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入夜, 最后一期《爱演才会赢》总算结束。


    邢峙在特殊通道等江黯。


    一见到人,他没有多余的话,先一把将江黯的手攥住, 拉着他去到地下停车场, 再拉着他上了自己的车。


    邢峙与江黯所在的这辆商务车离开后,位于他们身后不远外的一辆车这才刚刚发动。


    李秘书坐在副驾驶上, 把邢峙拽着江黯的手, 两人亲密依偎着走上车的样子尽收眼底。


    想来后座的老板也看得一清二楚。


    李秘书拿不准老板现在什么意思, 回头看向秦振问:“老板你这……”


    秦振面上有些疲惫,不过看不出其他太过特别的情绪。


    他吸了一口电子烟, 看向司机。“开车。”


    “是是是,开车, 咱们还有个会要参加。等会议结束……咱今天去哪儿?或者要不要请谁来作陪?”


    “不用。回金玉豪庭, 我歇会儿。”


    “江黯他——”


    李秘书问的其实是关于江黯后面该怎么办。


    谁料秦振回的是一句:“他比我想象中聪明,也比我想象中情商高。他确实是长大了。”


    秦振说的是心里话。


    经历这一晚,他对江黯又有了新的认识。


    之前他觉得他与江黯之间最大的问题,在于八年前的那场事故。


    只要那个坎他们能迈过去, 那其他事都好说。


    现在秦振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秦先生,其实你确实还是挺有魅力的。但与其仰望他人,我想我更喜欢……被人仰望的感觉。”


    江黯通过这句话指出了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江黯是需要另一半向他低头的人。


    可秦振不可能是那种人。


    秦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身, 走哪儿不是被点头哈腰的佣人司机跟着?


    后来他把手里那份产业做大做强,在秦家立稳了,更是可以横着走。


    身边无数秘书、同事、情人, 从来都只有恭维他、崇拜他、哄着他的份儿, 他怎么可能反过来向其他人低头?


    或者更准确地说, 秦振这个阶层的人,根本瞧不上在他之下阶层的人。


    当明星的确实万众瞩目, 挣的钱也比普通工薪阶层多,但在秦振眼里,所谓的明星,和平头老百姓其实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因为他们都没有实权。


    有实权的人随便动一动手指头,封杀一个明星,和对付一个普通老百姓,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所以秦振确实是在以俯视的角度看江黯,这种俯视含着不经意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蔑。


    这就是江黯表达的意思。


    不过秦振发现,江黯没有直接谩骂或者讽刺自己,反倒在一开始用“有魅力”“仰望”这些字眼把自己架高了。


    这种情况下,他但凡计较江黯的拒绝,都会折损他自己的颜面和尊严,毕竟他是被其余人仰望的“上层人”。


    江黯还是那个江黯。


    不过过去八年的沉浮,毕竟让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如从前那么锋利、咄咄逼人、尖锐,而稍微圆滑了一些。


    似乎也更加让人看不透了一些。


    思及于此,秦振倒是笑了。


    李秘书瞥到他这个表情,赶紧顺势夸起了江黯。


    “哎呀,江老师和普通明星还是不一样的。他爸是大学教授,他家是书香门第。这文人家庭啊,身上多少有点清高的风骨在……肚子里也有真墨水……”


    “行了,闭嘴吧。”


    秦振不耐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骂完这话,前方载着江黯的商务车拐了个弯,消失在了车水马龙之中。


    天空一片潮湿,秦振侧眸望着车窗上的雨帘,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耳垂。


    此处好像还留着那人呼吸间的余温。


    ·


    此时此刻。另一辆黑色商务车里。


    邢峙直接把江黯抱在了自己腿上坐着,然后用自己的黑色风衣整个把他的身体罩在了里面。


    好像这样一来,他就算是把星星藏了起来,而不必其他任何人觊觎。


    “这是干嘛?”


    江黯几乎以为邢峙要亲吻自己,不过对方并没有。


    他只是借着些许透进风衣缝隙的微光,深深看着自己的眼睛。


    就这么看了江黯好一会儿,似乎想把他面上的每一个变化都看清楚。


    之后邢峙上了身,手顺着江黯的肩膀往下走,滑过后腰,然后到了前方。


    “诶,还在车上——”江黯压低声音。


    却听邢峙哑着声音说:“想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而已。哥哥别误会我。”


    江黯被他的语气逗笑。“那你说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邢峙很认真地回答:“增重了3斤左右,不过增的都是肌肉。哥哥最近的训练很不错。不过真的可以了。这样的腹肌足够了。”


    江黯很惊讶。“你猜的吧?”


    邢峙摇头,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说得怎么准吗?”


    “不知道。你说说,怎么回事?”


    江黯问,“你是不是偷偷问过语疏?她有帮我记录体脂率什么的。啊,或者你窃取了我的健身APP数据?”


    邢峙眼里隐隐浮现些许委屈。“哥哥就这么想我?”


    “那……那你说怎么说得准?”


    江黯眨了下眼睛,然后听到邢峙开口道:


    “因为我实在太想念你了。


    “哥哥,我已经好长时间都没亲眼见到你了。”


    江黯:“………………”


    “光线好暗,有点看不清。”


    过了一会儿,邢峙忽然抵着江黯的鼻子开口,“哥哥你是不是脸红了?”


    江黯:“……现在说看不清了?谁让你把我罩起来?”


    “哦。哥哥不喜欢。”


    邢峙作势要掀开风衣。


    倒是又被江黯自己一把扯了下去。


    于是邢峙笑了,在风衣笼罩小小的黑暗时间里,重新用自己的鼻子抵上江黯的鼻子,是一个将吻却又未吻的暧昧姿势。


    “哥哥就是害羞了,对不对?”


    “你这个人真是……”


    “哥哥……你脸上妆没卸,但发套和古装都脱了。”


    邢峙另起了一个话题,语气里似乎藏有几分失望。


    江黯问他:“干嘛让我还穿着?想和我演这场戏?”


    “嗯,想。”邢峙认真道,“你这半年没进组,虽然拍了短片,也上台表演了,但你把高光都留给学生了,自己肯定没演够,是不是?我陪你过戏瘾。”


    “……你又知道了。”


    “哥哥不想和我演吗?”


    “……行了,别装。你就是觉得我这种装扮稀奇,想看,是不是?”


    “所以,哥哥愿意穿给我看吗?”


    沉默片刻后,江黯一把掀开风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侧过头看向了窗外,语气似乎有着故作的冷淡。


    “衣服和发套我都带在包里了。那什么,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再……”


    “哥哥。”


    “嗯?”


    江黯回过头,忽得对上邢峙那双深邃至极的眼睛。


    “怎么了?”


    “感受到了哥哥对我的宠爱。”


    邢峙笑了笑,起身走到江黯的跟前,伸出两臂抵住他身后的座椅靠背,几乎把他整个上半身都拢在了自己身体投下的阴影里。


    “所以,哥哥能不能更宠我一些呢?”


    江黯被比自己小六岁的年轻人撩得面红耳赤。


    下一刻,他看见年轻人进一步欺近,开口道:“我其实还有一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你说吧。”


    邢峙没说话,而是俯身轻轻吻上了江黯。


    这个吻浅尝辄止。


    紧接着邢峙略侧过头,在江黯的耳边道:


    “很简单——想在下雨天的车上,和哥哥接吻。谢谢哥哥刚才帮我实现愿望。”


    江黯:“………………”


    “可以再来一次吗?”


    “……不是,等会儿,你现在怎么变得——”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哥哥会讨厌我吗?”


    “……………………”


    什么冷感禁欲高级骨相的大影帝啊?


    其实也就是个醋精粘人精磨人精。


    江黯大概不想听邢峙再说这些烫嘴的情话,一把拉过他的衣领,主动吻了过去。


    此刻雨声变得很大,盖住了两人亲吻的声音。


    前方年过五旬的司机师傅,倒是感觉自己老脸都红透了。


    脸红的同时,司机师傅还在想——


    这招他要是学会了,老婆是不是会多给他点零用钱?


    ·


    烈女怕缠郎,回家后江黯终究还是穿上了仙侠风的长袍,还有银色长发,清冷仙君立刻上线,惹人想要采撷,想看见高高在上的师尊被迫低下头颅的样子。


    邢峙看着江黯说起了台词。“师尊,你悔是不悔?”


    邢峙穿着现代装,但入戏后,居然根本让人感觉不到这一点。


    江黯有些惊讶,感觉他演技又进步了。


    虽则如此,江黯不太想配合,摆摆手道:“好了邢峙,我这发套紧得很——”


    “哥哥,我答应了进刘导的组。那可是一部古装戏。你帮帮我,看看我差在哪里吧。”


    江黯正想骂他假公济私,就看见邢峙抬手一指——


    不远外,三脚架上,居然架着一抬摄影机。


    江黯:“……”


    “我录这个,是想学习的。”邢峙一步步朝江黯走近。


    江黯哭笑不得。“你最好是。”


    “哥哥——”


    “……算了算了,来吧。”


    摄影机一架起来,人就该入戏了。


    江黯感觉自己是形成条件反射了,才会这么配合。


    而邢峙显然预料到了这一点。


    腹黑的缠人精。


    江黯虽然心里腹诽,然而在邢峙捏起他的下巴,用冷漠至极的声音问出一句“你悔是不悔”的时候,他还是立刻入了戏。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任君处置。”


    “好。好一个任君处置。”


    邢峙一把扣住江黯脖颈,将他狠狠按倒在沙发上。


    “师尊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想没想过,我受过怎样的折辱?师尊该通通还回来才是!”


    这场戏演到后来,两人关掉客厅的摄像机,滚到了二楼卧室的床上去。


    一事毕了,江黯躺在邢峙臂弯里闭上眼。


    偏偏邢峙要叫醒他。“哥哥。”


    “怎么?我累了。真的好累。”


    “嗯。我知道。所以我们只做了一次。”


    “……”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问吧。”


    “这一次,比起第一次,有好一些吗?”


    “……”


    “上次你只说疼。这次呢?有没有觉得舒服?除了疼,还有别的感觉吗?”


    “邢峙。”


    “嗯?”


    “我以哥哥,或者师尊的名义命令你,闭嘴,睡觉。”


    江黯确实累了。


    很快就闭上眼睡着了。


    邢峙睡不着。


    上次海边回去后,他就没有好好和江黯相处过。


    此刻他只想再多看江黯一会儿。


    关了大灯,只开了床头灯,邢峙就这么一直看着被自己用手臂圈起来的江黯,一刻也不舍得离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江黯的手机倒是响了。


    邢峙拿起来一看,居然是段南声打来了电话。


    垂眸看了熟睡中的江黯一眼,邢峙拿起手机去到阳台。“你好,我是邢峙。”


    似乎没料到接电话的是邢峙,电话那头的段南声怔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江老师是不是已经睡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是……我是想解释一下热搜的事。我下节目后被拉去庆祝了,这会儿才注意到……


    “那什么,真不是我找人带的节奏!请你帮我对江老师解释一下。”


    “嗯。好。我知道了。这个不要紧。你不必在意。等他醒来,我会将这一切转述给他。”


    邢峙的语气很冷很淡,与在江黯面前呈现的样子判若两人。


    只听段南声犹豫了一下,又问:


    “那个,我们五个学员想办个小Party,想请江老师和你参加……也请你帮我转达一下。”


    挂掉电话后,邢峙回到大床上,重新把江黯圈进怀里。


    看着他毫不设防的睡颜,邢峙的心脏变得柔软。


    可他又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会套路,江黯才沦陷的?


    如果没有那些套路,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会让江黯喜欢的呢?


    或者说,如果换个人,比如那个秦振,他如果肯放低姿态,肯用一些套路,会说甜言蜜语……


    江黯有没有可能也会接受他?


    话说回来……江黯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秦振找上他的那些事?


    邢峙不在意段南声,不至于真的因为网上一些带节奏的人吃起醋。


    但邢峙介意秦振。


    段南声现在是江黯的签约艺人。


    那么,江黯真的会让他的签约艺人……去拍秦振的戏吗?


    另外,自己能在这场博弈中,把江黯保护好吗?


    邢峙的面容变得严肃。


    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好江黯。


    不计一切代价也要这么做。


    走来走去,邢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他依然面临一个选择抉择。


    跟秦家彻底划清界限,抑或是重新回到秦家的权力漩涡中,讨好爷爷,利用好他这张保护伞。


    选前者,短时间内他难有能力真正保护江黯。


    选后者,他能保护好江黯,可这意味着……他将没有办法再单纯地做一个演员,甚至江黯可能会因此讨厌他、想要远离他。


    第082章 第 82 章


    三日后, 江黯带着邢峙参加了学员们举办的Party.


    江黯上《爱演才会赢》这个综艺,最初是为了还人情,在空档期里打发下时间, 以及过下戏瘾。


    他倒是不料会因此捡到了五个学生, 每个都跟他相处得还算不错。


    这次的Party是在言歌家里举办的。


    他和段南声一起在节目上演过《观音桥》,那会儿他演的是师弟的角色。


    节目组前期非常热衷于炒这两人的CP。


    言歌早已签约了公司, 这次上节目只是为了刷脸。


    他家境也相当不错, 有套挺大别墅, 这次也就贡献了出来。


    参加聚会的人其实并不多,但项目齐全, 有K歌区、跳舞区、电竞区等等。


    比赛结束以来,江黯接到了许多道喜。


    在这个过程中他得知演过《金陵春》里黄三少的孟钰、帮过自己的代拍徐小博正好都在帝都, 干脆也把他们叫上了。


    当然, 江黯工作室的王语疏、王瑞杰,以及邢峙工作室的吴子安也都在场。


    所有人似乎都很喜欢江黯,全都围着他转。


    这晚Party上的江黯便如众星拱月,享尽所有宠爱。


    邢峙打扮低调, 独自坐在角落,没怎么参与社交。


    今晚的风采是江黯的。


    他是唯一的超级巨星,邢峙心甘情愿当他的陪衬。


    此时江黯正被许多人围着说话。


    看着这样的他, 邢峙不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


    那是在江黯19岁的生日见面会上。


    当年的邢峙还在上学,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没有钱、没有名,书都没读明白, 甚至不知道未来的自己该做什么。


    现在的邢峙与当年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语。


    他有了些钱和名, 渐渐搞清楚自己的前路。另外, 他不单只是江黯的粉丝,他应该似乎……已经成为江黯的男朋友了, 或者至少也是个准男友。


    但他发现自己的心境和当年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也不要紧。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仰望星星。


    只是……


    没有人有资格独享富士山。


    可又凭什么呢?


    如果我偏要呢?


    邢峙时而会陷入这种分裂的状态中。


    这个时候江黯正被言歌拉着说话。


    言歌有些不好地递来一张照片,请他帮忙签名。


    江黯一看,居然是他和邢峙的合照。


    是关于邢峙和他共同担任《爱演才会赢》飞行嘉宾的那一期的照片。


    那一期播出来之前,节目放了他们二人在舞台上演出时和合照作为宣传。


    也因此,照片里的邢峙是穿着红裙子的。


    他打开门,江黯扮演的师兄从门外走进来。


    照片捕捉的就是这幕。


    两人不过一个对视,无声的暧昧与张力立刻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瞧见照片的那一瞬,江黯立刻笑了,很痛快地签了名。


    之后他发现言歌并没有把那张照片收回去,而是朝他眨了几下眼睛。


    “那什么,江老师啊,是这样的,我这签名照,是帮我妹妹要的。她可喜欢你们啦。她每天在[质安大队]签到的!你看啊……邢老师能不能也签一个,搞个双人签名?


    “哎呀,作为妹控的我也不容易的……”


    现如今江黯也很懂了,主动问他:“要不要让我俩的签名挨在一起,最好中间再画个心?”


    “唉呀妈呀太好了,谢谢江老师!只是江老师……”


    言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侧过头,朝一个地方抬了抬下巴。


    江黯侧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邢峙。


    啧,平时的邢峙,比如在参加时尚晚宴的时候,明明也挺会social的,这会儿怎么像个自闭不合群的I人了呢?


    他周身的冷感与Party的热闹格格不入,也怪不得言歌以为他难相处,不好意思去要签名照。


    “我帮你去要。只要一张吗?”


    “嘿嘿嘿,这个嘛……当然是多多益善。拜托江老师了!”


    片刻后,江黯拿着一沓需要签名的照片走到邢峙面前。


    “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不去唱唱歌,跳跳舞吗?或者和徐小博他们一起打打游戏?”


    “不要紧的。”


    “嗯?”


    “我只要看着哥哥就可以了。”


    “……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有自己的生活。不用什么都围着我转。”


    江黯这话说得无意,邢峙倒是听者有心。


    但邢峙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只是问江黯。“哥哥手里拿的是什么?”


    “签名照。言歌的妹妹是我俩的……”


    江黯语气微微有一些不自然,但是也没有避讳,“是我俩的CP粉。给小姑娘签个名吧。要中间画一颗心的那种。”


    邢峙笑了。“你带笔了吗?”


    “嗯。带了。你没带?”江黯问他,“不应该啊,你该会想到,来这种场合,会有很多人找你要签名的。”


    “带是带了。不过想和哥哥用同款笔。”


    “……”


    “准确的说,是情侣款。总之看起来要登对才行。”


    “…………”


    后来两人并肩坐着把名签完了。


    把所有照片递给言歌后,江黯带着邢峙去玩游戏了。


    几个人先组队一起吃了鸡,一路上江黯把邢峙保护得很好,捡到好的装备都先给他,队友如果一起中枪,江黯先救的那个人也必然是邢峙。


    他的行为当然引来了不少起哄。


    “不是吧江哥,那八倍镜是我刚扔给你的,怎么在邢老师身上啊?”


    “邢峙年纪小,都让让他。”


    “你和我打游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也比你小。”


    “……专心打游戏,别说话!”


    “哇塞,我捡到吉利服了!”


    “给邢峙,他是新手。你们不需要吉利服也能藏好自己,我相信你们。”


    之后几人又玩起了一款5V5竞技游戏。


    邢峙借号和大家一起打的排位。


    江黯玩打野位,让邢峙辅助自己。


    “你全程跟着我就行,看我没血了给我加个血、加个盾,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这把我来C,一定带你赢。”


    游戏开始之后,江黯不免有点紧张,于是这游戏打得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他此刻的心情跟“带妹”是差不多的,话都放出去了,核心宗旨只有一个——不能丢脸。


    江黯这把也确实挺C的。


    8分钟不到,他一个人就拿了10个人头。


    不过这次他们匹配到的对手颇为厉害,我方攻了几次高地都没攻上去,后面双方的优劣就渐渐拉平了。


    江黯选的是个可以隐身的刺客型英雄。


    隐身效果还在靠近敌人后消失,但英雄的高爆发能让他轻易击杀地方的脆皮。


    不过这个英雄是个脆皮,非常容易死,并且它只是前期中期比较强势,后期则十分乏力,尤其当对面的坦克装备成型后,伤害比刮痧好不了多少。


    因此,江黯打得再好,前期没能炸掉对方基地,后面就很难赢了。


    20分钟过去,敌我双方都只剩高地塔还在,暴雪龙王成了游戏的关键点,谁能拿下龙王,谁就能取得这一局的胜利。


    这种时候,仅仅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带来失败。


    然而就在龙王刷新出来的关键时期,分别打法师和射手的徐小博、孟钰却接连失误,紧接着玩战士的言歌也死了。


    江黯尚未复活,活着的只有邢峙一个辅助。


    这种情况下,敌方当然抓紧时间围在了暴雪龙王边,开始围剿起龙王。


    江黯纵观我方,只有邢峙这个被自己带的“妹”还活着。


    可他是新手,技能都不知道有没有搞清楚。


    完了,这回输定了。


    江黯的手掌心出了汗,心跳也快了几分。


    不过他忽然发现,邢峙早已先于敌方潜伏在了龙王附近的草丛里。


    看来他虽然是新手,但上手极快,游戏意识也好。


    果然不愧是学霸,学什么都很快。


    等待复活期间,江黯下意识回头,恰好对上邢峙望过来的目光。“哥哥,别紧张。我计算过了,时间来得及。等你复活,立刻隐身过来。我配合你抢龙。”


    “嗯。行。你对你的技能——”


    江黯没有多少信心。


    他让邢峙玩的是个软辅,游戏里的角色形象是个软萌妹子。他自己是个脆皮,邢峙的血比他多不了多少。


    两人想要深入敌军不死,已经很难了,至于抢龙……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奢侈了。


    江黯分析他们成功的概率非常小。


    邢峙的表情却始终淡定从容,他没有半点新手菜鸟的自觉,倒像是老玩家一般自信。


    “没事的哥哥,相信我。”


    与邢峙对视一眼,江黯到底是笑了。


    “行,反正不抢龙也是输,还不如跟他们拼一把。我还有5秒复活。等我。”


    “嗯。等你。”


    邢峙把最后这两个字说得非常肯定。


    5秒后,江黯复活,开启角色的隐身技能到达龙王附近。


    “3、2、1。就是现在。”


    话音落下,邢峙先上,此刻他已快速把装备全部换成了肉装,以一敌五冲进人群,硬是扛了好一会儿时间,直到龙王还剩最后一丝血。


    挺到最后一秒的时候,邢峙已经通过刁钻的走位,让五个人怼着他围攻的人,都踩进了他的大招范围内。


    然后邢峙放了一直留着的控制大招——


    五个敌人全都僵直了一瞬。


    趁着这一瞬,江黯用大招位移到龙坑的同时,斩掉了龙王的最后一丝血!


    “Your team has reclaimed the crucial kill!”


    伴随着系统语音的播报,江黯抢龙成功了!


    全场欢呼声中,江黯收割掉了被龙王打残血的敌军们,带着刚复活的言歌、徐小博、孟钰冲上了敌军高地,进而一举炸掉了对面的基地。


    基地炸掉的那一刻,画面出现了绚烂的、寓意着胜利的动画,江黯、言歌、徐小博、孟钰这四个角色英雄各自在炸掉的基地旁,摆出了一个或帅气或酷炫的pose。


    可是也只有这四个英雄。


    五个人的游戏,最后的画面里却少了一个人。


    作为胜利者的江黯却没有再看基地这里的动画。


    他迅速操控鼠标,将画面拉到了龙坑旁边——


    那里躺着一具灰色的、一动不能动的尸体。


    那是属于邢峙的英雄。


    他牺牲自己,换来了这场胜利。


    江黯面上笑容消失,他的目光从游戏画面挪开,侧头看向了身边的邢峙。


    他有些感怀地开口道:“没有保护好你。本来是让你躲我身后,只要给我加个血就可以的。”


    邢峙一手离开键盘,转而攥住江黯的手。


    “哥哥带我赢了,这就已经很好了。”


    “有种踏着你的尸体取得胜利的感觉。”江黯摇头,“这种感觉不好。我不喜欢。”


    邢峙笑着问他:“那哥哥想怎么样?”


    江黯也说不出他想怎样。


    总之他感觉自己不喜欢这种献祭式的付出。


    “与其仰望别人,我更喜欢被仰望的感觉。”


    这是江黯对秦振说过的话。


    不过这只是他拒绝秦振这种人的话术。


    其实被仰望的星星,也是很孤独的。


    因为它看似高高在上,可其实真正的主动权,掌握在仰望它的那个人手里——


    他随时可以收回喜爱,不再仰望。


    可习惯了被仰望被注视的星星,也许反而会觉得不习惯和失落。


    那是江黯发现自己被“摘星星”取关时的心情。


    江黯望向邢峙半晌,开口道:“想带你冲上高地,一起炸掉对面基地。”


    “好。”邢峙重重捏了一下江黯的手,与其正经地就像是在许诺,“我们一起登上高地。”


    ·


    这场Party里,段南声没有参与打游戏,而是在旁边和其他人K歌。


    他今天其实都没怎么敢和江黯说话,主要是之前那些热搜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可鬼使神差地,段南声又没忍住看起了那些话题。


    甚至他还看了一遍不知道配有《真相是真》BMG的,跟他和江黯有关的同人向剪辑视频。


    段南声觉得离谱、尴尬。


    也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黯。


    可他觉得自己该把这个坎迈过去,毕竟以后江黯是他老板,怎么还能和老板一直不说话呢?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段南声喝了一大口酒,再朝江黯走去,恰好撞见他打完游戏,和邢峙站起来的那一幕。


    只见邢峙拉着江黯的手去到了墙角,然后把江黯压倒在墙角,与此同时高大的身躯覆了上去。


    如此,邢峙的身体把江黯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像是不舍得他让其余任何人看一眼。


    紧接着邢峙低下头给了江黯一个吻。


    段南声看不见江黯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抬起来迎合时的下颌线,脖颈上浮动的青筋,凹陷的半截锁骨,以及放在邢峙肩膀上张开又收紧的手掌。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江黯拍了拍邢峙的肩,大概是觉得这样影响不好。


    邢峙随即松开了他。


    然后江黯微微侧过头,从邢峙的肩膀上露出了脸。


    这张脸美得让人不可逼视,脸颊和眉骨处皆有着显而易见的绯色。


    他似乎和邢峙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可不过这几个动作,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暧昧与张力。


    不小心望见这一幕的段南声,一张脸彻底红透了。


    之前他都是在舞台上、或者通过互联网看邢峙和江黯亲昵的样子。


    那个时候两人之间有种作秀的成分,段南声没有太过当真。


    直到这一刻,他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直面了二人之间张力的冲击。


    ……原来、原来两个男人之间,真的可以这样吗?


    段南声自认一直是排斥同性恋的。


    否则他当初和言歌被节目组演《观音桥》的时候,不至表现得那么糟糕,以至于双双被淘汰。


    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酒精上头,灯光昏暗,还是别的什么的影响下,他第一次发现……他当然还是无法接受和同性相恋,但如果对方是江黯这样的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段南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去盥洗室洗冷水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嘿,哥们儿,干嘛呢?”


    段南声关上水龙头,抹一把脸,看到了走进来的言歌。


    只听言歌问他:“对了,那部电影,你是不是真的能演?节目上秦振给你发了奖,但什么时候能落实具体合约,你有没有问江老师啊?


    “兄弟,我能不能在里面混个小配角啊?”


    第083章 第 83 章


    言歌问的问题, 段南声也还不清楚。


    他只道:“后天我要回公司开会,Ada会带着大家一起过项目什么的。到时候应该就知道了,等我确认之后告诉你。不过……”


    见段南声面露难色, 言歌自认明白过来什么, 当即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怕自己没话语权是吧?


    “没事儿的兄弟, 我只是想说, 如果电影里的哪个小配角有空缺, 你可以向导演他们推荐我。


    “我不缺钱,拍不上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去见识一下!”


    “嗯, 我知道,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其实对于要不要拍这个片子, 我有别的顾虑。”


    “啊?为什么?”


    “诶, 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儿啊?这个电影,风头是我出,可人情得江老师还。”


    段南声的表情有些凝重。


    关于江黯和秦振的事,他不知道真相, 不过差不多猜到了一些。


    估计是秦振以前想潜规则江黯。可江黯没同意。


    这种情况下,如果接这个电影,他怕会对江黯不好。


    言歌不明所以, 但看段南声似乎也不想说得太清楚,也就没有追问,拍了拍他的肩, 去里面上厕所了。


    次日一早这场会, 江黯也参加了。


    之前Ada签了一个名叫柳鹭的女演员, 除她以外,工作室签的新人就只有沈荫和段南声。


    电影圈的饼有限, 是以Ada没有把大家局限在这个圈子里,剧圈、包括一些综艺,她也有在帮几个新人谈。


    当然,具体的发展方向,也要视艺人的个人意愿来决定。


    把今年的KPI,计划中的项目,以及已经定的项目差不多谈好后,沈荫、柳鹭,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暂时离开。


    还留在办公室的人,就只剩江黯、Ada、段南声,以及Ada正在带的一个徒弟,叫李一俊。


    李一俊今后会担任段南声和沈荫的执行经纪人。


    “秦振那边还真找人落实了拍电影的事,项目的牵头人叫陆纶,手里有个小影视公司,目前发展一般,不过早年他做过几部质量不错的电影。


    “是这样的啊,陆纶早年出钱买了一部挺受欢迎的科幻小说,名叫《遗失的空间》。不过这是硬科幻,拍摄成本高,难度大,拍起来吃力不讨好,眼看版权就要到期了,还没拍成呢……”


    听Ada提到这事儿后,江黯倒是兴奋了,因为他个人非常喜欢《遗失的空间》这部科幻小说。


    他甚至曾幻想过自己拍这部电影时的情形。


    但事情扯上秦振,未免就不那么让人愉悦了。


    他当即问Ada:“那边怎么说的?具体的合作方案是什么?”


    “初版合同我已经看了,秦振只负责出钱,其他事一概不管,当然,他只要求,男主一定要是段南声。


    “不过,在投资回报率上,秦振有要求——


    “他不做亏本的生意,我们工作室可以做为项目的合作方,参与项目的制作,甚至可以主导这个项目,当然,如果赚钱了,我们事后也可以参与电影片酬的分成。


    “但如果电影的亏损率达到一定的比例,江黯你得把未来三年的经纪合约,交给秦振指定的公司,且不能随意拒绝他们给到你的项目。


    “也就是说,那三年你的片酬要给他们,用于弥补亏损。”


    江黯问:“财务做测算了吗?”


    Ada点头。“初步测算已经做过了。秦振给的条件颇为严苛,但还算公允,具体条款我可以再和对方谈,但总之……


    “总之可以这一切可以说是很正常的市场操作,秦振没留情面,按正常的商业逻辑来的。”


    思忖一段时间后,江黯拍板做了决定。


    看向Ada,他道:“可以合作,没问题。Ada,细节上就交给你和法务把握了。这边的话……我来和陆纶谈具体的合作事宜。


    “我那部犯罪电影马上要开拍,估计会拍四个月,这四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找编剧、出剧本,以及做其他的准备事项。


    “四个月后,我主演的《凶》杀青,然后我会正式接受这部电影的监制工作,甚至参演个配角什么的。”


    Ada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问:“你想好了吗?可别只是因为喜欢原著,就轻易下决定。这剧本不好拍。”


    “想好了。有难度才有挑战。”江黯道,“科幻电影难拍,但其实受众并不小。一旦拍好了,前景无限。我觉得值得一搏。


    “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工作室的小段,就会是国内顶级科幻电影的男主角。


    “我们工作室如果能主导的话,沈荫、柳鹭也能参演,都能带一把,挺好的。”


    一旁,段南声听得有些激动,却也有些顾虑。


    他四下望了望,横竖这里没有其他人,便看向江黯问道:


    “江老师,可是……可是你不是不想和那位扯上联系……”


    对于段南声能猜到这些,江黯感到有些惊讶,也有些失笑。


    随即他道:“你关注电影本身就好,其他不归你操心的事,你不要操心。更何况……


    “我和秦振合作这个项目,不会意味着我们牵扯不清,反而意味着我们能彻底划清界限。”


    最初秦振提出的,只是送一部电影给江黯的学生。


    那个时候他没有提任何条件。


    项目成败他不管,能不能赚钱也无所谓。


    似乎他在借此彰显,他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可现在秦振有条件了——


    他要求江黯工作室主导这个项目,深入电影创作,并为投资回报率负责。


    如果电影亏损了,江黯需要给秦振的公司拍电影还债。


    也即,秦振现在换成了在商言商的态度,他没有再讲情面,也就没有再和江黯谈任何所谓的“私情”。


    江黯猜测,这是自己因为那天说的话起了效。


    秦振听懂了他的意思,并选择了退步。


    现在秦振的举动所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是:


    “江黯,如果你想证明你的能力,如果你想告诉我你不是所谓的‘花瓶’,那就看看你能不能用这个项目赚钱吧。


    “赚钱了,大家双赢,你拿着分账走人,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但如果你输了,你就得替我打工,多和我捆绑三年。”


    激将法可恶,但从来都有效。


    尤其是对于江黯来说。


    江黯之所以反感秦振,除了他当年的作为以外,还因为他一直以来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像是帝王选妃,也像是在看一个漂亮的花瓶、或者玩物。


    总之他的态度轻慢、轻挑、轻视。


    现在秦振能拿出这样一份合同,总算是把江黯视为了合作者。


    在江黯看来,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他可以凭借监制,或者半个制片人的身份加入项目,继而通过这个项目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如果他能让项目挣钱,他也就与不必与秦振的公司签约、进而用片酬还债,此后两人便再无任何瓜葛。


    开完会的时候正是中午,江黯决定请工作室的人吃个饭,哪知刚走出会议室,看见前台走了过来。


    前台表示,有位姓李的秘书来了。


    江黯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不过尽管心里有些排斥,他还是去见了李秘书。


    李秘书面上依然挂着那副始终会让江黯感觉到不适的笑容。


    只是这次他看起来似乎有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什么事?”江黯问。


    李秘书笑着道:“老板想请你吃个饭,菜已经点好了,他也到了。放心,不远,就在隔壁街上。


    “江老师啊,老板马上又要去国外做项目,一去又是得忙好几年。你就去给他践个行吧,怎么样?”


    江黯道:“没问题。不过我有条件。”


    李秘书赶紧道:“你尽管提。”


    江黯道:“这顿饭的钱我来付。我正好要请工作室的人吃饭,干脆就连秦老板一块请了。


    “我知道,秦老板可能不喜欢太闹哄哄的场合,那么,我工作室的人可以在一个包厢,我和秦老板在隔壁包厢。”


    李秘书笑着道:“没问题。我和老板说一下。只是……只是江老师你这么做,该不会还在防着老板吧?老板其实真不是那种人,当年——”


    “当年的事不必了。我这么做,也不算是在防着秦振。”


    江黯很自然地开口说道,“只是我现在毕竟不是单身了,不能做让另一半误会的事。”


    “哎哟这……哈哈哈,邢老师好福气啊!”


    “那家餐厅叫什么名字?李秘书领个路吧。”


    半个小时后,江黯还真和秦振面对面吃起了饭。


    两人相对无言,连空气都显得沉默。


    隔壁包厢里倒是热闹。


    即便在这个隔音效果特别好的高级餐厅里,众人的欢声笑语也能隐隐传来。


    毕竟有了一个大项目可以做,他们感到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


    他们吃的是法餐,上菜流程非常长,且十分缓慢。


    这顿饭吃起来各位漫长。


    然而全程两个人都单只是吃饭,没有任何交流。


    就好像他们这次见面,真的纯粹是为了吃饭。


    直到最后上了甜点,秦振浅尝辄止,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餐具,继而总算朝江黯看去。


    江黯确实是个聪明人。


    秦振感到,不需要和他多做交流,彼此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举起酒杯朝江黯的方向扬了扬,秦振抿了一小口。


    放下酒杯的时候,他总是看向江黯开口说了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江老师,那这场电影,你要费心了。”


    江黯点头,很自然地开口:“我会赢的。”


    秦振望他半晌,笑了:“行。那希望我们能借这个项目……一泯恩仇吧。江老师,我今晚的飞机。那就,以后有缘再会了。”


    江黯再一点头。“嗯。有缘再会。”


    秦振面色呈现几分无奈,几分对江黯的欣赏,又有几分怅惘。


    他不无感慨地开口:“江黯,也许我们可以有另一种结局,是不是?当年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只是简单请你去看画展——”


    江黯打断他。“做假设性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我从不会去想‘如果’这种事。”


    “嗯。理解。”秦振声音有些沉,“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江黯……没能得到你,这件事确实我的遗憾。”


    听到这种露骨的话,江黯没感到不好意思,似乎也完全没觉得他难为情。


    他只是很自然地迎上秦振的目光,笑着开口道:“秦先生,你有名有权、有钱有地位……你几乎什么都有了,也就缺了一点‘遗憾’。现在好了,拥有它,你的人生就相当圆满了。恭喜。”


    大概实在是没想到江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秦振张了张嘴,却几乎哑然。


    片刻之后,他总算是大笑起来。


    平时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秦老板”,一直绷着自己。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笑过,见江黯站起来要走,秦振对他说出一句:“江黯,如果你哪天跟我那侄子分手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可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留下这句话,江黯走人了。


    只是刚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后,他又折返到餐桌旁坐下。


    秦振刚要站起来,瞥见江黯的动作,感到有些奇怪。


    只听江黯忽然很严肃地问他:“不好意思,刚想起一件事,得耽误你两分钟时间了。


    “你记不记得,几年前你去明宇电视台,当过一期访谈节目的嘉宾,那会儿有个刚出道的姑娘当主持人……她被开除了,在那之后……”


    ·


    另一边。


    邢峙也在他接手的影视公司里和人开会。


    邢峙穿着一身西装。


    他的身边坐着宋思柔。


    至于他的对面,这坐着一个面相奇怪的男人。


    那人穿着休闲,但骨子里有股奇怪的气质,他目光锐利,四肢绷紧,好似随时处在备战状态的鼠类。


    只听这个男人开口:“邢总,关于主持人秋若兰,明宇电视台姜兴德的那件事,我这边已经调查清楚了!”


    按这个男人的意思,姜兴德当年接到过一个跟秦振有关的直播访谈节目。


    秦振本人难搞,访谈的主题也颇为敏感,涉及国家入股私企的问题,涉及股权公有化和私有化的问题。


    知道这是个难办的差事,姜兴德装病,把事情推给了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名叫兰夏的新人。


    兰夏果然搞砸了,并因此被开除。


    然而兰夏不愿放弃,她后来又找到了姜兴德,希望他能帮自己求情。她希望再找秦振做一次访谈,并将访谈的视频资料拿到电视台去,看能不能将功补过。


    姜兴德一开始没答应,给她介绍了一个杂志社的记者工作。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兰夏成功以记者的身份采访到了秦振,相关文章后来还在杂志上刊登了。


    兰夏因为这篇文章获得了一些关注。


    大概是这个原因,姜兴德又找到了她,请她牵线去见秦振。


    姜兴德承诺她,一旦事成,他一定让她重回明宇电视台。


    兰夏答应了姜兴德,带着他混进了一个游艇派对。


    因为她拿到可靠消息,说秦振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参加完派对后,兰夏精神失常,还染上了毒瘾,从戒毒所出来后,她至今住在精神病院中。


    调查这件往事的男人看向邢峙道:“兰夏是秋若兰的学姐,两人关系不错。兰夏遭遇的一切,都与姜兴德脱不了关系。这是秋若兰会帮江黯对付姜兴德的原因。


    “另外,我想她之所以约过江黯谈这件事,也是因为她听信了一些流言,以为那阵子江黯正好和秦振在一起,就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不过江黯明显什么都不知道,秋若兰没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结果。


    “现在我这边倒是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这事儿跟秦振没关系,确实都是姜兴德干的恶心事儿。


    “他在游轮上跟人赌牌赌输了,把兰夏给送了出去……”


    讲完调查结果,男人离开。


    邢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宋思柔等得越来越不安,她看向邢峙:“你是不是……”


    只听邢峙道:“不得不承认,秦振有句话说得对。”


    宋思柔皱起眉来。“哪句话?”


    邢峙道:“江黯可以理想化,可以将全部身心放在艺术创作上。但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跟着他一起天真。所以我——”


    侧过身,邢峙的眼里映出了落地窗外的千万广厦。


    从这个角度,他能将这个城市的大部分繁华尽收眼底。


    “这行水太深了。我不能心存侥幸,也不能让往事重演。我得护着江黯。我要当江黯背后的资本。”


    ·


    下午五点,江黯结束了今天的体能训练。


    颇为意外地,他接到了刘雨生的电话。


    “诶,小黯啊,有个事儿我问问你啊……之前说好的那部电影,邢峙忽然不接了,这是怎么个事儿啊?你知道吗?”


    第084章 第 84 章


    一个星期后。


    N国, 秦振受邀参与了当地子公司的一场发布会。


    活动结束的时候有人请他赐墨。


    提笔那一瞬,秦振想起了八年前的月下美人,也想起了不久前江黯对他说过的那句——“人生就该有点遗憾。”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


    此地此夜月色正美。却不知国内这夜是哪种光景。


    眼眸微沉, 随后秦振笑了, 回过头来看向面前的白纸,提笔写下一句:


    “人道洛阳花似锦, 偏我来时不逢春。”


    同一时刻, 邢峙结束了最后一场路演, 从别的城市回到了帝都。


    落地之后,他直接从机场去往了尚品别墅区。那是江黯的住处。


    阿姨张翠芸提前下班回家, 晚饭是江黯找酒店送来的,而后他就坐在了餐厅等邢峙。


    “哥哥,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去到餐厅后, 邢峙这么问道,“好丰盛。”


    “路演跑完,你可以迎来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所以为你庆祝一下, 倒也没什么太过特别的。我们不方便出去吃饭。只能在家意思下。另外,我有事情想和你谈。”


    江黯关闭大灯,开了氛围了, 还点了蜡烛,这顿饭也就颇有点烛光晚餐的味道。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江黯放下刀叉, 隔着烛光看向邢峙道:“好了, 可以谈事情了。不过提前说好了, 你不许乱吃醋,也不许生气。”


    邢峙跟着放下餐具, 擦了擦嘴,对上江黯的目光。


    “嗯。不会,你说吧。”


    江黯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一周前,我见了秦振。”


    邢峙眼眸微沉,不过表情不变。“哥哥,我给你说一件事,你也不许生气,好吗?”


    江黯挑起眉来。


    邢峙坦白道:“这事儿我知道。”


    “啧,我公司是不是有你的眼线?”


    “不是。让吴哥找了个借口问王语疏要你的行程,从她嘴里套出来了话。”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你就不好奇我和他见面做了些什么吗?”


    “我相信你,所以没问。另外,我也能猜到一些。我知道他出国了,所以……我猜你是去和他道别的。”


    江黯打量邢峙几眼,终究没多做计较。


    他只是道:“也不算道别吧。我和他道什么别?我和他吃那顿饭,主要是要和他合作一个项目。


    “邢峙,这并不是说我要从他那里拿好处,我只是想通过这个项目证明点什么,然后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另外,之前秋若兰有向我打听一点事。她听信了一些小道消息,以为那事儿发生期间,我和秦振在谈恋爱,所以……


    “我之前一句话都不想和秦振多说。那会儿在我眼里,他和那些败类没多少区别,我不指望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东西,所以没找过他。


    “后来……后来看秦振似乎也不算无可救药,我也就顺势帮秋若兰问了他几句。”


    “哥哥,这事儿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我当然希望你离秦家越远越好。”


    江黯把秋若兰的学姐兰夏的遭遇做了简述,然后道:


    “秦振找了人帮我查这件事。今天我刚从那人那里得到结果——姜兴德那个人渣,在游艇上赌输了,把兰夏给卖了,她被……并且染上了毒|瘾,人生彻底被毁了。


    “那人已经找了律师,也掌握了一部分人证和物证,今天我和他,他请的律师,还有秋若兰见了一面。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处理了,姜兴德应该很快就能受到制裁。


    “我就说么,看到我的《大英雄》,姜兴德怎么直接心脏病发作了?我原本以为他只是被我气到了,现在看来他是担心自己的事儿会被捅出来。”


    “哥哥。”


    邢峙忽然开口。


    江黯看向他。“怎么?”


    “这事儿,你也可以找我帮忙的。”邢峙道。


    江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道:“邢峙,吃完那顿饭后,我没有再和秦振联系过。


    “他当年去过那场游艇Party,帮忙介绍了举办那个Party的人给我,仅此而已。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找证据、联系律师,都是那个人在和我联系……”


    “哥哥,我没有在吃醋。我只是想说,我也可以帮你查这些事情。你可以相信我。”邢峙道。


    “姜兴德大小是明宇电视台的副导,手里有人脉,如果不借助秦家,你想告倒他,没那么容易。可我说了,你既然不喜欢秦家,我就不想和你再和他们扯上关系。”


    江黯道,“另外,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忙。我自己能处理的事情,就不必找你了。你……”


    江黯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几口,再严肃地看向邢峙:“这两天和你视频电话的时候,我有句话一直没问——你到底为什么推掉刘导的电影?有别的更想演的项目?”


    邢峙摇头。“所有电影我都推掉了。”


    江黯诧异,不由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短期内忙不过来。”


    邢峙看向江黯,“哥哥,兰夏那件事,其实我也知道了。我这边也在找人找证据。事情过去了太多年,如果能多找到一些人证物证,会更容易让姜兴德落网。回头我把让我的人,和秋若兰那边也见一面,大家一起集思广益。”


    江黯一下子站起来。“邢峙你……你什么意思?”


    邢峙沉默了一会儿,起身绕过长长的餐桌,去到江黯的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客厅走去,与他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餐桌太长,说话的时候感觉离你好远。


    “哥哥,我们还是在这里说吧。我想说的是……我知道我比不上你,也比不上其他很多人。”


    江黯皱起眉来。“比如呢?你觉得自己比不上谁?”


    邢峙的声音很沉。“比如秦振。”


    江黯有些恼。“……所以你还是在吃醋?你觉得我不该去见他,不该因为姜兴德和兰夏的事找他帮忙?”


    “哥哥,这不是吃醋。我也没有觉得你不该这么做。”


    邢峙道,“但遇到麻烦的时候,你宁可选择让你讨厌的秦振,也不是我。这只会让我认为,我的决定没有错。


    “我和秦振的实力差距还太大,我没有让你感觉到可靠,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朋友’,所以一旦以后再遇到点什么事,你也许也会选择他或者……”


    “打住。邢峙,你和他比什么?他从小就在秦家,手里资源丰厚。再者,他比你大了足足得有17岁!


    “他比你多打拼了整整17年,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必要和他比,我相信17年后,你的成就会远超于他。


    “再说你们从来不是一个赛道的,你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他这个人,你好好演你的戏就好了。你——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做的决定没有错?


    “邢峙,你做了什么决定?”


    沉默地与江黯对视片刻,邢峙开口坦白道:“哥哥,我决定暂时不演戏了,我要接手秦家的一部分产业。


    “当然,我手上那个影视公司,我还会继续盘活,所以我并不会彻底退出这一行。后面我可以和你的工作室互相入股,共享资源,深度合作,我——”


    邢峙接下来的话被江黯打断。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演戏,是因为你不喜欢演了吗?”


    邢峙对上江黯的目光,点了点头。


    江黯立刻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撒谎,你有多喜欢电影,这我从来知道。你……


    “你做这个决定,就是因为你觉得你不如秦振?你把当他情敌,当假想敌,你担心我以后会权衡利弊、衡量你们的实力,转而选择他?


    “邢峙,你不必妄自菲薄,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比他优秀。就算不提这个,感情的事也从来不跟这些东西挂钩。我如果真喜欢一个人,就算那人身无分文,我也喜欢。”


    “哥哥,你别生气。”


    邢峙的目光变得温柔,他深深注视着江黯,轻轻握住他揪住自己衣领那只手的手背。


    等江黯冷静些许,邢峙再望着他道:“我确实会吃秦振的醋。但我真的不是因为吃醋、或者与他斗气,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只是……


    “哥哥,我知道你聪明,有智慧,能够想办法保护自己。可这一行毕竟水太深。你好好演戏,这没有问题。但你的背后需要有强大的支撑才行。


    “兰夏的事情,其实就是一记警钟。


    “市场的蛋糕就那么大,随着你的资源越来越好,其他人的资源就越来越少。未来你的对手,不是阮郁那种人可以比拟的,也不是我玩玩之前那种小把戏就可以随便解决的。


    “哥哥,我做这个决定,不是因为我嫉妒秦振,非要把他比下去。而只是因为他的存在提醒了我——


    “我必须尽快变得更强大,才能护你周全。”


    “不是这样的邢峙。”江黯的眉头皱起来,“我告诉过你,虽然我对电影有野心……但只要我还能演戏,怎样都可以。你说的是非常极端的情况。就算它真的发生了,就算我真的在电影圈混不下去了,我还可以去演话剧,国内混不下去,我可以去国外——”


    “可是我想成全你的野心。”


    邢峙注视着江黯的眼睛道。


    他的声音很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这次他没有开口喊“哥哥”,而是非常认真地叫了江黯的全名,仿佛是在立誓。


    “江黯,从我粉上你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会站在世界舞台上,成为那个最闪耀的超级巨星。


    “至于我……我现在想清楚了,我想成为那个能够为你保驾护航的人。”


    这一晚,两人并没有谈拢。


    江黯独自回了卧室,说有些事情他要好好想一想。


    至于邢峙,他把餐厅收拾干净后,暂时离开了这里。


    他得赶去开一个会。


    这个会开了几个小时,之后邢峙直接在公司睡了,直到次日一早才回来。


    走至别墅门口的时候,邢峙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江黯。


    江黯面色略有些憔悴,黑眼圈也有些重,看来也是一夜没睡。


    邢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走上前随着江黯穿过庭院,去到客厅之后,果然看到了整整齐齐摆成了一排的行李箱。


    ——江黯把他的行李收拾好了。


    “哥哥。”邢峙立刻看向江黯。


    江黯面容有些疲惫,但眼神和语气很坚决。


    “邢峙,你我之间有6个月之约。现在6个月要到了,我快进组了,所谓的恋爱试验期,也要到了。我想,我可以做出决定了——


    “邢峙,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分手吧。”


    第085章 第 85 章


    这晚江黯确实一宿没睡, 不过他并没有在帮邢峙收拾行李,客厅里摆的行李箱其实都是空的。


    昨晚邢峙离开后,江黯去音影室里待了一整夜。


    从《暗巷》开始, 他熬夜连看了好几部邢峙的电影。


    他看得非常仔细, 每当看到喜欢的地方,都会拉进度条反复观摩。


    由此江黯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邢峙相当有天赋, 可以算得上这行的天才。


    《暗巷》刚传出开拍消息的时候, 当人们发现主角由没有演过任何戏的、名不见经传的邢峙担任, 在网上发表了相当多的对他的负面评价。


    [又是一个资源咖吧?]


    [不是,这人谁啊?一上来就可以演男主角的吗?]


    [我赌这部电影必扑街!]


    ……


    当《暗巷》的第一张剧照放出来之后, 这样的声音少了很多。


    那是邢峙试演的罪犯,诱导同班同学跳河的一幕。


    阳光和煦, 水光粼粼, 邢峙笑得非常和善,面色看起来还有几分羞涩。


    可他整个人都像是裹着蜜的毒,正在微笑着诱惑面前的同学,让他能够心甘情愿地踏入陷阱。


    剧照一出, 在宣传方没有特意找人的情况下,评价中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字眼:


    [卧槽,这人好帅, 眼神戏好给力]


    [这也太蛊了,我是他同学我也跳河啊,谁能不跳啊?谁能扛得住这种眼神这种微笑啊?]


    [换个人, 这场戏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但他演, 我可以!小哥哥,呜呜呜, 快请我跳河吧!]


    [李涛,这一定是匹大黑马!]


    ……


    当电影正式上映的时候,邢峙靠独特的气质,辨识度极高的脸,以及精湛的演技,彻底扭转了口碑。


    他就靠这部处女作,一举拿了好几个影帝,其中一个还是含金量极高的三金之一。


    演这部剧的时候他才17岁。


    有这么高的起点,背后又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可邢峙并没有自得自满,也没有在一片吹捧声中迷失自己。


    相反,他的头脑非常清醒。


    在那之后找邢峙的多为犯罪片,且都是一番。


    可邢峙清楚地知道,继续拍这种片子,他容易被定型,于是他没有给自己限定题材范围,也不在乎番位,只要是感兴趣的角色,他都演。


    并且邢峙的野心明显不止在演戏上。


    他接了大量配角,好几年都维持在无缝进组的状态中。


    有时候他是喜欢某个配角的人设,觉得有挑战的欲望,有时候他则是欣赏剧组的某位导演、编剧、或者摄影,于是他借演戏的机会进组,为的是学导戏、学编剧、□□镜。


    邢峙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未来他想拍摄自己的电影。


    甚至他已经开始筹备那部电影了。


    江黯想起了两人拍摄《金陵春》期间,邢峙写的那部剧本——《杀死偶像》。


    剧本其实写得很好,再仔细打磨一下的话,一定可以被拍成一部优秀的、具有警示意义的电影。


    可因为担心自己介意,邢峙居然把那剧本直接删除了。


    他曾饱含热情创作了一部剧本,却因为自己删除了。


    现在更是因为自己,他彻底放弃了电影创作这条路。


    他不打算当编剧、导演,甚至不打算再演戏。


    天快亮的时候,江黯重复刷了好几遍《暗巷》里他最喜欢的那个片段——


    邢峙剖开一个人的心脏,用沾着几滴血的脸看向镜头,看起来天真又邪恶,危险又迷人。


    当初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江黯曾想过,那会儿邢峙没有学习过任何技巧,只是靠本能演戏,那么也许那些邪恶阴暗的东西就藏在他的骨血伸出。


    可相处这么久下来,他发现邢峙心眼子确实多,人也腹黑,但从来跟邪恶一类的东西不沾边。


    他演得好,只是因为共情能力强、理解能力强、天赋高。


    演戏方面,邢峙算得上是一个天才。


    而这样的天才不该被埋没。


    他不该因为自己放弃这条路。


    从影音室里出来,江黯已做好了决定,于是他把邢峙之前带来的行李箱全都搬了出来。


    差不多在他刚把行李箱摆好的时候,邢峙就回来了。


    “你的行李我没方便整理,你慢慢收拾吧,不着急。”


    江黯朝后方车库走去了。


    “我今天有个通告。过两天就进组了。邢峙,再见。”


    “江黯。”


    在江黯走到后门口的时候,邢峙忽然出声叫住他。


    江黯驻足,过了一会儿再回过头,对上邢峙深不见底的目光。


    “江黯,昨晚我们没有达成一致,但也没有闹出什么矛盾。我以为我们——”


    “邢峙,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另外,有一句话我之前打游戏的时候,其实暗示过你。是你一直没懂。”


    江黯看着邢峙道,“我不想让你当躺在龙坑里的那具尸体。你前途璀璨,光明无限,不该被我耽误。我如果哪天成功上了高地,我希望是靠自己,而不是靠你的牺牲来成就的。


    “让你这辈子只能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另外,你昨晚说的那句什么……我一定会成为世界舞台上的巨星,这句话我也不喜欢。


    “我告诉过你的,被雪藏之前的那阵子,我曾经被这些话裹挟,这才压力过大停滞不前,以至于失去了热爱。你看,其实你根本没有真正理解过我。”


    “借口。”邢峙忽然开口说了这两个字。


    江黯像是没理解,当即皱起眉来。“你说什么?”


    邢峙看着他开口道:


    “我说这些都是借口。其实这一切背后的根本理由,还是在于你不够喜欢我。不然你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做出分开的决定,对不对?”


    江黯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是真恼了。


    “你走吧。好好冷静冷静。我看你年纪太小,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完这话,江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而当他晚上回来的时候,邢峙连同他的众多行李、行李,真的全部消失了。


    别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江黯的心脏好像也空了一块。


    他当然不想邢峙离开。


    可他更不想当那个让邢峙放弃梦想的人。


    秦家的情况太复杂,如果邢峙选择参与进去,这意味着他将接手太多产业。


    情况好的话,也许他能兼顾演戏和秦家的事业。


    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再也没时间,也没有精力演戏,更遑论做一部电影出来。


    现在邢峙心甘情愿放弃梦想,可未来呢?


    也许未来每看一次电影,他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悄悄怪罪自己。


    他难免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他才失去了实现梦想的机会。


    长此以往,两个人的感情一定会受影响。


    江黯这么想,不是因为他不相信邢峙,而只是他了解人性。


    更何况,就算邢峙是一个圣人,并不会因此责怪他,这件事也终究会成为邢峙一辈子的遗憾。


    江黯不希望他有那种遗憾。


    没有人应该为另一个人放弃梦想。


    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不爱自己的做法。


    邢峙对自己不负责任,自己都不在意自己,怎么还能计较自己是不是不够喜欢他呢?


    这会儿江黯犹在气头上,认为邢峙确实是年纪太小了,这才会抓不住重点。


    怀着这样的心情,江黯在空荡荡的客卧里走了一圈,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情况其实和他设想的不一样。


    他没有想到……邢峙真的带着所有行李走了。


    江黯昨晚之所以没有收拾行李,其实并不是觉得不方便,而是……而是他并没有真的想让邢峙走。


    邢峙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喜欢我,见我都提出分手了,他总该改主意了吧?


    按理,他早上那会儿就应该告诉我,他会改主意,或者至少他会重新想一想这个问题。


    可他没有。


    他当时没说任何会重新考虑的话,白天更是直接收拾行李走人了。


    他执拗、坚持、一意孤行……


    说什么我没那么喜欢他,搞不好他也没那么喜欢我。


    不行。要是这么想……


    搞得好像我和他一样幼稚似的。


    江黯去楼下吧台喝了很多酒,后来跌跌撞撞地抱着酒瓶又去到了邢峙的房间逛了一圈,深夜才回房。


    这个时候他发现起居室的茶几上有一张黑胶唱片,居然是黎孟秋亲笔签名的版本。


    旁边还有邢峙留给他的一张字条:


    【哥哥,也许我还能这样叫你吧?这是拍《金陵春》的时候,我答应给你要的黎老师早年的签名版黑胶唱片。基于幼稚可笑的吃醋心理,我一直没有把兑现承诺把它给你。现在是时候把它送给你了。照顾好自己,进组顺利】


    江黯播放了那张照片,然后端着装着红酒的酒杯去到了浴室洗脸。


    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有点红。


    他想……一定只是因为酒的颜色太红了。


    第086章 第 86 章


    第二天上午, 江玺过来接江黯一起回家。


    江黯马上要进组了,这回会在西南山区至少待四个月,而在进组前, 他和江玺一同回家探望父亲, 这是惯例。


    回家的路上,江玺开车, 江黯坐在副驾驶。


    江黯看着挺憔悴。不过他入戏太深的时候经常这样, 江玺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开玩笑道:


    “诶, 那个叫邢峙的在不在啊?把他捎上,一起回家看看老爹?别瞒我啊, 我问过Ada了,你俩有情况!”


    江黯脸色立刻不对劲了。


    江玺看出什么来。“你们……吵架了?”


    江黯:“……分手了。”


    “诶?怎么回事啊?”


    震惊之下, 江玺差点开了个S型出来。


    “姐你好好开车。不行就换我。”


    江黯说完这句话就不开口了, 戴着口罩压下鸭舌帽,看起来非常深沉。


    江玺狐疑地盯他几眼,趁等红灯的时候赶紧给Ada发了微信。


    下一秒Ada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黯接起电话,听见她颇为着急地说道:“祖宗, 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我的行程先不用往那边发了。他们的也不用收。你也不需要找邢峙或者宋思柔多聊什么。”江黯道。


    Ada道:“你们还签着合约呢。这样可算是违约哦。”


    “违约就违约吧。他要是起诉我,我就赔钱。就这样吧,我马上到家了。不用担心我。”


    江黯挂电话了。


    回到家后, 江黯兴致不高,脸色不好,自然又挨了父亲的骂, 被说成是不想回来见他, 干脆就不要回来。


    听到这话, 江黯也不辩解,一言不发离开饭桌去了书房, 把门一关,他磨墨,然后练起了毛笔字,写的还是《心经》。


    江城远怔愣地看一眼他的背景,再看向江玺。“他怎么了?”


    江玺想了想,说了实话。“失恋啦。小黯马上要走几个月呢。他心情不好。你别跟他计较。”


    江城远板着脸。“跟那个叫……叫邢峙的分了?”


    江玺点头。


    “我看分得好!我不赞同他找男的,不赞同他找同为演艺圈的,也不赞同找年龄差距太大的。好嘛,那个邢峙全占全了。确实是分了好。”


    “啧,你和妈妈当初吵架的时候,可没这么潇洒。”


    江玺瞧向他道,“当初姥姥姥爷不同意妈妈嫁给你吧?那会儿你还没考上X大,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穷酸书生呢。我听说……分手的时候,你偷偷哭了好久。”


    江城远面露些许不自在。“是,我以前被你姥姥姥爷嫌弃过……所以我也没有在这方面干涉你们。但结果呢?你找了个啥样的?现在小岁呢?他又找了个合适的吗?


    “算了算了,你给他送了点吃的过去。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吧!”


    见江黯情绪不佳,江玺打算让他自己缓一会儿。


    把饭菜送到书房,看着他吃了下去,江玺就默默离开了,由着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练字。


    这个时候她收到了Ada的消息,对方说她会过来,于是江玺回房写论文了,打算等她到了后,两个人再一起去找江黯。


    Ada到得比预计中要晚一些,都快接近傍晚了。


    江玺与她一起去到书房,发现江黯居然还在练字。


    不过这多少起了点效果,这会儿他看起来平静了很多。


    抬起头,冲Ada点点头,江黯继续写字。


    “麻烦你跑一趟了,我没事儿。不用特意来安慰我。”


    Ada与江玺对视一眼,再看向江黯。


    “我也不全然是来安慰你的。只是咱们毕竟有合约在身,我也不能说直接跟那边断了联系啊。下午……吴子安还来问王语疏你行程的事儿呢。”


    “哦。”江黯的笔停了一瞬,很快又继续写了下去,“那你怎么说的?”


    “我跟他们商量,重新签一份补充协议,把诸如什么要互相报备行程之类的条约作废。”Ada道。


    “嗯。麻烦你了。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说是没问题,甚至他们说……如果江老师不愿意继续炒CP……”


    “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了。”江黯道,“不过《金陵春》的宣传方面,需要我配合的,我可以尽量配合。”


    “小黯,现在是这样的啊,邢峙那边的意思是,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如果你不愿意炒CP了,他们没问题,不仅之前的补充协议可以作废,连主协议,他们那边都可以直接撕了,绝不会追究你的违约责任。”


    不过才刚分手两天不到而已……


    那边给出的回复还真是官方。


    江黯脸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随后他低着头,语气不善地说:“那行,两边一起把协议撕了吧。主协议和补充协议全部作废。帮我对邢峙说,感谢他的大度。”


    “祖宗啊——”


    “嗯?”


    “不是气话吧?”


    “……不是。”


    “那协议我真撕了哦?”


    “撕!”


    Ada与江玺对望着摆摆头,再看向江黯:“这事儿吧,我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去了邢峙公司一趟。


    “几个月前,他从秦家那边接手了个影视公司,你只知道的吧?现在名字叫星辰影业。”


    江黯点头。


    只听Ada又道:“我下午实地参观了,写字楼还挺气派的。话说……你知道邢峙和宋思柔今天在干嘛么?在挑练习生呢。


    “我听宋思柔那意思,半年内,他们会推一个男团出来,之后会再立刻做一个女团。


    “我顺便看了一眼,好家伙,参加海选的选手里,有一堆漂亮男孩儿……”


    江黯放下笔看向Ada。“跟我说这个干吗?他选妃都不关我的事。你觉得我会吃醋?”


    Ada倒是惊讶了。


    “我没往这里想啊。啧,小黯你吃醋啦?”


    江黯:“……”


    Ada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邢峙亲自管这些事……他不打算拍戏了吗?我今天顺便打听了一下,他倒也没瞒我,说是他和他爷爷之间有个约定——


    “如果他能把这个影视公司盘活,一年内实现盈利,不仅能把他母亲当初的股份拿回来,还能接手其余的产业,甚至包括秦家的核心产业。


    “这家公司,算是秦老爷子对邢峙的考验吧,让他先拿自己熟悉的领域练练手,能做成,再让他接手别的。


    “之前听闻,秦老爷子只会把家族企业传给打算好好结婚生子的人。现在看来,这要么是个烟雾弹,要么是老爷子观念改了,决定还是找个能力强的……”


    江黯继续写字了。“你对他家倒是挺了解。”


    “我看呐,你对邢峙倒是还挺在意。”Ada道,“你不满意邢峙的选择,所以才和他分的手?


    “小黯,这些事情可以好好谈的呀。你别这么着急。”


    “他今天都已经马不停蹄地为讨好他爷爷去努力了,分明是做好了选择。哪里还有谈的余地?”


    江黯道,“哪怕后果是与我分手,他都不肯退让半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哟,真就算了?你别因为怄气而——”


    “……姐,隔壁新开了个购物中心,你陪Ada姐去逛逛吧。你俩都刷我卡。想买什么买什么。我练会儿字。”


    吃完晚饭,Ada和江玺确实去购物了。


    不过她们没刷江黯的卡,也没有买自己的东西。


    江黯要去西部偏远小镇待四个月,据说那个地方连像样点的酒店都没有,两个人便给他多准备了点床单被褥、零食、以及可能会用到的药品。


    江黯晚上也练字。


    他写的依然是《心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儿子的勤奋程度,让江城远都诧异了。


    他敲敲门,进入书房,发现江黯已经写了一沓《心经》。


    “哟,以前最讨厌抄《心经》,今天倒是稀奇了?”江城远问他,“有什么心得吗?”


    江黯不喜他说教,开始“已读乱回”了。“嗯,感觉自己离大彻大悟不远了。”


    “你这小子……”江城远摆摆头,“那你还怎么当演员?明天不是就要进组了吗?无挂无碍的,进去演菩萨啊?”


    古板严肃的父亲居然也有说笑的时候,江黯放下笔,颇有些惊诧地看他一眼。


    接下来,知识分子、X大教授江城远,说了一番让江黯更加倍感诧异的话:


    “年轻那会儿啊,我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但年纪越大吧……有些时候还真有点相信缘分、命运之类的话了。”


    江黯:“???”


    江城远道:“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啊?北城有个庙求姻缘还挺灵的。当初我和你妈分手的时候,去拜过。拜完我们很快就和好了。当然,如果你不想和好,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反正我其实也不是很同意你们走在一起。”


    江黯:“…………”


    “但如果你们走到了一起——”


    “嗯?”


    “我后面有个涉及一部分社会学内容的论文,跟你们这种同性之恋有关,愿意和他一起当我的素材吗?”


    “……………………”


    次日江黯并没有去这个所谓的庙。


    他带着一大堆行李去到了机场。


    尽管严防死守,行程不知道怎么还是泄露了,来送机的粉丝也就挺多。


    江黯尽量签了名,而后按时赶上了飞机。


    飞机起飞前,提示系安全带、关闭遮光板的广播声中,江黯到底还是拿出手机,给江城远发出一句:


    【你昨天说的那个庙,叫什么名字?】


    机场以北是一片农田。


    住在此地的人时常抱怨,因为飞机起飞降落的声音很吵,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农田里没有什么人,整个地方安静地像是一幅画。


    画面的与田地、村舍一起静止的,还有一辆从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停在这里的车。


    车上坐着的是邢峙。


    他几乎仰躺在椅背上,然后打开了天窗望向天际。


    蔚蓝色的天空里,一架又一架飞机快速划过。


    不知道江黯到底在哪架飞机里。


    毕竟他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


    邢峙仰望天空,默默数着飞机的数量。


    他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躺在大漠里这样数过星星。


    第087章 第 87 章


    进组第一天, 江黯参加了开机仪式。


    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开始拍电影,而是做起了前期的准备工作。


    江黯的当地口音学得还不是特别地道,身上也欠缺点当地小镇人物特有的感觉。


    当然, 不止是他, 其他演员也是如此。


    于是导演特别给大家在居民区租了几间屋子,让他们跟普通人一样在这里住一阵子, 没事儿就下楼陪大爷大妈们聊聊天, 或者压马路到处逛逛, 甚至可以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试试。


    一两周后,等他们身上的“外地人”气质消失, 电影再正式开拍。


    除此之外,江黯还得和演他女儿的小演员培养父女情, 两个人最近会住在同一个房子里。


    江黯负责小女孩的一日三餐, 还要负责给她批改作业。


    如此,他可以切实体会一下,当一个死了老婆的、独自带孩子的鳏夫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小女孩才9岁,江黯完全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 刚见到她的时候颇为尴尬。


    不过小女孩倒是挺自来熟的,一上来就直接抬起下巴瞧向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江黯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给逗笑了, 蹲下身揉揉她的头。“谁教你这么喊的呀?”


    “导演!”


    小女孩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年轻的胖子,他便是这部《凶》的导演了,名叫赵骏。


    赵骏也上前笑着揉了一下小女孩的头, 对江黯道:“她叫高云希, 叫她希希就可以了!怎么着, 要不要试试为希希做顿饭?就从现在开始?


    “菜我今天已经买好了。明天就要靠你自己了。”


    “没问题。我刚已经在附近转了一圈了,知道菜市场在哪儿。话说回来, 小女孩就这么跟着我们,她爸妈放心吗?”


    “没事的。她是我侄女,之前就跟着我演过一次戏。别看她年纪小,机灵着呢!”


    “哟,这么小就开始演戏,比我强。”


    江黯笑着看向高云希,问她,“希希,你喜欢吃什么?”


    “爸爸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爸爸,邢峙哥哥会不会来看你呀?我可以让你们一起给我签个名儿吗?”


    听到这话,江黯脸色微变。


    “爸爸,怎么了?”


    “……没事。会帮你要签名的。放心吧。”


    江黯去厨房忙活了。


    赵骏毕竟是不放心,怕厨房小白江黯把灶台给炸了。于是在勒令希希回屋写作业后,他决定去厨房帮忙。


    走进厨房的时候,赵骏仔细看了一眼江黯此时的样子——


    江黯穿着白色的、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短背心,裤子则是很老旧式样的牛仔裤,上面有很多油漆点子。


    这是道具组给准备的衣服,江黯为了提前进入人设找感觉,干脆也就先穿了起来。


    这会儿他留着寸头,脸上涂了黑粉,胡子拉渣的,看起来着些许的邋遢与颓废。


    与此同时他眼神阴郁,表情凝重,看起来很是有几分落魄。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是江黯,赵骏简直认不出他了,只会觉得他就是当地人,还是个失去了妻子,独自拉扯女儿长大的父亲了。


    当然,这个父亲无疑是很帅很酷的。


    他身材修长,肌肉练得恰到好处,拿菜刀剁肉的时候,手臂上恰到好处的肌肉会有些一鼓一鼓的。


    这个时候他腹部也会用力。


    厨房里有些热,江黯把背心往上卷了一点,露出结实的有力小腹,整个人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在江黯又往菜板上剁下一刀的时候,赵骏喊了他一声:“江老师!”


    江黯在这一刻回头,猝不及防对上赵骏的镜头。


    “咔嚓”一声,他手执菜刀剁肉的样子被拍下来了。


    “优秀啊优秀!太优秀了!”


    赵骏看着自己手里数码相机里的照片,忍不住连连赞叹道,“太棒了,哎呀江老师啊,不需要两周时间,我感觉你再适应一周就差不多了!你身上没有一点大明星的感觉,活脱脱就是本地人啊!这照片都可以直接当剧照了!”


    江黯不置可否,他已经进入了人物状态,眉宇间乌云笼罩,身上甚至有几分戾气。


    赵骏瞄他一眼,躬身从灶台下取了个不锈钢盆出来。


    “打算给小朋友做什么?”


    “番茄丸子汤。所以要剁肉泥。”江黯道。


    “行,我把酱料帮你准备下。”赵骏说着话,发现江黯忽然若有所思望向自己。


    “怎么了江老师?”


    “我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显老?”


    “‘老’这个字,用得不太合适,应该用‘成熟’!嘿嘿,你演的是个成熟男人!不过确实比你本来的年纪大一点。你才29。这角色已经35啦!”


    “哦。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希希喊我爸爸,却喊邢峙哥哥。”


    “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嘛!”


    赵骏瞄江黯一眼,说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


    毕竟他其实是没什么名气的小导演,在他看来,江黯能来,简直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如果不是江黯确定进组,他连投资都要不到。


    “那个江老师,那么……邢老师会来探班吗?他来的时候,你可得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准备……”


    “不用准备。他不来。”


    “哦?邢老师很忙,是吧?害,你看看,我还指望他能客串个什么角色呢……”


    江黯嘴角抿了抿,脸色微变,而后继续剁肉,不说话了。


    赵骏察觉出什么来,没敢再问。


    这一刻他觉得江黯身上那种“失去了老婆”的落寞气质更加突出了,非常贴合人物。


    作为导演,赵骏对此倒是挺欣慰,心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话果然诚不我欺。江黯也许还能凭这片子再拿一个影帝呢。


    当然,这话他也没敢说出口。


    赵骏是个小导演。江黯是看了他过往的作品、简历,看了剧本和人设介绍,又与他电话沟通了很久,这才决定进组当男主觉得。


    其他在市场上有点名气的演员,要么没他那么好说话,要么档期不合适,再要么不想在穷乡僻壤里一待就是小半年。


    因此剧组里唯一大牌点的演员就只有江黯,宣传上自然也要以他为主。


    吃完饭,赵骏亲自修了一下他拍的江黯剁肉那张照片的光影,再通过电影的官博放了出去,权当是前期宣传。


    他没有找任何水军和营销号,但#寸头江黯##痞帅阴郁江老师#这些词条很快上了热搜。


    看来照片的效果很不错。


    赵骏一边看着网上的评论,一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这张照片确实拍得很有质感,江黯在形象上又与之前大家看过的与冷玉梅有关的剧照反差极大,当即收获了粉丝与路人一致的好评。


    [哇塞,江黯剧抛脸啊这是,完全看不出来是他!]


    [其实仔细看五官,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江黯,但气质上实在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感觉他彻底换了一个灵魂!]


    [剧组保密工作做得好好啊,大家要不要一起猜猜他这回演啥啊?我感觉他像杀人凶手!]


    [应该是犯罪片吧应该是吧应该是吧?]


    [希望电影明天就能上映!]


    ……


    江黯没上网,自然也没有看到这些评论。


    事实上他也没有精力上网。


    因为他这天下午和晚上的全部精力,都被希希小朋友占据了。


    他从来不知道,辅导小学生作业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痛苦与愤怒,以及“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怎么还是不懂”的心情,甚至短暂盖过了失恋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


    直到给高云希讲了睡前故事,把她哄睡,江黯才总算觉得解脱了,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洗了个澡,检查门窗后,江黯躺上了床。


    他感到身心疲惫,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


    但他发现他居然失眠了。


    刚一闭上眼,江黯就想到了邢峙——


    他当年为了给自己买一把吉他,给小学生和初中生们补了整整一年的课,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那个时候……他会感到不耐烦吗?


    肯定会的。教孩子实在是一件极为考验耐心和脾气的事情。


    可江黯从来没有听邢峙抱怨过。


    他只是轻描淡写提起过这段经历,对买吉他的钱从哪儿来这件事做了解释而已。


    思及于此,江黯不由打开微信,点进了那个熟悉的头像与名字。


    对话框还停留在他们分开的那天早上,邢峙发来的那句:【哥哥,别生气。我马上到家。我们再好好聊聊】


    此后邢峙再无只言片语发来。


    电话更是没有打来一个。


    按理感情不该是说没就没了的。


    邢峙他到底是在单纯的赌气,还是……


    江黯在对话框里打出了几个字。


    然而他终究没能点下发送键,又给删除了。


    大概他之前一直被邢峙捧着宠着,一旦被这样冷落,一时也就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对方才好。


    江黯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发现自己被“摘星星”取关时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星星虽然是被仰望的那个,但其实主动权从来都掌握在地上仰望星星的人里手里。


    一旦那个人收回目光,打算离开,便会融入茫茫人海,再也不能被找到。


    江黯觉得烦,他觉得继续这样下去,他的演戏状态一定会受到影响。


    可如果彻底抛下这件事不理……


    演完戏至少是四个月以后的事了。


    我真的想和邢峙断联四个月吗?


    我不找他,他就真不来找我了?


    拿着手机等人消息和电话的滋味很不好受,江黯回想起,他当年意识到微博私信里“摘星星”的头像旁边,永远不会再出现一个红色的【+1】提示的时候,心情应该是和现在差不多的。


    后来江黯觉得烦。干脆不等了。他直接把两个手机都关了机。


    他开始强迫自己入睡。毕竟他还有工作要忙。


    这一晚失眠的,又何止江黯一人。


    千里之外,繁华的不夜城高等公寓内,邢峙也没有睡。他坐在床头刷微博,看的是赵骏今天发的那张剧照。


    邢峙了解江黯,当即看出他这会儿还没有完全入戏,但想来也入戏了有70%左右。


    很快他将会彻底是那个《凶》中的主角,而不是江黯,更不会是冷玉梅。


    剧照上的男人跟美人冷玉梅没有半点相似,身上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以及野性的张力。


    这样的江黯格外的帅气,也格外的惑人。


    邢峙的目光从他的下颌、锁骨,一直看到他白色背心下若隐若现的胸肌,再看到卷起的背心下摆处露出的一小截腹部。


    这些地方,全都是不久前他才亲过、抚摸过的。


    江黯,连同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不久前都是彻彻底底被自己占据的。


    可是现在……


    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邢峙第一感觉是骄傲。


    他能感觉到,这次江黯突破非常大,人物的气质气场与从前的角色没有任何雷同之处。


    如无意外,这会是他又一个经典作品。


    他一定能把这个角色拿捏得非常好。


    不愧是江黯,揣摩角色如此到位,简直演什么像什么。


    然后邢峙的身体感觉到了燥热。


    这种感觉甚至更甚于看见江黯以冷玉梅、或者《观音桥》里师弟的造型穿女装的时候。


    他想,他更喜欢这样看起来有些野性的江黯——


    不精致、不柔美,身上充满旺盛的生命力,像永远烧不尽的野草,坚韧不拔,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人将之摧折、征服的欲望。


    邢峙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


    这样的江黯实在让他情动。


    他开始无比地想念江黯,想念他的呼吸、他的话语、他的身体……还有他温柔注视自己时的那双眼睛。


    然而很快,这些情绪又被嫉妒与失落所取代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盯着这张照片产生了近乎是意|淫想法的,绝不止他一个。


    可现在他跟他们一样,只能偷偷在脑海里描绘一切龌龊的、不可言说的画面。


    他只能和普通网友一样,隔着网线苦巴巴等一张官方剧照,而看不到江黯私下里的任何样子,更遑论触碰他、亲吻他……


    不该是这样。


    他该走到江黯跟前拥抱他、亲吻他,乞求对方能让一切回到原地。


    可他踏不出这一步。


    ——江黯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甚至哪怕是“我喜欢你”,也都不曾有过。


    邢峙后来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给江黯造成压力,可能会让江黯觉得自己冒失冲动甚至幼稚。


    此外,江黯应该视自己为他在电影创作这一领域的,难得遇见的志同道合的对手兼同伴,那么,自己轻易放弃,当然会让他觉得失望、难过。


    这些事实,邢峙都想通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事情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有分歧是正常的,两个人慢慢沟通解决就好,江黯怎么都不该轻易说出一句“分手”。


    邢峙知道自己也许这次是认死理、钻牛角尖了,可他就是觉得,江黯做决定做得如此轻易,就是因为他始终没有真正喜欢上自己。


    认识到自己的真实面后,他彻底不喜欢自己了。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终究没有得到他的半点青睐。


    邢峙一直知道,他和江黯有云泥之别。


    江黯是云,他是泥。


    所谓的自尊、骄傲这些东西,早已被他亲手碾成了泥里的碎片。


    可碎片毕竟是还在的。


    以至于他无数次点进微信,都不知道发出一些卑微乞求复合的话之后,他该如何再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点开微信复又推出,邢峙回到微博,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拇指已经点进了CP超话。


    现在最热的一条帖子是江黯的那张剧照。


    剧照伴随着一句话和一个投票活动。


    [来来来,无奖竞猜,邢老师什么时候会去探班江江]:


    ①一周内


    ②两周内


    ③一个月


    ④没有其他选项啦!看到这么帅气的江江,邢老师怎么忍得住一个月不见江江!


    邢峙确实忍不住。


    看到这样的江黯,谁又能忍得住。


    再次点开这张剧照,邢峙看着照片里江黯的眼睛,就好像隔着一千公里的距离,真正地与他迎来了对视。


    而这次对视里,江黯的眼神是极为冷漠而陌生的。


    他的灵魂似乎被一个陌生人占据了。


    他似乎根本就不认识邢峙。


    由此,邢峙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也许只再需要一个星期,江黯就会彻底沉浸在新的角色设定中,到时候他会是一个深爱妻子的、拼尽一辈子也想为她找到凶手的小镇男人。


    这个男人眼里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他深爱着她们。


    他的眼里不会再有李屹南,也不会再有邢峙。


    所以……邢峙想,自己确实应该要尽快见江黯一面才行。


    深深吸一口气,邢峙给吴子安打去了电话。


    “我最近的行程是什么样的?”


    第088章 第 88 章


    六天后, 江黯进入状态,领着“女儿”高云希一起拍了第一场戏。


    这场戏演的是亡妻忌日,江黯领着女儿前往墓地扫墓的情形。


    小姑娘高云希有点难以进入状态, 江黯拿出这几日给她讲作业的语气, 循循善诱地引导她进入情绪。


    既然演了这种题材,有些话题已然无法规避, 江黯蹲下来看向高云希, 直言不讳地问:


    “希希, 之前你提过,你姥姥去世了, 你很难过,对吗?”


    高云希的爸妈非常忙碌, 常年都在国外漂, 她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的,对他们感情格外深。


    这会儿一听江黯提到姥姥,她嘴角立刻就撇了下来。


    其实小孩子对生死的认识没有那么深刻。


    刚知道姥姥在医院去世的时候,高云希只是下意识哭了起来, 但其实她不知道那真正意味着什么。


    直到年复一日的,当她发现过年的时候姥姥再也不会替她包饺子,姥姥再也不会出现在家长会上……


    这些不计其数的“缺席”, 才让她真正意识到,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离别又意味着什么。


    高云希才9岁, 她还没有太大的能力总结这些感悟。


    这些都是江黯这几日在与她沟通的过程中了解到的。


    对于年级还小的人, 亲人的逝世不是天崩地裂的、让人无法承受的惨剧, 但却会是长大后每次回顾起来,都会在心里蒙上的一场霜冻。


    为了带小姑娘进入情绪, 也为了让自己进入情绪,江黯拉着高云希一起看向了面前的墓碑。


    这会儿高云希想的是姥姥,江黯想起的,则是自己的母亲霍曼文。


    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时常往返于家与医院。


    可母亲从未放弃对他和江玺的关心。


    弥留之际,她想的也是儿子能得偿所愿,而没有让他一定要在跟前尽孝。


    “小黯,隔壁床的女儿在美国工作,想见一面,难如登天!我的儿子虽然不常在这里,但幸好你是演员,你看,我一打开电视,马上就能看到你!


    “所以啊……安心做你的事吧,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已经比很多家长都幸运多了。”


    脑子里想着霍曼文曾说过的话,江黯唤着小姑娘故事里的角色名,开口道:


    “瑶瑶,你妈妈已经去世五年了。那会儿她年纪太小,也许你不记得她了……但她……”


    讲述着剧本故事的时候,江黯不可自控地,想起了母亲说过的更多的话——


    “小岁,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毕竟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小名儿呢……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但你能为了我喜欢吗?


    “小岁,你知道我真想说的是……你能答应我,以后和你爸好好的吗?我这个病,搞不好哪天就复发了,不要让我放心不下,好不好?


    “是,他嘴上不满意你演戏,为了劝你放弃,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叫你‘戏子’什么的,他确实不对。但他心里还是想着你好的……


    “你之前去高原地区拍《朝圣》,那些氧气瓶、防止高原反应的药,都是他去买的。他没有告诉你而已。


    “你俩啊,都是驴脾气,不肯先低头的……但你们心里都有对方的,是不是?他年纪大了,男人也有更年期呢,你这当儿子的,偶尔宽容一点,让让他,行不行?”


    而后,几乎不可自控地,江黯想到了邢峙。


    邢峙毕竟比自己小6岁呢。


    让一让年迈的父亲,没什么。


    那么,让一让小朋友……好像也没什么。


    就算真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有些话也该和他当面说清楚才好。


    江黯刚想到这里,旁边高云希“哇”地一声哭了。


    小姑娘没忍住,控制不住情绪了。


    导演赵骏赶紧过来哄孩子,并对江黯道:“江老师啊,是这样的,我觉得希希情绪不到位的话,其实也可以理解。故事里她妈妈走的时候,她才3岁。她其实没多少记忆。


    “其实这也是你这个人物时常崩溃,以至于越来越魔怔的原因之一——


    “你深爱妻子,为了找到杀害她的凶手,几乎疯魔了,周围所有人都不理解你的执著。


    “但你一直以为,至少你女儿是理解你的,是站在你这一边的。然而你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你在和未知的凶手做斗争,可你没有战友,没有人能理解你的痛苦,哪怕是你的女儿。


    “所以你这个角色,后来彻底失控了……你连女儿都顾不上管了……”


    “嗯。你说得对。”江黯严肃起来,“怪我。我状态不好。竟忽略了这点,抱歉。”


    “不怪你不怪你。为了让一切足够真实,我没把全部剧本给到你,你那边很多信息都是缺失的,你看,你现在连真凶是谁都不知道……”


    20分钟后,这场戏正式开始拍摄。


    江黯用地道的四川话说着台词:


    “瑶瑶,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们来拜拜她。


    “你这……你这啥子表情嘛?不想来?想去哪儿耍嗦?


    “我让你妈妈磕头,你为什么不愿意?


    “你、你觉得这会弄脏你的裙子?你一点也不记得妈妈了是吗?书白念了?我教你的东西,全都忘光了?你脑壳里头到底装的啥子?


    “幺儿嘞,你晓不晓得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遭了多大的罪?!”


    ……


    高云希扮演的瑶瑶哭了,不过不是因为想念那个陌生的妈妈,而是因为一直很宠爱她的爸爸居然吼她了。


    女儿的哭声换回了江黯的内疚。


    可与此同时,巨大的失落感与挫败感同时席上了他的心口,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没有精力哄女儿,第一次失态地在她面前流起了眼泪,继而上前抱着墓碑,竟是呜咽了起来。


    瑶瑶的哭,刚开始有几分真,后来倒是撒娇为主了。


    可看到爸爸的反应后,她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从来顶天立地的爸爸,为什么竟也会哭鼻子。


    尽管不懂,小孩子的情绪容易受到感染,很快就重新哭了起来。


    不过这回不再是有几分刻意的嚎啕大哭,她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再过了一会儿,瑶瑶很懂事地走上前抱着江黯的胳膊摇晃起来。


    “爸爸对不起,我这就磕头!我马上就磕头!


    “你别难受了。妈妈如果能看到,也会跟到起不好过的。”


    江黯对一切置若罔闻。


    此刻他不再试图通过想念逝去的亲人、比如母亲,来调动情绪。


    他彻底让自己进入了人物,想象着永远见不到挚爱的妻子,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猝不及防的,江黯想到了邢峙。


    似乎已经很久没见的邢峙。


    如果……如果我永远见不到他了呢?


    江黯的手臂立刻起了鸡皮疙瘩,几乎不寒而栗。


    这场戏演完,江黯的情绪几乎跟故事的主角一样崩溃了。


    赵骏没敢贸然打扰他,给了他独自消化的时间,只上前把高云希抱离了现场。


    江黯随意坐在了墓碑边的泥土上,他也不计较,把戏里用作祭品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口喝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没喝多,算是浅尝辄止。


    酒精沿着食道烧进了胃里,让整个身体暖和起来。


    江黯感到自己舒服了一些,这种热度好似把他从森冷的地狱拽回了滚烫的人间。


    此时江黯一方面还有些沉浸在角色的情绪中,有点走不出来。


    另一方面,他心生了悔意。


    他想母亲说得对,他脾气是太倔了。


    其实……又有什么不能低头的呢?


    在这世间,除却生死,其余都是小事。


    不过是主动找一下邢峙,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他活得好好的,邢峙也活得好好的,他们该抓紧时间珍惜,而不是把这时间浪费在赌气上。


    不过江黯的后悔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他发现,这或许是两个人之间必须有的经历。


    他想或许可以这这段经历称为“因祸得福”。


    只因有了这么一次闹别扭的经历,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上邢峙了。


    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江黯搞不清楚状况,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李屹南,还是邢峙。


    不过和邢峙在一起是开心的,他骗不了自己,于是就那么和他谈了一场试验性质的恋爱。


    后来渐渐地,李屹南的印象,逐渐被“摘星星”取代。


    江黯看邢峙有了滤镜,觉得他把曾对“摘星星”的好感,移情到了邢峙身上。


    与此同时,他还担心他接受不了在那种事儿上当下面那个。


    再后来,该发生的,全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江黯感觉自己有些不习惯,但勉强还算接受了。


    和邢峙在一起是高兴的,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和他处了下去,可若要问他一句,是不是真的喜欢邢峙、爱上了邢峙、是否从此非君不可……


    江黯扪心自问,那个时候的他回答不出来。


    江黯的父母感情良好,对他来说是一对好的典范。


    可身处娱乐圈的他,又看过了太多分分合合,甚至见证过许多狗血的、或者能用“混乱”“肮脏”这种词语来形容的感情。


    娱乐圈的开放式关系非常多,夫妻俩一起被大佬包养的怪事都屡见不鲜,江黯也就很难对感情生出强烈的信任。


    再者,他和邢峙的感情是怎么升温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冷玉梅和李屹南的感情戏。


    江黯无法保证自己和邢峙以后不会接感情戏,也就无法保证不会再有一次类似的因戏生情。


    总而言之,那会儿江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邢峙,或者说就算爱了,这种爱会维持多久,会不会在他与其他人之间发生复刻,他通通不确定。


    在江黯看来,换到邢峙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还那么年轻,比自己面临的诱惑只会更多。


    在这样的圈子里……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似乎太过天真了。


    这些都是江黯之前有过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想失去邢峙。


    如果他真的经历了《凶》的主角所经历过的事情……他想他会疯的,他可能比主角还要偏执。


    回想这几日自己饱受的折磨与煎熬,个中滋味不可言说,是他活了29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经历。


    如果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江黯没再犹豫,他意识到他真的爱上了邢峙,邢峙对他来说是不可取代的。


    眼前的这些墓碑,更是提醒了他,他不该浪费时间,遇到想要爱的人,就该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机会。


    至于未来如何……也许只能交给命运与时间,但他起码要先把握住眼前还能把握的。


    江黯想通了,也不纠结了。


    他不再耽误时间,坐在墓地里就给邢峙打起了电话。


    不过电话没打通,语音提示对面关机了。


    江黯想了想,转而给Ada打了电话。


    “Ada姐,麻烦你一件事。”


    “哟,祖宗啥事儿?尽管说。”Ada道。


    “你今天有空吗?”


    “有。”


    “是这样的……后天是邢峙23岁的生日。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嗯,是一套礼服,我参与了设计,由服装师手工缝制的。我把地址给你,你直接过去取就好了。


    “我是想……想他下次得影帝之类的时候,可以穿。或者红毯也可以。总之……”


    “哟,决定要和好啦?”


    “那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俩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与Ada打完电话,江黯彻底如释重负了。


    他笑着走向导演,继而被告知他的“妻子”今天刚到,两个人可以认识一下、熟悉一下。


    演江黯妻子的演员是来客串的,只待一周就走。


    两个人统共也没几场对手戏,会以闪回的形式出现在正式电影中,这期间也不涉及任何亲密戏,而只跟剧情线索密切相关。


    就这样,江黯见到了故事里的“妻子”。


    对方虽然没多大的名气,不过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文艺片演员,之前以演话剧为主,近两年刚被电影导演发掘。


    “江老师你好,久仰,我叫文真。我是四川人,会说当地话,有幸导演被选中。”


    “文老师你好,我看过你的话剧,非常精彩。”


    商业互夸结束,江黯拉着小姑娘高云希的手,领着文真在小镇里逛了起来。


    小镇一共没几条街,江黯对这里已经很熟,俨然一副本地人的做派,熟悉地给文真介绍起这里的一切。


    “江老师厉害,”文真很由衷地夸赞,“我家乡靠近川北,我又很早就去了帝都闯荡,其实对这边不熟。


    “川北川南,两边方言也有明显的差异,我觉得你当地话说得快比我都好了。”


    ·


    另一边,邢峙也来了这座小镇。


    下飞机后他先打了车,司机对去小镇的路不熟,只能跟着导航七绕八绕。


    他一边感到挺满意,觉得这是趟肥差,毕竟这里距离机场有将近两百公里,能挣不少钱,另一边他又抱怨这里路况不好,嫌这里实在太偏。


    路上邢峙手机的电耗尽了,充电宝又出了点问题,不过他不是很在意。


    反正他很快就能见到江黯了。


    邢峙是在傍晚到达小镇的。


    这里太过落后,连像样的旅馆都没有,也就谈不上线上下单订酒店。


    于是邢峙拖着行李箱在小镇里慢慢逛,为的是找一个能住的地方。


    在小镇里逛的时候,邢峙并不着急,路过某段有意思的街道是时,他会想江黯这段时间是不是也走过这条路;路过某家看起来人气很高的餐馆时,他会想江黯应该也来过这里。


    不久后,在路过一家人气旺盛的小餐馆时,猝不及防间,邢峙还真撞见了江黯。


    不过江黯不是一个人,他和一个10岁不到的小姑娘,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成熟很有气质的女人,三人一起坐在路边摆着的塑料桌旁吃粉。


    邢峙没有直接现身,而是拖着行李箱往旁边走了几步,将身形藏了路边的一棵树后。


    然后他悄然探出头,静静地望向了江黯。


    此刻从妆容到气质,他都彻底变成了故事里的那个人,人来人往的,竟无一人认出,在吃路边摊的他会是那个耀眼的大明星江黯。


    邢峙能很清楚地听见江黯那边传来的声音。


    只见小姑娘冲江黯喊了一声“爸爸”,又冲那女人喊了一声“妈妈”。


    而后江黯和那个女人先后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两个人面上的笑容皆是轻松、自然、而又愉快的。


    邢峙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江黯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也是演员。


    这会儿他们只是在培养戏里需要的那种感觉。


    可他们三人之间的氛围又实在太过真实。


    真实到邢峙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真实到邢峙觉得……一切似乎本该如此。


    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江黯未来的生活也许就会是这样的——


    他会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儿女,他的生活会轻松愉快,充满热闹的烟火气。


    与此同时邢峙还发现,当自己不在江黯身边的时候,江黯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他依然随性洒脱、快活高兴、且沉迷于演戏。


    有我没我,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分别。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邢峙听见那个女人对江黯开玩笑道:


    “江老师,我也有一个跟希希一样可爱的女儿哦。你是不是很羡慕?我看你像是个女儿奴的样子呢。”


    听到这话,江黯看向了高云希。


    他的表情非常复杂,眼神里明显浮现出了些许遗憾。


    然后他伸手揉了揉高云希的头,不无感慨地说道:“是啊,我要是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该有多好。”


    邢峙浑身僵硬,入赘冰窖。


    他意识到了一件他之前从未深入考虑过的问题——


    是啊……他以前怎么没想过,他自私地把江黯掰弯,会让他失去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权利。


    与自己在一起,江黯就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父亲了。


    一切似乎还有转圜余地的。


    江黯不是天生就是弯的。


    他现在最多也就是个双。


    只要他想走回正道,他随时可以。


    周围的一切,邢峙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他感到自己像是盲了聋了,又像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


    而等他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感到身体已被冷汗浸透。


    邢峙发现自己无法在此刻往前迈出哪怕半步。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离开了这家餐馆,继而离开了这个街道。


    提前离开的邢峙,没有听到江黯后来对文真说的话——


    “不过还是算了,这几天给希希辅导作业可真折磨死我了。我发现我还真没精力做这些事情。


    “有了孩子,就得对他们负责,必须亲自看功课什么的,否则我心里过不去。可是我又实在没这个时间……


    “也许我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比如演戏或者电影创作。


    “我想做的事太多了,编剧导演什么的,有机会都想试试,肯定没时间留给孩子。


    “生了孩子却没时间管,把一切都扔给保姆家教……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那干脆就不考虑孩子的事儿了。再说——


    “再说我和邢峙在一起了。


    “孩子的事儿就更不必想了。”


    文真有些好奇地问:“江老师,如果不考虑你刚才说的那些事业发展的问题,邢老师和孩子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你选哪个?”


    “……邢老师。当然是邢老师。他才是我想花一辈子时间想要陪着的人。”


    第089章 第 89 章


    “……邢老师。当然是邢老师。他才是我想花一辈子时间想要陪着的人。”


    这句话邢峙没有听到。


    不过即便听到了, 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在邢峙看来,江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也都是自己害的。


    不管江黯会有儿子还是女儿, 孩子都应该会继承他的基因, 成为英俊帅气的王子,或者美丽无双的公主。


    江黯会陪他们打球、写字、看书, 陪他们欣赏电影, 给他们讲解电影工业的发展, 或许还会教他们弹吉他和画画……


    那些画面,光是想一想, 就已经足够温馨。


    然而邢峙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出现, 会让那些画面再也无法出现。


    他改变了江黯原本正常的人生轨迹。


    如果自己现在退出, 一切或许还有修复的余地。


    邢峙脑子有点乱,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清楚。


    他不敢在这一刻见江黯。


    他怕见到他后,当对上他的眼神,或者听他开口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 他会再也忍不住重新走上前拉着江黯的手,拥他入怀,然后亲吻他、占有他, 让他离正常轨道越来越远。


    邢峙曾想要过,他要把那枝艳丽的玫瑰带进荒芜一人的沙漠。


    这就像是把一个鲜活的灵魂从人间拽住地狱。


    哪管他需要阳光雨露还是氧气?


    他有自己就够了。


    可现在他也许是更爱江黯了。


    他忽然舍不得了。


    小镇太偏远,今晚离开不太现实, 邢峙只能先留下来找能够住的地方。


    路上倒是意外碰到了出来吃饭的导演赵骏。


    瞥见邢峙的时候, 赵骏有些惊讶, 一开始都没敢认。


    邢峙之前在某个电影节上见过他,倒是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之后两人便在街角餐厅找了个包厢一起吃晚饭。


    “果然这镇子太小,就由几条街构成,大家很容易就碰见了,那么邢老师……你碰见江老师了吗?你是来找他的吧?”赵骏拿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邢峙摇头阻止了他。


    “不用。劳烦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啊这……”赵骏倒了两杯酒,和邢峙碰了下杯,他道,“你这千里迢迢赶来,有什么问题,就当面和江老师沟通清楚呗。你看这——”


    “赵导,这项目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只想拜托你一件事,先不要对江黯说什么。不然可能会影响他的状态。这应该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邢峙这话算是说到了赵骏心里去。


    他叹了一口气,没再多劝。


    只听邢峙再道:“我暂时没什么时间拍电影。不过以后你需要我客串什么的,能去的话,我都尽量去。


    “赵导,麻烦你,我想去你们住的地方看看。”


    吃完晚饭,赵骏给江黯打了个电话,得知他暂时不会回去,也就带着邢峙去了他们剧组包下的旅馆。


    这里的条件实在简陋,邢峙越看越皱眉。


    手机依然处在没电状态,他只能暂时拿笔记本把要买的东西全都记了下来。


    赵骏不小心瞄到了一眼,发现邢峙连干燥包这种细节小东西都记录了。


    也是,他们这里太潮湿了,衣柜里几乎有点霉味,是该挂几个干燥包才好。


    “赵导,麻烦你两件事。第一,等这些货到了,你就说是剧组统一安排的。第二,给我一份演职员的名单,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一份,免得露陷。”


    “……我是没问题。但你们吧……”


    “不用担心,我会找时间和江老师好好沟通的。对了赵导——”


    “嗯?”


    “之前你吃饭的时候提到的下一个电影项目,我还挺感兴趣的。”


    “嘶,邢老师的意思是——”


    “你刚才说,有点担心投资问题,是么?”


    “对对对。那确实是个小众题材,够呛能拉到投资。我是想等《凶》打出名气之后,再去盘这个项目,到时候应该能更容易一些……


    “不过距离《凶》上映、回本,还有一个很长的周期……”


    邢峙打断他道:“赵导,我相信你,也相信江老师的目光。所以赵导别担心,到时候,牌桌上可以算我一个。”


    “邢老师这是……这是要给我的项目投钱?这太给力了吧。你这……咳,你这是……”


    赵骏多瞧邢峙几眼,“抱歉,我是个直接的人。我看邢老师也是。你想我做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劳烦你帮忙照看着江老师,有什么问题,立刻联系我。”


    “哦哦,就这事儿啊,没问题啊,肯定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赵导,我还想问你,这回的《凶》,动作戏打戏之类的多吗?”


    “不算多,主要是悬疑为主。不过吧……比江老师以往的电影,确实要多上不少。”


    “那么,请赵导务必保证演员们的安全。”


    “那是自然,这个邢老师务必放心。”


    邢峙气场强大,格外有压迫力。


    赵骏还没从他那里拿到投资,只听他画了个饼,却莫名已经生出了拿人手短的感觉。


    他心道邢峙如此强势,江老师脾气也挺硬,怪不得这两个人要吵架呢。


    “别让他受伤。道具和场景方面,缺钱的话联系我,不要为了省钱而用便宜劣质的产品。”


    邢峙很认真地看向赵骏道,“拜托了。”


    赵骏都快被邢峙感动了,忙道:“放心,放心!真的,你放心!我拍戏,从来以演员安全为重!”


    这一晚,与赵骏加好联系方式,邢峙找了个不远外的旅馆入住。


    为手机充好电后,他先远程开了几个简短的视频会议,之后回复了一些工作邮件,最后点进微信打算挨个查看未读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置顶的江黯头像那里,居然有个【+2】的提示。


    邢峙立刻点进去,这便看见江黯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邢峙,马上就是你23岁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礼物我之前准备了,Ada会帮忙转交给你】


    【有空的话回复一下我,我们聊聊吧】


    不过两句话,邢峙却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他坐在窗前,从这里往外望,正好可以看见江黯所住旅馆的大楼。


    这大概就是镇子小的好处之一。


    邢峙甚至能数清楚江黯住在哪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里。


    邢峙没有立刻回复微信。


    直到江黯住的那间房的灯光暗下去许久,他才打字回复:


    【谢谢江老师的礼物。也谢谢江老师记得我的生日。你先好好拍戏吧,我不多打扰。等你拍完戏回帝都,我们当面好好聊一聊】


    ·


    江黯是第二天一早看到邢峙的微信的。


    邢峙没叫他“哥哥”“江黯”,或者别的什么,反而又叫回了“江老师”。


    就好像两人的关系彻底退回了原地,甚至比原地还不如。


    这搞得江黯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毕竟邢峙说得很清楚——


    等他拍完戏,回到帝都,两个人再面谈。


    也就是邢峙拒绝立刻与他沟通,而要等四个月后。


    四个月之后是什么意思?


    黄花菜都该凉透了。


    江黯觉得这是他要和自己彻底分手的意思。


    所以江黯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


    卑微地祈求邢峙回心转意?


    这事儿他做不出来。


    再说如果对方的心真跑了,他再挽留又有什么用?


    这日江黯再次带着“失去老婆”的状态演起了戏。


    导演、对手演员等等,所有人都夸他入戏实在太快,演技简直浑然天成。


    从前江黯听到这种话会非常开心。


    现在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只觉得有点讽刺。


    这天晚上10点左右,Ada给江黯打了电话来。


    “祖宗,这马上要到12点了哈……既然都决定和邢老师那边和好了,咱们今晚卡点给邢老师发生日祝福吗?


    “上次你生日,邢老师是卡点发的。如果咱们今晚不发的话,大家肯定会觉得有问题。”


    江黯垂着眼眸,看起来很是闷闷不得。


    他没急着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才道:“礼物你还没送?”


    “没呢。不过我约了邢老师,明天会去他公司见他一面,到时候会把东西送给他。”


    毕竟与江黯公事了那么久,Ada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把礼物送过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到底什么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发生日祝福的微博?”


    “嗯。就这么办吧。就算不卡点,只要在他生日那天发了祝福,也没什么。毕竟大家知道我进组了,忙着拍戏呢。但如果……”


    江黯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沉。


    “看情况再说吧。不行的话,就不发了。”


    就这样,次日一大早,Ada怀着颇为沉重、也颇为愤懑的心情,去到了邢峙的星辰影业。


    来门口接她的是宋思柔。


    宋思柔面上也一片愁云惨淡。


    邢峙之前的一系列“恋爱脑”行为,把女友粉彻底气跑了,事业粉也跑了得有一半,现在也就靠CP粉撑着。


    如果他俩分手,连CP粉恐怕也都该跑光了。


    虽说邢峙从来不走流量路线,甚至以后都不一定会出现在幕前了,但毕竟他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人,宋思柔实在觉得有些惋惜。


    看到同样忧愁的Ada,宋思柔立刻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以示她们二人现在是同一边的。


    “欢迎欢迎,咱们现在是战友!”


    Ada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宋思柔递过来的那只手,如娘家人对待婆家的态度般,对面前这位经纪人横眉冷对。


    “邢峙到底怎么回事?”


    宋思柔赶紧挽住Ada的手。“他在办公室等你。走吧,咱们一起上去好好聊聊!”


    然而连宋思柔都没想到的是,邢峙没有好好聊。


    他礼数周到地收下江黯为他定制的、亲自参与了设计的礼物,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


    他甚至没有仔细看礼物,只是让秘书给Ada送上了咖啡、甜点,以及一个爱马仕的围巾做见面礼。


    之后他道:“抱歉Ada姐,我这边不能和你多聊,我马上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应酬。”


    Ada生起气,直接拒绝了邢峙递来的礼物。


    “邢峙,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想和江黯好了是吗?”


    “帮我再次谢谢江老师的礼物。”


    邢峙直接走人了。


    这回连宋思柔都傻了。


    当Ada那杀气腾腾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宋思柔赶紧上前道:“邢峙之前的做法,你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是见异思迁,也不可能是会幼稚赌气这么久的……”


    宋思柔没敢说邢峙去找过江黯的事。


    毕竟邢峙不让她讲。


    这会儿她只是道:“前两天邢峙还想主动找江老师道歉的。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或者问题。你等等我,我问清楚之后,一定……”


    Ada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跟你较劲也没用。只是……提醒你一句吧。小黯那脾气你也知道。邢峙搞这么一出,他那边恐怕是不能发祝福微博了。


    “万一有CP粉带头质疑,万一他俩演都不想演了,要不要官宣分手什么的,你得提前想好公关策略。


    “话说,邢峙就算不演戏了,那他做的也是幕后工作,也要吃娱乐圈这碗饭。


    “现在你们公司的新人,是冲着他的名头才想签约的。他的形象、声誉、个人价值要是出了问题,这星辰影业也会受影响,是不是?”


    Ada最后对宋思柔的这句话,也是江黯这会儿在思考的问题。


    因此他虽然对Ada嘴硬,心还是软的。


    顾及着邢峙的前途,以及他和他爷爷的那个赌约,江黯终究还是打开了微博,编辑起生日祝福的内容。


    不过当内容编辑好了之后,江黯没立刻发出去。


    他觉得有些烦,也就有些犹豫——


    邢峙现在这莫名其妙的态度,他都担心发出去后会被对方亲自打脸。


    而在同一时刻。


    有个叫汪大奇的人,黑进了江黯位于尚品别墅的台式电脑。


    10年前,汪大奇当过江黯的私生粉。


    他时常跟踪江黯,拍下过他丢粉丝礼物的全过程。


    后来他被江黯逮住了,继而被告上了法庭。


    于是他粉转黑,把他拍过的视频去掉了后半段,狠狠黑了江黯一把,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把粉丝的礼物当回事。


    数月前,这个黑料被阮郁、施楠等人请的营销号翻了出来,大家靠这个视频再次黑起了江黯。


    后来邢峙帮江黯澄清了一切,过程中也把当时江黯告私生粉侵犯隐私的判决书放了一部分出来,表明这一切都是私生粉的报复。


    这个时候,汪大奇这个名字,被江黯的老粉爆了出来。一并被爆出的,还有他的微博账号。


    汪大奇的微博账号,曾经是江黯的粉丝号,粉丝量还不少。也因此,他用这个账号爆出江黯丢礼物的视频,声称自己因此粉转黑的时候,得到了许多人的信任。


    这个账号因为当年那事儿有了很大的热度,汪大奇趁热打铁做起了自媒体,如今也靠这个账号挣钱。


    这事儿一出,汪大奇的大名连同他的微博账号,通通被挖了出来。


    他遭遇了一系列网暴,自媒体当然也做不下去了。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琢磨着报复江黯。


    如今总算让他想到了办法,得以黑进江黯的电脑。


    不久后,汪大奇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江黯放在草稿箱里的一封自白书一类的东西。


    自白书在一开头就表明了一件事——


    “想要和大家坦白一件事,我和邢峙在炒作恋情,我们是合约情侣……”


    第090章 第 90 章


    [集美们, 江江没有卡点发祝福,啥情况?]


    [江江进组啦,可能是在拍夜戏, 别急哇, 小情侣好着呢!上次我去给邢老师接机的时候问过他,他说他和江老师想低调来着, 这才没有在微博上秀恩爱]


    [那我乖巧坐等江江发微博]


    [+1, 板凳已经摆好]


    [好无聊, 不如来猜猜江江什么时候发博吧?]


    ……


    昨晚12点以来,[质安大队]的CP超话基本维持着这个状态。


    这期间有几个营销号搞事情, 为了流量编新闻,说邢峙和江黯的感情疑似破裂, 因为江黯并没有发生日祝福。


    不过这些博眼球的新闻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很快就有粉丝出来维护江黯, 说他之前经历过好几次大规模被黑之后,就不爱上微博了。


    上次邢峙发了那封感人至深的澄清、道歉兼表白的长微博时,江黯既没有评论,也没有转发。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爱邢峙, 他只是不爱把一切都摆在公众面前。


    这是相对风平浪静的一天。


    后来江黯总算发微博了。


    可微博内容并不是一直蹲守着他微博的粉丝们期待看见的。


    他居然发了一封《自白书》:


    “想要和大家坦白一件事,我和邢峙在炒作恋情,我们是合约情侣。事情要从《金陵春》这部电影筹拍的时候说起……”


    这一天是邢峙23岁的生日。


    江黯没发生日祝福微博, 却发了这样一封“认罪书”。


    网上立刻炸开了锅。


    这事儿当然连江黯本人都没有想到。


    那会儿他刚编辑好生日祝福微博,“发送”键还没有来得及按下去,Ada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祖宗?什么情况?!!!


    “快快快, 蓓蓓, 速效救心丸给我一颗!!!”


    江黯挂了电话, 上网开了一眼,反应过来自己微博被盗了。不仅他的微博被盗了, 家里的电脑恐怕也被黑了,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那封《自白书》,确实是江黯自己写的。


    这是他在先前阮郁和施楠惹出来的那场风波后做的决定。


    从邢峙揍了施楠一拳开始,江黯经历了一系列被黑。


    其后,通过邢峙的一系列运作,江黯经历了“欲扬先抑”般的舆论反转。


    最后网友们的炮火对准了施楠和阮郁,江黯则被奉上了神坛。


    可江黯知道所谓的神坛会像泡沫一样易碎。


    今天他利用流量获得了称赞与角色,搞不好哪天他就会被反噬,到时候网友对他有过的夸赞,全都可以化作摧毁他的利器。


    江黯意识到,从他决定炒CP开始,他数次上热搜,都围绕着他的感情纠葛,而无关于他的演技和事业。


    他还意识到,当初他太急功近利了。但也许不靠炒作,他也能拿下冷玉梅。


    经历那件事后,江黯决定坦白一切,以后再不炒作恋情,而只是安安静静搞事业。


    所以他默默写下了这封自白书。


    但江黯从来没有打算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直接将自己写下的文章发出去。


    他想与邢峙感情稳定,跟他商量清楚了再发。


    此外,在按下发送键之前,他还得找公关、以及《金陵春》的宣发团队修改、确认最终的措辞,以及提前做好相应的公关预案,免得影响电影的上映。


    最重要的是,江黯完整版的自白书,虽然在开头了坦白了他和邢峙是炒作,但很快就讲到了他们是怎么真正爱上对方,继而选择撕掉协议真心相爱的。


    可这回盗了他微博黑进他电脑的人,显然把后半部分甜蜜的内容去掉了,而只放了前面跟炒作有关的这部分内容。


    网上现在基本分成了两大阵营——


    一部分人认为这篇文章是假的,且不是江黯发的。


    理由是发文者的IP虽然与江黯现在的所在地一致,但众所周知,IP是可以改的。


    此外,发文者这篇微博的发送终端,显示的是PC网页。可江黯之前的微博从来都是用iphone发的。


    最后,江黯忽然发出这一篇东西,不明不白的,他图什么?意义何在?


    另一部分人则觉得这些内容是真的。


    理由是《自白书》里提到了很多跟《金陵春》试镜、以及炒作合同相关的细节,那些细节太过真实,不像是编的。


    另外,《自白书》的文风,标点符号的用法,跟江黯本人完全一致,明显就是他自己写的。


    Ada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祖宗,你这会儿有戏要拍吗?我这边已经找公关紧急开会了,你要不要远程参与?”


    “行。”江黯道,“正好没我的戏。我马上就回旅馆。话说……我这就是被盗号了。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没人信?”


    “也不一定。我联系一下平台官方。看他们能不能帮忙做个澄清。”Ada道,“别急啊,大家一起商量。另外,我已经报警了。”


    其实江黯并不在乎舆论会怎么评价他,也不在乎网友们是否信他。


    盗号黑他电脑的那个人,明显已经触犯了法律,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找平台官方、找律师起诉、等法院判决……这场风波终究会平息。


    此外,能因为一条微博轻易脱粉的人,想来本来就不是真爱粉,在江黯看来,他们既不信任自己,那么想走便走,自己不必挽留。


    至于选择留下的真爱粉,江黯当然有责任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会与那个阴暗小人硬刚到底。


    那么留下来的人,一定会通过他的后续澄清、通过法院判决书等等,知道全部真相。


    是以江黯此时真正在意的,其实只是邢峙的看法。


    最近他主动联系了邢峙,想要与他尽快沟通一次,然而邢峙拒绝了。


    今天他又托Ada送了邢峙生日礼物,可是邢峙反应平平,仍然选择冷漠应对,并没有任何其他表示。


    这种情况下,在邢峙眼里,这篇微博当然有可能是江黯亲手发的——


    江黯被他的行为激怒了,决定与他彻底断了,所以发了这么一篇《自白书》。


    江黯不免想,如果邢峙真的这么认为……


    那么他们的关系,也许会走至再也无法挽回的境地。


    想到这里,江黯也等不及和Ada他们开会了,他直接用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微博账号被盗,已报警,已联系律师,后续会走法律流程处理;关于其他事宜,后续会通过工作室做进一步的澄清】


    江黯回到了旅馆,开电脑,加入了远程会议。


    他有些烦,给自己泡了杯茶,通过视频听见,Ada也给宋思柔那边打了电话,询问他们那边的意见。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Ada和宋思柔商量对策期间,邢峙用自己的微博发文了:


    “想说的有以下几点——


    “第一,谢谢大家,以及江老师的祝福。


    “第二,江老师确实被盗号了,之后两边的工作室会一起处理这件事,让始作俑者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第三,盗号者发布的内容并不真实,不过也不是完全虚假。我和江老师最开始,确实是合约情侣。


    “但江老师并不是为了拿到角色,或者为了流量才这么做的。他是被我忽悠了。


    “我之前说过,我从小就是江老师的粉丝。我喜欢他,为了和他一起拍电影,为了借此靠近他,这才做了这种错误的决定。


    “江老师非常喜欢《金陵春》冷玉梅这个的角色。但他其实不需要靠炒CP的热度来获取这个角色。


    “下面的话,是我要对江老师说的。


    “江老师,抱歉,其实你早已通过了试镜,导演、制片人、大部分投资人都对你感到满意。你不需要和我炒CP,也能拿下角色。


    “是我为了和你绑在一起,为了和你一起拍亲密戏,这才欺骗了你。


    “我忽悠你说,基于电影的宣传策略,我们需要炒CP,忽悠你说投资方制片人都希望我们这么做。你基于对电影和角色的热爱,不得不同意了这个建议。


    “后面的话,是我要重新对大家讲的。电影结束后,我和江老师是真的相爱了,我们早已把炒作协议撕毁,我也是真的和江老师同居了一段时间。


    “不过最近我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这与江老师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比如我在一开始就欺骗了他。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江老师回应了。


    “请大家不要给江老师压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江老师做什么选择,我都接受。”


    开会开到中途,Ada和宋思柔纷纷被人提醒邢峙发了这条微博,两个精明的经纪人反复读了这篇微博,只感觉CPU已经□□烧了,完全不知道邢峙到底想干什么。


    Ada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看向摄像头。


    她看到了江黯的表情。


    很明显,他也看到了邢峙的长微博。


    “那个,小黯,你那边……”


    江黯陷入沉默,好半天眼睛都没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Ada道:


    “我知道邢峙想表达什么意思。他没觉得我被盗号了,他觉得那封《自白书》就是我发的。


    “为了避免我被骂,他把罪名全部揽到了他自己身上,并替我把完整真相说了出来,看着倒是挺有担当的……但他真正想说的是,他要和我分手。


    “什么美其名曰一切交给我决定,让大家别给我压力……


    “我读懂了他想告诉我的意思。他要和我彻底分了。”


    “咳,小黯……我可没觉得他是这个意思……害,不是……”


    Ada端起手机,对宋思柔道,“把邢峙拉进来,大家一起远程开会,面对面好好沟通清楚!我发个会议邀请码给你——”


    “不用了。”江黯打断Ada道,“我先挂了,去背剧本了,晚上有夜戏。”


    ——这几次他主动之后,邢峙给出的反应,再加上这篇长微博,足以说明一切。


    切断视频后,江黯拿着手机,又把邢峙那篇长微博看了一遍。


    “双方工作室一起处理”,这些用词太官方了。


    换做从前,邢峙应该会说“我陪江老师处理”。


    此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是邢峙最后说的话。


    但恐怕他不是在说,他不该忽悠自己签协议。


    他真正想做的,是借这句话告诉自己——


    他们两个人之间,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误。


    由此,江黯再次确认,所谓“江老师做什么选择,我都接受”,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邢峙希望由自己来提分手。


    既然是他提出两个人的开始是错误,既然是他最终决定终止这段关系,那么他就把体面留给自己。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