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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071


    宅里上到管家下到仆从,全是周名安临时聘请来的,留作这段时间袁层在新水州时伺候他。


    听到下人说商贾们已经到了,袁层连个眼皮子都没抬,像是没听见似的,专心品自己手里的茶。


    对于袁层这样的官员来说,大禹境内的商贾们都是养在后院里的年猪,个个吃得膘肥体壮,但是不到过年不能宰割。


    而这个所谓的过年对于朝廷来说则指国库亏空。


    一旦国家缺少银钱,至少可以用先富商应急——


    当朝廷上下挥霍无度时可以先掠之于民,当民变在即时再掠之于商,先吃鸡鸭再杀猪,这是所有官员心中共同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商人是比百姓更肥的食物,却比百姓还要低贱一等,毫无骨气跟脊梁。


    至少从古至今只有造反的百姓,从没听说过造反的商人,因此袁层跟别的官员一样,不将商人当个人看。


    莫说溜须拍马拿他当爷爷供着的周名安,就算是司家,是根深枝茂的司家,那有如何,还能翻了天去?还能高过官员跟皇权?


    像这样的商人自以为有几个银钱便眼高于顶了,叫嚷着要穿绸戴金,下一步还想干什么,当官吗?


    司家在暗处扶持三皇子,目的不就是想有权吗,可惜啊,春秋大梦才刚开始,就要被他打碎。


    “大人……”


    下人以为袁层耳背没听见他说得话,毕竟这位袁大人已经五十有四了,身体像是被酒色掏空又往里填满棉絮强撑着,一副浮肿皮囊的布袋子模样,有点什么病还真说不准。


    于是下人再次开口,想提醒袁层人来了。


    周名安自然了解袁层在想什么,左右不过是使一使官威,给新水州的商人们一个下马威罢了,这才故意当作没听见下人的话,晾一晾院里的人。


    周名安止住下人的话茬,只安静的等着,等袁层喝完手里这盏茶才适时出声,“大人,人估摸着已经到齐了。”


    “到齐了,那是不适合让人等着,走吧,去看看。”袁层刚把茶盏放下,周名安便极有眼色的上前扶他。


    袁层目露满意,这才看着周名安,意有所指松口说了句,“有些过场总是要走一走的。”


    意思是见商贾们不过是走个过场,而真正的皇商人选非他周名安莫属。


    周名安前前后后忙活了快十来天,孙子似的低声下气做小俯低,到这会儿可算是熬成了爹,有了几分底气跟欣慰。


    不枉他忙了一场啊。


    周名安扶着袁层缓步过来的时候,商贾们带着家眷已经到了院子里。


    内眷们是没资格见大人的,所以只能留在花园跟偏厅说话,而商人们全都整理好身上衣服,站在正堂等袁层。


    一等,不见人来,二等,还是不见人来。


    能站在这儿的商人个个都是人精,当下就懂了这位皇差的意思,嘴角不由掀起,露出几分嗤笑。


    心向司家但今日不得不来走个过场的商人这会儿更是直接撩起衣袍翘着脚坐了下来,直接端过茶盏来喝。


    有一有二就有三,见他这样,旁人也都跟着坐下。


    当所有人都坐着,这就显得钱父站的有些突兀了。


    钱父,“……”


    可他打定主意要讨好周名安跟袁大人,这会儿要是跟着坐下岂不是说明他跟司家一条心?


    但要是不坐,被人盯着的滋味也怪不好受。


    钱父左右衡量,最后佯装低头研究袖筒上的花纹,屁股虚虚挨着椅子边缘,确保瞥见人影后能直接站起来,然后开始装鹌鹑。


    他这捧臭脚的模样,引得好几人讥笑。


    官员们拿商人当年猪,殊不知商人们更是拿官员们当公鸡。


    这些公鸡,既不能像百姓那样给他们下蛋,也没办法轻易宰杀吃了,只能供养着,就这他们还趾高气昂仰着个头撅着个腚走路,像是这家是他的一样。


    要不是为了让他们跟母鸡配种生小鸡,也就是营造一个还算安稳的环境留他们赚钱,商人也懒得打理这些所谓的官员。


    不过是个会打鸣叫唤的公鸡罢了。


    现在他们被只公鸡晾在这儿,心里是何滋味自然不用多说。


    商贾们也不是只对袁层不满,他们不满的还有周名安。


    周家公子几个意思啊,什么时候嫁到他们新水州当女婿啦?所以手才伸的这么长,直接越过司家往上招待袁层了。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新水州姓周不姓司呢。


    尤其是皇差这回直奔新水州而来,上头在诸个州里显然更偏向于新水州,毕竟这儿曾是老皇上的故居,这对于新水州的商贾们来说是天赐商机,是发大财的好机会。


    这好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落在司家头上,而司家向来公道,有十分赚钱的机会就会漏漏手指分他们这些人四分。


    只要司家是皇商,他们这些人就等着抱着司家的大腿赚钱就行。


    现在好了,半路杀出来一个周名安,截胡了袁层跟皇商的差事,直接把本来属于新水州的商机给断了。


    对于新水州的商人们来说,司家是自家老爷,周名安是别州的外人,亲疏远近还需要细想?


    谁家人不向着自家人啊,皇商的差事要是落到了周家头上,周名安有好处肯定先紧着临山州,其次都不一定能排到他们,原本的四分利益到他们手里的时候,说不定只剩一分跟半分。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会儿大家虽然都坐在这里,摆出个恭敬温顺的家猪模样,其实嘴里都藏着獠牙,恨不得找个机会一口咬死周名安。


    这个杀千刀的,忒不要脸了,在新水州做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左右是欺负司家要脸面不愿意捧臭脚,这才捡了大漏。


    商人们可不觉得是自家司五少爷弄不过周名安,他们心里都觉得自家五少爷司锦矜贵又雅气,做不来周名安这种孙子模样,也不愿意捧袁层的臭脚,这才一气之下不管了。


    “五少爷真不来啦?”有商人低头嘀咕。


    “怎么能把这好处直接给周名安,便宜这孙子了。”


    也有人给出不一样的见解,看的也更深远一些,“这是商机,也是杀机。”


    朝廷要对外贸易,所以才要皇商,可与虎谋皮的事情,怎么能只看好的一面呢。朝廷要是突然翻脸,随便就能找个罪名治你,然后抄家。


    “可……”


    可赚大钱哪有不拿命去搏的。


    这事周家心里不清楚?周名安自然清楚,可为了泼天富贵,还是要拼上一拼。


    不管怎么说,当看见周名安跟在袁层身边过来时,不少心向司家的商贾还是满心不爽。


    怎么就不降个雷劈死他呢!


    光是瞧着周名安小人得志的姿态,众人心里已然清楚,皇商的人选非周名安莫属。


    虽说场上很多人瞧不上周家的生意经,也为之不屑,但不得不说,周家这生意经拿来对付官员还是有一套的。


    周家生意做到今天,多亏了这生、意、经。


    “得了,咱们不过是陪跑,还争个什么,早知道不来了。”


    他们都是司家下面的商户,周名安又不是善人,有好处自然不会想着他们,哪怕场面话说得再漂亮,他们今日都是别人拿来踮脚的石头。


    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要赔着笑做完今天的这场戏。


    跟这些商人苦哈哈的心里想法不同,钱父的心底犹如劈里啪啦的在放烟花,满脑子都是:


    这次真要发了。


    瞧瞧,周名安已经势在必得,只差走完这个过场了,而自己跟周名安关系又不错,跟着水涨船高是迟早的事情。


    刚才还耷拉着脑袋哈着腰的钱父,这会儿恨不得挺起腰板像个公鸡一样在所有人面前走一趟。


    他跟着周名安伺候袁层,眼神热切至极。


    周名安对他也是笑模样,靠近时低声问了句,“伯父,钱柚姑娘来了吗?好些日子不见,不知道我送她的金簪她可喜欢。”


    钱父没往别处想,但又想了很多。周名安特意询问钱柚,这是——


    看上他女儿了啊!


    真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情!


    “来了,跟她娘在外面坐着聊天呢,”钱父说,“簪子她特别喜欢,今个更是直接戴上了。”


    “喜欢就好。”周名安笑得越发温和。


    袁层落了主座,开始说起官场上那些官话,打太极似的,每句话好像都提到了重点,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每句话都没用。


    沉浮官场多年,虽说只到五品,但对付下面这些商人袁层这些话术还是够用的。


    等把人绕迷糊了,他才讲别的。


    什么为朝廷办事要尽心,上头不会亏待每一个用了心的人,还说什么整片疆土连同他们脚下的新水州都是大禹朝廷的,所以不需要分什么新水州不新水州的。


    这话大家听懂了。


    他说这话不就是给他选周名安铺路吗,不要在意周名安是哪儿的人,反正都是大禹的子民。


    也不用在意新水州是谁管着的,毕竟新水州不是某个人的,而是朝廷的。


    袁层说到这儿,才算表明他的意思。


    司家不考虑了,皇商他要选周名安。


    只是……


    有人赔着笑脸,往左迈出来两步,客客气气的问,“那大人,这事要不要跟司家说一声呢?”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么明摆着不给司家脸面的事情,当真合适吗。


    开口这人就是刚才带头坐下的人。


    如今见他说话,众商贾虽没大声附和,但都跟着默许的低下头,同意他的话。


    在他们眼里,袁层算个屁,司家才是天。


    袁层话说得再好听,他们还是更看重司家给的实际利益。


    空头话谁不会许,可这些年司家给的利益却没有半点假。


    傻子才会被两句话就忽悠的瘸了腿。


    他们只看钱跟到手的利益。


    官场那些漂亮话唬不住他们。


    商户们也不怕袁层记恨,更不怕袁层给他们穿小鞋。一个皇差,京城来的五品官,在新水州哪怕有了个宅子也不过是暂居跟短住,能拿他们这些本土商人如何?


    跟州官告状还是参他们一本?州官会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呢,还是上头的眼睛会仔细盯着下面的每一只小蚂蚁?


    不可能的。


    他们就是今日顶撞了袁层,最多被责骂两句,损失不了什么切实利益。但如果今天被袁层三言两语忽悠的倒向周名安,那他们的资金链当晚就能被司家切断。


    周家财力是有的,但周家能为了他们一夜拿出这么多钱?


    这便是商人跟文人不同的地方。


    袁层那些冠名堂皇的话用来对付饱读诗书一腔热血的书生可以,可拿来劝说铜板眼里进进出出的商人还是太虚太空太假啦!


    他们家里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更何况他们。


    场上商贾们,除了如钱父这种小门小户需要往上爬的,其余人等谁手里没有自己的商铺没有自家生意?


    他们不可能跟着钱父去赌周名安的良心。


    他们这些人,退一步,不缺吃喝跟银钱,这皇商不巴结也罢,就算是进一步,那也是跟着司家跟着司锦往前搏一搏,而不是跟着他周名安。


    这话说完,正堂里寂静一片,落根针都能听见。


    袁层被个商人下了脸面,文人的雅气跟尊严当场就要挂不住了。


    可他要是亲自开口反驳岂不是掉了面儿?何况底下商人那么多,难不成不听话的全杀了?他要是激起商怒闹出大事,大皇子不得头一个把他杀了。


    袁层看向周名安,这是打算用商人对付商人。


    周名安笑着开口,缓声询问,面带威胁,“坐在这儿的是三品皇差,司家几品?”


    五品的官领三品的差事,差事完成之前,都破格算三品。


    对方闻言也不怕,跟他讲官位没用,当场揣着两只手,慢悠悠询问,“司家利益六-四分,敢问大人选出来的皇商,跟我们几几分?”


    六-四,最安全也是最平衡的一种分法。


    看似他们只占少少的四分,可这四分足够安全,但凡多一分,都有陷阱。


    司家出力多,应酬多,往上需要打点的门路多,所以占大头六分。他们跟着喝肉粥的,帮着出力气,四分足以。


    周名安要是也六-四分,那他周家那边的几个兄弟怎么办,他周家在临山州怎么办,周家可不是活菩萨,出了人出了力最后一文不赚还贴钱。


    周名安要是想赚钱,只能选八二分。


    可如今现实是一旦低于六-四,商贾们绝对不满,他这个皇商也没办法发挥协调商贾的作用。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第一个怪他。


    周名安心里门清,六-四不可能,最多八二。他八,新水州商贾二,到时候新水州这边但凡不满的,都用袁层的手层层镇压。


    实在闹大了,就杀几个商人抄几个家,等杀的够多了,他们就老实安分了。


    但要怎么拿捏袁层,让袁层做周家的侩子手呢,这便要靠周家的生意经了。不过这会儿经还没用上,袁层还不在周家的网里,周名安也不敢说大话。


    利益分配没扯清楚,商贾们是不会支持周名安当皇商的。


    周名安拿下袁层之前,也不敢直接跟这些人撕破脸,于是场面僵持了一瞬。


    亏得下人过来,说饭菜好了,能开饭吗。


    开饭,自然要开饭,周名安这会儿无比希望先吃饭。


    “既然没谈好,那就先不谈,今日只是给袁大人接风洗尘不谈正事,大家一起饮酒听曲再彼此想想,如何?”周名安开始打圆场。


    钱父刚才大气都不敢出,这会儿赶紧跟着说,“对对对,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事情谈不拢也能吃饭,吃饭的时候是人最放松的时候,这时借着酒劲多聊聊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见周名安退一步,商贾们也没咄咄逼人,圆滑的跟袁层说着漂亮话,好像刚才顶撞袁大人的不是他们似的。


    袁层被他们恶心的够呛,半句话都不想搭理,就算有人跟他说话,他也只搭周名安的腔。


    这场面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袁大人只买周名安的账,跟周名安关系非同寻常。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戏台子,正堂里摆了三桌,以袁层坐的桌子居中为首,视野也好,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戏台子,以及坐在戏台子下面吃饭的女眷们。


    女眷们有六桌有余,商人们对男女大防不甚讲究,出门吃饭带妻子跟妾室的众多,何况周名安用来招待袁层的宴席,必然好之又好,不管生意能不能谈成,眼前这便宜是不占白不占。


    而且好多妇人想着自家未出阁的姑娘,又想着给她们在别的妇人面前博个露脸的机会,便都带着来了。


    露个脸而已,少不了一块肉,为何不来。


    这也是为什么女眷占了六桌。


    钱柚跟着钱母坐在六桌中比较靠近戏台子的地方,灯笼光亮照下来有些晃眼,加上离戏台子太近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显得聒噪刺耳。


    她有些不高兴的撅起嘴,双手捂着耳朵,“我们怎么就坐在了这么吵人的地方。”


    不仅吵人还太亮堂了,灯笼光亮晃过,显得头戴金步摇的钱柚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分,格外显眼。


    她既满意,又不太满意。


    钱母今日全程木着脸,如今一听钱柚主动说这地方不好,眼底瞬间闪过精明,“也是,那你去跟你赵姨坐。”


    她伸手一指靠近门旁的那桌。


    那个位置特别不显眼,坐的全是些妇人,灯光也不亮,坐在那儿根本无人在意。


    钱柚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她瞧见了什么,掩下眼底光芒跟激动兴奋,装作不情不愿,“行吧。”


    她难得听话一次,钱母甚是欣慰,钱柚这边刚挪走,钱橘就被叫到了跟前,“那你挨着我坐吧。”


    钱橘今天头上也戴着步摇,是临出门时邹氏逼着她戴上的,如今簪在发髻间,随着走动轻轻摇晃,说不出的好看。


    钱母甚是满意。


    可惜今日钱橙不在。


    但在于不在影响都不大,在她送出步摇的那一刻,钱橙就注定了要给钱家擦屁股。


    独立门户又如何,只要她姓钱,就永远摆脱不了钱家。


    被钱母念叨着的钱橙,如今正坐在马车里。


    她跟司锦以及季静沈柔云去珍馐楼吃饭了,她们没道理饿着肚子看戏。


    如今吃完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慢悠悠朝一处灯火通明的宅院赶过去。


    酉时末,天色昏黑。


    好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镶嵌着夜明珠,也有照亮用的物件,如今还算亮堂。


    钱橙吃饱了懒得动弹,只靠着司锦的肩,慢悠悠把玩那支钱母让人送来的金步摇。


    她葱白细长的手指举起来,粉白的指尖捏着细长的金色簪棍,轻轻转动步摇,听它发出清越声响。


    “样式还是挺好看的。”钱橙侧眸看司锦。


    司锦没戴火眼镜,目光放在钱橙手上,闻言轻嗯,“好看。”


    她笑了一下,伸手握住钱橙的手腕,拇指指腹轻轻摩挲钱橙手背,“摸着也舒服。”


    钱橙,“……”


    钱橙脸热睨她,“我说的是簪子。”


    “我知道,”司锦把钱橙举起来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但我说的不是簪子。”


    司锦把钱橙手里的簪子抽出来,随手又扔回锦盒里,“看她不如看我。”


    司锦不希望钱橙去琢磨阴谋算计的事情,索性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司锦慢悠悠问,“我不比她好看?”


    她怎么幼稚到跟一根簪子计较。


    钱橙被哄的眉眼弯弯,当真侧身坐着,认真观察明珠光亮下的司锦,最后没忍住亲在她唇瓣上。


    “你最好看。”


    司五姑娘的容貌,上可跟圆月争辉,下可比明珠夺目。


    钱橙想,难道这就是爱人眼里出西施?


    所以她觉得司锦天下第一好看,司锦觉得她貌美如花?


    马车最后并肩停在一处宅院的门口,季静先下的车,随后扶着沈柔云下来。


    隔着高墙,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戏班子唱曲的声音。


    里头的戏,已经开唱了。


    “我跟沈柔云进去看看,还是你们完事后跟我们一起?”季静故意侧着耳朵听司府马车里的动静。


    沈柔云“……”


    沈柔云沉默了一瞬,缓慢挪动脚尖朝旁边侧过身,佯装不是跟她一起的。


    季静,“???”


    钱橙撩起车窗帘子,低头朝下看,正好把偷听的季静抓了个现行,缓慢眨巴眼睛,“什么完事后?”


    静静你不干净了。


    钱橙目露失望,连连摇头。她跟司锦像是为了那事耽误正事的人吗?


    季静顶着钱橙的目光,脸上滚热,不敢抬头,“那,那我们先去看看。”


    说着拉起沈柔云的手大步往前,路上还自我反思,“我见车帘动了,还以为她们在亲热。”


    沈柔云无奈的笑了下,握紧季静的手。静静还是太干净了,以至于没看见钱橙绯红的眼尾跟水润的红唇。


    那模样,一看就刚亲热过。


    沈柔云手指穿插进季静的指缝里,侧眸看她,柔声询问,“羡慕了?还是你也想要?”


    在马车里做。


    季静呼吸发紧,腰背越发挺直,嘴硬起来,“谁羡慕了。”


    “我羡慕了,”沈柔云轻轻柔柔的接话,手指越发握紧季静的手指,低声蛊惑,“所以回去的路上,能满足我吗?”


    季静拉着沈柔云,差点当场掉头表演一个原地返回。


    两人走后,司府马车里,钱橙连忙掏出小铜镜整理妆容,边补口脂边瞪了眼司锦。


    司锦笑着,讨好般,手指搭在钱橙腰上,只是搭着,不敢乱摸。


    “那咱们什么时候进去?”钱橙疑惑。


    司锦抬手,拇指蹭掉她嘴角多余的口脂,“等里面的人求我们进去。”


    钱橙看她猫猫一般竖起尾巴,琥珀眸子中不由荡出笑意,亲了口司锦的唇瓣,“想帮司五姑娘上个妆。”


    她跃跃欲试,司锦眼皮微跳,把人搂在怀中,低声应着,“下次。”


    等事情解决了,她随便钱橙怎么玩都行。


    第 72 章   072


    宅子里,唱腔咿咿呀呀的响起。


    对于袁层这样的文人来说,听曲太过于寻常,京中达官贵人只要过寿就会请戏班子上门,他虽是五品却也能跟着四处听听。


    但如今来了新水州,袁层便不是别人宴席上只配听曲的观众,他今日是这场接风宴上的角儿,理应享受着被人讨好奉承的快感。


    短短两三日的时间,袁层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在京中只是个低头哈腰的五品小官,他甚至以为自己就是正三品。


    不需要阿谀奉承,不用给任何人脸面,更不必点头哈腰,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袁层喝了几杯酒,可能是酒劲上来浑身发热,心思都跟着飘浮了起来。至于什么皇差跟大皇子统统忘到了脑后,这会儿心里想着的全是床上那点子事情。


    “本官出去醒醒酒,你们继续。”袁层起身,朝临水搭建的小阁楼走去。


    旁人只当他是如厕去去就回,根本没想到他会骤然离席,所以便跟着颔首,“大人请便。”


    袁层起来时看了眼周名安,周名安瞬间了然,笑着道:“我给大人引路。”


    周家的酒见效特别快,尤其是在人精神放松之时,效果最好。


    一看袁层这副德行,周名安立马懂了。


    出了正厅,周名安亲自提着灯笼把袁层送到了小阁楼门口,“她们都等着大人赐以笔墨呢。”


    门推开,里面布置的相当温馨暧昧,红烛点着,绸缎挂好,莺莺燕燕们在这大冷的冬天穿着轻薄纱衣,玲珑身形在举手投足之间若隐若现。


    饶是不给商人好脸色的袁层,这会儿都没忍住说了个“好”字。


    新水州的女子水做的一般,连脸型都比京城姑娘多了几分温婉。


    “那大人跟她们探讨一下文章书法,”周名安躬身退后,“我先回去应酬。”


    袁层头都没回,直接抬手示意这儿不需要周名安伺候了。


    周名安脸上挂着笑,在袁层背后跟为首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这些是他重金从花楼里请来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满足袁层的身,而是为了吊着他,让他那股痒劲儿得不到满足,最好层层堆积到高处,这样等羊送来的时候,他会饥不择食的扑过去,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不是饵。


    门关上,周名安提着灯笼按原路返回。


    小阁楼建在莲花池上,冬季瞧着比较寻常,可夏季满池莲花盛开,就能看出几分雅趣。


    为了招待袁层,周名安用了不少心思,如今虽是寒冬腊月,但宅子里摆满花草,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光是要看傍晚那抹波光粼粼的湖中光影,周名安都特意让人碎了湖里的冰,还在湖中柱子上摆满莲花灯,可惜袁大人这会儿的心思不在看景上。


    周名安心里不屑目露讥讽,什么文人风雅,都他爹的狗屁,男人都那样脑子里想的只有二两肉的事。


    他从宴席上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钱母果然将钱柚换了位置,安排在了门口光亮不明显之处。


    这正好方便了他。


    周名安去找钱柚的时候,还特意跟钱父打声招呼,“我能否跟令爱说两句话?”


    他这般温文有礼且事先言明,钱父心头对他的印象跟好感瞬间又多了几分,“自然自然,有话你跟她就是。”


    这么多人,钱父也不怕出什么事情,而且钱柚要是真得了周名安的青睐成了周名安的正妻,那岂不是更好?


    他今日的表现已经坐实他彻底倒向周家,周家越好他才能越好,这会儿自然为周名安的话马首是瞻。


    周名安单手握着酒盏,摇摇看了钱柚一眼,见她满面红光一脸兴奋,也跟着露出温和笑容,光这么看,两人当真是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周名安微微朝旁边走了两步,钱柚红着脸,也不顾男女之别,谁都没告诉,直接离席跟了上去,连自己的丫鬟都没带。


    旁人只当她如厕,就没多问。且她本来就坐在暗处,要不是走近了看,当真发现不了她不在。


    钱柚三两步追上周名安,头顶金步摇被她晃的叮当响,“周公子。”


    她语气轻快,又目露茫然,“你怎么离席了?”


    “皇商一事没谈成,我坐在那儿只会被他们奚落为难,说到底我终究不是新水州的人,不被他们接纳。”周名安轻轻叹息,晃着手里酒盏中的酒水,颇有几分忧郁惆怅的文人雅气。


    钱柚鼓起脸颊,遥遥瞪向主桌那边,“是他们不分好歹,这般好的事情都不同意,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就不能像她爹那样全心支持周公子吗。


    钱柚往周名安身边挨了一点,声音都轻不少,“周公子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只要袁大人点头,管他们怎么想都没用。”


    钱柚不懂其中门道,只当袁层拥有决定权,其他商人都是小狗吠吠,光有个声罢了。


    周名安却像是被钱柚的话宽慰到了,重新打起精神,“好,我听钱柚姑娘的,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今日虽无月,”周名安举起手中酒盏,“但美人胜月。”


    他收回手,温柔多情的眸子专注的看着钱柚,“能请钱姑娘共饮一杯吗?”


    说完他自觉唐突似的,又连忙收回伸出去的手臂,讪讪笑着,“是我冲动了,此举冒昧,钱柚姑娘就当没听见我刚才的话,毕竟这酒盏是我用过的,姑娘嫌弃也是应该。”


    钱柚本来没打算直接答应,毕竟不太合适,但周名安都这么说了,她要是再拒绝就显得不给人机会。


    钱柚一咬牙,直接伸手从周名安手里拿过酒盏,豪迈仰头一口饮下。


    她擦着嘴角,笑盈盈将酒盏递给周名安,“商人的姑娘家,才不讲究那些虚的。”


    周名安垂眸看着空空的酒盏,笑了起来,心里缓慢数着时间,嘴上柔声询问,“还有一件事情想请钱柚姑娘帮忙,行吗?”


    酒水刚入腹,钱柚就感觉头重脚轻,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她归结于自己刚才那杯酒喝猛了,“你,你说。”


    周名安轻轻开口,“帮我做饵,拿下袁层。”


    “怎么做饵……”钱柚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已经软了下去。


    周名安单手接住她,恶鬼低语一般,露出真正的面孔,“自然是以身为饵,好好伺候袁大人了。”


    钱柚头脑如同浆糊,话听的模模糊糊,虽然不知道周名安想用她做什么,但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她想挣扎,但人跟面条似的软了下去,身体里像是被人点了把火,正沿着小腹顺着四肢蔓延,让她既想推开周名安,又忍不住向他靠近。


    钱柚绝望到难以置信,怔怔的看着周名安,看这个温润风流的公子哥揭开伪善的表皮露出真面目。


    她眼泪掉下来,到这一刻才明白母亲话里的深意:


    离周名安远一点。


    他不是喜欢自己,更没想过娶自己,他只是要算计自己罢了。


    周名安打横抱起钱柚,特意将钱柚头顶的金步摇拔掉收进袖筒里。这东西可以用来要挟钱家听话,毕竟今日很多人可都看见钱柚头上的步摇了。


    他避开人,沿着阴暗小路,将钱柚送到了小阁楼上。


    屋里姑娘们在跟袁层玩游戏,蒙着他的眼睛将他绑在了床上,一手绑着床柱一手松开,欲擒故纵的不让他碰到姑娘。


    袁层早就憋死了,这会儿周名安把钱柚往床上轻悄悄的一放,袁层直接像是闻着腥味的狗,激动起来。


    周名安使眼色,为首的花魁带着姑娘们退出去,“我们商量好了,先留个最好的伺候大人,然后一个一个的,慢慢来~”


    袁层想要一起上,但这会儿心里最急,也顾不得别的,“行行行,一个一个的来。”


    先解了馋,再慢慢品尝。


    周名安最后离开,并且把门带上。


    姑娘们离开小阁楼的时候,周名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要亲眼看着事成。


    “少爷少爷,府里又来客人了。”


    门刚关上,下人就提着衣摆大步跑过来,气喘吁吁。


    周名安不耐烦的一眼扫过去,示意他小声点,“谁来了?”


    见姑娘们都走了,下人才低声道:“季家车行的季大小姐来了,她,她还带着沈姑娘赴宴。”


    一听到沈柔云也来了,周名安脸色立马有了变化。


    “季静带着沈柔云?”周名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确定是季静不是季白山?


    她一个人女人带另一个女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周名安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让下人留在门口听动静,自己往正厅赶。


    季静过来肯定没有好事,说不定是司锦让她来打头阵的,皇商一职周名安势在必得,肯定不能让季静蛊惑人心坏他好事!


    周名安匆匆离开,下人接替他的位置,站在门口偷偷往里听。


    钱柚意识没有完全丧失,这会儿正在挪动挣扎,下人嘴角咧开,听的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姑娘,以及多了条木棍。


    钱橘轻手轻脚上了阁楼,面色如常的从背后拎出一条木棍,抡圆了胳膊,对着下人暴露出来的后颈毫不犹豫的砸下去!


    “?!”下人闷哼一声,眼睛睁圆,软软的躺在了地上。


    钱橘伸手推开了门,踩着他晕厥的身体进去。


    刚才周名安前脚把钱柚骗走,后脚她便借口如厕跟了过来。


    果然呐,蠢货被人扔在了床上,衣襟跟头发都挣扎乱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钱橘站在桌边,就这么冷眼看着。


    袁层急死了,以至于手腕上的活扣被他胡乱扯成了死结,现在一只手被绑着,另只手急色的要往钱柚身上摸。


    钱柚挣扎着往床里面躲,身上冷汗加热汗一层接着一层的出,虽然吓的哆嗦,但如今倒也清清白白。


    袁层正要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正好钱橘进来了。


    钱橘将木棍放下,端起桌上的酒盏轻轻嗅,嘴角挑起笑意,“好酒呢。”


    钱柚嗓子像是被堵住,只呜呜着看向钱橘,目露祈求跟绝望,希望她救救自己。


    袁层倒是一喜,“怎么又多了一个?”


    莫不是单龙戏双凤?


    “多一个才好玩啊。”钱橘放下酒盏,声音轻轻柔柔,缓步走到床边,这才将目光从袁层身上移开,冷冷的看向床上的钱柚。


    钱柚意识模糊,但本能害怕这个表情的钱橘,往日里那个说话轻轻柔柔的五妹妹,沉下脸的时候,眼底半点情绪都没有,冰冷的像是一条蛇。


    如今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的丑态跟窘迫,眼里没有讥讽也没有嘲笑,好像她不是个人,而是个物件。


    钱柚从小没遇到过什么事情,今夜算是她命里最大的坎儿了,她原本的嚣张跋扈全都被吓破,如今对着钱橘竟然连声“救命”都不敢喊。


    她哆嗦着,往后躲,唯一清醒的意识是让她把脸埋起来。


    她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见,往后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钱柚想象中的夫君,最好的是司锦那样,再差也是周名安这般,万万不可能是袁层这种,光是袁层的年纪都够给她当爹了,又老又丑,委身于他还不如死了呢。


    钱柚呜呜哭,想爬下床又没有力气,双手只能紧紧攥着衣襟跟裙摆,挣扎着不让别人扯开她。


    钱橘缓慢垂下眼睛,轻轻叹息,“三姐姐最不幸的可能是姓了钱,而你最幸运的便是跟她同姓。”


    在自己跟钱橙之间,钱橘到底是选择了后者……


    钱橘从地上捡起绸缎,把袁层的另只手也绑到了床柱上同时堵住了他的嘴,然后伸手去拉滚到床里面的钱柚。


    钱柚嘶声尖叫着,无意识挥手挣扎不让钱橘碰她。


    钱橘无意间被钱柚的指甲划破了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脸,看着指腹上的血迹,幽幽望向钱柚,声音一贯的轻柔,“我是真的想看你生不如死。”


    钱橘恨不得现在一同弄死钱柚算了。


    可钱家女儿死在了袁层的宅子里,传出去不知道外头怎么说呢。


    钱橘敛下眼底戾气,再次朝钱柚伸手。


    她见钱柚还要挣扎,冷着眼抬手朝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啪啪两掌扇下去,钱柚冷静清醒了不少,钱橘心头也舒坦了不少。


    她把钱柚连拖带扶,扯到了窗户边,“等着。”


    窗户推开,往下是莲花池的一池冷水。


    钱橘打算抱着钱柚跳下去,这动静定能吸引来不少人,到时候就说是钱家女儿宁死不屈,还能博一个好名声,同时钱柚差点被轻薄的事情整个新水州的商贾们都会知道,她这辈子也别想在新水州嫁个好人家了。


    唐宝蓝为了女儿,肯定带她离开新水州。


    只是……


    钱橘侧眸看向被绑在床边的袁层,眸光幽幽,抬手拔掉自己头上的金簪,五指缓慢收紧,一步一步朝袁层悄无声息走过去。


    挣扎时,失手误伤了人,也是可以原谅的对吧。


    只要袁层有个万一,那躬身招待袁层的周名安就别想好过。


    就在钱橘扬起金簪,要扎在袁层下三路的时候,一直挂在房梁上的周黄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她,“五姑娘且慢。”


    周黄陡然出声,吓得钱橘握紧金簪,差点直接扎下去。


    她缓慢转身,看从房梁上飘下来的周黄,微微扬眉,“司锦的人。”


    周黄心有余悸,袁层是要死,但身上不能有伤而死。


    他是小阁楼里进来的最早的人,一直藏在房梁上等机会。


    周黄要做的就是等。


    等的就是钱橘。


    如果钱橘不来,在袁层撕下手上绸缎要对钱柚动手的时候,周黄会出手救下钱柚,然后把她扔河里。


    司锦同为女子,哪怕再不喜欢钱柚,也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冷眼旁观一个姑娘家被羞辱,但她也不是心善的人,所以她会让周黄救下钱柚后,将钱柚扔河里。


    一是解她身上的药性,二是闹出动静让人知道小阁楼出事了,三嘛,就像钱橘想的那样,逼钱母带钱柚离开新水州。


    今日出发前,少爷跟他说:“周名安为人谨慎,肯定会站在小阁楼门口等事成,到时候我让季静带着沈柔云先过去,用她们引走周名安。”


    “那我就能直接动手了?”他问。


    少爷想了想,摇头,“再等一等。”


    等什么?等谁?


    等谁司锦没说,但现在答案很明显,等钱橘。


    钱母不可能只给钱橙送了金簪,同样来赴宴的钱橘自然也有。这样到时候出事后,钱母还可以说被玷污了清白的人其实是钱橘不是钱柚,毕竟钱橘也戴着金簪呢。


    以钱橘的心思,司锦不信她猜不到钱母的意思。


    所以司锦想等一等,看看钱橘是不是真如暗处的苔藓一般,自己见不得光,也不允许钱橙见光。


    她这样的人,比钱母跟钱柚难对付多了,司锦要借这事试试她,如果钱橘今夜没来,事后司锦不会留下钱橘,免得给钱橙埋下隐患。


    钱橘听到周黄说要等她来,竟笑了起来,“三姐姐不该嫁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司锦手段狠辣心思深沉,日后若是变了心,她那三姐姐满口委屈都无处可说。


    钱橘垂眸看着掌心里的簪子,又抬手缓慢将它簪到头上,朝周黄轻轻柔柔一笑,“他最好,别辜负了我姐姐。”


    满室灯光晃着她头上的金步摇,照出独属于金属的那点冷锐锋利感。


    她这种笑跟声音,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周黄相信,钱橘要是真疯起来,可比唐宝蓝难缠多了。


    眼见着钱橘朝钱柚走过去,拖了两把椅子,作势要站在椅子上借力把钱柚拖抱到窗户边——


    毕竟钱柚个头跟她差不多高,人这会儿昏昏沉沉没意识,比平时重多了。


    周黄眼皮跳动,心道五姑娘真是沉默不语干狠事的人,“既然等到了你,少爷的意思是,这事不要让钱家姑娘牵扯上了。”


    不然到时候钱家两个姑娘被人从湖里捞出来,名声也不是特别好听。


    周黄给袁层喂了大量周家的酒,又把他扔到床上,做出马上风的模样,同时捞过钱柚扛在背上,推开窗户,示意钱橘把椅子扔下去一个闹出动静。


    然后三人关了门悄声离开。


    钱柚被周黄扔在了钱家马车里,钱橘去给钱母报信,周黄完成任务后则回到司家马车边。


    司锦只问,“等到了吗?”


    周黄回,“等到了。”


    司锦垂下眼,暗道可惜,同时又略感轻松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她侧眸看钱橙,钱橙靠着她的肩膀都快睡着了。


    司锦稍感欣慰,摸摸钱橙温热的脸蛋,还好,橙子还算有个娘家人。


    宅子外面安安静静,可随着一声“噗通”的落水声响,宅子里面炸了天。


    袁层袁大人,死在了床上。


    第 73 章   073


    招待商贾及其家眷的地方就在前厅,离小阁楼并不远,两者之间只隔着半个小花园。


    如今噗通一声水响,正好赶在周名安厌烦季静,直接抬手让人停了唱曲之后,显得格外突兀。


    但凡是戏台子上的声音不停,这点声响可能都弄不出这般明显的动静。


    奈何时间就这么巧合。


    要说不是刻意安排的,周名安打死自己都不相信。


    小阁楼那边声音传来的时候,周名安第一反应是看向季静,恨不得当场用眼神杀了她!


    从季静进门的那一刻,周名安心头就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众商贾们在瞧见季静来了后,直接站起来,笑着拱手问好。他们这么给季静脸面,那就是不给周名安脸。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季静跟司锦是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司季两家虽没联姻但关系非常,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


    如今季静到了,显然背后有司锦的意思。


    利益分成一事跟周名安没有谈妥当,众商贾们心里还是对司锦抱有期望,希望司家五少爷把周名安弄出局,将利益彻底留在他们新水州。


    所以这会儿没人给季静脸色看,好像她有没有请帖都不重要,更不是不速之客。


    周名安到正厅的时候,目光先落在沈柔云身上。


    短短几日不见,清丽绝尘的沈姑娘像是春日后被春雨滋润过的花朵,眼波流转之间露出几分妩媚,眉梢眼角也含有春意。


    到底是见过了太多女人,周名安当下就沉着脸,心里暗骂沈柔云是给脸不要脸的臭-婊-子,不愿意跟他却要上赶着跟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这会儿周名安都没把采花之人联想到季静身上,直到瞧见沈柔云对季静露出笑意,眼底光亮晃动,盛着满眼温柔情意。


    周名安当场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柔云不是跟了季白山,而是跟季静搞起了磨镜?!


    她图什么?


    季静做为季家女,自然是不能娶妻的,沈柔云跟了季静连个季家主母跟季家正妻的身份都得不到,她跟她图什么。


    还是说,沈柔云名义上跟了季白山,然而实际上在跟季静暗中发生关系!


    沈柔云以一己之力周旋在季家父女之间?贱-货!


    周名安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毕竟他的出发点想的全是利益,算的都是沈柔云跟季静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好处。


    最后只能得出结论,沈柔云既钓着季白山,又跟季静上床,是个水性杨花表里不一的货色。


    亏得他没把人抬到家里,要不然头上不知道多了多少绿帽。


    周名安虽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有气,啐骂沈柔云不是好玩意,在他面前装清高装柔弱,矜持害羞到连个衣角都不让他碰,结果扭头就跟一个女人上了床。


    ……她最好别落到自己手里!


    戏台子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着,加上季静侧头在跟沈柔云低声说悄悄话,看的周名安心烦气躁,刚来就抬手让戏台板子停了下来。


    “季大小姐今日好像不在邀请名单里吧?”周名安将视线从沈柔云身上撕开,勉强落在季静身上,脸上还挂着伪善的笑意,“虽说这是新水州,可这座宅子的主人不欢迎您,您是不是没资格进来?”


    “袁大人亲口说的?”季静反问,“那袁大人在哪儿,我找他问问,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惹得袁大人这般不欢迎我。”


    季静一开口,众人才左右看起来:


    “袁大人如厕去了,哎对,袁大人如厕怎么还没回来?”


    袁大人这会儿正在床上驰骋呢,怎么可能回来。周名安顿了顿,笑着道:“可能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既然季小姐人都来了,那也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他把大家对袁大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引回季静身上。


    好事还没成功呢,周名安怎么能让别人去打扰袁大人。


    周名安手朝前一伸,示意季静跟沈柔云在女眷桌那边落座,“添两把椅子。”


    季静是季家车行的东家,要么不来,来了自然要坐正厅主桌,周名安把她往女眷那边引是几个意思?明着羞辱她?


    还没等季静反击,嘴角刚扬起的周名安就听到了“噗通”声响。


    动静从小阁楼那边传来,像是有人落水了。


    周名安脸色瞬间大变,嘴角笑意都挂不住了,直接抬脚大步朝小阁楼走去。


    该不会是袁层玩过了头,逼得钱柚跳楼闹出人命了吧!


    周名安往前迈了几步,意识到什么,又瞬间停下来,他压下心头慌乱,尽力稳住表情,扭头对满院子人说:


    “可能是丫鬟失手掉了什么东西,我去看看,大家先坐着,袁大人马上就到。”


    最后几个字隐含威胁之意,那就是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有袁大人兜底,他们这群商人最好乖乖的别多管闲事,否则袁层不会放过他们。


    有胆小怕事如钱父这样的,下意识坐了回去,也有胆大如季静这样的,蠢蠢欲动跟在周名安身后。


    台上的戏班子虽然停了下来,但院里真正的好戏到现在才算开场。


    就在周名安极力要把这事压下的时候,看守阁楼的那个下人忽然跌跌撞撞跑过来,直接往周名安面前就是一跪,当着众人的面,哆哆嗦嗦说:


    “少、少爷,袁大人,死、死了!”


    他醒来后就见门虚掩着,下人揉着脖颈一脸茫然,心道自己是被谁打了闷棍,最重要的是这门怎么开了?


    他是死是活不重要,但里头的人可不能出事!


    下人连忙推开门进去瞧,结果就见袁层高高挺着,死在了床上,一副马上风的模样。


    屋里除了袁大人什么人都没有,唯有窗户大开,冷风吹进来。


    下人吓得七魄当场丢了六魄,人是他看着的,现在死了,他肯定也完了,周名安一定会把事情推到他身上。


    下人咬咬牙,最后选择把事情闹大。


    只有周名安被牵扯进去,他才不会像以往那些下人一样,被推出去当替死鬼。下人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在周家见过了太多这种事情。


    而那些替死的下人没了后,周家嘴里所谓的替他们照顾家眷便是把她们接过来自己使用,或是当成物件随意赏赐给别人。


    下人家里还有亲人,如今虽颤抖着身子低下头,声音却扬起来,恨不得让宅子外面的人都听到:


    “少爷,袁大人马上风死在了小阁楼上。”


    他要活着。


    周名安杀了他的心都有,当场怒不可遏,一脚揣在他心窝上!


    蠢货蠢货!又不是没死过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单独告诉他,非要当众说出来,这让他可怎么收场!


    周名安最害怕担心的不是袁层死了,而是袁层的死讯被所有人都听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加上不是在临山州,事情会变得不可控。


    袁层的死只会给周名安带来震惊,但现在这种情况却让他有些害怕。


    周名安下意识看向季静,眼睛发红,哑声问,“你做的还是司锦做的?”


    季静抽了口凉气,轻声反问,“你疯了吗?”


    要是没疯怎么还随意咬人了呢?


    众商贾也跟着说,“周公子慎言啊,有时间攀扯他人,还不如先看看小阁楼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话。”


    司锦今天人都不在,就敢将事情往她身上甩?


    而且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袁层可是周名安上赶着巴结讨好的,连如厕引路都不假人手,旁人谁能越过他去杀袁大人。


    袁大人到底是个皇差,大家讨好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杀了他。


    还有,那下人说是马上风死的……


    众人再看周名安的眼神顿时有些意味深长,周家靠什么起来大家都清楚。


    刚才也是周名安引着袁层离开的,所以,其实是周公子讨好袁大人时,用药的剂量没把控好,这才让袁大人在床上没了命?


    有人站出来,依旧是那个带头站司家跟周名安唱反调的商户:


    “周公子,您先留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几个一同去小阁楼里先看看,免得有什么人动了现场,回头官府来人我们解释不清楚。”


    “事情发生在新水州,死的又是皇差,我提议这事先跟司家讲一声,请司五少爷过来主持全局,你们觉得如何?”


    他慢慢悠悠道:“不然到时候官府来人,咱们可解释不清楚。”


    他在提醒众商户,谁才是新水州的大树,谁才是能为他们遮风避雨的人。


    要不然官府来人了,死的又是皇差,到时候肯定把他们全关起来挨个查问,平白无故有了场牢狱之灾。


    可要是司家来人站出来,他们就是大树背后的小草,完全不用担心,毕竟上头有人顶着呢。


    场上没有蠢货,他一开口,大家立马赞同,甚至有人说,“我,我马快,我让人骑马去请司五公子!”


    这不是马快的事情,这是脸好不好用的事情。


    司锦性子大家也清楚,这两年更是极少外出,想请她——


    众人看向季静。


    季静,“……”


    季静上半身战术性后撤。


    怪不得司锦让她先进来呢。


    季静原本只觉得自己是来看热闹的,如今双手抱怀眼睛眯起来,“这么看来,我还有点别的用途。”


    比如把周名安从小阁楼上引走,方便司锦的人暗处做点什么,以及现在出脸,用她季静的脸面去请就在门口的司锦过来。


    季静,“…………”


    司五少爷,好算计!


    “那你们等等,我让人去请司锦过来。”


    季静扭身跟藕荷说,“去司家请司五少爷,就说袁层死了,新水州怕是要出大事了。”


    藕荷眨巴眼睛,低头应下,“是。”


    季静双手抱怀看向被众人围住的周名安,“周公子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咱们有事等司锦来了再说。”


    她叹息起来,故意拿话扎周名安的心,“你说说,要是你早早的请了司锦过来,现在也不至于干着急的等着了。”


    司锦就是故意的,这会儿就是故意钓着周名安,谁让他不给自己送请帖。


    司锦此人,小气又记仇。


    季静蛐蛐司锦,“司锦这人慢悠悠的,这个点说不定都睡下了,她要起来穿衣服再过来,万一有点起床气,你看看,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所以就算司锦来的慢,那也是周名安的错,才不是她司五少爷故意拿乔。


    周名安,“……”


    周名安脸皮绷紧,勉强撑起一丝体面,“这事没查清之前,今日所有宴上的人都逃脱不了干系,包括你,季静。”


    季静微微笑着,丝毫不在意周名安的攀咬。


    他像是困兽似的,现在想的一定是怎么挣脱跟逃离。


    季静只需要等,等司锦过来接手这个局面就行。


    就如季静猜测,周名安现在心里很慌,他人被困在原地没办法去小阁楼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袁层怎么会死呢?


    他下的那点药,怎么都不会闹出人命才对。


    可惜他现在嫌疑最大,已经被商贾们自发围了起来,同时有商贾派人去看着小阁楼,防止有人进去破坏现场,以至于周名安现在处于很被动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他至少要知道点什么,然后才能想办法为自己辩解。


    小阁楼里除了袁层还应该有个钱柚,要是袁层身上有伤口,他完全可以把罪全推到钱家身上。


    现在周名安最怕的就是袁层身上没有半点伤单纯死于马上风,到时候酒的事情查出来,他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他需要有人帮他探听消息跟给远在临山州的周家报信。


    就算他跟人命官司牵扯不清,只要回到临山州,那都是小事情。


    周名安心思疯狂转动,余光正巧瞥见了钱母。


    他眸光微微闪烁,钱母正不动声色的四处在找钱柚呢。


    出事了,她往门口那桌看过去,这才发现钱柚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再一联想那落水声,钱母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只觉得那声响不是砸在池子里,而是砸在她心头,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她强撑着,边让钱父跟去小阁楼看看什么情况,边自己四处找钱柚。


    眼神无意间跟周名安对上,钱母就瞧见周名安缓缓从袖筒中抽出一支金步摇。


    钱柚今天晚上还戴着的金步摇。


    钱母在看见金步摇的那一瞬间,脸色刷白,浑身血液冰凉,心脏似乎都停跳了。


    她怔怔着就要走过去,却被人用力拉住了手臂。


    钱母扭头看过去,是钱橘。


    钱橘脸上带着道浅浅的血痕,静静的看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四姐姐丢了簪子,心里难受,现在正坐在马车里哭喊着要回家呢,主母不过去看看?”


    钱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沈柔云望了望。


    沈柔云眸光微动,没有半分言语沟通跟提前商量,只一个眼神,她就懂了钱橘的意思。


    “四姑娘丢了簪子啊?”沈柔云笑盈盈看向沉下脸的周名安,“也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可别落在了有心之人的手里,成了污蔑跟要挟用的工具才好。”


    她不是为了钱橘,而是跟钱橘一样,都是为了钱家所有女子们跟钱橙的名声。


    季静其实没听懂沈柔云话里的意思,只听懂了,“丢了簪子?谁丢了簪子?哦,钱柚啊,那没事了。”


    众人,“……”


    但亏得她出声,周边人都听见了事情原委,钱柚丢了簪子在闹脾气。


    现在人命关天的时刻,是找簪子的时候吗,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他们看向钱母,眼神带着谴责:怎么管孩子的。


    钱母静下心,脸上连忙扯出笑,同时拉住钱橘的手,“是、是我没教好,我现在就去劝劝她。”


    她拉着钱橘,人前还能走的端庄体面,刚过了前厅没人看着了,钱母双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地上。


    钱橘半分搀扶的意思都没有。


    钱母被刘妈妈扶着奔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就看见躺在车厢里的钱柚。


    钱柚缩在车厢里,脸颊绯红,呼吸沉重,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但身上衣服整齐鞋都没掉,只有发髻蹭乱了而已。


    钱母抖着手,扶着车框,这才掉下眼泪慢慢蹲在地上,刘妈妈也跟着无声哭起来。


    到此刻,钱母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钱橘只站在旁边冷眼看她,同情?如果不是她聪明,她在钱母的算计下早就成了钱柚的替死鬼,到时候谁来同情她?


    如今也只是轻声提醒,“主母,袁层死了,周名安脱不了干系,那曾跟周名安有过往来的钱家呢?”


    钱母瞬间回过神,女儿没事后,她的脑子又能转动了。


    钱母看向车厢里,她再傻也不会真以为今晚这事跟钱柚没关系。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如果她还不识趣,那今晚跳水的那把椅子就会变成某个不堪受辱跳河的钱四姑娘。


    钱家的安危跟女儿的名声,是司锦拿来逼她离开新水州的筹码。


    钱母颤抖着手,扶着车厢又站了起来,哑声跟刘妈妈说,“等司五少爷来了后,就把老爷叫回家。”


    “能叫走吗?”刘妈妈有些担心,怕周名安攀扯钱家,也怕这时候走了让人觉得钱家心虚。


    钱母笃定,“能。”


    她像是陡然老了十岁不止,没了那股子狠劲跟算计,只看着车厢里的女儿喃喃道:


    “把他叫回来,咱们收拾东西,在官府涉入这事后,我们搬离新水州,回我娘家那边生活。”


    司锦不是个愿意被人算计跟利用的人,她利用了钱橙一次,司锦这回只是警告,她要是还不识相,司锦会为了钱橙的名声,直接抹除钱家的存在……


    钱母到这一刻才觉得害怕,打心底害怕跟畏惧。


    司锦连三品皇差都能悄无声息的算计死,何况小小一个钱家。


    是她低估了司家的权势以及司锦的狠辣手段。


    一个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商业奇才、就接手整个司家生意的人,怎么可能真如她面上那般矜贵清冷不染俗事,又怎么会真无能软弱到任由别人算计。


    她对钱橙的耐心跟喜欢,全因那是钱橙罢了。


    这样的人,不喜欢蠢货。钱母还不算蠢货,所以她知道该怎么做。


    钱母爬上马车,看了看站在马车边的钱橘,到底还是让她上车跟自己走了。


    钱家的事情没人在意,现在宅子里的众人都在等一个人。


    等新水州的司五少爷,司锦。


    他们从没有一刻这么期盼过司锦的出现,以至于听说司五少爷到的时候,眼里差点涌出热泪。


    真正能主事的人来了,他们新水州的天,到了。


    第 74 章   074


    司锦带着钱橙一起到的。


    瞧见她出现,季静双手抱怀呵了一声,下巴抬起,点着不远处的戏台,意有所指,“名角总是最后出场?”


    司锦微微一笑。


    不然呢。


    她纵容周名安在她的地盘搭台子唱大戏,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司锦示意下人搬来椅子。


    下人以为司锦要坐,只搬了一把,摆在正厅门口的正中央。


    季静扬眉,司锦沉默一瞬,牵着钱橙的手,手指微微搭在钱橙肩上,示意她坐。


    钱橙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这么多人都站着呢,司锦甚至也站着呢,她坐合适吗?


    心里虽这么想,但司锦指尖搭在她肩上的那一刻,钱橙屁股已经挨在了椅面上。


    钱橙,“……”


    她的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虽然心里还没适应身份的变化,但身体表示已经完全适应了。


    钱橙稳稳地坐着,任由司锦单手搭在她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以庇护者的占有姿态站在她身旁。


    一时间,她像个柔弱无能的傀儡太后,而司锦则是她手里所向披靡的权臣利刃。


    蕊蕊新买的话本子,里面讲的就是这一对,还挺好看。


    钱橙因自己的联想笑了一下,仰头昂脸看司锦,眸光在灯笼光亮下亮晶晶的,透着股天真稚气。


    司锦垂眸看她,牵起嘴角笑了笑,低声说她,“傻。”


    钱橙哼哼着。


    傻傻的她能坐着,聪明的司五姑娘却要站着。


    既然这样,那钱橙愿意傻一点~


    司锦心里一软,没忍住用手指捏了捏钱橙的后颈,在众人全都聚过来后,又不动声色把手移开,变回原本矜贵优雅的司五少爷。


    只是……


    少爷站着,少夫人坐着,家庭地位一眼了然。


    众人看了看,又看了看,最后当作没看见,丝毫不敢有半句异议。


    从司锦出现的这一刻起,不管她是坐着还是站着,院里所有人都像是一盘散沙找到了主心骨,瞬间以司锦为中心,以她的话为指令。


    季静站在一旁,看的认真,点头表示学会了。


    沈柔云轻声问,“学会了怎么把控全局?”


    季静,“……”


    季静仰头看天,有些心虚。


    ……学会了有一把椅子的时候,该给谁坐。


    “司五少爷,我们几人去小阁楼看过了,小阁楼里没有别人留下的痕迹,只有袁大人自己的。”


    至于死因,估计就是用药用多了,然后憋死的。


    他们也不敢亲自动手检查尸体,更怕破坏现场,所以只远远看着,“手上也没什么厉害的裂痕,身上看着也没有血迹。至于那个落水声,可能是某个被逼跳水的姑娘。”


    毕竟今天周名安在花楼里请了不少姑娘呢,万一伺候的姑娘在发现袁层不对劲后,怕惹祸上身,直接跳楼跑了也有可能。


    “还有可能是袁层自己求助,这才推开窗扔下东西,弄出动静。”


    怎么解释都行,全看司锦的意思。


    周名安已经被定为凶手,这会儿更是直接绑上了,连嘴都堵住了,只能瞪向司锦。


    司锦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轻敲着椅背,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做的很好。


    众商户立马开心起来,宛如被老师肯定的学生。


    “这事发生在新水州,袁大人死了,按理说我有一半的责任,可袁大人是周公子越过我接触的,所以我也算半个受害者。”


    司锦声音轻缓,慢慢说着,“到底是皇差,还是报给官府处理吧。”


    事情她全程都没沾过手,自然跟她无关。


    一听说要报官,周名安疯狂挣扎起来,在司锦的示意下,有人把他嘴里的布拿掉,周名安得了机会立马说道:“司锦你害我,事情一定是你做的!”


    “还有,我是临山州人,就算报官也该报临山州的官,这事也该通知我周家让周家人知道。”


    周名安现在是困在笼子里的恶虎,众人怎么可能把他送回临山州,那岂不是放虎归山任由他逍遥自在?


    季静笑着说道:“周公子这会儿想起来自己是临山州的人啦?您在新水州以客代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还有,”季静学周名安,“既然事情是在我新水州发生的,自然要报我新水州的官,这事可不带跨州处理的。”


    周名安当然不愿意在新水州审这个案子。


    他扭动挣扎,怒瞪季静跟司锦,最后嘴又被堵住,只能呜呜。


    “不能让他回临山州,不然事情全得怪我们头上,死的可是皇差,这个罪过我们担不起。”有人开口。


    皇差背后站着大皇子呢,他办事不利死在了新水州,还是以这种死法,大皇子肯定要查个底朝天,到时候周名安要是跑了,他们岂不成了替罪羊!


    有人叫嚷起来,啐着周名安:


    “周皮条你别不要脸,把脏水留在我们新水州。宅子是你买的,人是你接待的,全程不假人手,如今人死了,你说跟你没关系了,谁信?”


    “谁不知道你周家的买卖是怎么起来的,你说不定是想故技重施用在袁大人身上,结果袁大人年纪大了经不住,这才死在床上。”


    “这事就在新水州查,我们陪你查个底朝天!”


    周家的皮条生意谁不清楚,周名安会给袁层下药丝毫不奇怪,只不过这会儿玩脱了玩砸了玩出人命了。


    这人命肯定不是一回两回,只是这次死的是皇差罢了。


    最重要的是,要是搞死了周名安,那周家不得乱成一锅粥,到时候不止皇商的好处是新水州的,连临山州的生意他们都可以插上一脚。


    一想到利益,商人们如同恶狼,看向周名安的眼神都绿了。


    饶是周名安,这会儿都忍不住往后退两步,心底拔凉。


    更凉的是,司锦开口了。


    司锦慢悠悠说,“衙门初八才开印,但皇差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会连夜告知知州,速速开始审案。想来初八开印时,临山州的知州就能看到一份结案的卷宗了。”


    也就是说这事在结案之前,是不会通知临山州知州的,更不会给周家人帮周名安走动的时间和机会。


    只要卷宗报上去,举荐袁层的大皇子定会被斥责,以及被皇上跟朝臣怀疑他识人用人的能力,这对于大皇子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到时候季杰就能趁他病要他命!


    司锦看向周名安,眼底总算染上清浅笑意,“周公子放心,如果周家有个意外,我会勉为其难吞并周家生意的。”


    周名安,“……”


    那你可真是太“勉、为、其、难”了!


    他心里嚷着:


    ‘司锦,你生意做这么大不要命了吗!’


    ‘你生意跨两个州,对朝廷来说就是威胁,你是真不要命了吗?’


    ‘老皇上可能拿你没办法,但新帝登基后能容得下你吗!’


    可惜他嘴堵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要不然司锦会小声告诉他:


    ‘还有威胁什么比虎符还大?’


    ‘新帝是我一手扶持上去的,他要谁的命?’


    ‘这个不满意,那我就再换个更新的皇帝,换到我满意为止。’


    司锦淡淡笑着,让周黄把周名安捆结实了,她会连夜修书一封,连人带信送到知州手上。


    这么简单的案子,初八开印之前,估计就能结案了。


    周名安已然是砧板上的死鱼,没了扑腾的机会。


    “今夜大家都受到了惊吓,”等周名安被带走后,司锦缓声开口,“年后生意上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会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大家。”


    她一张嘴,大家差点给她跪了。


    瞧瞧,菩萨,活的!


    不怪司家拥有人心,她值得!


    司锦温声道:“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今日初六,除了开市还有送穷,我让人备酒一壶,留大家除晦时用。”


    司家送的酒,必然是好酒。


    再联想一下送穷,果然啊,把周名安送走,他们的确是得到了好处!……原来周名安才是他们新水州的商户们要送走的穷鬼!


    远远离开的周名安听到别人在骂他晦气,险些气晕过去。


    事情解决,司锦垂眸看钱橙。


    钱橙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如今已经有些困倦,眼里含着水,“结束了?”


    她昂脸看司锦。


    司锦声音更温和了,“嗯,辛苦娘子陪我处理这些,现在事情忙完,可以回去休息了。”


    钱橙辛苦?


    她来了之后就坐在那里,嘴都没张过,哪里辛苦了?季静心里蛐蛐。


    司锦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抬眸眯眼看过来,季静立马老老实实,“橙子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她们都这么说,钱橙也觉得自己辛苦了,所以上马车的时候她还愿意自己走,可等下马车的时候,却张开双臂要司锦抱。


    马车直接进了后院,停在锦院门口。


    钱橙双手环着司锦的脖子窝在司锦怀里,轻声问,“钱家的事情,是你帮着化解的?”


    她没看见钱家人,却也知道钱家打算跟周家合作,今天晚上肯定来了,但她后来没见到人,只能说明钱家人提前离开了。


    提前离开便代表着跟这事没牵连。


    钱橙心里有数,肯定是司锦为了她帮了钱家一把。


    司锦垂眸看钱橙,想了想,还是把所有事情认真告诉她,没有隐瞒,包括钱橘的选择,一并说了。


    她没拿钱橙当成依附自己的菟丝花,因为橙子是开在她身边跟她并肩的月季。


    司锦既然跟钱橙说了钱橘,也代表着她从来没觉得钱橘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个威胁。


    钱橙听完果真没说什么,只是环紧司锦的肩膀,快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才轻声道:


    “我也不恨她。”


    她指的是钱橘。


    钱橙昂脸看司锦,软声问,“等钱家人离开新水州的时候,你陪我去送她一程?”


    司锦低头吻钱橙额头,柔声答应,“好,我陪你去。”


    钱橙笑着回吻,两人跌在床上,从上到下,嘴到‘嘴’,慢慢叠在一起。


    钱橙今天辛苦了,但恐怕还要再辛苦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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