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钟吟不记得自己是顶着怎样的表情,对林弈年说出那句“我愿意”的。
只记得那一瞬间,眼前似是绽出无数朵烟花。
经年的暗恋开花结果,她望着林弈年的眼,欣喜,释然,幸福,各种滋味交织混杂。钟吟蓦然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了易忱的身边,又眼波轻荡地瞅了瞅他:“是不是我坐下比较方便?”
“嗯。”易忱悠悠放下手中的书,朝她摊开了宽大的掌心,“眼药水。”
他掌间纹路清晰密集,又错综复杂。
据说这样的人心思缜密,感觉敏锐。
钟吟深以为然,小心翼翼将眼药水放入了他的掌中,指尖没有触碰到他一丝一毫的皮肤。
她暂时还不敢实践视频里提到的“有意无意进行肢体接触”的撩汉技巧。
她始终记得之前在讲座教室,那女生发丝刻意滑过他肩膀时,他眼底闪过的嫌恶。
而且之前他在触摸她脚踝时,还特地去戴了副手套。
可见他对肌肤接触的讨厌程度了。
不过她推断不出他这份讨厌,是只针对陌生异性,还是无论男女,熟悉与否,全都一视同仁的排斥。
钟吟快速缩回手,略显拘谨地坐到了沙发上,和他拉开了一个分寸十足的社交距离:“那麻烦您了……”
易忱骨节分明的手指收拢,黑眸轻轻打量了下双手搁在膝盖,腰背挺得笔直,规规矩矩坐着等他发号施令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他都要信她是真的需要他帮忙了。
哪有撩人都坐到跟前了,还板正得像小学生在上班主任的课。
他不禁唇角轻勾了下,低沉嗓音幽幽:“你离我这么远,我怎么帮你滴?”
“不好意思。”钟吟抿了抿唇,微微抬起屁股,往他身边挪了挪。
“这样可以了吗?”她仰起小脸,盈满水光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易忱不动声色凝了她几秒,缓缓站起了身。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头顶华丽吊灯的光线,带点压迫感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身前。
钟吟一下觉得有些紧张,眼神不自觉地飘了飘,把之前学到的撩人大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脸再抬起一点。”他嗓音淡淡,微微俯身,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清冽的香气,浅淡又绵长。
明明没有很强的侵入感,却让她觉得脑子有点昏,几乎是机械地按照他的要求抬高了下巴。
然后不可避免地撞入了他深沉温润的眼眸。
钟吟心跳快了几拍,克制着自己低头的冲动,尽量自然看着他抬起手中的眼药水瓶,悬在了她的眼睛上。
“别眨眼,我滴了。”易忱薄唇轻启,悠悠提醒她。
“嗯。”钟吟应了声,但在他骨节匀称的手落下时,她还是没忍住阖了下眼。
清凉的药水洒在了她轻薄的眼皮上,钟吟有点尴尬地掀起了湿漉漉的长睫:“抱歉,条件反射,麻烦您再来一次……”
易忱不置可否地睨了她一眼,修长手指重新捏了下眼药水的瓶身。
然而这次,钟吟还是没忍住眨了下眼,导致药水晕开了些她的眼线,顺着她的小脸一路滑落了下去。
她赶忙抬手擦了擦,白皙清透的脸庞红了几分:“那个,我之前没怎么滴过眼药水,所以不太习惯……”
“是么?”易忱轻挑了下眉梢,似乎在质疑她故意拖延。
“就,一般眼睛酸胀不舒服,睡睡觉就好了,没什么必要花钱买眼药水。”钟吟局促抿了抿唇,飞速运转大脑,想了个符合她人设的解释。
“这样。”他漆黑瞳眸微微眯了下。
“嗯。”钟吟点点头,用手指撑开了眼眶,“这样肯定行!”
易忱看了看她努力撑得浑圆的眼睛,和被融化眼线染黑的眼眶,莫名神似他院落里养得乌龟,有种难以言说的呆萌与沙雕感。
不禁眼尾一弯,低笑出了声。
“您笑什么……”钟吟手指也不敢松,撑着眼睛,愣愣问他。
“没什么。”易忱微微清了下嗓子,心想她还真是学艺不精,不会抛媚眼就算了,怎么连精心打扮过的形象都记不得维持。
“哦,那拜托您了。”钟吟勉强挤出了个笑。
她已经开始后悔让他帮忙滴眼药水了。
这招除了折磨她自己,有个毛线用处啊!
钟吟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手中即将滴下的药水,虽然眼睛撑着没法闭,头却条件反射地想躲。
但她刚动了一下,就被易忱眼疾手快地捏住了。
“别动。”他嗓音沉沉,指尖温热微砺,牢牢桎梏着她小巧的下颌。
微妙的酥麻感如同电流一般顺着血管漫过全身,钟吟腰背不自觉绷紧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清凉的药水已经落入了她的眼瞳。
“好了。”易忱倏地松开手,幽黑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让人难以分辨的情绪。
“……谢谢您。”
脱离他束缚的钟吟有点不知所措地抿了下唇,虽然眼底溢满了水润的凉意,脸却有些发热。
特别是被他指腹滑过的那块皮肤,残留的温度,烫得惊人。
她下意识瞄了眼他垂下的修长手指,心想他刚才是在没有手套的情况下,主动触摸了她?
这是不是说明,她今天的努力有了些成效,他对她有了那么一两分的好感!
或者,至少把她划入了熟人的范畴里?
察觉到她视线的易忱表情微滞,淡淡丢了句督促她去打扫的话,就迈开长腿,走去了卫生间。
他打开水龙头,骨节分明的手探了下自动感应的洗手液,在冰凉的水流下反复揉搓了起来。
大部分时候,他都会避免和其他人的肢体接触。
那感觉就像衣服上溅上了油渍,皮鞋上粘上了口香糖。
不是多么严重的事,但总归让人觉得心情不悦。
但刚才面对她瞪得圆圆的眼睛和仓皇想逃的小脸时,他不自觉地就伸手控制住了她。
而且她皮肤的触感,比他预想得要光滑和柔软,像是捏上了Q弹的鸡蛋。
除了在他指腹上留下了少许滑腻的粉底外,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不适。
甚至还有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
易忱眼帘轻垂,看了眼自己被水流冲得泛红的指尖,深潭般幽静的眼底泛起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涟漪。
在听到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哗响了半天后,钟吟就知道自己刚才那些沾沾自喜的推测可以全部作废了。
他十有八九只是懒得再跟她耗下去了,才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但至于去洗这么久的手吗?她脸有那么脏吗!
钟吟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还真抹下了一手的散粉。
……
靠,这廉价粉底是真的难用啊!
早知道她就用自己之前买的大牌化妆品了,毕竟他感觉再敏锐,也不过是个直男,不太可能察觉她到底用的哪个牌子的化妆品。
钟吟叹了口气,猛然又意识到,她的劣质眼线笔,可能也不太靠谱。
不禁快速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照了照。
即使是在老旧智能机的渣像素下,她也看到了自己跟熊猫一般黑乎乎的眼眶。
但没有可爱,只有滑稽。
钟吟表情一僵,赶忙对着相机擦了擦自己的眼眶,结果却越抹越黑。
完了完了。
她今天的计划彻底功亏一篑了。
钟吟有些绝望地按掉了手机,同时听到了易忱走出卫生间的脚步声。
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小丑形象的她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低头掩面匆匆走去了他的书房,假装无事发生地擦起了书柜。
直到确认他坐回沙发开始看书的时候,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趁着洗抹布的机会,低头溜去了卫生间。
易忱散漫倚着沙发背,长腿悠闲搭着,深邃眉骨低垂,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翻动着书页。
但在钟吟深深埋个头做贼似地从他面前遛过的时候。
他浅浅抬了下眼皮,轻瞥了眼她努力遮掩的黑眼眶,唇角牵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卫生间里,钟吟费劲洗了半天,才终于洗净了脸上花了的妆。
出来后,她也没再敢再做其他尝试,老老实实做完剩下的打扫,就悻悻离开了易忱的别墅。
到家没一会儿,钟吟收到了宋今禾的慰问消息,问她今日战果如何。
钟吟:「别提了,一塌糊涂」
宋今禾:「怎么会?我发你的视频你都看了吗?」
钟吟:「看是看了,但我朝他抛媚眼,他问我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还送了我一瓶眼药水」
宋今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吟:「……」
宋今禾:「对不起但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钟吟:「……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啊!我真的会谢」
宋今禾:「你等等,周末不就五一放假了嘛,我来帮你分析下」
钟吟打字的手微微顿了下,她还没想好五一要不要回北城的家。
其实一年多没见了,她也有点想她爸的。
但她更想他亲自发消息让她回家,而不是通过徐颂年打听她究竟回不回去。
这不明摆着他还是不肯向她低头认错么。
他不低头,她也不愿意先低头。
如果他不能理解她的选择,那她只能继续跟他僵着。
钟吟眸光黯了黯,最终输入道:「好,五一我等你来」
她握紧他冰凉的手指,想把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给他。
林弈年却没有看她的眼睛,只用另手抚上她后脑,很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嗯?”钟吟一愣。
易忱视线仍没挪开。
只是眼神迟钝地像失去程序指令的机器人。
指针滴答滴答地过去十秒。
就在钟吟纠结着再复述一遍刚刚的话时,对面终于有了动作。
头抬起,又垂下,瞳仁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几番来回后。
“说什么?”他突然笑,“说梦话。”
第 32 章 第 32 章
在等待易忱到来的这段时间里,钟吟也曾想过他的回应。
震惊,生气,怨怼,或者是讥讽。
但他的反应,却出乎钟吟的每一种设想。
他在出神。
同时,眼眸却一动不动地摄住她。
他总是看起来冷,其实还是个少年,很少有这样极具压迫感的时候。
钟吟被他看得握紧手中的咖啡杯,继续道:“弈年是我的高中学长,我暗恋他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他。”
不知怎的,钟吟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把对方当垃圾桶好了,正好平时也没人陪她聊天。她夸大其词道:
J—呜呜呜。刚刚遇到一个奇怪的司机,好害怕。
J—不过想到哥哥还陪着我,就没那么害怕啦。
对方回复得挺快:
Y—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
钟吟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他:
J—遇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司机,我都怀疑他要我抓去割腰子。
J—要是每个人都像哥哥一样,就好了。
三言两语间,钟吟已经到了家门口,她一边开门,手指一边在屏幕上轻点:
J—已经到家啦,哥哥放心。
J—哥哥在关心人家,好感动啊。
J—小心心送给你jpg
经过半小时的聊天,她发现对方只有在她抛出话题时才会接话,料想对方最多回一个嗯。
一进家门,她随手把包挂在架子上,把手机丢到了床上,直接走进浴室洗漱。
明天不用直播,她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至少今天不用洗头。
对钟吟来说,当带货主播的最大缺点是每天都要洗头。不然弹幕会刷:主播是个油头怪。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
等钟吟简略地护完肤,在身上涂好身体乳,时间过去了半个钟头。
钟吟躺到床上,捞起一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微信联系人发来一条消息。她的内心毫无波澜,指纹解锁打开屏幕。
入目的是还没有关闭的聊天框,对方发来的消息不是她想象中的“嗯”:
Y—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钟吟眼尾稍扬,鱼儿来了,可以开始放鱼饵了,胜利就在眼前。她放出钩子:
J—嗯呐,好羡慕别人呀,都有男朋友接,不像人家只能一个人吹冷风。
J—嚎啕大哭jpg
J—哥哥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很好。
这几句话,既说明了她没有男朋友,又表达了她渴望交男朋友。
这不就手到擒来了。
钟吟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小腿抬起,在空中雀跃地摇晃着。身上的睡裙因为她的动作,羞答答地缩起了身子,露出了光滑无瑕的大腿。
很快,钟吟的小腿顿住了:
Y—嗯。
对方仿佛拿捏住了她的脾气,在她的雷区精准踩雷。
钟吟活动了一下空着的手,五指摊开,一指一指地合拢。她心想,很好,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气场变冷,对方又发来一句:
Y—没女朋友。
钟吟勾了勾唇,鱼儿咬钩了。
她被他一出一出的话,整得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开心。怎么感觉剧情反过来了,对方真的很懂欲擒故纵。
钟吟摇了摇头,一定是因为现在才刚刚开始,再过段时间情况肯定截然不同。
她想到在小溪流的话中,他听起来还蛮难追的。她必须有点耐心,不能再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了。
钟吟转移了话题,和他聊起了个人信息:
J—嗯呐。哥哥是哪里人呀。
J—猫猫好奇jpg
对方言简意赅:
Y—海晏。
不是吧,怎么这么巧。
钟吟懵了两秒,她还抱着一丝幻想,没准是同名呢。
很快她的幻想就幻灭了。她在百度上搜索了海晏市,得出了结论,只有一个海晏。
所以,他们在同一座城市!
钟吟猜测,小溪流当初,应该是在同城里看见她的视频的。所以小溪流的前男友和她也是同城。
海晏是省会城市,根据上一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有将近900万人。而她认识的人怎么说也不会超过900个。
可见,他们认识的可能性低至万分之一。
这般算了一下,钟吟又气定神闲了起来。不要怂,就是干!
她想了想,问:
J—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J—星星眼jpg
易忱眉头一挑,镇定自若地瞎掰了一个名字:
Y—易遇倚。
钟吟愣了一下,在她贫瘠的人际关系中,她只认识两个姓易的人。但那些,都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
恍若隔世的感觉让她愣神了两秒,很快,她吹捧道:
J—哇,哥哥的名字好好听呀。
为了避免她忘记他的名字,从而闹出乌龙事件,钟吟找了张空白图片,在上面手写上“易遇倚”三个字,把图片设为了两人的聊天背景。
钟吟刚刚设置好,上方弹出了他的消息:
Y—早点休息。
钟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半。想来大多数打工人这个点应该睡了,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没有义务陪她聊到这么晚。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她见过猪跑。
她之前在短视频上刷到过,一般情侣都会在十一点多互道晚安,然后各自开启快乐的夜生活。
钟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以后要在白天和他聊天,耽误别人的夜间娱乐时间,还挺讨人嫌的。
她顺势道:
J—哥哥晚安呐~
J—熊熊打呼呼jpg
钟吟关上手机,打了一个滚,大躺在床上。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对方都不好奇她在哪里,也不问她叫什么名字。
钟吟没有恋爱经验,但是根据她被人追求的经验来看:如果你撩的对象,对你没有任何求知欲,只是在敷衍你的话,那么他仅仅是出于礼貌而已。
钟吟毫不怀疑,等他嫌烦了,一定一键把她拉黑。
不过她是个白富美人设,对方看在她有钱的份上,应该愿意多敷衍她几天。
翌日。
易忱准时到达了公司,昨天睡得比平时晚,他早上起床晨跑了,实际睡眠时间差不多5个小时,难免有些困乏。
桌上堆着一堆文件。
他看着电脑后台,静下心工作,手机震动了两下。
易忱被打断了思路,修长的五指拿起手机,消息来自俞明雅,是一条语言,他照例点开语音转文字:
“张阿姨那小侄女有男朋友了,之前瞒着家里人。哎,漂亮的小姑娘抢手得很咧。”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他有些失神。
不想再应付相亲,易忱第n次欺骗他妈:“我有女朋友了。”
俞明雅听过这话好几次,一次都没相信过,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带回来看看。”
易忱看了头疼,不再回复,但也没把手机调成静音。
中午十二点。
钟吟悠悠转醒。
此时正值五月末,空气中有一些燥热的气息,不是赖床的好季节。
钟吟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拿过手机,锁屏上又是熟悉的几个字:微信联系人发来消息。
钟吟可以断定,是萧清浅发来的。
她点开:
萧清浅—宝贝!我脱单了!
萧清浅—明天我和我对象请你吃饭。
听这意思,新男朋友不是前男友。
钟吟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倒也没有任何意外,从萧清浅昨天说去约会,钟吟就猜到她要脱单了。
毕竟大学同窗四年,萧清浅的空窗期没有超过两个月的。
不过,萧清浅似乎没有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们俩都去吃饭的话,谁去上班?
钟吟提醒她:
J—恭喜恭喜。
J—亲,明天还要上班呢。
萧清浅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她回道:
萧清浅—明天早点下播好了。我们去吃夜宵。
钟吟觉得可以,回了个ok的表情包。
说完,钟吟点了个外卖,等外卖的间隙中,她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唰唰唰打起了字:
J—我的哥哥在不在呀?
J—猫猫试探jpg
发完后,她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开始视奸。对方的朋友圈设置了一个月可见,一共有两条。
两条都是转发的媒体文章,钟吟点进去看,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些字每个字她都认识,组合起来她就不认识了。大意讲的是编程类的知识。
她耐心看了十秒,果断退出。
这时,她收到了回复:
Y—在。你刚醒?
居然被他看破了。
今天可是工作日诶,大多数人这个点都已经上了一早上班了,他怎么能质疑她刚刚起床!
她昨天明明刚刚和他说过,她在辛辛苦苦地创业。
他这是在藐视她!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钟吟气鼓鼓地敲字:人家都醒了……她醒了几个小时来着?
从早上七点到中午十二点的话……
钟吟不得不摊开一只手计算,她算完后,打上最后几个字,又是一通暴风输出:
J—人家都醒了5个小时啦。
J—哥哥好坏,把人家想成大懒虫了,哼哼。
J—叉手手jpg
一鼓作气地发完,钟吟不得不承认,茶言茶语真的挺有魔力的,才过去了一天,她不用思考就能敲出来了。
钟吟想了想,继续对他进行狂轰滥炸,还没有发出去,对面发来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Y—错了。
天,这讨饶的口气是怎么回事,他好会。
难怪能把小溪流拿捏得死死的。
距离被拉近。
入目便是林弈年精巧的下颌,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涌入鼻畔。
钟吟脸微烫,“要不先放开…”注意到林弈年的脸色,她话顿,顺着他的视线侧过头。
正和教学楼门口的易忱对上视线。
他挎着包,上身黑色冲锋衣外套,双手插兜,倚着墙站立。
视线很淡地凝视他们二人。
不知看了多久。
第 33 章 第 33 章
对上易忱的视线。
钟吟脸上的温度缓缓褪去,表情变得不安起来。
察觉到她僵硬,林弈年安抚似的拍了下她后脑,自然地喊了声:“阿忱,你今天回来住吗?”
易忱缓缓垂下眼。似乎完全不在状态,摇头,又点头。
“再说。”
钟吟忍不住上前一步,“易…”
但易忱已经拉高衣领,挡住半张脸,满身拒绝交流的意味。
话里话外有些阴阳怪气。
钟吟完全没听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只注意到了“资本家”这三个字。
手顿在了键盘上,她心想,他说她是资本家,看来是对她的白富美身份有所认识了。
钟吟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第一次体验到当资本家的感觉。
啊不,应该说,是吹牛逼的感觉。
不得不说,当资本家还挺让人上瘾。
钟吟自动把自己列入了资本家的阵营,开始为自己辩解:
J—不是啦……哥哥误会了!加班有双倍工资,司机很愿意的!!(挠头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肯定地点点头)
司机本人沉默了片刻,敲出了两个字:
Y—是吗?
钟吟噼里啪啦一通打字:
J—当然啦。
为了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钟吟编起了故事:
J—这个司机在我们家工作好多年啦,他老婆刚刚生了三胎,家里经济压力挺大的……
J—已经给他涨过好多次工资啦,但是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事情,觉得我们是在施舍他!!所以只好多给他加点工作啦。
说完,她振振有词道:
J—不是工作需要他,而是他需要这份工作!
这话说得,连资本家看了都自愧不如。
钟吟只觉得自己机智。
在白富美人设的基础上,又添了一层人美心善的滤镜。
像她这么善良的富家女,他不赶紧抱大腿,可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他提着灯笼都找不到。
老婆刚刚生了三胎的司机本人绷着一张脸,冷笑着打字:
Y—那你还挺。
隔离几秒,继续说:
Y—用心良苦。
钟吟对他的夸奖照单全收,她面不改色道:
J—尽自己所能啦。希望司机一家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双手合十)(祈祷)(一脸真挚)
J—好晚啦,哥哥怎么还没睡呀?(打哈欠)(揉眼睛)
卧室的灯已经关了。手机屏幕的光悉数投影在了易忱的脸上,他半倚在床头上,垂着眸子回她:
Y—刚到家,后来又去加班了。
这话也不算撒谎,他的确是去加班了,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加班。
钟吟硬生生从这一句话中品出了打工人的艰辛,她十分双标:
J—你们老板……实在太坏啦!现在可是凌晨诶。
J—怎么办呀。我都心疼死了。
J—坐在地上哭jpg
易忱若无其事地打字:
Y—没办法。
Y—谁让我需要这份工作呢。
“……”
钟吟嘴角抽了抽,他这是在搞阶级对立吗?
这人!
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钟吟自动忽略这句发牢骚的话,自言自语道:
J—哥哥好辛苦啊,快点休息呀!
J—不然我会心疼的。
夜深了。
两人没再多聊,互道晚安后,各自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又或许是因为白天见到了易忱。
钟吟梦到了,多年,没在梦里见过的人。
占据了,她青春的那个人。
高一开学前两天,徐纯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
像是命运的手将她抓紧,高高举起,在她提心吊胆,以为下一秒会被砸得粉碎的时候,那双手又轻轻地把她放下,自以为很幽默地说:瞧,我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
不管怎样,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轨。
徐纯是在她初三下学期查出癌症的。
她方寸大乱,每天上课都忍不住想七想八,成绩骤降。因其底子好,最后还是勉勉强强考上了市一中。
一中每个年级20个班,按照学生成绩依次往下排,每学期都会按照分数成绩重新分班。
以钟吟的中考成绩,她被排到了19班。
开学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钟吟站在19班的队伍里,和整个年级上千人一起,在操场上晒着大太阳,听着台上年段长的发言:
“同学们上午好!欢迎大家进入海晏一中,在此我代表全体老师向大家发出诚挚的祝贺!恭喜大家在中考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一中历史悠久……”
年段长从建校史,讲到了历年的高考成绩,五十多岁的老头说到兴头上,那叫一个唾沫横飞,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
钟吟伸出一只手挡在额前,垂着眸子,百无聊赖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前面两个女生挨得很近,小声地吐槽起来:
“热死了,要说到什么时候?”
“真服了,有完没完啊。”
不知过了多久。
年段长终于开始收尾了:“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两个女生你一句我一句:
“搞笑,他都耽误多久了?”
“终于说完了!我快中暑了。”
钟吟抬眸看了眼,前面的女生似乎热到了极致,她已经开始用手给自己扇风了。
钟吟盯着自己的脚尖,想着马上解散了,她要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
“现在有请新生代表易忱同学上台发言。”年段长话锋一转。
钟吟无语了。
合着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前方的女生没有再继续吐槽,甚至话也没说。
隔壁班的女生却开始躁动起来,拉扯着同伴的衣袖:“你快看!”
钟吟有些奇怪,还没有细想,让她魂牵梦绕了两个月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新生代表易忱,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
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他觉得有多荣幸,与那日温柔的腔调相差甚远。
不知怎的,她还是一下子听了出来。
像是一把钥匙从天而降,被幸运的路人拾得,开始产生强烈的寻宝念头。
钟吟猛地抬头看去,果然是他。
应该是为了上台演讲,他换上了标配的白衬衫,袖口微微卷着,一袭黑色长裤。
钟吟偏偏,从其中看出了少年挡不住的肆意张扬。
原来他叫易忱吗?
他的名字可真好听。
是哪个忱呢?
钟吟有了前所未有的求知欲,她迫切地想要了解他。
不到三分钟,他的演讲结束了。
钟吟盯着他,看他大步走下台,看他走进人群里,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掌握了他的去向。
易忱归队后,封落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兄弟,牛逼!班主任让你说个2000字的演讲。你这不到500字吧。”
易忱懒散道:“我还不想一开学就成为全校公敌。”
“啧啧。什么全校公敌,全校男神还差不多。初中那些女生给你送情书,都送到我这里了……”
这一边。
钟吟心情骤晴,前面的女生又开始了叽叽喳喳:
“我靠,他好帅啊。我终于有机会和帅哥在一个学校上学了。”
“不仅帅,他居然还是学霸!新生代表按照惯例是入学第一名。”
钟吟看着她们,女生已经完全没有要中暑的样子了,她们神采飞扬的,语气中包含兴奋。
解散后。
钟吟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1班和19班不在同一栋楼。两栋楼之间隔着几个大篮球场。
这意味着。
她不能通过接热水、上厕所、经过走廊等方式制造偶遇。
15岁的钟吟,领悟了《乡愁》的另一层含义:
初恋是一个大大的篮球场。
我在这栋,心上人在那栋……
当天晚自习。
由于是第一天开学,没有作业的烦恼。教室里全是嘈杂的声音,周围的女生恰好在讨论开学典礼上的“惊鸿一瞥。”
钟吟没有加入她们的话题,在同学的口中,她知道了易忱的“忱”怎么写,知道了他来自实验初中。
钟吟抽出新华字典,根据边旁部首,找到“忱”字,字典把“忱”解释为最清的水,也指水名。
哇,这个名字起得可真好啊。
人如其名。
干净、澄澈。
钟吟摩挲着上面的字,她眉眼弯弯,心里突然涌上甜蜜。
水字旁啊。
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因为,他们的名中都是水字旁,而感到愉悦。
第二天,钟吟去小卖铺买水。
小卖铺有三个大冰箱,钟吟拉开冰箱门,看着茉莉花茶和金桔柠檬,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还没做出决定,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来到了她的身后,身后的人伸出手,易过她的头顶,取走了一瓶矿泉水。
直觉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每次遇上他,她的直觉总会应验。
有所预感,她马上转头,往上看,对上少年的视线。他的眼皮微微敛着,没有多余的表情,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她一时心慌意乱,还没来得及错开视线。下一秒,他移开了目光,抬脚往收银台走去。
他不认得她,钟吟确定。
钟吟并不难过,医院天台上的可怜虫,可不是,她要接近他的身份。
她会以另一种姿态。
顺理成章,却又不容忽视地入侵他的生活。
用余光观察着收银台的动静,等少年走后,钟吟拿了一瓶矿泉水,当然是他喝的那个牌子。
匆匆结过账,钟吟跑到门外,朝教学楼的方向看去。少年一双大长腿,每一步的跨度比她大得多,三两步消失在了转角处。
钟吟连忙跟上,跑过拐角,重新捕捉到他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
沿着他走过的轨迹走。
我好像一个变态啊。
她唾弃自己。
却没有改变一分一毫,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那瓶矿泉水她喝完了也没舍得丢掉,空瓶子在抽屉里放了半个多月。她偶尔会盯着抽屉的瓶子出神,好像那瓶子里有什么宝物一样。
作业本易来易多,抽屉塞不下了,钟吟才把它塞进书包里,带回了家。她把以前折的小星星装进了瓶子里。
从此,它不再是一个垃圾。
而是承载美好的容器。
十九班在四楼。
钟吟明智地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后面那栋楼的阳台。
经过几天的观察,钟吟摸清了易忱活动的规律。
易忱的班级在二楼,上午第一节课和下午第一节课课间,他会靠在阳台的走廊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许多他们班的男生。
但是钟吟的眼里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只要易忱抬头往上看,就能看见她。
可是他从未往上看过。
一次。
也没有。
而她,透过窄小的玻璃窗,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错过,任何一次。
她只能,从他们打闹的动作中,猜测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是笑着的,该是愉悦的吧。
学校发了校服,是蓝白色的,同学们都吐槽难看。
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地养眼。好像这不是统一批发来的,而是为他量身定做一样。
怎么看,都是满满的少年感。
上课铃响了,一群人簇拥进了班级。
钟吟收回视线,耐心地等待他下一次出现。
一中早晨七点开始上早自习。
钟吟每天起早贪黑,坐公交车前往学校,总会提前十多分钟到。
这天,她出门后才发现卧室里的卷子忘记拿了。
回家拿好试卷再出门,到公交站时,前往学校的511路公交车已经关上车门,开往远方了。
十分钟一趟公交车。
钟吟坐上下一班511到达学校的站点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公交车一停下,钟吟匆匆忙忙跳下了车,迈着小碎步往学校里赶。
临近上课,校园大道上全是学生,熙熙攘攘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
树林阴翳,两侧的乔木格外茂密。
“叮叮当”的单车铃声从身后传来。
钟吟下意识地往旁边移了一步,少年骑着单车从她身边经过,略微长的刘海被夏风吹起,露出他白皙的额头。蓝白色的校服衣角,因着惯性不断翻飞。
没几秒,消失在了林荫路的尽头。
是他。
这天晚上,钟吟在《易忱观察记事》中记下:
【原来,他是踩着点到学校的。
难怪以前早晨都没碰到过他。
从明天起,我要坐更迟的那一班511。】
即使迟到,也没关系。
开学没一个月,学校要举办“服装设计大赛”,以班级为单位,每个班级都要参加。
钟吟不是文娱委员,这事本来和她没多大关系。
他们班选取的是环保题材,用各种颜色的塑料袋做成了两套礼服,一男一女。
钟吟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穿在身上肯定不忍直视。
模特由各个班级的颜值担当担任。
钟吟事不关己地坐在位置上,结果被班主任委以重任,让她去当模特。
当模特意味着连续一个礼拜晚上都要去礼堂彩排,她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一班的模特肯定是易忱。为了见到他,她决定忍辱负重。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钟吟到礼堂彩排的第一天发现,一班的男模特不是易忱,而是经常和易忱勾肩搭背的那个男生。
她撇撇嘴,心道,一班班主任可真没眼光。
钟吟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光,还在易忱面前出了糗。
正式比赛那天,钟吟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半遮面面具,和班上的男模特一起在后台等候。
她看着身上号称“土到极致就是潮”的塑料蓬蓬裙,深吸了一口气。红绿配色的裙子自带喜感,她觉得即使是天仙穿上,也难掩滑稽特效。
幸好,每个参赛的模特都有面具,不然她还真拉不下这个脸。
“现在有请19班的选手,19班的作品名为《变废为宝》……”随着主持人的声音响起,钟吟和班上的男同学迈开大步走向舞台。
几乎是一出场,台下笑声一片,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谈论着这身服装的配色。
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钟吟脚步生风,假装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努力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走到T台最前方,她站住,单手叉腰,给观众展示这身作品。
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底下,少年坐在观众席最前方,他大概也是觉得好笑的,眉眼弯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少年愣了一秒,稍微收敛了笑意,朝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即使知道他认不出她,她的心跳还是不由地。
漏了一拍。
和他对视,远比面对成千上万的观众更让她心慌。
这场服装设计大赛的结果,和钟吟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们班被评为倒数第一,美名其曰“优秀奖。”
很快就到了期中考。
期中考,是按成绩排考场的。
也就是说,第一次考试都在本班考,只在班级内部调整座位。
考试前几天,可能是因为要复习,易忱没有到走廊活动了。
钟吟有些失落。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能到他的身边,近距离地观察他。
这般想着,钟吟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一边听课,一边饶有兴致地转着手中的笔。
回到家。
钟吟悬梁刺股地复习,直到凌晨两点。
只要想到目标是他。
这夜,好像也没,那么难捱了。
她嗓音里的雀跃似快溢出来。
甚至连他冰冷的胸腔也有所回温,暖融融的。
她碰一碰铃,自己就上赶着摇尾巴。
易忱扯扯唇,为自己这哈巴狗般的反应感到悲哀。
但相比渐行渐远,再无干戈的结局。
这样也行。
“易忱?”
易忱闭上眼,嗯声。
“不生气了。”
第 34 章 第 34 章
不久,林弈年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寝室楼下。
“我正在阿姨这里登记,等我上来帮你拿箱子。”
钟吟没拒绝,嗯了一声。
她的东西的确不多,除了行李箱,就只有身上背的一个小包。
“就这么多东西吗?”林弈年站在楼梯前,表情略有些惊讶。
钟吟把行李箱推给他:“回去待一个月,又不是搬家,哪有那么多东西。”
“嘀——”喇叭声刺耳。
钟吟倏地清醒过来。
萧清浅租住的房子在工作室附近,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
下了车,钟吟站在路边,看着萧清浅和封落你侬我侬。
一个超大超亮的电灯泡在旁边。
两人没有丝毫羞涩,抱成一团,当着她的面“吧唧”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钟吟识趣地低下头,回消息:
J—呜呜,哥哥久等了!
J—到家啦!
对方很快回她:
Y—今天挺快的。
明明是正常的回话,钟吟却从中看出了欠揍的味道。
给你发“终于想我了”,你视若无睹。
说别的,回得这么快。
钟吟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J—嗯嗯。
废话文学,谁还不会?
夜深人静,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车,以及不远处低声私语的情人。
今天的弹幕数量惊人,导致她不得不说更多的话。所以她此时觉得喉咙有点干,于是没有再抛出话题。
虽然和他聊天,无需用到喉咙。
她决定今天用上忽冷忽热政策。
主要是懒得伺候。
钟吟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路对面,即将再次陷入回忆的时候,听到了萧清浅的声音:
“路上小心!”
音量比她说情话时大了不少,足够让钟吟清醒了。
萧清浅三两步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往小区里面走。
“我们一夜暴富了。”萧清浅兴高采烈。
“对啊!忙一天抵得上以前十天了。”钟吟也很兴奋。
“我们给封落培训一下,让他在直播间当吉祥物好了。”萧清浅兴致勃勃地说。
“额,”钟吟自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她不确定地问道:“封落愿意吗?”
“他不愿意,”萧清浅伸出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意有所指道:“也得愿意。”
钟吟笑笑:“那敢情好啊。”
萧清浅租的是一室一厅,价格不便宜。
到了她家,萧清浅先去洗漱,钟吟坐在床上。
钟吟发现,欲擒故纵这招对他似乎有点作用:
Y—在做什么?
很直男的聊天方式。
钟吟嘴角抽了抽,没有理他。
说实话,要不是他是她的攻略对象。这种只会尬聊的直男,她没有任何与其聊天的欲望。
钟吟洗漱过后,没有沉迷手机,直接睡了觉。
明天还是要搭上封落的早班车,容不得她熬夜。
翌日。
早晨,两人坐封落的车到了工作室。
钟吟坐的电梯。
到了工作室,钟吟才回消息:
J—呜呜呜(爆哭)!!都是我不好(扇自己),昨天不小心睡着了(哪有时光机?)。
J—哥哥早呀(打哈欠)。
没两分钟,她收到了回复:
Y—早。
Y—这么早(看时间),有事情要忙(疑惑)?
钟吟时刻与他站在对立阵营,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每一句话。
他一定是在嘲讽她的懒惰,没准打字的时候还“嗤”了一声。
可恶。
实在是太可恶了。
钟吟不情不愿地打字:
J—哥哥猜对啦!
J—“心有灵犀一点通”说的就是我和哥哥这样嘛?!
趁对方还没发来冷言冷语,钟吟快速结束话题:
J—哥哥这么久没回我QAQ,一定很忙吧。
J—那我先不打扰哥哥啦~
易忱临时接了个电话,不到2分钟结束通话,看到手机多了4条消息。他看着消息中“这么久没回消息”几个字,抽了抽嘴角,陷入了沉默。
钟涟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和萧清浅一起整理订单。
封落停完车,在附近的早餐店买了早餐,给两人送去。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
封落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推开门,里面坐着一尊煞神。
易忱大摇大摆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上下扫视他,嗤了一声:“现在不仅早退,还迟到了。过几天是不是还要旷工?”
工作室是两人大学时一起开的没错。但是资金是由易忱提供的,封落是技术入股,公司的大头都在易忱那。
易忱长得一副勾人样,读书的时候多是笑着,没什么威慑力。
步入社会后,在公司里,他多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比封落更能镇住场子。
两人同窗多年,封落也不怵他,他关上门,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有家事要处理吗?”
易忱扣起食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一下。
“我碰到钟吟了。”封落赶在他发作之前脱口而出:“她和我对象一起开网店呢。我都惊了!我记得她以前好像说过,想当检察官吧,结果居然在开网店。”
封落一边说,一边观察易忱的神色。
易忱听到钟吟的名字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回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单从易忱的表情,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易忱仍注视着他,显然是在等着他说下去。
封落顺利转移了话题,只想尽快请走这尊煞神,也不卖关子。
他像个机关枪突突突个不停:“害,你不知道他们那网店累死人!每天都要直播到凌晨,我对象让我从今天起,每天晚上都去帮忙。为了我的终生幸福,我必须早点过去帮忙。”
易忱点点头,似不经意地问:“你忙得过来吗?”
“当然忙不过来。”封落只觉得自己苦命,朝他吐苦水:“我现在相当于一天干两份工作,起早贪黑的。简直和读高三有的一比。”
易忱露出同情的目光,像是在关心他一样:“她们工作室没有其它人吗?”
“你这个问题,”封落顿了顿,想出了一个恰当的比喻:“就像专家建议普通人出租空闲的房子挣钱一样离谱。她们工作室才开了一个多月,入不敷出的,怎么会请员工?”
封落看着易忱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十分欣慰:“你现在懂事多了,都不和爸爸互怼了。”
易忱掀了掀眼皮,懒懒地扫了他一眼。
就在封落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吐出一个“滚”字的时候,易忱揉了揉太阳穴,开口了:“父子一场,我就不为难儿子你了,以后你准时下班吧,我来做。”
虽然还是在怼他,但是这话着实让封落感动了一把,他热泪盈眶道:“等你找对象了,我也帮你承包工作。”
易忱欣然接受,也不多留,起身离开他的座位。
在易忱握住门把的那一刻,封落脑子一抽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很多年的问题:“高考过后,钟吟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封落对这件事情一知半解。
只知道钟吟当时约易忱见面,他还打趣易忱,说学霸是不是要和你表白哇?
易忱煞有其事地点头,说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封落本想偷偷跟去凑个热闹,没想到被易忱一眼看穿,警告他不要乱来。
封落只得放弃。
他本以为易忱赴约后,会按耐不住马上告诉他,他们在一起了。
没想到,易忱回来后,对此只字不提,还消沉了一整个暑假。
封落有所猜测,不敢触他的眉头。后来的很多年里,像是在保守某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样,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封落问完后,马上后悔了。易忱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易忱脸上的表情,只是没由地看出了落寞。
像是自嘲一般,易忱轻扯了一下嘴角,仿佛没有半点在意:“耍我罢了。”
没等他继续追问,易忱已经推门离开。
封落还傻傻站在原地,这三个字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钟吟耍了易忱?
在情场浪子封落的眼中,“耍”相当于“玩弄”。
所以说,钟吟玩弄了易忱?
更准确地说,是钟吟玩弄了易忱的感情?
封落一整天都沉浸在脑补当中,他不敢去问当事人,只能自行想象。
在盯着一份技术方案看了半晌后,封落突然悟了!易忱他,是不是旧情难忘?
作为易忱多年的老同学,封落觉得自己,透过现象看清了本质。易忱他这明显不是被玩弄感情该有的反应。
封落想起大学时,他的某任女友脚踏两条船,老家一个,学校一个。
他是学校的那个。
当她的另一个男友找上门后,发现真相的他气炸了。在宿舍骂骂咧咧一整个学期,每次别人提起他的那位前任,他都是一脸晦气。他当对方已经死了,不想知道对方的任何事情。
易忱他却问了她们工作室的事。
四舍五入。
就是问了钟吟的事。
不正常。
一点也不正常。
临近下班,封落提前给萧清浅打了预防针,说是自己找了个同事一起去帮忙。
萧清浅忙了一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见有免费的劳动力,自然是一口应下。
五点整,公司员工陆陆续续地下班了。
封落走进易忱的办公室时,易忱正蹙眉看着桌上的文件,听见走路的动静,易忱也没抬头。
“哥,”封落讨好地叫了他一声:“帮帮忙。”
易忱头也没抬,淡淡道:“说。”
封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为他操碎了心,他还不自知。封落自我安慰道,父子一场,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我对象工作室实在太忙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封落意有所指。
易忱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倦意:“所以?”
封落不确定道:“你和我一起去?”
易忱“啧”了一声,一脸“你觉得可能吗?”的表情。
封落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难道他猜错了?
封落嘟囔了一声,挠了挠头,准备无功而返。
“也不是不行,”看着封落骤亮的眼睛,易忱顿了顿,说道:“那你的工作自己晚上带回去做。”
封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问题。”
“还有,”易忱淡淡道:“等我有对象了,你还是要成承包我的工作。”
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他不是在讨价还价一样。
封落思考了两秒,易忱要在工作室帮忙到12点,而他到时候在公司帮忙最多忙到十点,于是答应了。
“那我们走吧,正好一起吃个晚饭。”
没过多久,他发现——
这其实是一个不平等条款。
虽然有点累,但他可以一个人去帮忙,为什么要两个人?他明明是为了易忱,怎么反过来还要帮他工作?
易忱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奸商!
彼时,他只能以父子之情为名,咽下了所有。
易忱眼神漠然地盯着窗外。
顾清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不会遇到再喜欢的了。
没有人比钟吟更好。
没缘分,就制造缘分。
得不到的,就想办法得到。
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们怎么都不明白。
第 35 章 第 35 章
区别于京市鹅毛般的大雪,沪市天气湿冷,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丝丝扣扣冷入骨。
下飞机时,钟吟一时还不能适应,打了个寒噤。
林弈年替钟吟拉紧外套,戴上衣领的帽子,另只手撑起伞。
钟正钦的电话正好打过来,钟吟接通,听他说已经到了接机口。
“我爸爸已经来了,”钟吟牵了牵林弈年的衣袖,眸中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不能陪你一起了。”
林弈年揉她脑袋,弯腰平视她,“我都多大人了,还需要女朋友送回家吗?”
“那你呢,”钟吟忍不住问,“机场这么远,叔叔阿姨有来接你吗?”
时间已经七点半了,易忱关上电脑,起身离开公司。
虽然对她的鬼话心知肚明,他还是没有拆穿她,顺着她的话道:
Y—去吃饭吧。
钟吟现在说的大多数话,都是她最不喜欢的废话文学。因为她发现,说废话不用动脑子,比如她此刻在说:
J—哥哥快吃饭,不然我会心疼的。
易忱上了车,回复完她,这才发动车辆:
Y—嗯。
手机立在方向盘右边的手机架上,没有锁屏,还停在两人的聊天界面。
钟吟义愤填膺道:
J—资本家!怎么可以这么压榨哥哥!
J—火冒三丈jpg
易忱抽空瞥了一眼,嘴角弧度勾起。他似乎就是她口中的资本家,只有资本家压榨别人的份,加班也是为了积累更多的资本。
钟吟自以为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继续评价道:
J—太坏了(抓头发)!太可恶了(叉手手)!太恶心了(推翻桌子)!怎么会有这种人(走来走去)!心疼哥哥(咆哮)。
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易忱抽空看了一眼,这段话有点魔性,他的脑中出现了画面。
绿灯亮了,易忱继续开车,没再细想下去,只是嘴角的笑意没有停下过。
过了半晌,钟吟见对方不理自己,想起了她两个小时前,信誓旦旦地决定今晚做钓系,怎么还是唱起了独角戏?
钟吟无奈扶额,试图转变政策,她怒气冲冲地在对话框中打下几个字:哥哥怎么不理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哦。
还没发送出去,她又删除了。
很显然,对方在她做舔狗的时候都爱搭不理,如果她欲擒故纵,她怀疑他会把她拉入黑名单。
钟吟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愁得头发都要脱落了,最后她还是不甘不愿地说:
J—哥哥是不是在忙呀?打扰到了哥哥,我好自责呜呜。
很快,对面发来一句长达4秒的语音。
钟吟看着聊天框中的语音条,拧着眉头,纠结了半天,迟迟没有点开。
要是对方的声音很难听,她肯定聊不下去了。
这也是她没有找对方要照片的原因。
就算是网骗,知道了对方是个又矮又丑又公鸭嗓的人,她也有点难以直视。
想象和真实的画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旦你的想象有了证据,那种生理不适会扩大无数倍。
钟吟此时真心实意地佩服起了那些骗子,他们是怎么做到无差别对待的?想到新闻上那些男骗子装成女生骗男人,用着变声器嗲声嗲气地喊老公。钟吟不由地感慨起了对方的敬业精神。
她最后还是没有点开,选择了语音转文字:
Y—“在开车,回家聊。”
钟吟的重点完全歪了,六个字中只有“车”这个字入了她的眼。
钟吟可以肯定,他!在!炫!富!
她敏感又脆弱的神经受到了冲击,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他却拥有自己的车!
而她!
只能骑哈啰单车!
骗子都比她有钱,她忍不住妒忌起来。果然最挣钱的事情都写在《刑法》里。
像她这种良民,只能在寒风中骑着共享单车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骗子开着宝马,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虽然现在是初夏,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想象力。
过了十五分钟,易忱到停车场了,回她:
Y—到家了。
虽然有点唐突,钟吟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J—哥哥开的是什么车呀?
她希望对方回她一句雅迪电动车。
小刀电动车也可以。
这样她的心理多少能平衡一点。
易忱如实道:
Y—宾利。
钟吟:……?
你怎么不说你开的劳斯莱斯?
你要是开宾利,你还骗人家钱?这属实有些离谱了。
要是他说的是别的车,钟吟可能还会相信,她笃定对方在吹牛逼。
哎,男人嘛,一定是该死的虚荣心在作祟。
上一秒还在被老板压榨,下一秒就开上宾利了,谁信?
这种老板给她来一打,她能干到公司倒闭。
钟吟不露声色地吹捧他:
J—哇,哥哥真是年轻有为。
J—星星眼jpg
J—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当哥哥的女朋友哇?
J—害羞捂脸jpg
易忱回到了家,他一个人独居,打开灯,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客厅。家里东西少,显得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生气。
易忱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客厅的架子上。他顿足在原地,垂眸在手机上敲字,话语间带着调笑的意味:
Y—嗯。我也挺好奇的。
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她的夸奖,他照单全收。
钟吟呵呵了两声,装作一副娇羞的口吻:
J—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呀?
易忱进了浴室,语气像是在逗她一样:
Y—正常的。
有被内涵到,钟吟的手指瞬间僵硬了,手机上的“哥哥”二字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她,她面上发烫,有些恼羞成怒了。
没等她发作,易忱又发了一句:
Y—洗澡了。
钟吟彻底地被激怒了,她就要不正常给他看!她一顿狂轰滥炸:
J—咦(瞪眼),哥哥在对我表白嘛(激动)?好突然呀(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J—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啦(疯狂点头)。
易忱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手机响了不停,他拿起浴巾擦了擦身子,洗好澡也不过十分钟。
他打开手机,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没准备这么快让她得逞,他没正面回复:
Y—洗好了。
钟吟心有怨气,联想到他的那句v我50000,脑子抽风发了一句:
J—发个腹肌,看看实力。
一发出去她就后悔了,刚想点撤回,聊天框上方已经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
对方肯定看见了,她破罐子破摔地捂上脸,逃避现实。
易忱轻佻地抬了下眉,从容不迫地回她:
Y—咱们这是绿色聊天室。
他话锋一转,现学现用道:
Y—不过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手机震动了两声,钟吟深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面对现实。
钟吟看着屏幕,陷入了沉思。她又不是真的想看他的腹肌,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多少有些过于自信了。
拜托,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绝世大帅逼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钟吟的脸开始发烫了,她红着脸道:
J—和哥哥开玩笑的啦。
易忱嗤了一声,看出她是只纸老虎了,他淡淡道:
Y—嗯。
钟吟赶走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找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开聊,她昧着良心夸道:
J—哥哥头像里的哈士奇好可爱呀,想rua。
看起来好笨。
钟吟把后面那句话吞在嘴里,没有说出来。她继续输出:
J—人家从小就超喜欢哈士奇的!
J—激动jpg
这下总能聊下去了吧,然后她再说自己也准备养条狗,这一来二去的,至少能聊一晚上。
易忱愣了愣,好笑道:
Y—有没有一种可能?
钟吟看到这几个字,条件反射地觉得害怕了,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下一句话一般都会让她尴尬得无地自容。但她的确没看出,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钟吟盯着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眼也不眨。
吊足了她的胃口,易忱才发送出早就打好的几个字:
Y—它是阿拉斯加。
钟吟瞳孔放大,在“从小就喜欢哈士奇”和“它是阿拉斯加”两句话间扫视了一遍。下一秒,她捞起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
救命!
她又翻车了!
她仿佛看见了对方无情的嘲讽。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顺着网线从这头爬到了那头。
半晌,钟吟才从暴击中振作起来,她慢慢移开枕头,强装镇定地缓和气氛:
J—都是雪橇犬啦(狠狠盯住),长得还挺像的(仔细看)。
J—它是哥哥养的嘛?
易忱仍在笑,学她说话:
Y—嗯(敷衍)。
钟吟被他敷衍惯了,也不气馁,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出来啊!
她不要面子的嘛!
钟吟自动无视了敷衍二字,自顾自地说:
J—我也想养一只狗狗。
“但是没什么经验,怕养不好,哥哥可以……”接下来的字还没打完,她收到了消息:
Y—养哈士奇吗?
这件事过不去了是不是!
钟吟面目狰狞地把打好的字删掉,忍耐住给他甩十张熊猫头表情包的冲动,一字一字道:
J—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喜欢阿拉斯加。
J—猫猫害羞jpg
说话间,易忱订的餐到了,他拿好餐,坐到了餐桌旁,继续看手机。他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逗她道:
Y—移情别恋得挺快。
这句话看得她眼皮直跳,她才不是那种人咧。他是不是把她当海王了?
钟吟亦真亦假道:
J—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爱屋及乌。
J—扭捏jpg
她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但凡是个男的,都不会忍心怼对自己有点意思的白富美吧。
易忱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他缓缓地敲出几个符号:
Y—……
这人一点都不正常,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对美女该有的反应吗?
钟吟往上翻了几页,对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看了好几遍,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钟吟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要捕捉猎物的蜘蛛,还没来得及撒网就被猎物引诱着入了陷阱,导致她不得不打乱全盘的计划,漫步目的地寻找下一次机会。
算了。不折腾了。
钟吟没有继续说话,她决定晾他一晚上,明天再找他。
钟吟打开了购物软件,开始研究夏季爆款睡衣的特征。
她百无聊赖地逛了半小时,又打开了很久没玩的吃鸡,等待更新。
晚上本是她娱乐的时间,自从开店后,每晚都要直播,她因此许久没碰过游戏。她本身技术菜得离谱,每次都会遇上路人队友的嘲讽“人机吗?”所以她平时都是默默单排。
更新好了,进入游戏界面,她突然想到男生一般都挺喜欢玩游戏的。她在左边的好友界面中找了找,果然看见了他的号。
没有显示最近上线时间,而且段位是青铜。钟吟点进他的名片里,也没看见王牌印记。
她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他很久没玩了;第二,他是个菜逼。
钟吟虽然玩得不怎么样,但她好歹也苟上过王牌,带一个小青铜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青铜局匹配到的一般都是人机,那可不就嘎嘎乱杀了。
钟吟这般想着,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这怎么说也算一个加分项。
她没有马上行动,想着改天再找他玩,于是自己开了一把。
刚玩没两分钟,她收到了对方的微信消息:
Y—在做什么?
钟吟正玩到兴头上,只觉得他烦人。她还以为两人今天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怎么他还主动找起了话题?
她没有马上回复,这局手感不错,她遇到好几个人机,队友都活到了最后。她跟在队友的身后,成功吃鸡。
一局结束后,距离对方发的消息已经过去了20多分钟。
计划赶不上变化,钟吟估摸着,和对方扯这扯那又要被气死,她决定把一起打游戏提上日程:
J—刚刚在忙呢。哥哥一起吃鸡嘛?
J—暗中观察jpg
易忱懒洋洋道:
Y—好。
钟吟眉开眼笑,终于不是“嗯”,而是“好”了。虽然都是语气词,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给自己打气道,加油,胜利就在眼前!
她先假装自己很菜,降低对方的期待,然后再展示自己的真实实力,肯定能把对方惊得目瞪口呆。
钟吟装模作样道:
J—我超菜的,哥哥可要带带人家!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钟吟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却发现对方的游戏账号已经上线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线的,也不和她说。
钟吟有点无语,她邀请了对方,对方很快加入了队伍。
钟吟选择了双人模式,不匹配路人队友。
她几乎没怎么玩过双人模式,所以双人模式的段位很低,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大幅降低了游戏的难度。
开局后,趁着游戏还没开始,易忱在游戏聊天框打出一句:“忙着吃鸡?”
钟吟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他回她那句“刚刚在忙呢。”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对方上线后没有反应了,肯定是偷偷看她战绩去了。
失策了。
她游戏结束要马上把战绩关掉。
钟吟假装没看见对方的话,自顾自地在地图上标了一个点,选择去城区钢枪。
第一局,钟吟落地成盒。易忱复仇完倒下了。
第二局,钟吟飞得太慢,还没落地就成盒了。易忱复仇完,倒下了。
第三局,钟吟吸取了教训,选择去野区苟分,她刚刚搜好物资,惨遭老六偷袭。易忱
复仇完,用手榴弹误伤了自己。
接连几局都是两人先后倒下。
这人怎么这么笨?能用手榴弹误伤自己。
她一言难尽地退出了游戏,连战绩都忘了隐藏。
钟吟打开两人的对话框,面如土色道:
J—呜呜呜哥哥我不玩了QAQ
J—一直坑哥哥,我好自责(嚎啕大哭)。
钟吟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放出大话,说“带你飞”之类的言论。本来只是想谦虚一下,没想到竟成了预言家。
易忱不太在意:
Y—没事。
钟吟看到这两个字又不满了,她可以说自己菜,但是他居然敢肯定!
他难道不应该说“不,你不菜”吗?
如果能听到她内心的腹诽,易忱一定十分冤枉,有的话说出口显然太假了。
钟吟哎了一声,无意间瞥到她的长发,想起明天要直播,现在不得不洗头。
她坐了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撒谎道:
J—先睡觉惹(揉眼睛),困困(打哈欠)。
J—哥哥晚安,早点休息!
易忱扫了眼时间,不到十一点。也没拆穿她,他轻描淡写地打了两个字:
Y—晚安。
“诶,这就我说的那对拍照的高颜值情侣。”还是陈子仪打破了沉默,举着手中的可可,扬眉说:“刚刚你去给我买可可了,没看到。”
见没人回应,陈子仪再次侧头,直呼大名:“林弈年?”
林弈年盯着易忱看了几秒,头一次,没有主动打招呼。
后者脸上的散漫之意褪去。
眼神有些闪避。
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他抬步上前,一把将钟吟带进怀里,“你误会了,这是我的女朋友。”
不远处,易忱定定地看着两人正大光明地相拥。
一瞬间,僵硬在原地,咬紧腮帮。
这一刻。
他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克制住上前将他们分开的冲动。
第 36 章 第 36 章
易忱的攻击力钟吟始终是认可的。
陈子仪脸色登时一僵,但她从不会吃亏,当即怼回去:“你谁啊有你说话的份吗?”
易忱满脸桀骜:“怎么这你开的啊我说什么关你屁——”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钟吟无可奈何地打断:“易忱!”
易忱勉强闭上嘴。
正巧这时,林弈年端着餐盘过来。
过年期间,景点边上的店大多都是人满为患,点单都要排队。
他扫了眼桌上众人的脸色,向钟吟:“怎么了?”
钟吟不想把事情闹大,笑笑说:“没什么,就是拌拌嘴。”
陈子仪瞪过来一眼,深呼吸一口,才忍下这口气。
“我点的是套餐,女士优先选。”只不过,林弈年提前将中间那杯桃桃雪顶给钟吟拿出来。
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钟吟一个人,怎么抵得上数以万计的观众?她选择转移话题。
钟吟假装弹幕有人在问她衣服的事情,她若有其事道:
“02号吊带睡裙是我们家的主打产品,大家可以看看。”
说完,她偏头吩咐旁边的易忱:
“给大家展示一下。”
易忱言听计从,两只手分别勾起睡裙的肩带,站起来给观众展示。
这是一件蕾丝款式的吊带睡裙。
这款睡衣有两种颜色,分别是白色和红色。白色纯真,红色性感。
易忱只看到了红色款的,所以拿的是红色款的睡裙。白净的手指和红色的吊带睡裙交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欲……】
【我变色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想搞涩涩了。我躺好了。】
【楼上的姐妹,互联网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买买买,我老公肯定很喜欢。】
钟吟一边看弹幕,一边从屏幕中看他的反应。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脸没睡醒的表情,仿佛手上拿的不是一件性感睡裙,而是一件男士睡衣。
下一秒,他慵懒的脸上出现了表情,他的眼尾稍扬,定定地看向屏幕。
有那么一瞬间,钟吟怀疑他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他,所以与她隔着屏幕对视。
接下来的时间,钟吟自动忽略了弹幕的调戏,自顾自地推销起了店里主打的几款睡衣。
不知不觉到了下播时间。
钟吟说得口干舌燥,声音渐渐小下来:“今天先到这里啦,明天见!”
关闭直播间,钟吟不自在地揉了揉喉咙,眨眼间,桌上出现了一杯水。钟吟顺着他收回的手看去,才发现是他倒来的。
钟吟小声道谢:“谢谢。”
易忱淡淡“嗯”了一声,将桌椅上堆放的衣物挂到对应的衣架上。
钟吟暗叹一声,他的记性可正好。刚刚展示的近二十多件睡衣,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号码。
钟吟三两口喝光了纸杯里的水,起身和易忱一起收拾,没两分钟收拾好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钟吟这才发现萧清浅已经不见人影。
走到门外,隔壁储物室的灯已经关上了,钟吟内心的最后一丝幻想幻灭了,她摁亮手机,直奔萧清浅的微信:
萧清浅—宝贝,我先走了。把握好机会哦!
消息来源于半小时前,钟吟估摸着她都已经到家了。
见钟吟表情不对劲,易忱低声问道:“怎么了?他们人呢?”
钟吟抬头看他,无奈道:“他们先走了。”
“……”易忱沉默了几秒,说道:“走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钟吟下意识地拒绝,她说道:“我住的地方离这边很远。”
“地址?”
钟吟猜想他是想知道到底有多远,于是报出了一个地址,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易忱“嗯”了一声:“我送你。”说完,抬脚往电梯走。
钟吟连忙跟上他,在他旁边咕哝道:“真的不用,我打个车很方便的。”
易忱摁下电梯,垂眸看她,半开玩笑道:“怕我把你卖了啊?”
“没。”钟吟摆摆手,语气很认真:“那谢谢你了。”
易忱温声道:“不客气。”
到了地下车库,钟吟看着眼前的宾利陷入了沉默。她深刻地认识到了老同学飞黄腾达的事实。
坐出租车钟吟都是坐在后座,但是易忱显然不是她的司机,钟吟乖乖地坐到驾驶座上,开始了迟来的寒暄。
“好久不见。”
话一说出口,钟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傍晚她没有和他寒暄,现在来一句“好久不见”,想想就很奇怪。
易忱两手握着方向盘,扫了一眼后视镜,她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他淡淡道:“是很久了。”
钟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后知后觉地朝他道谢:“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辛苦啦。”
“不客气。”易忱语气平淡,和她的道谢一样官方。
钟吟用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身侧的人下巴微收,神色仄仄,漂亮的眼皮敛着,可以明显看清双眼皮的褶线,似乎是有些困倦了。
钟吟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什么聊天话题,话题就此终结。
见易忱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段,钟吟觉得有些尴尬。
现代社会缓解尴尬的最好手段是看手机,仿佛只要拿起手机,可以阻隔掉一切沟通问题,像傍晚她和易忱各玩各的手机一样。
钟吟默默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了手机,看到了来自几个小时前的消息:
Y—嗯。
一如既往冷漠的口吻,早在钟吟的意料之中。
钟吟悲催地发现又要开始绞尽脑汁找聊天话题了,不过这不同于和她身侧的人聊天,和网友聊天可以随便瞎说,怎么也不会翻车。
钟吟进入了每天一次的反思时间。
她往上翻阅聊天记录,对方对她比前几天热情了一点点,现在还会主动和她开玩笑,但是还远远没到“上当受骗”的地步。
钟吟看着自己发出的消息,易看易觉得她的白富美人设没有立好。
她只是口头说说,完全没有可信度,只能骗骗没有什么人生阅历的宅男,想要骗过骗子还是要拿出点证明才行。
她摸了摸下巴,正想着改天去哪里摆拍一下,余光里瞄到易忱握着的方向盘。
钟吟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想到了一个简单的主意。
在心里默默朝易忱道了个歉,钟吟不动声色地把手机侧翻了一点,见易忱没有注意到,她打开相机,对准方向盘,摁下快门。
“咔嚓”。
车上没有放音乐,深夜的车厢格外静谧,他们两并排坐着,连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听得清楚,更何况是快门声。
随着快门响起的声音,摄像头的闪光灯跟着亮了。
白炽光打在易忱的脸上,钟吟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微敛的眼眸抬起,他的视线从正前方移到了她的手机摄像头上。
下一秒,又移到她的脸上。
易忱眉头微挑,他的眼神清明,此时没有一点倦意。
糟糕的是,钟吟被这意外吓懵了,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机,手上还保持着侧着手机的动作。
人证物证据在,她觉得自己此时像一个犯人被警察逮了个正着,怎么狡辩也没有用。
“你,”易忱的眼睛在她的手机和她的脸上来回扫了眼,拖着尾音道:“偷拍我啊?”
钟吟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是在偷拍他的方向盘,肯定会被当成捞女吧,那还不如让他误会好了。
易忱还在开车,没等她回话便收回了视线。但她知道,他还在等她的回话。
钟吟把手机屏幕盖到膝盖上,她破罐子破摔道:“我之前和我朋友说我有一个高中同学超帅,她们不信,今天碰上正好碰上你了……”
说到一半,她的脸上冒气了腾腾的热意,她继续补充道:“很抱歉,我现在就删掉。”
易忱偏头看她,脸上带着恍然的笑意。
钟吟不自在地偏过头,躲掉他的视线。
“没事。”易忱顿了顿,声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喜欢就留着。”
钟吟羞愤欲死,装起了鸵鸟。事实上这也是一种默认,默认她喜欢那张照片。
她自我安慰道,他都这么说了,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删掉吧。
算了,喜欢他皮相的人那么多,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
觉得他长得帅,又不能代表她对他有非分之想。
易想易憋屈。
高中的时候喜欢他,他感觉不到。
现在没那心思了,反而整了一出大乌龙。
钟吟把罪恶的根源都归咎于手机那头的人,要不是他骗了小溪流,她就不用复仇,也不用拍方向盘上的宾利logo立白富美人设。
装鸵鸟一直装到了小区,钟吟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区,她暗暗松了口气,所幸易忱一路上没有再说些什么,不然她肯定应付不来。
钟吟牵强地笑着,努力装出得体的样子,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朝他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小心。”
“不客气。”易忱的嘴角勾着,似乎心情不错。
云淡风轻的三个字,钟吟偏偏从中听出了调笑的意味。她朝他挥了挥手,匆匆忙忙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躺到床上,钟吟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心情。
她闷闷不乐地打开相册,翻开拍好的成果,相片中的男人堪称绝色,脸上的倦容明显,眼神平静,与调侃她时的神色完全不同。
赫然是两个人。
既然已经拍了照片,还让她丢人现眼了一番,钟吟决定必须最大限度地发挥这张照片的作用。
她默默把照片里的易忱截掉,照片里只剩下她露出的小半条腿以及方向盘,还有方向盘上易忱的手。
钟吟脸不红心不跳地发出了照片:
J—图片jpg
J—终于快到家惹(累得喘气)。
J—哥哥睡了嘛?!(大声喊)
没收到回复。
钟吟并不在意,刷起了视频,她猜想他可能是睡着了。
毕竟对方吹牛逼的时候说自己开的是宾利,应该很喜欢宾利,如果看见了“她们家”的宾利,应该挺激动的,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易忱的确不可能没反应。
等他开车回到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他点开图片,看见照片里没有了自己的脸,眼尾稍扬,明知故问道:
Y—没睡。谁送你回去的?
钟吟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难道这辆车就不能是她们家的吗?
这几天的白富美人设白立了……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
J—哥哥不会吃醋了吧?!(慌忙摆手)(你听我解释)
接着引出她的真实意图,钟吟毫不心虚地把老同学当成了工具人:
J—是家里的司机啦!
J—上次打车遇到那个奇怪的司机后就不敢打车了(委屈地戳手指),只好让家里的司机半夜加班惹(叹了一口气)。
司机本人气笑了,他一字一字道:
Y—那他还挺辛苦。
Y—碰上个资本家。
陈子仪看着他的动作,冷不丁道:“我也想喝桃子味的。”
“那我给你再点一杯。”林弈年说。
“不要,我就想要钟吟那杯,她的雪顶做得漂亮。”她托腮,满脸无谓地说。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钟吟没有动,脸上表情也终于淡下来。
一声冷嗤从头顶传来。
旁侧的易忱直接挖了勺奶油,扔到垃圾桶,“现在还想要吗?嗯?”
他满脸不耐,就差明说“扔掉也不给你”。
陈子仪脸色青白相间。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瞬间,大小姐脾气爆发,竖起手指向易忱,“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易忱嗤:“你妈没告诉你你爸是谁?”
第 37 章 第 37 章
最后所有人找了家饮品店,坐下来聊天。
通过介绍,钟吟了解到,陈子萱是陈子仪的一个远房堂妹,正月过来走亲戚,还是第一次来沪市。
“我爸妈可烦了,非要我带着她出来玩,”陈子仪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但这边我平时都不来,根本就不熟悉,只能喊林弈年过来带路啦。”
说到这里,她斜睨钟吟一眼,“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钟吟只在高中时见过她匆匆几面,听说是个很张扬的女孩子。
如今见了面,倒用盛气凌人来描述更合适。
旁边的陈子萱头垂得更低,钟吟看她一眼,刚要说话,身侧另道声音盖住她的,毫不客气地开腔:“怎么,她要说介意,你给她磕个头吗?”
第一次见到易忱。
不是在高中,而是在她初三的那个暑假。
母亲徐纯确诊肺癌,住进了医院的住院部。
短短几个月,徐纯体重骤降,从微胖的中年妇女转变为一把骨头的癌症患者。
父亲钟旭升白天要工作,晚上也常常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钟吟放假后,多是由她陪伴徐纯。
病房是双人间,另一个床位睡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奶奶,老奶奶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神奇的是,她睡觉没有任何声音,就像去世了一样,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下午,徐纯睡着了以后,钟吟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徐纯出神,她生怕徐纯睡着了再也醒不来。
明明阳光那么明媚,她却仿佛身处世界末日前的阴雨天一般。
不同的是。
下雨的,是她的眼睛。
难过到极致,她总会情不自禁地哽咽。担心自己的哭声吵醒徐纯,钟吟走出了病房,前往天台。
她没有任何轻生的想法。
只是空旷,能给人带来一种荒谬感,只要身处其中,好像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天台没有人。
钟吟蹲着,缩在围栏的夹角中,把头埋在膝盖里,哽咽个不停。她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已。
直到把眼泪流干,钟吟抬起头,她能感觉到,她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缝,因为她的眼皮重重的,她看到的世界也比往常小得多。
在泪眼朦胧的小小世界中,她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是担心她要做出什么轻生的举动。
她着实太难过了,没有发现天台何时多了一个人,更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少年朝她走近,钟吟愣愣地看着他,视线易来易清晰,她看清楚了对方出众的皮相、漂亮的桃花眼以及抿直的薄唇。
钟吟懵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
所幸,她留着刘海,刘海被汗浸得像老旧的拖把一样,左一条、右一条地黏在她的额头上。她戴着口罩,只露出肿胀的眼睛。和她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些都像面具似的,给她戴了一层保护套。
少年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太阳,在她身上投射出阴影,他很高。她马上反应过来,用手左右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然而无济于事。
少年一边蹲下,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细长的手指从中抽出了一张,递给她。
钟吟没来得及思考,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了,又下意识地用它擦眼泪。纸巾中有股绿茶的香味,沁人心脾,在夏天格外好闻。
钟吟朝他道谢:“谢……”
一出口,语气中满是哭腔,完全变了调,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少年有着洞察人心的观察力,或许说是一种共情力,他接过她未说完的话,不太在意道:
“不客气。”
他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少年气,干净又温柔。
钟吟听得一愣,她讷讷地点点头,对上他清冽的目光,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少年仍未走开,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多管了这桩多管闲事:“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挫折,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少年顿了顿,观察着女孩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抵触的神色,才继续说下去:“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现在看来过不去,在将来的你看来,不过是人生的一点碎石罢了……”
跟绕口令似的,虽然他的声音很好听。
钟吟听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恍然,他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
也许是,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过于唬人,她听得认真,没有出声反驳。
少年说得口干舌燥,把他听腻了的大道理全都复述了一遍,他蹙眉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阳光正当好,空气燥热得不行。
少年蹲在她面前,他蹲着也比她高得多。不偏不倚地为她挡住了阳光的炽热。
阳光大面积地晒在他的背上、头上,他没有任何牢骚,就像感觉不到热似的。
可他明明很热。
钟吟看着少年额前细碎的汗水从无到有,又慢慢滑过他细腻的皮肤。他的眉眼间全是专注,仿佛在解什么奥数难题。
说了太多的话,他的唇有些干了,却还是时不时挤出几句安慰。
她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意识到自己盯久了,钟吟慌乱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可他的说法。
见呆愣的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少年眉眼一松,嘴角弧度勾起。
钟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想的是,他笑起来可真好看,桃花眼像漩涡似的,只一眼就能把人卷入其中。
像是完成了大任务,少年眉眼止不住地轻松,笑盈盈地问她:“走吗?”
钟吟盯着他起了干纹的唇,胡思乱想着,该涂点唇膏了。因而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说完了,温柔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钟吟不知要回什么,她有些懊恼,本来在他面前只是个哑巴,现在还多了个傻子。
少年以为她还没想开,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晚点走也没事。”
钟吟这回听清楚了,从简短的几个字中猜测出了前因后果。
“走吧。”她急忙地点点头,低低地吐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又模糊,模糊得她都担心对方听不清楚。
如果不是骄阳似火,她可能会自私地扮演一个落难者,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可惜,她还不够自私。
下一秒,她知道他听清楚了。
少年松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率先站起来。
钟吟双手撑住膝盖,试图站起来,蹲得太久,她的双脚已经麻了。好不容易站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两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四脚朝天,摔倒在地板上。
少年连忙伸出双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稳后,他马上收回了手。
他的手很热,被他扶过的肌肤也变得灼热起来,像是被烫过一样。可她知道不是,是她的肌肤害羞了,自动红了脸。
钟吟回味着转瞬即逝的感觉,看着他随意垂在两侧的双手。显然,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的手随性地摆着,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他没有当成一回事。
少年似乎以为她只是腿脚麻了,正在等待着她缓过劲来。
她的眼睛太肿了,导致她不能自然地睁大眼睛,去看他的脸。只能抬头看,可是抬头,又过于奇怪。
钟吟没忍住,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倏地,低下头。
他的鼻梁好高,人也高,她才到他的肩膀。
单看身高的话,像是大人和小孩似的。钟吟摇摇头,从脑海中甩掉这个不恰当的比喻。
半晌,钟吟指了指门,抬脚往那走。
她深知自己的嗓音沙哑。
像是和女巫交换嗓音的小美人鱼,宁愿在王子面前做个哑巴,也不愿暴露难听的腔调。
她走得很慢,全神贯注捕捉着身后的人的一举一动。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
等她进了门,踏上楼梯的阶梯后,少年走到了她的身侧。谁也没有说话。
钟吟努力再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走得不情不愿。
可即使她走得再怎么慢,也不过短短几十秒,就到了三楼— 徐纯的病房所在的位置。
钟吟顿足,少年跟着停了下来。
钟吟抬头看他,这一次她终于没有闪躲。她抬手指向三楼走廊的深处,挥手向他告别。
少年点点头,同样朝她挥手。
钟吟抬起脚,朝走廊深处走去。短短几十米,她无数次想回头望,看看少年还在不在原地。
忍了又忍,终是忍住了。
回到病房里时,徐纯和老奶奶还在午睡。
钟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臂,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了又想,找到了一个形容词——
怅然若失。
如此说来也不贴切。
因为她从未得到过,所以谈不上失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顾不上伤身,跟只蚂蚱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怕吵醒病人,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窗前,往外望去。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不幸的是,他已经走到医院外的保安亭边,只要再走几步,就会消失在人海之中。
她睁大了肿胀的眼睛,不敢再眨眼。
少年被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拦住。他低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和小孩说着些什么,一边说,一边往里面指了指。
压根听不见他的话。
她却能想象到,他该是温柔的、耐心的、轻声细语的。
所有美好的人所具有的形容词,她不吝于用在他身上。
小孩朝少年点点头,撒丫子往里跑。少年目送着他,直到确认他走对地方,才放心地往外走。
医院的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没有红绿灯,少年左右观察了一眼,避开车流走向对面。他一过马路,一辆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挡住了他的背影。
等大卡车开走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钟吟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人海之中。
从这一天起,钟吟黯淡无光的人生中,有了一个新的期待,期待再次见到他。
事先声明,她没有任何诅咒他的意思。她只是幻想着,他会再次来到医院。
一个会去医院天台的人,多少是和这家医院有点熟悉。
遗憾的是。
第二天,钟吟想要去天台偶遇他时,惊讶地发现天台门上锁了。接连好几天,天台的门都是锁着的。
再也没有开过。
她的期待落了空,只得每天守在病房的窗户前,死死地盯着医院的大门。
一开始,她还会想象着,再次见到他时,要说些什么。
先要和他道谢。
如果可以的话。
还想认识他。
很多年后,网上出现了一个词“crush”—形容猛烈的、短暂的喜欢。
钟吟看到crush这个词的第一秒,脑海中闪过的是天台少年的脸。
她遇见了她的crush。
她把crush解释为惊鸿一瞥,以及怦然心动。
似乎年少的喜欢,总会带点遗憾的。
她也没能幸免。
千千万万次地驻足,满怀希冀地张望。
终究化为一空。
漫长的暑假过去,她没有再见过他。
心口闷闷地疼着。
如春日连绵不绝的雨砸落,又似秋风卷起的落叶飘零。
他抬起眉梢,望向她。
她双眸如被水浸透,哭的这样难过。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眼泪是为谁而流。
胸腔像是破了洞,灌着冰冷的风。
气恼,嫉妒,不甘,这些天积攒的阴暗情绪滋生。
理智被灼烧,几近灰飞烟灭,脑中的弦也一触即发——
促使他两步上前,双手握住她纤细的双臂,“那就和林弈年分手。”
钟吟懵了,怔怔看着他。
“和我谈。”
易忱黑眸幽深地锁看她,带着股不顾一切的疯劲,“我永远不会让你哭。”
第 38 章 第 38 章
一阵风吹过,卷过街边梧桐所剩不多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错愕,惊慌,无措。
钟吟情绪变换万千,缓缓摇头,不可思议地看他:“易忱,你疯了?”
“我没疯。”他看着她,表情冷静到漠然。
他比谁都清楚,他要做什么。
钟吟被他逼得后退,但他放在双臂的手,根本让她动弹不得。
语气霎时慌乱:“放手。”
他没放,反靠近一步。
明明仍是少年身形,但满身的侵略性铺天盖地将她席卷。
钟吟莞尔,终于不是在和机器人说话了。实不相瞒,她还以为对方又要来一句:嗯。
外卖员打来了电话,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钟吟让他放在门口。
钟吟先回复了对方:
J—哥哥吃饭了吗?
这么问应该没错吧,她其实不是很知道应该抛出什么话题,只能从之前追过她的男生学习,他们好像一般都是说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比如说:在吗?在干什么?吃饭了吗?
门外已经没动静了,钟吟起身到门口拿外卖。
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些追求者,唔,全都是失败案例,不具有可采信。
钟吟拿好外卖,坐在书桌前,开始享用午餐。
中午点的是麻辣烫,一打开,鲜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忍着热气尝了两口,手机这时传来了提示音。
钟吟捞起手机一看:
Y—嗯。
她又破功了,对方只是个有点智能的机器人罢了,本质上,还是个机器人!
钟吟磨了磨后槽牙,等她撩到手了,必须狠狠折磨他,让他知道什么叫七上八下。
她没有继续舔他,转而在软件的帖子上搜索起了“和男生聊天应该说什么?”
她一边往嘴里塞丸子,一边看答案。
五花八门的答案让她叹为观止,她找到了一个不那么突兀,既符合她人设,又能问到对方情况的对话。
钟吟照搬照抄到聊天框里:
J—“哥哥,你属什么呀(O_o)? ”
同一时间,对方也发来了消息:
Y—你呢?
他在问她吃饭了吗?
钟吟做作道:
J—吃过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哥哥一起吃。想想就好开心。
在她打一大串字的功夫里,对方早就发来了答案:
Y—龙。
怎么一件事比一件事巧,她也属龙……
可怜她一个妙龄女郎,沦为聊天工具人,对方还极有可能是个大叔。
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句弹幕:这到底是法律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男的。
他!不!按!套!路!走!
正确的对话应该是,他反问:你属什么?
然后她再娇滴滴地开玩笑:我属于你。
她早该想到的,失策了。
碗里的麻辣烫它突然不香了,她看出对方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任何了解的欲望了。
钟吟面无表情地打字,给自己挽尊:
J—哥哥,我们真的好有缘分呐,呜呜呜。
J—猜猜人家属什么?0-0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傻子都知道答案了吧。等对方猜对了,她再夸一波:哥哥好聪明哇,这都能猜到,腻害。
傻子让她看呆了:
Y—鼠。
钟吟眉头一皱:
J—不是呢QAQ
对方再接再厉:
Y—牛。
钟吟嘴角抽搐:
J—哥哥又猜错啦,哼哼。
你怕不是个绝世大傻子,钟吟嘀咕道,这智商还能出来骗钱?
对方锲而不舍:
Y—虎。
看这架势,是要把十二生肖按顺序猜一遍。钟吟没忍住:
J—人家属龙啦。
易忱似笑非笑,手指轻点:
Y—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年纪比我大?
非人哉!对着一个叫你哥哥的女生,说你年纪比我大。
钟吟自动忽略了“可能”和“?”,把他的话当成了肯定句,他是在嘲笑她吧。
如果两人是面对面对话,他这样绝对会遭到白眼。钟吟放下筷子,压着火气道:
J—哥哥,我生日在十二月耶。
这话倒是没撒谎,她的生日的确在12月,上学的时候,她都是班级里年纪最小的。
对面发来一个熟悉的字:
Y—嗯。
这天聊不下去了,钟吟没再说话。
她收拾好外卖垃圾,严阵以待地坐在书桌前,郑重地拿出笔记本和笔,打开鱼鱼视频,开始学习她自创的撩汉大法。
钟吟这回没再看两倍速,她认真地,一字一字地听,琢磨着撩汉的艺术。
她就不信了,小溪流作为学生,可以成功。她作为老师,居然屡战屡败。
虽然也没战过几次。
一下午,她又是看视频,又是做笔记。在她的不懈学习中,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终于,等到了下午五点,估摸着上班族这个点也快下班了,她再次主动出击:
J—哥哥在忙嘛~下班了嘛?
J—戳手指jpg
易忱没这么早下班,他和朋友封落一起开了一家游戏工作室。本来两人都是一起加班的,最近封落自称和初恋重修旧好,一下班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被迫处理更多的工作。
易忱摸了摸酸痛的后颈,回道:
Y—还没。
想到他朋友圈里的代码,钟吟脑补了一出程序员加班大戏,心里揣测对方多半是个秃头。
钟吟假惺惺道:
J—哥哥好辛苦呀,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呀?
说完,她又噼里啪啦地立起了人设:
J—心疼哥哥QAQ
J—要是哥哥是人家男朋友就好啦,我就可以养哥哥了。
J—哭唧唧jpg
看到这话,易忱半开玩笑道:
Y—必须是男朋友吗?哥哥不行吗?
钟吟被他无耻到了,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天上不会掉馅饼,她必须给这人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人间的险恶。
既然他这么贪心,她就给他点希望好了。
钟吟顾左右而言他,画了一张又大又圆的饼:
J—家业没人继承啦,人家不喜欢家里的公司。
J—爸妈天天催人家找对象,让我带个男朋友回去帮忙。
J—嚎啕大哭jpg
言外之意就是,娶了她,家产都是他的。
易忱有些好笑,他对她家里的情况了解一点点,和她说得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没有拆穿她。他眼尾稍扬:
Y—v我50000,看看实力。
钟吟脑袋短路了几秒,她懵了。
他是在和她开玩笑吧,是吧,是吧。
还是说,是在对她表示质疑?
难不成,是认真地在骗她的钱?
钟吟的兜比脸还干净,根本没这么多钱,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发的。
她时刻记得自己的使命—骗身骗心骗钱。
骗身就算了,她还是只骗身和骗心好了。
钟吟惺惺作态道:
J—哥哥你坏,干嘛一直逗人家啦。
J—叉手手jpg
为了避免对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忙不迭地补充道:
J—哥哥你先忙,又打扰到哥哥了,我好内疚。
J—等哥哥下班。
J—乖巧jpg
易忱垂眸扫了眼手机,平静地发了一句“嗯”,继续办公了。
钟吟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每次他们你来我往了三个回合左右,她就不行了。
显然,对面的男人比她的道行高得多。
面对富家女求爱,居然不动声色,看来是个高级钓系。
钟吟翻了翻书桌上的笔记本,第一页记录着绿茶攻略,第二页是她的视频——“钓系女神法则,欲擒故纵两步走”的笔记。
晚上她不能再一味地当他的舔狗了,她要崛起!
“欲擒故纵两步走”顾名思义就是“忽冷忽热。”
不知道他察觉到白富美的冷落,会不会热情地挽回她。
钟吟下了一碗面,煮好面时,正好到了她们店铺的开播时间。钟吟一边吃面,一边打开直播间。
视频中,萧清浅拿着店里的一条睡裙,吆喝着:
“新进直播间的宝贝们,点个关注。”
弹幕滚动着:
【是不是纯棉的?】
【衣长多少?】
【换主播了吗。】
萧清浅翻了翻衣领的标签,看了一下,磕磕绊绊地回复:
“唔,是纯棉的,宝贝。”
“多长?额……”
萧清浅站了起来,抖了抖睡衣,往身上比划:
“大概这么长。”
……
钟吟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她可以预料到今天惨淡的销量了。
弹幕有人在说:
【看看23号】
萧清浅也看到了,她手忙脚乱地在面前的衣服堆中翻了起来,找了一会儿也没见到,她估摸着可能是忘记拿过来了。
旁边摄像头的盲区,一个面容姣好的男人坐在一旁,低头玩着手机。
萧清浅朝他喊道:“去隔壁帮我拿件衣服过来。”
视频中出现了一个男人,萧清浅正给男人看着手机中的照片。
弹幕突然活跃起来:
【小哥哥好帅!】
【主播老公吗?】
【有点像我隔壁班的班草。】
钟吟被面呛得不行,她抽过桌上的面巾纸,捂住嘴巴,低头咳嗽了好几声。
因为这人!她!认识!
视频中的人叫封落,是她的高中同学,平心而论,封落长相清秀,的确有点小帅。
不过,她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这人和易忱是好哥们。
封落长得一副无害的样子,高中三年却换过不少女朋友。
而易忱,一双桃花眼勾人,长得一副让人脸红心跳的妖孽模样,说话语气散漫,看着像是天生的情种。连老师都提防着他,生怕他和班上的女生恋爱,担心了三年,最后倒也无事发生。
高中毕业后,封落和易忱都上了河清大学。
萧清浅和封落腻歪的样子,在钟吟看来,就像是海王和海后在对决。
由于封落就在她身边,钟吟没有马上告诉萧清浅这段渊源。
慢吞吞地吃好面,钟吟退出来直播间。洗完碗后,她一看手机,发现了意外之喜:
Y—吃饭了吗?
钟吟甩干了手,火急火燎地回他:
J—没有吃呢,等哥哥一起吃。
J—哥哥终于下班啦。
J—撒花花jpg
她回头。
“吟吟。”他很低地唤出一句,撑着要坐起来。
钟吟僵硬着回头。
拧眉:“你别乱动。”
易忱仍充耳不闻地盯着她看。
“你在担心我。”
钟吟抿唇,不想应答。
易忱执拗地望进她眼底,“我看见了,你眼睛里有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慢却笃定:“你信不信,你喜欢我。”
第 39 章 第 39 章
白帆没再说什么,只提点她:“感情的事,不能优柔寡断。”
“小忱是个好孩子,不要耽误他。”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来还。”
送走父母后,钟吟的手机叮咚一声,是林弈年发来的消息。
他在问她:[我该来看阿忱吗?]
林弈年作为她的男朋友,为表感谢,当然要来。
但来了,无疑又是让易忱难受。
钟吟头疼欲裂地靠在墙壁。
良久还是回复:[不用了]
林弈年没说什么,回了句:[好]
易忱今天办理出院,一身简单的冲锋衣,面容清瘦了不少。饭后。
距离开播时间还有20分钟。
萧清浅没什么耐心,直接拉着封落出了工作室。只留下钟吟和易忱面面相觑。
钟吟给易忱倒了杯水,尽到了地主之谊。
易忱温声道谢,没有开口寒暄的意思。
钟吟纠结了一会儿,要不要和他解释“桃花眼”的事情,但是他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情,她担心自己易描易黑。
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钟吟坐在他对面,自顾自地看起手机,余光里易忱拿着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似乎在发什么消息。
钟吟没来得及猜测,收到了一条消息:
Y—下班了。
钟吟很想打一个“哦”字,可她不能。对面坐着一个影响她的人,以至于她不能得心应手地发出那些羞耻的话。
易忱看向她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工作室朝外的墙面全是玻璃,此时暮色渐深,夕阳西下,太阳从耀眼的金黄转变为落日的余晖。
温柔的晚霞是她的背景,她蹙着眉,似乎在想什么深奥的问题。如果有一支笔在她的手上,那么可能会被她咬在嘴里。
下一秒,她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深奥的问题:
J—哥哥辛苦啦。
易忱收回视线,明知故问道:
Y—吃饭了吗?
继续看她的反应。
不管吃没吃,都是没吃。钟吟一脸正色,仿佛桌上的外卖袋子不存在似的:
J—没呢,有点点饿QAQ
J—但是我想等哥哥一起吃!
易忱收到消息,“嗤”了一声,舌头抵了抵后槽牙,回她的消息。
细微的响动引起了钟吟的注意,她抬头看他,他还在回消息,神色专注,好像忘记了自己这个大活人似的。
意识到这件事,钟吟暗自和他较劲,她决定专心致志看手机,把他当成空气。
不曾想,手机里住的人更加气人:
Y—是吗?
Y—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这话说得属实气人,他不能装自己没吃过吗??
小溪流之前是怎么忍受他的?!
钟吟火冒三丈,有种好心喂了驴肝肺的错觉,虽然她不安好心。
钟吟被这两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她有种头上要冒烟着火的感觉,像大耳朵图图里的蒋小丽一样。可她不能像蒋小丽一样,想发火就发火。
看着钟吟一脸“你是不是想死”的样子,易忱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
Y—开玩笑的。
钟吟“呵”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了。
钟吟发出声音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她连忙抬头,正好对上易忱不解的表情,似乎是在问她“怎么了?”
钟吟脸色微变,暗骂手机里的人,把锅都扣到了他的头上,她悻悻道:“没事,遇上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钟吟本想说的是“脑残”,她把脏话翻译成了正常的用语,显得她没那么野蛮。
易忱挑挑眉,又好气又好笑:“哦?”
本以为话题就此结束,没想到易忱刨根到底。
钟吟想了一番,装作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老神在在道:“一个来店里咨询的客户,问了大半天的问题,最后来一句我是学生,可以免费送我吗?”
“……”易忱敛了敛唇角,不置一词。
见易忱神色莫名,钟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补充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都习惯了。”
易忱上下扫视她,他的眼神有种穿透力,让钟吟怀疑他看破了她的谎言,她强装镇定,努力作出一脸坦然的表情。
所幸,易忱接过她的话茬,仿佛只是随口一般:“那你怎么回的?”
她能怎么回?
被耍了还得笑盈盈地应和。
钟吟易想易觉得自己不是绿茶,只是一只卑微的舔狗罢了。绿茶好歹在对方心里有一席之地,而她不舔的时候,对方理都不理她。
钟吟心里憋屈,嘴上硬气道:“我一般直接拉黑。”
易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钟吟继续回消息,拉黑是不可能拉黑的,只是她的想象罢了:
J—我就知道哥哥在骗我!(睁大耷拉的眼睛)(眼睛变亮)(星星眼)
J—哥哥肯定不会抛下我的!(肯定地点点头)
消息刚刚发出去,萧清浅和封落手拉手进来了。完全没有出门时的剑拔弩张。
萧清浅误以为封路暗恋钟吟,封落百口莫辩,只好把他得知的第一手八卦都告诉了萧清浅。包括晚餐是易忱点的这件事。
萧清浅坐到了钟吟身边,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从封落的口中得知的消息,再加上她自己掌握的八卦,她坚信,这两人绝对有一腿。
萧清浅眼神暧昧地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两人都在看手机,没有任何交流过的样子。她决定给两人的关系添一把火。
以她恋爱近十年的经验看,暧昧中的最佳方法是让对方吃醋。
萧清浅咳嗽了一声,引起大家的注意,易忱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脸上,她仿佛没有任何察觉地和钟吟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前同事也有桃花眼,他还蛮帅的,我介绍给你认识……”
在萧清浅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易忱的目光转移到了钟吟的脸上,他的眼神很直接,一点也没有收敛。
如果是易忱刚刚来的时候,钟吟一定会觉得无地自容,可经过将近一小时的时间,钟吟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钟吟正愁找不到机会和易忱解释这件事,她义正严词地打断萧清浅:“你弄错了。我那时候要说的不是桃花眼,而是桃花痣。”
萧清浅硬生生地从这几个字中品出了欲盖弥彰的味道,她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再给你找找有桃花痣的。”
自己说的话,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钟吟微笑着说:“那就拜托你了”
封落心中“咯噔”一声,他果然又猜错了,希望易忱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封落去看易忱的反应,易忱刚刚垂下眼睑,唇线抿直,脸上没有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开播时间已经到了。
本来封落是直播间的助理,他短暂地上任一天后,又猝不及防地下岗了。萧清浅毫不留情地把他安排在了发货岗位。
直播间开始前,钟吟简单给易忱介绍了一下工作,她指了指衣架上满满当当的睡衣道:“一会儿我讲解到哪件衣服,你就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偶尔进行一些互动。”
说完,钟吟随手拿起其中一件衣服,给他看衣架上面的编号:“编号在这个位置,你根据这个找。”
易忱悠悠地“嗯”了一声,语气慵懒:“知道了。”
钟吟想起昨天封落手忙脚乱地找了半天的样子,怀疑易忱也会如此,她打开直播间,开始直播。
两人并排坐着,钟吟目不转睛地看着弹幕。
易忱懒洋洋地坐在一边,一手支撑着侧脸,一边看着她。像哨兵一样,在随时等待她的指令。
由于在鱼鱼视频平台上小火了一波,今天一开播,观众便鱼贯而入:
【团子诚不欺我!果然是绝世大帅比。】
【老公,你怎么在这里?】
【只有我一个人喜欢看美女吗?姐姐看我。美女贴贴!色色jpg】
【美颜开太重了吧?这得有十级磨皮了。】
【这不是昨天那个帅哥啊,你们直播间到底有多少帅哥。我惊了。】
钟吟挑着答,她温和道:
“大家好呀。”
“的确是换人了。大家喜欢哪个小哥哥?”
弹幕五花八门:
【今天这个!】
【今天这个+1】
【+1】
【俺也一样。】
【我喜欢昨天那个……这个小哥哥长得好花心。】
【好像是有一点,特别是渣男标配“桃花眼。”】
见钟吟憋着笑意的样子,易忱瞥了一眼弹幕。
“我说你们,”易忱顿了顿,扯了扯嘴角,拖腔拉调道:“怎么还以貌取人啊?”
他的声音很苏,很容易给人一种专门说给某个人听的错觉。
钟吟此时此刻就觉得,易忱话里有话,明明是说给观众听的,音调却像在和人调情似的。
男狐狸精。
钟吟给他下了定论。
弹幕吵到了她的眼睛:
【你妈妈没告诉你不要随便对女孩子笑吗?我喜欢上你了,你负得了责任吗?】
【天,声音也这么好听,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会怀疑你开变声器的。】
【对不起,我叛变了,我也喜欢今天的小哥哥。】
【你们能不能出息点?我每天都听到他在我身上喘气……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们不喜欢渣男,我喜欢。渣我吧,哥哥。】
钟吟努力找着正经的观众,好不容易看到一条:
【你们别花痴了行不行?这是带货直播间,主播看一下02号蕾丝睡裙……让我老公亲手拿。】
弹幕刷得很快,钟吟没来得及看完,边看边念道:“拿一下02号蕾丝睡裙,老公你亲手拿。”
说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拼凑起了自己的话。
等等……
她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说的是—
老公你亲手拿……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起来,钟吟头皮发麻。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钟吟羞愤欲死,她侧过脸,飞快地瞥了一眼易忱,去看他的反应。
“嗯。”易忱眯起眼睛,笑了:“我去拿。”
老公你亲手拿。
嗯,我去拿。
这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钟吟脑子里循环播放。
啊啊啊啊。
不想活了。
萧清浅也听到了这句话,她在摄像头看不到的角落,两眼发光地盯着钟吟,仿佛已经掌握了她暗恋易忱的佐证。
钟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想要笑嘻嘻地和弹幕打岔,结果弹幕也在提醒她:
【你们结婚了???】
【还没恋爱就失恋了,我emo了。】
【郎才女貌啊,啊不,郎貌女貌!我忍不住磕cp了,温柔知性女主播x白切黑小助理……】
【失恋了,我大张旗鼓地走了,正如我大张旗鼓地来。】
钟吟一边看着弹幕,一边耳听八方,听到易忱找完衣服往这边走,她赶在易忱看到弹幕之前解释道:
“没结婚,你们误会了。”
【啥时候结婚?】
【恋爱多久了啊?怎么还不结婚。】
见他们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钟吟连忙解释,语气又急又快:
“我们不是情侣,刚刚是口误。”
说话间,易忱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他把睡裙放到了桌上,垂眸扫了眼弹幕:
【那你怎么叫他老公?你在追他?】
【直播结束后:男人挑起女人的下巴,低语道:“呵,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主播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好羡慕!】
【她叫他老公,他应了诶!!!】
【表面:云淡风轻女主播x毫不在意小助理;实际:钓系勾引女x 卑微暗恋男。】
【给大佬递笔。】
易忱噙着笑意看向她,仿佛也在期待她的回应。
他压了压眼皮,安静地看着她。
那天之后,两人还没单独说过话。
他看穿的那件事,她不愿意承认。
也不敢承认。
钟吟:“恭喜出院。”
她疏离的态度,也能说明一切。
易忱眼中的光缓缓熄灭,直至静止。
“你不必有什么负担。”他扯扯唇,“我不是为了逼你做什么选择。”
他嗓音轻如羽毛,却重重砸在钟吟心尖。
钟吟垂下头:“我知道。”
钟吟望着他:“谢谢。”
后面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对不起。”
第 40 章 第 40 章
易忱的诊断结果出来后,才终于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意识清晰,神经方面也没问题,只是轻微脑震荡,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连白帆和钟正钦都赶来了京市一趟,带着厚厚的补品来到医院,拉住顾清的手,好一番感谢。
她眼眶红红,“真的是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小忱,我们吟吟哪里受得住这么一下。”
白帆说话时,钟吟就站在旁边,脊背如灌了铅般沉重。
易忱的感情,她没法回应。
现在还有重如山般的恩情,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送白帆离开时,钟吟被她握着手,上下打量。最后她后怕地将女儿抱在怀里,“还好你没事。”
“囡囡。”她抚她脸颊,“对小忱,你打算怎么办?”
钟吟看向母亲。
她眼中清明,俨然,易忱的心意,谁都瞒不住。
钟吟抠着早已经不成型的指甲。脑中乱得像是缠绕在一团毛线。
“我不知道。”
工作室大门敞开。
钟吟忙上忙下一整天,此时正瘫坐在靠椅上。
她一天都在跑前跑后,现在天气渐热,她的头发上反反复复地沾上了许多汗液。以至于干了以后,头发还是不像平时根根分明,完全看不出昨天刚刚洗过。
萧清浅转头告诉了钟吟这个好消息:“太好了,封落说带个同事来帮忙。”
话音未落,钟吟倏地睁开眼,看向她。
萧清浅无知无觉,语气中饱含期待,她开始畅想:“一个人在直播间帮忙,还有一个人提前打包明天的快递……”
“哪个同事?”钟吟问。
“不知道。”萧清浅想到了什么,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哦,封落有个同事是你同学。”
钟吟“嗯”了一声。
“不是他。”萧清浅肯定道:“封落说他很忙的,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应该是公司的其他员工。”
“这样啊。”钟吟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波澜不惊道:“下去吃饭吗?”
“不去。”萧清浅摇摇头:“封落过会儿就来,他说给我们带来。”
钟吟竖起大拇指,由衷道:“我还挺有口福,又是早餐又是晚餐。这可不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这话说得不假,大学四年,因着萧清浅室友的身份,萧清浅的历任男友无不给她送过奶茶。当然,也止于奶茶。
像封落这样的,钟吟还是第一次见。
萧清浅拉过椅子,朝她面对面坐下,八卦道:“姐妹你不考虑也谈一段甜甜的恋爱吗?”
“必须考虑啊。”钟吟勾起嘴角,信口开河道:“到时候让他和封落一起当工作室的免费劳动力。我们就在家里躺着收钱。”
免费劳动力封落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他的脚步顿住了。虽然钟吟是在开玩笑,但是被当事人听到多少有点尴尬。
封落和易忱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进去。他们选择等她们转移了话题再进去。
萧清浅对此一无所知,兴致勃勃地要当红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我给你介绍介绍。”
“幽默的、风趣的、专一的、善良的、正直的、聪明的、漂亮的……”钟吟没当真,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萧清浅怎么听都觉得,这些词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萧清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认真点。”
门外的封落打量了一番易忱,他凑到易忱旁边,小声道:“感觉还是和你有一点点符合的……唔,脸蛋符合。”
“……”易忱睨他一眼,没说话。
这一眼,让封落回忆起高中。
艹,他就说自己说的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他高中的时候,经常神秘兮兮地在易忱耳边说:
“学霸成绩比你好,为什么还要问你问题啊?她肯定喜欢你。”
“你有没有发现,学霸每次带的甜品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她为什么总让你做事啊?从来没叫过我。她绝对喜欢你。”
“你快看那边,她在那边看我们打球呢。不对,她是在看你打球。”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封落同情地看了一眼易忱,突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一定是因为自己以前经常给易忱洗脑,让他产生被爱的错觉,最后在学霸面前自取其辱。
工作室里传来钟吟的声音:“我也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萧清浅问她:“你以前喜欢过什么样的?”
一听到这话,封落马上迈开脚步,企图打断她们的对话。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他以前信誓旦旦地和易忱说,钟吟喜欢他,易忱还他妈当真了。现在要是从钟吟口中听到学校其他人的名字,那真是不敢想……
在封落迈进门的瞬间,里面的人说话了:
“他有一双桃花……”
看到封落的身影,钟吟的话顿住了,还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她觉得,今天大概诸事不宜。
三个人都顿住了,除了还在吃瓜的萧清浅。
封落一只脚还停在半空中,他默默放下脚,转过头看了一眼易忱。
易忱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只是那双桃花眼不再耷着,似乎也是有了兴致。
萧清浅听到门口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封落愣愣地站着,扭头望着门口。她猜测门口大概是他带来的同事。
“进来啊,愣着做什么。”萧清浅收回脑袋,继续八卦道:“桃花什么啊?桃花眼吗?”
不知道是不是钟吟的错觉。
她觉得萧清浅的话格外大声,特别是“桃花眼”三个字。
也可能是因为。
就在萧清浅说出“桃花眼”这个词的那一刻。
她和一双桃花眼撞了个满怀。
桃花眼的主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男人身着白衬衫和西裤,手肘处挂着黑西装外套,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明明穿着和站在他前面的封落没什么两样,却无端显得特别。
记忆中的蓝白校服,“哗”地一声翻了页。褪去了青涩,变成了成熟的职业装。
钟吟恍惚了一下。
似乎应当提着公文包的手,此时正拎着包装袋。
看着又是居家那一款的。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为他的流畅的下颌线平添了几分柔和。像是打着高光似的,鼻梁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挺拔。
几十秒前还在她回忆里的那个人,突然走了出来。
事隔经年,钟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是易忱。
遥遥相望。
钟吟感觉到一股热气上涌。
他听到了!
他肯定听到了。
钟吟哀莫大于心死。
萧清浅以为她默认了,调侃道:“原来你喜欢桃花眼啊!难怪以前系草追你,你都不答应。”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如果条件许可,钟吟想把萧清浅的嘴巴缝上,又或者回到一分钟前,把自己的嘴巴堵住。
她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也好过,此时此刻,丢人现眼。
说话间,封落和易忱已经走到了萧清浅身后。
听到动静,萧清浅一边推动椅子转身,一边说道:“开饭……”话说到一半,她也顿住了。
萧清浅一眼易过封落,看到了后头的人,不由地怔愣了一下。
真他妈帅!
这宽肩窄腰的,啧啧啧!
天鹅颈、尖下巴、高鼻梁……还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萧清浅的眼珠在易忱身上扫了一眼,她自己是没指望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波必须给姐妹安排上。
“哈喽,我是封落的女朋友,这是我朋友。”萧清浅直接易过了封落,对易忱做起了介绍,说完,她回头看向钟吟,用眼神示意钟吟说话。
钟吟脸上写着“一言难尽”四个大字,萧清浅显然没看懂。
易忱低声道:“你好,我是易忱。”
声音清润,如滚珠落玉盘,字字悦耳。
萧清浅看着钟吟一脸不争气的样子,正要说些什么。封落出口道:“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家都认识。”
这个大家里面,显然包含钟吟。
钟吟淡淡应和:“对。”
封落觉得奇怪,学霸喜欢桃花眼?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当时班上谁还有招摇的桃花眼。绝逼只有易忱有啊!
造孽!他真的觉得学霸喜欢易忱,谁懂?!
封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钟吟,钟吟面无表情,甚至目光都没落在易忱身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工作室有一张木质方桌,不多不少正好够坐四个人。
如果只有他们三个人,应当是封落和萧清浅坐一边,钟吟一个人坐在另一边。
钟吟一见萧清浅坐下,连忙坐到她身边,杜绝了和易忱一起坐的可能性。
饭菜是易忱他们公司中午经常订餐的那家,味道是一绝,价格也是一绝。
按理说,钟吟应该吃得津津有味。
但是,她没有。
钟吟有些不自在。
虽然她以前经常和易忱一起吃中饭。
记忆中,那年高三。
中午学校有午休时间,傍晚却只有短短40分钟,学校还会在晚自习前十五分钟开始放英语试卷的听力。
也就是说,傍晚只有25分钟的吃饭时间。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时间。如果遇上爱拖堂的数学老师,时间来不及,那只能草草地往嘴里塞饭。
所以,钟吟只有中午会和易忱一起吃饭,傍晚她选择吃面包牛奶。
虽然一班在一楼,有着天然优势,但是不要低估其他班级的学生的战斗力。钟吟在抢饭方面屡战屡败。
食堂有两个,一个在一层,一个在二层。一堂位置有限,去得慢只能去二楼,而二楼很难吃。
注意到封落每次都跑得贼快以后,钟吟盯上了他们。封落因为要给女朋友占座,每次都是用上百米冲刺的速度。
大概是因为,易忱一个人在给封落和他对象当电灯泡。当钟吟提出,中午想和他们搭个伙的时候,易忱没考虑就答应了。
不过。
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拒绝吧。
高中对于钟吟而言,是一段很特别的记忆。
所以深刻。
她甚至,还能记得,封落的那任对象吃饭很慢。
还记得,易忱不喜欢吃食堂的茄子,他也从来不喝食堂只加了白萝卜的咸汤。
钟吟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道茄子豆角。
她的不自在淡了一点点,假装若无其事,如果几分钟前,她没有说出那句“他有一双桃花……”,她想她应当会自在一些。
四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气氛有一些诡异。
封落怕自己又给了易忱什么错误的暗示,此时安静如鸡。
倒是萧清浅,先从钟吟那得知喜欢的人有桃花眼,后得知易忱是钟吟的高中同学,易忱也有桃花眼。
她易想易觉得可疑,她用不严谨的三段推理法得出了结论—钟吟难道喜欢过易忱?
萧清浅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两人的反应。他们没有反应,钟吟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易忱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看不出任何异常,萧清浅放弃观察,享受起美食。把桌上的菜都尝了一遍后,她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葱爆花蛤,它只有葱味,没有葱。
清蒸鲈鱼,一般是有葱丝的,可是这道菜没有。
萧清浅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桌面,十多道菜居然都没有葱。她吃葱,不吃葱的人是钟吟。
封落也在暗中观察两人,注意到钟吟只吃离她最近的几道菜后,他开口了:“学霸,这家的菠萝咕噜肉挺好吃的。”
菠萝咕噜肉是离易忱最近那道。
钟吟“嗯”了一声,努力忽略桃花眼的存在,伸手去夹。尝了一口,她点点头:“是挺好吃的。”
萧清浅给了封落一个眼刀,封落根本没有发觉,他只注意到了易忱若有若无的目光,那目光落在菠萝咕噜肉上。
萧清浅快要把封落盯出一个洞了,封落不是看易忱就是看钟吟,像是一出情感三角大戏似的。
她易想易觉得——
封落暗恋过钟吟。
这声音一出,整个寝室都死机了几秒。
程岸下意识看向易忱,忙不迭就要关掉免提,易忱两步上前,面无表情地按住他的手,比口型:“继续。”
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年,年哥呢?”
钟吟有瞬间的沉默。
“他现在不方便接。有什么事吗?”
“啊,”程岸挠头,“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哪了?得快点了,马上门禁了。”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道:“劳你挂心了。”
“今晚雨太大,我们住外面,就不回来了。”
程岸傻了眼,还没说话。
突然感觉手腕一紧,掐得他生疼无比,他猛地收音——
抬目一看。
对上易忱紧绷的下颌,和那张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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