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如今《爱演才会赢》已经录制到第三季了。
在头两季节目里, 时常会出现导师和选手自由发挥,而没有对应道具的情况。
是以今年这一季道具组做好了足够充分的准备。
江黯顺利找来假发和红裙子,再亲自将它们交到邢峙的手上, 就看他肯不肯这么打扮了。
对此, 节目组简直喜闻乐见。
邢峙对外的形象标签,一直跟冷感、酷哥、高冷、严肃、神秘脱不了关系。
相对来讲, 他的商务活动、采访也都接得很少。
请他上综艺已是奢侈, 没有哪个制作人会幻想, 他这样的人肯穿在综艺大舞台上穿红裙子戴假发。
节目的总制片人不由在心里为江黯摇旗助威起来,希望邢峙能答应演“师弟”这个角色, 那样他们节目一定会爆的。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后怕, 感觉这一切都太不可控了。
好在他们的节目是录播, 而不是直播,制片人对此感到庆幸,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当场犯心脏病。
等待邢峙做决定期间,江黯走到段南声面前和他沟通。
这会儿段南声的脸依然很红。
他几乎不敢和江黯对视。
段南声自认拥有男人的劣根性, 天生就喜欢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从前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取向。
可在今天看到江黯后,他迷惑了。
此刻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江黯刚走上舞台的时候,他其实还没觉得有什么。
但当江黯念出剧本里的那句台词后,身上的气质就一下子变了, 忽然具备了某种超越性别的魅力。
“小段, 小段?刚我说的记住了吗?在想什么?”
江黯的声音传来。
闻言, 段南声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江黯那双看起来格外深情的眼睛里。
恍然间, 他不由错觉江黯真的爱上了自己。
于是他的心砰砰直跳。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他似乎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了“春心萌动”这个词的含义。
段南声刚出道,从没正经演过感情戏,冷不防遇到江黯这样能带动对手演员情绪的高手,一下子沦陷了。
正痴痴地与江黯对视,冷不防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段南声一侧头,这便看到了邢峙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
他仿佛忽得从某个幻梦中清醒过来,赶紧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离这两个人远了一些。
其实段南声之前和很多人一样,认为[质安大队]是炒作。
有时候他会和圈子里的新人演员们混在一起聊八卦,那里面有不少真gay,他们的说法很统一——
邢峙确实是很多gay的天菜,但他一看就直的不能再直,不可能真的爱上江黯。
现在段南声却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他觉得爱上江黯这样的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跟江黯的性别没有关系。
邢峙默默注视着段南声走远,然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江黯。
这段时间,他试图对外界释放出一个他和江黯已经分手了的信号。
等舆论发酵到极致,他就可以向江黯顺势提出同居的建议。
可现在情况俨然有了变化——
如果他参与这期综艺,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和江黯没事,舆论发酵自然不起来,他的计划会彻底告吹。
可如果他不参与,江黯就得继续和段南声,还有那个言歌演感情戏。
面对江黯,邢峙总有很多计划。
可这些计划也总会被江黯打破,就跟乱拳打死老师傅似的。这简直有点玄学了。
与江黯无声对视片刻,邢峙捧着假发和裙子走到他的面前,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没问题,我可以配合江老师。不过你知道的,我没看过《观音桥》,只知道个大概的故事框架,并不了解具体的人设和剧情,我可能会随意发挥。
“我们这算是二次创作了,如果我来点颠覆性的演绎,江老师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你可别担心我接不上戏。”
邢峙这话把江黯的胜负欲和戏瘾给勾起来了。
他倒要看看,邢峙想怎么靠一条裙子和一顶假发,临场发挥出一次颠覆性的演绎。
邢峙先去了后台,也不知道和道具组商量了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居然拖了个箱子过来,并将之藏到了床下。
随即他又和道具组的人配合着,把舞台布景里的沙发挪了个位置,最后甚至还找PD沟通起了所有镜头的位置,以及运镜上的安排。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这场戏总算开演——
江黯演来酒店赴约的师兄。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消沉,还有些不安。
及至房门位置,江黯把手伸出去,却又迅速握成了拳收了回来,然后他侧过身往电梯方向迈出了数步,似乎是想临时脱逃。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重新面向房门,深呼一口气后,将之敲响了三下。
很快,“门”开了。
江黯一眼看见坐在床边的,由邢峙扮演的师弟。
舞台上并没有一道真正的门。
江黯做的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无实物表演。
所以他其实早就看到了邢峙的装扮,只不过这会儿装出了第一次看见的样子。
与电影里师兄这个角色当时眼神里出的惊艳不同,此刻江黯眼里呈现出的,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以及一丝隐隐的惊恐。
江黯一眼看出,邢峙演的师弟,与电影里师弟的性格迥然不同。
邢峙身材高大,穿女装其实并不是那么合适,尤其是裙子并不合身的情况下,他整个人看起来明显有些别扭。
于是他将错就错,故意把那种倒错感给演出来了。
此刻他看起来病态、癫狂,不像个被情人抛弃的可怜人,却像个危险的疯子,像个潜在的杀手。
同样是戴着齐腰的假发、穿着大红色的长裙,江黯饰演的师弟颓唐、艳丽,像是尘埃中开出的绝望之花。
他看似轻挑放荡,实则却即将堕入地狱。
他选择目送师兄过上正常的人间生活,而放任自己独自留在地狱里腐烂。
邢峙饰演的师弟看起来也很地狱。
不同的是,他演的师弟想把师兄一起拉进地狱。
他演的是凭什么你要抛下我。
他演的是我们应该在地狱里相拥着开出腐朽而绮丽的花。
或许是出于直觉,或许是因为和邢峙之前一起拍戏时形成的默契,江黯一眼猜中了邢峙的演绎方向。
于是此刻他眼里的这丝惊恐出现得非常合适。
这意味着他在这场戏刚一开始,就准确、迅速、而又巧妙地接住了邢峙的戏。
“师兄,很久不见。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是不是我变成女人,你娶的人就可以是我?”
当初江黯演这里的时候,演的是深情与痛苦。
他扮演的师弟虽然决定放手,但还是心存不甘,所以想看师兄还会不会为自己心动和失控。
师兄娶了女人,于是师弟试图学女人那般挑逗师兄。
他的模仿非常拙劣、非常可笑。
可他很努力。
这些要素,通通能反应出人物内心的绝望与深情。
邢峙演的师弟彻底不同。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既没有模仿女人,也没有做任何挑逗或者勾引人的动作。
他只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江黯,像是反倒把他当做了女人,或者即将到手的猎物。
问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挑着嘴角淡淡笑着,看起来冷静、从容,而又有着志在必得的笃定。
江黯下意识后退一步,回避了眼前人的目光,片刻后却又留恋地多看了他几眼。
他生动地演出了一个想爱却不敢爱的男人的懦弱。
“都已经过去了。从前的一切,通通忘了吧。人是要往前看的。以后我们还是兄弟,好吗?
“你回来之后……找工作了么?
“你不是本地人,需要租房子吧?房子找到了吗?对了,你需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
“师兄,我不要钱,也不要房子。
“我想要别的。你给不给?”
邢峙蓦地打断江黯,然后问出这么一句话。
与此同时他望着江黯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病娇,令人不寒而栗。
江黯接他的戏,畏惧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你想要什么?”
邢峙用与江黯截然不同的演法,对着他轻轻开口:
“我要和你再睡一次。
“怎么?你现在不敢和我睡了?”
明明是旖旎的情话吗,邢峙的语气却太过冰冷。
他不像是想和情人睡觉,而是想杀了他。
江黯反应极快,迅速get到了邢峙的意思。
于是他做了个动作——
转身跑向门边,将手放上门把手,打算逃跑。
然而门还没来得及被打开,邢峙已立刻追了上去。
他抬起右手从江黯的背后伸过去,按住了他放在门把手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邢峙的左臂紧跟着抬起来,先是往前一伸,后是用力往后一拉,卡住江黯脖子的同时,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多么奇怪。
这个动作既像是要和恋人亲密相拥。
又像是想要把对方活活掐死。
“你——”
江黯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瞳孔因惊惧而放大,与此同时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他开始极力挣扎起来。
“嘘,师兄,别跑。我的礼物还没送给你。”
“什么礼物?”
“你会知道的。”
剧烈的挣扎换来的却是更可怕的压迫。
最后邢峙给了江黯一记手刀。
他当然没有真正使劲儿。
不过江黯接戏接得快速,立刻向后倒了下去,再被邢峙稳稳接住。
舞台的地面太过坚硬,这对江黯来说其实是个挺危险的动作。但他毫不犹豫地做了。
这可以用他是戏疯子来解释,他演戏的时候只求戏好,从来不考虑是否危险。
但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
他毫不犹豫,只是因为他非常信任邢峙。
思及于此,邢峙眼眸微沉。
迅速重新进入人设后,邢峙双手穿过江黯的腋下,扶住了他的肩膀。
以这种方式,他一边将“昏迷”的江黯往沙发后方拖去,一边道:
“师兄,这套裙子,还有这个假发,其实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你那么喜欢女孩子,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呢?
“师兄这么好看……不穿裙子的话,太可惜了。”
他一定是在公报私仇。一定是。
装昏迷的江黯闭着眼睛在心里腹诽。
可在江黯眼里,从来都是戏比天大,再说其实邢峙临时发挥的剧本也挺有创意,当下也就只能先把他的表演配合下去。
江黯的身体被拖到了沙发后方,只有两条小腿从沙发末端伸了出来,能够被镜头和其他人看见。
放下江黯后,邢峙站起来,取下了自己的假发,也脱下了那条红色长裙。
邢峙脱裙子动作立刻引来了观众席上的惊呼。
然而紧接着观众们无比失望地发现,他里面根本还穿着衬衫和到膝盖的裤子。
随意把假发和红裙丢在地上,邢峙去到大床边,从床底拖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箱子。
他打开箱子,继而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戒指,一条绳子。
拿着戒指、绳子,邢峙回到沙发后方蹲了下去。
接下来,观众、评审、主持人,甚至是镜头,通通看不见沙发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见原本属于江黯的衬衣、领带、西裤,被邢峙那只修长苍劲的手接连抛了出来。
与此同时,江黯从沙发一端伸出来的那两条不能动弹的小腿,从穿着裤子的状态,变成了彻底的光|裸。
两位演员没有直接展示任何直白的东西。
沙发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靠观众们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补。
可想象力是无限的,这种感觉简直让人血脉贲张。
观众席上的几名观众没忍住站了起来。
后来连某位导师都坐不住了,居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几位PD已经兴奋得快疯了。
邢峙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光明正大地扒了江黯的衣服。
他们能猜到这一幕播出的时候大家会有多疯狂。
此时此刻,不被人看见的沙发背后。
江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他不是不习惯在舞台被观众的注视,毕竟在留学期间,他有着还算丰富的当话剧演员的经历。
如果剧本要求他在舞台上脱衣服,他会毫不犹豫地脱,只要剧情故事是合理的,只要一切为角色服务。
可他没试过在临场发挥的情况下这么干。
尤其是在他的一切都由对手演员掌控的时候。
他几乎不可自控地生出了几分不安。
即便镜头和观众都看不到,江黯也维持着入戏的状态,依然闭着眼假装昏迷。
只是这些不安,终究还是让他的睫毛微微抖了几下。
不过江黯很快就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大概是因为他信任邢峙。
可他为什么会信任邢峙,他也暂时找不到答案。
此刻江黯无暇深想。
很快,邢峙的身体覆过来,盖在了他的身体之上。
这是为了确保他身上不会有任何地方被其他人看见。
紧接着邢峙为光|裸的江黯穿上红裙,戴上了假发。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就像在履行某种仪式。
江黯闭着眼睛,嗅觉与触觉因此变得更加敏锐。
他身上的红裙,便是刚才邢峙脱下来的那件。
穿上它之后,江黯能感觉到上面还残留着邢峙的体温,甚至他还能闻到邢峙常用的那种古龙水的、很性|感香水味。
最后邢峙拿来绳子,绑住了江黯的手脚与身体。
既已绑上绳子,角色就可以醒过来了。
电影里无所谓,这种舞台剧还是要有互动才好看。否则观众的注意力可能会游离。
江黯不能真让这场戏成为邢峙的独角戏,也不能让他从头到尾占据主导权。
所以江黯不再“昏迷”,而是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通红,演出了发现自己被恶魔拉进地狱时的恐惧。
对上邢峙那双深不见底的目光,江黯道: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我们的感情!是我背叛了你!但……但我罪不至死吧?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在国外的时候,是我一直在照顾你。对了……你的论文,我还帮了忙的!
“看在过去的面子上,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嘘,师兄,你听话一点,别吵。”
“你……唔……”
邢峙俯身吻上了江黯的唇。
观众和镜头看不见这一幕,只能看见江黯的小腿蹬起来又被拽了下去,只能听见他的话疑似被一个吻封住的声音。
舞台空调打得很低。
两个人嘴唇的温度也很低。
恍惚间,江黯感到自己吻上了一片雪。
可他睁开眼所看见的,分明又是一双炙热如火的眼睛。
两个人不宜在沙发后面待太久。
这种半遮半掩的戏会给人无限的遐想,将戏剧效果推往极致,然而如果太多,不免又会让舞台变得无趣。
于是很快邢峙就带着江黯重新出现在了镜头下,以及众人的目光中。
他抱着被彻底束缚住的江黯坐上沙发。
江黯戴着假发,穿着红裙,坐姿看起来还挺规矩。
与此同时他浑身绑着绳子,邢峙勾一勾绳子,他就动一动,整个人像是变做了提线木偶,一生都将被掌控。
“师兄,你好漂亮。”
邢峙深情地看向江黯,拉起他的手,给他戴上了一枚戒指,然后说了这场戏的最后一段台词:
“师兄,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担心别人的眼光。你觉得两个男人相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你还担心和我手拉着手走在阳光下,会引来非议。所以你才会想要娶一个女孩子。
“现在好了,你变成了女孩儿,我牵着你的手走在外面,也就没人会觉得我们不正常了,对不对?
“所以,你不要娶别人,让我来娶你,好不好?”
演完这场戏,邢峙和江黯收获了雷鸣般的掌声。
节目组特意在飞行嘉宾席上加了一个座椅,以便让临时赶来的邢峙坐在江黯身边。
江黯这会儿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
只听几位导师和评审团的人纷纷点评起自己和邢峙:
“这完全不像没排练过的,太丝滑了,太绝了!”
“所以啊,演员们在这综艺上如果没发挥好,别怪剧本烂。好的演员得有一定的编剧能力,进来的选手们运气好啊,都学到了吧?”
“两位演员不愧都得过影帝,他们给大家上了很好的一课,看看,这才叫真听真看真感觉!”
“确实,不愧是真谈恋爱的情侣,默契度也太高了!”
“不过有一点,大家可不能学啊。邢老师和江老师是情侣,无所谓。但正常情况下,大家可不能随便扒对手演员的衣服啊,演员之间也要懂得互相尊重的,不能为了戏毫不顾忌,当心被人告性|骚|扰!”
……
此时此刻,舞台上灯光刺眼,舞台下高朋满座。
江黯侧过头,发现邢峙正在看自己。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在万众瞩目中对上了。
世界骤然安静,仿佛只有他们彼此。
这让江黯想到了,他们刚才在舞台上堂而皇之、无所顾忌地极尽亲密的样子。
“怎么了?”邢峙开口。
江黯收回视线看向舞台。“没什么,看来你确实没看过《观音桥》。”
“开头还是看过一点的。”
“哦。”
“江老师觉得我发挥得怎么样?”
怎么又喊回老师了?
江黯侧头看邢峙一眼,回答得很诚恳。
“创作很具有颠覆性。很不错。就是……”
就是不知道你哪儿来那么多阴暗变|态的灵感。
“嗯?什么?”
“没什么。”
“那么,既然江老师觉得我演得好……”
“嗯?”
“江老师,可以给我奖励吗?”
江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侧过头看向邢峙,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奖励?什么奖励?”
他的心跳了一下。
想到了邢峙在舞台上说的那句——
“我想要别的。你给不给?”
“知道两位老师恩爱,但现在可别再继续说小话了。”
主持人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让我们再给扮演师兄师弟的小演员们一次机会吧。毕竟短期内的进步速度,也能表现两位演员的潜力程度。
“另外,我们还有其余选手等着上场。”
在邢峙和江黯的身边,阮郁全程表情凝重。
他刚才切切实实地、设身处地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真正的好演员。
邢峙和江黯走的路,实在是他没有走过的。
他的经纪公司懂得包装人,知道怎么把他培养成一个大明星,可没有人教他怎么当一个纯粹的演员。
他感觉到了最直观的差距。
当然,在受到冲击的同时,听到身边两人的谈话,阮郁又悄悄翻了个白眼。
他觉得他得想办法翻盘。
不然综艺的热度,会全被江黯和邢峙给吸了过去。
第052章 第 52 章
邢峙陪江黯看起了一直没有看过的《观音桥》片段。
只不过这次是由段南声和言歌这两位新人演员扮演的。
嘉宾和导师们是被允许在关掉耳麦的情况下小声交流, 或者记点评笔记的。
江黯看得挺认真,把台上两人进步的点都记了下来。
他注意到身边的邢峙也挺认真。
只是冷不防听见他凑在自己耳边,低声问了句:“这里的原剧本应该是有场吻戏的, 只是这会儿被删了?”
江黯点点头。“所以呢?”
“……没什么。”邢峙低头继续做笔记了。
侧头瞥一眼他略皱着眉的冷峻的侧脸线条, 江黯想到了他曾说过看不得自己演吻戏的事。
江黯当即损他:“该不会看别人演《观音桥》的时候,你在脑补我在这部电影里演吻戏的样子?
“脑补也会不高兴哦?干脆你别看了, 去后台吧。这节目本来就不该有你。”
“不该有我么?刚和导演组沟通镜头的时候, 有位PD还说一直想邀请我来这节目。”
“哪位啊?我怎么不知道?人家的客气话你还当真, 也不是圈子里的新人了。”
“他说他通过你找我了。江黯,听说你手机没电了?”
“……好好看你的节目吧!”
《观音桥》之后, 又有几组选手参与了竞演。
其后阮郁总算等来了发挥机会。
有一男一女两位新人演员,演了他曾演过的古偶剧《问仙缘》的片段。
阮郁曾因为这部剧被人评为演技进步极大。粉丝也跟着好好扬眉吐气了一番。
阮郁本人对自己在这部剧里的发挥颇为得意。
让他演江黯他们那种临时发挥的, 他来不了, 但演自己熟悉的剧,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为两位演员点评演技的时候,阮郁主动提出,可以上台示范, 在示范完之后果然也得到了许多掌声与夸奖。
评审团里有不少制片人,他们当场对他发出了下一部剧的邀约。
阮郁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心态顿时稳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很难盖过江黯的风头, 但能凭借这次演绎,与江黯平分秋色,那也是可以了。
总之不能让这节目的热度都集中在江黯一个人身上。
节目录制结束, 已经是晚上12点过了。
江黯带着邢峙一起跟刘雨生离开录制大楼, 继而去到了一家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餐厅。
餐厅看起来非常破旧, 不过这个点了生意依然很好。
大厅很小,光线也不好, 客人们基本都坐在户外,老板搭了个棚子,他们就在棚子里吃夜宵喝啤酒。
这里的吃饭条件虽然简陋,但充满烟火气。
刘雨生带江黯和邢峙经由后门入餐厅,轻车熟路地往餐厅里唯一的包厢走去。
这是老板早已为他留好的。
江黯他们前脚刚坐下,老板后脚就上齐了菜,看来菜也早就准备好了。
“小江,你下部片子要演硬汉是吧?那你得增肌?”
刘雨生先对江黯这么问道。
“是。”江黯点头,“过两天就开始跟着教练训练了。我后面还得学拳击和四川话呢,形象上也要改……
“诶,你觉得我剪寸头怎么样?”
“说不好,找造型师多帮你试几个造型呗,总能找到合适的。”
刘雨生把一盘卤牛肉推到江黯面前,“增肌的话,多吃点牛腱子肉,特香!
“可别嫌弃这苍蝇馆子啊。老板是我以前的老同学,人家是退伍军人,之前在部队上干炊事班的,做菜特别好吃,还干净放心。
“我啊,约人谈合作、吃烧烤喝酒,就喜欢来这里,大隐隐于市!”
江黯很痛快地夹了好几块牛肉到自己的碗里。
“那我吃肉,你们谈事情吧。话说项目还在保密阶段吧?我能听吗?”
“我要是想瞒着你,干嘛通过你联系小邢?”
刘雨生笑着看向邢峙,“小邢看看这菜合你口味吗?要不要加菜?”
“不用。江黯喜欢吃的,我也喜欢。”
邢峙倒上一杯啤酒敬刘雨生,然后一口闷了。
“非常感谢刘导的信任。不瞒刘导,四个月后的那段时间,我已有工作安排。
“不过一切以剧本质量为准。如果故事角色我感兴趣,我那边是可以协调的。你方便和我说下具体的故事吗?”
“当然。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刘雨生目光在邢峙和江黯身上走了个来回,笑着调侃邢峙,“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不像演员对导演,你知道像什么吗?”
邢峙摇摇头,下意识看了一眼江黯。
“请刘导指点。”
刘雨生“哈哈”笑了两声,直言不讳道:“比起见导演,你更像是在见江黯的娘家人!”
“……”江黯咽下一口牛肉,“刘导,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谈工作呢。”
“行。谈工作。我赶紧和小邢谈完工作,给你们留出时间!你们也要好好谈谈吧?”
刘雨生这么说,明显是看出两人之间有问题。
江黯感觉到邢峙的目光望了过来。
不过他没理,只是低头吃东西了。
刘雨生说到做到,很快和邢峙谈完事,走人了。
邢峙叫来自己的司机,提出送江黯回家,两人也可以顺便聊一聊。
“大晚上聊什么聊?”
江黯道,“我困了。明天早上再聊吧。”
邢峙问他:“那我明天早上去你家找你?或者你想吃哪家的早餐,我接你去。”
江黯静静看邢峙一眼,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
“算了,懒得折腾。就在这里聊好了……你想和我聊什么来着?”
酒精让胃、心脏、连同手脚都热了起来。
刚才刘雨生在,江黯没觉得什么。
这会儿他不在了,只剩他和邢峙两个人,气氛好像就不一样了。
抬起眼眸,江黯对上了意料之中的邢峙的目光。
他几乎立刻想到了不久前舞台上的那一幕。
他记得裙子上的体温,记得邢峙在所有人面前把他扒光了却又用身体盖住他的样子,记得邢峙唇齿间的滚烫……
江黯不得不承认,当他赤|裸着被邢峙拥抱的时候,当他意识到他在舞台上,正被无数人注视着的时候,在短暂的不安之后,他会感到有些刺激,也有些兴奋。
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好似张了开来。
他每一个感官的敏锐度都增加了数十倍不止。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邢峙的手指、嘴唇带给他的感觉,也比从前强烈了数十倍不止。
每个演员喜欢演戏的理由大概都是不同的。
江黯自认他喜欢演戏的原因是之一,是他可以对镜头毫无保留地释放内心潜在的野兽,他喜欢那种将身体与灵魂撕扯开,为所有人展示里面的所有物的感觉。
他在生活里活得有些封闭,面对不熟的人的时候有些社恐,本能地会选择逃避,他不喜欢被采访,不喜欢通过谈话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他是外热心冷,会封闭内心的人。
可心里的东西压抑久了,总得有个宣泄的出口。
演戏就是他找到的出口。
慢慢地,江黯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展示身体与灵魂,只不过他不是直接展示,而是以演戏为粉饰,借不同的角色的灵魂来展示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因此不久前台上在所有人面前赤着身体,会让他有种在全世界面前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将自己彻底打开的错觉。
这种错觉几乎让他怀念。
酒精和回忆让江黯的脸变得有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
注视了他良久,邢峙大概也想到了那一幕。
他喝下小半杯啤酒,问道:“江黯,之前我在台上脱你衣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江黯轻轻呼出一口气,恢复几分冷静。
“……想怎么接戏,想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砸自己的招牌。还能想什么?”
“我没有提前和你沟通,这本应该是很冒犯你的行为。”
“行了,你解我第一颗纽扣的时候,刻意捏了下我的胳膊,你那是在征询我的意见,问要不要继续。
“那里不会被人看见,我给你做些表情啥的,也不会穿帮,这些我都知道。”
江黯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我没有示意你停止。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我默许的。演戏而已,没什么。
“师弟想以这种方式惩罚背叛了自己的师兄……我觉得这个创意很好,我也想尝试。
“再说,你后来用身体挡住了我,彻底隔绝了我身体的暴露风险。你不用解释。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我都知道。”
“所以江黯,你是信任我的。”
“不然呢?我干嘛不信任你。你我之间又没有仇恨。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再说了,其实这样演戏,还挺过瘾的。直接面对观众,和拍戏时面对镜头的感觉很不一样,更刺激了,我还挺想再试试的……距离进组还有很长时间,我也没想到,还能参加这种让人过戏瘾的综艺。”
“……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节目能让我过戏瘾。”
“不是这句。前面。”
“前面?这场戏演得挺刺激。”
“不是。再前面。跟戏无关的那句。”
“再前面?跟戏无关?哦……我说你不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为什么?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这种话?”
“……”
他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吧?
江黯狐疑地看向邢峙。
现在他们没在拍电影了,江黯不怕说些什么会影响拍摄状态,也就很坦白地开口道:
“直播上你说的,‘我不执着于你’什么的。你不用解释,我都听懂了。”
“江黯——”
邢峙的表情几乎是肃穆了。
他的手指扣紧啤酒杯,小臂上青筋一道一道的。
只是这里灯光晦暗,江黯又有点醉了,于是没看清。
江黯:“嗯?”
“我一直觉得你的理解力很好,不管是对剧本,还是对人物的解读,都非常到位。我知道你的文学素养很高。这跟你那位文学系的教授父亲的从小教导有关。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对我那句话的解读有问题。”
江黯:“…………”
——怎样?要给我的阅读理解打零分啊?
“可不是我一个人那样解读的。网上都是那么解读的。”
江黯看起来很大气地挥挥手,“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从李屹南里走出来了。毕竟你比我先杀青两个月呢。”
邢峙:“……”
江黯再一挥手,用带着几分醉意的语气道:“不过你放心,虽然比你晚点,但我也还是走出来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对了,你觉得我留寸头好看吗?”
邢峙:“………………”
邢峙接连喝了三杯酒,然后按住江黯想要继续夹牛肉的手。“江黯,我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着。”
“嗯?”江黯看向他,“好,你说,我听。”
见江黯又要低头倒酒,邢峙一把抓住他的手。
“别喝了,我怕你真醉了,搞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江黯眨了几下眼睛,点点头:“你说吧。我只是有一点点头晕,人是清醒的。”
“好。那你听好了——”
邢峙把他的手捏紧了一些,捏得江黯感到很疼,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诶诶邢峙,轻一点。你到底要说什么?”
“最近老有人说我们分手了,顺着这个节奏,我在直播里说了那句话。不仅如此,我还任由狗仔爆料了我们拍戏的时候分开住的事实……
“我这么做,只是想让大家觉得我们真的分手了。”
“为什么?你有毛病啊?”
江黯试图抽出手,却被邢峙握得更紧。
邢峙眼里的暗火几乎快把江黯烧了起来。
他就那么盯着江黯,用很坦诚的,却也带着明显试探的语气开口:“因为我想找个理由,让我们可以同居。”
酒精让江黯的大脑运作变得有些迟缓。
他捋了一下,才捋清楚了邢峙这让人不可思议的脑回路。他很惊讶地问:“你……你想和我住一起?
“邢峙,你不需要这么迂回,你可以直接问我。”
邢峙盯着他道:“直接问你的话,你不会同意的。”
江黯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邢峙下巴微微上抬,开口道:“你刚才自己说的,你又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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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市中心某豪华套房内。
康云泽一边回工作邮件,一边听阮郁在旁边得意洋洋、且喋喋不休地描绘自己今天表现得有多好。
康云泽,这便是阮郁的金主。
他参投了《金陵春》,投的金额还不低。
当初就是他推荐阮郁去试镜的。
只是后来江黯出现后,他没有继续坚持让阮郁参演。
那会儿阮郁很是和他闹了一阵子。
康云泽有理有据地哄他。“宝贝儿,我拍电影也是要赚钱的。江黯能让我赚到钱,就让他去演好了。
“江黯出力,等钱到账,挥霍的人是你。谁更划算,这笔账你应该能算明白才对?
“再说了,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戏里那么多亲密戏。我花钱养你,然后送你去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我缺心眼儿?”
康云泽这样地位的人,哄人一次可以,何况那个时候阮郁刚到手,这个宠物对他来说还算新鲜。
可如果要他多哄两次,他就不耐烦了。
此刻他在处理工作,不免觉得阮郁太过聒噪。
何况阮郁说的内容没有任何营养,无非是他和江黯的那点破事儿。
并且都是他单方面臆想的,人江黯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康云泽听烦了,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不耐,只是拍拍身边的沙发,打断阮郁道:
“来,宝贝儿,你坐过来,我和你讲讲道理。”
阮郁坐过来了,状似很乖顺地靠近他的怀里。
不愧是人气极高的偶像明星,他长得确实精致,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康云泽心里的烦躁去掉了一些,耐下性子道:
“你那部古偶剧之所以叫座,是故事节奏好,抓住了大众的爽点,属于天时地利人和之下的成功。你的角色人设也不错,和你的气质很贴合,所以被人夸了。
“但你和那部剧的受众范围其实有限,剧的质量也难登大雅之堂,大家无脑爽一爽,吹一吹的话,你不能当真。
“你和江黯他们那种电影圈人的演技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如果什么也不做,等这期综艺节目播出的时候,大家全被邢峙和江黯吸引了,其实不会留意到你。
“但你非要去台上献丑……宝贝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这是在给你的黑粉们递刀。到时候对你的批评会铺天盖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你说什么……”
阮郁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一直以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形象?你觉得我一点演技都没有?!
“你就听我说了一嘴,你都没看到我和江黯在台上怎么演的,居然就能说出这种话,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
康云泽再度感到不耐。“宝贝儿,你在粉丝们的吹捧里迷失了自己。早点清醒也好。”
阮郁心态实在有些崩了。
他金主平时也会夸他演得好的,就和他的经纪人一样。
这些日子里两人处得也不错。
他几乎都认为,他们之间有爱情了。
他几乎以为,康云泽其实是懂他真正想要什么的。
他实在没有想到,他在康云泽心里的真实形象居然从来都只是个花瓶。
美人落泪,终究惹人心碎。
瞧一眼阮郁泪汪汪的样子,康云泽再度柔和了态度,不过说的还是实话:
“阮郁,既然话都到这儿了,我跟你说点实在的,你如果能听进去,比听你的经纪人和公司给你画的那些饼有用。
“做人要懂得扬长避短,最忌讳这个也要,那个也要。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找准适合自己的道路最重要。
“你有张漂亮脸蛋,不需要有演技,在偶像剧里随便站一站就很好看。那你就放平心态当你的偶像明星,别老想着混电影圈。你这种流量,挣得比江黯要多很多。
“做人要知足。别想着既要赚钱,又要搏一个演技好的好名声。网上的评论少看点。嘲你的那种言论不用理。
“你仔细想想,你能像江黯他们那种演员一样,为一部电影蹉跎好几年吗?够你演多少部电视剧、上多少综艺了?
“所以啊,安心赚你的钱,别在意评价。就算真年纪大了,演不了这种剧了,你钱也赚够了,那就急流勇退,可以做幕后,也可以跟着我学投资,做做金融。你到底跟江黯有什么好怄气的?”
“你现在这么讲道理一套一套的是吗?可是——”
阮郁狠狠蹬着康云泽,“可是,你勾搭我的时候,说可以拉我进电影圈的。那会儿你怎么没说这种大道理?”
“没不让你拍电影啊。我接下来会投拍一个喜剧片,想去玩玩儿吗?”
“玩你大爷,就像你说的,我钱赚得不少,如果不是为了拿个影帝,我跟你睡什么?老子不伺候了!”
阮郁跟金主不欢而散。
他接连失眠三天后,总算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你先前让我去查的事儿,查到了。那个人叫秦振,是个关系网深厚的大佬,跟局里关系也很密切。一部电影能不能上,秦振有话语权。
“怎么,你真想和他对付江黯?康云泽那边分掉了?
“那行,明天有个饭局,秦老板会去。到时候你去陪酒?”
第053章 坦白,同居
凌晨三点半, 江黯所住别墅的二楼客房内。
邢峙侧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蜷缩着。
他闭着眼睛,是一副彻底醉倒了的姿态。
与此同时他紧皱着眉头, 像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看起来实在有些委屈,也有些可怜。
江黯把一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 躬身上前为邢峙关掉床头灯的时候, 恰恰望见了他那紧皱着的眉头。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 江黯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关灯, 而是就那么坐在了床边静静望着邢峙。
暖色的灯光柔软,薄纱一般笼上邢峙那双冷感俊朗的脸, 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这样的灯火太过晦暗不明, 让江黯想起不久之前,邢峙曾在这样的灯光下,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说出一句:
“你又不喜欢我。”
那会儿说完这话之后,邢峙就开始直勾勾地盯着江黯, 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不过江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喝了一杯酒。
“所以江黯你看,你不喜欢我。
“既然是这样, 你怎么肯我和住在一起?”
“邢峙,我只是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就拿你刚才对我坦白的这件事举例……我觉得你做的非常不对。
“是, 我们的恋爱关系是假的, 订婚也是假的。但我们签了协议, 这就像签了演戏的合同一样,我们要有契约精神, 要对外演出那种‘真实’。
“别的先不说,有一群CP粉在真情实意地磕我们。她们大部分都是小姑娘,你不该利用她们。
“她们给了我们热度,我们理应回馈给她们情绪价值。这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嗯。我很抱歉。”
邢峙低头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我这样的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江老师会觉得……我很卑劣,对不对?
“你看,其实所有在网上声称喜欢我的人,看到的只是我的表象,他们从来不知道我的真面目。
“而知道我真面目的人……绝对不会喜欢我。比如你。”
江黯皱起眉来。“邢峙,你想问题太偏激了。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你可以和我聊的,或者也可以像今天那场戏一样,通过演戏的方式把负面能量通过戏宣泄出去。你……”
“嗯。我知道了,对不起,江黯。”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好,我答应你,我会想一个弥补大家的方法。”
之后邢峙兀自喝起了酒。
他不再喝啤的,直接喝起了白酒。
江黯阻止未果,就这么看着他以借酒消愁的架势,给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然后彻底不省人事起来。
邢峙之前说是要叫司机,但还没来得及。
这么晚了,江黯也不好麻烦吴子安,也就干脆把邢峙带回了自己家。
此时此刻,看了一会儿邢峙紧皱眉头的样子,江黯笑了笑,把手指放在了邢峙的两根眉毛中间,用力摁了下去。
“这么多心眼儿……你最好不是在装醉,小骗子。”
说完这话,江黯伸手关上床头灯,起身离开了房间。
而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刹,邢峙果然在漆黑的夜色中睁开了眼睛。
他做错了事,他向江黯坦白了他心里的阴暗面,以及他那扭曲的三观。
他能感觉到江黯很生气,也很介意。
可即便如此……在他喝醉的时候,江黯还是愿意把他捡回家。
他并没有因此不理自己、畏惧自己。
就像他在舞台上做出那个大胆举动的时候,江黯没有被吓跑,而是选择信任他、配合他、主动和他相拥。
邢峙想,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们更默契。
玫瑰似乎没有讨厌沙漠。
它把水引了进来,蔓延开一片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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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峙没有真正醉得不省人事,不过也确实算是醉了。
他喝了太多酒,并且这些日子通告很多,整个人格外缺觉。
因此这晚他睡得太死,即便定了早上的闹钟,也没能如期醒过来。
于是次日早上10点,江黯过来推开房门之后……
看见的是睡在地上的、毫无形象的、将自己瘫成了一个大字的邢峙。
江黯笑了,走过来伸出脚,轻轻碰了一下邢峙的小腿。
“起来了,吃点东西。浴室出门右拐就是,你先去洗漱,然后来楼下餐厅。”
江黯离开后,邢峙果然去洗漱了。
刷牙的时候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
虽然事情的走向与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但也算殊途同归了,他终究还是住进了江黯家。
只不过还不确定能住多久。
洗漱完毕,邢峙下楼走到餐厅,发现餐桌上只有自己那份早餐,江黯应该已经吃过了,这会儿正和另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聊天。
那男人一看就是个0,穿着和发型全都很骚气。
在他身后有四个大箱子,两个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面部化妆工具,另外两个里面则放着做发型的工具。
这人应该是造型师。
邢峙之前听江黯说起过他,没搞错的话,他叫王杰安。
邢峙走至餐厅坐下,做饭阿姨以江黯娘家人的身份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不知道早饭合不合你口味啊,小岁说你没有什么忌口,我就随便弄了点。”
“小岁?”
“我有时候会跟着他爸爸这么叫他,这是他的小名儿。”
“好,我知道了,这些菜没问题,谢谢你,有劳。”
“不客气!你中午在这里吃吗?”阿姨又问,“小岁要增一点肌,我会按特殊的食谱来做他的午餐。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邢峙喝一勺瑶柱粥,再看一眼不远外的江黯。
“没有。我和他一样就可以。”
“你也要增肌?我感觉你练得很不错了。”
“可以适当再增一点点。”
阿姨忙活去了,邢峙则一边吃饭,一边遥遥听着江黯和王杰安聊天。
只见王杰安抬起双手放在了江黯头上,将他头发整个拢了上去,然后近距离观察起他的完整脸型。
“嘶,黯哥,你真要试寸头?”
“试试呗。出席活动的时候可以戴假发。还得为新角色的造型保密。”
“再给你粘点胡子?”
“行,都先试试看。你放心来吧,离电影开拍还有好一阵子,万一搞坏了头发,还来得及长回去。没事。”
“那我开始弄了啊。哎呀不得不说,黯哥你这张脸,真是让人心动。你如果真的弯了,千万可要当1啊。”
邢峙:“……”
虽然是在工作……但这两个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邢峙放下勺子,忽然出声道:“江黯。”
江黯正在剃头发,没看他,只是答了句:“爪子?”
邢峙显然没理解。“……什么?”
“四川话。”江黯道,“早上刚学的,问你干嘛的意思。
“《凶》的主角生活在巴蜀地区的一个小县城里。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好好学习这种方言。”
“嗯。知道了。我陪你。”邢峙道。
“陪我学?”
“嗯。你应该会想在生活里也尽量多使用这种方言,演戏的时候才自然,是不是?我陪你学,陪你练。”
“不是,等等,生活里?你想在我这里常住?”
“我等会儿和你商量。”
邢峙先吃早餐了。
江黯狐疑地看他一眼,再让王杰安继续帮自己试造型。
等弄完造型,王杰安还有工作,先走了。
邢峙恰好吃完了早餐,这便去到落地窗前找江黯。
江黯果真留了寸头,弄了些胡子在脸上。
不仅如此,他还涂了黑粉,让皮肤黑了好几度。
尝试着调整了一下状态,江黯进入人设,问邢峙:“怎么样?我看起来像不像个死了老婆独自带孩子的鳏夫?”
“……”
邢峙坐在江黯对面,许久后终究开口道,“像。那么,你这个鳏夫,如果捡到我这么个无家可归的醉汉……你愿不愿意让我住在你家?”
“什么醉汉?瞧着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
江黯没看邢峙,只举起镜子瞧自己的脸。
“江黯。”
“嗯?”
“你可以拿手机看一眼微博。”
“……我们不会又上热搜了吧?”
“是。有人爆料我和你一起录节目,完事儿后还一起回了你家。”
“……”
深深注视着江黯,邢峙再道:“我向你保证,这事儿与我无关。应该是我离开机场的时候,就被狗仔跟踪了。
“他们看到我去了明宇电视台,他们很容易打听到你也在那里。猜到我们在一起录节目,所以他们没走,一直等到节目结束,又继续跟踪起我们。”
听罢,江黯叹了一口气。“狗仔真讨厌。如果没有他们,我会更热爱拍电影一些的。”
“总之……”邢峙道,“现在很多双眼睛盯着这边,如果看到我从你家离开,他们可能会真的认为我们分手了。”
“哪有这么夸张,你又不是拖着行李箱走的。”
江黯放下镜子看向他。“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住我这里。”
沉默了很久,邢峙开口道:“江黯,问你个事儿。”
“嗯。你说。”江黯道。
“你是真的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邢峙道:“其实昨晚我有个很重要的应酬,跟我爷爷那边的产业有关。我为之准备了很久。
“如果我告诉你,接到你的电话后,我没有分毫的犹豫,直接选择去见你。这样你也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江黯愣了一下。“……你说这个,总不会是想让我夸你恋爱脑吧?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先去做。见刘导又不是非要昨晚见,再者说……”
“江黯,我说这句话,不是想表明自己为你付出了什么,也没有想让你感动的意思。
“我只是拿这个事情举个例,从逻辑上,你能理解,我如果不喜欢你,我不会这么做,对吧?”
只听江黯道:“逻辑上能理解。但你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做。”
邢峙的表情近乎是肃穆了。
他没想到江黯会以为自己不喜欢他。
邢峙从来不想让江黯卷入秦家的麻烦事。
他没打算在江黯面前提秦家,也并不想提自己放弃应酬的事。这不算什么付出,并且这是他单方面的举动,与江黯无关,没有必要让江黯为此买单。
可他确实有些急了。
他该怎么向江黯证明他喜欢江黯这种事?
这就像要证明我就是我本人一样困难。
向江黯靠近一步,邢峙再道:
“这两天热搜闹那么大,可是你和Ada完全没联系我。我猜你可能对我有误会,所以我急于见到你搞清楚一切。”
“不是,主要是——”
江黯皱起眉头道,“也不能怪我误会你。主要是你确实让人看不懂。再说你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嗯,怪我。都怪我。怪我思虑太多,一直没有亲口对你说出那句——”
邢峙躬下身,盯住江黯的眼睛道,“江黯,我喜欢你。”
江黯:“……”
“江黯,抱歉,之前你说想彼此分开冷静一下。我知道摘星星的事给你造成了伤害,你需要时间去思考……
“另外,这种事本应发生在更正式的场合,我该等彼此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再表白。但现在看来,我不得不把话说得直白一些。免得你再误会我的心意。”
“…………”
“江黯,我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这种情况下,你还愿意让我住在这里吗?或者说……你还愿意和我炒CP吗?
“你会觉得我假戏真做|爱上你的行为,违反了合约吗?”
邢峙一次性问了很多,且语气强势,不容人质疑。
不过他问归问,没有指望江黯会真的回应。
两人就沉默着僵持了好一会儿,许久后邢峙渐渐褪去了面上的严肃,转而换上开玩笑的口吻,大概是缓和气氛。
“江老师,你说了要给我奖励。
“让我住进来吧,就当做是奖励。”
邢峙不料,他会听到江黯说出一句:“你当然可以住进来,不过这不是奖励。”
邢峙瞳孔微微放大,紧接着迅速做了个抿嘴的动作。
江黯注视他片刻,开口道:“邢峙,我想通了,很快我俩就要分别进组了,我们都太忙,能用来相处、用来了解彼此的时间也就非常有限。
“寻常小年轻那种慢节奏的约会方式,确实不适合我们。不如就在脱离《金陵春》故事的情况下,一起同居一段时间试试好了。
“我们能不能相爱,是不是真的适合彼此,要不要真的谈恋爱……也许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就有答案了。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不听你说,我要更直观的感受。
“那我干脆让你住进来。就让我真切感受一下,和喜欢我的人住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了。
“另外……我昨晚其实没对你说实话。我还没有从角色里走出来。看着你、被你触碰,我依然会有感觉。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我把你当做了李屹南还是……不过我现在已经打算进入新的角色了。
“我想,当我彻底进入新角色后,如果我还对你有感觉,那我喜欢的就是你邢峙本人,而不是李屹南,对不对?”
邢峙刚才一直绷着表情,试图抿着嘴装冷酷,可这会儿他装不下去了,双眼几乎不可自控地呈现出了不可置信。
对比他的算计和卑劣,江黯的坦诚实在让他无地自容。
可这大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面对美艳的玫瑰时,沙漠就是会感到自惭形秽,不配拥有。
“所以邢峙,我们同居,这不是对你的奖励,而是考验。
“我不喜欢猜来猜去的浪费时间,那就住一起试试看吧。
“……住一起,应该会让我看到真实的你,对吗?”
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邢峙问江黯:
“如果看到我最真实的那面,你会讨厌我吗?”
“不知道。”
江黯笑了笑,走到邢峙面前,进入痞帅且硬汉的新角色人设,伸手撩了下俊朗年轻人的下巴,“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江黯打算出门学拳击,朝邢峙挥挥手,走人了。
只是没走出两步,他又退了回来,指着自己的脸看向邢峙。“诶,我现在长这样,你确定你还喜欢我?我现在可是硬汉诶。”
邢峙总算大笑。
他走上前抓住江黯的手,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
第054章 好喜欢你
江黯离开之后, 邢峙回了一趟自己家,为的当然是打包行李。
中午12点,他先带了一小部分回到江黯的住处, 剩下的则交给了吴子安和搬家公司。
佣人阿姨见他来了, 问他一句:“小岁还在上课,刚给我说会晚点回来。邢先生你饿不饿, 要不要先吃啊?”
“叫我小邢就好。”邢峙放下手里的东西, 走至餐厅问, “请问,平时江黯的三餐都是几点吃的?”
“这……这说不好, 看小岁的心情吧。有时候我做好了午饭,他看剧本看电影和啥的上瘾了, 就会等看完再吃。”
“那不行。在组里就算了, 在家的时候,至少要保证三餐按时吃。对了,他平时都吃些什么?”
“为角色做特殊准备的时候,他会给我食谱, 我按着食谱来。其他时间的话,那就由我看着办。”
“阿姨,我想看看冰箱里的情况。另外, 平时你主要给江黯做些什么,你再和我细说一下。”
阿姨叫张翠芸,之前照顾江黯他妈妈, 现在照顾江黯。
霍曼文去世前, 她的工作挺辛苦, 只用照顾江黯之后,她的工作算是轻松了许多。
江黯的衣服主要由王语疏负责, 哪些是要干洗了还给品牌方的,哪些要用特殊的柔顺剂等等事项,阿姨分不清。
因此张翠芸平时也就主要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
平时江黯就一个人住这里,张翠芸不算忙。
至于江黯进组拍戏一走好几个月的那期间,她更是除了擦灰除尘以外,不用做任何事,但工资她是照拿的。
这份工作张翠芸做得相当开心。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江黯从来不管她,也几乎不掺和任何跟家务有关的决策,这方面张翠芸有绝对的自主权。
可现在她觉得这份权力被邢峙剥夺了。
年轻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登堂入室住了进来,开始挑剔饮食、挑剔冰箱、似乎要开始对她管东管西了。
张翠芸挺有情绪,并不是很开心,看邢峙的眼神,跟婆婆看新进门的、影响了自己家庭地位的儿媳妇差不多。
邢峙在提出诸多要求后,看出什么来,迅速带着阿姨去到了客厅。
这里摆着几个大箱子,是他带过来的行李。
此刻他打开其中一个行李箱,拎了两个大礼品袋出来。
“阿姨,初次见面,我理该表示一下。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上午随便买的一些面膜、燕窝,还有几瓶神仙水之类的护肤品。你试试,好用的话告诉我,我再买给你。
“我知道我住进来,会增加你的工作量。江黯给你多少工资,我也再付你一份,你看,能接受吗?”
张翠芸顿时眉开眼笑。
她一边说着“不用不用”,一边把礼品袋接了过来。
“哎呀,小邢你太客气了呀!这可真是的,怎么好意思呢?哈哈,那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啊,有什么特殊的生活习惯,尽管告诉我!我一定配合!
“对了,我每天晚上7点下班回家,不会影响你们二人世界的,放心啊!”
江黯是下午两点回家的。
这个时候吴子安已经帮邢峙把大部分行李运了过来。
于是江黯进客厅之后,发现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邢峙这是……带了多久东西过来?
江黯疑惑地看向邢峙:“考验才刚开始,那么有信心能通过啊?计划好了常住?”
“倒也不是,抱歉江黯,我的东西有点多。”
邢峙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无辜。
江黯想了一会儿,去到餐厅问张翠芸。“咱们家哪间房可以改造成衣帽间?”
“小刑还住二楼客房?”张翠芸问。
“嗯。”江黯点头。
张翠芸道:“客房旁边有一间空房间,你之前说想改造成游戏室的,不过一直没来得及弄,我看那里可以简单改造一下。其实……小岁,你的衣帽间非常大,收拾收拾的话,也能分出一点给小邢用。”
“他那么多衣服,我衣帽间哪儿够他用。”
江黯看向邢峙道:“那就把空房间给你当衣帽间。你下午有通告之类的吗?”
“没有。”
“那你先找人临时改造一下,凑着用,后面再慢慢调整。今天下午能把行李整理好,让我家客厅恢复清爽吧?”
“没问题。”邢峙问江黯,“你今天什么安排?”
江黯:“先吃午饭,休息一会儿,然后上私教课。我这边地下室有健身房,私教会上门来教我。
“至于晚上……晚上我还去录那个《爱演才会赢》。”
邢峙:“这么就要再赶一期出来?”
“嗯。不过跟昨天的录制内容非常不同。昨天比赛结束后,选手们拿到了新剧本,我今天去排练室指导他们……
“诶你说,要是我指导了,下次上台的时候,他们还没演好,这锅是不是要我背?”
江黯问邢峙,“晚上你想和我一起去,还是有其他事?如果有其他工作,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嗯。好。晚上我会去处理一些事情,综艺就不参加了。不过——”
“不过什么?”
“当指导老师的话,需要和学员对戏吗?”
“不确定,也许会做示范。怎么了?”
“会有感情戏吗?”
“……管这么多?我们还没谈恋爱呢。”
“嗯,考验期还没过。”
“可不是么?”
“所以意思是,等考验期过了,我就能管你了?”
“……我饿了,我要吃饭。”
“好,先吃饭。”
邢峙和江黯一起去了餐厅。
江黯一边大口吃瘦肉,一边听邢峙讲述了诸多吃饭的注意事项,比如一日三餐该如何定时定量,再比如每顿饭蔬菜谷物与肉等等如何搭配,如何实现营养均衡等等。
江黯越听,越觉得自己在被立“家规”。
搞什么,这明明是我家啊?
江黯放下筷子看向邢峙。
“我爸妈都没这样管过我。让别人知道我被一个小我六岁多的弟弟管成这样,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却见邢峙做了个捂着胃的动作,他的眉头蹙起来,脸色非常苍白,看起来像是病了。
江黯狐疑地问他:“你怎么了?”
邢峙蹙着眉道:“你知道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妈一个带我。她工作地点不稳定,我们漂泊了一阵子。
“我先跟着她先去了她的家乡,没待两年,又换去了大城市,总之一直在奔波。
“我妈顾不上我的时候,我就自己照顾自己,有时候学习太投入,吃了上顿忘记下顿,就这样落下了胃病。”
“今天为了等我吃午饭,你饿得犯胃病啦?”江黯问他。
邢峙道:“我只是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的胃,别变得像我这样。我后来是好不容易才调理好的。”
江黯:“……合着以后我不规律吃饭,也许会害你犯病。”
邢峙:“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黯:“…………”
“行了行了,我尽量配合你的时间。你安排就行。我只负责吃,也不麻烦。”
江黯重新拿起筷子,想到什么后又问邢峙,“就这些了吧?你一次性说清楚哦,别再突然来个什么其他规矩。
“啧……之前我们一起住酒店的时候,你和我一起梳理过彼此的生活习惯,但那会儿我没发现你这么龟毛啊。”
邢峙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江黯,表情看起来特别失落。配合着此刻胃疼的样子,他整个人像是要碎掉了。
“同居才一天不到,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
“不要紧的哥哥,我可以再搬出去的。”
“………………”
“行了。”江黯拍拍桌子,板起脸,学起了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我家也有家规,食不言寝不语,闭嘴。好好吃饭。”
在这之后,邢峙果然没有提出别的“家规”,江黯得以安心吃饭。
饭后江黯散了半个小时的步,又看了半个小时的书,他请的私教来了。
请了工人在楼上改造衣帽间的邢峙,在这个时候下楼接水喝,“顺便”看了这位私教一眼。
私教是个挺年轻的帅哥,已经是秋天了,他还穿着光膀子的黑色小背心,能让人一下子看出,他的胸肌、手臂的肌肉、还有腹部的肌肉全都练得非常壮实。
“江老师,幸会幸会。你主要是想先增哪块的肌肉?”
“主要练练腹肌和手臂吧,胸就不用了。我不需要练得太壮,看起来不要太单薄就行了,太夸张的肌肉我也不喜欢。那部戏要求我那角色看起来会像是能打的样子,达到这种程度也就行了。”
“明白,就是穿衣显瘦,脱衣又有点紧实肌肉的那种。”
“对。”
“那我们先去健身房?我先看看你这里的器材齐不齐。”
“走吧,我带你去,在地下室。”
“对了,江老师之前说,还想顺便学点自由搏击、或者散打之类的?”
“对,我就是冲这个请的你。我看你得过全国武术冠军,好厉害啊。”
“很早以前的事了,后来没再专注这块,不过底子还在,教你是没有问题的。咱们先从最基础的学起,三个月应该能初见成效,够你在电影里用了。”
领着私教去健身房的时候,江黯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邢峙。“忙完了吗?有空的话,等会儿帮我们送点水下来?”
“没问题。”邢峙面无表情,看起来格外高冷。
江黯狐疑地瞄他一眼,也没多管,跟着私教下楼了。
片刻之后,邢峙果然来地下室了。
刚走到健身房的门口,他听见了江黯和那位私教的谈话声。
“不行不行,太疼了。”
“江老师,主要是你太紧张了,你放松一点,大腿、臀部,全都放松一点。”
“不行,真不行。我看我是年纪大了。”
“江老师说笑了,你这里太紧主要是因为……”
“啪——”
邢峙不小心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
碎掉的玻璃渣和水一起落在地上。
正在试图通过一字马的形式拉筋的江黯:“?”
40分钟后,礼貌送走私教的江黯,拉着邢峙去到书房谈话。“你搞什么?”
邢峙道:“泰拳,传统武术,跆拳道,我都会。我来教你怎么样?普通的健身增肌,我也可以。我来当你的私教。”
“我合同都签了。人家也已经把时间空出来给我,把其他工作推了。我随便违约不合适。再说了,你有你的工作要忙,别老围着我转。”
江黯皱起眉,表情非常严肃,“邢峙,生活上的事情,我无所谓,既然要一起住,我就做好了让步的准备。
“但是工作上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可别来插手。否则别怪我翻脸。
“跟别人对个感情戏,又或者找教练健身……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会和其他人暧昧。你不能胡乱吃飞醋。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看我们不合适。
“你今天可以再想一想,不行就尽早搬出去。”
江黯说完这话,直接离开了书房。
吃饭的时候他赌气,餐厅都没去,让张翠芸帮他把饭送到了卧室。
邢峙则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去餐厅吃了没滋没味的一顿饭,又被做临时衣帽间改造的工人叫到了楼上。
“是这样的啊邢先生,这旁边还有个房间,张姨说是用来存放物品的,我是想,干脆两间房打通,做个大空间出来。
“当然,今天肯定来不及了。但如果未来有这个计划,我现在可以先帮你们把位置留出来。”
“稍等,我看看情况再说。”
邢峙去到楼下问正在收拾厨房的张翠芸,提到了这事儿,当即问:“所以张姨,那间房什么情况,我能进去看看结构吗?”
“能进,没事儿,小岁没说过不让进。”
张翠芸道,“小岁会在那里存放他的奖杯,可多了,有一整墙呢……啊对了,游戏漫画的手办周边之类的东西,他也会放在那里。不涉及什么隐私。你进去看吧。门没锁。”
重新回到楼上后,邢峙推门进到了那间房。
他一眼看到了许多展示柜。
果如张姨所说,左边整整一面墙,都摆着各种奖杯,基本上都是江黯通过演电影得来的。
至于右边整一面墙,前几个展柜里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华丽手办、武器模型等等。
邢峙缓缓走过一间间展示柜,仔细看过每一样物件,就像在借此进一步了解江黯,进一步想象着自己不曾参与过的那部分有关江黯的人生。
而在走到最里面那个展示柜的时候,邢峙愣住了——
他看到了当初那个粉丝团里,“苹果真好吃”送的小熊娃娃,“江江最好看”送出去的已经枯萎、又被制成了标本的各种花,“碧水如蓝”手绘的明信片……
最后,最后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那把吉他。
它被好好安放在展示柜里,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一看就一直在被好好保护着。
原来……原来江黯把他从粉丝收到的生日礼物,与他拿的影帝奖杯,都存放在了同一个空间。
他对它们分明有着同样的珍视。
·
江黯在赌气的状态下独自在卧室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去冲了个澡。
水流慢慢冲走他心里的燥意。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
他们是演员,难免和其他人演感情戏,这是行业性质所决定的。
邢峙也是演员,如果他决定找个圈内人当伴侣,按理早该有心理准备。
可与此同时,他毕竟年纪还小……
我应该和他好好讲道理的。
江黯这么想着。
目前看上去,邢峙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总算开口表了白。自己在人家表完白的当天,就威胁要把人赶出家门,似乎有些不合适。
仔细想想,他们现在还不是正式的情侣,属于恋爱前的磨合期、试验期,有些摩擦很正常,应该好好交流的。
江黯决定不赌气了,而是心平气和地找邢峙沟通。
他也不料,刚推开浴室门,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邢峙。
四目相对的一瞬,江黯看见了邢峙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
我……我该不会把他骂哭了吧?
江黯怔愣了一下,有些内疚。
然后他被邢峙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
“那个,邢峙……”
“江黯,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我也没那么生气。”
“江黯——”
感到邢峙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江黯感到有些奇怪:“嗯?”
邢峙松开一只手,抱眼前人抱得没那么紧了。
他转而抬起了江黯的下巴,然后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又唤了一声:“江黯。”
“嗯?你……怎么了?”
“江黯,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邢峙俯身,对准江黯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就像是吻上了一个可望却不可即的美梦。
第055章 继续坦白
短暂的亲吻结束后, 江黯和邢峙来到了起居室的沙发上。
邢峙坐下,让江黯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头发是湿的,会把你裤子弄潮。”江黯试图制止。
“不要紧。”邢峙帮他按起了两边的太阳穴, “吃饭叫你那会儿, 你说头疼?”
江黯倒也说了实话。“没有头疼,那会儿跟你赌气呢。如果非要说有一点疼, 那也是被你这小心眼儿气的。”
“嗯。是我小心眼了。”邢峙问他, “等会儿王语疏他们要来接你去录节目?”
年轻人的手法还不错, 江黯索性享受起来。
“嗯。还得让阿杰给我弄个假发之类的,虽然具体用什么造型还待定, 但不能把下部电影的任何信息泄露出去。”
“那在他们来之前,我帮你按一会儿。”
“谢谢。”
江黯舒服得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出的, 是不久前邢峙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
他向来觉得邢峙的眼神很强势,藏着某种可怕的、却又诱人的危险因子。
刚才他的眼神依然藏着什么,却难得暴露出了一种很真实的脆弱。
当他用那样的眼神说出一句“我好喜欢你”的时候,江黯很难怀疑他在说谎。
可是之前有段时间他为什么……
江黯睁开眼, 对上邢峙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
“邢峙,你当真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拍戏那会儿,我提到‘摘星星’的时候, 你到底为什么回避我?”
沉默着帮江黯按了好一会儿的太阳穴,邢峙用很沉的语调开口:“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心理路程。”
江黯笑了。“有多漫长?”
“可能要从我13岁开始讲起。”
“13岁?唔……那个时候,你才13岁啊。”
“怎么了?”
“我隔着网线生过一个人的气, 但现在发现那会儿对方才13岁……啧, 这下幼稚的人彻底变成我自己了。我跟小朋友生什么气呢?”
“不是这样的江黯。不是你幼稚。是我辜负了你。”
其后邢峙一边按着江黯的太阳穴, 一边抬起头来看向天花板,他好像透过虚空, 看到了两个人的从前。
他们之间是偶像与粉丝,是隔着网线的陌生人,他们只在生日会上缘锵一面,他们之间有在彼时的自己看来,难以跨越的年龄鸿沟与身份鸿沟……
邢峙开口讲述起来,像在与此刻的江黯对话,也像是在和从前的自己对话。
“江黯,13岁的我看到你扔掉吉他的时候,我确实幼稚地破防了,也以为自己塌房了。
“但我没有讨厌过你,更没有憎恶过你。
“我跳过级,那阵子快要中考了,为了心无旁骛地准备考试,我在微博上取消了对你的关注,我想强迫自己‘戒’掉你。
“考试结束的那个暑假,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平静了很多。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更了解你,也更明白你了。
“你是那种专注电影本身的人。
“你不享受粉丝的追捧,不享受‘明星’这两个字带来的光环,不为赚多少钱,不为拿到多少荣誉……你只是喜欢拍电影本身。
“告别日夜为你做数据的日子,不与你的其他粉丝交流,远离了所谓的粉丝圈……
“一段时间后,我反而看事情更客观了。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想通了,你不是流量明星,不是爱豆,你只是不需要粉丝而已,你没有任何错。
“你是专业的演员,从一个普通观众的角度,其实我应该更对你抱有好感。
“毕竟出道这么久,你就收过那么一次生日礼物,其余时候绝对不会收粉丝们送的任何东西。你与他们保持着适当而礼貌的距离,只把他们看做影迷。
“但作为仍然喜欢着你的粉丝,意识到粉丝对你的喜欢,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之后,我会迷惑,会感到自己的情感寄托没有回馈,也没有出路。
“我不知道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只能选择避免关注你。
“否则……我担心如果我继续期待,而这种期待会反复落空的话,我可能会真的因爱生恨,变成黑粉什么的。
“太过极致的爱,容易转变成极致的恨。我不希望自己的心态失衡,我希望记住从前每一个因为追星你而感到快乐的瞬间,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我只能暂时选择远离。
“所以江黯,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怨过你恨过你,我写的那个《杀死偶像》的剧本,也绝无任何映射你的意思。
“在我的世界里,星星确实从来没有陨落过。
“星星从来没有做错过。错的只有仰望星星,对其赋予了太多本不应该有的期待的我而已。”
江黯感到有些五味杂陈,他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些话时的感觉。
一颗心脏像是被厚厚的棉絮裹住了,那块棉絮的名字叫时空,他在时空的这头,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偷偷听到了时空那头的少年人的秘密。
然后江黯开口道:“我在电影上很有野心,我很想在电影史上留下点什么的。所以我努力在我热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但是邢峙,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星星。
“我知道你写的剧本没有映射,但里面有一句话写得很对——我不是星星,是你的喜欢与欣赏的眼光,让我变成了你眼里的星星,仅此而已。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倒是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邢峙。”
“只是……只是,”
半晌后,江黯脸微红了一下,“追星的心态,和喜欢一个人可完全不一样。你可别搞混了。
“你所谓的喜欢我,该不会是混合着追星的那种喜欢吧?那误会可就闹大了。”
邢峙自觉在以一个严肃的态度,谈一个酸涩的话题。
这个话题有关于青春、有关于梦想、也有关于爱情。
他倒是不料江黯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邢峙笑了,心情不觉轻松了很多。
他没再按江黯的太阳穴,转而握住了江黯的手。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心理路程。如果你愿意继续听下去,我很感激。”
“愿意听,你……你继续讲吧。”
江黯不开口了,摆出了一个安静倾听的姿态。
“江黯,我们第一次试戏的时候,在那个酒店,你吻过我之后,我曾做出了回避你的举动。那个时候你还以为我恐同,或者讨厌你,是不是?”
“所以真实原因是——”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那晚回去,我一直在洗冷水澡,你会不会笑话我?”
反应过来后,江黯在人大腿上躺不下去了。
他坐起来看向邢峙,看见了他眼里熟悉的暗火。
邢峙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江黯的鬓边,指尖轻轻扫过他的耳朵,带来羽毛挠过脚心般的痒。
然后他以很纯情的目光,认真地看着江黯,以探讨学术般的正经语气,开口说起了绝不那么正经的话:
“你一心铺在《金陵春》的剧本、以及这场戏该怎么演上,你亲过来的时候,眼里只有纯粹的工作,可我不一样。
“我表面上故作冷淡,装出和你一样专业的样子,可我脑子里的画面很龌龊。
“我和你说台词的时候,脑子想的是把你压在身底下欺负。当时我看着你,眼里可能想象了无数种上你的方式。
“江黯,我是不是非常龌龊、下流、无耻?
“当时我怕被你看出来,怕被你厌恶,所以才故作冷淡。就好像现在——”
邢峙的声音哑了。
江黯的脸红了。
“现在……怎么?”
“现在你也完全看不出来,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对不对?”
江黯的脸彻底红了。
他穿戴整齐,衣衫完整,他也没有和邢峙真正发生过什么。可他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被邢峙的眼神给日了。
江黯错觉自己已经衣不蔽体了。
邢峙仅用眼神,就把他侵犯了一遍又一遍。
“江黯。”
“嗯?”
“江黯,你和我演戏的时候,分不清我是李屹南还是邢峙。但我从来都知道你是江黯。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们在玩某种奇怪的play……”
“……”
“只是有时候而已。大部分情况下,我能控制住自己。我毕竟是个专业的演员。但请你原谅我的情难自禁。
“见到你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喜欢这种事情,就是控制不住,也掩饰不了的。
“我有过自欺欺人的时候,我骗自己,我对你的感觉,只是因为代入了剧本角色。但真相其实是反过来的——
“我是用李屹南对冷玉梅的喜欢,来掩饰我对你的喜欢。
“这简直是粉饰太平的可笑做法。”
江黯不说话,他听见邢峙再问自己:
“江黯,我这样直白地向你诉说我的欲望,你会不会反感我,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感到恶心?”
“……恶心倒是不会,毕竟……
“不是,等等,我们不是在聊摘星星来着——”
江黯有些苦恼了。
——话题是什么时候跑偏的来着?
“江黯。”
“嗯?”
“想亲你。你允许吗?”
“……”
他怎么感觉邢峙不止是想亲吻他,而是想……
江黯终于直白而深刻地感觉到了邢峙对自己的欲望。
那种欲望几乎将他也烧着了。
一颗高高在上的星星,被拽落至人间凡尘,引燃了一颗枯草,然后大风过境,整片荒野都烧了起来。
“邢峙……唔——!”
“江黯,不舒服的话,随时喊停。”
江黯被吻住了。
吻从唇滑落至耳垂。
然后他感到了牙齿轻咬带来的刺痛。
千钧一发之际江黯想起什么,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要留下痕迹,晚上我还要录节目。”
邢峙把头抬起来看向他,像骑士在看着他的国王。
“遵命,哥哥。”
邢峙手从腰间探入,俯身重新重重地吻了下去。
第056章 彻底坦白
江黯面朝下俯卧在地毯上。
他的脚趾张开了又蜷缩, 有几个瞬间几乎差点像是要抽筋。“邢峙——”
邢峙的手掌贴上他的后背,将一个吻轻轻落上他的后颈。“我继续坦白,好不好?
“哥哥, 如果我告诉你,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曾肖想过的。你会怎么想?”
邢峙目光往下, 落到了江黯的腰窝上。
“知道要和你对戏, 宋思柔找了《观音桥》给我看, 我看不下去,去网上搜了相关消息。有好多你露背的剧照。但那些剧照, 没有我现在眼前的万分之一好看。”
江黯:“……”
“你知道么,有[质安大队]的CP粉剪了我俩的车。我点开看了, 他们把你在《观音桥》露背的画面, 和我在一部广告里躺着的画面剪辑到了一起。就好像你在我身上动一样。
“剪辑是假的。可现在我眼前的你,还有这背上的腰窝,都是真实的。
“哥哥,这里也是可以亲的吗?”
邢峙用手指戳了一下腰窝。
江黯:“…………”
他挺想让邢峙闭嘴。
他简直感觉自己穿越成了某个人意|淫故事中的主角, 可以任由编故事的人凭脑补猥|亵。
然而此刻讲故事的邢峙,他的语调是清冷疏离、冷如冰霜,拒人千里的。
他用最冷漠的语调, 讲着最情|色的画面。
江黯错觉他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禁|欲的修了无情道的道士,另一个却是想要拉着自己堕落欲望深渊的魔头。
江黯一边心生羞耻与懊恼, 极力想要抗拒, 一边又感到了某种隐秘的刺激, 想纵情、想放任。
他感觉自己也快分裂了。
“哥哥,刚和你试戏那会儿, 尽管身体上有了可怕的冲动,但那会儿我其实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我以为自己并没有真的爱上你,一切只是追星时的滤镜,剧本故事,以及你外表带来的暂时性影响。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自私、卑劣地想要留住你。
“所以我趁帮你拿角色的契机,提出和你签一份炒CP的协议,这样你就会有所顾忌,不会随便和其他人谈恋爱。
“我自己都没想到,当我达到目的之后,我反而更贪心了。
“你拿到那个情侣首饰的时候,发了一条微博,‘这里也有星星,欢迎回家’。
“理智上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情感上我和CP粉们一起当真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和你待在一起,就和回到家了一样。再后来……
“后来你和Mike见面,我吃醋、嫉妒,可我完全没有立场,我只能顺势说服你和我再签一份补充协议,以便随时掌握你的行踪。”
江黯被伺候得很妥帖,亲吻与爱抚让他如同漂浮在云端,每一个毛孔舒张了开来,又被汗水浸透,全身上下都如被淋漓的春雨浇了一遍。
与此同时,他在听邢峙交代“罪行”。
那些坦白的话语像隔着云,隔着雾,也隔着雨,它们时远时近,忽而清楚,忽而又迷离。
江黯觉得邢峙这样很不好,像一个明知故犯的罪人,却试图引诱法官和他一起堕落。
然而法官发现自己这会儿挺愿意堕落。
因为邢峙太知道该怎样让他舒服。
一出《金陵春》,让他们磨合了很久很久,身体和身体一旦贴近,好像自然而然地就有了那些可怕的化学反应。
江黯几乎有些懊恼了。
“哥哥,还有一件事,是我要向你坦白的。
“我提出订婚提议的时候,Mike给你父亲发了微信。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被我激的。
“我怕他被你抢走,我想让他知难而退。
“那个时候我甚至不够确定自己对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可我只想先把你拴在身边再说。所以你看——”
两个人正面相对了,彼此皆有些大汗淋漓。
汗水浸湿了邢峙的睫毛,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
邢峙就用这双眼睛看着江黯,一边吻着他,一边引导着他潮湿的右手手掌,贴上自己赤|裸而滚烫的胸膛。
“咚!”
“咚咚!”
江黯手掌之下,是邢峙清晰而有力的心跳。
在彼此欲望最浓烈的时候,邢峙与江黯的双唇分开,转而四目相对。
江黯的手掌贴着邢峙的心脏。
邢峙的手则覆盖在了江黯这只手的手背上。
他像是借这个动作打开了自己的心脏,以最赤|裸|的方式,向江黯展示起自己的灵魂。
邢峙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喜欢了太久太久的人,开口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又自私的人。
“我一直在算计你,我洋洋自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哥哥,你怪不怪我?”
邢峙固执地想喊江黯“哥哥”。
此刻他喊这两个字不为调情,也不为逗趣。
他只是觉得江黯也许真的会怪他,也许他们没有办法当情人……那么至少,通过这一声“哥哥”,他能再和江黯建立一层隐秘的联系。
那样一来,他们之间永远会有联系,而不会成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江黯没有答话。
因为邢峙很快就重新有了动作。
江黯被照顾得太妥帖,他紧咬着牙,为的是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奇怪的声音。
这种情况下,他简直没有办法说出任何言语。
于是邢峙自问自答。
“我会责怪我自己。
“那晚从丽水山下来,听你提到‘摘星星’,发现你居然一直记得他,甚至一直在意着他……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后来我给Ada打电话,知道了你扔吉他的隐情,更是彻底无地自容。你遭受了人生中巨大的打击,可我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隔着网线责怪你。
“你记挂着我,你珍视大家的付出,我却误会了你,以为我们的喜欢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你做同事,可我不仅没有对你赤诚以待,反而用尽了卑劣手段……
“江黯,那晚我一个人在客厅坐到天亮,然后我决定和你保持距离。我好想退回到时尚晚宴那晚,重新来过一次。
“我好想以正常的方式与你交朋友,与你循序渐进地相遇相知,如果是那样,也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江黯总算喘出一口气,然后问他:“像现在哪样?”
邢峙道:“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我讨厌摘星星。”
江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晚,邢峙是真的打算撤退。
一方面,邢峙想和江黯退回到朋友的关系重来一次。
等戏拍完,他会向江黯解释清楚一切,他想试试,能不能以正常情侣在一起的方式,和江黯在互相了解、彼此欣赏的基础上正儿八经地谈恋爱。
另一方面,从江黯嘴里听到“摘星星”三个字后,在邢峙心里,“影帝邢峙”“江黯对家”这些他开始无限缩小,“粉丝邢峙”则开始无限放大。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办法和江黯睡在一起。
他会觉得那是对偶像的亵渎。
最后,到底该怎么向江黯解释“摘星星”取关他,以及披马甲用小号聊天的这一系列事情,也是邢峙还没有想好的。
那几天他整理不好自己的心情,被愧疚、自责、后悔等等负责情绪所包裹。
委实没法面对江黯,他只能选择回避。
邢峙甚至做好了失去江黯、被江黯憎恶的准备。
他可以一辈子不见江黯。
只要江黯高兴就可以。
所以那日看着江黯在戏台上唱戏的时候,邢峙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弄丢了最珍贵的宝藏。
他知道失去这样的宝藏,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可后来邢峙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江黯的喜欢,也低估了自己性格里的低劣,以及那可怕的占有欲。
江黯望着他出神,不小心在戏台上踩空了。
这件事难免鼓舞到了他邢峙。
他会想,江黯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再后来,江黯和别的男生一起玩游戏开黑,邢峙又吃起了醋。
占有欲疯狂滋长,“粉丝邢峙”消失,重新被其他邢峙取代,最终他决定坦白,也决定告白。
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告白。
邢峙当然失落了很久,但也因此彻底冷静了下来。
之前他在种种复杂情绪的裹挟下乱了步调。
他意识到,不仅江黯需要时间,他自己也需要。
此时此刻,抱着江黯侧躺在地毯上,邢峙抚了一下他光洁汗湿的额头,在上面轻轻印上一个吻,然后道:
“江黯,你问我,是不是混淆了追星的喜欢,和对爱人的喜欢。现在我可以好好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离开剧组的那两个月里,我也一直在思考。
“我试图不要过于频繁地联系你。我好像也做到了。
“但是江黯,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念你。
“所以我非常确定,我现在对你的喜欢,就是对爱人的喜欢。
“哥哥,我彻底证实了自己对你的渴望。
“我不想再视你如偶像般把你供上神坛。相反,我想把你拉下神坛,占有你,弄脏你,让你彻底成为我的。”
年轻人再不掩饰他的赤|裸欲望。
江黯能感觉到,他深邃的眼神,他露|骨的语言,他身体肌肉舒张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
似乎都全都化作了某种正在侵犯自己的工具。
荒野的火从地上烧上了天际,满世界都是红色。
“江黯,我听过一句话,爱情是算计不来的。
“可我一直在算计。
“我卑劣、心机深沉,对你抱有最可怕也最阴暗的欲望……你还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吗?
“你说……我这样的人,会不会有报应?”
邢峙问得认真,手上的力道一时有些失控。
江黯疼得吸了一口气,忽然间人也清醒了不少。
深深吸了一口气,江黯坐起来,他注视邢峙半晌,继而反过来将之一下子按倒在地。
邢峙不动,就那么平躺在地毯上,但眼神不曾离开江黯片刻。
江黯分开两腿坐在他的腰腹处,皱着眉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就像是在无声的对峙。
许久之后,江黯看向邢峙道:“邢峙,你轻看了自己,也小看了我。”
“江黯——”
“有些事情,我之前没有计较,不代表我是傻子。我只是……”
既已知道,却不计较。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纵容我、放任我吗?
邢峙的瞳孔先是微微放大,而后重重地沉下去。
他一把扣住江黯的后颈,几乎以撕咬的方式吻了过去。
深海吞噬了天光。
一节手指总算陷了进去。
第057章 第 57 章
土壤湿润松软, 如同迎来了一场春雨的倒灌。
江黯先是双手抓着地毯,其后又伸手抱住了邢峙。
“你这几天……有什么出镜活动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江黯的声音已经哑到不成样子。
邢峙像是完全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笑着吻上他的侧颈。
“哥哥, 不要紧的,随便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都不要紧。”
“……”
江黯在极力控制, 过程中却也还是难免在邢峙的脖颈、后背处全都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他有些懊丧, 却又有些沉沦。
明明正儿八经的那事儿还没有真正发生, 可他却似乎已丢盔弃甲,居然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江黯是溃不成军了。
邢峙才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将江黯按倒, 邢峙刚要从背后贴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江黯的手机不住震动起来。
晚上还有工作, 江黯立刻清醒过来, 当即支起上半身朝茶几方向伸出手,却被邢峙单手搂过腰,重新拖了下去。
手掌滑过透明的玻璃茶几,留下五道明显的湿痕。
之后江黯回过头, 抬手轻轻推了邢峙一把,再重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王语疏”这三个字。
江黯回头看向邢峙, 目光暗含警告,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接通了电话。
“江老师, 我这边快要到了, 杰哥他们也在, 我们是像之前那样在客厅帮你化妆做造型,还是去节目组那边?”
“就在家里弄吧。你们大概还有多久到?”
“五分钟。”
“好。”
“我之前有跟张姨提, 你带人直接进来就好。”
“那个江老师……你声音有点奇怪,没感冒吧?我要不要去药店买点药过来?”
“不用。我没事。”
江黯挂了电话,看着邢峙的时候眨了下眼睛。“那什么,我得去工作了。你……”
江黯的目光往邢峙身下一瞥,后知后觉察觉到什么后,他的眼里流露出某种类似于震惊、后怕的情绪。
然后他迅速移开目光。“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那你呢?你怎么解决?”
邢峙抱着江黯的腰,将他二度压倒在地。“我来帮你。”
“不用,不需要,我冲个澡马上下楼见人,邢峙你放——”
“哥哥,让我帮你。”
“不是你……你怎么……”
“我来帮你。”
“就算是这样也不……不是,邢峙,你在嘲笑我时间短是吗?语疏他们五分钟内就要……嗯……”
“哥哥你真的特别——”
“特、特别什么?”
“特别可爱。”
江黯要疯了。
他没有想到邢峙会用上嘴。
陌生而刺激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热了起来,周身迅速变得通红。
之后所有感觉又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如雨后万千春笋破土而出,再被初融的暖雪层层覆盖。
江黯十指紧紧抓着地毯,几乎要把地毯抓破。
一段时间后,他听到了汽车驶近这栋别墅的声音。
他当即浑身绷紧。
心脏跳跃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是紧张。
也是刺激与亢奋。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牙齿。
温柔的雪里像是藏着一支尖锐的冰锥,它刺开脆嫩的春笋外壳,温热的春雨就那么淋漓地趟了出来。
江黯脚尖绷直。
到了。
双眼像是失去了焦距,甚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江黯感到自己被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然后他听到了邢峙的声音:
“哥哥时间不短,五分钟也还可以了。”
江黯其实没太听清邢峙在说什么。
他张大眼睛,意识彻底放空了,人因此迷茫了。
他的思绪飘上了云端,其后又与天上的云一起化作了坠地的雨。
他好像被带回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心脏的位置有着一抹难以忽视的酸涩。
下意识闭上眼,江黯勾住眼前人的脖子,窝进他的怀里,低声喊了句:“李屹南。”
数秒后。
“江黯,你叫我什么?”
江黯像是回魂了,放空的眼神重新有了焦距。
他被邢峙抬起下巴,继而看到他那双有些发沉的眼睛。
“我……”
江黯略微有那么一点心虚,他站起身走向浴室,“我去冲个澡,然后——”
江黯第三次被邢峙搂着腰按倒。
这回邢峙倒是没做别的,只是吻住他的脖子,用力咬了一口。
江黯挣扎得厉害,很快就推开邢峙站了起来。
他单手捂着脖子睨向紧跟着站起来的始作俑者。
两人面对着站立,似乎陷入了沉默的对峙。
片刻之后,江黯皱着眉走上前,一把按住邢峙的肩膀,反将他推到沙发上坐下。
江黯俯下身,像时尚晚宴那样端起邢峙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以质问的语气开口:
“说了不能留印记。邢峙,你故意的?搞什么?”
邢峙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哥哥,这是惩罚。”
“……什么惩罚?”
“喊错人的惩罚。”
“……”
江黯正有些想发火,却撞上邢峙抬起头时望过来的那双明显有些受伤的眼睛。
愤怒猝不及防哑了火。
江黯:“……”
“没关系的,去工作吧哥哥,早点回家。”
“………………”
10分钟后,去浴室仔细冲洗了一番的、确认脸已经不再红的、穿着高领衬衫的江黯下了楼。
他终究还是晚了几分钟,于是先看向工作人员道:
“不好意思,洗澡洗久了,耽误了点时间。”
王杰安却突然蹭过来,警犬似地围着江黯嗅了一圈,然后如发现新大陆般瞪大眼睛,用很肯定地语气道:“你做了。”
江黯立刻后退半步,警惕地看向他。
“胡说八道什么呢?”
在两人的身后,助理的王语疏眼睛亮了。
化妆师华华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
只见王杰安满脸写着“不用掩饰了我是过来人我都懂”。
他朝江黯微微一笑。“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做了。”
“……行了,赶紧来帮我弄下造型。那个……”
江黯硬着头皮看向化妆师华华。“华姐。”
“嗯?对今天的妆容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华华走过来问。
“也没什么特别要求。就是……”
江黯用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解开两颗纽扣,手指向脖子上的那道吻痕。
“有靠谱的遮瑕吧?帮我遮一下。”
华华用一副见多识广的淡定语气道:“哇哦,好大一个。”
王杰安忍不下去了,当场扭着腰尖叫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啊啊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屁,没到那步呢!”
江黯板起脸,“赶紧工作了。”
王语疏外表平静,脑子里的烟花炸成了海洋。
她抖着手摸出手机,给吴子安发起了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啊啊啊啊啊啊】
【邢老师他他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
·
一个小时后,江黯一行人离开了。
又半个小时后,邢峙收拾好自己,穿着一身西装下了楼。
来接他的车上坐着经纪人宋思柔。
不比平时,宋思柔的表情有着罕见的严肃。
“你真要……去老宅?”
车启动了。
路灯飞速后退,坠成了邢峙眼底一颗颗沉寂的星子。
半晌后他用莫测的口吻开口:
“小叔过生日组局,非要我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吧。”
第058章 第 58 章
晚上10点, 江黯抵达《爱演才会赢》的录制现场。
这次无需上综艺舞台,江黯穿的是比较简单的常服。
他既没怎么化妆、也没有特意做造型,皮肤简单打了个底, 然后用假发把寸头遮住了而已。
化妆师华华的时间主要消耗在了遮瑕上面。
这次的录制地点不在电视台大楼, 而是位于帝都郊区的某影视城。
这里有很多专供影视化拍摄的录制棚,财大气粗的节目组租了几个棚, 用于录制不同的剧本片段。
不同的演员会根据一系列规则完成组队, 然后抽取自己的剧本片段, 在各导师的指导下完成拍摄。
拍摄完成的视频片段在被剪辑好之后,节目组会组织由制片人、导演、投资方等组成的观影会, 对于他们认为演的不错的演员,他们可以当场发出片约邀请。
及至拍摄现场, 江黯得知阮郁这次没来, 以后大概也都不会来了。
节目组临时请了一位飞行嘉宾来补阮郁的缺口。
那是一个名叫施楠的人。
见到江黯后,他主动过来打了招呼。
“江老师,你好,久仰。”
瞥一眼江黯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再道,“恭喜恭喜!订婚快乐,百年好合!读大学那会儿, 我和邢峙还是室友。”
江黯知道施楠这个人。他不是演员,大学读的应该是编导,今年年初刚靠一部《青鸟》声名鹊起, 获得了国内含金量极高的最佳新人导演奖, 后来陆续入围了好几个国外电影节, 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我是临时来救场的,资历和江老师以及几位常驻导师不能比, 江老师多多指教了。”
心情不错的时候,江黯还是会说场面话的,当即道:
“你是导演,在调教演员上想必有丰富的经验。我自己会演,教人倒是头一回。所以,是我要向施导你学习。”
寒暄几句后,两人分开,要去与自己即将负责的选手见面了。
江黯转身走出几步,越想,却越觉得施楠有点不对劲。
他说的话虽然叫人挑不出毛病,但看自己的眼神挺奇怪,就像是在比较什么似的。
总之那个眼神有些让人不太舒服。
想到这里,江黯回头看了施楠一眼,意外发现施楠居然也在正看自己,他表情古怪,眼神也很古怪。
大概是没想到江黯会忽然回头,施楠愣了一下,表情呈现出几分不自在。
之后他勉强笑了笑,朝江黯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
江黯心里狐疑,拿出手机给邢峙发了条微信:
【施楠是你大学室友?你没得罪过他吧?有的话提前告诉我一下,他是替代阮郁的飞行嘉宾】
发完微信,江黯暂时把手机收起来,投入到了工作中。
四位导师每个人负责指导四组人,16组人会先进行组与组之间的PK,胜出的小组全员安全,失败的小组全员待定,最后会统一根据评审组的分数决定去留。
飞行嘉宾江黯和施楠面对的情况则特殊一些。
上期节目淘汰了一批选手,节目组和飞行嘉宾商议后,从中选出了一批有潜力的选手,给了他们这次的演出机会。
这批已被淘汰、又被认定有潜力的选手,一共有9个,被分成了两组,江黯负责指导一组,施楠负责指导另一组。
这两组不和其他选手一起竞技,而是彼此竞技。
哪一组获得票数、得到的片约最多,哪组就能全员留下,另外一组则直接全员淘汰。
这就相当于江黯负责带着一组人打复活赛。
至于他正面PK的人,是施楠。
谁赢,谁能就带着小组成员留下。
江黯这组共有五个人。
其中两个正是昨天在台上演过《观音桥》的段南声和言歌。
节目组要留下他们的原因挺简单,这俩的CP粉不少,能给节目带来热度。
再说了,他们一起被淘汰这事,播出去后能虐粉,之后他们是否能在逆境中互相扶持,共同逆袭成功,也能成为一大看点。
节目组连炒作的金句都想好了——
“我陪你从寂寂无名,到并肩为王。”
江黯愿意帮他们,原因也挺简单。
他觉得俩孩子纯粹是被节目组坑了。
他当年接《观音桥》的时候,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一个直男要去揣测男同的心理,模仿其说话动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在一天之内理解剧本理解人物、在舞台上演绎爱情片段,这对两个新人来说确实太难。
江黯同意那日影后导师说的话,演员不是什么都能演,也得看外形气质气场能不能和角色搭上,否则有再好的演技都是白忙活。
仅仅一个《观音桥》片段,看不出他们的真实潜力,江黯愿意再试着帮帮他们。
演“师兄”的段南声看到江黯的时候,还是很不好意思,没敢多说话。
言歌倒是还算自在,还特意打印了照片请江黯签名。
江黯痛快地签了名,与五名新人演员打过招呼,和节目组分来的摄影师、导演,一起进了棚。
节目组不做人,非要给俩直男安排基里基气的剧本,这回大家拿到的剧本是古装武侠类型的,段南声和言歌者两人演的依然是同门师兄弟,还是相爱相杀的那种。
江黯是来片场才看到的剧本,他的压力不由大了起来。
只因他自己都没有拍过古装戏,该怎么指导?
古装武侠戏和现代戏的节奏,演员的形态、肢体语言,全都不同,这几乎属于江黯的知识盲区了,他一时间简直有些抓瞎。
节目组分的摄影师和导演完全靠不住,全都是新人,差不多算是节目组给来充数的工具人。
此外,节目组给的剧本也很凌乱,基本上是直接从原版电影里原封不动截出来的片段。
这片段放在时长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没问题,单独拎出来却就完全没逻辑了,照着演只会让观众觉得看不懂,整个一莫名其妙。
也就是说,名义上江黯是指导演技的老师,但实际上他要负责修改不合理的剧本,他要担任导演,甚至还要负责安排摄影机位,并盯着后期的剪辑。
评审观影会就在后天。
短片的拍摄时间只有24个小时,剩下的24个小时得用来剪辑。
现在的综艺都这么坑吗?
从没上过综艺的江黯觉得自己被节目组驴了。
他不急拍,先拉着五个人聊他们对剧本和人设的理解。
五位演员基本全都答非所问。
江黯是急性子,一时间头皮都要炸了。
剧本糟糕、导演和摄影师是摆设、古装戏是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演员毫无经验……
江黯周围的负buff已经被叠满。
然而这其实还不是最难以接受的地方。
高强度拍摄,担任编剧、导演后期一体机……江黯不是不可以,他留学期间有相关经验,也不怕辛苦。
但在这种状态下赶制出来的作品,完全不符合他对艺术的追求。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一开始江黯觉得这个节目能满足他的戏瘾。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很离谱。
常演电视剧的演员可能容易习惯这种拍摄模式,电视剧台词量大,拍摄周期短,普遍来讲制作要粗糙一点。
电影不一样,电影院的屏幕非常大,演员的每个微表情都会无限放大,因此演的时候每一个眼神都要到位才行。
所以电影拍摄周期长,一个镜头来好几遍、好几十遍都正常。
此外江黯进组的时间间隔也很长,为一部电影准备半年、甚至一年,对他来说很正常。
他习惯了慢慢去找人物的感觉,一点点捋人物逻辑,将人物小传彻底搞清楚。
现在他不免觉得时间过于赶,简直有点无从下手。
他充分理解了为什么最近好几位在电影圈很成功的人士转去拍电视剧后会翻车。
可江黯不能撂挑子走人。
节目组不做人在先,江黯就算违约,也能问心无愧,他并不在意到时候节目组会怎么黑他。
不过这几个孩子会直接被淘汰,他被他们叫了一声老师,不得不对他们负责。
江黯只能留下来,做好了48个小时不睡觉的准备。
做好了决定,江黯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完成任务,带大家打赢这场复活赛。
见江黯表情凝重地陷入沉默,五位选手面面相觑,场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后来还是言歌大着胆子喊了一声:“那个……江老师……”
江黯呼出一口气,看向他们:“不着急拍,时间再赶,也要把准备工作做好,别打扰我,我先去捋一下剧本逻辑。
“至于你们……把原版电影再刷一刷,找找人物感觉。另外,你们去和造型师沟通,把造型改一改。”
瞥向言歌,他道,“比如你,十年前你叛逃师门,十年后,你在祥云楼被师兄找到,他想杀你,你俩演的是这么个剧情,对吧?”
“是。”言歌点点头。
“你长得是挺帅的,但是一个东躲西藏了十年的江湖人士,脸会像你这么白净吗?
“我不拍偶像剧,我要质感,你先去把自己弄糙点。还有你——”
江黯又对段南声道,“你要好好想想,你对师弟是什么样的情感,你追杀了他整整十年,只是因为这是师门交给你的任务,还是说,你只是想亲口问他一句,那些歹事是不是他做的,你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成了大魔头。
“如果是前者,你看见他的时候就不要有任何奇怪的眼神,你演出那种散漫,不在意即可。
“但如果是后者,你可能要让自己看上去更憔悴一点。因为这个心魔也折磨了你十年。
“另外你要捋这背后的逻辑,你为什么记挂师弟,你俩有过什么特别的羁绊吗?这些东西,剧本里没有,成片里没有,但你心里要有,这样你的眼神才能有故事。”
跟两个戏份最重的演员聊完,江黯看向其他三人。
他们由两女一男构成。
分别演祥云楼的女老板,女杀手,以及从朝廷来的锦衣卫。
祥云楼位于大漠,是江湖人士常去喝酒的地方,老板娘梦娇风华绝代,入幕之宾无数,虽不会武功,却掌握着武林中的许多秘密。
这日,宫中秘宝太阿剑失窃,锦衣卫燕归追至祥云楼,江湖第一女杀手白灵素不知何故也来到了此地。
与此同时,洞庭派大师兄百里泓途径祥云楼入住,却遇见了十年前叛逃师门的师弟龚映雪……
几位关键人物,就这么在祥云楼相遇了。
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致剧情,江黯看向分别饰演老板娘梦娇,女杀手白灵素,以及锦衣卫燕归的三位演员,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你们三个也去做做功课,造型全部重新来过!”
扔下这句话,江黯抱着笔记本走到一边,改剧本去了。
节目组的导演过来问了他一嘴。“江老师,我弄了几台鼓风机过来。你看,咱们棚这么多沙子,完全就是大漠的感觉啊,演打戏的时候那鼓风机一吹,那画面美得很啊。”
江黯:“……”
“江老师啊——”
江黯不理人,抱着笔记本跑远了。
导演朝摄影师抱怨。“他果然脾气不好!”
摄影师倒是说了句公道话:“江老师忙着呢,我们好好配合。你就按他的要求来,到时候成片效果好,你也跟着沾光呢!导演那里有你的名字啊!”
“鼓风机还要么?”
“等会儿再说吧!”
“害,还得提醒下江老师,人家剧组在用这个棚拍网大呢,就肯临时租给我们24小时,晚了就没得拍了!”
江黯先给自己那位私教打了电话,付他三倍的时薪,请他来担任动作指导。
之后他实在改剧本改得头疼,不得不给江城远打电话,请教他几句台词的处理,免得显得太大白话。
末了他对父亲道:“……剧本最后这里,师弟洗清了冤屈,大家都明白过来,太阿剑确实是他盗的,但他为的是杀敌寇……
“所有人都原谅了他,包括他的师兄。我有点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杀。他憋屈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功成名就。”
过了一会儿,江城远道:“因为他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追逐的功成名就,对他来说只是镜花水月而已。就连他的师兄,也不理解他真正所求是什么。人活一世,若是找不到一个知己,活得会很寂寞呐……
“小岁,我挺喜欢这部电影,你真能拍好吗?”
江黯不免叹了一口气。
父亲便是这样的人,他确实有本事有学问,也经常能帮到自己,但他爹味太重,每次非要打击自己几句。
所以江黯和他之间没有大矛盾,但不爱和他一起生活。
江黯皱着眉挂掉电话,思考起该怎么呈现剧本的最后一幕。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邢峙。
对了,邢峙是拍过古装的。
可以找他问问经验。
江黯刚要切到微信,邢峙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诶?你不是晚上也有事儿吗?这会儿没在忙?不忙的话,我有事儿想找你讨论一下。”
接起电话,江黯开口这般道。
“我没事,还在路上。”
邢峙的声音顿了一下,“哥哥,施楠的事,我想我还是电话和你说比较好。”
江黯有些好奇了:“诶?”
“他之前跟我示过好。被我拒绝了。”
“……哦,你曾经的追求者?”
“嗯。但你放心,我和他早已没有任何来往。他如果有什么怪异举动,告诉我,我会赶过去。”
“不用。用不着。不至于。”
过了一会儿,江黯听见邢峙问:“哥哥,你刚才说有事儿和我讨论?是节目组刁难你了吗?我这边没有什么大事儿要忙,你尽管和我商量。”
“我……我没事。你先忙吧。我可以搞定。我只是……稍微被节目组驴了一下,这次拍摄时间比较紧张,我这两天回不了家,提前和你说一声。先挂了啊。”
江黯挂了电话。
他本来是想向邢峙问问经验的,听到施楠和他的渊源后,决定自己独立搞定所有事。
他说不上来自己这么做的心理。
另一边,邢峙的车停了。
车门被人打开,他看到了秦振秘书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哎哟,邢老师居然真的肯赏光来诶!老板让我务必来亲自接你!走吧?咱们先去看戏!老板请了京剧大师来唱戏呢!”
“唱什么戏?”
邢峙一边下车,一边开口问。
“什么戏?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戏!”
秘书看着邢峙一眨眼,意有所指地问,“我们邢老师如果是唐明皇,是打算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呐?”
第059章 第 59 章
一个小时后, 江黯请的私教刘建国到了。
把剧本上需要打戏的几个地方标出了,让他先设计动作,江黯又去检查几位选手的造型, 发现节目组的造型师不给力后, 把王杰安和华华又给叫了过来。
王语疏则拎了熬夜大礼包过来,包括浓缩咖啡、盒饭等等。
节目组这边的导演提醒了江黯一句:“江老师, 这些外援的费用……节目组不报销哈。”
江黯没好气地回答:“不用, 我自己出。”
吃了点夜宵, 喝了咖啡,江黯先把整个棚走了一遍。
棚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祥云楼的内景。
祥云楼是一栋位于大漠的、用机关术打造的客栈。
综艺节目不可能为了几个已被淘汰的演员搭出一栋楼来,所以没有全景可供江黯拍。
棚的另一部分, 则全由绿幕和黄沙构成, 是特意用来拍外景的。
考虑到沙漠通常风大,江黯还是动用到了鼓风机,特意找导演与摄影师一起试了效果。
在对剧本的改变有了大概方向后,江黯又和导演、摄影师一起把场景走了一遍, 对能用到的布景、镜头效果有了数,再据此反过去修改剧本。
剧本基本改好后,江黯拉着五个演员做剧本围读, 让他们把台词顺了一遍,又将人物小传、说话做事的逻辑一起捋了一遍,不顺的地方大家一起讨论修改。
等一切准备就绪, 短片正式开拍, 已经是早上7点了。
拍摄时间还剩不到14个小时。
节目组的导演过来提醒了江黯一句:“江老师, 隔壁棚施楠导演那边,有我哥们。他告诉我那边的拍摄进度已经过半了, 咱们这……这可得抓紧啊。
“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这算是提醒你吧……我听说他们拍的是部软科幻爱情故事。
“施楠有哥们是开特效工作室的,他们是想尽快拍完后,马上做特效。咱们这咋比啊?”
瞥了一眼不远外,五个完全外行的演员还在跟江黯请来的私教现学武打招数,其中有个人甚至顺拐,手脚极不协调。
导演都不忍心看了。
他一开始觉得江黯脾气很不好,现在倒是改变了看法,发现江黯只是做事太认真才会这样。
导演几乎是被江黯感动了,又对他小声耳语道:“其实吧,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节目组分给你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好苗子……
“就拿这言歌和段南声来说,他俩外形不错,也有CP粉,但业务能力确实不行。所以节目组想的是,用复活赛炒最后一次热度,也就抛弃他们了。
“那什么……小道消息啊,我随便一说,你也就随便一听。
“我听说,这次的分组背后,有阮郁的运作,他想赢你,所以他的经纪人和节目组里有位PD勾兑了一下,把好苗子分给了他,差的分给了你。
“你看,阮郁自己虽然不来,但施楠那组的人,还是比咱们这边强太多的!
“咱们的演员苗子差,拿的剧本也不行……
“江老师,你心里应该也有数。这种比赛,武侠片太吃亏了。这是不落地的题材,稍不注意就会氛围奇怪,显得全员装逼。哪有人家有软科幻元素的现实题材吃香?
“所以啊江老师,咱们应付一下就行了,不需要过于认真。你看,咱们要不要赶紧拍完赶紧睡觉?”
江黯很诧异地看着导演。“你入这行,为的是什么?”
导演差点笑出声。“江老师,你不是要跟我谈理想吧?咱们聊的这地儿没有摄像头和收银设备,你不用做样子。”
“我没有做样子,谈理想也没什么可笑的。”
江黯看向他道,“如果只想安稳,你完全可以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你脑子灵活,是那种能混办公室混得很好的人,那你干嘛干这行?你当初选择干这个,应该是真的喜欢导戏吧?”
导演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谁在刚入行的时候,还能没点搞艺术的理想呢?
但是现实太骨感,这行水也太深,他的理想早已不复存在。
江黯多瞧了他几眼,感觉此人虽然嘴碎,但愿意冒风险告诉自己一点内幕,还有本事探听到那么多消息……
他朋友挺多,人缘很好,也许人还不错。
江黯道:“你如果只是为了挣点死工资,那我不说什么。确实,没有上赶着给节目组当韭菜割的道理,得过且过就行。
“但如果你还有那么点想冲一冲的心思,应该抓住任何机会拼一把。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输赢确实没有那么所谓,一个综艺而已。
“但是,阮郁和节目组坑了我们,这些事情观众并不知道,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一切由结果说话。到时候短片出来,制作组的名字写的是你和我,效果不好的话,挨骂的也是我们。
“我也就算了,我本来就不是干这个的,大不了大家说我不会教人演戏。但你会受影响。除非你想一直在这种节目里混日子。
“还有那几个年轻孩子,他们后面接戏签约可能也会有影响,就算多年后成名,这短片也会被人挖坟拿出来当他们的黑历史……”
江黯忽然想起了施楠,以及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施楠单方面地对邢峙有意思,江黯自认不至因此吃醋。
但他总算品味过来施楠那古怪眼神的意思了——
他觉得邢峙喜欢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脸长得好看。
在施楠眼里,自己虽然有那么点演技,但其实也没有太多真才实学,无非是个戏子,是个肚子里没墨水的花瓶。
这不免激起了江黯的叛逆心与好奇心。
他势必要在短片质量上把施楠给比过去。
“李导,咱们好好拍吧。我觉得我们可以赢的。
“刚试镜头的时候,我看你还是挺有想法的。后面我可以给你拉资源的。以后没准咱们也会合作。”
换做其他人,导演就觉得对方在画饼忽悠了。
但江黯的表情非常诚挚认真,导演简直是不好意思了。
这会儿不仅是他,连摄影师都被江黯蛊到了。
江黯虽然有过雪藏的经历,也有过被前东家死命发黑通稿、路人缘一路跌落谷底的时候。
但演员毕竟还是靠作品和业务水平说话,一部没在国内上映的《观音桥》,直接让他重回大众视野。
后来他接的两部电影虽然都是配角,但收获了一致好评,还拿到了两个最佳男配的奖。
如此一来,几乎没有人会质疑他的演技。
近期江黯又拍了大导的《金陵春》,之前剧组放出来的剧照太过惊艳,把大众的期待值直接给拉满。
估计江黯会凭借这个重新拿影帝,前途无量,资源、人脉确实都应该不缺。
何况他人还真诚,导演和摄影师似乎没有不相信他的道理,当即也决定拼一把,展现出了的配合度。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正式拍摄了。
导演、摄影师、剧本、场景全部到位。
可那五位演员确实不太给力。
这会儿先拍的是内景戏,演的是师兄走进祥云楼,认出师弟、继而与之对峙的那一幕。
这是综艺节目,没有那么多机位可以用,采取的是单机位的拍摄模式,因此拍摄过程非常繁复——
这场群戏里,师兄进祥云楼的时候,老板娘、女杀手、锦衣卫也都在。
俩师兄弟对峙期间,另外这三人也会根据两个人的每一句对话做出不同的反应。
因此这场戏要拍很多遍,机位分别用来拍远景、近景,以及不同的角色面部表情与动作特写。
每一遍的节奏都要精准,这样剪辑的时候才不会有bug。
光是第一场戏的第一镜,江黯已连续喊了七遍“咔”。
“《大英雄》第一场,第一镜,第八次,Action!”
江黯亲自打板。
这回段南声依然演师兄。
他手执长剑裹着风沙进入祥云楼,一眼看到了大堂里那个后背有些故作佝偻的单薄瘦弱的男人。
脚步一顿,师兄走上前,将长剑“啪”得一下按在桌上,然后拉开板凳坐了下来,对面前人道一声:
“这里没有人吧?介意我坐这里吗?”
师弟兀自喝了一杯酒,再用沙哑粗粝、如果裹了层铁锈般的声音开口:“大堂那么多位置,这位兄台偏要坐我这里……”
抬起头,师弟撩起眼里看向师兄。
“你是冲我来的。找我做什么?”
师兄:“我……”
段南声卡了壳,江黯喊了“咔”。
起身走上前,江黯板着脸看向段南声,表情极为严肃。“你在想什么?”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江老师,对不起大家……”
NG次数太多,人又极度疲劳,段南声情绪失控,哭了出来。
江黯简直扶额了。
这个时候,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头一看,江黯看到了施楠和他的团队。
“我们那边拍完了,来和江老师打声招呼。”
施楠笑得和颜悦色,“江老师这边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一旁,之前被江黯蛊到了、打了一点鸡血的导演,现在人又蔫儿了下来。
他心说施楠别不是来看笑话的吧。
人家短片都拍完开始进后期了,咱们这第一场戏的第一个镜头都还没有拍好呢。
施楠没说什么,他身后的助理倒是开了口:“哟,这不会是还没开始拍吧?我们这边工作人员都齐,江老师搞不下去的话,我们可以帮忙的!我们有武侠片的拍摄经验的!”
毕竟是在大电视台混的人,导戏的技术虽然没精进多少,李导搞人情世故的水平很高,当即已经听出不对劲了。
敢情儿人不是诚心来帮忙的,是来示威的,也是来嘲笑江黯的。
这助理说的是什么话?
他在嘲讽江黯是花瓶吗?
李导有些替江黯叫屈。
别的不说,他见识了江黯的编剧水平,水准相当高,人家可不是靠运气拿的影帝。
平时江黯脸上不藏事儿,高兴生气都写在脸上。
这会儿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居然很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对施楠道:“不麻烦你们,我有自己的节奏。你们既然拍完了,早点去休息吧。恭喜。”
“那行。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打我电话。”
施楠道,“江老师如果不知道我电话,可以问邢峙。咱俩名义上是要打PK,但其实本质上是艺术交流嘛。
“所以,江老师如有任何需要,我一定全力以赴。”
施楠一行离开后,本已经蔫儿下去的李导和摄影师自己给自己打起了鸡血。
“卧槽,这下真不能输了。江老师,就算你不给我画饼,我们都要赢才行。艹,他们瞧不起谁啊。”
“江老师,这觉我不睡了,我一定拍好每一个镜头!”
两人正打着鸡血,却又有了意外发生。
有工作人员过来面带歉意地表示,威亚设备出了问题,马上得找人来拉走去维修。
导演和摄影师两个人双双傻了眼。
他们瞪大眼睛看向江黯,这回是真着急了。
“现在再去租威亚,估计是来不及了。卧槽怎么办?
“本来就没多人看武侠片了,大家很难代入,很难共情……咱要是能拍出那种拳拳到肉的效果也行。可这五位演员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练会,咱们只能靠威亚和特技来出效果……
“这威亚出问题了……我们还拍个屁的武侠啊!卧槽啊!”
“完球了,人家是很落地的现实片,带点有趣的软科幻设定,居然还能做一点高级特效……咱们这棚里除了黄土还是黄土,威亚搞不来的话,这成片效果我真是不敢想象……”
“要我说,我们是被搞了吧。威亚啥时候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
“江老师,那啥,你和施楠不会有仇吧?”
原始剧本差劲,不落地的题材难以引起观众共鸣,演员演技不行,导演和摄影师不到位……
江黯的debuff叠满了不说,这场戏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那就是演员没有接受过训练,完全没法拍出真正到位的打戏。
他们明明是一部武侠片,可这武侠片的根基都不存在,要想拍好,简直跟天方夜谭无异。
江黯之前想到的办法,是让演员们在私教□□的帮助下凑合着比划一下,能做出漂亮的姿势就行,其他的可以借助威亚和后期处理。
比如师弟有一幕是吊着威亚出场,他把姿势摆漂亮了,到时候江黯可以借助镜头语言、鼓风机效果、滤镜氛围、以及少许特效,来堆出他武林高手的气场和逼格。
气氛到位,画面到位就行,演员不用真的打出漂亮的招式,这种片子能不能让观众买账,会不会被骂风格装逼,江黯没法逐一考虑,只能先把武侠片最基本的气质气场先拍出来再说。
但现在江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威亚设备出问题,把他们最后的希望带走了。
江黯坐在黄沙上陷入了沉默。
导演和摄影师双双失语。
五位演员也彻底丧了气。
然而仅仅五分钟后,江黯就重新站了起来。
他看向众人道:“你们先去睡觉吧。六个小时后再过来。精神这么不好,压力又大,拍的效果会大打折扣的。我利用这段时间重新写剧本。别担心,我有办法。”
导演提醒他:“睡觉?哪有时间睡觉。场地时间不够了!”
“不要紧。这里在拍网大?把工作人员联系方式给我。我让我的人去协调。”江黯道。
导演再提醒道:“就算能搞定场地问题……江老师,咱们统共只有48小时的时间,24小时拍摄,24小时剪辑。这拍摄时间延长,剪辑时间就不够了啊。咱们武侠片,总得要点特效吧?咱们威亚已经没法用了,这特效多少还能救一救……”
“没关系,不用特效。”
“啊?没威亚,没特效,演员还不会打戏……这武侠片怎么拍啊?等等啊江老师,你刚说重写剧本……你不会是要换个故事吧?这是节目组规则不允许的啊这……”
“不换故事,也不换剧本,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们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江黯面上倒丝毫不见熬了一宿的疲惫。
“放心,我已经想到好办法了。”
·
另一边。
邢峙在老宅住了一夜,这日吃完早饭后,被引到了茶室。
偌大的茶室里没有家族里的其他人,只有秦振和他的人。
秘书在旁边沏茶,还有一个颇为瘦弱的男人,正无所顾忌、柔弱无骨地窝在秦振怀里。
邢峙看他略有些眼熟,估计是某个有点热度的小明星。
看邢峙一眼,秦振让他坐下,然后端起怀里人的下巴,让他抬起脸,面向邢峙。
秦振淡淡笑着看着邢峙道:“这回你倒是肯给我这个叔叔面子。叔叔送你一笔生意,你呢,帮我带带这个小朋友吧。
“他叫黎岸,粉丝们叫他什么‘冰山王子’。你接下来要拍什么戏?带这个小朋友去玩一玩。”
秦振一拍黎岸屁股。
“岸岸,去向邢老师问个好。”
岸岸?
黯黯?
邢峙眉峰骤然冷冽。
他看向面前那个所谓的“黎岸”,听见秦振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这位小朋友的眼睛……挺眼熟?”
第060章 第 60 章
茶水蒸腾出氤氲的雾气, 飘过竹帘,纯手工烧制的白瓷杯,精致的茶具, 以及几幅货真价实的古画。
这方占地面积有近百平的茶室装修得极为雅致, 里面人的表现,却完全不雅致。
那个叫黎岸的男人柔若无骨地坐在秦振的大腿上, 此刻正被秦振用一只手端着下巴, 再扭过来, 朝邢峙做出一个谄媚而讨好的眼神。
他好像毫不在意当一个可以随便被人送来送去的玩物。他没有尊严,也不懂尊严为何物。
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邢峙不对这个叫黎岸的人做任何评判。
何况他只是个工具人。秦振是在借他恶心。
秦振有意给此人取这样一个艺名,叫他“岸岸”, 当着自己的面与他极尽猥亵的动作, 还特意提到所谓的眼睛……
秦振想表达的意思,无非有两个可能——
第一,他喜欢江黯,但爱而不得, 于是找了个眼睛像江黯的替身。
第二,他在表达,江黯与这个黎岸一样, 在他眼里都是玩物。
无论是哪种可能,秦振这番举动都太过下作,连原本回味甘甜的茶水都变得让人反胃起来。
邢峙放下茶杯, 站起来, 看向秦振。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 新源影业相关的业务,爷爷会交给我和宋思柔负责, 你不需要再插手。至于我的电影……
“你的枕边人如果想拍的话,我可以引荐。能不能通过试镜,看他自己。还有,我没觉得他像任何人。”
眼里带了些嘲弄,邢峙开口道,“小叔可能年纪大了,眼拙了,看错了。”
李秘书手一抖,差点把薄如蝉翼的瓷杯捏碎。
秦振的脸当然也立刻黑了。
在邢峙转身走出几步后,他出声道:“邢峙,看来昨晚那场戏,你没有看明白。我都让小李点你了——要江山,还是要美人。这是爷爷点明要看的戏。他什么意思,你不该不懂。”
邢峙几乎笑了。
他停下脚步看向秦振。“秦家的产业是江山,江黯是美人,按爷爷的性格,我只能二选一……你是这个意思吧?
“小叔,你太轻看江黯了。你凭什么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能够被人放在天平上比较的筹码?
“我不需要做这种选择,因为江黯不是筹码,不是物件,无法用来度量。
“再者,他有他的江山要打,我陪他一起,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也是这样对爷爷回答的。当然,你这种人可能理解不了。”
秦振也笑了。他给李秘书使了个眼色,又推了黎岸一把。
黎岸立刻起身离开,李秘书倒是赶紧上前说服邢峙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新茶。
“行了,坐下吧,既然都来了,有一些事情,你我叔侄就好好谈清楚吧。
“邢峙,以前我只觉得你这个小孩儿挺惹人厌烦,今天是第一次觉得你很有意思。
“你刚才说,老爷子把新源影业给你了?那你知不知道,这本来是我给我的小情儿拿去玩儿的一个公司。他开垮了,老爷子收回来,给你意思一下。
“你又知不知道,影视、影院这一大块,资产占比在秦家也就有个百分之一。
“老爷子喜欢看戏,我问他想看什么,他点了昨晚那出,就是为了点你。现在你给出回答,他也给出了回答。
“我这些在国外做的基建项目,还有新能源相关的产业,原本他打算分你一部分的。可现在他只给了你这家破影视公司……你应该也知道他的选择了。
“既然真打算和一个男人结婚,秦家的主要产业,你也就别想染指了。
“邢峙,你可以不把江黯当筹码。但在老爷子里,他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筹码、物件,或者说棋子。
“其实不止是江黯,我们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棋子。
“江黯是理想主义就算了,你不该跟着他一起天真。
“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总喜欢扮演情圣,尤其是咱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物质不缺,只能在感情上撞撞南墙。
“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爱情是狗屁,没有资本支撑的理想,也是狗屁。”
邢峙面无表情,显得格外冷淡、从容,他身上有股清俊的气质,与这茶室、甚至整个秦家都格格不入。
缓缓把一杯茶喝下去,邢峙抬眸瞥向秦振。
“甲之蜜糖,彼之砒霜。你所在意的所谓‘江山’,在我眼里狗屁都不是,我不要,让给你,怎么你还破防了?”
好整以暇瞥一眼秦振的表情,邢峙再道:“谢谢小叔的提点,作为后辈,我也来提醒你一些事情。
“秦家给了你资源,你靠着这些资源站在风口上挣了钱,这不意味着你有真本事。
“所谓的‘玩资本’,运气好的时候,确实能挣钱,但如果没有实质的东西支撑,走不长远,甚至可能拖着整个行业一起死。
“没有底部支撑的空壳子,才真的什么都不是。”
秦振脸色不虞,但没跟邢峙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仔细想想,他劝邢峙回来拿“江山”干什么呢,他愿意恋爱脑就让他恋爱脑呗。
但邢峙明明几乎失去了一切,却表现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确实让秦振不愉快了。
把茶杯“啪”得一声往桌上一放,秦振看向邢峙的时候脸上挤出了笑容。
“邢峙,你没走过我的路,年纪又小……小叔就不跟你聊这些了。咱们聊回江黯吧。
“其实我挺好奇的……如果我用刚才那个问题问他呢?
“在继续拍电影与你之间,你觉得他会选什么?
“你们还没真走在一起吧。他有信心,他给出和你刚才一样的回答么?”
“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邢峙也把茶杯重重一放,“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估计不会和小叔见面了,告辞。”
秦振却叫住他。
“我很好奇,你和江黯,谈起过我吗?”
不及邢峙回答,瞥见他的脸色,秦振笑道,“没聊过,是吧?没聊过,你却知道一点我和他的关系……你怎么知道的?两个月前我和他打电话的事儿,你又知道吗?
“啧,看起来你一点也不惊讶……你该不会查过江黯的通话记录?这事儿江黯又知道吗?”
邢峙不再理会秦振,起身朝茶室外走了去。
只听秦振再道:“我认识江黯的时候,他也就跟现在的岸岸一样大。替我向他问个好吧!
“话说回来,他这几年,酒量有没有练出来?还是一喝就醉?
“……他喝醉酒的样子,非常可爱,是吗?
“邢峙,你特别想知道,我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吧?”
邢峙似再难掩愤怒,他依然面无表情,但周身几乎笼罩了一层煞气。
他下意识握紧双拳,然而在即将转身的刹那,宋思柔从茶室门口冲了过来,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冷静,那就是个傻逼,咱们先出去!”
·
《惊天大奇闻之沙漠异兽》,这是江黯拍短片所在的棚原本在拍的网络大电影的名字,几乎一听就是个草台班子拍的烂片。
不过在见到导演的时候,Ada摆出了非常专业正经的态度,仿佛面对的是好莱坞团队。
听完Ada的意思,导演却当即表示万万不可。
“咱们这片子,一共也就拍个一个多星期,大家还有其他项目要忙呢。说借出去一天,就只能是一天,这就算加钱也……”
Ada当即转达了江黯的意思。“咱们江老师可以友情出演客串一下咱们的……《惊天大奇闻之沙漠异兽》。
“你觉得怎么样?江老师得过影帝,最近热度也是相当可以的——”
“卧槽,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导演现在想一下加什么角色?”
“行啊,没问题!等等啊,我问下,宣传的时候可以用江老师当噱头吗?”
“可以,不过我们需要签合同,说明江老师只是友情出演,且出演时间只有几分钟而已。请原谅我的直接,主要是咱们不能挂羊头卖狗肉,不能欺骗江老师的影迷朋友们,以为他是主演什么的。”
“行!没问题!放心吧,不会败坏江老师声誉的!我们就说他是还人情债!他不是故意要演咱们这种电影的!”
作别网大导演,Ada又去找到了最初与她联系的那位节目组的PD。
两个人约在了咖啡厅的一个包厢内。
看向面前这位PD,Ada直言不讳道:“要怪我这个当经纪人的没有把好关,但我也实在没想到,明宇这样的大电视台,背后居然这么多弯弯绕绕……
“来这里录第二期之前,我和江老师甚至以为,是在排练室里指导一下选手就可以。”
PD没说话,目光明显有些闪烁。
Ada板起脸,当即道:“咱们不是不可以撂挑子走人,但江老师有责任心,觉得那样对选手们不负责。不过……
“不过你们故意给了烂剧本,又把五个差苗子全部分到了江老师……这都算了。
“诶,咱们这是武侠剧诶,你们把威亚给撤走了,到底什么意思?故意想让江黯难堪?”
“这……Ada老师,这跟我没有关系啊。我虽然也是PD,但话语权有限,平时是咱们副导演在统筹一切,阮郁那边答应了来跨年,威亚的话是施楠那边……哎,这关系网和利益交换一层套一层的……”
PD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才知道的这些。我也着急啊。你看,江老师是刘导介绍过来的不错,不过后期对接都是我。我不可能干这种事儿啊,我没那么不要脸……”
“行。你没权限,我知道了。现在木已成舟,江老师除了硬着头皮把短片排下去,也没其他办法。但是——
“你可以配合我们做一些补救,这总不难吧。”
话锋一转,Ada看向眼前人道,“江黯遇到的巨大困难,他在那个棚里付出的所有辛苦,他反复改剧本、调|教演员甚至导演和摄影的事实……
“这些东西应该都被你们节目组全部记录下来了,我要求一刀都不要剪,全部给到我。
“现在这种情况,你们的正片估计播不了多少,但我可以通过幕后花絮的方式,通过工作室发出去。
“江黯如果赢,这些花絮可以锦上添花。
“如果他输了,我要还他清白。”
“Ada老师,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但是吧,我这……”
“这不是商量。”
Ada的态度不容置疑,她端起一支录音笔,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是命令。”
·
花了差不多整6个小时,江黯把剧本改完了。
剧本叫《大英雄》,原片有两个多小时,剧情颇为复杂,想要在一个不到20分钟的短片里把一切讲清楚,实属不易。
昨日江黯拿到的缩减版剧本可谓一个狗屁不通。
他大刀阔斧修改了剧本,把故事大幅删减、浓缩,最后聚焦在了祥云楼。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改完剧本,也给演员们捋顺了逻辑,又有了新的变数,威亚没法用了。
有人刁难江黯,给了他这么个武侠的本子,却不给他拍武侠的条件——
没有威亚,没有足够的用来做特效的时间,演员们没有任何武打基础。
那不如彻底颠覆好了。
这五个演员没有经历过任何演技上的调|教,干脆结合他们身上的这层空白特质,让一切变得彻底荒诞起来。
江黯保留了故事的悲剧内核。
但在故事的呈现方式上,他做了极为大胆的改变,他将一个正儿八经的武侠故事,改成了一个真人剧本杀类型的、具有荒诞元素的黑色喜剧——
洞庭派的龚映雪屠杀了七个门派的人,被认作大魔头,杀了几个试图捉拿他的长老后叛逃门派。
十年后,龚映雪在祥云楼,见到了追杀了他十年的大师兄百里泓。
同一日来到这里的,还有老板娘梦娇,女杀手白灵素,以及锦衣卫燕归。
锦衣卫是来追查太阿剑被盗一事的。
他带来了大批朝廷兵马,趁大家吃酒喝肉之际,将祥云楼包围了,没有人能进去,也没有人能出来。
如此,五个聚集在祥云楼的人,围绕盗剑一事展开了一场真人剧本杀。
最后锦衣卫发现发现盗剑者,正是武林公认大魔头龚映雪。
然而也是在找出真相的过程中,他发现龚映雪身带极大的冤情。
原来龚映雪并非真凶,反而是英雄。
为了守护一个至关重要、事关天下人安危的秘密,他才盗走太阿剑,并默默抗了大魔头的罪名,一抗就是十年。
锦衣卫燕归决定帮龚映雪沉冤于天下,勒令朝廷人马撤离,打开了祥云楼的大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龚映雪却自尽了。
故事采用了倒叙的模式,先给出了龚映雪自尽的一幕,再围绕他是自杀还是他杀,凶手到底是谁的叙事角度,从五个演员进入祥云楼的那一刻开始分别讲述。
既是荒诞喜剧,当然不需要演员们真的会武打,他们越不会打,喜剧效果越好,且临场发挥的时候也许会呈现出极为自然的搞笑名场面。
既是剧本杀,故事以谈话为主,当然也不需要用到威亚、特效,等等。
改了近6个小时的剧本后,江黯在王语疏带过来的躺椅上睡了半个小时。
等人到齐了,他爬起来去简易卫生间略作了洗漱,而后一边喝咖啡,一边指挥起拍摄。
第一镜还是大师兄百里泓进祥云楼的那幕。
只不过之前那个版本里,江黯打算先拍师兄和师弟重逢的对手戏,后面再补一个师兄吊着威严飞至祥云楼门口的装逼画面。
现在这幕不需要了,演员直接拿着剑走进来。
段南声的状态依然很不好,明明给了他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看起来却反而更糟糕了,应该是紧张失眠,加上作息颠倒的缘故,他并没有休息好。
只见他失魂落魄地拿着剑走进祥云楼大堂,朝师弟的背影望过去,走上前,说出那句台词:“这里没有人吧?介意我坐这里吗?”
说完这话,师兄应该“啪”一下把剑放在桌上。
段南声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他太慌了,剑放上桌后,他为了扮酷,做了个拂袖的动作,一不小心就把剑直接给挥到了地上。
他几乎有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捡起剑后,马上看向了江黯。
却见江黯并没有喊“咔”,而是在摄像头后方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很好,就这么演。把这种状态保持下去。”
语毕,江黯给了旁边的李导一个眼神,扮作了祥云楼小厮的李导这便笑嘻嘻地躬着腰小跑过来,给大师兄倒上一杯酒。
他看一眼那把掉落后又被捡起来的剑,又看向大师兄,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我一看,您就是高手中的高手!阁下打哪儿来啊?像您这样的高手……该不会是洞庭来的吧?谁都知道那里高手如云,还个顶个的都是正人君子!”
当年杀了无数人,将一切罪名推给龚映雪的人,其实正是大师兄百里泓的师父,他也是洞庭派的掌门。
他没有真才实学,嫉妒所有武功比他高的人,且居心险恶,为了获取至高武学,将事关家国安危的秘密卖给了敌寇。
大师兄装逼失败把剑弄掉之后,小厮说了这段话,既提到了“高手”,又提到了“正人君子”,也就极具讽刺意味。
江黯对拍摄的效果挺满意。
紧接着拍摄的一幕,是老板娘勾引锦衣卫的场景。
老板娘梦娇曾杀过一名朝廷狗贼,她不知道锦衣卫是为盗剑而来,以为他要向自己讨人命债。
演老板娘梦娇的,是个20岁的还在读大学的女演员。
她性格保守、外形清纯、为人有些木头木脑,与风情万种的角色人设完全不搭调,昨天怎么演怎么别扭。
但在这场荒诞的黑色喜剧中,一切都对味了。
锦衣卫燕归弗一落座,梦娇打量他几眼,带了好酒上前亲自招待他。
倒好酒,梦娇坐上木桌,翘起二郎腿想要秀大腿的时候差点扭到自己的腰。
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眨着眼睛看向燕归,然后解开纽扣露出了一边香肩。
然而她用力过大,不小心拽掉了一颗纽扣。
导演扮作的小厮恰好端着牛肉经过,猝不及防被那颗纽扣砸到了头。
他翻了个白眼,没管掉到肉里的纽扣,骂骂咧咧地把菜继续往前端了去。
镜头跟着小厮走。
他把这盘牛肉端到了正在对峙的那位师兄弟面前。
江黯指挥他们演出那种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师兄要以装逼的方式冷眼看着师弟,无论喝水还是吃东西,眼神戏都要给足。
于是他吃肉的时候,既没有看筷子也没有看盘子里的肉,就这么不小心夹到了那颗纽扣,继而吃进了嘴里。
愤怒地拍桌而起,“正人君子”“第一高手”大师兄指着老板娘梦娇怒骂。“格老子的,你卖假肉!”
梦娇当即“呜咽”一声,嘤嘤嘤地躲进燕归怀里。
“官人,人家被欺负了!”
下一刻,一直在角落里默默喝酒的女杀手拔剑而起。
作为杀手,人设本该低调,然而这会儿她很嚣张地跳上饭桌,摇摇晃晃地举着剑,高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都给我闭嘴!吵死人了!我可是杀手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谁再吵我就杀了谁!”
“是。都闭嘴,听我说!”
锦衣卫一把推开梦娇,抬起手指吹了个口哨,整个祥云楼如黑云压境般被众多朝廷兵马包围。
装逼地举起酒杯,锦衣卫燕归将杯口往女杀手的方向一晃。
女杀手白灵素顿时做了个夸张的捂胸口的动作,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太阿剑到底谁盗走的,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出来。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第一幕戏结束。
剧本杀的故事正式开演——
·
邢峙听说一切,赶回市区的时候,江黯一行已经到了明宇电视台大楼的演播大厅。
观影会开始了。
江黯是输是赢,即将见分晓。
邢峙走至演播厅入口处,碰到了上了个厕所刚回来的Ada。
冷不防见到邢峙,Ada有些诧异,短暂的犹豫后,她问:“我去和小黯说一声——”
“不用。我在观众席观影就好。”
说着这话,邢峙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果然和Ada一起悄然坐在了观众席的后方。
观影会已经开始,不过还在放正式选手的短片段落,远没到施楠和江黯PK的部分。
“这次的事儿也怪我,我那什么……”
Ada有些内疚,“我也是平时不接触综艺……这鬼电视台可真是……”
邢峙只是抬头看向了舞台边缘。
江黯正坐在飞行嘉宾席上半眯着眼睛打瞌睡。
邢峙笑了笑,不过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心疼。
然后他看向舞台前方,声音很小,但语气很笃定,很斩钉截铁。
“我相信江黯,他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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