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8章 第18章
◎发了疯的嫉妒◎唐秋云在国外陪了半个月回国, 由于风险过高,手术方案迟迟未定, 医生也不敢贸然开刀。
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景澄,落地机场后她第一时间去学校探望。
景澄的状态比预想得还要差。
萎靡不振、万念俱灰。
看到他整个人暴瘦,骨骼凹陷,唐秋云心疼得讲不出话,心里满是愧疚感。
“唐姨,我没事。”景澄反而安慰起她,不用她交代先保证道:“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
前段时间, 他大病一场,实在没胃口。
一周多的时间掉了八斤,宿舍里有个减肥的还跟他开玩笑, 真希望掉的是他身上的肉。
唐秋云知道景澄不会轻易放下,犹豫几番决定还是主动告诉他。
“澄澄, 其实你哥早就计划出国了……”
景澄这才得知,早在半年之前, 谢钦言已经在准备出国读书的事宜了,那时他以个人安危相要挟,让唐秋云瞒着,她便没有说。
景澄越听越觉得可笑。
明明他早就做好离开的打算,还要在走之前, 和他交往,给他希望,狠狠伤害他一通。
那时, 他一心考虑得全是怎么让谢钦言高兴, 殊不知人家已经预谋好要远离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坏呢?明明他们的关系不用撕裂到这种地步的, 难道爱他是原罪吗?
尽管心里对谢钦言彻底失望, 景澄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追问是哪所学校,再三保证他不会去找他,唐秋云只是摇头,怎么都不肯说。
“澄澄,忘了你哥哥吧。”
唐秋云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还是我的儿子,我会好好爱你的。”
“那哥哥的手术呢?”景澄停顿了下,不太敢问,“他会有危险吗?”
“医生会订制详细的手术方案,确保风险降到最低,目前还不是动手术的最佳时机,要等一两年。”
“那他动手术的时候,我也不能去看他吗?”
见景澄还抱有期待,唐秋云咬紧牙关,只能将他的希望连根拔起。
“澄澄,你哥的意思是他永远都不会再跟你联系,即使做完手术,他也会在国外生活,你们此生应该见不到面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的杀伤力更大了。
活着却终不相见,这是对于精神的慢性摧毁。
心底涌上无穷无尽的恐慌,景澄像受了什么刺激,用力握住唐秋云的手,将她看做是唯一的光。
“那我想他了怎么办?我会想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景澄泪流满面,身体都在抖,“唐姨,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抱歉,阿姨帮不了你。”
唐秋云擦去他的眼泪,从未有如此深的罪恶感。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不光是谢钦言的想法,连她也认为,他们不应该再见面,否则景澄在日复一日的挫败中,意志会被摧毁得更严重-
和唐秋云见完这一面,景澄有种体内的肋骨被抽出来的痛感。
谢钦言早已经和他密不可分了,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仿佛流着相同的血液。
离开他,意味着要把自己的骨头全部打碎再重组,景澄怕疼,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却仍是没有睡意,身体很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
不知熬到几点,景澄刚睡过去,又做噩梦。
被父母抛弃的画面和谢钦言让他滚的画面重叠,胸口处涌上剧烈的绞痛。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汗珠从额头渗出,连呼吸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缓了很久,景澄机械性地眨下眼。
谢钦言真的不要他了。
心理上本能回避这件事情,以至于猛地记起来都恍然似梦。
点进相册,景澄一张张翻看着他们曾经的合照。
那些轻松愉快的笑容,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人只有在冲动的情况下,才能狠下心。
手指按在删除键上,挣扎了很久。
景澄一面劝自己照片留着也没什么,一面又痛苦,放在手机里他总会忍不住翻看,那样永远也忘不掉。
谢钦言已经狠下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他还孤零零守着回忆干嘛?他的人生还是要继续前行的,哪怕这条路上只有自己。
闭上眼,视死如归般点下去。
几百张照片,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一键清空后,全身都如释重负。
难怪舍友分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删照片,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做出来却要耗尽勇气。
盯着空白的页面,景澄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刚删完就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的过往好像也被格式化了,脑海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景澄倒在床上,眼泪无声浸湿被角。
我参与了你整个青春,却在你的未来永久缺席。
这次真的要再见了,哥哥-
几天后,唐秋云担心景澄抑郁,为他预约了心理医生,报了一整年的疗愈课程,她怕景澄不想去,这边抽不出时间,便拜托了沈逾正劝他。
沈逾正已经知道谢钦言出国的事情,也有很久没见景澄,在去找他之前,他还整理一番措辞,试想要怎么开导他。
本以为景澄会颓废得不行,谁知他竟一反常态,面带笑容,神采飞扬。
“看什么心理医生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听沈逾正说完,他还无所谓的耸肩。
像什么重创都未经历,没认识过谢钦言,景澄的精神格外亢奋。
沈逾正以为他是故意装成这样,可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每次见到景澄都是如此。
曾经胆小怯弱的男生像突然换了灵魂,他积极地加入社团,参加学校的各项比赛,还会自发组织聚会,开展活动,每日忙得像陀螺。
曾经不认识他的人,初次见面看他自信大方,侃侃而谈,哪能想到他曾经会是社恐。
谢钦言的名字,绝口不提。
仿佛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号人。
沈逾正从没见过哪个人可以振作得这么快,他精神越嗨越亢奋,他心里反而越没底。
不过,心理医生说这种现象是可能存在的,有的人不知如何化解悲痛,便会下意识回避,选择掩盖的方式,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
毕竟从心理学的角度,部分人爱胡思乱想都是因为太闲,当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难题等待解决,占据满你的大脑内存,就很难分得出精力了。
沈逾正认为,真正的苦痛仍然压在景澄的内心深处,他越不表现出来,爆发的那一天就会越剧烈。
眼看着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景澄拿下了校园十佳歌手、全国演讲比赛一等奖多个头衔,还在校园内组织创办了联谊活动,开通了短视频账号,为学生的爱情助力,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以前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一夕之间长大了,看起来他好像真正成长为一个大人。
唐秋云欣慰的同时,又很担心。
他没有问过她一次关于谢钦言的事情,两人每次见面,只会和她分享他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唐秋云以为景澄敏感而脆弱,却从未想过,他的人生已经经历过一次巨大的苦痛。
那时,年仅七岁的他都能克服,何况现在?
景澄也很佩服自己。
以为离开谢钦言,他会活不下去,这种感受失恋过的人应该都能懂,但事实是,即使那个人不在你身边,太阳每天也会照常升起,你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他比想象中要勇敢。
尽管咽下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涩。
而对比起他恣意洒脱的人生,谢钦言则像是把自己关进了盒子里,整个人毫无生机,每天机械性地走在家里和学校之间的路上,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暴戾阴冷的气息,像个行尸走肉。
没有人知道他过的是怎样醉生梦死、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和景澄虽在同片天空下,却相隔上万公里的距离。
谢钦言的确高估了自己,说不后悔怎么可能呢?真正过上没有景澄的日子,他才知道那有多难熬,度秒如年。
能让他暂缓思念的,只有手机里的音频,他将景澄的声音剪辑到一起,每天戴着耳机走在路上,总会习惯性打开听一下,听他叫“哥哥”,心脏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在同学的眼里,谢钦言只是一个可怜的看不见的盲人,除此之外,和常人无异,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灵魂已经开始腐烂了。
他没有向唐秋云问过景澄的情况,但景澄在国内过得怎么样,他大致都能知道。
夏明泽曾佯装无意间提过一嘴,他猜谢钦言是在嘴硬,用心去爱的人,哪能真的放下,所以他在聊天时故意提到,试探他的反应,见他没有阻止,心下便了然。
谢钦言一定很想知道景澄的近况吧。
后来,夏明泽便大胆了许多,会直接告诉谢钦言,比如景澄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刚入学的学弟学妹都听说过他名字,比如他又参加了哪项比赛,获了哪个奖项,再比如……
七夕情人节当天,有男生在操场摆了999朵玫瑰,弹吉他跟他告白,结果还有另一位男生冲出来,为其争风吃醋。
景澄活成了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子。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像是人群中的发光体。
曾经,这一切都是属于谢钦言的。
而今,景澄活成了他的样子。
夏明泽其实说的时候,心里总会替谢钦言感到不值,他们曾经那么要好,怎么出了国,没见他表现出伤心,还越活越精彩了?就好像对谢钦言的用心,都是装出来的,他早就盼着他离开了。
不知谢钦言听他说这些会是什么感觉,换做是他,心都要碎了。
夏明泽也不好直接询问谢钦言的感受,旁敲侧击说:“我挺佩服景澄的,以前看起来胆小怕事,谁能想到他有这么强的领导力。”
听得出夏明泽是在阴阳怪气。
谢钦言不由分说维护道:“他能过得更好,代表我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
表面上对夏明泽这样说,背地里谢钦言嫉妒到只能自虐。
他是希望景澄能意气风发,可想到这样的他未来将属于别人,他便控制不住醋意的膨胀,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又一次通话,是在谢钦言动手术的前夕。
彼时,距离谢钦言出国已有三年,夏明泽也从明大毕业,鲜少听见景澄的消息。
虽然谢林峰找了世界最负盛名的脑科医生,将风险控制到仅有百分之二十,但也不意味着能顺利地从手术台下来。
夏明泽知道谢钦言始终惦记着景澄,别人没法开口,那就他来问:“你确定不和你弟打一通电话吗?”
“不用了。”
谢钦言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微弱,似乎盼着能解脱。
生病的人常年受病痛折磨,体内的激素也是紊乱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明泽。”谢钦言认认真真叫了他的名字,“如果我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你一定要告诉我爸妈他们,让他们守好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让景澄知道我不在人世了。”
“呸。”夏明泽气得不行,“马上要动手术了,你在说什么丧气话?你这是在诅咒自己知道吗?”
“生死由天。”
“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生死由我不由天,怎么现在改口了?那个骄傲的谢钦言哪去了?”
夏明泽心如刀绞,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难过,但此刻,却很想哭。
“景澄最近在做什么?”
沉默片刻,谢钦言忽然开口问。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以往都是夏明泽装作无意向他透露。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会好奇。
夏明泽嘟哝着回答:“我也不大清楚,沈逾正和他走得近,说他最近在搞一个项目。”
“他们没在一起吗?”
“不知道,沈逾正还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换男朋友,他只拿景澄当哥们吧。”
夏明泽的话半真半假。
沈逾正已经很久没谈恋爱了,他一直在追景澄。
往日纨绔的公子哥认真起来,那叫一个深情款款。
但考虑到谢钦言要动手术,还是别对他讲这种话刺激他了。
“反正景澄现在挺厉害的,我以前一直梦想着当校草,好不容易盼到你退学了,等着上位,谁成想后来校论坛投票选校草,他居然断崖式领先,可想而知校园内部有多少他的迷妹和迷弟。”
夏明泽知道谢钦言想听,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尽管他没有回应,也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他,一定听得十分认真。
这辈子,他是彻底栽到景澄的身上了-
最近半个月,唐秋云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临近谢钦言的手术,她整夜失眠,虽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但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手术的画面。
再不想面对,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
国内和纽约的时差有十三个小时。
夜里十点,景澄俯在窗前画设计图。
莫名的,今晚状态特别不好,线条凌乱,手感怎么都不对劲。
一颗心上下忐忑不安,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微叹了口气。
已经三年了,他当真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景澄没有问过关于他的事儿,也没有再纠结过他为什么要狠心把他抛下,不能一起面对。
性格不合,立场不同。
再纠结也找不出答案。
通过唐秋云的状态,能判断他好好的生活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那就够了。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很少想起他,景澄现在不怨也不悔。
曾经放不下,那是童年的执念在作祟,以为离开了谢钦言就不能活,如今发现,其实他能活得更好。
早知如此,当初就没必要互相伤害了-翌日清晨。
景澄在食堂碰见沈逾正,他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照常点了份油酥饼和八宝粥,景澄端着坐到桌前,让沈逾正有话直说。
沈逾正盯着他看了半晌,本来打算问他知不知道谢钦言做手术的事情,但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提了。
景澄既然不问,代表他在逼着自己放下,何必帮他唤醒。
“我想问问你,打算考验我到什么时候?”沈逾正临时换了个问题。
“说了很多次,我们最多当哥们,你要还认为这是考验,那往后我躲着点儿你。”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沈逾正佩服点头,“甘拜下风。”
他离开,景澄的神情也没任何变化。
爱自己的第一课就是不让自己的情绪被他人干扰-
大四这年,景澄顺利保研,同时也进入了一家世界百强的企业实习。
很不幸,入职还不满一周就撞上空降老总任职,更不幸的是前天在酒吧刚泼湿了这位老总的胸口。
走廊不期而遇,看到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后跟了一帮公司高层,同事拉着景澄立刻停下,小声对他介绍:“内部群推照片了,这位是新上任的秦总。”
景澄低头望着光洁的地板,静默不语。
他心想你不用专门给我介绍啊,看这架势我还能猜不到他是谁吗?
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从景澄面前走过,所有员工如临大敌,直到人转过弯,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
“你们刚才有谁有看秦总的长相了?他真四分之一混血啊?”
“气场那么强,谁敢跟他直视啊。”
“看起来不像是好相处的类型。”
“听说他手底下还缺人,我们先保佑自己不要被调岗吧。”
“在帅哥手底下做事多爽啊!看脸都是种莫大的享受,凶就凶点呗!”
回到自己工位上,大家压低声音,小声议论起来。
景澄翻开文件夹,想专心工作,可周围的声音太杂乱,密密麻麻的黑字在他眼里成了小蚂蚁,实在看不进去。
揉揉太阳穴,他回想到昨晚。
林天誉过生日,他们宿舍还有隔壁宿舍的一块给他庆生。
景澄酒量不行,只喝了两杯,奈何这酒后劲太大,去洗手间的路上,他晕头转向,转弯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堵肉墙。
当时他匆忙说了声“抱歉”,抬头瞥见对方五官硬挺的脸,直觉认为不好惹,赶紧往前走了。
谁成想还有第二次,他从卡座旁经过,景澄以为林天誉在旁边,转身要跟他说话,脑袋晕乎乎没控制好力道,酒顺着就泼了出去。
不偏不倚,泼在他的胸前。
有位舍友醉得比他还厉害,伸手指过去,特羡慕地说:“他胸肌好大!”
这位秦总在那刻什么表情,景澄已经记不清了。总之,社死。尤其的社死。
景澄斟酌着是不是该给人家正式的道个歉,毕竟他那件衬衫一看就价值不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实习,虽然还要继续上学,不用考虑转正的问题,但能在简介上添上辉煌一笔也是很关键的。
就在景澄犹豫不决之时,公司的内部群发来了通知。
景澄所在的设计部全体员工被召集开会,目的是为了调部分员工去总经办,那儿人手不够。
身为实习生,打杂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他们头上。
总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又抬头看了看景澄,很随便地使个眼色,“秦总那儿还缺个小助理,就你吧。”
小助理,美其名曰加个“小”字,区分和特助的区别,其实就是嫌生活助理这头衔不好听。
他要负责帮秦总准备早中晚三餐,给他买咖啡,帮他熨烫西装等,做各类繁琐的活儿。
景澄来这里是为了学本领,长见识的,这样一来,也积累不了什么经验了。
不过后来,他在网上搜了这位秦总的大名,发现他的履历不是一般的牛。
毕业于世界顶级的建筑院校,荣获无数专业类奖项,先后参与设计了国内外著名博物馆、公园等多个项目,是名副其实的大神。
看完之后,景澄心态放平了,跟着这种人工作,多少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等到第二天,景澄正式入职总经办。
当他拿着自己的个人简历找秦总报道时,他眼帘都没抬一下,直截了当说:“不用看了,是我指名要的你。”
坐在环形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身着高定西装,衬衫领口略有些低,露出精致又白皙的锁骨。
至于那张脸,深邃立体,严肃认真,处处透着难以接近。
景澄不认为他会有那么小气,蓄意报复自己,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是道歉显得有诚意。
“不好意思,秦总。”景澄低下头,态度诚恳,“那晚我喝多了。”
“没关系。”他扣上笔盖,浅褐色的眸笔直望向他,“我的身边需要你这样一位不太聪明的。”
景澄,“………”
因为秦域的这句话,景澄怀疑了自己三天三夜。
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上游水平,老师总夸他聪明、有天分,景澄也明白,他不是天才型的,取得好成绩主要也靠勤奋好学。
秦域是怎么做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唐秋云听说景澄实习很顺利,特别高兴,周末喊他到家里吃饭。
景澄在校外租了个房子,不是因为他不想寄人篱下,而是这房子里处处充斥着和谢钦言的回忆,他不想面对。
如今时光境迁,距离他离开已经四年了,他心态放平许多,再回想起来也不会难受了。
知道景澄爱吃她烧的糖醋小排还有小炒黄牛肉,唐秋云特意给他安排上。
他们相处的状态很微妙,有时亲昵得像母子,能侃能聊,会开玩笑,有时又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唐秋云知道,谢钦言就是他们之间的这堵墙。
他们小心翼翼的,唯恐触碰到。
手术成功的那一天,唐秋云抑制不住想要和景澄分享这个消息,但没等电话打过去,术后并发症出现了。
谢钦言本就昏迷了七十多小时才醒,这期间一直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体征,结果人刚有意识,又开始发高烧。
那一个月,对唐秋云来说是宛若噩梦般的,哪怕后来谢钦言完全好起来,连眼睛也能看得见了,她仍然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里。
渐渐的,唐秋云冷静下来。
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产生了,谢钦言虽然度过了生死关头,但心理阴影仍然影响着生活状态,她还是不要告诉景澄,万一他还没忘了哥哥,又产生期待怎么办?
还是别让他白白抱有希望了。
夹了块排骨放进景澄的碗里,唐秋云笑着问他,“都大四了,还不交个男朋友?人家说不在大学里谈恋爱会终身遗憾的。”
“有追的,不过都缺少点来电的感觉。”景澄很坦诚,扒了口米饭,冲唐秋云一笑,“我喜欢成熟的。”
“听起来,你有目标了?不然怎么想到这种类型?”唐秋云感兴趣地追问。
她心里自然是希望景澄快点找个男朋友,把当初对谢钦言的关注放到另外的人身上,这也意味着他彻底走了出来。
只是,景澄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当下,唐秋云有些遗憾。
她又不能勉强景澄,为这种事情催促他,只得点点头说:“不着急,找个靠谱的比什么都重要。”
景澄配合一笑,敛下眸的瞬间,温度尽失。
他对于感情已经有应激障碍了,在他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伴侣值得相信,无论当初对他有多好,也能在发生事故后以各种理由抛下他。
景澄想要的是患难同当、荣辱与共,可惜这种只可能出现在童话世界里。
从前他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懂得了当这个人离开你就一无所有的道理,所以往后他只会爱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撑,只有这样才不怕被任何人丢弃-
三个月实习结束,景澄即将迈入研究生的学习生涯。
在秦域手底下工作的这段时间,他的确学到很多,不论是他对待问题专业的态度,还是他独特创新的设计理念,都在无形中影响了他。
虽然名义上是小助理,秦域也没故意刁难他,让他去做些繁琐复杂的小事情,他交代他去做的都是联系客户,这种比较能锻炼职场新人,助他们积累经验的工作。
离职的那天,景澄认认真真给秦域写了封感谢信,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希望研究生毕业后,还能回到这家公司,在他手底下工作。
秦域大概是看了那封信,下班之际来到景澄的桌旁,轻轻敲了两下。
“晚上请你吃饭。”他没拖泥带水,说得直截了当。
毕竟是领导,景澄十分惶恐,忙说:“应该我请您吃。”
“都一样。”
秦域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猜不透他的意思。
下班后,景澄像做贼似的上了秦域的车,没敢坐前面。
“平常爱吃什么?”秦域边发动引擎边问。
“烧烤,火锅。”景澄本能脱口而出。
下一秒,想到他们秦总气质尊贵,不太能跟这两样东西沾上边,刚要改口,他把手机朝后递过来,“我很少吃,你定一家。”
刚开始和秦域相处,景澄看他整天冷着一张脸,以为他是位严肃的资本家,很难相处,后来部门聚餐,他特别随和地同大家开了几句玩笑,不像别的领导那样故意摆架子,景澄对他的印象就改观了。
“有家老字号的火锅店,味道很好,就是挺辣的,不知……”
景澄拿他的手机感觉烫手,犹豫出声。
秦域直截了当说:“我不挑,通常都能吃得惯。”
“那好。”
景澄定好后,把手机还给他。
莫名的,他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总觉得秦域请他吃这顿饭不会普通。
而最终的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想不是多虑。
火锅快涮完的时候,秦域忽然认真开口询问:“景澄,你单身对吗?”
景澄迟疑两秒,点了下头。
“我的爷爷重病缠身,医生推断他最多只有半年时间,在他去世前,唯一想完成的心愿就是看我找到另一半,我接下来的提议或许有些唐突,你拒绝也没关系。”
秦域的态度十分尊重。
随即直截了当地开口:“请你和我假装谈半年的恋爱可以吗?你提出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景澄不太明白,“秦总,你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是我?”
“你很独立,不黏人,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个性。”
说白了,也就是不用担心假戏真做。
景澄敛眸,没想到他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形象,曾经的他也很黏人的,后来是逼着自己独立坚强。
秦域的提议,他还挺心动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谈真的恋爱还不如演戏,毕竟不动心就不会受伤害。
如今的他把重心全放下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其他都不在考虑范围。
“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景澄遇到机会就想抓住,“我想请你当老师检阅我的设计作品,指导我论文。”
秦域失笑,“不愧是学霸啊。”
“学到手都是自己的本事,社会这么卷,不努力就被人甩下了。”
“嗯,言之有理。”秦域端起杯子,“那我们说定了。”
“好,敬我未来的老师。”景澄与之相视一笑-
假扮男友比景澄想象中轻松多了,可能因为秦域年纪太大,多年来没找对象,好不容易带回家一个,他的家人对景澄都非常和颜悦色。
特别是他的爷爷,对景澄格外喜爱。
不过也是去到他家里后,景澄才知秦域是抱养来的孩子,他的家里全是纯正的中国人,只有他是混血长相。
秦域说他是被遗弃的,没见过亲生父母,听过后,景澄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难怪他们的某些想法会很契合,原来是有相似的经历。
开学后,景澄的作息时间就固定了,他每周六会和秦域去一趟他的爷爷家,秦域会亲自开车到校门口接他,每次景澄出来时,都能看见他站在车边等着。
任何时候,秦域都表现出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虽然神色清冷淡漠,也不掩骨子里的教养。
最先发现他们交往的人是沈逾正。
他追了景澄两年,从开始就被他坚定不移拒绝了。
景澄说他太花心,跟他这种人在一起没安全感,沈逾正为他改了习性,都不常去酒吧了,他还是没能改变成见。
连续两周,沈逾正看到那个男人开着宾利来接景澄,便猜到他们的关系不简单了,他这人藏不住话,直接去问了景澄。
景澄很坦然回答:“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交往,怎么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有什么话不敢说,如今的他敢当敢做。
沈逾正没资格管,难怪景澄之前说他喜欢成熟的,还真找了这一款。
当晚,沈逾正约了夏明泽喝酒,一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夏明泽就明白是因为谁了。
“你说你一个情场浪子,怎么就认准景澄了?”
“征服欲你懂不懂?我想不通他为什么看不上我。”沈逾正揉揉眉心,“不过以后彻底没戏了。”
“怎么了?”
“人家有新欢了,看起来挺成熟的,比他大十几岁。”
“………”夏明泽沉默住了,“景澄是受刺激了,怎么找个比他大那么多的?”
“同龄的靠不住呗,在谢钦言那儿受过伤害,现在选择性回避。”
说到这儿,沈逾正不由觉得奇怪,“谢钦言不是都恢复正常了?怎么还不回国?”
“没脸回来,他以前对景澄……”夏明泽喝口酒,“算了,不提也罢。”
虽然嘴上这样说,夏明泽这边一得到情报还是告诉了谢钦言。
“景澄交男朋友了。”他典型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爱拱火,“看起来比他大很多,年纪都能当他爸了。”
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
明明是沈逾正告诉他的,他却添油加醋,说得好像自己真见到了一样。
谢钦言没出声音。
心口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就像从高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无数的玻璃碎片扎进了心中。
望着窗外碧蓝的海,眼中一片哀伤。
抬起手,谢钦言轻轻按着胸膛,明知道自己没资格,还是会嫉妒,那个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言哥,要是早知道自己能好起来,你一定不会把景澄推开吧?”
夏明泽劝他,“所以,那时的你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你都是为他好,没必要愧疚,喜欢的话再把人给追回来呗。”
听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谢钦言冷笑了声:“你拿景澄当什么了?”
“我——”夏明泽感觉自己很无辜,“算了,你当我没说。”
在这之后不久,唐秋云也知道景澄交了男朋友的事儿,是他主动坦白的。
每次见面,唐姨都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有没有对象,景澄心想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让她放心,也好过整天惦记着。
唐秋云听说后,问景澄能不能带男朋友来家吃个饭,主要是担心他年纪小,识人不清,会吃亏。
景澄问过秦域的意见,他并无意见,还说他都陪他去过他家,他也应该这样。
见过秦域后,唐秋云倒是挺满意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工作能力,都是非常出众的,唯一不好的是他比景澄大十二岁,整整一轮。
像这种有社会经验的男人,想骗一个小男生还是轻而易举的,唐秋云明白景澄的性格,一旦对谁用心就会奋不顾身,毫无保留。
但她毕竟不是亲妈,也不便说什么。
景澄能看出唐秋云的顾虑,为了让她放心,他主动表示,会以爱自己为优先。
听见这话,唐秋云才放下心来。
不管怎样,景澄能放下哥哥,从阴影里走出来就是再好不过了-
半年的合约期很快就要到了,景澄也跟着秦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报名参加了一项设计比赛,经由他指导,也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
只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不能轻易结束了,秦域的爷爷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身体反而愈发康健。
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秦域没提出结束,景澄也没有说,如果能让爷爷的身体因此而好起来,也算功德一件。
不过,秦爷爷的身体好起来,谢家老爷子却突然被查出患了胰腺癌晚期。
这是最痛苦的癌症,基本上发现的时候都无可挽回了。
马上就要到春节,看来这个年又要过不安稳。
唐秋云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给谢钦言打了电话,要求他回国。
虽然他狠下心表明要一直待在国外,但亲爷爷的时日所剩无几,身为亲孙子当然应该回来看看。
自从手术之后,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那几年带给他的阴影太深刻了,很难走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后,谢钦言答了一声“好”。
唐秋云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景澄已经交了男朋友,她真没法做决定,毕竟那时闹得如此难堪,谢钦言的态度冷漠而决绝,彻底伤了景澄的心,再见面两人只会觉得尴尬。
怕景澄突然见到谢钦言会不知所措,唐秋云主动告诉了他一声。
“澄澄,你哥要回国探望爷爷,就这两天。”唐秋云说出口也很难为情,“我之前没告诉你,他的手术很成功,医生将压迫脑神经的血块清除后,也顺带将压迫视网膜神经的血块一并解决了,他已经能看见了。”
景澄听完,反应平平,像是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淡淡反问:“多久之前的事了?”
“快两年了。”
所以,他已经恢复如初两年了,不但没来找他,反而瞒着他,生怕他还没死心对吗?
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景澄释然一笑,“能成功就是好事,唐姨您也不用为他担心了。”
“是。”唐秋云观察着他的神情,试探性说:“当初是你哥哥对不起你,那时……”
“唐姨,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景澄微微一笑,“如果我偶然和他碰面的话,还会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唐秋云点点头,停了几秒说:“我想给你哥办个欢迎仪式,到时你也回家吧……”
景澄第二次打断了她的话,“唐姨,导师最近催得挺紧,我可能走不开。”
平日里,景澄都很好说话,从未态度如此坚决。
唐秋云知道,他一定不会来了-
谢钦言回国的那天,万里无云,沿途的柳树快要抽出新芽,距离他离开过去了五年。
唐秋云在酒店为他办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儿子身体痊愈,本该庆贺一番,让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止住那些流言蜚语的声音,但因为他一直在国外没回家,只能推到今天来实现。
旋转门外,站着位皮肤冷白,身材高瘦的男人。
五年时间足以将少年历练得沉稳而程度。
透明的玻璃门折射他的侧脸,因为角度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好看。
谢钦言一走进大厅,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夏明泽和沈逾正对视一眼,他们激动地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很久。
“woc,更帅了啊。”
对着他的肩膀捶了下,夏明泽忍住眼眶里涌出的热意,“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沈逾正无声打量着谢钦言,感觉他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同样是西装,穿在他身上,偏偏多了几分冽然不羁的气质,袖子卷到手臂上,线条感硬朗。
整个人比从前更冷,眼神也更不屑一顾了。
目光不着痕迹打量一番场内,不出意料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钦言压下心动翻涌的悸动,回神和他们聊天。
认识的人都来恭贺了,唯独没有景澄-
尽管想忽略,景澄还是在刷朋友圈时,从夏明泽的动态里捕捉到了谢钦言的背影。
他已经很平静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表面装作云淡风轻,一个人咬牙捱过那些难挨的夜晚。
就算谢钦言对他有恩,也已经抵消了,他不再欠他什么。
景澄没想刻意躲,但也实在不想面对谢钦言,因为一见到他,就会让他回忆起那段委屈受辱的时光。
他那般决绝推开他,誓死不再和他联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彼此留退路呢?
秦域发现景澄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周末他照旧带他去爷爷家时,他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善于聊天,和他说什么,有几句都搭不上。
“出什么事了?”秦域直接问。
意识到自己的磁场受到干扰,景澄抱歉地笑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儿累。”
他自认为和秦域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共享彼此私生活的地步,许多没必要的事情能不说就不说了。
谁料,秦域将车调转,“那带你去散散心。”
景澄一怔,感觉他这个行为好像越轨了。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留着恰当的分寸感,顶着恋人的名号,像朋友那般相处。
眼下,秦域这样做让景澄很难不怀疑,他在哄他开心。
“你不是说小时候常来这边玩吗?”
秦域载景澄到了老城的一条商业街,一条河把南北两边侧开,对岸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反差感尤为强烈。
这里有本市开业年岁最长的动漫城,以前谢钦言常带他来。
只是经过这里时无意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能记到现在。
隔窗望了眼,景澄看淡一笑。
“那时觉得好玩的东西,长大后就没意思了。”
“没事,下去走走。”
“嗯,我记得这边有家面馆开了挺长时间,美食还是老字号好吃。”
两人下了车,沿着河畔往前走。
今天风很大,景澄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冷得打个喷嚏。
“还好我多穿了件外套。”
秦域将西装脱去,披在景澄的肩上。
景澄瘦,又比他矮了八公分,穿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自己都很想笑。
扭头看一眼秦域,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尽管,他也觉得挺莫名其妙。
两人身后,谢钦言隔着前挡风玻璃,看着那个男人脱了外套给景澄,看到他对他笑,眼里嫉妒得像是要喷出火。
曾经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人,幻想过无数次和他恋爱的场景,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在和别人上演。
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得到了他所渴望的一切。
心中的石头重重压下,让谢钦言几乎无法呼吸。
五年来的想念,累积到一个顶点。就快要爆发。
谢钦言早就看透了自己。
只要他迈出回国这一步便无法收场,他控制不住自己对景澄的占有欲,如果不是愧疚感持续作祟,他早就去到他身边了。
心底筑起的城池公然崩塌,谢钦言想不顾一切把人抢过来。
疯狂的念头叫嚣着,他无法抑制本能。
只因为从景澄的状态里,看见了曾经面对他时的模样,没给过第二个人。
谢钦言不动声色跟上,汽车速度压到最慢。
路过一个卖小鸟的摊,男人还拿出手机给景澄拍了照片,而景澄也非常配合地微笑。
醋意直冲大脑,要将整个人泡发。
他了解景澄,分寸感很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不可能接受穿别人衣服,也不会对谁笑得那么灿烂,更不会和那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在校门外等了三个小时,谢钦言自知没有脸见他,想着能远远看一眼也好,结果等到的是他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
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儿,曾经他们最常来玩的地方,处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谢钦言的眼睛能看见,心却盲了。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景澄的喜欢,究竟是不是占有欲主导。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过往,街头街尾全是他们走过的印记。
然而,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了,景澄的那份已经被他和别人的回忆取代了。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他已经不喜欢他了。
亲眼目睹远比听说来得更心痛。
谢钦言全副武装好下车。
景澄带那个男人去了他们爱吃的那家面馆,他们坐在窗户里面的位子,而他贴在窗上侧目望着里面,不知他们聊什么能聊得那样开心。
像个觊觎别人幸福的小偷。
谢钦言下颌线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纵然胸口已经烧成一把火,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景澄和别的男生走近时,正大光明出现在他面前了。
面馆里,景澄搅动着面条,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秦域,有话想问,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对于他的纠结,秦域全看在眼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结束关系?”
“嗯,当时说好半年的,不过爷爷的身体能恢复成这样,我很开心。”
秦域低头吃了口面。
半晌后抬起来,“其实不该这么仓促的,但既然你提出来,我只好先说了。”
放下筷子,他后背挺直,比较正式地看着景澄,“我和你相处得很愉快,虽然是在演戏,但有时我也会当真,把你看做是男朋友,每次出现恍惚的时候,我都很幸福。”
景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需要再听接下来的话,一口回绝,“我对步入真正的恋爱关系比较抵触,谢谢你的赏识。”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景澄对人生持悲观态度,自然他的恋爱观也很消极,“我觉得分手很消耗人的精气神,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出乎意外的,秦域没有说教的态度,去质问他为什么认为他们一定会分手。
他十分尊重地点头,“那可能是我没让你产生足够的信任。”
遇事他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点景澄还挺欣赏。
原本谈论起来十分尴尬的话题,就这么聊开了,凝聚在景澄心头的乌云也散开了。
如果他想步入下一段恋爱,秦域一定能列入考虑范围。
从面馆出去时,景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微怔数秒,他朝那个方向看去,只有步履匆匆的陌生人。
“对了,下周六在洛城有场展览会,跟我去吗?”
秦域的声音拉回景澄的思绪。
他看似心不在焉点下头,“能增长见识当然要去。”
两人沿来时的路上往回走,秦域的警觉性很深,总感觉身后有辆车在跟着他们,一回头看见了停靠在马路边白色的保时捷。
隔窗,谢钦言的眼神似乎和他对上。
那个男人目光犀利,眼里有股狠劲,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斯文。
他们分明是同一类人。
谢钦言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踩下油门,眨眼间车驶到了他们身边。
而那个男人本能地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景澄揽了过去。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撕扯,隔着车窗,谢钦言看见景澄眼底的依赖,他没有任何抗拒。
疯了!这些曾经都是属于他的!
第0019章 第19章
◎别觊觎我的男朋友◎盯着那辆白色的车, 景澄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那种感觉让他胸口闷, 很不舒服。
“这辆车好像一直在跟踪我们。”
秦域把景澄护在怀里,小声提醒。
第一次和他这般亲密,景澄的神情不太自然,他莫名想起了初见秦域时,舍友说的那句“他胸肌好大”,贴在胸口能更加深刻体会得到。
“稍等。”
放开景澄,秦域朝白车走过去, 准备敲他的车窗,看究竟是谁。
结果,对方猛地踩下油门, 车顷刻间向前疾驰而去了。
秦域没能看得清车牌号,他站在路边, 脑中静静思索着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结果只能想到他大伯家的堂哥,作为爷爷的亲孙子, 他唯恐家产被他这位领养来的孙子夺走。
将顾虑告诉景澄,秦域接着说:“最近几天,我接你上下班。”
“不一定是跟踪吧?”景澄已经猜到是谁了。
只是,他并不确定。
骄傲的人会允许自己躲在暗处吗?
“从学校离开时,我无意中看了一眼后视镜, 有辆白色保时捷跟着启动,不确定是不是这辆。”
说到这儿,秦域轻扯下唇, “以前发生过这类事件, 我不得不有所防备。”
景澄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眸, 在看似平和的色彩下似乎蕴藏着哀伤。
外表看起来强大的男人, 应该也有他脆弱的地方。
景澄安抚一笑。
他轻轻地拍下秦域的后背,“没事的,可能只是凑巧。”
“小心点总没错的。”紧蹙的眉宇逐渐松展来,秦域诚实道:“而且,有个理由接送你也挺好的。”
他毫无保留地将真实想法剖析出来,景澄不知怎么接,腼腆笑了下。
虽然性格已经锻炼得足够洒脱,但和秦域一起时,总会放不开,可能是他在建筑领域太权威了,那种崇拜感令他产生敬畏之心-
几天后,放了寒假。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年前已经立了春,气候非常温暖。
景澄答应了和秦域一起去参加展览会,要出发三天。
好久没去谢家探望了,总不能为了躲着谢钦言,一直不露面,显得他像故意为之。
春节还要一起过呢。
时间能抚平伤口,也会冲淡许多,当初拼命较真的事情,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和谢钦言见面也没有什么,伤不了他一分一毫,景澄就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在出发前一天,景澄买了水果,直接去了爷爷家,他病得很严重,整个人已经是瘦骨嶙峋。
景澄和他没什么感情,来这里也只是看在谢林峰和唐秋云的面子上,以免被旁人以为他没有良心。
一进门,谢嘉旭拍着篮球冲过来,看见景澄,瞬间一个急刹车。
出人意料的,他对景澄点头颔首,像是打招呼,随后冲出门了。
这几年,景澄来这儿时难免会碰见谢嘉旭,特别是在过年的时候,躲也躲不掉。
没了谢钦言的庇佑,他欺负起他来更加肆无忌惮,还以他被抛弃为话柄竭尽嘲讽。
但景澄已经不是曾经的软包子了,忍他一次两次,那是给谢叔叔和唐姨面子,不代表他怕他。
谢嘉旭一而再再而三践踏景澄的尊严,他直接跟他打了一架。
和谢钦言不同,景澄给人感觉像是要同归于尽,哪怕自己也受了一身的伤,连吭都不吭一声,越这样越让人忌惮。
那是景澄人生中头一次打架,从来不知道用暴力解决问题会这么得爽。
谢嘉旭的体型和他相差无几,也很瘦弱,景澄那两年有在课余时间去练习格斗,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
人总是这般欺软怕硬,景澄厉害起来,谢嘉旭就不敢拿他怎么样了,挨打受气也忍住了。
不过对于景澄的变化,谢嘉禾感到很惊奇,感觉他骨子里像换了个灵魂。
谢嘉禾爱看小说,还问景澄,“你不会被穿书了吧?”
她可是一路见证着他的成长,景澄性子有多软她最清楚。
听她这么问,景澄也只是一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眼下,景澄把水果交给佣人,去了爷爷房间。
只有伺候他的人在,没见其他人。
胰腺癌的后期痛苦至极,像这个年纪,也不管会不会有副作用了,反正无法治愈,医生便开了大剂量的止痛药,他神智已经不清了。
景澄站了会儿,刚要离开,唐秋云进来了。
“澄澄,你来怎么也没说一声?”
“我知道您最近都会来这儿。”景澄示意眼外面,“我们出去聊吧。”
“好。”唐秋云点头,“正好我刚切了盘水果。”
他们一同下楼,景澄听唐秋云问他年前有没有时间,想带他去旅旅游,接着摇摇头道:“明天我要去洛城,等回来也快过年了。”
“跟你男朋友去?”
“嗯。”景澄不由微笑,“我也是沾了他的光才能去这么大的场合。”
“那天我去参加酒会,听人提起他了,在法国的时候就颇具盛名,年轻有为。”
唐秋云很意外,当初她并不看好景澄的这段感情,以为会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两人能谈这么久。
在一楼拐角,谢钦言正要上去,听见熟悉的声音脚步顿住。
五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他追着他上楼,而他不但没有理会,还很厌烦地甩开了他的手。
想想那时,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敛眸望着脚下,谢钦言的体内涌上一股自我唾弃。
他没脸再见景澄。
脚步比大脑反应更快,先行转身去了旁边的厨房。
景澄分明捕捉到一个黑色的衣角。
事到如今,还在躲着他。
他自以为珍贵的十一年的感情真的可笑。
“澄澄,待会儿留下吃饭吧?想吃什么?”唐秋云亲切询问。
景澄迈下台阶,“不了,我组织了个联谊活动,得赶去布场。”
唐秋云听得真欣慰。
曾经,景澄都不爱交朋友,要不是谢钦言带着他,闲暇时间都把自己困在家里,只因为不知怎么应付社交,如今却能主动去认识别人,帮人牵线搭桥,活跃得遍地是好友-
从谢家老宅离开后,景澄前往举办联谊会的酒吧。
他开通的视频账号,主要是帮校园内的男生女生们建立认识的渠道,让他们多一种选择的可能。
每隔一段时间,景澄都会组织一次线下集体活动,想来参加的自愿交入场费,其他的由他来操办。
做这种事情,挺充实挺有意义的,平台积累的粉丝多了,还能接广告赚钱。
来到酒吧,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景澄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先来个预告。
结果没过多久,接到秦域的电话,他问现在报名还来不来得及。
景澄很意外,“在此前,我认为您这样日理万机的总裁,应该没闲情逸致过来玩。”
“今晚刚好没应酬。”秦域的声音淡淡的,“欢迎吗?”
“当然,你来了就是头牌,等于给我增光添彩了。”
“头……牌?”
察觉到自己措辞不当,景澄讪然一笑,“不是你想得那种意思,是夸你优秀。”
“我只是有外国人血统,在国内长大的。”秦域强调,他还不至于听不懂-
许是放寒假了,今晚来参加联谊活动的特别多,基本都是本地的大学生。
景澄在这家酒吧包了个场地,环境布置得唯美又浪漫,很容易让人生出旖旎的遐想,有助于激发爱情的萌芽。
秦域一来就夸赞他做得很好,他的确是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年轻人,他夹杂其中好像一位家长。
如果不是为了景澄,他应该永远不会来的。
看出他的不适应,景澄为他安排了一个雅座,让服务生端来一杯威士忌。
“秦总,您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得去招呼下他们。”
听他讲话如此客气,秦域的指腹滑着杯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私下里,你叫我名字就行。”
在景澄即将转身的刹那,他还是说了。
“你大我那么多岁,会不会不太礼貌啊?”景澄下意识问出口。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踩到年龄的雷区,已经来不及撤回了。
好在秦域成熟,不会计较这些,最终也没说什么,让他去忙。
景澄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人过来加秦域的微信。
这位霸总气质的男人随便往那一坐,就是攻圈里最催发人荷尔蒙的存在。
只是,二维码还没打开,就被拒绝了。
秦域的语气很淡,态度却很坚决,“我有男朋友。”
对面觉得莫名其妙,“你有男朋友,干嘛还来这儿?”
秦域朝景澄的方向示意一眼。
因为不是真的,他没有底气直接说名字。
“景澄是你男朋友?”悻悻然收回手机,男生自惭形秽地说:“那我确实比不了。”
“嗯。”秦域居然还应了声,语气有几分自豪地说:“我男朋友很优秀。”
在他说这话时,夏明泽和谢钦言刚好从身后走来。
脚步停住,谢钦言一眼认出秦域,人总会对情敌印象深刻。
转头看向夏明泽,“这就是你带我来这儿的目的?”
他约他到酒吧喝酒,却到了一个联谊会的现场,景澄正在场中忙碌。
夏明泽不认识秦域,心虚地转下眼珠,“那可能是巧了吧。”
谢钦言没再说什么,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追随景澄,背影格外清隽而挺拔。
像有感知,秦域无意间回眸,看见一个男人在盯着景澄。
那道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写满占有。
从未见过他,秦域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们一家之前在国外生活,搬来本市才几年,不由多看了几眼。
无疑,这个男人的外形是极为出众的。
他肩宽腰窄,腿长逆天,把最普通的衬衫黑裤也勾勒成最好看的造型。
起身,秦域主动朝他走去。
“冒昧问一下。”他目光中流露出凶色,直截了当发问:“为什么盯着我男朋友看?”
我……男朋友……
短短几个字,却像把刀插进谢钦言的眼里。
胸口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面对秦域的这句话,他半个字都没法回应。
一旁的夏明泽惊了。
敢情这位就是传闻中景澄的男朋友啊!看着也没有很老啊?
秦域的年纪比谢钦言大十岁,在他面前自然沉稳得多,见他沉默不语,眼底浮现一抹愠色,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已经猜到他和景澄的关系不简单。
虽然景澄没和他聊过这种话题,但透过日常相处,他能判断出他是受过情伤的,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抵触恋爱。
“希望你别用太放肆的眼光觊觎他人的对象。”
警告地扔下这句,秦域转身离开。
夏明泽急得涨红了脸,“言哥,你干嘛不说话?你认识景澄可比他早多了!”
谢钦言仍是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在国外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在折磨自己,以自虐来找寻心理平衡,祈求内心平静,但每每想到对景澄做的那些事,愧疚感还是强得要将他吞噬。
“是不是那个男的太强了?你心里也觉得,景澄选择他比跟你在一起更好?”
夏明泽脑回路比较直,总是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
景澄找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他当然该为他感到高兴。
谢钦言在心里默想。
只是,他努力制止自己,平静自己,企图淡化嫉妒之心,却毫无意义。
夏明泽自言自语说半天,没得到回应。
偷偷观察一下谢钦言,他碰下他的胳膊肘,友情提醒:“保护好牙齿,咬多了容易痛。”
谢钦言冷眼扫过去,阔步朝前走。
景澄兴冲冲的,满场跑,好多同学在他的介绍下,互加了好友。
然而,不经意间转头,却看见了谢钦言的侧影。
本就是无意间瞥到,他也没有停留,像看到不认识的陌生人那般,转瞬间就把头回过去了。
谢钦言眼角余光捕捉到,心如刀绞。
他明明看见他了,却装不认识。
也是,下半辈子当形同陌路的人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景澄不过在履行罢了-
“喝点水,歇一歇。”
景澄正在录现场有趣的视频,身后忽然递来一杯温水。
“谢了。”冲秦域笑笑,他给他使个眼色,“看我把他们拍得帅不帅?”
镜头对准的是一帮男大学生,个顶个的年轻,朝气蓬勃。
秦域肯定点头,“还不错。”
“明天还要去洛城,你在这儿也待了挺久,早点回去休息吧。”景澄忽然想起来,催促他。
“等你一起吃夜宵。”
秦域晃晃手里的杯子,又坐回原位。
景澄的心情挺复杂的。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有个人毫不计较地陪在身边,当他累的时候可以倚靠下,忙到再晚也会等他,没想到居然是假扮男友身份的秦域实现了这个愿景。
往秦域的方向看一眼,景澄有些迷茫。
他很怕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还没有得手,而伪造出的假象。
联谊活动让很多同学扩充了列表。
原本该是很圆满的,景澄交代一番都准备谢幕了,谁知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冲进场内,想也没想对着场上的一个男生挥出拳头。
“我他妈在外拼命赚钱,是让你在这儿跟人玩暧昧的?”
怒不可遏的低吼完,男生一把扯住被打男生的领口,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你有男朋友还来这种地方,缺不缺德啊?要不是别人偷偷告诉我,现在我还蒙在鼓里。”
男生咬牙切齿地质问,视线扫向周围,定格在景澄的身上,“你是活动的策划人吗?”
没等景澄回应,那男生已经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你搞这垃圾活动之前连基本调查都不做吗?有对象的你也敢喊过来,信不信我到网上曝光你?”
“资料表是他自己填的,他想隐瞒,作为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别听他乱说,我早就跟他分手了,因为吵架后他动手打过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是他单方面不同意……”
被打男生控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很绝望。
“上来就给人一拳,一看这男的就不行,情绪不稳定。”
“分手还当成离婚,给你签字办手续?人家早就提了,明明是他不同意,还要往人身上泼脏水,真恶心。”
“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
“分得好,真实伤害已经造成了,谁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啊?”
“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你上来就动手打人的行为的确很粗俗……”
景澄话没说完,暴躁的男生已经恼羞成怒,本能挥起拳头要打他。
关键时刻,有人将景澄牢牢护在了身后。
谢钦言目光凛冽瞪着那个男的,“你动他一下试试。”
被他的气势吓到,暴躁男抻下脖子,“你他妈是他什么人?”
谢钦言答不上来。
说“哥哥”已经不合适了。
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将他们包围,景澄凝视着谢钦言的背影,怨气比从前更甚。
凭什么说扔下他就扔下他,想回来又回来?
不是说好再也不见面,不往来?现在插手管他的闲事又算怎么回事?
他这样做,真的让他感到不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景澄不想同他争执,但让他白白受他的“帮助”,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想法历经五年,坚定不移。
必须要和谢钦言划清界限。
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影响他的人生。
想到,景澄正要出声,旁边忽然传来温润柔和又很有力量的一声,“景澄,过来。”
秦域站在谢钦言相对的方向,对他伸出手。
名义上,景澄还是他的男朋友,他不需要别人替他保护。
看热闹的这帮人表现出兴奋的吃瓜状。
景澄在校的人气一直很高,追他的人数不胜数,这种敌对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今天不一样。
这两个男人的颜值都特别特别高。
一个看起来戾气十足不好惹,另一位气场强大也很难以接近的样子。
他们早已经忘了刚才的闹剧,等待着景澄做选择。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景澄的确尴尬。
明明是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因为这环境buff的加成,就像来到相亲节目的舞台上,选择一位,灭掉另一位的灯。
高调并非他所愿,只是这一刻,他不想让秦域失望。
没人注意到景澄眼底攒满的坚定。
不想受到那么多的关注,他毫不犹豫从谢钦言身后离开,走向秦域。
刚才要找他麻烦的男的都愣住了,怎么感觉自己成了NPC?
景澄的步伐是坚定有力的。
望着他的背影,谢钦言神情破裂,感觉眼下像是荒唐的一场梦。
在他和那个男人之间,景澄选择了后者。
在他那里,他不再具有“优先级”。
第0020章 第20章
◎我要你永远消失◎景澄和秦域的关系因这个不愉快的插曲而被公开, 他在校本就属于风云人物,场上这帮同学知道了, 便意味着全校都会人尽皆知。
在他去到秦域旁边后,还有人举起手机想偷偷录视频,景澄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那人反射性放下了手机。
这一幕落在谢钦言的眼中,无声扬了下唇。
曾经他多次教过他,哪怕打不过人家,气势也要做足, 你凶一点别人才会忌惮你。
那个时候他总皱着包子脸,满不在乎地说:“我不是有哥哥在身边吗?怕什么。”
谢钦言后知后觉体会到,景澄是无条件、全身心地信任他, 才会将依赖全部交付于他。
当他被辜负,无疑被人从万丈悬崖推入了深渊。
谢钦言不敢想, 他是怎么说服自己,咬牙撑到了今天, 明明他承诺过他,让他无忧无虑在他身边当一个快乐小孩,最终却食言了。
满心悔恨,无处发泄。
悔是对景澄,恨是对自己。
那边, 秦域拍了下景澄的肩,示意有他在,想说什么就说。
微微正色后, 景澄出声道:“我举办联谊的目的是想给你们创造交友的机会, 给大学生活留下美好特别的回忆, 希望你们能解决好个人问题再来参加, 不要发生今天这种状况,我又不是上帝,谁有没有对象,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清楚,想找麻烦也不用怪罪到我头上。”
说完这一番话,景澄拉着秦域就要走。
被打的那个男生叫住他,“你怎么这么冷血?我都解释了是他动手打我才分的手,他纠缠了我大半个月,死活不同意,难道你不应该帮帮我吗?”
听闻,景澄脚步停顿,回眸看去,“我有义务帮你吗?你挨打去找警察,他们会帮你验伤,打得重了还可以把你这位前男友给抓起来。”
这番话说完,周围响起一片唏嘘声。
“不愧是景神,这番话说得气场拉满。”
“笑死,真当景澄好脾气会惯着他呢?还想赖人头上。”
“亏我刚才还同情他,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赖啊?”
“就是,景澄说得没错,他又不是警察,管得着吗?”
“挨打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就是他私下不检点,爱勾引男的,才惹人家发火动怒,你看他穿那么短的裤子,真是不守男德。”
景澄在大家的议论声中转身离开。
视线险些与谢钦言交汇,他低垂眼眸,避开了那道追随的目光。
他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无声无息。
从重逢到现在,他们好像还没对视过一眼,话也没说一句。
秦域跟在他身边,身高腿长,像个寸步不离的保镖。
望着他们亲密无间的背影,谢钦言的心脏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有寒风吹进去,冷到麻木。
失明的时候,他能忍痛做到把景澄推给别人,因为不想耽误他的后半生。而现在,他也同样有能力照顾好他,怎么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人的私心真的可怕,引领和控制他的思想,往所有偏离计划的轨道行驶。
景澄已经变得陌生了,现在的他果敢凌厉,不会再任人欺负,受到气就会反击,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保护对他也没什么用了。
谢钦言不知自己还能拿出什么,可以胜得过那个男人。
也许,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澄离他越来越远-
走出酒吧后,景澄主动跟秦域解释了谢钦言的身份。
“那位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当年就是他把我领回了家,才没让我流离失所。”
秦域低头看着脚下,他们交叠的身影。
有些话戳破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只出于好奇地询问:“之前怎么没见过?”
也没听你提起过。
后半句,他懂分寸,没有问出口。
景澄笑了笑,“他在国外啊!我们没有联系过。”
了解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
秦域适时转移话题,“你想吃什么?”
“嗯?”景澄一下没转过来神。
“夜宵,你不是要吃?”
景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明明是你说等我一起吃的,我想减肥,这个点还吃东西很有罪恶感。”
“已经够瘦了,还减?”
“这个月又胖了五斤。”
景澄是真没有凡尔赛,五年前暴瘦过一阵过后,开始迅速反弹,一度飚到历史体重的最高值。
人胖一些,体内的元气提升了,更有活力更有精神,心情也从之前好了。
不过,怕自己胖到刹不住车,从那开始,景澄便管住自己的嘴,让体重稳定在一个范围内。
直到最近,秦域有事没事,总找他约饭,才让他又胖了起来,脸颊都有肉了,要不是无意间捏了两下,手感软乎乎的,他都没发现。
不知不觉走到停车处,秦域拉开车门。
“今晚例外,吃完我送你回家收拾行李,直接出发去洛城。”
“这么突然?”景澄很少有这么没计划性的时候。
当下的反应是觉得不行不行,开夜车太危险了,万一秦域路上犯困怎么办?
不过转念一想,才三个小时的车程,应该也没关系。
在他思索时,秦域说:“我下午睡了一觉,你可以在车里睡。”
男人看似温和的目光下,暗藏锋利和决断。
做生意的商人,最懂什么时候该交出筹码,重拳出击。
今晚,景澄的心情波动很大,这个时候才是趁虚而入最好的时机,他不能放他回家。
景澄很聪明,他已经不是刚满十八的小男生了,自然能察觉到秦域的目的。
两人深夜出发,开在寂静无人的高速路上,该有多暧昧。
看似秦域尊重他,其实也是在逼他做决定,而他不喜欢这种被push的感觉。
视线错过秦域,景澄刚要开口,看见了站在那儿的谢钦言。
曾经,他最害怕失去的人,苦苦哀求他不要抛下他的人。
思绪很混乱,景澄感觉自己当下不能够做任何决定,看起来很像在和谢钦言赌气。
“还是明天照常出发吧。”他淡声开口,不受任何人裹挟,“我今天很累了,想睡觉。”
没有人知道,一个事事都会说“好”,不懂怎么拒绝别人的讨好型人格,渐渐蜕变成跟着自己的心走,是有多难。
无论是谢钦言,还是秦域。
他们都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处站牌,从起点到终点,能伴随他的只有自己。
秦域没有勉强。
成年人的世界无需多言。
他只解释一句:“今晚是我唐突了,抱歉。”
“没有,是我被搞得心情有点儿不好。”景澄笑了笑,“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不减肥了。”
“好,带你去吃火锅。”秦域知道他最爱吃这个-
翌日早上八点,启程出发前往洛城。
休整一夜后,景澄的状态调整如初,讲话的语气也轻松许多。
他们到洛城的第一天,去参观了当地很有建筑特色的园林,景澄早就听闻这里的雕梁画壁犹如鬼斧神工,没想到竟是秦域参与设计的。
当你崇拜一个人时,他在你眼里就会发光。
景澄由衷佩服地夸赞秦域,“你好厉害,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你要做的是超越,比我更厉害,等你崛起的时候我大概江郎才尽了。”
“秦总现在也会拿年龄开玩笑了?”景澄失笑,毫不客气地说:“那我争取把你拍在沙滩上。”
秦域:“拭目以待。”
此次洛城之行,迅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因为整整三天,从早到晚都待在一起,以好友的方式相处和了解,感觉上像是又重新认识了对方。
景澄一直都清楚秦域的设计水平有多高,在展览会上又发现,他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觑的,从很多业内人士主动找他攀谈就可以看出来。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痊愈的伤口,只有在触碰到危险的时候,才能有再次的感受。
被父母遗弃的恐慌,寄人篱下的卑微,精神依赖被摧毁的崩溃,突然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看着那么优秀的秦域,景澄会在心里问自己凭什么。
他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喜欢自己,更不信身份与地位差距过大还能天长地久。
就像一只蜗牛,看似顶着坚硬的外壳,无坚不摧,其实内里脆弱得很,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把自己缩了进去。
五年来,景澄没恨过谢钦言,因为越介意越难忘怀,然而现在,他却生出了怨恨,怪罪的是因为他丧失了勇敢追爱的能力。
一次的毁灭,带来的是永久的打击。
可是,身为家人,身为兄弟,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过年了还是要一起守岁,吃团圆饭。
景澄第一次和谢钦言“正面交锋”就是在除夕这晚。
他一进门,不可回避地撞上他的视线。
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睛重见光明,又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璀璨,专注看着谁的时候,深情无限。
隔开的五年时光,他们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二人短暂交汇,景澄没打算打招呼,拉开鞋柜的门,找出他的那双拖鞋。
全程,谢钦言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望着他。
在景澄穿好鞋,要从他身边经过之时,忽然听他开口:“我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景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骄傲又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会弯腰?
印象中,他好像没听谢钦言说过这三个字,哪怕两人关系好的时候,他惹他生气了,也只会说“我错了”、“哥哥错了”。
想离开就一声不吭飞走,想回来就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景澄还以为这人会一直傲慢下去呢。
目视前方,景澄竭力咽下了喉中的苦涩,拳头攥紧又缓缓松开。
要说完全没波动那是骗人的,撕心裂肺、绝望得没有尽头的日子,是他亲身经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第二次,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听过心被撕碎的声音吗?就像块布被人用力向两边扯开,“呲啦”一声,分成两半,即使缝在一起,那也不是块完整的布了。
受过创伤的心脏,有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景澄眼前蒙上一层雾气,看也没看身边的人一眼,径自往前走。
他的难过,岂是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的。
本以为遇到他是救赎,没想到却是另一个深渊。
他明明很容易满足,违心的好话也能哄他开心半天,但得到的全是辜负。
话已出口,谢钦言势要解开心结,迈步追上去,“我没奢求你原谅我,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弥补。”
话音刚落,景澄犀利的眼神转头瞪去,“我想让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就像你当初那样。”
他的语气虽平静,却透出强烈的恨意,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埋在心底的酸楚发酵了五年,景澄已经够克制了。
他在失眠夜里默默舔舐伤口,把那些脓血流着泪咽下,等待凝结出一层薄痂。
好不容易愈合了,他走出了黑暗,为什么他又出现?
景澄知道谢钦言是有苦衷,可这不足以成为伤害他的理由,自认为对他好的做了决定,安排好一切,仿佛他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必须按照他规定的路线行走。
“我不会在原地等你的,谢钦言。”
景澄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毫无分量,可眼神中的笃定让令人窒息。
“我没这么想过。”谢钦言神情中的慌乱已无法掩饰。
时光荏苒,角色逆转。
高傲主导的人开始低头。
景澄站在台阶上俯视他,无所谓的一笑,“随便你怎么想,都和我没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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