


    唐炳德以大队名义询问,又如实说了刘家闹腾的事儿,人家采石场自然不再隐瞒。


    唐炳德知道以后也没公开宣扬,只要刘家不闹腾他就装不知道,毕竟一个大队,要给留点脸面。


    谁知道刘家竟然能蹦跶得去公社混个表扬?


    真他娘的就邪门儿,好笑!


    一个偷懒耍滑的赖子混了个表扬,要不是刘老贼背后捣鬼,谁信?


    原本他以为刘支书看到市委县委都支持季宏岳从此都消停呢,哪里知道人家憋大招儿呢。


    现在赵股长让他陪着段主任去慰问刘赖子,唐炳德就膈应得够呛。


    他直接把后面跟着的飞毛腿叫来领路,他沼气池那边还有事儿得过去盯着,就一次为借口跟段主任告辞了。


    赵股长看段占刚脸黑得不行,就道:“唐队长,你咋能这般轻视一个改过从新的社员?你这是要剥夺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吗?”


    唐炳德:“赵股长,我老头子也就会种地,其他大道理啥的我都不懂,识字也不多。”


    赵股长梗着脖子,小声道:“你就这么下段主任的脸子?”


    唐炳德诧异道:“我不是恭恭敬敬的,哪里下脸子?这不是沼气池那里有重要的事儿吗?”


    赵股长一副你懂不懂事的眼神儿,“什么事儿有领导重要?”


    唐炳德看出段占刚不待见自己,摆明是要找借口把自己换掉的,更懒得奉承,他得去盯着沼气池了。


    那么大的池子,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唐炳德还是走了,给赵股长气得不行。


    飞毛腿:“我叔儿真病得不轻,下不来炕,要不早跑过来接待段主任和赵股长啦。我们大队自,哎,算了。”


    赵股长恨恨道:“不尊重领导,假公济私、渎职、培植自己人当大队干部、罔顾社员贫苦不救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够换掉他的了。”


    听说赵股长陪着段主任去慰问刘赖子,唐圆都惊呆了。


    这位段主任是真的不关心基层民生,这位赵股长是真的昏头昏脑。


    段主任等人去慰问刘赖子的时候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驶进了唐家村。


    谭志远说到做到,一有时间就亲自带着冯二牛和被救的顾长征来唐家村道谢。


    第67章 谭营长


    冬天昼短夜长, 很多社员家改吃两顿饭,唐圆家却依然三顿。


    爹带人挖沼气池,娘负责蚯蚓池和喂猪, 都是体力活儿, 而且大家起得早,不吃早饭可不行。


    被赵股长和段占刚气到, 唐圆更得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家。


    那一大缸酸菜还没好, 但是她和封奶做的辣白菜已经好了。


    辣白菜不管直接吃还是用来炒熏肉片都很美味。


    另外还有封辰之前抓的鱼,吃腻了养在水缸里, 这会儿拿出来做酸菜鱼。


    冬天连封奶都想吃点重口味呢。


    正忙着, 就看见几个小孩子冲到她家院门口处比手画脚地大喊:“圆圆姐, 大吉普, 大吉普!”


    唐圆正在小厨房炒菜呢, 招呼封辰去看看咋回事。


    封辰在院子里做简易木匠活儿, 把家里的农具、晃悠的板凳桌椅修一修。


    闻言他起身去院门口看了眼, 就见一辆车顶满载物品的吉普车停在了跟前, 车门打开,下来四名身姿笔挺的军人。


    他认出是谭志远几个。


    他上前招呼, 没想到对方真的会亲自来致谢。


    谭志远指挥着冯二牛顾长征三个把车顶绑着的礼物搬下来扛进去, 又笑呵呵地问圆妹子可好。


    唐圆听见声音,从小厨房探头出来, 打了个招呼,笑道:“谭大哥你们还真来了啊?”她和另外几个认识的一一招呼过, 让他们赶紧进屋。


    在屋里做棉鞋的唐妈和封奶也一起出来打招呼。


    谭志远带着冯二牛和顾长征几个一一问好,再三致谢。


    封奶老脸笑成菊花, 每条皱纹都流淌着骄傲,“别说外道话, 快进屋,正好要吃饭了。”


    谭志远还有些不好意思呢,他们原本想过来道谢送下谢礼就走的,没想到错估了距离,抵达唐家村都晚饭时分了。


    这让人一看好像来蹭饭的呢,再说客人上门,没人会在饭点儿让客人饿着肚子离开的。


    幸好他们带了礼物来的。


    谭志远是个务实的,知道老乡需要什么,所以也没买那些虚头巴脑的烟酒点心啥的,而是凑了一袋子细面,一塑料桶差不多二十斤油,另外还有几斤红白糖和什锦糖啥的。


    乡下还缺布票衣服啥的,他知道大家都特别稀罕军大衣,就凑了三件崭新的带过来。


    他这个级别每年有军大衣发,自己也时常穿旧的把新的留下来,再跟其他战友凑凑就有了。


    几个士兵把礼物搬进屋里,给封奶和唐妈都看愣了。


    她俩一个劲儿地往外推,“小谭,可不兴这样的呀,我们啥都不缺,这些粮食和棉大衣你拿回去,你们在部队不容易。”


    谭志远还要说救命之类的话,封奶板着脸道:“甭说那话,咱们军民一家亲,你们当兵也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甭说我孙子就是我老婆子碰见那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要救的。”


    顾长征给谭志远挤眼睛,“封奶奶,我们营长是有事儿需要封兄弟帮忙,这是两码事,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帮忙就得给报酬。”


    这么一说,封老太没的推了。


    有封奶热情地招待着,唐妈就去替闺女做饭,让闺女过去招待客人。


    她不擅长招待客人,人多尤其是男人多就局促不安,不知道说什么。


    封辰也是个话不多的,不会主动找话头儿,也不适合招待客人。


    总不能全家就靠一个老太太顶着吧?


    唐妈就让闺女赶紧去,别让客人尴尬。


    实际上谭志远和顾长征很会聊天,他们和封奶聊得很热络,一点都不会冷场。


    封辰被顾长征和另外一个拉着请教枪法,还约他回头去分军区跟大家切磋交流。


    冯二牛就很想帮圆妹子做饭,他小时候就在家做饭,当兵以后还在炊事班做过,手艺不错。


    今儿他们过来四个人,要留下吃饭总不能让人家自己忙活吧?


    他得过去帮忙。


    且说赵股长几个陪着段占刚去慰问了刘赖子,给放下二十斤粮食和两斤油一斤糖,然后又去探视刘支书。


    刘支书看起来病得不轻,包着头躺在炕上一副没精气神儿的样子。


    段占刚:“刘支书,你是前进大队的顶梁柱,你可得顶住呀。”


    刘支书咳咳两声,还示意刘会计和二儿子陪领导去堂屋坐,“别进来,再让我传染了大家伙儿。”


    刘会计:“哥,你是气管炎,不是肺结核,不传染。”


    段占刚关心了几句,又说到前进大队的情况,“现在又是种水稻又是修沼气池搞副业的,弄得乒乒乓乓怪热闹的,可这思想觉悟不能低,咱们要绷紧阶级斗争那根弦儿,要提防敌人反扑!”


    刘支书几个连连点头。


    段占刚:“公社的意见是你们换届选举吧,前一届也做了太久,容易把大队当成自己家。”


    赵股长:“段书记说的是呢。”


    刘支书欲言又止。


    刘会计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道:“不过大队长经营多年,村里大部分社员都是跟着他走的,选举的话估计还是他呢。”


    要是单纯社员豆选的话,那他们还真没把握把唐炳德换下来。


    尤其麦收、水稻成功、沼气池修好以后,唐炳德现在在大队的声望空前高涨。


    连带着唐福林都起来了,妥妥的下一任接班人。


    段占刚脸黑黑的,冷笑道:“怎么的,这是把大队当自家的了?还想代代传位是咋滴?咱们反帝反封建多年,坚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封建土皇帝!”


    在场众人心头登时一跳。


    这帽子扣得可大,一旦扣上那唐炳德直接被撸下来不说,可能还得抓起来审查挨斗呢。


    刘会计和唐炳德共事多年,虽然他是刘支书堂弟,但是眼见着唐炳德当大队长大家的确更能吃饱,他不想唐炳德被斗。


    他给刘支书递眼色,让堂哥劝着点,别激化矛盾,万一社员们不想唐炳德被抓,到时候和公社起冲突呢?


    那就得不偿失了啊。


    他们的诉求只是想换掉唐炳德而已,不是要唐炳德死。


    可段占刚却不管他们的分寸在哪里,他自诩是个嫉恶如仇的铁血汉子,坚决不许有人以权谋私,搞封建复辟那一套。


    以他66、67搞运动的经验,这罪名足够把唐炳德拿下且每天写思想汇报、每周上台挨斗的。


    不仅如此,县里的季宏岳也会被牵连审查,看看他们有没有私下交易啥的。


    什么实验大队,不就是盖块遮羞布?


    刘支书都被他吓到,一时间不敢说什么。


    段占刚又哼了一声,“我要在这里蹲点几天,亲自监督你们换届选举,我看谁敢搞鬼把戏!”


    赵股长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道:“书记辛苦,是大队社员们的福气。”


    刘支书就催老婆子酒席准备好了没,赶紧让段主任吃饭。


    段占刚好酒,酒量也不小,每次都得有人作陪方能尽兴。


    正喝着有人跑来说一辆大吉普去了封家。


    赵股长听见,笑道:“哟,季组长这是混上吉普车了呀。”


    季宏岳回县里以后跟县长谢行知联手搞什么沼气办公室,还说响应市委号召,让各公社各大队配合。


    想插手下面公社?真是想得美。


    “不,不是季干部,是几个当兵的。”


    当兵的?


    封家什么时候认识当兵的了?


    刘支书现在对封家感觉非常微妙,是封辰和唐圆把季宏岳领过来的,不管麦收、治虫、种水稻还是修沼气池都是他们给唐炳德仗腰子的。


    以前咋不见他们这么厉害?


    现在又弄几个当兵的过来?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想靠着当过兵性子耿直强硬的段占刚把唐炳德给换下来,就提前联系了几个当兵的过来?


    不,不是普通当兵的,普通兵可没有资格开吉普车。


    段占刚听不得兵这个字眼,一听就有感觉,立刻问是哪里来的,快请来一起吃饭喝酒。


    他当初在部队混不出头,就生气部队原来也讲关系,可一旦转业他又觉得还是部队好,喜欢把自己当连长的岁月挂在嘴上。


    只要见到转业的或者在役的军人,他都喜欢以战友兄弟相称。


    那必须要一起吃饭喝酒的。


    飞毛腿麻溜地去请人,结果人家说不是来出任务而是办私事,所以就不打扰地方领导,婉拒了。


    段占刚已经喝了几杯白酒,酒气上脸,说话更加肆无忌惮,他起来摆手道:“这是瞧不上我,嫌我退役时候职务低呢,没事儿,我腿不那么沉,我去见见这位兄弟。”


    刘支书还想劝他不要过去,人家婉拒可能就是不方便。


    段占刚却觉得受到了轻视,非要过去敬人家两杯酒,对方可以轻视他,可以不喝他的酒,但是他不能不去敬。


    他瞪着眼睛拍胸脯子,“这是规矩,这是我们当兄弟的情谊!”


    铁血兄弟,一生情谊。


    在座的谁能劝得住段占刚?只有刘光明那老丈人或者刘光明。


    可为了避嫌,刘光明今儿没来。


    天黑了,外面黑漆漆的,封家房檐下却亮着一盏沼气灯,屋里每个房间也亮着沼气灯,比起煤油灯都舍不得点的人家,那的确亮堂得多。


    屋里传来谭志远清朗的笑声。


    家里来客人,唐圆去请了唐炳德和唐中和来陪客,以示对客人的尊重。


    自然没请唐大伯喽,虽然他很想主动过来,但是不敢当着唐炳德和几个解放军的面耍横,所以只在外面徘徊生气。


    段占刚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唐大伯正好撞见。


    说实在的他很不赞同七叔跟刘支书起冲突。


    从前他想巴结唐炳德接班儿大队长,但是唐炳德对他并没有多欣赏,他挺失望的,尤其后来唐炳德欣赏二弟,他就酸得很,对唐炳德也心有埋怨。


    他一直都挺想巴结刘支书的,只是能力不突出人家对他也淡淡的,不过在唐炳德强势之后刘支书对他比从前态度好许多,他就忍不住要贴上去。


    当然,他要面子,贴也不会太谄媚,免得人家说他巴结干部。


    现在见刘会计几个陪着公社主任和赵股长几个干部过来,他下意识就上前奉承。


    飞毛腿笑着跟他打招呼,“唐队长,你二弟家来了客人,你咋不过去陪客呢?”


    飞毛腿是故意笑话他,反正他唐炳德和叔儿撕破脸,自己挤兑姓唐的没毛病。


    唐大伯只是小队长,在大队是没有资格被叫队长的,而且自己社员也不会叫唐队长,一般都是外人不了解才会连姓称呼。


    唐大伯讪讪的,很是没面子。


    他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然不能说自己没被邀请啦,笑着道:“是封辰的朋友,我不熟,不熟。”


    说完他赶紧走了。


    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想听听动静儿。


    段占刚自然不关心一个小队长,他压根儿没停顿脚步,拎着酒瓶子就大步往封家去。


    刘会计几个给打着手电筒、马灯照顾,不时提醒他小心脚下。


    段占刚看着门口那辆吉普车,一时间神情有羡慕、留恋,也有怨念,他是想将一生奉献给部队的,可惜部队不挽留他。


    当初他提出转业,如果部队给他升半级,他还是愿意留下的。


    他陡然生出一股郁气,很想上车开着跑两圈,无奈人家锁着呢,钥匙不在车上。


    飞毛腿麻溜地打开了封家院门,“段主任,请。”


    段占刚便拎着酒瓶大步进了封家院子,一进门就喊:“哪位兄弟来了啊,到我的地界咋不打声招呼,给老哥哥我一个招待的机会呀。”


    屋里吃饭的众人瞬间一静。


    要是平时这么多人一起经过墙外,封辰和谭志远几个肯定能听见,但是这会儿冬天风大,而且他们关着门窗在屋里吃饭聊天,就不太听得见外面的动静。


    听见段占刚的声音,谭志远疑惑地看向封辰和唐炳德,“这位是?”


    唐炳德:“是我们公社主任,早些年从部队转业的。”


    他被请来吃饭,自然不会说扫兴的事儿膈应人,跟刘支书吵架以及接待段占刚啥的都没提。


    谭志远不是那种不通人情世故的大老粗,看大家神情就知道对这位段主任不是很喜欢,尤其唐圆。


    这丫头要是听见她喜欢的人,眼睛就亮亮的,比如之前说请大队长过来陪客,她就说把唐中和也请来。


    谭志远就知道她很喜欢这个赤脚大夫,见面以后果然如此,唐中和这人很好相处。


    现在段占刚来了,她却嘴角压了压,之前的笑容都没了,这是不欢迎了。


    头会儿段占刚让人过来请他过去,只说公社主任和刘支书,也没说部队转业身份,他寻思人家就是客气一下,自然就婉拒了。


    现在听说对方转业的身份,那甭管如何都要打个照面聊几句。


    他就从炕上起身下地去迎一迎。


    段占刚:“兄弟,我段占刚过来拜会你啦,我是XX部队转业的,你是哪个部队啊?军分区的?”


    在他走到屋门口的时候谭志远开门迎上,一把握住他的大手,朗声笑道:“老连长,幸会幸会!”


    他简单自我介绍姓名和部队,又道:“老连长,我这趟不是出任务,是过来道谢的,时间不宽裕,原想说说话就赶紧走呢。可封大娘太热情,拉着不让走,非让吃顿便饭,我盛情难却就承了老人家好意。老连长头会儿让人来叫,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去吃饭,原想着走之前去跟老连长打个招呼就罢。”


    段占刚打了个酒嗝,哈哈笑道:“我以为你瞧不起我这个老兄弟呢,毕竟咱转业时候职务比兄弟你低。”


    谭志远不喜欢听他这种看似谦虚实际过于强调职务高低的语气,拉着他的手岔开话题,聊聊段占刚转业后原部队的发展情况。


    段占刚又请他过去吃饭喝酒。


    谭志远礼貌拒绝,“段老哥,不行,我们师首长有规定,不能在群众家里喝酒。”


    要喝就在部队喝,跑到老乡家里喝酒像什么话?


    段占刚一愣,第一个念头是这谭志远在点乎自己嘛?随即又想老子转业了,不是部队干部,不用遵守这个规定。


    他又瞥了唐炳德、唐福林等人一眼,发现也没人让自己进去喝一杯,遂越发不喜。


    唐圆想了想不能让领导下不来台,就悄悄戳戳封奶,在场她辈分大,她有资格请人进屋吃饭,封辰还年轻而且他压根儿就没有要请什么领导进屋吃饭的意思。


    至于唐炳德和唐爹几个,这是封家,他们也没权力替主人主动邀请人进屋吃饭。


    封奶演技精湛,她搓着眼睛,拄着棍儿嘟嘟地出来,大声道:“小谭,谁来了,咋不请进屋吃饭呢?快,来到都是客,快进屋上炕,外面怪冷的。”


    她其实并不算耳背,至少在跟前说话不至于听不见,可她表现出来的跟耳背老太太一样。


    段占刚见被主人邀请,这才顺了口气,笑着道:“老嫂子,你多大年纪?看着挺硬朗的。”


    头会儿他带人过来视察沼气池,封老太和唐妈在东屋做针线没出屋。


    段占刚见屋里有沼气灯,比刘支书家还亮堂,就携着谭志远进去。


    谭志远见他行事霸道,不顾忌主人家,有些旁若无人,心里更加不喜。


    面上自然看不出的。


    段占刚见封家饭桌上虽然有腊肉和鸡蛋,但是没有新鲜的猪肉和鸡肉,便嚷嚷着要请谭志远去吃饭,“来了这里,咋不得给我个做东的机会?”


    谭志远再三推却,“一会儿要回去的。”


    段占刚:“来了咋能急着走呢?这天都黑透了,去公社住一宿。”


    他想跟谭志远好好聊聊,打探一下部队的事儿。


    飞毛腿和刘会计在那里着急,刘支书还想让段占刚赶紧回去呢,别在这里有个啥意外。


    结果段占刚拉着谭志远聊个没完,还非要跟谭志远喝两杯,说不是老乡的酒,是老战友的酒,不犯错误。


    谭志远给他那个面子,跟他喝了两盅,然后主动扶着他要送他回去。


    他们也顺便跟封老太等人告辞。


    原本他们的确想在封家住一宿的,封辰都给腾屋子了,现在段占刚来这一出他们也不想久留,免得给封家惹麻烦。


    谭志远扶着段占刚出门的时候恰好经过唐炳德身边。


    唐炳德让了让,段占刚却哼了一声,态度不善。


    谭志远皱眉,他是侦察连出身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到唐家村存在着内部矛盾。


    似乎大队长和支书不和,支书和公社领导关系不错,而大队长的群众基础扎实。


    就吃饭那会儿他和唐炳德交谈几句,发现他和封辰一样属于那种话不多但是有本事能服人的。


    他喜欢这种人,他们会让一个集体越来越好。


    虽然没见过那位刘支书,但是看封辰和唐圆对他们的态度,他就知道估计够呛。


    若是刘支书和唐炳德这样务实,这俩人不会不请他来陪客人吃饭的。


    由此他又想到了唐圆之前说的征兵,想到了季宏岳那天晚上无意中透露的只字片语,似乎说他们要弄沼气池但是怕有人使坏?


    当时情况恶劣,他们自然是没心思聊其他的,是季宏岳和唐圆聊天他听了一耳朵。


    再结合今天的情形他就判断个八/九不离十了。


    思及此,谭志远心里有了计较,等段占刚再邀请他的时候他就同意去公社住一宿了。


    他笑道:“那可多有叨扰了,不过老连长可不能让我们犯错误,我们吃饭住宿要自负的,我们有军人证,价格便宜。”


    赵股长瞬间觉得不好,他悄悄拽拽段占刚,提醒他还有事儿呢,你回公社怎么主持换届选举?


    你要是不在,压不住前进大队这帮泥腿子,那唐炳德操作一下肯定还得当选。


    不,如果没有公社领导异议,压根就不会有换届。


    段占刚却已经高兴地挽着谭志远的手上了吉普车,又让赵股长几个坐马车回去。


    赵股长真是两眼一黑,大冷天的让他坐马车吹着寒冷的夜风回公社?


    刘支书还在家里等呢,等着段占刚过来跟他继续商量换届选举的事儿。


    他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扶唐大伯上位,这人本事没多少却很官迷,很符合他们的要求,关键他姓唐,可以堵住姓唐那帮子人的嘴。


    结果飞毛腿跑回来说段主任带着谭营长他们去公社了。


    刘支书:“啥?那明天还回来不?”


    他怎么直觉不好呢?


    肯定是唐圆和封辰又帮唐炳德跟领导吹什么风了吧?


    原本段占刚不会偏向他的,那是因为光明的老丈人是段占刚老领导,是县兵役部的干部,段占刚自诩讲义气要给他撑腰。


    现在来了个现役军官,还是年轻有为的营长,听说看着很年轻顶多三十左右?


    那前途无量呀,段占刚那见了战友就往上凑的,能不哥儿俩好?


    果然,第二天段占刚拉着谭志远去山里打猎,一起吃了狍子肉,傍晚时分谭志远才带人开车离开。


    临走前和段占刚依依不舍,却婉拒了段占刚的礼物。


    等谭志远一行人走后赵股长立刻去找段占刚请示前进大队的事儿,段占刚却不甚热心了。


    “公社不好干涉大队的选举,免得犯错误。”


    赵股长没捞着跟他们去打猎,他体能不行,爬山喘不上气,也不会玩枪,主要是谭志远对他很冷淡,他每次上凑都没得正面回应,他就不去自讨没趣。


    没去打猎,就不知道段占刚和谭志远说了啥啊。


    谭志远跟段占刚说了啥?


    他给段占刚画了大饼。


    谭志远替他惋惜,说他是铁血军人应该为部队发光发热,不应该被拴在土地上,认为他不应该消磨意志,应该继续为部队做贡献,直到最后一刻。


    实际说他不适合做行政干部,容易耽误地方发展经济,可人家会说话呀,真是说到段占刚心坎里去了。


    至于怎么做贡献?


    你当个公社主任就满足了?


    你要往县里走,你升到县兵役部去,那不还是为部队服务?


    县兵役部可是归分军区领导的。


    谭志远还悄悄点了点他,听说有些县兵役部的征兵政策不透明,有些领导只塞自家有关系的,其他没关系的就没机会,段老哥是个正义正直的人,断然不会做这种事儿对不?


    谭志远走后段占刚热血沸腾,他越想越觉得谭志远说的对!


    他为啥意志消沉,就是因为离开了热爱的部队啊。


    他对行政事务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日常去兵役部呆着,还帮兵役部承担了不少工作呢。


    那他咋去兵役部呢?


    征兵政策不透明……彬州县好像也不透明啊,很多猫腻啊,他知道啊。


    他……


    思及此,段占刚心头猛一跳。


    不不不,他咋能举报老领导呢,那岂不是背叛?


    可……老领导年纪不小了,过两年该退休了吧?


    现在的副手也盯得紧,说不得就能活动活动让老领导提前内退转去荣养部门当个挂名领导。


    然后他去分军区那边找找关系,去兵役部当个副手?


    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转正。


    他实在是不耐烦当什么劳什子公社主任的,没前途还没意思。


    他到底还是把匿名举报信发出去了,当然为了不让人怀疑自己,他用的是县兵役部的内部信纸和资料,字也不是写的而是从报纸剪下来的。


    举报信发出去,没人会怀疑他,只会怀疑副手和其他不满刘光明岳父的人。


    军分区那边收到信件以后非常重视,立刻展开调查,并非只调查彬州县,而是把军分区负责的县都查一遍。


    军分区一动县兵役部就紧张起来,刘光明鞍前马后地给岳父服务,也没空管前进大队的事儿了。


    段占刚自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去老领导跟前卖好儿,见缝插针地给副手上上眼药儿。


    他才不怕副手知道以后对他有意见,等他进了兵役部给他穿小鞋呢。


    他还想着老领导退了以后自己上来,老领导说不定还会把从前的人脉交给他好和副手斗呢。


    事实也如此,刘光明岳父只当他是鲁莽直肠子,压根儿没想过他会举报自己,毕竟是所有县都要被查,不是单单针对他们县,他甚至没怀疑是人举报。


    后来即便怀疑,也是怀疑自己的副职,并没有怀疑过段占刚。


    刘光明岳父甚至主动提出把段占刚调来兵役部给他帮忙,好帮他对抗虎视眈眈的副职。


    县兵役部的纷纷扰扰下面大队不会知道,其他大队都猫冬呢,前进大队用半个月时间修好了30立方米的沼气池,在此期间还用沼气池发酵液加牲畜粪便做好了接种物,成功组装配件并进料。


    又花了半个月时间,大队沼气池也成功产气。


    十月三十这天,前进大队噼里啪啦放着鞭炮,社员们兴高采烈跟过年一般。


    前进大队迎来了建村以来最辉煌的时刻!


    全村都出尽风头!


    市长沈佳明、市农业组组长和副组长郭岩,县长谢行知、县农业组组长季宏岳、副组长高盛以及一干干事,公社主任段占刚带领一干股长,还有本县其他公社大队干部、本市其他县的干部,以及省报、市报、县报的记者们,齐齐聚到唐家村来参观这个大队沼气池。


    这是本省第一个大型沼气池,修建得非常成功,这是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各领导齐来是为了见证这个重要时刻,也是为了鼓励各公社、大队积极开拓,勇于创新,想办法增加粮食产量、增加大队产出。


    如此多的领导齐聚一起,除了市长和县长就连公社主任都没发言的机会,更别说刘支书了。


    可就是这样严肃、重要的时刻,领导们让唐炳德上去露脸发言,还让唐圆和封辰做了讲解报告。


    原本是让季宏岳和唐圆做讲解的,但是季宏岳不肯,他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封辰。


    自打报纸拍了他和唐圆的合照,不少人说他俩是一对,封辰听到这个说法可不高兴,看他的眼神儿都有点冷呢。


    他可不得好好哄哄封兄弟?


    谢蔚然非常有眼力见,“咔嚓咔嚓”,给小两口拍了好几张合照。


    第68章 赚工资


    领导们来一趟前进大队着实不容易, 毕竟道路不便,他们不能直接开车过来而是要从公社拐一下。


    而且前进大队住宿条件也不行,也无法安排那么多领导住宿, 所以他们是在公社住一宿然后来到前进大队, 参观完沼气池和农田就回公社住一宿再回县里去。


    唐圆抓住这个点趁着领导让她讲沼气池相关知识的时候就特意点出来,“我们前进大队地理位置偏僻, 各位领导和前来参观的同志们来一趟太不容易了, 你们辛苦啦。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政府的修路计划能向我们倾斜一下那就会方便很多。


    俗话说得好嘛, 要致富先修路, 道路通了, 交纳公粮和任务猪什么的也方便。


    我们大队以后要围绕沼气池开办各项大队副业, 养猪场、养鸡场、养鸭场、草药种植园。


    这些最终都要往城里输送, 如果道路不通, 那肉都要臭在路上是不是?要是道路方便, 朝发夕至, 那我们大队就能源源不断给城里送肉啦。”


    沈佳明郭岩和谢行知等人听得频频点头,要致富先修路?这说法很新鲜。


    唐圆把九十年代流行的“要致富先修路, 少生孩子多种树”给借用了。


    沈佳明扭头问郭岩:“小姑娘真没读过书?倒是很有干部眼光。”


    郭岩笑道:“小学读了不知道有没有两年, 纯自学的,很好学呢, 宏宇也算她老师了。”


    旁边的季宏岳:“……”


    对不起,甭管文理科还是当官我都教不了她, 她比我厉害得多,她是我老师。


    谢行知也频频点头, 跟沈佳明几个夸唐圆和封辰,“没想到前进大队一个小山村竟然藏龙卧虎, 小唐姑娘厉害,她对象封辰也挺了不起,说是神枪手呢?”


    这个季宏岳能作证。


    那边凑过来的段占刚立刻附和道:“确实神枪手,分军区的谭营长可夸他呢,想把他带去部队,可他舍不得离开家。”


    说着就哈哈笑起来。


    其他过来参观的公社主任副主任的也纷纷附和笑起来,“小两口嘛,不愿意分开,可以理解。”


    看段占刚往谢行知等人跟前凑,刘光明皱眉。


    说好的趁机把唐炳德拿下来,换一个听话的大队长上去,结果因为谭志远过来他就变卦了。


    要是把唐炳德换下来,那今儿出风头的就是他爹,而不是唐炳德!


    不过再一想老丈人最近被副部长逼得紧,老爷子想拉拢段占刚进兵役部帮他一起对付副部长,他又不想和段占刚生气。


    最近这些日子,他过得着实不轻松,可以说焦头烂额。


    这时候唐炳德过来,“季干部,季干部?”


    季宏岳听见忙挤过去,实在是人太多了,除了本县其他公社和大队前来参观的人员,还有其他县过来的。


    “大队长,咋了?”


    唐炳德:“我们炖了杀猪菜招待大家,你让领导可千万别客气,猪我们都杀完了,已经快炖好了。”


    要搁以前,唐炳德绝对舍不得杀猪招待人,可今儿市长县长都来了,还有外地不少人来参观,可不能给前进大队丢脸子不是?


    再说了,他是真的高兴。


    市长县长都肯定了前进大队的先进和勤劳,承诺实验大队不再交棉花任务,不再卖余粮,减少公粮任务,加大养殖力度,以草药任务来顶公粮等任务,全面落实季宏岳说的因地制宜搞生产。


    人家领导这么大度,咱还能抠门儿?


    再说人家领导这么多年也就来一次,这是前进大队多大的光荣呢,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招待不过分吧?


    唐圆都说了,有了沼气池来年大队就开始养蚯蚓,用蚯蚓和粗粮养猪、鸡鸭鹅,这肉嘛以后大队多的是!


    所以杀猪,必须杀猪!


    一头不够杀了两头!


    就是这么大方!


    他是个低调的,哪怕来了这么多领导他也没有上前露脸出风头的意思。


    头会儿领导让他上去讲话,他就替前进大队表决心,“甭管我们大队干啥,都是为了多打粮食多出肉,全心全意支援国家建设。”


    讲两句就赶紧下去,让领导们和唐圆、封辰、季宏岳等人交流。


    他很有自知之明,领导是来参观沼气池的,可不是来看他的,所以刘支书在那里生气他就觉得好笑,人家领导也不是来看你个老贼的。


    季宏岳就拉着他去跟沈佳明和谢行知等人说杀猪菜的事儿。


    沈佳明原本是想参观完就回公社的,毕竟来了这么多人,一个唐家村可招待不起。


    不说别的,就口粮也没那么富裕呢。


    他刚要婉拒,一股子霸道的香气就顺着风飘过来,大家不受控制地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


    季宏岳趁机笑道:“诸位领导,大队杀猪菜都准备好了,咱们要是不领情倒让人家白忙活。”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粮票,“咱们都有下乡补贴,钱和粮票都给大队。”


    以前是一天一斤粮票加四毛钱,他们给两斤粮票一块钱总行吧?


    反正不让大队吃亏。


    郭岩也笑道:“对,今儿吃杀猪菜,大家多给粮票和钱就行。”


    沈佳明还是有所顾虑,他们在前进大队吃饭,那跟着来参观的其他人员呢?


    今儿来的人可不少,得有几十号人。


    谢蔚然是记者,除了采访沼气池相关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他新闻点。


    他还去采访了前来参观的人员,了解一些情况,笑道:“大部分人都带了干粮来的,有个县的人员背着苞米面来的。”


    大家都相当自觉,没有要来吃白食的。


    至于杀猪菜,多添水多加白菜萝卜土豆,一人也能分一勺不是?


    猪是在大队场院杀的,杀猪菜也是在大队院子里炖的。


    饭桌就摆在大队的会议室里。


    领导们入席,干事以及随行人员就在廊下或者其他房间拿饭盒打上一勺菜一勺汤再加两块肉一边吃一边聊。


    沈佳明带着郭岩、谢行知、季宏岳以及另外县里来的干部一桌,再把唐炳德和唐圆封辰叫上,高盛、段占刚以及刘光明、刘支书等人自然没机会凑主桌,只能去另外一桌。


    段占刚还点乎刘支书和唐炳德准备酒,领导来了怎么能不敬酒?


    结果发现人家沈佳明压根没有要喝酒的意思,上桌拿起二合面饼子就开吃。


    细面是唐炳德提前让人推的磨,只有领导这桌有,其他就吃苞米面或者粗粮饼子。


    当然他还给几位领导准备了大米饭,让他们尝尝。


    大家着实饿了,吃饭速度都不慢,一时间没人说话。


    等吃个七分饱才开始放慢速度,也聊起来。


    高盛、刘光明等人也抬着凳子坐过来一起听。


    沈佳明笑着问唐圆:“小唐之前说沼气池也有弊端,但是时间不够没展开,现在能不能再说说?”


    唐圆起身谦虚地微微躬身,收到领导示意才坐下大大方方地道:“沼气池的工作原理决定了它的劣势,它需要原料发酵产气,如果原料不够就不行,比如有些家庭不养牲畜人口又少,那就不行,所以特别适合大队这种集体单位使用。


    再者发酵受温度影响很大,夏天产气多,冬天产气少,如果温度过低有可能休眠不产气,所以要做好保温加温工作。大队沼气池装了加温装置,等发电机到位就能一边发电一边加温冬天也能如常产气。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沼气池要定期清理,因为沼气池含有沼气残留,所以清理的时候一定要专业可靠,否则很容易发生中毒。”


    她已经想好了,她可以免费指导别的大队修沼气池,但是清理沼气池他们怕是不行,不够专业,尤其有些农民思想简单没有危机意识,很容易中毒,这就需要专业清理队。


    那她在自己大队培养一支专业清理队不过分吧?


    在座的众人,不是市长就是农业局领导,要么就是县长,却一个个没有架子,很认真地听她讲。


    沈佳明又开始问生态农场的事儿,“之前你就提了提,我听着很有意思,再多讲讲?”


    沈佳明毕竟是市长,统揽全市经济,见多识广,对农业很敏感,只听唐圆说了个生态农业生态农场的词汇就记住了。


    他很感兴趣,什么叫生态农业?


    沈佳明话音一落,谢行知等人也都竖起耳朵听着。


    生态这个词很新颖,他们此前没听过。


    唐圆没有给大家背诵生态农业的概念,而是融合当下的条件来说,主要是因地制宜把现代科技手段引入种植,同时尽量减少农药、化肥等的使用,尽量保持农作物的原生态。


    现在各大队缺化肥和农药,产量上不去,可等2000年以后社会又开始追求原生态、无农药残留、无化肥催熟的瓜果蔬菜了。


    目前科技手段有限,就利用牲畜粪便、庄稼的秸秆等作为沼气池原料,产生沼气用来照明、做饭以及发电,而沼渣可以用来饲养蚯蚓、养鱼,蚯蚓又可以养猪、鸡鸭鹅等。


    沼渣最后还可以当农田肥料,沼气液作为绿色农药尤其给草药,毕竟草药是为了治病,如果喷洒化学农药容易有农药残留,到时候只怕治病不成反而害人,瓜果蔬菜亦如是。


    末了她笑道:“今天时间有限,我就简单给大家伙儿讲讲,回头我和季组长写一份详细的报告提交上去,给各位领导过目。”


    大家听得意犹未尽,频频颔首。


    沈佳明对谢行知郭岩几个道:“如此看来,小小沼气池却有大用处,确实应当重视。”


    众人连连点头,也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问题让唐圆给解惑。


    其他公社的干部也纷纷决定回去就开始准备,冬天不能挖池子,但是可以准备其他物资吧?


    到时候各种配件估计都难买,得提前托关系了。


    郭岩几个又说到沼气开发办公室的问题。


    郭岩笑道:“市长、谢县长,我们市沼气办已经通过聘请小唐和封辰做技术顾问的决议。”


    这其实是季宏岳和他商量的。


    季宏岳想给唐圆和封辰走出去的机会,但是怕县里有些人投反对票,又不想跟沈佳明说,免得让人诋毁沈佳明手伸太长。


    他就找郭岩。


    郭岩一听就同意,市沼气办聘请唐圆和封辰,那彬州县沼气办也聘请就顺理成章,没人能说什么。


    这事儿不需要市委同意,沼气办自己就能决定。


    沈佳明笑道:“那你们给什么待遇?”


    郭岩和季宏岳也商量过。


    季宏岳早先就试探过唐圆和封辰,这俩人的理想是种地,封辰压根儿没有进城的概念,只想在乡下种地,唐圆则有一个更隐秘而伟大的理想——扶贫,她想把前进大队以及周边大队建成美丽新农村。


    新农村有漂亮的房屋和优美的环境,种地要机械化,有配套的粮食和肉类加工厂,社员们不用羡慕城里人在家门口就能上班赚工资。


    所以他不需要给两人编制和城市户口,只需要给工资和某些需要的票就行。


    比如每月给布票、糖票、肥皂票等等,收音机票、自行车票、手表票之类的也要安排上。


    反正就是不给编制但是要给好待遇。


    起始工资就有35,以后还会涨。


    沈佳明微微颔首,“应该的。”


    这俩人潜能巨大,不说别的,就这沼气池开发好了都能带来巨大利益。


    闻言,封辰也只是微微颔首,说多谢,会尽心尽力的。


    并没有多余的表示,也没有其他人会有的激动兴奋和受宠若惊。


    就……给人的感觉他比大领导还有派头。


    沈佳明和谢行知几个见他如此冷淡自持也不觉得如何,都是人精,见过太多类型的人,这青年摆明就是无欲则刚那类型的。


    或者说人家对我们无欲无求,所以淡定坦然,不需要讨好奉承。


    你看他对唐圆那黏糊样就知道他的求在哪里了。


    高盛和刘光明对视一眼,倒不是嫉妒唐圆和封辰这35块的工资,而是这俩人居然进了沼气办。


    他俩凭啥啊,俩泥腿子!


    都不是县机关人员!


    这算季宏岳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吧?


    可市里领导都同意,他们又说不出什么。


    赵股长等人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谁不想往县里奔?


    段占刚却没啥感觉,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现在他对唐炳德都转变了态度,变得非常亲切,还主动让人跟粮管所说一声回头给唐家村送车粮食来。


    唐炳德自然拒绝,“段主任,大家伙儿来吃饭都给了粮票的,回头我们去粮管所换粮食是一样的。”


    饭后沈佳明和谢行知等人又让唐炳德把封奶奶、唐爹、唐妈等人请来聊一会儿,夸他们会教育孩子。


    之前吃饭的时候沈佳明主动提出让几人一起吃,唐炳德也让人去叫了,封老太却不肯,唐妈唐爹更不肯,这俩人就是见了领导不知道手脚放哪的人。


    不过他们也在大队部的院子里看热闹呢,来了这么多领导和外地人,从来不有的盛景,可不得看看?


    唐大伯在院子里瞅着,那叫一个嫉妒心酸呀,这露脸的机会咋不给他!


    他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唐爹,觉得二弟和自己离心,有机会不拉拔自己这个大哥。


    大伯娘更是气歪了嘴,她别说没资格上桌吃饭,就想过来帮忙做杀猪菜都被拒绝了。


    妇主任柳红霞领着几个手脚利索又爱干净的妇女做饭,那些偷懒耍滑的、偷吃的统统不叫,自己凑上来硬要帮忙的更不要。


    柳红霞能做妇女主任性子就不是个软的,泼辣爽利,把那些想占便宜的统统撅回去,还得警告她们别在这样大喜的日子丢人现眼。


    你过来看热闹行,你过来帮忙做饭,回头不得觍着脸凑过去跟领导说你是唐圆的大伯娘趁机坐主桌吃饭?


    领导肯定不好意思赶你,当着领导的面儿唐圆和大队长也不好意思撅你,那你岂不是得逞了?


    那必须不能啊!


    没看人家封老太和唐圆爹娘都不来吃饭?


    大伯娘摔摔打打地回家了。


    佟雪正在东厢坐月子,十月二十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听见她回来问道:“娘,没从大队给我带碗杀猪菜回来吃?”


    大伯娘:“大队杀猪是招待领导的,哪有咱的份儿?”


    唐炳德和刘支书、刘会计几个大队干部要陪客人,自然跟着吃,但是大队长和支书的老婆都没去吃,大伯娘还是平衡的,不平衡的是唐圆上桌了。


    她忍不住进屋,对坐在西间炕上发呆的唐奶道:“娘,你孙女在大队奉承市里县里的大领导呢,封家老婆子和老二两口子都被请了去,都夸他们会教育孩子呢。”


    唐奶带气地剜了她一眼。


    唐圆今儿露脸出风头难道她不知道?


    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去沼气池那里溜达,今儿领导们呼呼啦啦几十号人过来,她也是看了热闹的。


    甚至唐圆站在小方凳上做报告她也听了全场。


    看着唐圆在一众大领导跟前侃侃而谈的模样,那么自信,那么亮眼,她有一种感觉:这不是我孙女,这不是圆儿。


    她忍不住一点点地回想,从唐圆发疯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去了封家以后更变了个人,变得越来越好,比那些知青更像读书人,比那些干部更像干部。


    以前就知道顶嘴攀比吃穿的丫头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样……像个干部?


    甭管之前说什么鱼仙人,后来说什么季宏岳教的。


    她认识季宏岳才多久,就能从个没见识、蠢呼呼的乡下丫头变成现在这样比城里干部还像干部的人?


    这是有古怪啊。


    偏生她不能说。


    她现在倒是不怪唐圆了,毕竟二房对她这个老太太还是很尊重的,儿子隔几天就给她送点吃的,唐圆在村里遇见她也不像以前那么疯有时候还会笑着和她打招呼。


    说实话,现在的唐圆也给她长脸。


    虽然大房二房分家了,可她永远是唐圆的奶奶,孙女有出息她脸上有光。


    村里老婆子们现在说起来都羡慕她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孙女,包括刘支书和大队长的老婆子们对她也比从前更热情。


    她就是眼红嫉妒封老太。


    原本想的是二儿子一家去占封家的便宜,可现在看看倒像是封家跟着唐圆占便宜。


    要是没有唐圆儿那丫头,领导们能跟封老婆子说话?夸她会教育孩子?


    自己这个正牌儿奶奶都没捞着呢。


    她正在家生闷气呢,听大伯娘说这个自然是更加不乐意。


    她冷笑道:“咋,没请你你刺挠啊?”


    大伯娘瞬间闹了个没脸,“他们吃杀猪菜呢,都没说给你送碗。”


    唐奶:“以后大队要开养殖场,多的是肉,只要我多活几年,总有吃肉的时候。”


    唐奶虽然生气,却不肯被挑拨,免得大伯娘高兴。


    这时候唐武端着个粗瓷碗从外面兴奋地跑回来,他跟柳红霞说佟雪坐月子呢,柳红霞就给他盛了一碗杀猪菜。


    柳红霞当然没告诉他,大队长吩咐的村里孤寡老人和坐月子的小媳妇儿都有一碗。


    其他人太多,就算了,年底大队也会杀猪分肉的。


    唐武少不得跟佟雪邀功,吹嘘自己有面子,“大队长都给我体面呢,我一和他说媳妇儿坐月子,他就让人给我盛了一碗。”


    佟雪瞥了他一眼,他正歪头“嘬嘬嘬”地逗炕上的儿子,侧面对着她,看不见那块胎记倒是也挺耐看的。


    正屋唐奶听见就要刺大伯娘了,“哎,这儿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哎!”


    你挑唆我儿子,你儿媳妇不是照样挑唆你儿子?


    一报还一报,谁也别得意。


    大伯娘就气得要冒烟儿,很气二儿子不知道让让她,难道她还能跟坐月子的儿媳妇抢肉吃?可你做儿子的做做样子,让让总是应该的吧?


    她没忍住,就去了东厢。


    佟雪不冷不热地招呼一声,然后就顾自吃菜,也没让她。


    大伯娘就怼了唐武一下,把他拉出去说话。


    唐武:“娘,你干啥呢?我逗儿子呢。”


    大伯娘低声道:“你端了杀猪菜回来,就不知道先去让让你奶?”


    她不好意思说让让你老娘我。


    唐武哼了一声,“我二叔不是总给她送好吃的嘛?她给虎头吃可没舍得给我。”


    大伯娘:“那我呢,你问都不问我一声。”


    唐武立刻笑道:“娘,给你你也不会吃的,那我不是多余问?”


    说完他转身进屋哄孩子去了,还要和佟雪开玩笑呢,“娘真是有意思,明明不吃还要问我为啥不问她吃不吃。”


    佟雪一顿,挑了挑眉,也没管,继续管自己吃了。


    这二愣子每次说话都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就跟个草履虫一样大脑空空不会拐弯。


    你老娘跟你说悄悄话,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免得尴尬,结果你跑来嚷嚷。


    日常唐武就这样,说话不过脑子,你和他说个悄悄话,他立刻就能去质问别人,惹得大家都尴尬。


    佟雪自打知道以后都不会再和他说了。


    果然大伯娘气得直翻白眼儿。


    她气得往外走,冬天大队没农活儿,有手艺的编席编筐子啥的,她都不会就只有闲逛。


    她还要去大队看热闹呢。


    活了半辈子今儿是她见过最大的热闹。


    大队那边却已经进入尾声,有人开始告辞离去,毕竟山高路远的,他们路上得走两天呢。


    至于回去怎么修沼气池,那不是有沼气办指导么。


    说先回去准备材料,来年开春儿化冻以后沼气办工作人员会带着各公社的学习人员实地考察,去某大队一边实地修沼气池一边教学。


    所以不用怕学不会。


    沈佳明和谢行知等人预备着还去公社住一宿,不那么急,又去大队沼气池参观一番。


    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项目,看来看去就那几样,可他们会根据唐圆给的设计脑补啊,还能提提建议呢。


    比如沈建明道:“大队沼气池旁边可以修个澡堂子,用沼气烧水,让社员们轮流过来洗澡。”


    他也知道乡下很多人六七个月不洗澡。


    谢行知:“小唐说是沼气可以发电,那得配发电机了。”


    县里有柴油发电机的,那可是油老虎,要是沼气能发电那可省了。


    以后城里靠电,乡下靠沼气,既节省资源还能造福百姓。


    的确是小沼气大用处。


    沈佳明听到这里,也表示跟省农机厂那边打个招呼,看看能不能给前进大队优惠价。


    柴油机、发电机这几年的价格下来了,五年前一台柴油机要2400左右,两年前就720了。


    发电机他没了解过,回头去个电话问问。


    虽然还意犹未尽,可到底时间不早了,他们也不能一直住在大队,便集体跟唐炳德唐圆几个告辞。


    季宏岳去公社陪他们,顺便给领导们洗洗脑,好给前进大队拨款。


    买发电机、猪苗、鸡鸭鹅啥的,以后还要进罐头生产线那不得钱么?


    不拨款,给担保贷款也行啊。


    这一趟他们是开车过来的,有卡车、吉普车。


    路上沈佳明、谢行知又和季宏岳聊起来。


    聊修路,聊养殖场,聊大队将来申请屠宰资格,聊大队办肉类罐头厂……


    聊得几人热血沸腾的,要是成功的话,那前进大队就能办规模不小的厂子,不只能安排自己大队社员就业,还能安排下乡知青呢。


    前进大队要是成功的话,其他县、公社的大队也可以学,到时候城里过剩的年轻人就有着落了。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啊。


    当然,首先要成功!


    不允许任何人搞破坏!


    在季宏岳不遗余力地游说下,市里同意支援大队两千块钱,县里也支援一千,另外愿意担保大队跟公社信用社贷款。


    来年大队要买猪崽、鸡鸭鹅苗、鱼苗,还得买草药种子、草药苗,所以花费还是很大的。


    原本呢如果没有钱他们就一点点积攒,先办养殖场,赚了钱再上生产线,顶多就是多花几年时间。


    既然领导们愿意支援,那大队的步子就可以迈得大一点,这样见效才大嘛。


    毕竟是市委都看好的实验大队,总不能两年三年看不出多大成绩吧?


    现在有这笔钱,三年就能见成效。


    沈佳明回到市委办公室,先处理了一下积压的工作,傍晚下班前给省农机厂去了个电话。


    省农机厂专门生产柴油机、手扶拖拉机、各种农用机械等,发电机也有涉猎,数量不多。


    省农机厂的孔厂长跟沈佳明以前在同一单位工作过,两人有不错的交情。


    挂了电话,孔厂长又拨打了内线,叫来一车间主任和后勤主任与几个技术员一起开个小会。


    “小卫,你之前不是一直关注彬州县前进大队沼气池的新闻嘛,这几天他们市长和县长带人亲自去参观了大队新修的沼气池。”


    这事儿卫明琪当然知道,她一直关注机械报嘛,上面说这几天大队新修的大沼气池也要投入使用。


    只是她没想到市长县长都去参观,好家伙!


    真有排面儿!


    她笑道:“厂长,我本来要请假过去的,你没准。”


    孔厂长笑哈哈的,他和卫明琪沾亲带故,所以日常对她很照顾。


    他笑道:“沈市长打电话给我想代他们买一台发电机,你之前不是组装了一台新的嘛,把那台支援给他们好了。”


    卫明琪:“厂长,我啥时候组装新的了?那是维修的旧机器,换了很多零件。”


    孔厂长:“那跟新的差不多嘛,支援给他们,又不要钱。”


    给新的可就是八百多没了啊。


    卫明琪知道厂长抠门儿舍不得,却也不点破,而是配合着笑道:“厂长放心吧,换过主要零件跟新的一样,还能用三十年不坏。”


    孔厂长一拍手,“好,那就由你跟车去帮他们安装,顺便教他们使用和维护行吧?”


    卫明琪眼睛一亮,响亮回答:“好的厂长!”


    第69章 开足马力


    卫明琪是个实干派, 跟孔厂长和车间主任这里商量好了就去车间准备。


    孔厂长说是发电机,其实是发电机组,包括内燃机、发电机、气缸、控制箱、应急部件等。


    厂里生产的都是柴油机, 用柴油发电, 这台燃气内燃机是他们以前从首都机械厂买来的实验机。


    他们开发燃气机是为了方便天然气丰富的地区发电用。


    省农机厂觉得自己可以不生产,但是不能不会, 就买了两台回来让技术员们研究。


    可惜本省没有发现一处天然气, 省农机厂研究这个技术用处也不大。


    没想到倒是便宜了前进大队,也是沈市长面子大, 要是别人孔厂长那个抠门儿才不舍的给呢。


    她带人把发电机组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把能换的零件都给换成新的。


    她有把握的, 这样一组机器用个三十年没问题。


    傍晚时分, 她去食堂一边吃饭一边脑子里盘算一下这几天都有什么事儿。


    下乡至少得七八天才能回来, 她得跟爸妈说一声。


    她是爸妈的老来女, 比大哥大嫂年纪小很多, 如今大哥大嫂孩子也大了, 家里住不开她就搬到单位宿舍来。


    她一般一周回家一次,不过这两天要下乡出差, 得提前回家说一声了。


    刷了饭盒, 她去车棚推了自行车回家,刚走出厂大门却被大嫂彭云娜拦住。


    “他小姑!”彭云娜招呼她。


    虽然一直对大嫂的这种称呼不习惯, 她让大嫂叫她名字大嫂也不改,卫明琪也就随她去。


    “大嫂, 我正要回家呢。”


    彭云娜拉住她,小声道:“他小姑, 你和吴金处得咋样了,啥时候定日子啊?”


    卫明琪面色微凝, “就那样吧,我和他不是很合……”


    彭云娜打断她:“他小姑,我告诉你,你可得上心。你都23了,我那么大的时候你侄子都三四岁了。这吴干事人不错,长得一表人才,父母都是双职工,家里俩姐姐都嫁得不错,以后你们结婚俩姐姐也能帮衬,他还有一个哥哥,老人养老也不会压在你们身上。你可得把他给抓住了,这女人过了23就老得快,不好找了,人男的三十还一枝花儿呢。”


    卫明琪不爱听,又提醒自己不要反驳大嫂,否则只会让对方越说越来劲最后还会闹到爸妈跟前。


    她敷衍地笑笑,幸好自己搬出来住。


    彭云娜:“他小姑,吴干事家人口少负担小,不像咱家你侄子侄女多,开销大,对吧?”


    言下之意,即便你嫁人结婚,也得先紧着娘家侄子侄女。


    卫明琪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嫂,我明儿要下乡出差,得回家跟爸妈说一声。”


    彭云娜:“走之前去跟吴金说一声啊,别让人找不到你,他都跟我抱怨最近找你吃饭看电影你都忙得没空呢。”


    卫明琪赶紧撇腿骑上车回家了。


    原本她还想在家住一天,但是家里挤且不想和大嫂继续说相亲的事儿,也不想让年迈的父母操心,当天晚上就回了宿舍。


    至于相亲对象,她不是很想跟他说,免得他又说教一通有的没的。


    这人明明比她小两岁,可不知道下过乡的缘故还是性格原因,特别会讲大道理。


    一开始约会的时候还不太看得出来,第一次见面两人在公园溜达几圈,互相了解一下,他给她印象是温和有礼,挺好相处的。


    第二次两人去看了电影,过程也还愉快,没什么问题。


    第三次是去工人俱乐部,他要教她跳舞,搂得她有点紧,她不舒服,中途停了。


    第四次他说话就更加没顾忌起来,开始大谈特谈城乡差距、中外差距,还说要不是被下乡耽误了他现在至少也是个技术员什么的,开她玩笑说女大三抱金砖,他不嫌她老,还总要搂抱她,她觉得两人发展太快便拒绝了,他又给她甩脸子。


    她想趁机说两人不合适,他却冷着脸转身管自己回家了。


    后面大嫂找她一通轰炸,她不想妥协,大嫂又拉着老爸老妈一起说,好像她不和吴金处对象就是大逆不道似的。


    在大嫂的授意下吴金提着礼物去宿舍给她道歉,说都是他的错,他年轻不经事,说话不过脑子,请她原谅。


    她不想让同事看笑话便拉着他出去说,结果不等她开口他先塞了她一兜子酱油!


    好几瓶子酱油,都是他们厂自产的。


    他还献宝一样说:“明琪姐,你看我会过日子吧,你不爱做家务我做,你不会过日子我会,咱俩刚好互补呢。这都是公家的,不拿白不拿,你带回去吃,吃完我还给你拿。”


    她彻底没了好感,当即跟他说分手,他却说什么:“明琪姐,不怪大嫂说你老来女是个宝儿一直长不大,说话还是孩子气,你太冲动了,回去冷静冷静,我们过几天再说。”


    分开后她就没再搭理他,也不想跟大嫂讲,免得烦。


    估计他跟大嫂说了什么,大嫂就来敲打她。


    原本计划后天出发,被大嫂这么一弄,卫明琪第二天就带着两名安装工人跟车下乡了。


    从省里往下面公社打电话比较麻烦,但是往市里就容易得多,所以卫明琪没给双门山公社去电话,而是给市沼气办去了电话,请他们通知前进大队她会带人去安装发电机。


    公社接到电话派人给前进大队送了信儿,让他们做好接待工作。


    唐炳德当然连声说好。


    之前杀了两头猪没舍得都吃完,还有一些肉和骨头冻在那里呢,正好拿出来招待技术员。


    走国道从省到市还是很快的,主要从市到大队这段路不方便,有平路,有崎岖山路,甚至为了避开山头还要绕很远的路。


    唐圆和封辰正好要去公社买些生活用品,就把季宏岳叫上去迎一迎以示对技术员的尊重。


    季宏岳好歹是县沼气办组长,招待省农机厂技术员还是很给面子的。


    买完东西又去公社跟几位对沼气池感兴趣的股长干事们聊了聊,就有人说省农机厂的卡车到了。


    省里人自然不知道前进大队在哪里,得找公社的人带路。


    听说卡车到了,唐圆就招呼封辰和季宏岳列队欢迎。


    其他人见状自然也跟着季宏岳过去了。


    于是卫明琪他们的卡车开进公社大院儿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分成两列正朝他们行注目礼呢。


    卫明琪:“……”


    奇奇怪怪,他们在干嘛呢?


    她一眼就看到了唐圆、封辰和季宏岳三人,这是在报纸上看到的熟面孔,俊男美女,印象深刻。


    虽然这里面季宏岳职务最高,卫明琪却先和唐圆握手,反正她是农机厂的职工,县级领导又管不着她。


    唐圆双手与她交握,笑得特别热情,“卫技术员,您好您好,受累了。”


    两人简单自我介绍,又把其他人介绍一下。


    卫明琪也就记住这三人,其他人没什么打交道的机会就不需要记住。


    季宏岳跟她握手,说了声卫同志辛苦了,卫明琪回了句为人民服务。


    封辰没有跟卫明琪握手,只是点头道了声好,卫明琪也如是。


    她搁报纸上就瞧出来了,唐圆和封辰是一对儿。


    最开始的报纸谢蔚然拍的有误导性,好像唐圆和季宏岳很亲密似的,但是领导们参观大队沼气池那期报道,唐圆和封辰同框她就知道了。


    哎呀,真好!


    卫明琪的心都跟着雀跃起来,乡下人就是朴实,处个对象也简单,不像城里人那么复杂。


    回大队的时候卫明琪主动要和唐圆一起坐骡车。


    这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体验。


    唐圆带着褥子来的,身上穿着大衣,腿上盖着褥子,所以也不怕冻着卫技术员。


    晚上八点半到了唐家村,唐炳德已经让人炖好热乎乎的酸菜猪肉粉条等着。


    他们一回来就直接拐到大队部去吃一顿,吃得饱饱的然后安排住宿。


    司机和俩工人住在大队部用来招待蹲点干部的屋子里,卫明琪就和唐圆一起住。


    封奶见城里的女技术员来家里住,主动要去跟唐爹唐妈挤一挤,她怕人家爱干净,嫌弃自己是个老太太。


    卫明琪却一把搀住她,笑道:“大娘,没有的事儿,是我打扰你啦。”


    见她说的真诚,封奶就没坚持,却又犯嘀咕,这丫头瞅着20出头,咋不叫我奶呢?你叫我大娘,那不是占我孙子和孙媳妇便宜么?


    唐圆听见卫明琪叫封奶为大娘也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可能人家城里人习惯叫大娘大嫂,就和后世叫大哥大姐、小哥哥小姐姐一样。


    家里有沼气灶,冬天不用它做饭,一直烧水用来喂猪、洗脚、刷碗啥的。


    封辰兑了一桶热水拎过来,唐圆就招呼卫明琪一起泡泡脚。


    卫明琪听得眼睛亮亮的,她看报纸就对唐圆感兴趣,觉得她不像其他农村人,不管气质、谈吐都不像,现在接触过发现行为举止、习惯也不像。


    就城里人都不会天天洗脚,唐圆他们看起来就天天泡呢。


    哟,还加了草药?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出来。


    唐圆:“野花椒、艾草、生姜还有其他一些草药,驱寒助眠的。”


    泡脚的时候唐圆又拿出两把木梳和卫明琪一起梳头,“通筋活血有益健康的。”


    卫明琪笑道:“你还挺会养生呢。”


    唐圆笑了笑,间歇性养生,忙的时候整天熬夜猛灌咖啡浓茶的,不舒服了又开始喝养生茶泡脚八段锦。


    嗯,现代人特性。


    一夜好眠,第二日大家在公鸡雄浑的叫声中醒来。


    卫明琪还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感,“我睡得真香啊。”


    好久没睡这么香了,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窗外的风声和偶尔响起的夜猫子叫声就跟催眠曲似的让人格外好眠。


    乡下,还怪好的呢。


    早晨唐圆又给爹娘和卫明琪互相介绍一下。


    卫明琪想了想没叫大哥嫂子,而是选择叫唐叔唐婶儿,对封奶也改口叫封奶奶了。


    唐妈对闺女道:“你陪着卫干部参观参观,我和你奶做饭。”


    参观这词是唐妈新学的,一开始说还有点羞耻,说习惯又觉得挺时髦。


    唐圆也没客气,让娘煮鸡蛋熬小米粥,再烙几张饼,好好招待卫明琪。


    她则叫上季宏岳带着卫明琪参观一下自家的沼气池,再参观一下乡村冬日的晨光。


    封辰有自己的事儿要干,他去检查自留地的山药,看看深度够不够,会不会冻坏,要不要盖稻草什么的。


    冬天唐圆这边的沼气池产气量减少,好在她家的沼气池小,当时做了保温装置,所以并没有直接断气,一半的量还是有的。


    天暖和的时候气用不完,气也会存在储存区,正好天冷的时候用。


    卫明琪当初读的是机械相关的中专学校,工作后又自考了大专,工作几年积累了不少相关经验。


    她对沼气灶、沼气灯等都有涉猎。


    “我给家里做了好几个煤气灯,出去玩儿的时候拎着正好。”


    煤气灯就是把煤气灌装进金属瓶子里,上面拧紧带一个灯头,烧个纱罩之后就能一直照明了。


    因为纱罩比马灯的灯芯大得多,而且发白光,自然也更亮。


    她告诉唐圆,很多机械其实是共通的,比如电动机、柴油机,其实都是把其他能转化为机械能,那沼气自然也可以,只要有旧机器她都可以帮忙改装。


    “回头要是我们厂里有回收报废的机器,我给你们组装几台。”


    甭管啥机器,她瞅着前进大队好像啥都没有,肯定是啥都要的。


    果然,唐圆眼睛亮得不行,握着她的手就差叫亲姐了,“卫技术员,你真是大好人呀,我们全大队都感激你。”


    卫明琪咯咯笑起来,“不要叫我技术员,你叫我姐就好啦。”


    唐圆从善如流,挽着她的胳膊,“明琪姐。”


    卫明琪:“走,带我欣赏一下田园风光。”


    唐圆就让季宏岳前面带路,负责当导游。


    进入十一月当地就挺冷了,河里开始大面积结冰,山岚冻雾都团团挂在山腰上不再飘动,枯草也挂满霜冻日头出来半天都不消散。


    这种情况下地面也容易落满霜冻,老太太小孩子很容易打滑摔跤。


    唐圆看卫明琪穿着皮棉鞋,这种鞋底不够防滑,容易打滑,便一直挽着她。


    吃过早饭,他们就一起去大队沼气池那边儿。


    十月初那会儿唐炳德趁着天不冷的时候收集全村的土坯让人盖了三间新屋子给大队社员当劳动室。


    当时想的是这边以后有沼气灯照明,还有沼气炉取暖,不能浪费,就让男人们过来编席,女人们过来做针线活儿。


    那会儿压根儿没想过让社员洗澡上厕所的问题。


    后来还是唐圆提醒,领导来参观以后也说可以修个澡堂子,唐炳德又从陈发达和单大队长那里借了几车石头和青砖,火速盖了男女两间澡堂子,还盖了两间厕所。


    厕所可以直接通着沼气池的进料口,清理方便。


    所以这会儿天冷社员们已经开始去劳动室取暖干活儿了。


    不用点自家的煤油灯,晚上还能干活儿呢,多划算。


    唐圆和卫明琪几个过来的时候这边儿已经聚集了好些社员,有编席的有纳鞋底的,还有纯过来闲磕牙的,比如大伯娘。


    唐圆对她视而不见,给卫明琪介绍一下就去沼气池了。


    大队沼气池的结构和唐圆家那个略有不同,毕竟体积大,可操作的空间也大,她预留了发电机组的位置,还盖了一间小屋子,类似变电所那样。


    这样发电机在下面发电的时候也能产生热量,热量又可以给沼气池加热增加发酵速度了,配合沼气池的加热装置使用,更加节能有效。


    卫明琪一边看唐圆的图纸,一边夸道:“你都是自学的?真厉害,我看你这个设计图有本科生的水平了呢。”


    唐圆笑起来,差不多吧,但是这不是她设计的,这是她学习然后记住的,她是拿来主义。


    卫明琪原本还想帮她改改,结果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人家这设计很成熟,每一个部位都不是多余的,都有其用意,动一下就得动其他的。


    卫明琪指挥着俩工人把发电机组安装到位。


    安装发电机组的时候唐圆全程围观学习,封辰则跟工人一起动手组装。


    安装完,封辰就学会了。


    不但学会了安装程序,他还把卫明琪说的可能出现的问题,需要如何维修护理的要点都记住了,这些在她给的使用维护手册上也有。


    用沼气做燃料的内燃机比用柴油的要复杂且危险一点,必须专业且遵守规则的人来操作。


    封辰无疑最适合。


    学会以后,封辰按照步骤操作一番,打开进气阀门,拧开打火儿装置,发电机开始轰鸣起来。


    上面唐炳德、唐爹、刘支书、唐大伯等人围了一大圈,都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个大家伙呢。


    今年真是开了眼,见了光景儿了,以往半辈子没见的今儿一起见了。


    卫明琪他们好人做到底,是带了一大圈电线和相关配件来的。


    这边直接竖一根杆子,挂上电灯当路灯。


    电灯不怕风吹雨淋日晒,比沼气灯更安全好用,当路灯非常合适。


    当然要注意更换老化的电线,避免漏电。


    这边发电机工作,接通的沼气池加热装置也启动了。


    随着加热装置工作,沼气池升温,发酵速度加快,产气的速度自然也更快,气足发电量就更足。


    等沼气池不需要加温的时候发电机可以暂停休息,也可以发电带动其他机器,比如磨面机等。


    整整忙碌了一天,中午大家随便对付吃了午饭,晚饭唐炳德就让人炖了肉骨头,让他们吃点好的。


    卫明琪他们在唐家村住了三晚上,主要是检测发电机组有没有问题,确定运转如常之后他们就告辞。


    虽然沈佳明说省农机厂把这套发电机组支援给他们了,可唐炳德却不想白占这个便宜,政府支援是应该的,他们为政府服务,但是人家省农机厂凭啥啊,人家也不欠咱啥。


    他直接让人捆了村里最大的三头猪给装上卡车,又对卫明琪道:“卫干部,我们现在付不起发电机的钱,不过我们要开办大队养殖场,以后养很多猪,我们用猪肉顶账行不?”


    卫明琪还要推辞,唐炳德却坚持。


    卫明琪看向唐圆和季宏岳,见他们也点头,便答应了。


    这是意外之喜,估计孔厂长得乐歪了嘴。


    等卫明琪他们离开后,唐炳德就给发电机组那边安门上锁,只有他和封辰有钥匙,其他人不许随便进去,更不许乱动。


    他又召集了社员大会,让唐圆和唐妈过去讲课,教大家怎么饲养蚯蚓。


    他们冬天必须做好蚯蚓养殖工作,这样来年才有足够的蚯蚓当饲料添加物。


    瞅瞅唐圆家那两头猪崽子,吃的是地瓜藤碎加地瓜干磨的粉,再就是地瓜皮涮锅水啥的,可就因为有蚯蚓当添加物,就长得比别人家的猪崽子更肥更快!


    真是让人眼馋!


    激动!


    唐圆和封辰养的那些蚯蚓只够自家添加饲料喂猪,可支援不了大队,只能帮他们修建养蚯蚓的池子、配料,再给他们一批蚯蚓用来繁殖。


    家里养蚯蚓这块一直是封辰和唐妈在管,封辰不在家唐妈就是主力,唐爹打下手,封奶也会帮帮忙。


    要说会饲养蚯蚓,那唐妈比唐爹更会,大队就请她讲课。


    唐妈虽然被闺女鼓励了很久,却还是憋得满脸通红,站在前面讲台上都有点不知道说啥是好。


    大伯娘那个嫉妒啊,让她说啥啊?她一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棒槌,她会说啥啊?


    真是丢人现眼。


    柳红霞带头喊道:“二嫂,你快教教我们吧,我们也想帮大队养大肥猪!”


    其他妇女也纷纷道:“对呀对啊,以后我们都叫你老师。”


    唐妈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开始把自己每天干啥都讲一讲。


    她不会讲课,就讲自己干啥呗。


    下面的社员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儿。


    城里人会厌恶甚至害怕蚯蚓那种东西,常年跟泥土虫子打交道的老农民却视为宝贝。


    能让他们吃饱饭、有肉吃的宝贝!


    先大体讲讲,后面就要带着其他社员们实践,所以唐妈一下子也忙起来。


    村里人现在见了她都满脸是笑地打招呼,热情得让她有点不自在。


    唐圆晚上就给她洗脑做工作,“娘,你现在还不知道吗?你厉害着呢,你下得了地,养得了蚯蚓喂得了猪,以后你就是咱大队的司务长!”


    唐妈和封奶都被她逗笑了。


    这丫头真是个开心果儿。


    司务长啥的唐妈是不想的,但是她挺喜欢现在被人尊重的感觉,虽然有点不自在,但是闺女说得对,那是她应得的。


    她有本事了,别人就尊重她。


    人都是尊重有本事的人。


    现在婆婆看见她都笑眯眯的呢,还让她注意休息,别累着啥的。


    就是大嫂还阴阳怪气的,嗨,随她去吧。


    唐妈当然也是俗人,唐炳德让她选几个助手,她第一个选唐大嫂,这是自己人,第二个就是柳红霞,再选几个勤快嘴皮子老实的妇女。


    都是大家相处惯了的,谁什么脾性,能不能干,大家都有数。


    有些人倒是想找她走后门,可唐炳德人老成精啥不知道?提前就把社员们敲打过了。


    不管选不选上当助手,其他人也得学会养蚯蚓,你急啥呢?有你干不完的活儿。


    大伯娘倒是拿着架子等唐妈主动去请她,结果唐妈压根儿没那意思,给她气得在家里躺了两天,又和儿媳妇、老太太闹一场,连生气带吹冷风的就伤寒真躺下了。


    封老太对大伯娘是一点好感都没的,尤其之前大伯娘想让唐圆给唐武换亲,封老太记仇呢。


    听说大伯娘气病了,她就挺高兴,见天去新盖的劳动室那里溜达听人家说热闹。


    老太太年轻时候踩着半裹的脚成天推磨,从天不亮忙到天黑,脚踝吃力磨损严重,加上营养不良就容易崴脚。


    没有时间修养,即便崴脚也要坚持劳作,所以就成了习惯性崴脚。


    年轻时候感觉不深,上年纪以后她就发现这脚脖子不定什么时候又崴了。


    尤其上一次崴脚轻微骨裂以后就更不大好。


    这天一冷,地面霜冻打滑,来来往往的人又多,把那片打滑的地儿踩得越发光滑,她就在那里滑了一跤,那只脚又崴了。


    好在这一次没骨折,唐中和给她配了草药,让她每天熬药泡脚,交代她一定要好好养着,不要再让脚受力了。


    潜台词就是您老太太不要见天出去凑热闹了。


    别看以前封老太在村里名声人缘儿不咋好,可她并不憋在家里,偏要去村里溜达晃悠,去碍不喜欢她的人的眼她就舒坦。


    现在孙子和未来孙媳妇儿都有大出息,村里人有恭喜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眼红的,那叫一个热闹。


    作为会教育子女的老太太,她岂能不凑热闹?


    那必须得凑。


    唐圆谨遵医嘱,“奶,中和哥是大夫,你要听大夫的,大夫不让干的事儿就不能干。最近你先待在家里,我们去县城给你买个话匣子回来听。”


    封老太答应得好好的,她对唐圆那叫一个百依百顺,从不反驳。


    唐圆又对封辰道:“这次去城里,咱们顺便给奶买个轮椅,让她坐着轮椅在院子里溜达。”


    家里院子大,也足够老太太溜达的。


    她和封辰现在是沼气办技术顾问,这几天要去县里开会,先给那些各公社大队选送来的学员讲讲沼气池的构成、原理、结构图、注意事项等等,来年春天再带着他们实地修建学习。


    季宏岳打卫明琪一走就想去县里的,那边来电话催了,结果封老太摔了,只好再等等。


    封老太:“我不要那玩意儿,我又不是瘸子。”


    刘赖子才需要呢,我不花那冤枉钱。


    她坐不住,但是唐圆盯着她她只能在家里呆着。


    之前上一次崴脚她就待不住,没两天就要下去溜达,那时候唐圆跟她还不是很熟,不好意思管她,还得尽量配合她呢。


    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孙媳妇儿,名正言顺管着老婆子。


    原本唐妈可以陪封老太,这不是大队也要养蚯蚓吗?


    现在要去大队帮忙,唐妈也没时间在家照顾封老太。


    封辰说从村里找个妇女过来照顾奶几天,封奶却不乐意。


    她和村里那些妇女有芥蒂,她可记得以前她们怎么奚落她笑话她呢,现在她孙子孙媳妇儿有出息她们又对她笑脸相迎,打量她不知道为啥呢?


    她可没有彻底原谅他们。


    日常去和她们凑热闹聊天打屁行,让她们来家就免了。


    不就是崴脚嘛,又不是断腿,有啥大不了的?


    她不需要人照顾!


    最后还是唐炳德老妻说唐圆和封辰去县里她就过来照顾老太太,一起做做针线活儿听听话匣子,晚上唐妈回来她再回去。


    村里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户口本上是唐柳氏,其他人都是跟着男人叫她排行,七大娘、七婶儿、七奶奶啥的。


    她身体也不算好,所以家里活儿基本都是大儿媳包了,她就看看孩子。


    封老太不肯耽误唐圆和封辰的工作,也怕季宏岳等急了,催着他们赶紧去县里。


    唐圆看封奶跟七奶奶相处不错就放心了,又叮嘱娘晚上早点回来,把柳红霞等人带出来就让她们忙活,自己多歇歇。


    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不用藏着掖着,只管教出去就行。


    唐妈自然答应。


    寒风凛冽,骡子埋头哒哒地走着,唐圆三人穿着大衣坐在车上。


    季宏岳原本还跟唐圆商量培训的内容,结果风太大,张嘴就灌一肚子风,最后只得作罢。


    唐圆就靠在封辰身上闭目养神,封辰又怕她睡着感冒,时不时要摸摸她的脸。


    路上借个宿,第二天下午才到县委大院儿。


    谢行知早就让秘书给安排了住处,还叮嘱秘书帮他好好招待唐圆和封辰。


    秘书直接给安排了县委招待所,内部客人不用花钱,住宿条件还好。


    至于培训讲课,就借用旁边学校的教室即可。


    本县的培训学员已经到位,外县的也正陆续赶来,估计将有两百多号人。


    这算是彬州县委做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培训了,粮油蔬菜、住宿等必须协调好。


    季宏岳也没回宿舍,他直接跟两人一起住到招待所去,他和封辰一个房间,唐圆可以和另外女学员一个房间。


    第二天上午大家先修整一下,唐圆跟封辰商量去看看高大丫。


    之前说有事儿可以去唐家村找她,可实际一个小姑娘只身走两天路是不容易的,夜里哪里投宿,路上安全不,有没有吃的,对一个小姑娘来说都是致命问题。


    第70章 心不足


    大丫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轻松, 每天都很忙很忙,心里压力也大。


    一开始那个月她还觉得挺踏实的,周东海虽然脾气不算好, 却从没骂过她, 更没打过。


    李金燕挑剔苛刻,见不得她闲着, 更见不得她多吃, 却也没有像亲娘那样咒骂毒打过。


    她所求很低,不需要对她甜言蜜语, 只要不咒骂、不毒打、不毒蛇一样盯着她祸祸就挺好。


    她只需要吃七分饱, 她可以从天不亮忙到天漆黑, 她毫无怨言。


    她把周家所有窗户、桌椅、炊具、餐具都擦洗得干净整洁, 每个角落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即便是尿桶也没有丁点异味儿。


    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


    每天趁着大人上班, 周小杰弟弟妹妹去上学的时间她就跑去街道糊火柴盒。


    人家火柴厂的职工家属糊一百个能赚一毛钱, 她们这种街道帮扶的贫困者只有六分。


    即便这样也是特殊帮扶, 其他人想接都接不到呢。


    糊火柴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会打浆糊, 不能起泡、不能太稠, 还得先折纸再一步步粘起来,要够牢固还不能太磨叽。


    每天以糊火柴盒为主业的妇女, 即便不需要洗衣做饭顶天也就能糊两千个,一般人一天一千来个。


    而她这种需要做饭做家务的, 一天顶多三四百个。


    主要是街道办也没那么多活儿给他们,每个人能分到的数量有限。


    她也是因为被亲娘当街毒打街道同情才得的这个机会。


    她一天差不多能分三百个, 赚一毛八分钱。


    她说上交李金燕九分,但是李金燕不同意, 要一毛二。


    大丫不乐意又不敢直接说不,只能低着头咬着唇用沉默反抗。


    李金燕没管她的反抗,直接去街道办跟负责结算工钱的干事说了,大丫是她儿媳妇,在她家吃喝呢,她以后还得给两人举办婚礼,都要花钱,继子和媳妇赚钱理应交给她。


    大丫如果赚一毛八,她就应该分一毛二。


    街道办也是息事宁人,不想闹腾,自然就答应了。


    即便如此,第一个月结算工钱的时候李金燕拿走三块六之后还想要剩下的一块八。


    话里话外都让大丫不要乱花钱,女孩子拿着钱不安全,等等。


    大丫怎么可能乱花钱?


    她长这么大就没乱花过一分钱,她要攒钱,她要为了搬出去努力。


    李金燕又隔三差五试探她,让她给弟弟妹妹买点礼物,小弟周才长大知道美了想买双回力球鞋,小妹周娇也想用钢笔。


    她让大丫不要乱花钱,攒着给弟弟妹妹买礼物。


    大丫只是苦笑。


    那钱她都没敢领出来放在屋里,因为周才和周娇都会翻她的东西,找她的钱在哪里。


    她的钱一直留在街道办,请妇女主任和一位徐干事帮她攒着,回头一起支取,还请徐干事千万不要让李金燕拿走。


    徐干事也知道她的难处,同情她,自然答应。


    后来李金燕果然问过,但是街道办的人说大丫把钱领走了,李金燕也没辙,她也不敢在街道办闹腾,也怕人家戳她脊梁骨说压榨大丫的钱。


    但也忍不住给大丫甩脸子。


    她晚上还跟周东海抱怨,“小杰在砖窑厂做工,一个月到底多少钱?咋一次也没汇钱回来?”


    周东海在单位做力气活儿,一天到晚累够呛,可没功夫闲聊。


    一躺床上就睁不开眼,嘟囔:“他在砖窑厂哪有地方汇钱?总归要过年一堆儿带回来。”


    李金燕:“那他肯定也没地方乱花吧?他的钱可是要办婚礼用的,不能让他祸祸了。”


    周东海:“他敢,现在有老婆以后还有娃,得指望他养家呢。”


    李金燕想了想,砖窑厂在很偏僻的地方,周小杰也不抽烟喝酒,的确没什么好花的,那钱肯定都能攒下来,才稍稍放心。


    起初周小杰不干活儿就在家里吃饭,她生气他吃白食,怕他抢自己儿子的家产,虽然也没什么家产,但这家里里外外将来就得是自己儿子的,一丝一毫都不想给周小杰。


    现在周小杰赚钱,她又恨不得把他赚的每一分每一厘都拿过来才舒坦。


    第二日一早,天还黑着大丫就起来给一家子做早饭,熬粗粮粥饭,顺便贴了二合面饼子。


    她只喝粗粮粥,即便周东海让她吃饼子她也不动,免得李金燕生气。


    李金燕也起来了,从前都是李金燕早起做饭给孩子男人洗衣服,匆忙吃口早饭就去上班,她那个班儿也是好不容易弄来的,一个月就十五块工资,还不少人抢呢。


    现在有大丫承包家务,李金燕轻松很多。


    起初那个月,李金燕是非常满意、庆幸、享受的,但是慢慢地她又不满足起来。


    她想让大丫把赚来的钱都给她,一分都不要藏私。


    她又嫌弃大丫嘴笨,不会说甜蜜话,她想听大丫每天说感激话。


    比如亲娘怎么打骂她,对她不好,自己这个婆婆怎么怎么好,不但不打骂她,还给她吃饱等等。


    可大丫没说,李金燕就有些不满足。


    虽然大丫就吃个七分饱,比她11岁的女儿吃得还少,可她还是忍不住在饭桌上拿眼剜着大丫,盯着大丫的筷子,但凡大丫要夹菜什么的她就一个眼刀子丢过去,吓得大丫赶紧缩回去默默喝粥。


    李金燕觉得也奇怪,自己孩子咋吃她都不心疼,还要想办法买好吃的给他们,可周小杰和大丫哪怕吃得再少,她也心疼。


    她每天都在算计自己养大丫是不是亏了,只算自己付出的,不看自己得到的。


    自己算付出的,总会宽松地多算,显得自己很大方很吃亏,算别人给的就无限压缩,贬低别人的功劳。


    “大丫,你领的工钱都花了?”快吃完饭的时候李金燕又问她。


    大丫低着头,喝光最后一口粥,又倒点温水涮涮喝干净,摇摇头。


    李金燕皱眉,“问你话呢。”


    大丫:“没。”


    她扭头看看挂钟,慌忙道:“姨,糊火柴盒要迟到了,我先去街道办,你们把碗筷放在水盆里,我晌午回来收拾。”


    她起身把碗放在水盆里就匆忙走了。


    李金燕拉着脸,“这人,不怪她亲娘打她。”


    周东海吧唧吧唧地吃着咸菜,嘴里喝掉最后一口粥,含糊道:“你别太挑,我看丫头挺能干,没有她你能这么轻松吗?”


    李金燕的脸拉得更长,“她吃我的饭,干活儿不是应该的?”


    周才:“妈,我找了,她的钱不知道藏哪里了。”


    周娇也点头,“我也找了,没有。”


    周东海一瞪眼,“你们干啥?找你嫂子钱干嘛?想偷呀?”


    周才和周娇赶紧说才没有呢。


    李金燕:“老周,你干嘛呢?俩孩子好好的你凶他们干啥?”


    看她要吵架的样子周东海立刻不说话了,他怕女人天天吵吵,为了耳朵清净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李金燕骂大儿子他不管,儿子要是顶嘴厉害李金燕吵吵他就揍儿子一顿。


    可儿媳妇不一样。


    怕李金燕吵吵,周东海也赶紧上班去了。


    唐圆和封辰就是这时候来的。


    周东海是县建筑局下面的国营建筑公司职工,属于有编制的建筑工人,住在单位盖的大杂院里,一个院子好几户人家,一家两间或者三间屋子。


    看到有人找大丫,李金燕很是戒备,盘问半天都不说正事儿。


    唐圆烦了,她是看周小杰和大丫的面儿上才对李金燕客气的,如果不是那俩人,她理都不会理这种人的。


    看唐圆和封辰不耐烦要走,李金燕才说了火柴厂在街道办那边的临时车间。


    “别耽误她干活儿呀。”李金燕还要叮嘱。


    如果这俩人能给自家带来好处,她肯定会好好奉承,如果不能,那客气啥?


    唐圆和封辰去临时车间的路上叹了口气,“大丫可真苦啊。”


    封辰:“但她离开张家是正确的,现在就算苦也比从前担惊受怕好。”


    唐圆笑了笑,“是的,所以我们没有帮倒忙。”


    封辰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大手握住她的手,“当然没有。”


    一个刻薄后娘带给孩子的伤害可能是虐待,不给饭吃,可一个禽兽后爹带给女孩子的伤害是无底的深渊,无法承受。


    两人去了临时车间,见门口坐着两个正在糊火柴盒的妇女,她们穿着印有火柴厂字样工作服,唐圆便笑着上前打招呼,问大丫在不在。


    那俩妇女抬头看她,见她生得俏丽又有礼貌,笑了笑,手上动作丝毫不停,朝里面喊道:“大丫,有人找。”


    喊完又看看唐圆和封辰,总觉得有点面熟。


    大丫起初以为是李金燕来要钱,她先偷偷溜到窗边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封辰那高大的身影,登时高兴起来。


    她赶紧快步出来,欢喜道:“圆圆姐,封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唐圆看她戴着套袖,手指上粘着面浆糊,手指侧面生着冻疮,便没拉着她出去而是往屋里靠了靠说话。


    她简单说自己来培训,又关心大丫如何。


    大丫眉飞色舞,“圆圆姐,我好着呢,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也没人打骂,真的,好着呢!”


    她又给唐圆说自己糊火柴盒一天能赚一毛八,说起来眼睛亮亮的,“一个月有五块四呢,街道说最低贫困补助标准是五块一个月,我都过线了呢。”


    听她如此说,唐圆也为她高兴。


    大丫不想说自己的糟心事让唐圆烦心,她只有被打得活不下去的时候才求救,但凡能活下去就不会麻烦别人。


    “圆圆姐,我在两位大嫂的报纸上看到你们啦,你们大队的沼气池也成功了,我可为你们高兴啦!”


    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她黄瘦的小脸都明媚起来。


    那俩职工听见,忍不住道:“哎呀,我也认出来了,这是唐家村的唐圆和封辰两位同志吧?长得真俊,真有本事!”


    第一眼她们就觉得这俩人长得俊,知道是报纸上那俩人,便觉得更俊了几分。


    唐圆就笑着和她们聊几句,满足她们的好奇心。


    其他妇女不想耽误糊火柴盒,但是也忍不住竖着耳朵听。


    那俩妇女本身就因为大丫和报纸上的名人认识而对她多几分关照,比如表面说三百个火柴盒,实际给她四百个,只要她能糊完就能多赚点钱当私房。


    现在见到报纸上的真人,自然更加激动。


    说话间对大丫就诸多回护,说了李金燕的霸道,“净说好听的,大丫亲娘来找,她还给打回去,说是要护着儿媳妇,实际就是想要钱,恨不得把大丫赚的每一分都抠走。”


    唐圆看向大丫头:“你娘还来闹你了?”


    大丫犹豫一下,道:“也没怎么闹,我后爹手指头被机器打坏了三个,住了十天院,我娘想让我去照顾妹妹给做饭洗衣服。”


    她当然不想去。


    然后李金燕知道就给陈菊花撅回去了,俩妇女互相骂得很难听。


    据说陈胜利的手指头伤了三个,拇指彻底报废,食指中指断了一截,出院后也不能再重回岗位,只能调岗。


    虽然单位给福利,不会降低他的工资,但是简单岗位的工资涨幅自然没有原本的岗位好。


    而且他拇指伤了,很多活儿都不能干,即便是简单岗位都无法胜任,去了一个半个月频频出错。


    最后单位提出了解决办法,让他回家休息让陈菊花去接班儿。


    为了照顾他,单位也没给陈菊花发学徒工的工资,而是照发张胜利的。


    如今张胜利在家,但是他不肯洗衣做饭,说自己大男人不会,整天就自怨自艾哭自己变残废了云云,反而还要陈菊花一边上班儿一边回家做饭做家务管孩子,夫妻俩如今整天吵吵,甚至当着小闺女的面儿谩骂撕扯。


    张胜利说陈菊花露出了狐狸尾巴,以前对他哈巴狗一样巴结奉承,现在抢了他的工作就嫌弃他碍眼,恨不得让他去死。


    陈菊花骂他是个废物软鸡儿,你是断了手指头又不是断了腿没了手瘫在炕上不能自理,还衣服不洗饭不做闺女不接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呢。


    他们自己都打破头,自然没余力来骚扰大丫。


    毕竟陈菊花有立场来,可她忙着上班儿,张胜利想来却没立场,来就会被人坐实他以前猥亵继女的事儿,所以不敢露面,只能在家里咬牙切齿日夜愤恨。


    听完那俩妇女讲述的,唐圆听得连连咋舌。


    既震惊于那夫妻俩的反目,也为这俩妇女的八卦能力震撼。


    张家住在另外一条街上,你俩都能打听到?


    看你俩糊火柴盒这熟练劲儿,感觉也没时间去听八卦啊。


    俩妇女嘿嘿直笑,“都是街道办和居委会的跟我们说的。”


    唐圆:“……”


    也对,居委会是最狗血的八点档,狗血故事集大成之地,即便现代社区也掌握着各小区的八卦事例,八旬老汉猛踹情敌裤/裆,七旬老妇与小伙子网恋结果被摸上门报警诈骗,某某先生被诈骗38万等等。


    嗯,还会大横幅扯出来警醒世人那种。


    张家的事儿可以看看热闹,李金燕整天盯着大丫的钱却不是什么好事儿。


    人心不足,为了三五块钱都能这样,难说以后会如何。


    唐圆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大丫。


    大丫抿嘴,她知道唐圆娘的意思,因为李金燕也露出过别的心思。


    李金燕曾经半开玩笑跟她说:“你和小杰不配,我看你和周才挺般配的。”


    大丫听得可震惊了,第一个念头是周才是上学读书的,以后肯定也找个读书的对象,咋可能找她这样的?李金燕到底对他儿子疼还是不疼?随即又想李金燕可能是怕她离开,想让她一直给周家当保姆,并不是真的瞧上自己当儿媳妇。


    再说了,就算周才是读书人,她也不可能给他当对象。


    周才心眼坏人又馋又懒,比小杰哥差远了。


    大丫抿嘴,然后放松笑起来,“圆圆姐,你别担心我,过两年我和小杰大了我们就能分出去。我听周叔的意思儿子长大结婚就得分家。”


    她和周小杰赚的可没周东海多,在周东海眼里他俩要是生孩子肯定得指望他补贴,所以只要儿子能赚钱尽快给他们分出去才是正经呢。


    唐圆看她明明过得很苦却努力笑着的样子就很喜欢,她们都不是会对逆境屈服的人。


    这样的人,也值得别人帮助。


    她道:“大丫,我和封大哥需要你帮个忙。”


    大丫立刻道:“圆圆姐,啥事儿,我一定帮。”


    唐圆犹豫一下,“就是可能会耽误你赚钱。”


    大丫摇头,“不怕的。”


    唐圆:“我奶脚崴了,我爹娘又忙,我想找个人过去帮忙照顾她一阵子。”


    大丫闻言立刻点头:“圆圆姐,我可以的,我这就去跟李姨说一声。”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圆圆姐,你能不能跟街道办那边说说,帮我把这些日子的口粮转到你那边去?”


    她每个月有26斤的口粮定额,要自己花钱买,但是没有这个定额你花钱也买不到的。


    她知道乡下人口粮也紧巴巴的,小杰哥就说黑市有农村老太太拿鸡蛋和母鸡来换粮票呢。


    唐圆点头:“行,等你回来,再给你转回来。”


    其实主要是怕李金燕扣着大丫的口粮以后不给她。


    唐圆原本无所谓这点粮食,让大丫去家里照顾封奶,她自然会管吃管住还给工钱的,当时听俩妇女说李金燕那么财迷她就不想留给李金燕。


    大丫跟俩妇女说好,她下乡去照顾圆圆姐的奶奶,回头她还来糊火柴盒的。


    俩妇女自然答应,想来糊火柴盒的人多的是,所以不怕请假。


    大丫领着唐圆和封辰先去街道办说明情况。


    现在唐圆和封辰可是名人,尤其唐圆连上了十几期报纸,市报省报都报道她和大队的沼气池。


    全市全省各地都派人去跟她学,这得多大的能耐和面子啊?


    那些不懂沼气的市民也很好奇,他们不懂但是他们喜欢名人效应啊。


    自己认识的某人评先进上了报纸都与有荣焉呢,现在看到唐圆和封辰这俩大活人,那自然是更加热情。


    尤其街道办的人还认识他们,对他们帮大丫出头的事儿有深刻印象。


    街道办的领导都出来了,亲切地和唐圆交谈,还问问街道办能不能也建个沼气池啊?


    唐圆笑道:“城里有电,更方便更安全,乡下是山高路远通电不方便。”


    这句话又恭维了城里人,让街道办的人升起一股优越感,心里美滋滋的,嗯,当然还是城里好。


    聊了一会儿,很开心,街道办的人就给大丫办了粮油关系暂时转出,转回日期待定。


    这样大丫到时候可以拿着文件去公社粮管所买粮食。


    乡下粮管所一般只进不出的,乡下人要换粮票都不能用钱买,只能推着粮食去换。


    但是有这个合法的文件,她就可以花钱买粮食出来。


    大丫对唐圆和封辰更加佩服了,油然生出一种有能耐真好的感觉。


    从前她感觉死也摆脱不掉的噩梦,唐圆姐一脚就给踹飞了。


    还有这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办理的户口关系,唐圆姐也一句话搞定了。


    真的,如果是她自己,你下乡就下乡,口粮是别想带出去的,要么让你婆婆领了要么就过期作废。


    要那样,必然是每个月来回三天三夜也得取走的。


    她不能干吃圆圆姐家的粮食。


    “圆圆姐,你们忙去吧,我自己去跟李姨说一声,回来就收拾行李出发去唐家村啦。”


    她头发剪得短短的,面黄肌瘦像个男孩子,所以也不怕自己赶路。


    她可以坐车去下面公社,然后从公社搭车去唐家村的。


    唐圆:“你先去跟李金燕说一声,回头我安排人和你一起过去。”


    县里有要去公社的干事或者有公社过来开会要回去的,到时候让大丫和他们同行。


    他们又陪着大丫去了李金燕上班的地方。


    唐圆和封辰没露面,大丫自己去的。


    大丫把事情简单说一下,“李姨,圆圆姐对我有救命之恩,现在她需要我我得去帮她。这几天你先自己做饭洗衣服,等我回来还归我干。”


    李金燕愣了一下,她不看报纸,不知道唐圆的事儿,最关心的自然是钱,“她给你多少钱?”


    大丫睁大了眼睛,“她救了我。”


    李金燕看了看周围,怕人家笑话自己,压低声音道:“你傻呀,你看谁家能随便请保姆?领导家雇个保姆每月得给三十块呢。”


    大丫随她怎么说,她不是自己亲娘,想打骂自己就名不正言不顺,虽然自己在家吃饭,但是自己也干活儿,而且也交伙食费了。


    她从心理上就不觉得欠李金燕什么,所以一点都不心虚气短。


    李金燕没把她当自己人,她当然也没把李金燕当自己人。


    周家只是她暂时栖身之所。


    她早晚要搬出去的。


    而唐圆是她的救命恩人,有本事有能耐,她以后要跟着圆圆姐干!


    她在心里划好了亲疏远近,自然急唐圆之所急。


    李金燕气够呛,有心不许她去,却又没法强迫,只得拉着脸道:“你可不能糊涂,干活了该要钱就要钱。”


    大丫只是笑,说好,心里却道:我在你家也当保姆,你说的却是你吃我的,一个月才交三块八够干啥的?人家圆圆姐管我吃住,必然不会管我要钱呢。


    大丫几句话说完就跑出去找唐圆了。


    她竟然有一种当初从亲娘家逃出来的轻松感,那种感觉她记忆可深刻了,哪怕过去多少时间都不会忘记。


    就好像以前自己活在一个墙缝里,整天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突然某天就被放出来,见了灿烂的日头,吹了清爽的风,呼吸了新鲜的空气。


    这一刻,又有那种感觉啦。


    唐圆和封辰就把大丫带去县委招待所,放下行李先去找季宏岳一起吃饭。


    季宏岳上午可没闲着,他一直在安排学员们的食宿情况。


    看到大丫,知道她要去照顾封奶,季宏岳眼睛都亮了。


    他高兴道:“大丫同志,麻烦你精心照顾封奶奶,每个月我额外补贴你十元看护费。”


    大丫脸涨得通红,这是县领导啊,咋一点架子没有呢?还拜托她,多难为情啊。


    她连连摆手,语无伦次,“不、不、不要的。”


    唐圆笑道:“要的,我也给你十块,这样你安心在乡下照顾我们奶奶,我们也能安心在这里工作。”


    听闻圆圆姐和封大哥要在这里工作,大丫肃然起敬,登时觉得自己肩上有了重担。


    她点头保重,“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封奶奶的。”


    季宏岳:“正好明儿一早有车去公社那里,我跟司机说一声,再给公社那边打个电话,让人过去跟大队长和唐婶儿他们说一声。”


    说实话,封奶奶脚崴了,季宏岳也担心呢,估计唐圆和封辰待两天就得急着回家看看。


    有个大丫去照顾,俩人也放心在这里培训。


    下午唐圆又去买了一堆生活用品,把季宏岳的票给用个七七八八,主要是肥皂洗衣粉卫生纸什么的,让大丫一起带回去。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季宏岳又买上一兜子二合面馒头和包子,让大丫带着路上吃,又让她给家里捎信带好儿。


    大丫原本顶腼腆不好意思,被季宏岳搞得都顾不得害臊了,一叠声说记住了。


    目送卡车离去,唐圆挥挥手。


    大丫也探出头来使劲挥手,“圆圆姐,封大哥,季干部,放心吧!”


    司机看得直乐,嘿,第一次见从城里去乡下高兴成这样的,平日里他拉别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就跟被下放劳改似的。


    送走大丫以后,唐圆他们就回去上课了。


    报名学习的人数太多,所以分几期培训,外县的后续还会再来几批。


    这一批主要是本县和邻县的学员。


    第一天大家先做个交流,自我介绍一下,说说各大队的特点,比如名字来历、地势高低、干旱、土质肥沃否、什么特产等等。


    唐圆当然不是让他们随便介绍的,她会根据介绍给出大队的最有发展路线。


    比如有个学员描述他们大队的情况,她立刻判断他们是砂质壤土,光照不错,那就很适合种葡萄搭配樱桃。


    如果大面积种植葡萄和樱桃,就可以发展相关产业,酿葡萄酒、晒葡萄干、做葡萄汁、葡萄罐头等。


    这年头交通还没那么发达,新疆吐鲁番的葡萄还没有全国畅销呢,很多省都是本地自产自销。


    这么介绍一下,大家就熟悉起来,学员们对唐圆就越发敬佩,人家是真的有本事的!


    原本有些是跟风来学习的,并不服气唐圆,还想考考她呢,现在一听瞬间服气,不敢考她了。


    “唐老师,有时间去我们大队看看啊。”


    有些学员立刻热情地发出邀约。


    还有几个男青年用近乎痴迷的眼神盯着她,看向封辰的目光都暗含敌意了。


    封辰:“……呵呵。”


    第二天正式上课的时候,谢行知、季宏岳陪着崔书记,高盛、刘光明等人跟随其后,过来旁听一下。


    他们在窗外听着唐圆说什么种果树种蔬菜的,刘光明皱眉,嘟囔道:“不是教修沼气池嘛,这是在说啥?”


    季宏岳瞥了他一眼,“刘科长,经济共同体这种词汇你怕是听不懂。”


    唐圆在讲简单意义上的经济共同体,修沼气池不是单纯的要那么一个沼气池,而是要发展相关的有特色的生态农业。


    她希望彬州县各公社大队找准自己的特长,专攻自己的特产,千万不要一窝蜂学样。


    你适合种葡萄樱桃,他适合种苹果山楂,那边可能适合种西瓜面瓜等,还有的适合蔬菜。


    发展自身的基础上互相合作,把本县发展成一个经济整体,提升总体竞争力,再团结其他县,那么整个市就有特色,又会提升更大的竞争力。


    唐圆没说出口的是,这样改开以后你们才能力争上游,去抢国际订单,才不会因为单打独斗被人狂甩在屁股后头,甚至成为贫困县需要别的省份对口扶贫啥的。


    谢行知一下子听得入迷了。


    这是非常新颖又冲击的理念,跟现在的观念是不符合的。


    毕竟现在一个厂子就是一个小社会,都讲究圈子,跟其他单位比来比去的。


    各县、公社也是如此,根本就没有合作概念。


    仔细一想,他们的确需要寻求突破了。


    那就从他们彬州县开始尝试吧!


    刘光明还想说什么,谢行知浓眉一紧,低声斥道:“闭嘴,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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