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041
书房?!
钱橙睁圆了眼睛看司锦,忍不住往后撤了撤身子上下打量她。
瞧不出来啊,表面正经矜贵的司五姑娘心里居然这么不规矩,总想跟她在书房里发生点什么,是斯文模样装久了心生叛逆?
司锦任由钱橙打量,将火眼镜重新戴好,双腿交叠靠在车壁靠枕上,继续优雅的翻看搭在腿面上的书。
钱橙犹犹豫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可以跪着,自己动。
司锦,“……”
司锦沉默,一时间不知道是感慨她难得想单纯了呢,还是感慨清纯干净的钱橙难得想淫7秽了。
两人回到司府,司锦先是去了趟岩院。她有一事倒是没骗她那岳父大人,就是司家老二司岩今日的确外出回来。
司家的生意自然不可能只盘踞在新水州这一处,如果把生意来往比做植物,那司家这棵大树明面上仅栽种在新水州,然而实际上,地下的根茎早已渗透到其他各地。
生意嘛,本就盘根错节互相来往。
她昨晚从钱府捞来了不少好东西,本来打算今日一早收拾入库,奈何才起床连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现在虽是午后,但她在马车上已经睡饱了,正是精神的时候,便带着蕊蕊整理起来。
钱橙想了想,还喊来周妈妈帮忙。
蕊蕊不识字记不了账,所以她负责拆库房里的新婚礼物,周妈妈负责辨识东西贵贱,然后由钱橙写下来。
周妈妈怕她累着,“府中有账房,少夫人何必自己辛苦。”
“妈妈你不懂,这种事情怎么能是辛苦呢,”钱橙琥珀眸子弯成月牙,好心情都写在眉眼之间,声音也欢喜轻快,“这分明是享受。”
每多写一件,钱橙就知道自己的腰包又鼓了一点。对于从小私库不超过十五两银子的钱橙来说,这简直是天上下金子,全掉到了她的怀里。
这金银俗物带来的满满的幸福感跟安全感,是她从来没拥有过的。
司岩前两日外出查账,正好路过隔壁的青山州,司锦有件事情托他查查,见他回来便去询问。
她去忙事情,钱橙回来也没闲着。
先是把大厨们新研制出来的牛乳糕吃了,后又整理起自己的小金库。
下人们抬来书桌搬来椅子,钱橙坐在门旁,宽大的粉色袖筒用银白色攀膊束起,露出里面窄口小袖的浅粉色棉衣。
午后阳光洒在她身上,乌发明亮,皮肤莹白,浓密卷长的眼睫垂下不动时,像是一对漂亮蝴蝶驻足于此。
她红唇水润,比夏季盛开的红牡丹还要鲜艳好看,凡是路过库房门口的下人,没一个不往这边瞧的。
少夫人虽善妒又能吃,但实在是貌美啊!怪不得少爷喜欢,她们瞧着也喜欢。
这样的粉人冬日午后端坐在那里,简直像是一副精心描绘过的画卷,看得人赏心悦目心神宁静。她美的不像真人倒像是瑶池处下来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而众人眼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钱橙,正在嘀嘀咕咕的碎碎念抱怨,“这个瓶我见钱柚抱过,这个玉钱橘还跟我炫耀过……”
钱府里拿出来的东西,钱橙大多数都没见过,但有几件,她见其他姐妹玩过。
“我就只有小时候学了识字。”钱橙脸颊鼓鼓。
这算是钱府唯一没有亏待过她的一件事情了。
只不过钱橙只学了识字,不像是钱枳琴棋书画都请了老师来教,钱柚也学了舞,钱橘甚至都学了古筝。细细算起来,唯有钱橙只念过书会写字,别的多余的要花银钱的东西,她都不会。
“少夫人,您看这对白灵芝像不像雪做的,感觉晒晒太阳就会化开一样。”蕊蕊拆开一个锦盒,里头是玉灵芝,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没忍住举起来给钱橙看。
举完,蕊蕊才恍惚觉得不妥,脸微白,眸光闪动着低下头,掩饰性的扯起袖筒轻轻擦拭白灵芝,“我、我都没见过这样的。”
她怎么一高兴就忘了这是司家,是什么东西没见过的司家。
她跟小姐来自小门小户本就怕人瞧不起,现在她这么一嚷嚷,旁人更要觉得小姐出身不高没见过好东西了。
就在蕊蕊忐忑不安的时候,周妈妈柔声开口,丝毫没觉得有什么,笑着说,“这是羊脂玉的,你仔细摸摸,手感是不是油滑如脂。”
蕊蕊仔细揉摸,小心翼翼回,“还、还真是,摸着果然一点都不冰凉。”
蕊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落回去,托着灵芝过来,眼睛亮亮的,小姑娘模样,“滑滑油油的。”
钱橙摸了摸,还真是!
见钱橙脸色没有半分异样,蕊蕊才开心起来,跟她在灵芝身上摸来摸去。
连她用来傍身的绣功,还是她小娘教她的。
就因为钱父不疼她,导致她什么好本事都没学会,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就连瞧见了陌生物件都不敢开口询问那是什么,生怕得来的不是解答而是奚落。
她越想胸口越闷,就在这时,钱橙听见蕊蕊开口喊她。
钱橙本来还在想自己怎么会一身怨怼,如今被蕊蕊一打岔,这才陡然意识到为何。
因为刚才的她跟蕊蕊一样,没底气。
写下来的好东西越多,她开心的同时又隐隐藏着不安。
因为她好多都不认识,也没见过。
从嫁到司府起,她就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不安跟自卑,不问不好奇。
这份自卑像是一件湿哒哒的棉衣,被她用外袍遮掩修饰,强颜欢笑假装没有异样,可其中的沉闷潮湿只有她自己知道。
钱橙摸着羊脂玉,下定决心,昂起小脸跟周妈妈说,“妈妈好厉害,摸起来真的手感油滑。别的玉也这样吗?”
蕊蕊也好奇。
“真的?我摸摸。”钱橙一怔,深呼吸放下笔,鼓起勇气朝蕊蕊招手,脸上摆出好奇。
她是以前没见过这东西也没摸过,但不妨碍这东西现在属于她。
“自然有些不同,”周妈妈又取来青玉的物件,“您再摸摸这个,是不是感觉跟羊脂玉不同。”
要是以前,钱橙可能分不出来,毕竟看起来只是颜色不同而已。现在羊脂玉跟青玉黄玉以及玛瑙摆在一起,她跟蕊蕊细细摸过,仔细感受玉跟玉之间的不一样触感。
主仆两人都没见过世面,现在摸着玉,满脸都是发现新东西的欣喜,眼里皆是纯粹光亮。
要是以往,钱橙哪怕没见过也不会表现出来,她会藏起自己的不足,怕被别人发现而奚落嘲笑她。
可现在,她自己主动把遮掩的外袍脱掉,将那件自卑的湿棉衣尽数摊在这冬日阳光下晾晒。
闷赌的胸口像是封闭的大缸,被她咬牙砸碎,如今只觉得心境宽阔敞亮。
钱橙脸皮热起来,“那我先记下来,回头问她。”
毕竟钱橙身子看起来挺健康的,气色红润皮肤莹白,哪怕出了力气也没有多喘,怎么会突然难受?
府里不可能有人给她气受,也不会拿不干净的东西喂她。
司锦在抬脚往床边走的时候,连钱橙嫁过来后水土不服的可能都算进去了,哪怕两家距离不到十里地。
里间,大红床帐合拢着,床边只在高处点了一盏油灯,光线虽不明亮,但刚好够司锦看清屋里的东西。
“钱橙。”司锦轻声喊,正要抬手撩开床帐看看的时候,床帐就动了。
钱橙跪坐在床上,脑袋从合拢的床帐里露出来。她头上珠钗摘掉,长发半拢半散披在肩上,昂着脸看司锦。
司锦低头看她脸色,凑近了仔细看。
钱橙记这些的时候,周妈妈就站在一旁垂眸瞧她,眉眼和蔼眼神慈祥。
她见钱橙愿意主动迈出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不由满心欣慰,只觉得此时的少夫人像是一株刚被栽进院里的月季花,过了刚开始的蔫巴,现在开始枝叶舒展颜色翠绿。
想必只需要再多一些时间,她便会长出花骨朵,开出最美的月季花。
冬季天黑的总是快,东西才整理一半,眼见着就到了酉时。
黄昏时分,太阳滚落天边,周身余晖像是融化流淌在天际间,化成漫天橘黄。
钱橙余光瞧着天色,想起司锦的话,含含糊糊给自己去书房提前铺垫找借口,“今天就到这儿呢,我先把这些不认识的拿去问问司锦?”
她看周妈妈。
周妈妈直接把台阶递到钱橙脚底下,扶着她往下走:
她的出身本就一般,她的见识跟阅历也不多,这些事情司锦知道司家人也知道,那她何必遮遮掩掩让自己瞧着特别不自在。
钱橙坐在阳光下,被烘烤的浑身暖融融,只觉得身处光中,而以往的不快跟阴霾怨怼在摸完一件又一件的玉器里缓慢翻了篇。
周妈妈露出揶揄笑意,“少爷见多识广,必然清楚,若是少夫人亲自询问,少爷想必很乐意为您解答。”
“少爷处理一下午生意了,也该歇歇换换脑子。我本来就想劝少夫人您去给她送些糕点,怎么年纪一大就忘了,真是老糊涂了,亏得还有少夫人您惦记着少爷。”
这台阶铺的又大又平,钱橙不踩着走下去都对不起周妈妈。
她腰背挺直,矜持着点头,“那我去书房看看。”
不过,司锦好像不太喜欢薄荷的味道,昨晚钱橙见她在季府桌上抿到薄荷味饮品的时候,眉头一皱,抿着唇就把碗放下了,之后再也没碰过那碗。
薄荷味道多清爽解腻,昨天季府也是怕客人觉得口中油腻,这才端了清爽的饮品上来。
眼见着就到了书房门口,钱橙深呼吸,起了坏心眼,捏了块糕点三两口吃完。
蕊蕊疑惑地看着她,钱橙擦干净嘴巴,接过糕点盘子,笑嘻嘻说,“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就行。”
刚才还犹犹豫豫的钱橙,现在变得迫不及待。
外头还有天光,书房里便没有掌灯。
司锦跟上次一样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正提笔写东西,瞧见钱橙开门又关门进来,司锦眸光微动,不动声色把笔放下了。
“我来跟夫君表歉意。”钱橙双手捧着糕点盘子放在书桌上,将翠绿色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周妈妈让蕊蕊端上糕点。
碍于司锦那小猫胃口跟挑剔嘴巴,估计是不吃糕点的,钱橙特意把端去的点心选成她跟蕊蕊都喜欢的薄荷绿豆糕。
回头司锦不吃的时候,留她跟蕊蕊吃。
司锦靠在椅背上,看都没看糕点,目光只落在钱橙姣好红润的脸蛋上,温声询问,“就这?”
“自然不是。”钱橙红着脸,慢吞吞走到窗边,佯装赏景,抬手把窗户关上了。
她脸皮薄,光天化日之下到底不适应,关了窗好像好点。
司锦挑眉看她掩耳盗铃关上窗,眼底蔓出笑意。
钱橙红着耳朵走过来,双手提起衣摆,大着胆子跨坐在司锦腿上。
钱橙对这事向来羞涩腼腆,难得的一两回主动都是为了虚晃她一枪。现在热情起来,司锦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花瓣般红润的唇贴过来后,尝到她舌尖上的薄荷味道后,司锦立马往后一靠,眯着眼睛看钱橙。
司锦手搭在钱橙腰上,紧紧握着,不让她贴过来,哑声问,“你吃了什么?”
“薄荷绿豆糕~”钱橙眼里亮亮的,宝石一般,她嘟着嘴朝司锦亲过来。
热情似火。
司锦,“……”
司锦搭在钱橙背后的手一滑,在她企图逃路后退的滚圆上拍了一下。
手感饱弹。
钱橙呼吸一颤,瞬间往前跪直了,眼眸晃动,低低喊,“司锦。”
司锦说不出心头什么感觉,就觉得心底柔软,软到恨不得把钱橙整个塞进她心里紧紧裹着。
“你昨晚只抿了一口薄荷饮。”钱橙小声说。
粉色外衫被扯开,里头的交襟棉衣带子微松,原本交叠的领口变得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荷花抹胸。
司锦眼里露出笑,比新婚那夜还要满足。
她讨好叫她。
“现在知道错了?”司锦搭在钱橙身后的手顺着她顺滑的腰线流过。
钱橙红着脸点头。
司锦沉默一瞬,后背紧紧贴着靠枕,努力别开脸不让钱橙亲过来。
她不舍得推开钱橙,只斟酌着说,“要不,就罢了吧,你说得对书房里的确不适合。”
瞧瞧,这哪里像司五姑娘会说的话。
她此刻像个被流氓逼到角落里的贞洁烈妇,努力仰着脖子不让钱橙得逞。
钱橙直接伸手环住她的脖颈,腿上微微用力跪直了,上身瞬间紧紧贴着司锦。
柔软饱满瞬间抵在她胸口。
司锦,“……”
钱橙故意的,哼哼唧唧问,“夫君不喜欢亲我啦?”
司锦坐的是圈椅,上面铺了一层柔软毯子,钱橙伸手摸了摸,觉得不硌膝盖,才双手搭在司锦肩上,攀着她的肩膀借力支撑,抬腿跪在她腰胯两边,往后再次坐回司锦腿面上。
钱橙格外积极主动,琥珀眸子亮晶晶的,一脸期待模样,甚至将司锦鼻梁上的火眼镜摘掉扭身放在桌面上。
司锦莫名觉得心底毛毛的。
司锦呼吸发紧,手被迫环护着钱橙的腰背,眸光闪烁,“……喜欢。”
钱橙的目的肯定不是脸蛋,司锦越抗拒钱橙越大胆。她鼻尖蹭着司锦的额头,从眉骨到脸蛋,吻陆陆续续轻轻浅浅的落在司锦脸上,最后是耳后跟脖颈。
原本矜持羞涩的人应该是钱橙才对,但因为一块小小的薄荷绿豆糕,钱橙的角色跟司锦顷刻间颠倒过来。
她积极主动,司锦保守退缩。
钱橙本来想着逗逗司锦就算了,可真抱着她,亲着她的脸颊,司锦呼吸乱了,钱橙胸口的起伏也微微有了不同。
黄昏暧昧的光线下,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
钱橙环着司锦的脖子,垂眸看她。
司锦抬起脸,专注潋滟的凤眸里只倒映着她染了春意的眉眼
“那你亲我。”钱橙说这话的时候头皮都是麻的,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司锦,“……”
司锦亲钱橙脸蛋。
钱橙轻轻咬唇,慢慢红了脸。
借着薄荷绿豆糕大起来的胆子悄悄褪去,她又变回那个羞涩腼腆的钱橙,磨磨蹭蹭试图把屁股放回司锦腿上。
她不该进门前吃那块薄荷糕的,简直鬼迷心窍。
可惜司锦没那么大度,她手沿着两人贴在一起的缝隙缓慢往上。
“错哪儿了?”司锦温声问她。
钱橙低着头,“不该故意选薄荷糕。”
听见她直接提起薄荷糕,司锦略微觉得诧异,抬眸看钱橙,“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薄荷味道?”
钱橙的喜好司锦一清二楚,是因为她把人娶进门之前就已经暗中留意了多年,自然知道钱橙喜欢什么口味不喜欢什么口味。
可钱橙之前完全不认识她,两人也成亲没多久,钱橙居然就发现了她不喜欢薄荷糕。
她的那点喜好,那么不明显,可钱橙却留意到了。
钱橙昨晚心里因为“救命恩人”一事那么低落,却还是注意到她只抿了一口薄荷饮品。
微凉的鼻尖贴着滚热的皮肤,滑过的每一下都反应在钱橙起伏的胸口上。
外头天色渐沉,橘黄光亮渐渐被灰黑取代。
书房里光线暗下来,但因为司锦隔着衣料亲吻,荷花已露尖尖角。
突出的格外明显。
到底是书房,司锦也没仔细洗过手,哪怕她因为“薄荷”很想塞满钱橙,但她还是克制的紧紧抱着她,将脸埋在荷花间。
司锦声音闷哑,“大夫说,不好好洗手,你会生病。”
要是手不干净就去搅弄女子最纯净之地,时间久了容易生病。
司锦想,但舍不得。
她只抱着钱橙,手在她后背来回轻抚,安抚自己也安抚钱橙。
钱橙趴在司锦怀里,脸埋在她颈窝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钱橙,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司锦不知道怎么表达胸口的这份高兴,只下意识想投喂她。
钱橙“唔?”了一声,“?”
她现在分不出神去想晚饭,“都、都行。”
小白花应该,睡了吧。
眼见着前面不远处就是自己的房间,季静刚松了一口气,就瞧见院子里一盏油灯缓慢亮起,映出石桌边石凳上坐着的沈柔云。
司锦揉着钱橙的腰肢,唇吻在钱橙锁骨处。
原来司五姑娘早上对她没起色心,是因为来月事了。
离得近,她能嗅到那淡淡的血气。
钱橙眉眼弯弯,越发收紧手臂环着司锦,故意说,“晚上想吃薄荷糕。”
司锦抚她后背的动作一顿,“……”
钱橙笑起来,侧头亲她脖颈,低低的说,“骗你的。”
本来想答应她的司锦,立马把嘴巴闭严实。
两人温存之际,钱橙想起来季静,“我从库房里翻出来一个特别好看的玉镯,要不送给静静赔罪呢?”
就司锦送的那礼物,都算不上是谢礼。
光线不明昏暗寂静的书房中,两人轻声细语说着话。
司锦道:“我让人给季静送个消息,她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
钱橙眼睛一亮,眸光于昏黑中闪烁如星,“查出来了?”
司锦没忍住亲她,“嗯,是周家。”
跟季家在青山州做对的,是临山州的周家。
司锦慢声细语地说,“季家那小白花跟周家有点关系,加上今日这消息,胜算都递到季静面前了,想来她会真心谢谢我。”
知道暗处的敌人是谁了,才好针对性对付。
沈柔云是把双刃剑,现在就看谁先用了。
“不用,你现在送玉她只会,草木皆兵……”司锦难得心虚。
钱橙睨她,“哦?怪谁呢?”
司锦老实低头,“……怪我。”
钱橙笑着往后坐她腿上,以这个姿势面对面跟她说话。
钱橙恍惚,“原来这才是送静静的礼物啊。”
人家亲姐妹的事情,倒是她多虑了。她还担心静静不高兴呢,想着再替司锦送一件礼物。
钱橙双手鼓掌,“夫君好棒~”
她看向季静,“我还以为季大小姐调戏完我以后,今夜都不敢回来了。”
季静,“……”
她木着的脸皮,因为死去的回忆,瞬间通红滚热。
听闻钱父脑震荡失忆了,怎么做到的,她现在很想拥有。
季静努力忽略脸上的热意,站在原地丝毫不动,仿佛拦在前面的不是柔弱姑娘,而是一头吃人猛兽。
司锦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眉眼舒展,手搭在钱橙腰腿折合处轻轻抚摸,“嗯。”
钱橙扭身捏了块糕点,“为妻奖励夫君一块薄荷糕~”
司锦,“……”
司锦动作一顿。
最后,司锦还是尝到了一个薄荷味道的……深吻。
司锦消息递到季家的时候,季静刚回府。
明明是回自己家,她做贼似的,没提灯笼,静悄悄的借着月色摸黑回去。
“你——”季静低头。
“这么晚没睡,自然是在……”
沈柔云昂脸看她,柔弱无骨的手指顺着季静的腕子下滑,轻而易举的握住季静微凉的指尖,声音暧昧,拇指摩挲季静手背,“等你。”
沈柔云吹灭火折子,笑得温温柔柔,似乎清晨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钱橙疑惑,“消息?”
什么样的消息比礼物还好?
“季静想往青山州扩展生意,可一直有人暗中跟她争抢使绊子,”明知道钱橙不懂生意,司锦还是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二哥外出,我托他帮着查了查。”
她甚至余光往身后瞥,看看扭头就走的可行性大不大。
她就像那种无害秀丽的小白花,散发着自身香气吸引蚊虫飞来,一旦它们停靠在自己面前,她便会迅速收拢花瓣将猎物吞噬变成滋养她自己的养分。
沈柔云只是温柔笑着,静静的看着她。
“……”季静觉得自己被她看透了,不由收回余光放弃逃跑的念头,迎难而上,“你怎么还没睡?”
她伸懒腰,假装很累,打着哈欠,“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
季静抬脚往前,速度很快,正要闷头越过沈柔云的时候,就见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季静瞬间僵在原地。为了不心虚,她特意没绕开石桌,这才导致沈柔云一伸手就能攥住她。
第 42 章 042
沈柔云手指滑进自己掌心里的时候,季静几乎是下意识握了一下。
柔软冰凉无骨,比上好的冷玉还要冰上几分。
她原本就知道沈柔云不是善茬,柔弱清丽的外表下藏着自己的野心跟渴望,这才是季静不喜欢她不让她进府的原因。
身怀目的,不够单纯干净。
哪怕后来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逃离周家,季静依旧觉得她有心机,同时还有谋算。
沈柔云给季静的印象,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周名安肯定不是第一个被她吞掉利用的猎物,她爹季白山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今沈柔云是把目标转向了她?
有意思,她还真是荤素不忌男女都行呢,为了目的果真不择手段。
等她反应过来后,眸光轻颤,被冻到了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迅速抽回手臂,甚至往后退了两步,沉着眸子看向沈柔云,“你想做什么?”
季静双手抱胸,压下掌心跟手背上还残留的柔软触感跟凉意,努力忽略心头那点异样感受,故意往前两步,讥讽一笑,“沈姑娘大半夜不睡觉,坐在院子里等我?”
季静微微弯腰俯身,准确无误的将自己鼻尖的距离跟沈柔云那张清丽脸蛋的距离把控在一指之间,呼吸若近若离。
她忽闪着眼睫,心底玩味,嘴角勾起轻声奚落,目光在沈柔云的胸口弧度上略微停留,“怎么着,是发现季家当家作主的人是我,你便改了目标,继、母?”
“可惜呢,”季静脸色连同眸光一起冷下来,“我对女人没兴趣,对你这样的女人,更没兴趣。”
沈柔云被她骂到脸上,眸光轻颤,慢慢抿着薄唇红了眼尾。
她要是露出本来面目跟爪牙,季静还能跟她有来有回,还愿意配合一二,可一旦她示弱,季静就只觉得索然无味。
好像她是在欺负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子,就像那些大户人家里为难继母的嫡长女似的。
季静面无表情,缓慢直起腰,居高临下俯视沈柔云,“我说错你了?你进季家,难道不是想勾引我爹当我继母?你花园里贴过来,以及现在等在此处投怀送抱,难道不是想上我的床?”
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讲究什么闺秀的教养。
不就是一个玉铃铛吗。
“这便算是调戏你吗?那未免太含蓄了点。”
季静伸手一指自己的房间门,“看见了吗,我的床就在里面,你要是有本事,你就爬上去啊。”
她明天就要把沈柔云赶走,这样的女人留在府里是祸害。
沈柔云眼里水雾凝聚成珠,在眼眶里滚动,自嘲一笑,“在季大小姐眼里,我就如此肮脏?”
“脏与不脏不是我决定的,”季静看着她,“是由你自己不检点的行为决定的。”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大冷的天,三更半夜不睡觉就为了在这里堵她?
哪个好人家的继母,会拉着继女的手腕往下摸继女的手?
虽说季静不承认沈柔云,但整个季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沈柔云的潜在身份是她爹的续弦!
现在在这儿跟她披着羊皮装什么单纯无辜的好姑娘呢。
季静笑着,“沈姑娘果真是见多识广呢,连缅铃都知道,那角先生也知道了?”
这都是季静白天翻那本书的时候无意瞥见的。
本来就是她自作多情!季静心道:我哪一点表现出喜欢她了?惹得她上门投怀送抱!
沈柔云看都没看季静,将火折子放在石桌上,起身绕开季静,回了自己房间。
季静难得顶住沈柔云的柔弱外表在她面前掰回一局,整个人舒畅的不行。
“跟我斗。”季静音调上扬,逐字哼哼。
“大小姐回来了?”季静刚想拿起火折子想回房间点油灯呢,就听见身后管家的声音。
季静笑,“赵叔,怎么还没睡?”
管家赵叔是府里老人了,几乎是看着季静跟季杰长大的。
她能想着爬她的床,也会想着去骚扰季杰。
季静就这一个弟弟,怎么会让他喜欢沈柔云这样的心机女人。
沈柔云呼吸轻颤,低低的声细细的气,“你就这般想我?”
他提着灯笼披着厚衣服,左右看了一圈,纳闷疑惑的看向季静,问她,“咦,沈姑娘呢,她不是说要在这儿等你回来吗?”
季静讥讽一笑,“哦,她回屋上床了。”
回她自己的屋,上她自己的床,了。
“?”赵叔丝毫没听出里头的深意跟不同,只觉得季静语气怪怪的。
他是个谨慎又仔细的性子,重要的事情总会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确认过才会放心,于是他问,“那沈姑娘把事情跟你说了吗?”
说?说什么?
说她等我?还说说她想睡我?
赵叔沉默了一瞬,神色惋惜,低声跟季静说,“当时老爷要撮合你俩你还不愿意,非要舍身割爱成全别人。瞧瞧,这会儿后悔了吧。”
见季静一脸茫然,赵叔也觉得奇怪,“她没说?可是晚上她还特意要在这儿等你回来啊。”
“什么事情?”季静抓住重点。
赵叔道:“哦,是司五少爷身边的周黄过来了,司五少爷让他传话告诉您,说咱家在青山州的生意是临山州的周家在暗处搅黄的。”
也不能算是搅黄了,但绝对被人在背地里阴过好多回,导致季静花了超出预算的银钱跟浪费了更多心神。
青山州到底不是新水州,就在眼皮底下想查点什么以及找人办事都很容易,所以季静一直不知道青山州到底是谁在背地里跟她作对。
现在清楚了,原来是周家。
那就不奇怪了。
怪不得她之前在青山州请人吃饭办事时,对方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派人来暗示,问她愿不愿意付出点别的。
什么别的,自然是身体。
周家行事,一靠银钱二靠女色。
季静问沈柔云,“想要吗,喜欢吗,我再送你一个也不是不行。
沈柔云眼泪滚落,垂下眼睫,“是我自作多情了。”
估计对方是想在她跟周家之间衡量一下,才问她愿不愿意付出点别的,比如像周家一样送些美艳的女子。
见她不答应,对方便选了周家。
从而导致季静为了拿下那个地段的铺子,花了比原本多出两倍的价钱。她既心疼又生气,回来就跟司锦抱怨了。
她那时只是单纯宣泄怒气而已,大骂特骂那藏在暗处的龟孙,并没有想着让司锦帮她。
可谁知道自家姐妹把这事记心里了,私下里帮她打听了龟孙是谁。
季静上午还叫着要弄死司锦,现在只觉得上午的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那哪里是司五姑娘,那是自己异父异母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啊!
她这辈子认定司锦这个姐妹了,以后给司锦当牛做马都不在话下!
季静双手捧着胸口,一脸感慨,“要不是我不喜欢女……司锦,我都恨不得当场嫁给她!”
可惜,两人对彼此半点兴趣都没有,比亲姐妹还要亲姐妹。
她模样好看聪明能干,睡她这样的女人岂不是更有征服感?那时候季静只当对方是恶意骚扰她,现在突然回过神,应该是她前脚跟对方吃完饭,后脚周家就去撬她墙角。
赵叔,“……”
季静眼皮抽动,轻声说,“赵叔,我刚才那话就只是表一下心里对司五少爷的感激之情,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就算是别的人,我也会这么说。”
赵叔不信,赵叔叹息,赵叔又说,“周黄来的时候,正好沈姑娘也在,就一起听了听这事。”
“本来我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把事情告诉你,但你今天格外忙,迟迟不回府。”赵叔皱眉,很担心季静的身体。
半点正事都没有纯属躲在外面躲到现在才回家的季静,“……”
“沈姑娘体恤我年纪大身子骨不好,就让我先回去休息,她在这儿等你回来,”赵叔手从衣服底下伸出来往旁边的石桌处一指,“就坐在这儿等的。”
“她说事情很重要一定要等你一回来就告诉你,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没劝她。”
赵叔说,“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坐在外头多冷啊,我就说让她进你屋里等着也行,她不愿意,她说她这样的身份不干不净,进你屋你会不高兴。”
季静顿住,愣怔着低头看手边石桌跟石凳。
赵叔道:“所以我回屋的时候,她就坐在这儿,确保你一回来就能看见你。咦,怎么这会儿人不见了?还好我心里惦记着这事没睡着,特意起来看看,这才没耽误正事。”
“想来是沈姑娘觉得太冷了,就先回去了。”赵叔单手拢衣服。
季静缓慢摇头,“没有,她一直坐在这儿,等我。”
怪不得手那么凉,冷的像冰一样。
季静胸口像是被自己抡起石锤重重砸了一下,闷疼到有些恍神。
她刚才怎么羞辱沈柔云的?说她脏,说她心思不正,说她想上自己的床。
她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留给沈柔云,就把她狠狠的从头羞辱到尾。
季静手撑着石桌坐在石凳上,人都蔫巴了,一脸懊悔,抬头看赵叔,“我刚才,好像,说错话了。”
避嫌避到连司锦都不叫了,直接称呼为司五少爷。
就算司锦不娶钱橙,她跟司锦也没有别的可能。
赵叔见她脸色难看,连忙上前询问,“怎么了?你说什么了?”
季静犹豫了一会儿,才眸光闪烁,含含糊糊嗯嗯唧唧说,“我说沈柔云不怀好意,见勾引我爹不成就特意坐在这儿等着勾引我……”
她牙齿咬着,嘴唇没动,只动舌头,说完后小心翼翼看着赵叔的脸色。
赵叔提起手里灯笼,借着光亮对着季静的脸来来回回的看,微微摇头,实在是想不懂,“你怎么会觉得沈姑娘对你有……想法呢?你俩不都是姑娘家吗。”
就算要勾引,那也得可着老爷勾引啊,季静怎么会把沈柔云等她联想成到床笫之事呢。
哪个继女会这么想继母?!
哪个闺秀会把姑娘家的事情往床上的下三路上想?
太奇怪了吧!
比沈柔云还奇怪的是季静才对。
季静沉默,季静抽了口凉气,季静双手捂脸眼睛睁圆。
是、是啊,她怎么会把沈柔云往床上想呢?
“都怪司锦!”季静果断把锅甩出去。
刚才还说要给司锦当牛做马,现在又开始骂司锦是个牛马。
要不是司锦女人喜欢女人在前,她季静怎么会把沈柔云往鱼水之事上想。
赵叔叹息,低声劝季静,“沈姑娘不容易,在咱府上也是本分守己从没跟老爷使过那等下三滥的狐媚手段,你也没太难为她,何况她还带着个三岁的孩子,要是出了咱们府,在外面还不得被人吞吃了。”
见季静要反驳,赵叔抬抬手,“我也看得出来,她是想讨好你,所以大冷的天才坐在这儿等你回来,不就是想卖你一个好吗。”
季静沉默下来。
“趁人家还没睡,去赔个不是?”赵叔试探着建议。
他是看着季静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家大小姐不是那等心狠的恶人,估摸着就是一时误会了才口不择言。
季静要是心坏,刚才觉得沈柔云勾引她的时候,就能直接叫下人进来把她们姨甥俩连夜赶出府,还等明天干什么。
季静梗了梗脖子,不想去,但对上赵叔鼓励的眼神以及自己心底的愧疚跟懊恼,乖乖点头,“哦,我知道了。”
不管沈柔云是不是故意的,可如果她自己没把两人的接触往肌肤之亲上想,就算沈柔云在她面前脱光了又能怎么样?所以只能怪她自己,先想歪了。
季静脸皮火辣辣的。
赵叔怕她尴尬,体贴的说,“你去你去,我不跟着去看,我这就回去睡觉。”
说完拢上衣服提着灯笼走了。
季静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抬手遮着风用火折子把石桌上的油灯点亮,端着朝沈柔云的房间门口走过去。
屋里灯光微弱但没吹灭,说明对方还没睡。
季静张了张嘴,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把冰冷的嘴巴闭上,选择抬手敲门。
出声回她的是雅雅。
三岁小姑娘声音甜甜的,天真无邪,“是谁呀?”
季静羞愧到无言开口,额头抵在门缝上,低头看着鞋尖。
瞧着外面没人回答,雅雅又问,“是静静姨姨嘛?”
“……是。”季静缓慢蹲在门口。
雅雅扬声说,“你是要找我小姨吗?”
她似乎停了一下,像是扭头在听谁说话,然后又回季静,“我小姨说她已经上床睡觉了,上的是自己的床,让静静姨姨放心。”
季静单手捂脸,恨不得给里头的人跪下了。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我……”季静闷闷说,“我,我来端灯请罪了。我遇到了赵叔,他把事情跟我说了。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季静心头已经麻木,忍不住回顾起来。
好像不管她跟沈柔云是以何种方式开头交锋针对,但结果总是她在道歉。
……单论今晚这事,她活该道歉。
屋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连雅雅都不说话了,季静叹息,就在她以为沈柔云不会再回她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季静一愣,下意识仰头朝上看。
沈柔云双手把着门,一身素色中衣肩上披着白色外衫,乌黑长发解开一半散在身后。
她脸蛋出水芙蓉般素净清丽,唇色浅粉,眼尾微红,眼睫都是湿的,好像刚哭完。
见她这样,季静良心隐隐作痛。
“季大小姐有事?是刚才还没羞辱够,想堵在门口继续说?”沈柔云轻柔一笑,任打任骂的小白花模样,“您说,我听着呢。”
季静,“……我,我刚才好像冲动了些……”
沈柔云秀眉一皱,“‘些?’季小姐这个字眼用的不是很准确。您也不是冲动,您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想来是憋在心里憋了很久,总算骂出来了。”
“……”季静被怼的张不开口。
她的确是借着冲动,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见她沉默,雅雅的小脑袋从沈柔云的身后探出来,看向季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好跟她平视,“静静姨姨,我小姨刚才哭了……她说,风吹了眼睛,很疼。”
季静嗓子发紧,昂脸看沈柔云,沈柔云别开脸不看她。
“对不起,我也知道光说没用,这样吧,”季静深呼吸,认真说,“除了让我爹给你正式名分以外,别的事情,只要你说我都没意见。”
季静已经退了很大很大一步。
她甚至都暗示沈柔云,除了“正式名分”别的都行。她都间接跟沈柔云妥协了,如果沈柔云想当她继母也不是不可以。
沈柔云长睫垂着,侧眸扫向季静,眼底光亮晃动,“哦?想上您季大小姐的床也行?”
季静,“……”
季静默默的看着她。
雅雅仰头问沈柔云,“为什么要上静静姨姨的床,咱们的床也很大啊,都够睡三个人呢。”
可能是最近雅雅没看见季静为难沈柔云,加上寄人篱下又吃人嘴软,尤其是沈柔云没在雅雅面前说过季静的坏话。
导致才三岁的雅雅对季静记吃不记打的说,“静静姨姨可以上我小姨的床,睡得下的。”
季静头皮都麻了,吹灭油灯递给雅雅,找了个借口支走她,“帮姨姨把这个放屋里桌上行吗?”
雅雅开开心心双手接过,“好啊。”
她颠颠地往屋里走,季静舒出一口长气。
沈柔云垂眸看她,双手松开门,改成撑着自己的膝盖,微微弯下腰靠近季静。
长发从她肩头滑落,垂在季静眼前,发丝轻晃着从她鼻尖前飘过,带着淡淡的小白花香气。
季静恍惚了一下,抬眼就看见沈柔云离她很近,近到自己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意。
沈柔云轻轻柔柔笑着,问季静,“是我上季大小姐的床,还是季大小姐上我的床?”
她这话好像是在问今晚去你那儿还是来我这儿,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偷…情,而且她俩如今的关系,多少又带了点伦理多了几分悖德。
季静本来就想岔了,现在沈柔云还一口一个“上-床”,简直存心的。
“咱们,还是各自睡各自的床吧,”季静认输,硬着头皮开口,“换一个。”
她以为沈柔云会提要求,说要搬去季白山的院子里住。
结果沈柔云只是侧眸朝屋里看了一眼——
三岁的雅雅正踮着脚认真把油灯放在桌上。
“季静,”沈柔云蹲下来,跟她平视,轻声问,“你能不能帮雅雅在新水州落个正式的户籍。”
季静微怔,看着沈柔云的眼睛,“就,这个?”
确定不是当她继母?
沈柔云点头,“我想求季老爷的,也就这个。”
季静心头不知道什么滋味,目光从沈柔云脸上移开,看向雅雅,雅雅已经把油灯放好,小跑着回来,大眼睛清清亮亮黑白分明,璀璨明亮的像是头顶的星。
她乖乖的靠在沈柔云身边,双手揪在身前,奶声奶气问,“静静姨姨真不进来吗,外头风大,会吹疼眼睛。”
沈柔云长睫轻闪,缓慢垂下眼。
季静笑着伸手,捏了捏雅雅的小脸,问她,“雅雅想姓什么呢,想不想跟娘亲姓?”
雅雅眼睛瞬间亮起来,重重点头,毫不犹豫,“想!”
她掰着手指头,说,“我,我跟娘亲姓,跟小姨姓,雅雅姓沈,想姓沈。”
“那就姓沈。”季静收回手,掌心搭在膝盖上。
雅雅开心起来,眼睛亮亮的看向季静。
季静看向沈柔云,轻声说,“你晚上等我是为了这事吧?”
她怕的是周家,季家的对手也是周家,这样她们算是站在了一条线上。
季静可以跟沈柔云联手,毕竟沈柔云是从周家逃出来的,多少比她更了解周家的情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沈柔云脸上的柔弱消失,刚才故意做出来的生气跟讥讽也全然不见,素净的一张脸干干净净,笑着说,“被季大小姐看出来了呢。”
好像如今的她,才是她柔弱表皮下的真正面孔,瞧着都让人觉得顺眼很多。
季静“呵”了一声。她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沈柔云抬手摸摸雅雅脑袋,问季静,“那季大小姐为何还要进我的局?”
她故意调戏季静,并提起早上的事情,话跟动作都很暧昧,引得季静恼羞成怒开口羞辱她。
等季静得知事情真相后,心中定然对她有愧,自然会答应她的要求。
沈柔云以进相逼,又故意后退,成功的用苦肉计把季静网了过来。
季静双手托腮,有些无力,“也不是没看出来。”
她看出来了,所以赵叔走后她才在石桌边坐了一会儿。
沈柔云看她。
季静一笑,明媚好看,“但坐在那儿是真的冷。”
可是为了雅雅,沈柔云认认真真坐在那里等了她好久。哪怕知道是苦肉计,季静也有些动容。
沈柔云红红的眼尾带出笑意,食指指腹点在季静的鞋面上,轻轻借力靠近季静。
她的唇瓣在季静耳边若即若离,声音柔柔酥酥,眸光如水晃动,“季大小姐这么聪明,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你了呢。”
季静,“……”
季静脸皮绷紧,脊背酥麻,趁自己还有理智,赶紧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这事我明天就去找司锦,今天的事就这么抵消了,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季静扭头就走。
沈柔云伸手揽着雅雅的小身板,目光始终落在季静身上,良久,垂眼轻笑,美得宛如夜昙绽放。
雅雅也看着季静的身影,问沈柔云,“小姨,静静姨姨不上咱们的床吗?”
还没走远的季静,“……”
沈柔云柔声回,“不急,以后多的是机会。”
季静,“…………”
季静小跑着离开。
第 43 章 043
“你是说在青山州跟咱家暗中作对的人是周家?”季老爷斟酌着问,“是临山州的那个周家吗?”
季静难得来季老爷院里吃早饭,顺带着把季杰也叫了过来。
一桌上坐着的人除了她们父女父子三人外,还有沈柔云跟雅雅,毕竟待会儿要说的事情跟两人有关。
季老爷见季静带着沈柔云姨甥过来,白胖馒头一样的脸险些笑成了白胖包子。
好好好,他就说沈柔云能跟静静处的很好。瞧瞧这才几日,静静跟沈柔云之间总算不是剑拔弩张了,想必再过些时日能处的更融洽。
他刚要感慨一家人来齐全了,就听季静对着这平静水面抛下石头。
虽说大家都是靠女人吃饭,可季白山这软饭吃的就要体面多了。
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明明靠女人发的家却要把功劳归自己。
旁人说他前半生靠夫人后半生靠女儿,他从来都是笑呵呵承认,并极力夸赞自己夫人跟女儿,从不否认她们的付出。
但周家不同,周家面上是个正经生意人,背地里做的是那皮肉生意。靠女人拉拢跟维系关系但又把功劳归于自己,非但不以为耻还觉得这是门生意经。
“司锦让人帮我查的,自然不会有假。”季静挑着素菜给季老爷夹菜。
季杰讥讽一笑,“周家?听说现在周家的掌家权交到了周老爷小儿子周名安的手里,他能斗过他那几个兄长揽过生意大权,倒是有些本事。”
提到周名安,雅雅啃包子的动作瞬间一顿,鼓起脸颊抬头看沈柔云,神色紧张忐忑。
直到瞧见小姨冲她笑笑,雅雅才继续低着头小口小口咀嚼包子,眼睛滴溜溜的在桌上几人的脸上看来看去。
季静又给季杰夹菜,“也不算是斗赢了吧,只不过是把权力分成了几份而已,明面上是周名安管着周家生意,其实只是个头衔。”
周名安现在就相当于春秋时期的周王室,他上头那几个哥哥则是割据各地的诸侯。
周家跟司家不同,周家几兄弟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关系自然一般。同理,周名安也不能像司锦一样掌控着整个家族生意。
司家里,司父跟司母不问事,司钰教书,司岩给司锦跑腿打下手,其余两个姐姐对生意素来不沾手,司家算是司锦的一言堂,她对外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
而周名安要是有什么决策,得把其中利益跟几位兄长罗列清楚了,他们都同意周名安才能继续实施。
这也说明周家在青山州背地里给她们季家使绊子的事情,是整个周家的意思。
周家生意网跟季家车行并没有半分利益冲突,但周家背地里给季家使绊子,明显是想要排挤旁家,垄断青山州的生意。
毕竟跟新水州和临山州比起来,青山州面积小不富裕,又挨着两州边缘,像个附属品。周家这是生了野心,觉得脚下盘踞的临山州不够大,还想要吞了青山州。
那下一个目标呢,新水州?
季静越想越生气,尤其是自己是被人用下流的法子撬松墙角,多花了冤枉钱。
“姐,你打算怎么做?”季杰见季静木着脸,就知道她不会吃这闷亏,赶紧用公筷回夹一个虾饺放季静碗里,讨好的说,“咱全家都支持你。”
“自然是不会让他好过!”季静一筷子戳破虾饺,抬手塞进嘴里。
季杰眼皮抽动,“那是自然,他周名安算个什么鳖孙,咱家何曾把他放在眼里,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刚把脑袋抬起来的雅雅,又低头把脸埋碗里了,“……”
她、她不姓周,才不是周家人。
季白山把生意全权交给了季静,自然是她说如何就如何。他借着给季静夹菜的机会,也给沈柔云夹虾饺,“沈姑娘多吃些,瞧着都清减了不少。”
季静看向季白山,季白山立马挤出笑脸,“静静也多吃些,静静为了这个家辛苦了,理应多吃些。”
她懒得搭理亲爹。
“我待会儿去趟司府,收拾周家得跟司锦合作,”季静看了眼沈柔云跟雅雅,“还有,雅雅也都快四五岁了,到了入学的年龄,念书的事情耽误不得。正好司钰哥在书院教书,不如就让雅雅去他那个书院。”
“?!”季杰看神仙一样上下打量季静,这还是他姐姐吗?怎么转性了。
他姐对上沈柔云姨甥从来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为何今日突然关心起雅雅念书的事情?
何况雅雅多大,才满三岁吧,“四五岁”这也虚岁虚的太厉害了,她怎么不说过两年就七八岁了呢。
“孩子读书是正事。”季老爷完全没多想,只觉得季静跟沈柔云的关系果真缓和了很多!要不然季静也不会想着让雅雅入学堂。
对于季静主动愿意交好,季老爷双手赞同,甚至附和着说,“还是静静关心沈姑娘跟雅雅啊。”
他侧身跟沈柔云小声嘀咕,“瞧见了吧,静静这个人就是嘴硬,其实心肠软着呢,你俩的事她心里都有数。”
沈柔云闻言抬眸看了眼季静,眼底露出柔和笑意,羞答答似的红着脸颊说,“季小姐心里总归是有我的。”
季静,“……”
季静呛咳一声,虾饺差点吐沈柔云脸上!
偏偏季老爷没觉得这话不对劲,还跟着点头,“那是自然!”
季静,“…………”
季静给季老爷夹菜,“爹,多吃点。”
她又破天荒的给沈柔云夹虾饺,几乎咬着牙柔声说,“来,沈姑娘也多、吃、点。”
吃饭都堵不住她的嘴。
“不过要入学的话,可能要迁户籍。”季老爷总算是想起来正事了。
他记得沈柔云跟雅雅是办了临时的过所才暂住在新水州,而两人原本不是这边的人,如果想在这儿入学,需要把户籍迁过来。
那这事可能真得麻烦司锦了,要她跟知州打个招呼,把户籍落下来。
“也快过年了,咱家本该就要去司家拜访,你这次去的时候多带些东西,虽说咱们两家关系好,但该有的礼节可不能废。”季老爷叮嘱。
季静点头,“我知道。”
她家虽跟司家关系好,不过她爹说得也没错。礼多人不怪。
“姐,你要是去司府的话,帮我给司锦带个东西呗。”季杰看向季静。
季静皱眉,“你在府里又没有事情,不如跟我一起去。”
“你帮我带去吧。”季杰抬手,下人把一个锦盒捧上来。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只寻常的空酒盏,瞧不出半分不同。
季静茫然,“你要请她喝酒?”
季杰笑着,“你帮我送过去,司锦看过就明白了。”
这是季府办宴那晚,司锦临走前倒满酒放在他手边的酒盏。
季静没看懂其中深意,倒是捧着碗的季老爷微微怔住,侧头看季杰。
吃罢饭,季静备了厚礼前往司府。
她一走,沈柔云没多大会儿便带着雅雅前后脚离席。三人离开后,季杰低头扒拉完碗里的饭,才搁下碗,“爹。”
“嗳。”季老爷心有所感,轻声应他。
季杰双手搭在腿面上,说,“快过年了,我打算离开家去趟京城。”
季老爷缓慢放下碗,也不敢劝,只呐呐道:“不在家过年了吗?”
“就因为过年人多,才得回去一趟,要不然我都要被人遗忘在这新水州了,”季杰垂着眼说,“我跟司锦以酒盏为约定,她助我夺一夺那位置。”
至于什么位置,季白山心里清楚,但不敢说出口。至于为什么又跟司锦扯上关系,季白山更不能问。
有些事情稀里糊涂的,比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安全。
他怔怔点头,“好……好。”
“这事我没跟我姐说,毕竟成败二字谁都说不准。要是我有个万一,你再跟她说我不是你跟娘亲生的,……就说我是旁人留在这儿的眼线,想来她会好受很多。”
季杰扯动嘴角笑着,尽量让表情自然语气随意,“如果我要是赢了,我会回来看你跟她的。”
但不管未来输赢如何,他现在都得离开。
季杰站起身,双手抬起,朝季老爷行了个作揖的大礼,“谢谢爹多年的养育之情。”
季杰本就不是季家的孩子,季母原本只是他家里的奶娘,后来他举家迁往京城,唯独把他留下来当眼线。
而季杰的亲生父亲,新水州无人不知。他曾是驻守这片地方的闲王,也是十几年前捡漏成功的幸运儿,更是如今的皇上。
京中皇上年迈体弱,皇子们已经开始争权夺位。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他要是此时不争,等其他人上位后断然不会留他,到时候他生活多年的季家也不能幸免。
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作出决定后便去实施。
季杰干脆利落的扭头抬脚朝院子里走。
季白山无意识跟着站起来,眼睛看着季杰挺拔的背影,颤音喊了声,“杰儿。”
季杰没回头,却停下脚步。
“我……我跟你姐等你的好消息,”季白山视线由清晰变模糊,哽咽着说,“好好,好好照顾自己,安全最重要,实在不行,回家就是,家总在这儿……”
季白山一直都知道季杰不是他儿子,可多年的感情处下来,是不是亲生有时候也没那么重要了。
得知季杰要回京,季白山心头又担心又不舍,可他也知道浅滩留不住真龙,总得让孩子去试试。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父亲,不能给孩子们铺路,只能目送他们远行。
季白山抬手,掌根抹掉眼泪,稳住音线,声音苍老,“去吧。”
季杰离开,季白山扶着桌子缓慢坐回凳子上,好半天才端起已经冷掉的剩饭慢慢吃着。
他要怎么跟静静解释季杰去哪儿呢。
静静这会儿刚备好礼物,准备前往司府。
瞧见沈柔云跟着出来,季静微微扬眉,“怎么着,不信我啊?”
还要来亲眼盯着她去司家?
“你既亲口答应的事情,自然是能做到。”沈柔云一笑,微微摇头。刚才席上的柔弱模样褪去,眉眼间只剩清丽坚韧。
难得听沈柔云嘴里听到这样夸奖的话,季静归结于这都是“恭维”,沈柔云有求于她,说话自然好听。
“那你这是出来送我?”季静看她。
沈柔云顿了顿,抬眸问季静,“昨日上午,那礼物……”
听她提起缅铃,季静头皮发麻,抬手挠着脸颊眸光闪烁,“我当时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她那时候并不知道玉铃铛是做什么用的,所以不算有意调戏沈柔云。
“我想的哪个意思?”沈柔云眼睫煽动,恍惚点头,撩起眼尾看季静,“上床的意思?”
季静,“……”
这个话题就过不去了是吧。
沈柔云垂眸笑,笑完,语气正经地问季静,“我是想说,那礼物当真是司五少爷送你的吗?”
季静点头,“嗯,连鸡心一起。”
司锦就是故意的,不过她大度,不跟司锦计较了。
“大小姐,车备好了,走吗?”车夫正好开口问季静。
季静应,“走。”
她刚提起衣摆踩上脚凳,沈柔云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薄唇轻抿,秀眉紧皱。
季静微怔,低头顺着沈柔云的手指看向她的脸,有些看不懂她要做什么?
“这事只有司家能办到吗?”沈柔云站在马车旁,握着季静腕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很轻,“季静,你当真不知道昨日那礼盒里装的是什么?”
司锦是在调戏季静,司家五少爷,一个刚娶了娘子的人,却给季静送了个玉铃铛,司锦是什么意思?
季静可能不太懂这些暗示,但沈柔云见过了太多人,她担心司锦借着这事对季静不利。
沈柔云进季府的目的就是为了雅雅的户籍,现在离成功仅剩一步之遥,她却先犹豫了。
沈柔云昂脸看季静。
她本就生的清丽,眼尾红起来的时候瞧着柔弱极了,让人恨不得把她拢在怀里轻轻抱着。
季静又不傻,听完沈柔云的话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
司锦是女儿身没错,可她在别人眼里却是男的。
季静看着沈柔云,忽然一笑,“我本来觉得你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沈柔云,“……”
沈柔云面无表情松开她的手。
季静垂眸看她,将她秀丽的脸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原来这好看的皮囊下面,心还是活着的。”
还知道担心她,说明心不坏。
季静说,“司锦不是那样的人,你……你把她当成我的闺中密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就能理解了。”
司锦昨天害她丢这么大的脸,季静本来不想替司锦解释,但见沈柔云眸光认真,犹豫一瞬,还是不希望她误会司锦。
沈柔云半信半疑,心底疑惑,闺中密友?手帕交?这都是什么形容。
季静强调,“司锦跟我之间,是坐在一个温泉里洗澡都不会看彼此一眼的关系,所以那铃铛没有其他暗示。”
沈柔云,“……”
沈柔云笑了,意味深长,“原来跟季小姐一起洗澡不限性别啊。”
季静,“?”
小白花是不是抓错重点了?她那句话里强调的是洗澡吗?她想说的分明是她跟司锦的关系啊。
沈柔云却是长睫煽动,柔声问季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跟季小姐一起泡温泉呢?想必季老爷知道你我共浴,也会因为咱俩增进的关系而开心。”
“……咱俩只是合作关系。”季静木着脸强调。
“自然是合作关系,难道季小姐还希望有别的关系?”沈柔云眨巴眼睛,一派天真。
季静,“……”
她就知道沈柔云刚才是故意的!
季静顿了顿,深呼吸,微微抬手,学着地痞流氓模样,轻佻的挑起沈柔云的下巴,垂眸看她:
“对了,沈姑娘刚才那般关心我,莫不是真喜欢上我了吧?”
沈柔云被迫抬脸眸光轻晃,对上季静明媚张扬的脸蛋,明知道她是想故意反将自己一军,但心跳还是因为她这个动作漏跳了半拍。
两人一上一下,眸光在半空中接触。
季静率先红了脸,收回手别开视线,“……回见。”
说完扭头爬进马车里。
季静心跳有些快,低头扯着袖筒用力擦自己挑过沈柔云下巴的手指,很是心慌的想:
喜欢女人这个事情,是会传染的吗?
季静一愣,她慌个什么,她又不喜欢女人!
季静压下心头异样,赶到司府的时候,就听说司家今日竟先她一步有了别的客人。
来的是钱橙的姑母,还有她一嫡一庶的两个姐妹。
第 44 章 044
季静本以为钱家来人了,以司锦护钱橙护犊子一样的性子,肯定是跟钱橙去见客,谁知道来了锦院后,周妈妈说司锦在书房呢。
“你怎么在这儿?”季静丝毫不见外,自己拉了椅子坐在司锦的书案对面,扭头看向门口方向,疑惑,“不是说钱家来人了吗?”
她好奇地盯着司锦看,“你不跟过去保驾护航,不怕钱家人把橙子活吃了。”
钱橙那小仓鼠一样的胆子,一看就知道在家里没少被人踩着欺负。
出嫁前欺负也就算了,如今都嫁人了,娘家人还不依不饶找上门,丝毫没拿钱橙当成钱家自己亲生的女儿,不给她留半分脸。
季静可不觉得钱家人找过来是有好事想着钱橙,估摸着是为了那四车嫁妆跟钱父脑震荡来的。
依季静来说,这样的娘家断了算了。
司锦抬眸扫了眼季静,垂眸继续翻看手里的账本,神情淡淡,“她说她自己可以。”
司锦是想着陪钱橙过去,可钱橙亲口说不用。
“不高兴啦?”季静太了解司锦了,顿时笑着双手抱怀奚落她,“呦呦呦,不被橙子需要了呢,这才成亲几日,橙子就用不上你了。”
司锦,“……”
司锦一直想着把钱橙娶回来后给她遮风挡雨,谁知道这才多久,钱橙就说不用她了。可想而知司锦当时的心情,比外头的天气还要阴沉。
她不怕钱橙麻烦她,她怕的是钱橙不麻烦她,那才是生分跟见外。
那天回门,钱橙还会提前用美人计勾她求她帮忙,司锦那会儿心底别提多满足了。能被她需要,是司锦最大的成就感。
可今日,她竟要自己去见那什么大姑母跟钱橘。
司锦明明才觉得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可就在这个时候,钱橙突然不愿意麻烦她了。
司锦心里正堵着呢,季静主动往她枪口上撞。
司锦不由抬眼睨她,微微笑,水晶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寒光,语气危险,“季家在青山州的生意太舒坦了对吧。”
季静,“……”
不舒坦,丝毫不舒坦!她今天就是来跟司锦商量合作的,要是把人惹毛了,倒霉的只有她自己。
季静见好就收,并且主动给不被娘子需要的人递台阶,“橙子估摸着是怕麻烦你,你自己跟过去看看呗。”
其实站在钱橙的角度想想也不难理解,自己娘家人上自己婆家的门,就为了找自己麻烦,这事本来就已经让她脸上不好看了,她要是再让司锦替她出头,那才是怯懦呢。
钱橙是胆小怕事,但心底也有她自己的坚守。
司锦垂着长睫,唇抿着不说话。
她没怪钱橙,她就只是稍微有些不高兴,好像自己不被她需要了。
季静悠悠说着,“橙子性格软,现在指不定被钱家人指着鼻子骂呢,你真不去看看?”
司锦眉头紧皱,唇抿的更紧了。
“橙子跟你逞强,你可以等外人走了以后关起门跟她聊这事,”季静继续劝,“你还真舍得橙子被人欺负了?”
司锦自然舍不得,于是木着脸合上账本,抬脚出去了。
季静笑起来,司锦啊司锦,这辈子在钱橙面前怕是都强硬不起来了,简直是橙子吃得死死的。
她看热闹不嫌事情大,跟在司锦身后朝主院走。
今日来的,是钱父的大姐姐。
钱父上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外嫁不在本地,一个就在新水州。
今天来的这个是钱父在新水州的长姐,叫钱香儿,因丈夫姓张,外头都喊她张氏。
张氏平时不过来,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来弟弟家里探望一趟。
现在正逢年底,加上钱父急火攻心一不小心磕到了花瓶上导致卧床不起,张氏才来看望。
她每次来钱府,眼里也只有钱桔跟钱柚这样的亲侄女,对于她来说,像是钱橙钱橘这样的庶女根本都不算个人,而是府里光吃白饭还不干活的贱婢。
所以这些年,钱橙从没收到过张氏的任何礼物,不过碍于她小娘林氏老实本分不争宠,张氏虽不喜欢她但也没那么厌恶她。
她们几个姐妹里,张氏最讨厌的是邹氏所生的钱橘。
她做为正妻,不仅不喜欢自家的妾室跟庶子庶女,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弟弟家里的。
跟钱橙比起来,张氏从没给过钱橘一个好脸色看。
可这并不代表张氏愿意对钱橙和颜悦色,小时候钱橙年幼,曾巴巴地上前喊张氏“大姑母”,结果张氏连个余光都没给她,好像她低贱如草芥,不配对方垂眸俯看。
如今陡然听闻张氏带着钱柚钱橘来家里做客,钱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氏来司府自然要先去拜见司母,钱橙带着蕊蕊从锦院前往主院的时候,反复询问蕊蕊,“我是不是听岔了,当真是张氏来了?”
蕊蕊点头,“主院那边来传话的丫头是这么说的,说您大姑母来了。”
“我可没有大姑母,”钱橙小声蛐蛐,说完又觉得奇怪,“钱柚跟张氏一起过来就算了,怎么钱橘也来了?”
要知道张氏并不喜欢钱橘,钱橘更不是没有亲娘庇护的可怜虫,清楚对方不喜欢自己还上赶着巴结。钱橘虽面上看着温和,其实性子冷傲着呢,张氏不待见她,她更是没对张氏露过笑脸。
现在这两个人一起来,钱橙有种日月同天的感觉。
她甚至还仰头看了看天色,怀疑自己把两人的关系记错了。
头顶天气阴沉沉的,云层都是铅色,乌压压的一片,瞧着有种大雪将至的感觉。
能让钱橘跟张氏一起过来,肯定不是好事。
钱橙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张氏不仅不喜欢她,每次过来还都会挑她跟她小娘的错处,恨不得把她从头到尾批评的一无是处才痛快。这就导致钱橙比害怕唐宝蓝还要害怕张氏。
每每见着她,钱橙感觉自己就像只被人提溜起尾巴的小老鼠一样,头朝下屁股朝上,心脏恨不得从喉咙里跳出来,整个人都惶惶不安。
刚才见她脸色不好,周妈妈问她要不要喊司锦过来,陪她一起见客。
钱橙下意识点头,可随后又摇摇头,稳住声音说,“没事的妈妈,我自己去吧。”
她虽然从小就怕张氏,但她总不能怕张氏怕一辈子。
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站出去面对。
钱橙想,她要是连自己的娘家人都不敢独自见,那她以后还怎么站在司锦身边,陪她面对风风雨雨。
到时候岂不是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当个鹌鹑,把头缩在司锦身后?
那样好像更配不上她了。
钱橙深呼吸,捏紧袖筒扯出笑脸,进了主院的圆门。
“橙子来啦。”
司母坐在主位上,瞧见钱橙过来脸上顿时露出笑意,起身相迎,抬手招她过来。
钱橙上前福礼,司母拉着钱橙的手,慈母语气,满脸担心,“手怎么这么凉,翠菊,给少夫人拿个手炉过来。”
“这般冷的天我本不愿意让你来回折腾,”司母看向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张氏,跟钱橙说,“这不是有客人来了吗。”
钱橙顺着司母的视线看过去,垂眸福礼,还是叫了声,“大姑母。”
张氏身形清瘦,颧骨突出,导致她那张脸年轻时还能看,可一旦上了年纪就显得有些刻薄,尤其是她爱穿深颜色的衣服来彰显她的威严。
她余光瞥向钱橙,佯装听不出司母话里对钱橙的疼爱,缓慢放下手中茶盏,捏着巾帕擦拭嘴角茶渍,开口就是:
“你父亲病了,也不见你回去看望,亏得他那般疼爱你,连嫁妆都给你补了四车。”
张氏依旧没回应钱橙的那句“大姑母”,冷着眼看她,丝毫不顾及司母还在场:
“这份宠爱就是你嫡长姐钱枳都没有的,可枳儿今日都知道回来看看自己的父亲,你倒好,窝在司府里一心享受。怎么着,仗着夫家富贵婆母宠爱,便失了为人女的孝心?”
她张嘴就是质问,先点钱橙的庶女身份,再说她不孝顺,丝毫不在婆家面前给钱橙留脸面。
这话就是唐宝蓝,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难听,可张氏却无所顾忌。
旁人怕司家需要讨好司家,她张氏可不怕也不屑于奉承,她夫家教书又不从商,走的可是科考的路子,司家的手就是再长,也伸不到官场上。
尤其是张氏觉得自己站在孝道的制高点,以长辈的身份说几句自家的小辈又怎么了?
钱橙虽说嫁到了司府,可钱家族谱上还没将她除名呢,她依旧姓钱,只要姓钱,那自己说话她就得乖乖听着。
何况张氏丝毫没觉得自己说错了,四车嫁妆是有目共睹的事情,钱橙今天没回去探望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也不是她胡诌。
司母还在这儿又如何,她家就是再有钱,那她也是姓司,管不了她们钱家的事情。
张氏冲司母笑笑,微微起身颔首,“既然钱橙来了,您如果有事尽管去忙,不用在意我们。”
司母,“……”
司母有些恍惚,甚至自我怀疑。这是她家吧?怎么还被人反客为主了呢。
张氏看向钱橙,钱橙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当众抽了巴掌似的。
她勉强笑笑,“没事母亲,您去忙吧,姑母这里由我招待就行。”
张氏今天就没打算给她脸,司母越在她只会说的越难听。
见她开口,司母才道:“那我过去看看糕点好了吗,你要是有事直接让人唤我就行。”
司母将翠菊拿来的手炉放进钱橙手里。
手炉隔着绒布,散发着温热暖意,透过指尖传到心底。
钱橙心里动容,乖顺点头,“我知道。”
要是换个婆婆,自家儿媳妇被娘家人骂不孝顺,心里对儿媳妇的印象肯定不好,毕竟连最了解她娘家人都这么说了,还能冤枉了她?
好在司府不同。
钱橙抱着手炉,心头微热,惶惶不安的心因为这份温度平静不少。
她不用在乎张氏说了什么,总归对自己影响不大。
“钱橙!”司母前脚离开,后脚装了半天大家闺秀的钱柚立马站了起来,叫嚷着说,“你要是还有良心就赶紧把家里的东西还回去,爹爹都因为这个急病了你不知道吗!”
钱柚自从那天见过司锦后就后悔了,后悔改了八字让钱橙替她嫁进来。
尤其是今日来了司府,见识到司家阔绰富贵,更是肠子悔得发青!钱橙她凭什么,一个庶女而已,凭什么嫁这么好,还被司家这么厚待。
原本这些都该是属于她的,钱橙是占了她的东西!
听钱柚这么说,钱橙瞬间了然,张氏是被钱柚怂恿过来教训她的。
钱橙茫然纳闷,“什么叫‘还回去’,大姑母刚才也说了,那四车东西是爹爹给我的嫁妆,既然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还回去,做梦呢。
“至于爹爹是不是急病了,”钱橙琥珀眸子落在钱柚脸上,眨巴两下,“我想嫡母应该比我更清楚。”
钱柚没想到钱橙连这个都知道,顿时气焰就矮了一截。
“你——”钱柚心虚,掩饰性地一跺脚,扭头跟张氏告状,“姑母,您看她。”
钱柚跳出来的时候,跟她一起过来的钱橘只是安静看着,目光自从钱橙进门后就没从她脸上移开。
好像厅里只有她跟钱橙两人似的,丝毫没在意过其他人,包括刚才司母在,钱柚就差把谄媚二字写在脸上了,钱橘依旧情绪淡淡。
如今听钱柚开口,钱橘只是笑了下,侧眸撇了眼钱柚。她从小就这样,仗着嫡女身份,恨不得占了所有的好。
司家婚事便也是如此,她觉得不好,连夜改了八字甩给钱橙。现在见司锦模样好看司母宽厚温柔,立马后悔了,又想要夺过来。
可惜,司家人眼里根本没有钱柚。
钱橘垂下眼睫想着,司锦之前因为八字要娶钱柚的事情说不定就是幌子,他真正想娶的其实是八字跟钱柚相似的钱橙吧。
被钱柚抱着手臂撒娇,张氏立马拧眉看向钱橙,冷声训斥,“怎么跟柚儿说话呢,即便你嫁进司家依旧改变不了你庶女的事实,嫡女面前有你张嘴说话的资格吗,何况你还是个替嫁冲喜的。”
哦,这事大姑母也知道啊。
之前不提替嫁是理亏?现在见她在司府过得还可以又强调起这事,这是想要她记住自己庶女的身份,骂她不配?
大姑母说话真是里外都有理呢。
钱橙垂着眼,抱着手炉慢吞吞走到主位上,坐进司母坐过的椅子里。
她竟然坐在了主位上!反了天了。
张氏见她这样,被踩了尾巴似的,“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吗?”
太没规没矩了,长辈还说话呢,她就自己先坐下了。尤其是一个庶女,敢坐主位!
钱橙笑笑,“您说您的,我听着呢。”
她这十几年一直低着头听着呢,从没敢反驳过。就像是今日一样,骂到她身上的每一句话她都默默承受着。
“您说我不孝顺,可父慈子才孝,”钱橙摸着手炉,垂着眼睫道:“我不孝说明父不慈。”
这是她头回反驳忤逆张氏。
张氏脸色阴沉如水,定定的打量钱橙,“果真是嫁进了司府翅膀硬了啊。”
“外头都说司家百般好,可进了这个门我才觉得不过是商贾人家,生意做的再大也抹不去身上的铜臭俗气,竟没规没矩到娶一个庶女当正妻,更是连尊卑都没有,连你都能坐主位。”
钱橙抬脸看张氏,“您要骂我就骂我,不要扯到司家身上,司家从商,你弟弟就不从商了?”
张氏说出去的话被钱橙反手甩回她脸上,顿时脸皮火辣辣的。
她冷冷一笑,“听闻你那夫君司锦身体不好,外头传言她活不过双十,她要是没了,你在这府里活得下去?最后要仪仗的还不是钱——”
她话还没说完,钱橙就把手里的手炉砸在她脚边。
闷响一声,吓得张氏脸色微变,手撑着椅子扶手连忙起身躲开。
“你——”张氏看向钱橙,她竟然拿手炉砸自己!
钱橙难得沉了脸,手指攥在袖筒中,“亏得您是长辈,有这么说话的长辈吗?”
钱橙瞪她,“这儿是司府,不是您张家,也不是您钱家,你对我指指点点肆意诅咒可以,但你不能这么说司锦。”
张氏怎么能这么咒司锦!她算个屁的长辈!
钱橙抿着唇瞪圆眼,一脸要吃人的模样。钱橘愣怔着看向她,呼吸发紧,心头酸楚闷堵,柔声道,“三姐姐,你怎么跟姑母说话呢,姑母才是你我的亲人。”
她姓钱,是钱家的女儿,怎么能因为司锦一个外人顶撞姑母呢。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以前,给钱橙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的啊。
能让钱橙这么维护的,以前只有她亡母跟蕊蕊。
现在,是多了个司锦吗……
钱橙垂下眼,“她不是我姑母,她从来不让我喊她姑母,我姑母也不会这么咒我夫君。”
果然是因为司锦。钱橘冷下眼。
钱柚更是被刚才钱橙扔手炉的动作吓的尖叫出声,厉声吼钱橙,“爹来的时候还说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你以后再也不是钱家女了!”
她以为这么威胁钱橙,钱橙会害怕,会跟以前一样乖乖低头认错赔罪,谁知道钱橙却是展颜一笑,“那我还真是要谢谢钱家呢,谢谢钱老爷。”
“你!”钱柚嘴上说不过钱橙,就想像以前一样扑上去动手教训钱橙。
蕊蕊吓了一跳,母鸡护小鸡一样,一边伸手挡在钱橙面前,一边大声喊,“来、来人啊,有人要打少夫人。”
钱橘全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钱柚狠狠打钱橙一顿?还是期待看见钱橙如以往那般狼狈又可怜?又或是期待钱橙求救的看向她?
这些期待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钱橙站起来反抗。
张氏也没想到软骨头钱橙还有硬起来的一天,她冷笑着,“等你将来被夫家抛弃,看你可曾后悔!”
女子哪有不依靠娘家的,钱橙还想有例外?
钱橙被张氏冷脸盯着的时候,藏在袖筒里的手都在抖,她其实很害怕,但又觉得刚才那一扔很解气。
像是小时候从未被张氏垂眼看过的自己,终于鼓起勇气踩了她一脚!让她被迫低下头。
钱橙咬着牙硬着头皮回视张氏,鼓起勇气慢慢说,“我将来就算被抛弃,我出去要饭,我沿街乞讨,我也不会再回钱家!”
“我小娘为了养活我跟蕊蕊,熬到病死都在给钱家做针线。我从八岁起,就被迫给唐宝蓝做手帕,”钱橙眼睛里满满的水雾,强撑着才没滚落成泪,“我不欠钱家的!”
她就是钱家的奴才,从不是钱府的女儿。
张氏见司府下人进来,伸手扯住钱柚的手臂,免得她先动手先吃亏,自己也没在人前再开口。
她刚才那么说钱橙跟司锦以及司家,不过是仗着正厅里没有旁人罢了,现在司府的下人进来,她一个做长辈的自然不适合再说话。
钱柚却不依不饶,伸手指着钱橙,大声嚷着,“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钱橙嘴上语气特别强硬,嚷回去,“后悔是王八!”
说完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
钱橙,“……”
钱橙差点自己把自己气哭!她怎么这么没出息!跟别人吵架怎么自己还先哭了!
蕊蕊哆嗦着,让司府下人把张氏三人赶出去。
钱柚气到发疯,“你等着钱橙,你等着!你跟司家唔唔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钱橘捂住了嘴。
钱橘深深的看了眼钱橙,钱橙低头擦眼泪,看都没看她,蕊蕊挡在钱橙身前,惨白着脸瞪向钱橘。
看、看什么看!这个喜欢自己亲姐姐的死变态!
张氏三人被“请”了出去。
蕊蕊见她们走远了不会再回来,才放下双臂,自己强撑着的双腿都在打哆嗦。
钱橙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主仆两人不愧是从小怂到大,今天是第一次支棱,还不够强硬跟熟练。
“蕊蕊,吓死我了,”钱橙把哆嗦的手露出来,“她,她骂我可以,她怎么能说司锦。”
蕊蕊把手炉捡回来,用袖筒擦干净放进钱橙手里,“没,没事了少夫人,您就当乌鸦说话,呸呸两声不做数。”
钱橙双手抱着手炉,嘟囔着脸蛋,“早知道让司锦也来了。”
当着司锦的面,她肯定更有底气,能发挥的更好一点。
蕊蕊笑着,掏出巾帕给钱橙擦脸上的泪,“少夫人刚才英勇护夫的样子特别英气!已经很厉害了!”
蕊蕊遗憾,“可惜五少爷没看到。”
钱橙自己捏着帕子擦眼尾的湿润,小声说,“还好没看到,要是看见我边哭边生气,司锦该觉得我没用了。”
是她自己拒绝司锦的陪同,非要独自一人面对大姑母。没能做到强硬就算了,她还先哭了。
要是司锦知道,估计要说她逞强。
钱橙偷偷跟蕊蕊说,“别告诉司锦。”
蕊蕊重重点头,“我绝对不说!”
不需要蕊蕊说,司锦自己站在暗处把正厅里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把她们的对话听的一干二净。
季静满脸诧异,张开的嘴巴这才缓慢抿上。
她扭头跟司锦感慨,“看不出来啊,被气极了橙子也能咬人!”
还是为了维护司锦才咬的。
那张氏一直在说钱橙,钱橙都低着头忍了,直到她开始说司家,钱橙立马把头抬起来,等说到司锦的时候,钱橙直接把手炉都砸过去了。
估计钱橙自己都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扔完后自己都楞了楞。
季静双手抱怀,胳膊肘轻轻碰司锦,揶揄着,“现在不生气了吧。”
她娘子那么胆小乖顺的人,为了维护她险些都跟人动手了。
司锦垂着眼,胸口心脏像是化开了一般,侧眸反问季静,“我何时生气过?”
钱橙刚才那么维护她,她怎么舍得生气。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季静,“……”
你刚才在书房里可不是这个态度啊。果然女人变脸如翻书,司锦也不例外。
司锦抬眸看向不远处,张氏三人正被“请”出去。
气哭了钱橙,司锦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季静也看过去,微微笑着,“听听,还骂着呢。”
钱柚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钱橙。
司锦身边的周黄不好过去,季静给自己身边的藕荷使了个脸色。
季静挑眉看司锦,“我给橙子出气,你替我帮沈柔云办件事情。”
给谁办件事情?司锦看季静,还没等司锦答应呢,季静赶紧先斩后奏,用眼神催促她往前看。
藕荷已经端着笑朝钱柚跟张氏走了过去,听见钱柚骂钱橙贱婢,二话没说上前两步,抬手就扇了钱柚一巴掌。
“啪”的一声,把钱柚都打懵了。
见张氏看过来,藕荷反手抽了她一嘴巴子。
清脆的两个巴掌声落下,整个花园都安静了。
第 45 章 045
藕荷一连甩出去两个巴掌,这才冷着脸说,“是何人在这儿嚼司五夫人的舌头根?”
她抬眼看了一圈,故意扬声训斥司府里负责送客的下人,“你们拿的是司府的月钱,旁人骂你们少夫人都骂到你们脸上了,你们头都不敢抬吗?”
“这来的是皇亲还是国戚,竟这般威风,”藕荷看向钱柚,“踩在主人家的地盘上骂主人。”
钱柚直直地瞪向她,眼睛通红下唇瓣发抖,恨不得原地活吞了藕荷!
她心高气傲又是家中嫡女,从小被父母以及哥哥姐姐们宠爱长大,别说挨打了,她就连一声骂都没挨过。
今天来司府,先是被钱橙那个贱婢顶嘴,现在又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丫鬟给打了。
钱柚难以置信的捂着脸,正要跳起来撒泼呢,就见姑母张氏也被对方抽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落下,钱柚眼睛睁圆嘴巴微张,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跟愤怒比起来,她直接被吓到了。
大姑母都被人打了?!
张氏这把年纪,也没想到被个小辈打了脸,她缓过心头那股晕厥跟窒息,抬眼看藕荷,颤着声道:“把你们主母叫出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司府究竟是什么样的规矩,连个奴婢都能骑在客人头上撒野!”
“这事绝不善了,就算是闹到官府我也要要个说法,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司府的手有多长,还能蒙蔽了律法不成!”
张氏气坏了,身子都在抖。先是被从小看不上的庶女钱橙顶撞不说,后又被个丫鬟打了脸。
今日这事要是就这么算了,往后她还怎么有脸抬起头出门!
瞧见张氏闹着要见司母,季静这才从假山后面出来,“藕荷,怎么回事?”
藕荷福礼,“禀小姐,奴婢刚才路过听见有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辱骂司五夫人,一时气恼便直接抬手教训了对方。”
藕荷顺势站到季静身后。
季静朝张氏见礼,张氏不认识她,可钱橘却认出季静。
钱橘微微疑惑,“季大小姐。”
张氏侧眸看钱橘,钱橘声音轻轻柔柔的跟她解释季静的身份。
“不是司府的丫鬟?”钱柚立马伸手点着季静跟藕荷,“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季静微微笑着,把钱柚的手给摁了下去,“藕荷是冲动了些。”
她扭头看藕荷,“还不快道歉。”
藕荷上前福礼,“是奴婢的错。”
冲动?一句轻飘飘的冲动这事就想了了?
张氏沉着脸,问季静,“你在司府又算什么身份,这事道个歉就行了?”
钱柚跟在张氏旁边帮腔,“就是!”
她岂能白挨一巴掌!
钱橘犹豫了一瞬,低声劝张氏,“姑母,嫡母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今天张氏过来,纯属就是钱柚撺掇的,唐宝蓝根本不知道这事。她们已经决定跟周府联手对付司家,到时候跟在周府身后捡口肉吃,怎么可能先一步打草惊蛇徒增麻烦呢。
所以唐宝蓝要是知道张氏过来,肯定不会答应。
而钱橘则是因为想见钱橙,这才捏着鼻子跟过来。
钱柚来司府是想找钱橙麻烦,让她在婆家没脸,让司锦厌恶了她,可如今结果并不理想。现在又出来个季静,钱橘怕钱柚跟张氏在司府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张氏连个余光都没给钱橘,“那就让她等着吧。”
钱柚也不想这么回去,她瞪钱橘,“我娘什么时候等我们回去了,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钱橘,“……”
好好好没她说话的份儿。钱橘垂下眼睫,索性往后退了半步,打算只看热闹不再管两人。
张氏摆明了态度,要见司母讨说法。
这是挨了一巴掌的事情吗?这是被人打了脸面啊!掉在地上的是钱府的尊严。
既然她要去,那季静自然陪她过去。
司母在凉亭里煮茶,司锦坐在旁边陪同。司母瞧见张氏过来,笑了笑,“怎么了这是?”
张氏往石凳上一坐,撩起眼睛看季静,打算等她说。
钱柚则委屈的不行,一双水露露的眼睛看向司锦,嘴巴撅起来。
司锦看都没看钱柚跟钱橘,反而是抬手给季静端了杯茶。
季静接了茶挨着司母坐,“藕荷这丫头您是知道的,脾气是冲动了些但绝对没坏心眼,她这不是没认出大姑母吗,要是早知道这是橙子的大姑母,藕荷肯定不敢打人。”
“只不过,”季静笑着,看向钱家三人,“既然是橙子的姑母跟妹妹,那为何那么辱骂橙子呢?这难道就是钱府的教养跟规矩?”
“谁骂我家橙子了?”司母放下茶盏,抬脸看过来。
她模样温和慈祥,笑眯眯的时候像尊佛,瞧着格外好相处,可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又不怒自威。司母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时候,钱柚这样的小姑娘还没出生呢,所以哪里扛得住她的目光。
钱柚瑟缩了一下,低着头看向张氏。
张氏道:“她既有错,自然该骂。”
“错?”司母笑起来,“出嫁从夫,钱橙不管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是对是错都由我儿跟我司家说的算。而且就算钱橙有错,您做为长辈当面说她可以,怎么还纵着小辈在背后骂人?”
“她们姐妹是同辈,妹妹背后诋毁姐姐,这话要是传出去,将来她名声不好听,您名声也不好听呢。”
司母笑着,“听着小辈骂人却不制止,难道这就是书香门第人家的规矩?那你夫家的教养跟规矩,倒是跟我们司家不相上下。”
张氏以嫁进读书人家为傲,司母抬脚便踩在了她的傲骨上。
读书人又如何,她跟先皇后做手帕交的时候,莫说见过的读书人,就是见过的状元没有五个也有六个。
见张氏沉着脸,司母这才抬手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温柔劝着,“你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娘家这边的事情索性交给钱氏来管就行,你看你那弟媳多精明能干。”
听见司母夸自己母亲,钱柚的脸恨不得昂到天上!
司母笑着,“这不,你钱家生意能有今日,亏得人钱氏眼光好。她不仅从商的眼光好,选丈夫的眼光也不错,跟丈夫动手打架用花瓶将人砸晕,丈夫醒来都不敢说实话。您瞧瞧您这弟媳,管家管的多好。”
钱柚闻言抽了口凉气,心底一凉,眼睛睁圆,下意识低头看张氏。
钱橘立在一旁宛如一根木头,对此没有丝毫反应。她就知道会闹到这一步,都是钱柚作出来的。
张氏愣怔怔着说,“打架打的?”
她弟弟卧床不起不是不小心磕着了,而是跟唐宝蓝打架打的?
这事连司母都知道,她一个亲姐姐却不知道。
张氏顾不得自己,昂脸看钱柚,“怎么回事?你爹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钱柚哆嗦了一下,双手揪着,眼睛不敢看张氏,支支吾吾说,“磕,磕着了。”
“现在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张氏站起来,抬手甩了钱柚一巴掌,跟藕荷刚才的那一掌左右对称很是工整。
张氏伸手指着钱柚的额头,“那可是你爹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瞒着我,只让我来司家质问钱橙,感情你们母子是要拿我当枪使呢。”
让她出头得罪司家,她们坐在家里看热闹。
钱柚眼泪掉下来,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敢哭,只小声叫,“姑母。”
要是早知道司母会把这事说给姑母听,她肯定不让姑母来司府。现在好了,母亲辛苦瞒着的事情被姑母知道了,以姑母疼弟弟的性子,回去定要跟她娘闹起来。
张氏连茶都没喝,直接抬脚甩袖大步离开。
好她个唐宝蓝,竟然敢拿花瓶砸她弟弟!反了天了!
她回去就要钱秀开宗祠叫族老,把唐宝蓝给休了!还有钱橙那个庶女,一并在族谱上除名。
张氏走了,钱柚看了看司锦,一跺脚,小跑着跟上张氏。落在最后的钱橘微微朝司母颔首福礼,这才离开。
“好一个用狗咬狗。”季静抿着茶,抽出一只手给司锦竖了个大拇指。
不用想都知道,这事肯定是司锦跟司母说的。
“张氏是个不机灵的,钱柚更是被宠坏了,”司母微微摇头,只看向钱橘的背影,侧眸瞧着司锦,意味深长,“这姑娘倒是有些小心思。”
季静也点头,“我不认识她,她却知道我。”
想来是打听过。
司锦抿着唇,凤眸撩起,“见不得光的苔藓罢了。”
藏在暗处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就这样的人还想拉钱橙跟她一起腐烂,简直坏透了。
她点评的太犀利,也过于一阵见血,司母笑着拍拍她的腿,“你们玩,我去找你伯母们搓牌。”
司母离开后,季静才凑过来,将手里茶盏跟司锦的茶盏轻轻碰,“藕荷替橙子出气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沈柔云给了你什么好处?”司锦微微扬眉,上下打量季静,“要不然你怎么上赶着替人家的小外甥女办户籍。”
“好处?能有什么好处,你想什么呢,”季静被踩了尾巴一样,“我跟她只是合作而已,你能不能别往床上想!”
想法不要太龌龊,好像她跟沈柔云背地里有肉体交易似的。
究竟是谁往床上想了?
司锦缓慢眨巴眼睛,悠悠开口,“我说的好处指的是赠送金银跟提供信息,你怎么就想到了床上?”
季静,“……”
是她龌龊了。
可这能怪她吗,还不是因为司锦给她送了个缅铃才惹出这么多事情。
现在罪魁祸首抿着茶,慢条斯理出声,“静静,你内心不够平静啊。”
这才反应这么大。
季静睨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就走,“赶紧去办你答应的事情吧。”
“哦,等着拿户籍跟沈姑娘兑换奖励?”司锦了然。
“?”季静下凉亭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趴在地上,什么奖励,怎么越听越不正经。
司锦在背后啧啧摇头,“你看,我就说你心不静。”
季静沉默,季静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朝司锦扔过去,“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呢。”
她才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沈柔云那个心机小白花。等户籍的事情解决,她就把小白花连同花骨朵一起赶出去。
到时候她连同季府的生活都会归于平静。
司锦熟稔地躲开鹅卵石,感慨着,“你长点心吧。”
能说服不喜欢她的季静帮她办事,沈柔云当真是有些手段。这样的女子,要是真图季静点什么,季静根本招架不住。
“吃你的小点心!”季静拍手离开。
她走的太快,藕荷都没反应过来。
瞧见季静走了,藕荷连忙把季杰送给司锦的锦盒搁在桌上,“我家少爷送您的,说您看过就明白了。”
说完提着衣摆去追季静,“小姐您等等我。”
司锦手搭在锦盒上,放下杯盏。
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只空酒杯。
司锦垂眸一笑,笑意清浅。季杰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她把盒子又盖上,指尖点着盒盖,把周黄叫了过来,“你取些银钱去打点钱家族老。”
周黄好奇,“您是要钱老爷休了钱夫人?还是劝钱老爷不要把少夫人在族谱上除名?”
“自然都不是,”司锦纳闷的看了周黄一眼,“我又不喜欢钱夫人,给她花这个钱做什么。”
至于除名……
司锦是要让钱家族老们点头同意,把钱橙单独从钱家分出来,而不是被除名。
哪怕钱橙不在意,司锦依旧不愿意让她做个被家族抛弃的人。
正好把这事跟雅雅落籍的事情一起办了。
司锦正想着呢,抬头就瞧见钱橙朝这边走过来。
她换了身浅粉衣裳,像是一抹桃色,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心底清甜。
“我刚才看见静静了,”钱橙狐疑着扭头朝后看,提起衣裙上了台阶,不是很能理解,“她怎么走这么快?”
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一样。
“可能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落荒而逃了吧。”司锦把锦盒放在一旁,朝钱橙拍拍自己的腿。
周黄懂事的从凉亭里退了出去。
钱橙脸一热,犹犹豫豫蹭过来。
司锦温声道,“来抱抱,只是抱抱不做别的。”
这儿又不是书房,她怎么可能把手探到钱橙衣摆下面。
钱橙这才红着耳朵坐在司锦腿上,被她抱了个满怀。
钱橙眼尾哭过的痕迹已经淡去,现在满心想的是别的,一脸好奇,“你说中静静什么心事了?”
“我说她喜欢她那个继母。”司锦手环着钱橙的细腰。
“静静喜欢沈姑娘?!”钱橙眼睛睁圆,仓鼠吃惊。
怎么可能,季静不是很讨厌小白花吗。
司锦下巴搭在钱橙肩上,微凉的鼻尖轻蹭钱橙温热的脖颈皮肤,“我只是随口一说,……但季静反应很大。”
这就耐人寻味了。
“娘子,”司锦亲吻钱橙耳垂,想到她刚才维护自己的模样,凤眸里荡着笑意,轻声问,“我今日好看吗?”
像极了被春雨洗礼了一夜的纯白花朵,花瓣虽有些低垂,但浑身上下透着股被喂饱的魇足。
沈柔云瞧见藕荷,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好像是从自己屋里出来似的,只朝她微微颔首,温和雅静。
“那你想好好看看吗?”司锦抱着钱橙,带着茶香的呼吸喷洒在钱橙耳后,话里含着热意,烧的钱橙脸颊滚烫。
钱橙本以为自己今天逞强,司锦会因此不高兴,这才随意找了个借口过来寻她。
不过如今看来,司锦并没有不开心。
钱橙心里软软的,有意顺着她。
她伸手环住司锦的脖子,饱满的胸口贴近司锦怀里紧紧挤压,“想。”
第 46 章 046
凉亭并非书房,因为是临时起意过来坐坐,也没围上帷幔放上暖盆,导致四面透风又没有遮挡视线的物件,实在不是一个你情我愿的好地方。
司锦双手搂着钱橙的腰肢,明知此处不合适,可心情依旧像春天的湖水一般,因为钱橙的主动撩拨微微荡漾。
被罚跪跪了一夜。
可自家小姐才不是这般狠毒的心肠,就算再不喜欢沈姑娘,也不会让人除夕夜里在她屋中跪上一宿。
藕荷斟酌用词,“因为我刚才看沈姑娘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惫。”
两条柔滑推挤之间,蜜饯的甜香中和了茶叶的苦涩,竟像是将裹着糖霜的干瘪蜜饯投进茶盏之中,被浸泡之后蜜饯变得饱满,充满茶香,味道更为新颖清爽百吃不腻。
司锦的呼吸有了变化,手指摩挲钱橙身上的衣料。上衣被推了上去堆积起来,掌心覆盖之处也从平坦变成浑圆。
“喜欢吗?”钱橙琥珀眸子染了水汽,瞧着雾蒙蒙的,红唇湿润呼吸滚热,怎么看怎么诱人。
两人宽大的衣袖随着戴手镯的动作几乎叠在一起,遮住厅里所有下人的视线。
旁人看来,季静是在给沈柔云戴镯子,然后袖筒之下,沈柔云的食指指腹正暧昧轻佻的在季静小臂上轻轻游滑。
她撩起眼睫看季静,眼里像是含着一汪春水,诱人沉浸。
钱橙动作矫健的提起衣摆,踮脚从司锦怀里站起来,嘿嘿笑着,“司五姑娘月事在身,不方便~”
司锦,“……”
她就知道是这样!
司锦幽幽盯着钱橙看,又不是第一次了,但钱橙只要一主动她绝对会上当,屡试不爽!
“司锦,我跟周妈妈在清点库房宝物,好些都认不全,你去帮我们呗。”钱橙站在石桌的另一边,讨好地笑着看向司锦。
而且这是凉亭,钱橙那点脸皮根本支撑不了她在这种地方做那种事情。
何况今日本来就冷,这儿又没有帷帐,到时候冷风一吹,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趁着司锦心情好,钱橙赶紧把自己的小请求提出来。
马上又过年了,她连新婚收到的贺礼都没整理完,等年底各样礼物堆积一起,又不知道要规整到什么时候。
嘴角上的触感明显,钱橙甚至依稀能嗅到空气中司锦手上残留下来的冷香。
她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似乎是被司锦调戏了。
应,应该是被调戏了吧?
一时间钱橙耳廓滚烫都不好意思回头朝后看,怕丫鬟们正在笑她迟钝。
而且,钱橙自认睡姿规范,出嫁前从来没有流口水蹬被子的毛病,定是司锦污蔑她!
钱橙又提着衣裙蹭过来,“不让你白帮忙。”
蜜饯的甜香味道靠近,司锦呼吸顿时一紧,心里的不爽瞬间消失大半。
“……”相当的不值钱。
司锦心底开始给不争气的自己找借口,她和自家娘子较什么劲,又不是外人。
司锦睁开眼睛抬眸看钱橙,“府里又不是没有账房。”
“可我想自己整理,”钱橙蹲在司锦腿边,双手搭在她膝盖上,以仰视的角度轻轻晃动她的腿,“夫君,你就帮帮我嘛~”
司锦,“……”
司锦被一声夫君叫美了,心情又重新荡漾起来,玉竹般的修长手指伸过来,凤眸撩起看向钱橙。
矜贵,优雅,猫咪似的高傲。
钱橙立马双手托住她的手指,眉眼弯弯,“谢谢夫君。”
司锦起身的时候,低头垂眸在钱橙耳边说,“不用谢,晚上我会自己取报酬。”
低低轻轻的声音,撩的钱橙耳廓微热慢慢红了脸。
她左看右看,但就是没拒绝。
见钱橙真把司锦请来了,周妈妈略感诧异,“少爷向来觉得这些都是俗物,从没自己亲自打理过,如今倒是为了少夫人甘愿当账房呢。”
司锦坐在书案后面,接替钱橙原本记账的活儿,垂着长睫,慢条斯理的说,“没办法,她说不让我白干。”
“能使唤的了少爷干活,”周妈妈朝钱橙看过来,好奇地问,“您许少爷什么了?”
以钱橙不找嫁妆,只找聘礼。
司府是大门大户,加上出手这么阔绰,钱橙就不信她们下聘的时候空手去的。
按理来说,聘礼是给她的,嫁人之后也算在她的私财里面。
蕊蕊闻言摇头,也是头回听说聘礼的事情,“没有。”
她晚上怕是要没脸了。
司锦眼里露出清浅笑意,一闪而逝。钱橙托着脸正好在侧眸看她,因这一抹笑,悄悄红了张脸。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司锦了。
以往她只觉得司锦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可如今她随意一笑,自己便心弦轻颤移不开眼。
那扇半关半开的心门,终究是被司锦推开大半,抬脚迈了进来。
“既然少爷来了,”周妈妈说,“那咱们把之前不认识的都搬出来重新入库吧。”
蕊蕊活力满满,撸袖筒干活,“好。”
钱橙也束起袖子过去帮忙。
周妈妈避开司锦,低声问钱橙,“刚才钱家来的那几个,没为难您吧?”
她怕钱橙不好意思跟司锦说,便道:
“少夫人,我托老以过来人的身份多说一句,夫妻一体,你的事情跟她的事情因一纸契约绑在一块,本就是分不开的。往后生活也是你麻烦她她麻烦你,不能分的过于清楚。”
“就如您家里的事情,您觉得不好跟少爷说,”周妈妈抬下巴,示意钱橙看这满屋子东西,“可您看这些琐事,本该少爷来管,如今都落到您的身上,您觉得这些是少爷施加给您的负担吗?”
钱橙连连摇头,“自然不是。”
这些怎么能是负担呢,这分明都是宝贝!
毕竟嫁她又不吃亏,她出嫁后府里还能腾出一个小院跟省点月钱和粮食,钱府自然高兴,巴不得把她送出去呢。
钱橙心里有些莫名的闷堵,忍不住小声蛐蛐,“原来我才是货不对板的那个。”
跟司锦八字相合的是钱四,如今换做她嫁过来,相当于用鱼目代替珍珠,区别大了。
蕊蕊见钱橙坐在床边低着头,情绪瞧着有些低落,不由走过来蹲下来看她,“怎么了小姐?”
“这些都是?”钱橙见桌上一张纸上写得满满当当,人傻在原地。
周妈妈笑着道:“哪里啊,这只是一页,下面还有两页呢。”
回门礼是最能看出夫妻两人相处如何的。
“适当的示弱跟理所应得的请求,也是门学问。”周妈妈话只说到这儿。
她看着司锦长大的,知道司锦对钱橙的心意。她也喜欢钱橙,所以才跟她说这些话。周妈妈希望钱橙不要因为身份悬殊而在司锦面前过于要强,免得妻妻感情生分了。
钱橙刚蓬松起来的毛发又重新收拢回去,像是回到昨日刚进门时的样子。
蕊蕊不明白钱橙前后气场的变化,只觉得刚才走路带风的小姐又端起双臂迈起莲步,变得小心又谨慎,“小姐?”
她轻声喊。
钱橙笑着摸摸她的脸,转移蕊蕊的注意力,“对了,母亲给了我一个红荷包,你看。”
钱橙洗漱完,在暖阁烘干了头发,刚披着大氅走到外间就听见丫鬟们在院子里嬉笑打闹的声音。
下雪了。
今年的天气寒冷但雨雪不多,钱橙想了想,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怪不得下午天色阴沉成那样。
雪花纷纷扬扬,没半刻钟就铺了一地白。
钱橙推开半扇窗,刚露出半张脸准备赏雪呢,就被冷风又吹了回来。
她被灌了一脸寒气,毫不犹豫把窗户关紧,拢着大氅回暖阁。
赏风赏雪实在不适合她。
暖阁里铺了地龙,空间不大,只有一张软榻跟一方小几,是冬天用来烘干头发的地方。
“司锦,”钱橙进来跟她说,“外面下雪了。”
司锦穿着素白棉质中衣,盘腿坐在软榻上,乌黑长发被毛巾擦干了水,绸缎一般披在肩背处,发尾堆在软榻的粉色百合床单上。
钱橙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司家,金上都能雕出花!
别的方面,金锁就跟普通的长命锁没什么不同,前面写着“长命百岁”后面刻着“锦”字,下面缀着四个小小的金铃铛。
钱橙提着红绳轻轻晃动,金铃叮当响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还没有。”钱橙凑过来,单膝跪在司锦面前的软榻上,脑袋从司锦的臂弯里钻进去,硬生生把她手里的书本挤开,伸手抱着她的腰肢,软声问,“你要不要,现在取报酬?”
司锦微微扬眉,书页顺势合起放在软榻边的小几上,双手改成抱着钱橙的后背,侧眸看她,“嗯?”
她怕一松手,钱橙又俏皮的跑了。
钱橙表诚意,大氅带子解开,沉重温热的大氅顺着她单薄的肩背滑落到地上,堆积着盖住钱橙脱掉的鞋子。
穿着浅粉色中衣的钱橙钻回司锦怀里,将温热饱满的浑圆重新贴进司锦怀中,湿润的唇瓣清清浅浅亲吻司锦的脖颈。
司锦衣襟松垮,锁骨骨感漂亮,身上带着刚洗漱完的湿润水汽跟淡淡香味。
“我白天,不该拒绝你的帮忙,自己去见大姑母,”钱橙手指缠着司锦背后的长发,鼻尖蹭着她的锁骨,低声说,“我怕麻烦你。”
司锦心头微微一动,柔声问,“为何?”
钱橙像是在积攒勇气,好半天才敞开心扉继续说:
“我觉得你已经帮我把我小娘的牌位送去了云清观,也替我要回四车嫁妆,我总不能老是因为钱家的事情依靠你。”
钱橙声音闷闷的,低头总结,“你对我太好了,我就想对你也好一点,少麻烦你一点。”
钱橙不能因为司锦喜欢她,就理所应得的使唤她,所以她想自己去应对张氏跟钱柚钱橘。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以及低估了司锦对她的包容。
司锦了然,明白了钱橙今日热情的原因。但钱橙愿意主动跟她说这个,司锦还是感到挺意外的。
钱橙想,日后就算她贫困潦倒到沿街乞讨,也不会把司锦的这把长命锁当了换钱花。
司锦若有所思。
钱橙早饭吃的晚,午饭到午后申时才吃,饭后她把礼物归库又洗了澡,等擦干头发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
钱橙从净室出来,见司锦坐在床边对着油灯看书,抬脚走过去。
钱橙在对她交心。
司锦在钱橙身上感受到这些,像是从微小细节处捕捉到她对自己的爱意,如同盛夏夜晚里飞进掌心中的萤火虫。
一只虽不明亮,可一只又一只的飞过来,被她小心翼翼装在薄薄的轻纱袋子里,拎出来再看就觉得很明亮。
光芒闪耀,犹如明珠。
司锦抬手摘掉火眼镜,额头抵着钱橙的额头,低声问,“知道错了?”
钱橙,“嗯。”
司锦笑着,偏头吻她的唇瓣,“既然你认错了,我就原谅你了。不过,该取的报酬还是要取的。”
而且还是这种挂在床帐四角的金铃铛。
周妈妈跟院里的丫鬟们不用脑子都能猜到这铃铛是干什么用的。
钱橙脸皮本来就薄,现在还没用铃铛助兴呢,光是想想那种场面她人就红了。
钱橙皮肤白,脸红起来就显得格外明显。
钱橙低头看她,下意识用手捏自己肚皮,满脸诧异,“吃胖了?”
她记得新婚那晚,司锦还说她太瘦了呢。
司锦笑,脑袋探进鱼戏红莲下面,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我这次说的是这个。”
钱橙的脸蹭的下红了个彻底。
她跪坐在司锦怀里,被司锦箍着后腰,双手搭在司锦肩上,垂眸就能看到司锦垂在身后的秀发。
钱橙脸热,不好意思低头看。
别进去打扰这妻妻。
院子里玩耍的丫鬟们,每人都分了一根暖热香甜的烤红薯,吃玩起来,又忘了暖阁里的人。
司锦为什么会看这种类似于小孩启蒙时才看的书?
司锦注意到钱橙的目光,手掌上移搭在她后颈处,钱橙顺势低头,司锦仰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声音低哑,眸子幽暗,“吃过雪桃吗?”
钱橙摇头,“吃过桃子,雪桃是?”
怎么话题就转到这儿了。
司锦今晚虽没出去看雪,但这世上最纯粹洁白的颜色也比不过钱橙的肌肤之色,莹白如玉,胜雪三分。
尤其是她跪坐在自己腰胯两边,上身往后仰,双手反撑着软榻上的枕头。
“累了?”司锦靠着凭几,音调低低哑哑,手在钱橙腰侧轻揉。
钱橙被她揉的声音一颤,额头上出了层薄薄的汗,红唇鲜艳如花,眼神迷离含雾,轻抿应着,“嗯。”
她就这点体力,已经快用完了。
“可是还差一个。”
“那你,你也没说要放,嗯,放缅铃嗯。”
钱橙露出谴责的小眼神。
要不然她还能再撑一会儿。
司锦竟然知道她会回暖阁找她,提前把缅铃都拿了过来,就放在软榻的枕头下面。
可想而知,钱橙刚才看见她从枕头下掏出缅铃的眼神。
这个,奸商!
说好的三指,现在还要捎带一个缅铃。钱橙心里偷偷蛐蛐她,司家生意做到今天这么大,狡诈的司五姑娘肯定功不可没。
眼见着钱橙要后缩,司锦当时就握住她的脚踝,低声唤她,“钱橙,试试,乖。”
钱橙被她哄着,……从了。
那铃铛微凉,在司锦掌心里贴着钱橙的门径滚动,等钱橙松口,她便把铃铛先放进去。
门外,下人们立在庭院里,小心听着屋里的动静,纷纷猜测待会儿是叫热水还是叫饭菜。
蕊蕊站在前面,耳朵里听着她们的话,心里没有半分怀疑。
不用想啦,小姐肯定是要吃饭的。
此时房中——
钱橙昨天晚上还说自己有经验,然而她的那点经验只限于书面理论上,等到真刀真枪的时候,她那点水平根本不够看。
可今晚,她坐在司锦掌心里,竟有骑马的感觉!
腰腹胯骨随着铃铛节奏前后摆动,一停,司锦的拇指指腹就如缰绳一般,搭在她小径前方的朱果上。钱橙被颠簸的呼吸不稳。
她鬓角碎发被汗湿粘在脸颊处,脖子如天鹅抬颈,那副松松垮垮的鲤鱼戏红莲更像是活过来,随着前后晃动,鱼头鱼尾似乎在红莲之间轻轻顶撞游摆,美艳的不可方物。
她哼哼唧唧求饶,低低喊着司锦,脚趾头尽数蜷缩起来,腿面细肉摸着都是绷紧的。
司锦自幼就被称为天才,除了上天喂饭还有她自身好学勤奋。
就如这事,司锦第一次的时候还只知道添柴炒菜,如今她光是凭借钱橙上扬的脖颈跟颤抖急促的呼吸就能判断出菜熟了几成。
等指尖察觉到钱橙炉灶之内一跳一挑的在收紧,她就知道菜熟了。
司锦呼吸也跟着变得绵长沉重,指尖微动,缠着缅铃红绳,将铃铛抽了出来。
“以后带人进训练场注意点。”岑心瞟了她一眼,“老太太念着曲家那点恩情,说想请人到家里吃饭,于原最近正在办这件事。”
岑心搁下手里的杯子继续说:“于焉本身就喜欢女孩,依我看于原一定是有这方面意思的。”
“哦。”于九薇就这么回了,没有多的话,“那什么时候来?”
“按照于原那点心思,多半是后天。”
后天,这一天莫名就变得重要了起来,关于告不告诉曲惋她要走这件事,于九薇心里也没有答案。
湿漉漉的顺着指缝流到手背。
钱橙头脑空白,累到极致,险些往后仰躺跌倒。
司锦另只手拉了她一下,让钱橙往前一趴,往下趴在她怀中。
两颗心脏相贴,扑通扑通,都是剧烈跳动的声响,宛如胸腔之内有人擂鼓,好半天才缓过来。
钱橙缓了缓,然后张口要咬司锦。
她就差哭着求她了,她都不让自己“下马”!
司锦抽过锦帕,先擦钱橙,然后才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
她满足的擦着湿滑的指缝,不太真诚的认错,“都怪我,不哭了。”
钱橙眼尾湿润擦在司锦肩上,“这几天,都不要了。”
她趁机提条件。反正现在吃饱了,一点都不馋。
司锦,“……”
司锦沉吟了一下,算了算自己月事结束的时间,最多也就明后两天。
司锦抚着钱橙的背,长睫垂下,遮住凤眸,慢悠悠往外抛鱼饵,“我让周黄去钱家帮你分家了,如果事情顺利,明日起你便是钱家单独的一支,你跟岳母都在你自己的户籍里面。”
只一日的时间,周妈妈就把钱橙的口味摸得差不多。
喜辣重油爱吃盐,对酸甜兴趣不大,但如果有也会吃一些。总体来说就是不挑食,比自家少爷好养活多了。
她双臂还软着,强撑着身体支起腰看司锦,被水洗过的琥珀眸子清亮无比,语气惊喜,“真、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司锦手背蹭掉钱橙眼尾的泪,诱惑着,“我好吗?”
钱橙就差哭给她看了,重重点头。
天底下没有比司锦更好的人了!
鱼咬饵了。
司锦蛊惑着,“那再来一次。”
钱橙,“……”
钱橙狐疑地盯着司锦看。
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这事做之前,司锦怎么不说。
第 47 章 047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
雪本无声,可钱橙耳边却叮铃叮铃的响了大半夜的床铃。
每次她一露出累了不想要了的神情,司锦就慢慢悠悠问她分家以后想做什么。
“嗯,自然昂,是,告诉小娘。”
钱橙思路果真跟着司锦走,被分神后自然忘了最初的想法——
最后一次。
钱橙则无知无觉,说完司锦要吃的,才试着问,“早上可以吃虾吗?”
周妈妈理所应当地点头,“自然,莫说想吃虾,就是想吃蟹都有。”
这个季节的蟹可不好找。
钱橙蠢蠢欲动,想吃又不好真提,稍微咬唇矜持了一下。是司锦头都没抬的说,“油爆虾跟蟹肉羹都要。”这也是为何钱橙要在回门当天就把林氏的牌位供奉到云清观的原因,她怕回门之后再办这事比登天还难那。
钱橙不怕自己像落叶般在天地间飘零,却怕亡母没了可以归根的地方。
她现在好歹算是司家的儿媳妇,死后定是要跟司锦葬在一起埋进司家族坟里,可她小娘早已没了父家,如果再被夫家不容,没个能挂名依靠的地方,那才是真的没了根。
亡故的人已经不能再为自己谋划什么,可钱橙是林氏的女儿,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总要想着她的,总要让她有家可回。
所以钱橙这会儿心里特别感激司锦。
司锦不仅把她考虑到了,还考虑到了她小娘。说明司锦心里是真的喜欢她对她好,才会连她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人都想到了。
钱橙跨坐在司锦腰上,心里一片动容,心脏如雪花落在暖炉上化开了似的,变成温热的水顺着司锦的指尖流淌到她的指缝跟掌心中。
屋里灯火明亮,衬得司锦一身银袍越发好看。
钱橙双手勾在身后,站在司锦面前,轻轻咳了一下。
司锦抬眸看她,“?”
钱橙目光不好意思跟她对上,只垂眸望着自己脚尖,眸光左右晃,“你想不想吃桃子?”
司锦手握着书搭在腿面上,抬眼看她,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廓上,人都恍惚了一下,“嗯?”
明明这个季节是寒冬腊月,可钱橙好看的像是盛夏里的一朵即将盛放的月季,又像是秋季中熟透的水蜜桃,又香又软。
钱橙注意到司锦的视线,害羞到皮肤粉红,脚趾头蜷缩起来头皮都麻了。
她把小衣从身上脱掉,抖着往前一铺,盖住了司锦的视线,低低说,“……别。”
盖在脸上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钱橙的体香跟温热。
“……”
可等司锦把手搭她腰上的那一瞬间起,钱橙就发现她放心放的太早了。
因为刚才钱橙在吃饭,下人们想着她不会吃完就睡,总该绕着桌子走动消食一会儿,这才没立马进来把灯熄掉。
所以哪怕床帐合上,光亮依旧透过红布映进来,帐内一片喜色。
司锦笑了下,只低声问,“到了?”
用钱橙自己晚上纸跟笔的比喻,这会儿那笔顺着凹凸有致的腰线往下滑到她腿弯处,又从膝盖处往上推,像是在她半边身子上画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丝瓜。
钱橙,“……”
那手刻意从该入的地方拐开往上,三过灶门而不进。
钱橙想,就算司锦真瞎了也该知道手往哪儿放吧。
她果真一次比一次更熟悉钱橙了,如果在钱橙身上考功名,如今的司锦怕是要考到状元。
“还,还没……”钱橙脸红到冒烟,鼻子上一层细汗,琥珀眸子湿漉漉的,卷长的眼睫也被水打湿。
远远看着,她犹如落入人界的神女,不染俗尘不食人间烟火。
然后这般仙气脱俗的人,正撩着温水仔细清洗自己的指尖,上面还残留着钱橙的气息,被她洗的很慢。
意识到这一点后,钱橙怎么看司锦洗手搓指的动作怎么觉得暧昧涩情,眼神不由飘忽起来。
她去了躺净室小解,回来跟司锦一起洗手,见司锦搓的慢条斯理,钱橙眼皮跳动,没忍住捞过她的双手自己帮她洗。
司锦只侧眸看她,凤眸潋滟荡着清浅笑意。
钱橙害羞了。
钱橙脸皮一直很薄,这么薄脸皮的人,第一次时却主动拉着她的手指贴在灶口。
司锦侧头亲钱橙脸颊,温声问,“明天要我跟你一起回钱家吗?”
钱橙这次学乖了,老实点头,“要。”
司锦笑起来,唇瓣贴在钱橙耳边,低声拉长音调悠悠道:“还要啊?”
她见钱橙要跑,手揽在她腰上,故意逗她,“娘子果真是爱吃,只不过这也太贪吃了些,都三次了。”
床帐被掀开,司锦垂眸看埋在被子里的钱橙,顿了顿,温声问她,“还想吃点什么?”
不怪周妈妈爱投喂钱橙,实在是钱橙吃东西的时候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光是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咀嚼东西都觉得开心。
“……柿子。”钱橙弱弱出声,声音闷闷的。
钱橙觉得自己刚才像个熟透的软柿子一样,被司锦拔掉柿子蒂,就这么吸干了。刚才吃饭时周黄就回来了,告诉司锦跟钱橙,钱家明日果真要召开宗会。
张氏钱香儿果真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姐姐,得知唐宝蓝因为跟钱秀起了口角,激动之时居然用花瓶砸了钱秀的头,当场就从司府杀回钱家。
她扯着唐宝蓝要个说法,甚至让人去请钱家族老,明日开个宗会,先是休妻后是驱女。
唐宝蓝做为妻子,敢跟丈夫动手,活该休她。
还有钱橙,做为钱家出去的女儿,竟然联合夫家诓骗自家家财,钱家怎么能有这样的女儿,就该把她从族谱上除名,让她死后当个没有户籍归处的孤魂野鬼!
休妻?
唐宝蓝当时就笑了,她怎么可能愿意休妻,直接当着钱香儿的面就说了,要么丧夫要么和离,断然没有休妻的可能。
她不答应,张氏又不肯退让,家里乱成一团,邹氏还在旁边跟着煽风点火,目的自然是想让钱父休了唐宝蓝,这样她就是钱家的主母了。
一家子打了一下午,热闹坏了。
最后唐宝蓝不知道跟钱父说了什么,钱父临时反悔不愿意休妻了,甚至帮着唐宝蓝反过来说落起张氏,说她一个钱家嫁出去的女儿还回来掺和家里的事情不合适,传出去平白无故让人看笑话。
而且算起来,唐宝蓝给他生儿育女,他们才是一家人。钱香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不算钱家人了。她张氏来钱府闹事,不合规矩。
张氏钱香儿听到这话几乎被气到吐血,抬手狠狠抽了钱父一巴掌。
她狠狠剜了唐宝蓝一眼,甩袖离开,走之前放话说从此要跟钱秀断绝姐弟关系,以后钱府的任何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亏得她今天还因为钱父的事情亲登司府的门说落钱橙,感情在自己弟弟看来,她跟钱橙都算不得钱家女。
丫鬟们低头进来,目光都凝在自己脚尖上保证自己不乱看。现在少夫人善妒一事已经在丫鬟内部传开,要是谁多看了少爷一眼,少夫人怕是要生气的。
她们这个样子落在钱橙眼里就是她们刚才听到铃铛声了。
没事没事,只是听到了铃铛声又不是听到了她哭声。
钱橙安慰自己,幸好装了铃铛啊,铃声一响把其他声音都压下去了。
当今朝廷最崇尚孝道,钱橙不孝,司府包庇偏袒这样的儿媳妇,明显是跟朝廷对着干啊。
钱父想借朝廷的手打压一下司家的气势。
司家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个商人,而且司家树大招风,如今做到这个地步说不定朝廷早就对司家有意见了呢,万一上面的官员早就想收拾司家,这次正好是个机会跟突破口。
尤其是,上头有朝廷,下面有周家,上下夹击,司家就是棵百年大树,也得断了根。
没错,唐宝蓝告诉钱父她们打算跟周家合作,从里面分一杯羹。
听说有利可图,钱父这才果断舍弃自己亲姐姐,选择了拿花瓶砸破自己头的妻子。
亲情?亲情在貔貅眼里能值几个钱?能弥补的了他的损失跟亏空吗,到头来还得是听唐宝蓝的。钱父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想着目前先捞钱再说别的。
只要钱在手里,他总能等到机会收拾唐宝蓝。他姑且先忍忍这个狠毒的贱妇就是。
所以翌日,钱家族会照开不误,只不过目的已经从一开始最重要的休妻,变成了把钱橙从族谱中除名。
请安?
她伸手撩开床帐眯起眼看外面天色。
今日腊月二十临近年关,天色昏黑未见曙光,加上桌上油灯没灭,估摸着这会儿才卯时左右。
卯时,她娘又不上朝也不办公,现在肯定还在睡着,钱橙去请个什么安?
大雪一夜,翌日小雪纷飞,钱家正门敞开,准备清扫门户。
雪落满地,犹如纯白的戏台子。
现在台子搭好,就等主角登场开唱了。
第 48 章 048
见钱橙似乎对请安有执念,司锦准备吃罢早饭陪她一起去母亲那里坐坐。
也不是钱橙多勤快多孝顺,实在是不去她心不安。
有司锦陪着最好,毕竟司母不是自己的亲娘,钱橙单独过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司锦在场的话气氛些许没那么尴尬。
“你也去啊,”钱橙的语气一下子欣喜起来,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她又收敛起鲜活的表情,摆出得体端庄的模样,“那走这么远,你会不会累?”
司府是三进三出的宅子,面积大不说,庭院里面更是假山池塘凉亭都有,光是从锦院一条线走过去都要半炷香时间,更何况七拐八绕的。
昨天过去敬茶的时候,钱橙就都走累了,可那时心里忐忑紧张便把路程远的事情忽略掉。
如果不是刚嫁进来不请安不安心,钱橙巴不得窝在锦院里一辈子不出去呢。
再说了,就算日后真的不用常常去请安,这话也得由司母亲口说出来才行。
钱橙夹着尾巴低头做人谨慎小心惯了,没有婆母点头,她的心放不下来。
司锦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脸,听到这话不由握着热毛巾,撩起眼皮看过来。
她说呢。
“……”钱橙对上她的脸,忽然就想起昨晚的床事,顿时老老实实闭紧嘴巴别开目光等着吃饭。
司锦虽病着,可体力却比她好很多。
钱橙目光落在空桌上,脑子里不由想起别的。
司锦到底是什么病呢。
在这之前,钱橙哪怕闻到司锦身上的药味都去细没想过她生了什么病,或者下意识不让自己去想。她这样的身份少知少错,何必多问。
不过钱橙回忆了一下,好像外头对司锦的病也没有准确描述。
只说司家五少爷自幼体弱,有术士断言她活不过双十,加上这两年司锦深居简出,旁人都在猜测司锦是不是身体越发不好了。
正因为有这个猜测,司锦娶妻才被众人传成“娶妻冲喜”。
其实抛开别的不说,司锦今年已经十八,按着正常年龄来算,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子也该成亲了。
已经十八了……
钱橙手指不自觉捻在一起,余光朝后看,司锦猫咪洗脸一般,拿着热毛巾擦脸的动作优雅专注。
可能因为司锦是女儿身怕人发现,所以除了信得过的周黄以外,从不让屋里的丫鬟贴身伺候,洗脸洗澡都自己来。
跟她这个司府的五少爷比起来,钱橙这个嫁过来的小门小户的庶女就太懒惰了,没人伺候时她什么都能做,可有人伺候的时候,她脸都不想自己洗。
现在司锦好好的站着她才能享受这些伺候,若是术士断言是真的,日后司锦没了……
钱橙心尖没来由的一阵闷疼,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呼吸都顿住了。
钱橙不是个怕吃苦的人,也不贪图享受,这阵心疼不是因为她担心将来没人伺候,而是怕司锦真的……
别想别想。
钱橙眸光闪烁着不让自己往深处想,心里宽慰自己:
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素来乐观,周身气息只低落了一瞬,等丫鬟们捧着菜碟过来的时候,钱橙已经深呼吸,打起精神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桌子上。
小娘说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能吃饭,就能活着。
昨晚钱橙点了灌汤包以及虾跟蟹,今早不止有这两样菜,还配了清淡的萝卜丝跟醋呛白菜。
钱橙荤素搭配,生生比昨天多吃了半碗饭。周妈妈对此不仅不觉得惊诧,还笑着问要不要再添点,“能吃是福。”
钱橙闻言用公筷夹了个灌汤包放进司锦碗里。
这福气,她分司锦一些。
只要是她夹过来,司锦多少会吃些。
吃饱喝足,两人漱了口。司锦才说,“走吧,去请安。”
从锦院慢慢走过去,也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今日天好,冬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加上刚吃完饭,钱橙脑袋放空,什么都懒得想,只跟着司锦往前走。
几乎才出了院子,周黄就迎面过来,“主子。”
周黄往旁边走了两步,司锦了然,侧头跟钱橙说,“你等我一下。”
钱橙安心站在原地,也不好奇何事,只扭头左右看。
嗯?她发现墙角竟然有棵杏树,不由多看了几眼。
周黄见司锦过来,钱橙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边,才压着声音道:
“少爷,大爷那边催我问您,说您已经成过亲了,昨日也歇了一天,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大爷说的原话是:人都拐进来她还怕人跑了吗,非要守在跟前看着。
这话大爷能说,周黄可不敢说。只是大爷那边催得紧,周黄也是一脸为难。
要周黄说他家主子的确不厚道,逼一个教书先生去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堪比逼文人从武。
司家老大叫司钰,比司锦年长三岁,虽自幼聪慧无比,奈何对从商不感兴趣,只爱看书作画写文章。
可又碍于司家商贾的身份,哪怕他才高八斗也不能走仕途的路子。最后司钰念完书索性去求无名书院的山长,打算进书院教书,也算是从间接圆了他从文的心。
山长不好直接拒绝司家长子的请求,更不愿意选个无能之才进来误人子弟,于是再三斟酌权衡,选择拿当年春闱的考题当众考司钰。
这样不管是对司家还是对书院里的老师跟学生都能有个交代。
卷子是当众作答,山长怕司钰提前看过考题,还让院里的老秀才改了几处。
等答卷出来后,众人瞬间一改先前对司钰的怀疑,对他的才华佩服的心服口服,连连感慨是家族的商贾身份误了他。
其中就属老秀才最遗憾,对司钰想来书院教书的事情,他更是力排众议第一个支持。
山长见司钰有真才学,这才开着门高高兴兴把人迎进来。
司钰的夫人柳氏,就是山长的亲侄女,两人这媒都是山长做的,可见他对司钰的肯定跟欣赏。
这样一个入仕能进翰林院的人,这两日却被司锦逼着在书房处理生意上的俗事。
理由是:才刚成亲,想陪陪娘子。
司锦抽手歇着去了,司钰整日浸在这商贾之事中,他觉得自己这块书生气的白玉都快变成金貔貅了,满身铜钱味。
虽说他做大哥的,为妹妹分担些按理说也是应该的,但不能老这么分担下去吧。司钰不好意思自己来找刚新婚两日的司锦,于是对周黄大吐苦水,让周黄来问。
周黄也是硬着头皮过来,还是避开钱橙低声问。
新婚小两口感情好着呢,少夫人也粘着主子,这不,请安都由主子陪着。周黄不能当钱橙的面说这事,怕少夫人不高兴,只得走到这旁边来。
司锦侧眸去看钱橙,钱橙对着一棵杏树跟她身边那个叫蕊蕊的丫鬟聊得正欢,阳光照在她身上,似乎连发丝都带着光晕。
司锦手搭在背后,扭过头问周黄,“你是我的人,还是我大哥的人?”
周黄立马站直了,毫不犹豫地表忠心,“我自然是主子的人!”
“那你去跟大爷说,就说今日我要陪夫人给母亲请安,让他再坚持一日。”司锦日日处理这些事情都没说什么呢,才让大哥代为处理两天他就开始蛐蛐叫叫了。
周黄顿了顿,试探着问,“那明日呢?”
司锦理所应当,“明日陪夫人回门,自然也没时间。”
周黄,“……”
得咧,大爷那边怕是要吟诗哭泣了。
司锦打发走周黄,走过来看钱橙,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想吃杏了?”
不然盯着杏树看什么。
钱橙摇头,“我跟蕊蕊说的不是这个。”
见司锦过来,蕊蕊又退回到后面。
司锦看她,目露疑惑。就钱橙的这个脑瓜,除了吃还能想什么?
钱橙眸光闪烁不太愿意开口,奈何被司锦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后才塌肩妥协,小心翼翼看着司锦的脸色,哼哼轻轻的说,“我跟蕊蕊打赌,看开春有没有红杏长到墙那边。”
一枝红杏出墙来。
司锦目光从钱橙脸上移开往上看杏树,不知为何忽地又想起准备带钱橙逃婚的季杰,不由微微眯起眼睛。
新婚小妻妻似乎不适合讨论这样的话题。
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事情继续往前走,司锦单手搭在身后,指尖捻了捻。
这是她思考事情时的习惯动作。
司锦侧眸看钱橙,视线落在她姣好柔和的脸庞上,缓缓垂下眼。
她知道钱橙最初嫁她定然不情愿,可后来她主动跟自己鱼水欢好,是不得不呢,还是看见她好看后,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愿意?
司锦扭头看身后的杏树,抿了下薄唇,打定主意——
还是把树挪到院子中间吧。
……这样它再怎么伸树枝都摸不到墙,更别提出墙了。
钱橙跟司锦并肩走,迎面拐过假山的时候,没来由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扭头看司锦,想问她冷不冷,司锦却忽然别开看她的视线战术性昂脸望天。
钱橙,“?”
她怎么在司锦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心虚?错觉吧。
第 49 章 049
本朝同意百姓单独开户,一般需要两个条件,任意满足其一就行。
一是小孩上学落户,二是分家分户。
像雅雅这种属于前者,需要入学的孩童,经过书院核查跟山长同意,衙门就会给她的监护人单独开户,让雅雅挂在沈柔云的名下,暂时落户在新水州。
沈柔云只要同其他户主一样,每年缴纳人头税,满三年就算是新水州的正式住民。
这事听起来容易,但首先雅雅要有入学的资格才行。
满三岁的儿童入学,需有夫子介绍作保,证明她有念书识字的能力。
而这只是最基础的入学,此环节可以用钱解决,但往后的事情,却是光有钱都解决不了的。
想要以入学的名义落户,则要山长出面,由他跟州府衙门保证雅雅以及沈柔云身上没有命案跟其余不良行径,是暂迁过来的良民,州府衙门核实之后,才会盖章同意学生暂时落籍。
可山长又不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为一个孩子作保。
除非她天资聪慧,小小年纪就展露出状元之才,长大后能让书院跟山长扬名立万,否则山长明哲保身必然不会为她涉险。
雅雅是女孩,注定了她不能参加科考,这条路直接被堵死。
所以沈柔云才会迂回的找上季老爷季白山,想通过他的人脉关系去跟山长交涉。
如今这事由季静托给了司锦去办,司锦的大哥司钰就是无名书院里的教书先生,由他点头同意雅雅入学就行。
而司钰的娘子柳灵芸就是山长的亲侄女,只要司家跟她开口,山长必然会为雅雅出面作保。
事情瞬间变得简单起来,几乎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这却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落户里最麻烦的一种方式,要不然沈柔云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进季府。
另一种则是如钱橙这般,分家分户。
钱橙原就是新水州的住民,不需要落籍,只需族老们点头同意,就能如家里男丁一般分户出去单独成家。
本朝由女子担任户主并不少见,像是死了丈夫的新寡,或是跟儿女断绝关系的老妇,只要族里同意,她们就是自己的户主,只要每年按时交人头税就行。
林氏是钱橙的生母,在钱橙有了自己的户籍后,自然要跟她一同从钱秀的籍下迁出去,母女两人有她们自己的户。
过年前一天,州府衙门里派了衙役上门,来给司锦送钱橙和沈柔云的户籍。
“大人说明日便是除夕封印,怕这事拖到初八开印耽误了您的事情,所以今天便加急把这户籍的事情落下来,着我等送来。”
衙门过年也是要放假休息的,州府知州的官印会在今晚封上,俗称封印,等来年正月初八以后,才打开重新使用,便叫开印。
这事如果走正常流程慢慢来,估摸着得出了正月才能拿到户籍。
可知州明显是卖司家一个面子,赶在年前就把事情办妥了。
司锦着周黄亲自送衙役出门,该给的孝敬跟赏金都是以往的双倍,而给知州送去的新年贺礼更是比去年厚重。
像司家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加上司母跟皇室间的关系,向来都是知州巴结着司府,过年过节都会给司家送礼。但明面上司家从商,为了路子通顺,给往上往下该打点的也会打点。
买卖做大以后,人情往来需要的银钱都流水般往外淌,少不了一点。
司家更不是吝啬的人家,自然不会在年节上亏待任何一个给司家办事情的人。
衙役开开心心的来,更是高高兴兴的走。
他就说给司家跑腿绝对不会白跑一趟!
周黄送人回来后,见司锦还坐在书房里,不由纳闷,“少夫人不是盼着要拿户籍吗?少爷您怎么……”
还没给她送过去啊。
平时钱橙就算要天上的月亮,司锦都是当夜搭梯子爬天摘月,绝对不等到第二夜,如今怎么不急不躁的悠闲了起来。
司锦动作慢条斯理,将属于钱橙的那一份薄薄户籍压在账本下面,闻言抬眸看了眼周黄,意味深长,“你以后成家就懂了。”
周黄,“啊?”
这怎么还扯上成不成家了?
司锦单手搭在账本上,心道自然有牵扯。唯有成家的人才懂,要拿这户籍跟自家娘子在床上讨个甜头。
她把沈柔云的那份户籍递给周黄,“派人送去季府交给季静,就说是我提前送她的新年礼物了。”
周黄双手接过,脱口而出,“可这不是沈姑娘的户籍吗?”
就算是礼物,也是送给沈姑娘的礼物啊。
司锦微微一笑,鼻音轻嗯,慵懒随意,“嗯,是沈柔云的,所以才让季静拿这个去跟沈柔云讨个奖励。”
这礼物还不美死季静。
周黄微怔,周黄沉默,周黄顿时也不敢多问了,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奖励。
那沈姑娘是要给季静当继母的,两人水火一般不容,如今季大小姐竟然能拿着户籍去沈姑娘身上讨奖励了?!
水火相融了?
周黄联想到自家少爷跟少夫人,再想想季大小姐跟沈姑娘,抽了口凉气,思路瞬间朝着不该想的方向策马狂奔!
司锦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她道:“沈柔云找上季伯父为的就是这户籍。如今户籍到手,季静自然可以拿它请沈柔云出府,省得自己多个继母。”
户籍到手了,沈柔云再也没理由赖在季府不走,对沈柔云来说,她就算单纯是为了报答季静,也不该再去肖想人家继母的位置。
而对于季静来说,把不喜欢的人赶出门,阻拦父亲给自己纳个同龄的小白花继母,这难道不算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但前提是,不、喜、欢、的人。
司锦垂下长睫掩下眼底揶揄。
静静啊静静,就看你心静不静了。
也只有看清季静的态度,司锦才好决定动不动沈柔云。
想要吞了周家,沈柔云就是把双刃剑,用的好有奇效。年后季静对沈柔云的态度,将决定沈柔云在她这里是颗好用的棋子,亦或是好友的人。
身份不同,用法也不同。
司锦从一开始就跟钱橙说过,无商不奸诈,她可算不得是一个好人,但绝对是个有天赋的商人。
在她这儿,无关紧要的人,都是可以压在生意场上的筹码。
周黄瞬间了然,并且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狠狠的反思跟检讨了一下。
他家少爷神仙一样的人物,说的奖励自然是正儿八经的事情。
周黄即将出门,想了想,还是扭头问,“少爷。”
司锦抬脸,“嗯?”
周黄笑,“那您拿户籍是打算跟少夫人讨奖励吗?”
司锦扬眉,眼里带出笑,“自然。”
周黄懂了。还没找到媳妇呢,他就先跟自家少爷学了一招。
“等我将来成了家,也拿东西跟我娘子讨奖励,让她给我亲自做油泼面!多油多辣的那种!”周黄满脸期待。
司锦,“……”
司锦沉默一瞬,温声开口,“去吧,去送东西吧。”
周黄走后,司锦手指搭在账本上轻轻敲,要不明晚再给钱橙吧,明晚守岁,刚好有一晚上的时间。
而周黄把沈柔云的户籍送到季府的时候,沈柔云正在季老爷院里。
借着过罢年雅雅要入学进书院,季白山说翻出来几本季静小时候练过的字帖,可以让雅雅先在家开始练字熟悉熟悉,毕竟入学后还是有个简单测试的。
进书院这事是托了人家司钰的脸面,如果测试过不去,最丢人的不是雅雅,而是司钰。
他说的是正事,季静也没理由拒绝,就由着沈柔云领着雅雅去主院书房了。
主要是季静心里清楚,她爹不是那种见色起意强迫人的老-畜-生,还有便是沈柔云的目的不是她爹这个老白菜梆子,而是雅雅的户籍。
在户籍即将到手前,沈柔云都会乖乖的。
“这算哪门子礼物,”季静从周黄手里接过户籍后,嘀咕了一句,“司锦是纯属抠门,往年的礼物就不走心,今年连糊弄都不糊弄了,直接拿这个当礼物。”
周黄跟季静说,“我家少爷说了,这礼物堪比收服妖精的法宝,有了这个,您今日想让沈姑娘出府,她绝对不敢待到明天。她是去是留,还不是您说的算。”
季静捏户籍的手一顿,缓慢回过神,意味深长,“哦~”
她是打算等户籍到手后就送沈柔云姨甥离开呢,免得时间久了小白花跟花骨朵顺势在季府扎根了。
现在季杰外出不在家,她跟季杰又都没成家,她爹寂寞着呢,俨然已经拿雅雅当亲孙女对待了,这不,连字帖都翻出来了。
季静收起户籍朝主院书房走,心里原本还在犹豫。
毕竟明天就过年了,今天就把沈柔云赶出去不合适吧……
结果她到的时候,就听见沈柔云在跟她爹季白山说话。
沈柔云目光落在雅雅身上,眉眼温柔,话却是对着季白山说的:
“亏得季老爷思虑周全,连让雅雅提前练字都想到了。不似我,半点头脑都没有,别提书法了,连书都没看过几本。”
“我这种小女子,见识既比不得季老爷您,也比不上季大小姐,要不是您跟季小姐收留,我跟雅雅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模样似春日清晨凝了露珠的百合,清丽柔弱,哄得季白山眉眼弯弯,包子脸笑出了十八个褶儿。
季静双手抱怀,下巴微抬,就站在旁边看她装。
半点头脑没有?
书没看过几本?
见识比不上她?
听听,沈姑娘多谦虚啊。
先是利用周名安把雅雅从周家骗出来,后又算计她爹要当她继母弄户籍,以及认识缅铃这些事情,她是丝毫不提呀。
好一个柔弱无害的小女子哈。
季静心里哼哼,她季家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还是请出去吧。
第 50 章 050
就因为有这些过往跟传言在,司府丫鬟才无法反驳。
毕竟在看过话本跟听过传言的人看来,钱橙这般姿态就是在向季大小姐宣示主权。
新婚小两口进了大堂,司锦走在前面,钱橙被她拉着手走在后面。
两人衣服一白一粉,连在一起像两朵并蒂不同色的月季一般,远远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来了来了,”司母端着茶盏跟坐在身边下首位子上的季静说,“来跟你炫耀了。”
明知道季静不喜欢沈柔云,也不认可她当自己未来的继母,季白山还是想挣扎一下。
他望着季静,开口替沈柔云说话,“你瞧瞧,这正说到你呢,沈姑娘夸你见识广。”
“哦~是吗?”季静双手抱胸拉长音调,意味深长的抬眼看向沈柔云,“我怎么觉得沈姑娘在某、些、方面的见识,要比我宽广呢。”
沈柔云垂着浓密长睫,微微起身同她福礼颔首,音调不变,像是没听出季静话里的深意跟挤兑,“季小姐谬赞了。”
季白山见沈柔云看到季静吓得连脸都不敢抬,立马打着哈哈挡在两人之间。他觉得自家闺女来者不善,像是冲着沈姑娘来的。
“静静你不是说今日要去谈事情吗?”季白山问。
生意这事,越到年底越忙碌。很多人家辛苦劳作一年,平时勤俭节约不舍得花钱,唯有过年这几日才会借着年节难得大手大脚一次。
生意人也就是靠这时候大赚一笔。
所以哪怕明天就是除夕,季静今天依旧有应酬。
“还没出门,来给沈姑娘送样东西。”季静从怀里把沈柔云跟雅雅的户籍取出来,伸手朝前递过去。
薄薄的纸叠成平整的两道,一道上面写着沈柔云的名字,一道上面是雅雅,如今夹在季静的手指中。
沈柔云这才抬起清丽的脸蛋,眼睛先是看了眼季静,又缓慢从她脸上下移,顺着手臂落到她指尖。
可能惊喜来的太突然,也可能是期盼了许久的东西陡然送到面前,沈柔云难得愣住,没第一时间上前接过。
“户籍这么快就下来了?”季白山脸上露出惊喜,随后又看着季静的脸色,露出些许遗憾跟失落,“我还当要等正月以后才能办下来。”
要么说是司家的脸面比佛面好用呢,如果不是看在司家的份上,这户籍就算他亲自去求,也得拖到正月开印。
季白山心头有些忐忑,沈柔云跟雅雅的户籍办下来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至少两个姑娘家有了自己的籍册,从此不需要依附什么人。可另一方面,沈柔云拿到户籍了,还愿不愿意留在季府。
最重要的是,季静还会不会让她留下。
“谢倒是不用谢了,”季静把户籍递过去,笑着收回手,“沈姑娘的目的达成,眼见着明天就是除夕,我们就不多留沈姑娘在府上过年了。”
沈柔云展开户籍的动作微微一顿,长睫轻闪,却垂着眼低着头没说话。季白山手扶着桌面,坐了下来,勉强挤出笑,示意沈柔云,“不看看你跟小雅雅的户籍?以后你可就是你俩的户主了。”
沈柔云这才回过神,先是朝季白山行了一礼,又抿唇朝季静福礼,“多谢季老爷,谢过季小姐。”
雅雅从桌边放下笔站起来,先是怯怯地看了眼季静,才小跑到沈柔云身边,伸手攥着她的衣袖,昂脸小声喊,“小姨。”
小孩子的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以至于雅雅不明白静静姨姨之前还要跟她小姨睡一张床,怎么今日又突然要撵她们走。
雅雅跟着沈柔云颠簸流离了一些时日,刚开始碰到被人驱赶的事情还会偷偷哭,现在却已经学会了乖巧懂事的贴在沈柔云身边,不吵不闹。
“我家小姐梳妆了吗?”小丫鬟蕊蕊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伸手随意抓住院里的一个妈妈询问,发髻上的红月季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妈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才认出她是三小姐房里的丫头,顿时皱眉训斥,“你家小姐今日出阁你到哪里厮混了,你看你这发髻乱的像什么样子。花呢,你头上的月季花呢?”
说着粗手掐着蕊蕊纤细的手臂,拎小鸡似的扯着她上下左右看,发现花的确不见了,顿时一指头戳在她额角上:
“那花都是司府送来的要求两府的下人们全都带着,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把花丢了。”
沈柔云笑着抬手摸她脸蛋。
季静从两人身上收回目光,坐到桌边,自己翻开一个口朝下的空茶盏,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季白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目光落在沈柔云跟雅雅身上,就算他没有娶沈柔云的意思,看到这姨甥两人相依为命的场面也有些于心不忍。
“静静,大过年的……”他嘀咕。
把人家姨甥俩赶出去合适吗。
季静缓慢吞咽着水,借着抬手喝水的动作,眼底眸光落在沈柔云身上。
这个心机小白花,披着羊皮的狐狸精,分明是故意的。
仗着她爹心软,在书房里演这一出。
季静喝完杯里的水,故意扬声跟季白山说:
“爹,就是因为大过年的,才要一家人团聚。沈姑娘跟咱们,可算不得一家人,就算您再舍不得雅雅,那也不能强留人家在咱们府上过年对不对。”
沈柔云垂下眼,将户籍好好收起来,手指牵着雅雅的手站起身,柔声开口,“季小姐说的是,叨扰了这么些时日,除夕还打扰属实不合适。”
季白山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满脸不舍,“沈姑娘。”
季府人丁本来就少,往年还能有个季杰,今年连季杰都不在了,除夕夜得冷清成什么样子啊。季白山年纪大了,就想着能热闹一些。
自然,”妈妈双手抄兜抬起下巴,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人,“能嫁进司府算是三小姐攀了高枝,岂能在梳妆上耽误时间错过了吉时。”
“你赶紧去找朵花戴上,你是三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是因为你丢了钱府的脸面被司家怪罪,仔细老爷打死你!”妈妈说话冷冷的,蕊蕊一时间分不清是她的话冷,还是这会儿的风冷。
妈妈是主院里主母手下的人,这会儿是临时调到三小姐院里帮忙主事,这也间接说明钱三小姐的院里连个能主事做主的妈妈都没有。
出阁的闺房挂满了红绸,鲜红柔滑的布料把屋里的裂痕跟破旧尽数遮住,猛地一看,倒是挺新挺鲜艳。
见沈柔云领着雅雅出门,季静放下茶盏,笑着跟季白山说,“爹,我去送送沈姑娘。”
语气听着还挺高兴。
季白山瞪她一眼,没有理她。
出了书房的门,外头还飘着小雪。
沈柔云牵着雅雅走在前面,季静快走两步追上去,要伸手捏雅雅头上的丸子包。
雅雅缩着脑袋躲了一下,从沈柔云的左手边低头挪到沈柔云的右手边,红着鼻子抿着唇瓣,表明了不给季静摸。
原本沈柔云跟季静之间横着雅雅,现在雅雅一跑开,便成了沈柔云跟季静并肩走。
这种东西蕊蕊是打听不到的,只能直接问周妈妈。
周妈妈听完一怔,随即肉眼可见的心疼起钱橙。
这聘礼单子连同聘礼送往钱府的时候,首先是要让待嫁新娘过目的。对方送了多少东西,心意如何花了多少心思,至少让新娘子心里有个数。
可听钱橙这意思,她根本没见过聘礼,连聘礼单子都没看见过。
沈柔云闻言侧眸看季静,余光落在季静因心虚而背在身后的双手上,轻轻柔柔的笑了下,“这话是在说雅雅,还是在说季大小姐您自己?”
“我怎么了?”季静又开始双手抱胸,抬脸反问道:“户籍是不是帮你拿到了,报酬也没问你讨要,如今只不过是送你出府免得你给别人做小而已,怎么,这还不满意?”
季静夸张的诧异起来,“沈姑娘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不愧是见多识广博览群书的大家闺秀。”
被她这么奚落调侃,沈柔云只是垂着眼睫轻笑了一下,声音温柔,“原来缅铃的事情在季大小姐心里还没过去啊。”
季静一顿,被戳破了心思。
“我可不止只认识缅铃,”沈柔云侧眸看季静,微微倾身靠近,唇瓣几乎贴在她耳垂上悠悠道:“季大小姐要不要来我床上亲自试试,看我有多博览广识?”
她一靠近,身上的气息便随风飘了过来。
季静打了个哆嗦,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木着脸看向沈柔云,“你这招美人计对我没用。”
“你又怎知我是用计,而不是真心谋你?”沈柔云转身看她,挑眉反问。
这话彻底把季静问住了。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你……这样的。”
中间过于难听的话季静到底没再说出口。
可她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沈柔云顿住,愣怔着看了眼季静,浓密的长睫煽动两下,垂眸遮住眼尾的红,浅粉色的唇角牵动两下,像是想挤个笑出来,但终究没做到。
钱橙揉了揉脸,见外头天色渐暗,猜测司锦也该回来了。
她想了想,难得让周妈妈先别摆饭。
周妈妈以为她还在难受,嘴上应着好,心里又把钱父钱母骂了一顿。能让爱吃饭的钱橙不吃饭,可见这两人多可气!
司锦回来的时候,屋里灯光不明,只点了几处必要的灯台。
她有些疑惑,问守在一边的蕊蕊,“怎么没点灯,钱橙呢?”
季静没想到沈柔云会是这个反应,她以为沈柔云会跟之前一眼牙尖嘴利反击自己亦或是用心机手段报复回来,但总归不是这么默默的忍了她的话转身离开。
季静有些茫然。
她从商可以,管事可以,但唯独对情感上的事情一窍不通,遇到就麻爪。
司锦曾说过,说可能是因为她是被亲爹带着长大的,身边的人多数都是男性,所以导致她对感情一事先天缺失不够敏感。
季静当时还笑着说,“懂赚钱就行,懂什么感情。”
她将来就没打算嫁人,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懂那些细腻的心思。
可她这会儿看沈柔云离开,头一回想着,自己要是懂感情的话,就算不喜欢她,也该拒绝的委婉一些。
毕竟……
她看起来像是真的喜欢自己。
“小姨。”雅雅小手握紧沈柔云的手指,昂脸看她,满眼担心。
雅雅分不清真假,只能看到沈柔云眼眶红了,垂着长睫不再说话。
沈柔云扯着嘴角笑了下,柔声说,“没事,是风吹了眼睛。”
“可是……”雅雅小脸皱巴起来,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就是觉得这次的风好像不一样。
分明没把小姨的眼泪吹下来,但却好像吹到了小姨心里,是流不出眼泪的难受。
钱橙眼睫煽动,脚背跟心尖都因这一吻而痒痒的。
她实在不懂,床下的司锦那么无欲无求矜贵优雅,怎么到了床上对这事却坦诚又直白。
两人擦干净后,司锦下床换了身中衣,钱橙则穿戴整齐。
“都要睡觉了,你穿成这样去哪儿?”司锦扭头看她。
雅雅犹豫了一下,还是乖巧点头,自己走到旁边的石凳那儿,蹲在地上,在石凳新覆盖的细雪上,找了根小棍画兔子。
沈柔云带着小厮往旁边走了两步,用假山遮掩住身形,轻声问,“探听到周家的消息了?”
小厮是季府里负责往外采买的小厮,每天都有出府的机会。
沈柔云便花钱请他帮自己留意周府的消息。
前几天小厮的回复都是:没听说周家人过来。
可今日明显不同,所以小厮才急着来找沈柔云。
沈柔云神色严肃,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小厮开口说,“听说是因为过年走动,周家的现任家主来了趟新水州,至于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但我给姑娘特意打听了一下,那家主好像叫什么,周什么安。”
沈柔云唇色更淡了,垂眼轻声道:“周名安。”
“嗳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小厮一拍脑门。
他见沈柔云脸色难看,眼尾通红唇色惨白,像是风雪里支撑不住的纤细花茎随时被折断,不由问道:“沈姑娘没事吧,您看起来不太好。”
迎亲那天司锦都没来,足以看出司家人对这门婚事的态度。
钱柚不仅再次感慨,“还好我改了八字没嫁过去,要不然现在受罪被冷落的人可就是我了。”他就出去帮沈柔云打听一些跟季府无关的事情,无关紧要也不麻烦就张张嘴而已,每次从沈柔云这里领一颗珍珠已经是占便宜了,怎么还好意思拿人家两颗。
沈柔云摇摇头,“算是辛苦小哥帮我大冷天跑腿的报酬了,……以后,也用不到再打听这些了。”
“哦,行,”小厮笑着收下,“多谢沈姑娘。”
他离开后,沈柔云独自站在假山边,朝不远处的雅雅看过去。
司府在钱柚看来,简直就是新媳妇的人间地狱。
亏得她连夜改了八字,这才逃过一劫,不然这会儿生不如死的人定然是她。
周家果然还是找过来了,速度远比沈柔云想象中的要快。她虽有户籍,可一个没有背景跟财力的柔弱女子想要对抗一个家族,谈何容易。
沈柔云抿紧了唇。
她本可以赖在季家。
可要是知道自己带着雅雅躲在季府,周名安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季静。本来已经算好的,用季家周旋周家,她只需要躲在暗处等结果就行……
可现在,沈柔云有些犹豫了。
还没等她想出结论,一抬眸就对上季静的梅红色身影,“……”
沈柔云眸光轻晃,呼吸一顿。
“沈姑娘好演技,”季静越过雅雅,缓步走过来,啧啧感慨,“戏班子里唱过曲吧?”
刚才沈柔云离开后,季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红着耳朵朝她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她想着,哪怕跟沈柔云说个对不起呢。
季静对沈柔云的感观有些复杂,她是真的不喜欢沈柔云这样的心机小白花,但她又知道沈柔云这么一步步的往前算计也不是为了自己。
这才导致她对沈柔云一忍再忍,哪怕知道前方是沈柔云布置好的陷阱,但依旧会配合着踩进去。
老季家祖传的心软。
所以说收留沈柔云跟雅雅这事也不能全怪季白山,要是当时的人换成季静自己,她估摸着会做出跟亲爹同样的选择。
季静揉着闷闷的胸口,有些不是滋味。
她没有看不起沈柔云的意思,她只是不想让这两人留在府里跟她们父女有过多的纠缠跟羁绊。
至于周家的事情,她哪怕不利用沈柔云也能处理好。
季静朝前走,没多远就看见了蹲在地上画小兔子的雅雅,以及——
正在跟小厮说话的沈柔云。
果然啊,又是沈姑娘的陷阱。
“好姑娘,夫人哪里舍得您去死,这不才让三姑娘替您进了那虎狼窝吗,”刘妈妈道:“往后这话可不能再提了。”
钱柚这才说,“不提不提,打死都不提了。”
意识到这点后,季静脸色更难看了。
沈柔云也没想到季静会追过来,难得眼神躲闪没看她。
季静靠近,“怪不得沈姑娘素衣乌发,原来珠宝首饰都用在了这种地方。”
沈柔云头上就簪着一根乌木簪子,雅雅脑袋上更是半个珠花都没有。
唐宝蓝见钱父还要打她,伸手握住旁边的小花瓶,毫不犹豫朝钱父的脑袋砸了过去。
闷响一声,钱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看着躺在地上抽搐的丈夫,唐宝蓝把瓶子扔他身上,扯出巾帕重重擦着嘴角血迹,脸上竟露出一抹轻松微笑。
季静攥住她的小臂直接举了起来,沈柔云的袖筒顺势下滑,露出半截素白手腕,脆弱纤细,上面连个银镯子都没有。
但沈柔云有耳洞,以前应该也是戴过耳环之类的东西,手腕上虽没痕迹,但想来这细白的腕子上曾挂着一串珍珠手串。
“沈姑娘住在我季府,利用着我爹,收买着我家小厮,还试图勾引我说喜欢我,”季静拇指指腹压在沈柔云的手腕之间,微微用了点力气,语气带了点怨怼,“想来刚才那番话也是为了逼走我才说的吧。”
什么谋她,什么床上长长见识。沈柔云的嘴,骗人的鬼!
“亏得我还觉得说话重伤了你,”季静看着沈柔云,几乎咬牙切齿的说,“伤你你也是活该!”
她果然不喜欢沈柔云这种女子!
披着层柔弱的外皮,但实际上会吃人。
亏得她还以为沈柔云是真的喜欢她!喜欢个屁,都是虚心假意的算计!
季静心里有气,手上力道也没刻意控制。
沈柔云吃痛,但没出声,只是抬脸看着季静,脸上甚至露出清浅笑意,毫无诚意的道歉,“嗯,我活该。”
她长睫微动,“如果季小姐是来跟我道歉的,那至少说明你刚才信了我的话。”
沈柔云撩起眼睫看季静,声音带着笑意,“信我喜欢你。”
季静嗤笑,讥讽反问,“你觉得我还会——”
和离?”钱父像是听到了笑话,目眦尽裂的说,“你也配!你只配被休!”
和离要分家产的,一人一半,钱父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分钱。
这都是他的,是他多年打拼的结果,跟唐宝蓝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季静下意识松开沈柔云的手腕,生生克制住自己后退的念头,反而往前半步,欺身把沈柔云压在假山上,张嘴咬她的下唇。
又来,又来是吧!
她的感情看起来就这么好骗?
季静气极了反而平静下来,手掌下滑搭在沈柔云纤细的腰肢上前后抚摸摩挲,拇指指腹在沈柔云的细腰跟山丘的边缘游离来回,没过界但足够暧昧。
“沈姑娘,既想当我继母还要吊着我,真是好手段。”季静单腿膝盖挤进沈柔云双腿之间,陡然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沈柔云身体水一样的软下来,明知道季静是跟她较劲,但眼里还是染了笑,喘息着问,“继续啊,不会了?”
她拉着季静的手往腰腹之上,挺胸往前,不退反进,“我教你?”
季静手指紧攥不敢伸手贴上去,眼皮突突跳动,忍了又忍,最后咬牙问她,“……你还是不是个姑娘!”
还有没有基本的羞耻心!
沈柔云本来还想再逗逗季静,余光却瞥见远处的人,微微一怔,唇瓣贴着季静的耳朵说,“季静,季老爷朝这边来了。”
谁???
谁!!!
她见司锦看过来,连忙跟司锦解释,“你不了解我家这个嫡母,她可不是个软脾气。”
钱橙心有余悸,“当年邹小娘生了儿子尾巴翘到天上,仗着生子有功截了我这个嫡母钱氏的玉簪,当天就被钱氏让人从屋里拖出来,硬是摁在板凳上打了十板子才解气。”
要是被她爹看见了,真的不好解释。不管是她亲了沈柔云还是欺负了沈柔云,好像都有些说不清。
季静沉默一瞬,当机立断,下意识拉着沈柔云,把她连同自己一起塞进假山的山洞里,并且伸手捂住了沈柔云的嘴。
她低声警告,“你最好老实点,别想离间我们父女感情。”
沈柔云,“……”
沈柔云眼里带着笑,手搭在季静腰上,掌心缓慢往上移动。
季静边听着外面动静,边咬牙握住沈柔云作乱的手腕,眯着眼睛狠狠瞪她。
沈柔云悄悄弯了眼睛。
直到两人听见假山山洞外面,季老爷问,“雅雅,你怎么自己在这儿,你小姨呢?”
季静跟沈柔云齐齐抽了口气。
怎么把雅雅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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