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如梦两日
枕头湿了一大片,已经不能睡了,被子也早就落在地上。
裴令从神经到身体都累到极点,压着被眼泪浸湿的枕头不肯动。
他哥就在他耳边耐心地劝:“换一个地方睡好不好?”
“不好。”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能听。
“去我的房间睡。”他哥趁他闭着眼睛,在耳后和脖子上又落下好几个吻。
有些痒,但裴令根本没力气躲,只能嘟囔道:“你别管我了。”
“为什么不能管你?”裴予质问,“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明知故问。
裴令彻底平静之后,才后知后觉裴予质知道了幻觉存在的事情。这是他保守了太久的秘密,他害怕自己被裴予质当成疯子。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毯子裹住,抱了起来。
裴令睁开眼睛,视线却躲闪,最后只能直勾勾盯着他哥的下巴。他缩在毯子里,脸却贴着他哥胸口的皮肤。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亲密距离。
之前跟楚泽和系统阴阳怪气,说睡这个又睡那个的,但真到了这个地步,他又没出息地别扭上了。
裴予质低头看了他一眼,单手打开门锁。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整栋房子都异常安静。裴令脑子虽然依旧又乱又痛,但思绪还是不受控。
他突然开口:“如果我十六岁就跟你搞上,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裴予质脚步很稳,抱着他进了自己房间,又转身关上房门。
“太小了,我会有负罪感,”裴予质道,“但可以满足你其他要求。”
“……那就十八岁吧,我回国一趟玷污你的清白,你就只能被迫跟我跨国恋了。”
正好路过外间的书桌,他哥停下脚步,索性将他放在了书桌上。
裴令一个措手不及,毯子滑了下来。不敢想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糟糕,他只好又硬着头皮捞起毯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然后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裴予质,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视线匆匆往上移,撞进他哥的眼神中。
裴予质也不说话,看得他心里发虚。
他试着开口:“那……那我收回刚才的话,我不强上你了,行吗?”
“对此我没有意见,”裴予质道,“但是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解答。”
“什么问题?我那会儿为什么没实施这个想法吗?”裴令面对裴予质时,一紧张就又思绪乱飞了,“主要是因为我怂吧……你可以这么理解,但你的责任也挺大的,我不来强上你,其实你也可以来……”
一声叹气,打断了裴令的碎碎念。
他闭嘴。
裴予质终于有机会道:“现在你还能看见他吗?”
裴令一僵,装傻道:“看见谁?”
“我,幻觉里的我。”
他不由自主地往一旁看去。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幻觉没有出现。
或者说,当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幻觉的存在。
裴令摇了摇头。
脸突然被人双手捧了起来,他不得不近距离看着裴予质。
“有没有说谎?”他哥问。
他嗓子发紧:“没有。”
但他也不知道,幻觉是彻底消失了还是只短暂消停一段时间。他觉得一场情事就能把精神给治好,听起来好像更加精神不正常。
裴予质的目光在他脸上拂过,轻声道:“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度并不好。”
裴令咽了咽口水:“骗你是小狗。”
话音刚落下,他却突兀地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幻觉的场景,那时自己刚杀完人。
对了,他那个时候似乎还想杀了幻觉……幻觉怎么可能被杀掉,可是那会儿他仿佛真切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猛然之间,裴令被迷雾后的记忆吓得一抖,赶紧拨开脸上那双手,去看裴予质的脖子。
那里有一圈淡淡的淤青,他之前没注意到,或者说裴予质刻意让他没注意到。
“我掐的……”他小心翼翼摸了摸,抬头问,“我掐的吗?”
裴予质低声安慰他:“不是你,是小狗掐的。”
裴令没了开玩笑的心思,语气都着急起来:“你当时为什么不躲?!”
“别生气,”裴予质揉了揉他的脸颊,“而且这是我从幻觉那里抢来的待遇,不是很好吗?”
裴令一听,本能觉察出裴予质那不同寻常的情绪,但没等他仔细分辨出什么,裴予质又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很没出息地只犹豫了两秒,要推开的手转而抱住他哥,毯子滑落也不去管。
瞥了一眼窗外,已经天黑了。
*
裴令过了人生中最像梦的两天。
他和裴予质两个人过着平静的日子,无人打扰。他甚至还在裴予质陪同下离开了裴家一趟,去了他作为郑瑾时租下的别墅。
身为郑瑾,他的事情还没能做完。
原本想自己过来,但裴予质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他半步,也只能妥协。
裴令在别墅沙发上敲着电脑键盘时,他哥正在厨房角落里挨个挨个地数空酒瓶。
每多数一个,裴令的后脑就绷紧一分。
敲完电脑,他哥也数完了,脸色沉沉地站在酒柜旁盯他。
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依然换不回他哥的好脸色,在回裴宅被喂了两碗养生汤之后才好一些。
裴令发觉,裴予质对他似乎看得过于紧了。
夜里他醒来的时候,裴予质总是没睡,就借着月光那么静静看着他。
他甚至不敢去想他哥有多久没睡了。
也就白日里他拉着裴予质,两人挤在躺椅上看书的时候,他哥熬不住,眼睛闭上眯一会儿。
他发现之后,默默地将那本开完的书又翻到第一页,重新开始看。
等到落日黄昏,裴予质惊醒一般睁开眼,神情是几乎没出现过的仓皇,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才平复。
裴令问怎么了,他哥却盯着他好一会儿,直到落日都快沉入地平线,才低头亲亲他的嘴角。
他大概猜出了些什么,却不敢追问。
害怕听见裴予质为了记住他,经历了多么不为人知的痛苦。
他是个胆小鬼,只能再仰头亲回去。
会好的,他在和裴予质接吻的时候分神想到,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夜里,裴令久违地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刚走出机场,似乎是才上大学的年纪,背着个双肩包。
回身看了看航站楼,不是国外也不是怀城,而是裴予质大学所在城市的机场。
他不知道自己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但他自然而然地就打车,去了裴予质的学科。
到了目的地,他在那所学校里千方百计地打听,终于找到了裴予质的同学,对方却说裴予质今天没有出现,课都没上。
裴令失神了一会儿,就听那学生问,他是裴予质的什么人。
他在梦里是这样回答的:“裴予质是我哥哥。”
那人又问:“那你找他有什么事吗?等他出现了,我可以帮你转述。”
“我找他是要……找他……”裴令支支吾吾半晌,最后发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最后只能灰溜溜又走了。
落地机场,回了租住的老旧公寓,却发现门缝底下塞了一封信。
裴令似有所感,拆开之后就站在门外读了起来。
是用汉字写成的一封信件,一看就是裴予质的字迹。
可是做梦时,总是难以看清楚那些文字信息。
这次也不例外,裴令在梦里着急得满头大汗,却依然读不出那些文字的含义。
在煎熬之中,他心如擂鼓地从梦中醒过来。
睁眼,房间内没开灯,但窗外的月光很明亮,透过纱帘,映出他身侧的一片空荡。
心跳依旧很快,可裴予质不在。
作者有话说:
亲亲狂魔。
第92章 死亡与真相
裴令掀开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身上已经被清洗过。
“哥?”试探着喊了一声,然而无人应答。
他只好下床,去小衣帽间里拿了一套裴予质的家居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出房间。
四下太安静了,以至于裴令终于想起来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
系统呢?
在脑海里呼叫了两句,也没得到回应。
裴令走到二楼栏杆旁,往下望去,只有几盏昏黄的灯还在工作,底下空无一人。
但大门是打开的。
“宿主。”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
裴令差点被吓到,很快镇定下来,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系统回答:“楚风荷提前死了,楚泽提前活跃,沈然感情混乱,婚礼暂时被搁置,而裴予质喜欢上了别人。”
喜欢?这两个字被裴令反复咀嚼。
系统不给他沉沦于感情的时间,又说:“主角先婚后爱的前提条件已经快被你清空,连世界意志都快要被你干趴下了。”
“好事。”裴令敷衍回了两个字,又问,“我哥人呢?”
“我话还没说完,”系统停顿了一秒,“世界意志被逼入穷巷,你要做好它垂死挣扎反咬一口的准备。”
裴令不想去追究,是谁一开始提议让他这走条路的。
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
“裴予质有没有出事?”他站在原地没动,因为害怕自己贸然下去会给裴予质添麻烦。
“裴予质是主角,他不可能有危险,你身为炮灰,应该多关心关心自己。”系统语速平缓,“你死了,就真的没机会再重来了。”
裴令耐心告罄。
在听见裴予质不可能有危险时,就已经快步冲向楼梯,下楼后朝门口义无反顾跑去,还顺手抄起一个空的花瓶。
屋外一片昏暗,路灯不知怎的都没工作。
裴令刚走出门,天边就落下一道光亮,一瞬即逝,紧接着雷鸣降下。
在半秒钟都不到都光亮中,他看见了屋外草坪上的人。
裴予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影孤寂。
地上躺着个人影,他没能看清楚面貌,只从身形上辨认出是个成年男性,周身裹着泥,就像刚被挖出来的一样。
脚步声踏在地面,即使很轻也被察觉到了。
裴予质回头,在昏暗中对他招了招手:“下来也不知道穿件外套,夜风凉。”
他很听话,愣愣走过去,听见他哥轻笑一声,随即从他手中拿走了花瓶。
“怎么还带着这个?”
陶瓷的物件被随意扔在不远处的地面,碎裂的声音清清泠泠。
身体落入怀抱,裴令的唇角又被亲了亲,温热的皮肤触感唤起他这两日养成的条件反射,几乎下意识地配合。
但理智很快将他拉回,他开口问:“那你下来做什么?”
此刻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和惊雷。
裴令连忙去看地面,这次正好瞧见了一张腐烂的脸。皮肉已经不复原貌,眼眶里浑浊的眼球一动不动地朝着天空的方向。
待雷声过去,裴予质才答道:“他们终于找到了我父亲,原来母亲一早将他埋在后面的林子里了,位置很随意。”
怪不得身上全是泥土,那干枯腐烂的五官,差点让他认不出。
裴令喉咙干涩,问道:“母亲杀的他?”
“不完全是,他本身也病入膏肓了,只不过病情一直对外瞒着。”他哥耐心解答,“母亲早在几个月前就控制住了他,软禁在这里。”
雷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却没有闪电。裴令挣脱了怀抱,走近两步盯着尸体,视野里只有依稀轮廓。
这么些年,他和裴先的见面次数并不多,现在才发觉已经不太记得长相了。
可这是裴予质的亲生父亲。
至此,裴予质的双亲都没了。
他没有过父母,所以不知道裴予质此刻心情如何,也不知道是否该安慰。
但是这具尸体的出现,把两日来的虚假安稳都打破了。
他开口道:“死讯要对外公布吗?”
“公布,”他哥说,“这会儿讣告已经发出去了。”
裴令安静两秒,顺其自然想到一件事:“裴家是你的了。”
“裴家?”裴予质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没有当裴家人的必要,你以后无论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我都跟着你。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我冠上你的姓氏。”
“你……”裴令回头看去,几乎失语。
“不愿意吗?”
他皱起眉头,有点生硬地转移话题:“葬礼呢?我们要不要把尸体也送去湖心岛,一起办了?”
“你还有心事。”裴予质忽然给他下了论断。
他心中一惊,但面上装傻反问:“什么?”
“婚礼已经不可能进行了,你却依然有心事。”裴予质朝他靠近,“不是应该和我待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还想要去湖心岛?”
雨滴落了下来,裴令的手臂首先感受到。
他转身朝屋里走去,傻子都知道要避雨,他不会像上次一样冲进暴雨中了。
可快迈进大门时,他又惦记着裴予质,只好停下来回身看去。
裴予质没有跟上来,停在台阶上,仰头望着他。
他们站在被屋内灯光切割出来的明暗两端。
“哥,”他喊了一声,故作轻松,“警告你啊,感冒了只能睡沙发。”
裴予质只是问:“除了阻止两家联姻,你还需要做到什么?”
裴令装出来的轻松就这么消失了,只剩沉默,犟着没回答。
他哥循循善诱:“告诉我,我来帮你,之后你就可以安心留下来了。”
裴令有动容,可他要如何对裴予质说,世界意志存在一天,他们就不可能彻底自由。
这次的联姻没了,可以后呢?是否裴予质又会被控制着去做一些完全背离本心的事情,又会忘记他?
他必须要让世界意志消失。一切都还没结束。
更何况此时此刻,系统还在他脑海里重复那句话——
“请宿主注意,检测到任务尚未完成。”
任务还没完成?
即使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没有完成吗?
“系统,”裴令在脑中道,“我可以告诉裴予质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就算可以,宿主忍心吗?”
说中了,他还真不忍心。可他相信裴予质的接受能力,连他自己都能接受炮灰的身份,他哥也不会是一敲就碎的瓷瓶。
然而真相到了嘴边,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止。
裴令不得已,走下台阶,踏进了阴影中,主动牵住裴予质的手。
“行,我让你帮忙,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甚至不需要犹豫就可以肯定,裴予质会一如既往地答应他。
而他哥果然如此,直接道:“我答应你。”
裴令抬眼,望着裴予质:“我要去参加葬礼。”
裴予质深深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我可以陪着你吗?”
他摇摇头。
“那需要我怎么帮你?”
“你会知道的。”
他哥静默一瞬,又问:“八千万还够不够用?”
裴令身体一僵。
他忘记这茬了,这会儿猛然被抓包,实在做贼心虚。
“八千万还剩了点……你知道是我啊?”也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哥笑了笑,带着他走上台阶,站在门廊下躲雨。
“我还知道你用在了哪里。”
裴令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难得有点无地自容。
裴予质却说:“我庆幸你想到的是我,不是别人。”
“啊?别人?”
“比如说沈照玄,或者魏迟,”他哥顿了顿,“对了,还有贺温书。”
人名一个个报出来,裴令的心也一点点悬起来。
“还好吧……我和他们也不是很熟。”他说。
“那他们这次有想起你吗?”裴予质捏了捏他的手。
裴令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就你一个还记得我。”
瞄了一眼他哥的表情,似乎没有不高兴。
但他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沈然人呢?他之前还来找你。”
他发誓没有吃醋的意思,就是想了想裴予质的桃花,脑子里只浮现了这么一个人名。
也就一秒钟的时间,雨势突然变大了,天地间都是嘈杂的雨声。
但比起那一天,裴令只觉得温柔得多,毕竟他身边站着裴予质。
他哥沉默了片刻,道:“我之前说过,婚礼已经不可能进行了。”
温馨的氛围突然凝固,裴令听出来了一点言外之意,但他不敢去往那个方向猜测。
“你说什么?”只能无意义地再问了一遍。
裴予质的语气相当冷淡:“我不可能再和沈然扯上关系了。”
正好,裴予质身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在裴令惊疑的眼神中,拿出手机点了接听和外放。
雍九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裴总,沈然刚刚自杀了。”
裴令脑子里又突然一阵嗡鸣,系统也突然出声。
“宿主,我之前提醒过你的,世界意志被逼到绝路,你接下来得小心。”
裴予质看着屋外的雨,沉声答道:“好,我知道了,尸体按照之前说的处理。”
电话被挂断,裴令脑子还懵着。其实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可是做不出任何动作,说不出任何话。
裴予质揉了揉他头发,抬手指了个方向。
是裴宅的主楼,上面有两层都是客房。
“尸体就在那里,是切实的自杀。”裴予质道,“我猜测你因为某种束缚,不能伤害他,但是我可以。”
裴令紧抿双唇。
他哥接着说:“这条人命不在你手上,我也没有沾血,你不用再为了这件事生气。上次淋了雨,后来有没有生病?”
两只手都被裴予质牵起来,包在掌心中。他哥在低声问,手为什么那么凉,又劝他回楼上避风。
裴令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比想象中小声:“他为什么会自杀?”
说话声几乎被暴雨淹没,但他哥听见了。
“因为我告诉了他另一个猜想。”
“什么?”
裴予质垂眼,用掌心的温度去熨贴他的手。
“这个世界是被安排好的,我们都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色。”
第93章 好睡吗
“你知道了……”裴令听见自己这样说。
裴予质看起来并没有一点不适,比起他要平静得多,甚至还笑了笑。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哥说,“你要做的和这件事有关,对吗?”
他点点头。
自己要改变很多人的结局,不只是裴予质的。
“可是……”裴令开口后又戛然而止。
他看向裴予质的双眼,试图从中发现不安,可失败了。
“你不难过吗?”他问。
他哥竟然能用轻松的语气说:“至少我能遇见你,剧情的安排也并不一无是处。”
不等他反应过来,裴予质也问:“那你当初知晓的时候,难过吗?”
裴令摇摇头,但又想起自己心里被深深掩藏的不甘。他从前骗过了自己,但是他明白骗不过裴予质。
又道:“只是不甘心,一点而已。”
然而后半句话又说了谎。
突然之间一道闪电划过,随着远处一道闷响,整座庄园瞬间断电。
屋内那几盏昏黄的灯也灭了,放眼望去一点光也没有,甚至连山下的城市也诡异地沉入黑暗。
裴令心中忽地升起熟悉的不安感。
他下意识抓紧了裴予质的手,往屋里退了几步,视线却警戒地在门外和窗外之间扫荡。
“不行……你不能再离开……”喃喃的祈求脱口而出,他猛地回头,“哥,你哪里都别去。”
裴予质从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放轻了声音对他耳语。
“别怕,无论是什么想控制我们,都不会如愿的,我和你一起。”
裴令的担忧和恐惧从未言明,但裴予质都懂得,甚至妥帖地接住了。
他们身处这座在小时候就无比熟悉的牢笼,可很多东西都改变了,裴予质和他已经不再是小孩。
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在安抚之下,裴令慌张的情绪消退很多,理智也悉数归位。
他道:“我怕像上次暴雨时一样,这个世界把你从我怀里抢走了。”
“抢不走的,”裴予质的声音如平静的暖夜,“我就在这里,永远属于你。”
掌心覆上他心口。
雨势更大了,在磅礴的雨幕之中,门外有一道黑影出现。
更准确地说,是地上的尸体站了起来。
死去多日的裴先站立在雨中,似乎面朝他们,那双空洞的眼睛也或许正盯着他们看。
裴令终于明白,系统所说的世界意志会垂死挣扎,原来是这么个挣扎法。不论谁死了,剧情都要继续下去。
肩膀上的手掌稍稍用力了一些,他转头看向裴予质,黑暗之中却无法分辨对方的位置。
耳畔有些痒,是裴予质低头靠近。
“看来这个世界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做你想做的事情。”他哥低声道,“该清除的阻碍,该杀的人,无论重来多少遍我都会处理的。”
裴令喉结滚动,问:“那我们之间呢?”
一声“哥”还没说出口,世界又突然暂停。
裴令的神经再次紧绷到极点,他不害怕别的,只怕裴予质又会忘记他。
那双手还停留在他肩上,可正如他所料,下一秒,随着景色切换,裴予质的体温也骤然消失。
他再次孤身一人,视野所及全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光线明亮到刺眼。
下意识闭上双眼,身体如同跌入山谷一般朝前方坠去,一个踉跄,下一步又踏在地面。
寂静的四周乍然响起热闹的环境音,远处有悠扬轻快的音乐,还有人群的谈笑声。
裴令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湖心岛上。
正好是那天他住过的别墅二楼,从阳台望去,城堡方向人群聚集,布置已经完成。是葬礼的布置,肃穆而沉重,但音乐和氛围却全然不像。
几秒钟之后,裴令已经适应了环境。
在他迈出第一步时,却没预料到整个身体虚弱无力,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摔在地上。他及时撑住了墙,使出力气也只是让自己不继续滑落。
好好好,他又被世界意志针对了,这么排斥他。
不能直接杀了他,就只好让他虚弱。
“系统。”他在脑中呼叫。
系统一开口就是一长串:“你俩到底谁更疯一点,我很好奇。别的不说,这个动不动杀人的态度,你俩就不愧是兄弟。”
说完之后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接着道:“算了,你接下来还要杀人的,祝宿主杀人愉快吧。你俩安排得妥妥当当,好像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告退了。”
裴令深吸一口气。
系统变得不正常了,他不怪系统,和自己待在一起这么久,能保持正常才是怪事。
但现在他需要了解情况。
“时间,前因,交代一下。”他道。
系统还是愿意搭理他,很快就答道:“半天前,楚泽去裴家把你带走了。”
他第一时间觉察出不对劲,反问道:“我就那样被带走了?裴予质呢?”
“他放你走了。”
裴令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又问:“别的情况呢?”
他缓缓站直了,慢慢走进房间,逐步夺回身体的掌控权。也并不是虚弱得连路也走不了,但如果要打架,够呛。
系统在脑中道:“世界意志让裴先和楚风荷……姑且算是活了过来吧,葬礼强行改成了婚礼。沈家除了沈然都来了,贺温书也在岛上。魏迟在今天早上回国,刚上岛,准备在婚礼上劫走沈然。
“楚泽暂时没什么举动,但应该也不安好心吧,目前还不确定婚礼的另一个新郎到底是谁。”
人差不多已经到齐。
裴令心神已经定下来,又问:“那裴予质在哪儿?还有沈然呢?”
“已经离开了裴家,正在过来的路上。”
他走到房间里,扶着桌子歇了片刻。
一番思考过后,问道:“能拦住他们吗?”
“拦不住。”系统否定得相当果断。
“好,楚泽的位置给我。”
裴令想尽快杀了楚泽,以防裴予质和沈然到达之后,垃圾崽子突然动手发疯,原书结尾处那段绑架和营救的剧情会再次上演。
“哟,补觉终于补够了,怎么虚弱得都快站不住了啊。”
垃圾崽子从走廊上进来,抱臂靠着门框,一副看戏的样子,笑得非常灿烂也非常欠揍。
“裴总把你折腾成什么样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怎么样,他好睡吗?”
裴令有些无语地冷笑一声,松开扶着桌沿的手,挺起身来看向楚泽。
按照时间线,昨天晚上他才和裴予质闹到很晚。
索性抬手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将衣领往外扯了扯,露出颈部和锁骨一片。不用低头去看,他都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
“你说呢?”他问。
第94章 反社会
在楚泽意外又玩味的目光中,裴令重新扣好衣服。
“别急啊。”楚泽却走过来,将他的手拉下,“进入岛上,都得先过一趟安检,其他人都检查了,但你还没有。”
裴令不想浪费仅有的力气与之对抗,所以没有挣扎。
“检查什么?”他问。
楚泽笑着将手掌贴上他的腰胯:“有没有带武器啊,万一你被裴予质策反了,要来杀我,怎么办?”
裴令笑了笑,他想把腰上那只手给剁了。
“我睡着的时候你没检查?骗鬼呢。今天我心情不好,你最好把手挪开。”裴令似真似假地威胁。
楚泽也不过界,摸到他口袋平整,也就松开手。
可嘴上却故作吃味:“那天晚上你可是答应过要帮我的,怎么刺探情报都刺探到床上去了,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裴令在脑中问系统:“在楚泽记忆里,我那天跟他回到裴家之后发生了什么?”
系统飞快答道:“楚风荷要撮合你跟裴予质,将你留下来,然后找个借口把楚泽支走了。”
“行。”他心中有了数。
那天晚上他跟楚泽约定好了,自己会帮助楚泽这个私生子上位。无论楚泽信不信,眼下敌强我弱的情况,他也只能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来表现。
裴令直视着楚泽:“你都不信我,他怎么信我?”
楚泽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弯下腰来与他平视,装得纯良。
“怎么就不信你了?否则我也不会去裴家把你给抢出来。我之前还把计划分享给你,你忘了?”垃圾崽子笑得愈发开心,“我已经布置好了,足够把整个城堡给掀翻,你打算什么时候处决他们?”
处决?这垃圾崽子该不会是个反社会人格吧?
他问:“你想处决哪些人?”
“裴予质啊,他先死了,再是裴先和楚风荷。”楚泽说着认真思考起来,随即兴奋道,“还有沈然,把沈然一起杀了吧,怎么样?”
见裴令一时没说话,楚泽皱了皱鼻子又道:“我知道了,你嫌人太少,不如把岛上封锁了,搞一场逃杀游戏。”
好吧,还真是个反社会。
裴令也不是特别意外,很快就接受了楚泽本身就是个不定时炸弹的事实。
“楚风荷你也杀?”他问。
这一点他的确没有预料到。
“也不是非得让她死,但她总是烦我,明明我可以烂在街头的,非要带我回来做什么少爷。”
楚泽又凑近了一点,眼珠子慢慢地转,一点点打量他的五官。
“他们都没你有意思。”
裴令丝毫不退让,沉着地让垃圾崽子尽情打量。
他挑了挑眉:“觉得我很有意思?”
楚泽点头。
他平静道:“可我觉得你有时候挺无聊的。”
楚泽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缩,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为什么?无聊你还想包养我?”
裴令反客为主,伸手探向楚泽的侧腰,刚贴近了就被猛地攥住了手腕。可是迟了,他已经感觉到在衣摆之下,那里别着一把枪。
“人无完人,只是你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像狂犬病发作了。”他挑衅地看过去,“裴予质和沈然登岛之后,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开枪?”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楚泽面上依然无辜,但攥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捏得他还挺疼。
“裴予质应该是这场游戏的最后一关,留在最后吧。”他说,“先把沈然单独带过来,我对他有点意见。”
垃圾崽子拖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
“你看不惯他,想先把他处理了。为什么呢?你嫉妒?”
裴令露出听见笑话的神情:“我为什么会嫉妒他?”
“因为你跟裴予质睡出感情了?”楚泽笑得更加灿烂,“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对他感兴趣,你才嫉妒吧?”
“猜去吧。”裴令扬了扬下巴,“带路,我要去看婚礼现场。”
两人对峙了几秒,楚泽才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走得动路吗?”眼神又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一遍,故意的。
裴令扣上最顶端的纽扣:“我尽量吧。你没给我准备外套吗?好歹是个正经日子,穿得太随意了,我会留下遗憾。”
楚泽用脑袋指了指:“楼下候着呢,您自己挑。”
*
裴令选了一套最常见的黑色西装,系了黑色领带,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装饰。
庄严肃穆得就像去参加葬礼。
也的确是葬礼。
楚泽把自己的敞篷跑车开上了岛,就停在别墅门口,亲自带着他往城堡的方向飞奔而去。
裴令闭着眼睛不想看这种装逼行为,他觉得楚泽小脑发育不太完全。
但吐槽也只一瞬,这会儿他思绪乱糟糟的,很多问题争先恐后地在他脑海中挤来挤去。
他想让裴予质在岛外等着,别参与进来,所以刚才故意说让沈然先出场。
就算裴予质没能想起来他们之间的承诺,也不会立刻被牵连。裴令的底线,就是保证裴予质安全。
如果他哥的记忆没有缺失,待在外面也能随机应变吧……
“宿主,你不用找借口,就是不想让裴予质和别人结婚而已。”系统又出来揭穿他。
裴令没有反驳。
他的确也有私心,而且不以为耻。
“宿主真是想杀了沈然吗?”系统变得正经了一些。
“沈然是个信号,”他答道,“能让我知道裴予质的记忆是什么情况。”
系统断定:“如果裴予质记得,肯定会帮你的。”
在迎面呼啸的风里沉默两秒,裴令才问:“……他现在头还疼吗?”
“他……”系统刚说了一个字,声音就变成了滋滋电流声,持续了片刻后,再次强制被下线。
估计是世界意志做的。
裴予质的情况未知,系统也联系不到了。
裴令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兴奋的楚泽,想杀人的心情愈发强烈。
垃圾崽子偏头瞟了他一眼:“看我干什么?”
他身体软得连靠在椅背上都累,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问道:“你给我下了药?”
楚泽承认得非常爽快:“对啊,怕你反水嘛,又舍不得扔下你独自来参加盛宴。”
说完这句话,车正好停下。
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都已经进入城堡室内,外面只剩一些侍者和佣人。从宽阔的草坪朝外望去,碧空如洗,甚至异常寂静。
楚泽来替他开门,扶着他下了车。
就在这时候,楚泽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沈然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
“楚泽你在哪里……我杀人了……”
裴令顷刻间头皮发麻。
楚泽瞥了他一眼,笑着问:“小少爷杀谁了啊?”
“裴……裴先生,好多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是想让他残疾,然后下半辈子只能依附我的……你之前不就是这样教我的吗?”
第95章 那场车祸
“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对了,我们最好在婚前约法三章,毕竟是联姻,各取所需,相安无事最好……”
汽车行驶得很平稳,从裴家大门沿着公路往山下去,阳光与树影交替落在车内后排。
说话声持续不断,在裴予质耳边吵得人心烦。
他没有理会,因为自从今早醒来就一直头疼欲裂,脑海里看似风平浪静,但他知道有什么事情正等待着自己想起来。
“第一,我们互不干扰彼此的自由。只要不影响到两家的利益,我无所谓裴先生想做什么,或者喜欢哪个人,就算是这两日和您待在一起的那个郑先生也可以。
“第二,婚后分开睡。我知道为了演戏不得不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可是我不接受同一个房间,相信裴先生也是一样。
“第三,我会尽量照顾你……”
没等第三条说完,裴予质就冷声道:“闭嘴。”
终于安静了。
裴予质下意识抬腕看了一眼表,下一秒愣了一瞬。他之前从来不这么在意时间的流逝,可现在这个动作仿佛出于本能。
来不及了吗?什么事情来不及了?
在他沉默思考的时候,身旁又传出细碎的声响。
裴予质转过头去,这才看见旁边坐着的人,是沈然。
他们二人在半年前订婚,原本婚礼定在下个月,可因故提前了,就在今天。
“裴先生你怎么了……”沈然有点怯弱地看着他,递给他一瓶水,“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心情不好?”
裴予质没说话,沈然便拧开了水,然而不小心洒了出来,将西装礼服弄湿了一片。
一声惊呼,沈然连忙拿卫生纸去擦,却也晚了。白色的西装下摆被浸湿一大片,沈然急得不知所措。
“衣服……怎么办啊,根本没带备用的,一下车就会被看见的。”
片刻后沈然看向前面的司机和雍九:“请问这附近能买到衣服吗?能不能劳烦你们其中一个帮我去买一件外套?”
裴予质记忆松动了一个缝隙,终于开口:“我记得订婚宴上,你的衣服也弄脏过一次。”
沈然擦拭衣服的动作猛然停滞。
“你躲进了室内,大约一小时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出来。”裴予质越说越肯定,“那一次,你是让谁帮你去买的衣服?”
沈然脸色苍白,嘴唇也颤抖着。仿佛在裴予质提及这件事之前,连他本人也忘记了。
“让谁帮忙……”他喃喃道,“是管家吧,对,好像就是管家。”
“你的管家没有跟着你再次出席。”裴予质语气冷漠,“订婚宴后,再一次见到你的管家,他已经残疾了。”
沈然神情陷入迷茫,顺着说:“残疾……管家好像出了事,是车祸吗……”
裴予质冷冷看着打扮得像个小王子的沈然,光鲜亮丽。
脑海里那堵墙,被他撞了很多次,终于摇摇欲坠。
有一个猜测在他意识里成形,关于他从前没有意识到的,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成为了将其他事串联起来的线索。
他问:“管家对怀城并不熟悉,应该会有一个裴家的人陪同,那个人是谁?”
“是……”沈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思索了一会儿猛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随即看向裴予质,试图理清楚线索:“你和叔叔阿姨都在订婚宴现场,说不定是你家佣人?对!佣人!我想起来了,就是裴家一个不重要的人,他当时找你或者叔叔阿姨借了车,和管家一起去的!”
他说完之后觉得逻辑很通顺,自己也深信不疑,可反观裴先生,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用那种冷漠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你不信我吗?”他下意识问了一句,苍白无力。
从小到大,他遇见的每个人都会相信他,只要他这样说了,就不会有人再怀疑他的……
“和管家一起去的人,是裴令吧。”裴予质语气冰冷,看似在问,却很确定。
沈然整个人都僵住。
裴令是谁……好熟悉……不,他不认识这个人!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可能和管家一起去给他买衣服?
“……你们家有佣人也姓裴吗?”他不抱希望地问。
裴予质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是你主动让他帮忙的,就像你刚才开口让司机和雍九帮忙一样。按照裴令的性格,他虽然觉得厌烦,但碍于裴家人的身份,答应了。”
汽车方向偏了一瞬,随即很快恢复正常。
司机和雍九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困惑。
“一开始,他只是答应帮你借车,后来你央求他和管家一同前去。”裴予质顿了顿,冷静的语气之下仿佛压抑着什么,“车祸发生,管家只是受了伤,裴令死在了那场意外之中。死讯被我父母隐瞒,或许连你也不知道。”
说完之后,又看向他,眼神比起刚才更加阴冷。
“或许你其实知道,”裴予质的目光几乎快将他杀死,“你知道裴令死在了订婚宴那天吗?”
沈然已经在惊恐之中定住,连眼珠子都几乎转不动,愣愣地看着裴予质。
“我不认识裴令……”
然而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
裴先生什么意思……是在说他害死一条人命吗?不可能的,他从来都没想过害人,无论是裴令还是什么人,这笔债怎么能算在他头上……
管家受伤的事情,那段时间已经够让他自责了,怎么会还有人因他而死呢?
车已经开下了山腰,没有一个人说话。
裴予质只是又看了一眼时间,之后露出了些许不耐的神情。
沈然愣愣地问:“你是不想和我结婚了吗?不结婚了,家里人会对我失望的。”
这种问题,裴予质是不屑于回答的,他在想裴令。除了那场他不得而知的车祸,还有此时此刻裴令的下落,想楚泽会不会对裴令做什么。
沈然仿佛失去神志,两眼眨也不眨,眼圈也红了。
“你不想和我结婚了,那要和哪一家联姻?郑家吗?你是不是觉得郑瑾更适合跟你联姻?”
裴予质甚至没看他,只对司机道:“先停一下。”
沈然从小到大,即使在走丢的那段时间,也从来没有这么被人无视过。
他在裴予质这里得到了太多的忽视,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比起裴家那些佣人还不如。
一时间,他想起了在岛上那一页,楚泽跟他说的话——
“裴予质不好拿捏,你想让联姻更顺利,就最好让他变得更好操控。”
沈然本性良善,根本不懂得如何伤害别人,即使觉得楚泽说得有道理,也一直都在纠结犹豫。他甚至还为自己的犹豫感到耻辱,因为自己就不该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可这会儿,他竟然觉得自己早该那样做的。
一只手缓慢摸到了西装内袋,那里放着一把水果小刀,是从裴家客房顺走的。
他的手在颤抖,却还是拿了出来。
没有人在看他,所以这是他下手的最佳时机。
他做事从来没有这么果断过,从摸到刀的那刻,到挥刀刺向裴予质,只用了短短一瞬。
这一瞬,他的眼泪也出来了,为了悼念他的善良。
然而刀尖并没有刺入裴予质身上,甚至在离得很远的地方,他的手腕就被死死捏住了。
“疼……”
一个吃痛,他连刀也握不稳,轻易就被裴予质拿走。
而裴予质依然没有看他,打开车门,下车时吩咐道:“带他下车,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多写点字数……一定。
第96章 逃杀
裴予质下车的地方,正好是山脚,公路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
雍九把沈小少爷薅下车,半拖半拽弄到了树林里,停在裴予质跟前。没有绳子,雍九就脱下了沈然的外套,将人双手背在身后打了个牢固的结。
因为体力太过悬殊,小少爷只挣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只是表情看起来挺痛苦,不知道是被绑得疼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雍九,把他手机给我。”
裴予质不似以往有耐心,还没拿到就接着说:“楚泽应该安排了人来接应你,谈话尽量控制在五分钟内。”
沈然的嘴唇被咬得发白,一时没有回答。
手机被递到裴予质手上,他翻了翻,一边说:“我更倾向于你是一颗被用完就扔的弃子,除非他还指望你做别的事情,比如说对付沈家。”
小少爷听见“沈家”二字,忽地抬头,眼里也恢复了一些神志。
“沈家……沈家不能出事!爸爸妈妈今天也会来参加婚礼的,你是不是知道楚泽要做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予质抬眼:“你知道楚泽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为什么……”
“因为沈家每个人都算是难啃的硬骨头,只有你是例外,偏偏为了你,他们能牺牲自己。”
裴予质将楚泽的号码调出来,手指悬在拨通键上方。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照我说的做,你的家人才会平安无事。”
沈然的精神世界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受到了不小打击,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曾经害死过一个人。现在又被告知,自己被人利用了,家人即将受到牵连。
他现在又能信任谁……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不甘地问,“万一你和楚泽一样,都是在利用我呢?”
裴予质用一种看蠢人的目光看他,随即收回了手机,也移开了视线。
“楚泽早就安插好人手,这会儿已经封岛了。不如我把你送进去,你去跟楚泽解释为什么没能杀了我,然后再跟沈家人一起去死。”
“雍九,送他过去。”裴予质冷冷道。
沈然还没想清楚,就又被推着朝车那边去。出于本能,他连忙大喊“等等”,可雍九也好,裴予质也好,都不再理会他。
“我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做!”沈然眼泪夺眶而出,“我这样过去救不了他们的……我不想那么多人和我一起死……”
雍九狠狠推了他一把,他脚下不稳,直接摔在了地面。幸好泥土很软,他并未受伤,只是膝盖摔得很疼,脸也砸在地面。
裴予质的声音从后方幽幽传过来:“你把自己想得过于高尚了。”
明明没什么语气,却听得他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他吓得赶紧挣扎着起身,跪在地面,转过头去,裴予质站在树影里,看不清脸上表情。
“还没想起来裴令是谁,对吗?”
男人朝他走近了几步,他仿佛感觉喉咙都被掐紧。比起楚泽那个喜怒不定的人,他更害怕裴予质生气。
“你在说什么……”沈然摇摇头。
“这个世界选择了你,实在是一大败笔。”裴予质俯视着他,“在原定剧情里,你每一次都会化险为夷吧?总有人来救你。”
沈然的心慌乱起来,他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他应该听的,裴予质的话很危险,他如果听了会崩溃的。
“不……你不要说……”
裴予质道:“这一次是谁?魏迟吗?他不会错过带你逃婚的机会,和楚泽合作也有可能。”
魏迟……沈然仿佛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魏迟不是出国了吗?因为追求他,被魏家大哥勒令出国去了,怎么可能回来救他……
裴予质冷冷观察着他的神情,轻易就洞察他在想什么,一开口又打破他的幻想。
“你还觉得魏迟喜欢你。”
“你什么意思……他当然喜欢我……”他下意识反驳。
裴予质说:“他追求了裴令一年多,回国一遇见你,就立刻忘记了所有事情,原本他可以很快发觉裴令去世的真相,裴令的死讯不会被瞒这么久。”
沈然不住往后退,从心底抗拒这些话。
“什么裴令,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当然不懂,你不需要明白任何事情。”裴予质的眼神愈发冷漠,“世界还在试图让主角回到正轨,去吧,去结婚,至少把这一程路走完。”
沈然身体僵硬住了。
世界……主角……自己是主角,什么东西的主角……自己是谁,还活着吗……
沈然两眼已经失去焦点,整个人仿佛痴傻了一般,就突然被雍九提了起来。
“别试图自杀,你的沈家还在等你去拯救。”裴予质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莫大讽刺,“接下来,照我说的给楚泽演一出戏。”
沈然一时没反应,雍九用力拍了拍脸,才勉强清醒过来,视线也有了焦点。
正好看见裴予质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好了,你可以哭了。”
*
沈然已经不记得自己在电话里如何哭诉的。
在电话挂断之后,他的眼泪依然没有止住,好像在梦游,却又隐约觉得世界是真实的。
不知如何出了树林,顺着那条公路一直走,一直走。
从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到有车辆出现。
那辆车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有人急匆匆走过来将他抱住,手里紧握着的刀也被夺走。
“小然!小然你没事吧?是我来晚了,我来得太晚了……裴予质有没有伤到你?身上的血都是那狗东西的吗?”
声音好熟悉,他聚焦了视线看过去,原来是魏迟。
裴予质说,魏迟原来喜欢裴令。
那他算什么?
眼前的男生,焦急和担心的神情不像作假,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在看见他手腕上的伤口时骂了句脏话。
“这里怎么回事!那狗东西干的?!”
“不是……”他啜泣着开口,摇摇头,“杀他的时候我没拿稳刀,把自己划伤了……血也是他的。”
见魏迟狐疑,他只好说:“我杀人了,魏迟。”
这句话其实也不完全是假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因他受伤,更想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没事的小然……没事的,肯定是因为他欺负你了你才还击的,他死得不冤枉。”
魏迟的反应也不是全然接受,皱着眉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可是婚礼怎么办?”他问。
魏迟一愣,随即问:“那……那我可以吗?”
沈然甚至忘了哭,直勾勾盯着魏迟。
“我喜欢你,小然,没了裴予质还有我呢,我会对你更好的,我对你最好……”魏迟激动到语无伦次,“你和我结婚吧,可以吗?”
他还没回答,魏迟又说:“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沈然不傻,他知道为什么魏迟不干脆带他逃离这里。
因为就像裴予质说的那样,魏迟和楚泽合作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他“杀”了裴予质。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又哭了出来,重重地点头。
幸好……幸好有人还会坚定地选择他,他不是没有依靠。
自己依然会是那个,永远都有选择余地的人。
*
城堡内,众人安静端坐。
一排排的座椅在长毯两侧排开。
裴令坐在第二排,他正前方坐着的是裴先和楚风荷,准确来说是两具尸体。
一具苍白瘦削,薄如纸片,致命的伤口更为明显了,脖子被一整片淤青占据。另一具则散发着腐臭,皮肤已经快与布料粘连在一起,只从身形上能辨认出,那是曾经意气风发的裴董事长。
而更前方的中央,摆放着一具黑色棺材,属于楚风荷的。
棺材的上半部分已经翻开,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人注意到尸体与棺材。
在所有人眼中,坐在第一排的是裴家夫妇,就连结束了旅行赶回来的沈家夫妇,也都言笑晏晏地与那两人聊天,即使一句回应也没得到。
裴令的右侧是小小姐和沈念云,沈照玄似乎有事,并不在城堡里。
原本这两人应该坐最前方的,可沈靖见到他就迫不及待挪了过来,一个劲地想跟他聊天。
“你真的好眼熟啊,哥哥。”
“他们怎么还不出场啊,好无聊,讲给我一个故事吧哥哥。”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不舒服吗?”
沈靖得不到回应,也只是疑惑和担心,但叽叽喳喳的声音被她姑姑温柔打断了。
沈念云轻声道:“小靖,要有礼貌。”
小姑娘低声“哦”了一声,却不甘心闭嘴,于是在板凳上往姑姑那边挪了挪,抱住沈念云的手臂。
“姑姑,你待会儿带我去玩呀。”
裴令左边是楚泽,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但远离他的那只手正搭在腰间。
“别看啦,也别想着抢,很容易走火的。到时候要是不小心伤到你自己,我会于心有愧。”
裴令没有说话。
“别这么难过嘛,我也得防着你坑我啊,所以才又选了他当棋子。你真这么喜欢裴予质啊?那你之前说要包养我的话还作数吗?”
楚泽压低了声音劝慰郑瑾,依然没得到回应。
他也不觉得尴尬,又笑着说:“再等等,应该快来了,魏迟好像是个急性子,不会在路上耽误太久的。说起来也好笑,我一找他,他立刻就答应合作了,那急哄哄的样子真是怕沈然被人抢走了。”
几秒钟后,裴令终于开口:“如果楚风荷没捡到你,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楚泽有些意外他的话题,瞥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很配合地回答。
“烂人一个,说不定在蹲监狱。”
“我觉得,你早就死了。”裴令慢慢地说,“和裴家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善终。”
楚泽耸耸肩:“没想到你会转移责任,要把裴予质的死扯上一层层因果关系,怎么不直接说是这个世界的错?”
然而这句话刚说完,裴令却突然一声轻笑。
他新奇地看过去,却见郑瑾是真的觉得好笑。靠在椅背上,视线放空,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加深,笑得肩膀都在轻微抖动。
但这副样子看得人心痒痒。
“你在笑什么?”他问。
郑瑾转头看他,嘴角带着笑意,开口也很轻:“你的大逃杀游戏怎么还不开始?”
“这么迫不及待?”楚泽兴奋起来,“快了快了,只要沈然一来,我立刻就开始。”
郑瑾的笑意逐渐消失:“我没耐心了。”
楚泽还没来得及开口,郑瑾就来抢他腰间的枪。
他眼神一冷,连忙去握住郑瑾的手臂,另一边快速将枪拔出枪套。保险栓早就是解除状态,他放在扳机处的食指稍没控制住力气,子弹便破膛而出。
一声枪响回荡在大厅内,顿时惊叫声四起。
而这一刻他才看清郑瑾眼中的冷静。
刚才的夺枪是假动作,他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三章完结吧,大概……
第97章 我是裴令
“你……”
他一时失语,但也知道立刻将枪调转对准郑瑾。
郑瑾抽回手,又淡定自如地靠了回去。转身看向受惊的沈靖,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
“别怕,躲你姑姑背后,赶快出去。”
楚泽气得笑了一声。
四下人群仓皇奔逃,不过还好,整座岛屿都在他掌控之中。就连城堡门口都被他安排了人守着,眼下听见枪声,自然不会让那些宾客逃出去。
楚泽抬眼瞥了瞥被吓破胆的那些人,每一个都衣冠楚楚,这会儿却连尊严都没了,一心只想逃命活下来。
他扬声喊道:“关门!”
从确定婚期和婚礼开始,他一点点收买了这个岛上大多数工人和佣人。不仅如此,地底也埋着不少炸药。
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抢婚,他要让和裴家相关的所有人都去死。
可郑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知为何要挡他的路。
城堡的大门被缓缓关闭,所有人都没能逃出去,见状又紧急往角落里缩,纷纷远离了楚泽和他手中的枪。
有人掏出手机求救,毕竟都非富即贵,呼叫救援不是难事。
楚泽见状快速地朝天又放了一枪,接着立刻又对准了郑瑾的眼睛。
“有点做人质的自觉,地底下都埋着炸弹,没我的允许,想离开只有横着被扔出去的份。”
这句威胁过后,那些人果然都更加谨慎起来。
楚泽转头看向郑瑾,然而对方丝毫没有被威胁的自觉,眼神略过枪口,直视他。
他笑道:“郑瑾,你可真会诈人啊。”
他眼里的富家少爷,那个一举一动间虽然狡诈却没什么危险性的人,此刻就像变了一个人,那眼神仿佛已经在心里杀了他好几遍。
“郑瑾是谁?”
“什么?”楚泽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无法理解这句话。
“你该叫我裴令,”对方的眼神几乎没有情绪,“很不幸,我也是裴家人。”
这个名字对于楚泽而言太陌生,也十分荒谬。
他早就将郑瑾的身世调查得清清楚楚,和裴家根本扯不上关系。
“你算什么裴家人?”他笑了笑,“和裴予质睡了几天,就以为自己进了裴家的门了?”
“当着裴董和夫人的面,说得这么粗俗,会不会不太好?”
郑瑾的视线移向第一排座椅,这让楚泽也下意识看过去。
他的意识中,这里坐着裴家那对夫妇,可这么仔细地去看时,他才发现这两人竟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别人听到枪声,都吓得四下逃窜,为什么这两人不逃?
就在这时,楚泽的手机响了。
他前进两步,将枪口抵在了郑瑾额头上,才用另一只手去拿出手机。
是魏迟打来的,接起来之后,对方说已经带着沈然上了岛,语气里全是竭力压抑着的兴奋雀跃。
“婚礼还没有开始吧?”魏迟问,“裴予质死了,我就是新郎,小然刚才已经答应我了。”
楚泽扫了一眼角落里挤在一起的人,露出个笑。
“就等你们了,快过来吧。”
电话挂断,城堡内除了一些小孩的哭声,便陷入寂静之中。
片刻后,楚泽想不通地问郑瑾:“你真在这么短时间爱上裴予质了?他死了,你就这么难受?”
郑瑾依然保持着安坐在长椅上的动作。
“裴予质是我哥。”
依然是楚泽听不懂的一句话,他嗤笑道:“你疯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对方没再开口,不过几分钟之后,城堡大门就又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有人蠢蠢欲动,想逃走,被守在门口的楚泽手下揍了回去。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被揍得躺在地上低吟,站也站不起来。
门再次合上,走进来的两人却都顿住了。
裴令背对着大门的方向,他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不由得想象对方的表情。
脑子有别的事情做,才不会一直被“裴予质是否死了”的念头占据。
他相信裴予质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夺取性命,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哥真就这么戏剧性地被沈然杀了呢?
可裴令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在确认裴予质状态之前,他必须保持冷静,先逼迫楚泽亮出底牌。
几秒钟过去了,门口的脚步声还停着。
沈然应该哭了,至于魏迟,一腔的热血,胆子不会被吓破。
他开口道:“不请过来吗?婚礼总得完成吧?”
“婚礼?”楚泽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看向门口那两人,问道,“还结婚吗?证婚人都找好了,流程也都彩排好了,不结个婚多浪费啊。”
沈然知道哭没用,但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模糊的视线里,人群都挤在角落,刚才应该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
环视了一圈,沈然在人群里看见了父母,还有二姐和侄女。父母情况还好,而沈念云紧紧抱着沈靖,把小姑娘把脑袋埋在她怀里。
一瞬间也看向了他,原本镇定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
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别过去。
沈然也不想过去,他直觉楚泽很危险。
裴予质交代了让他过来,却没让他要听楚泽的命令。
所以他拉了拉魏迟的衣袖:“不要吧……楚泽没安好心,我们别过去。你现在就联系别人过来救我们,行吗?”
然而魏迟没有回应。
沈然转头看过去,却见魏迟的眼神依然是烫的,分明就是对楚泽的提议很心动。
“魏迟……魏迟?我们以后再结婚也一样的,不是非要这一次的……”沈然越说越激动,“你在听我说话吗?魏迟!”
“当然在听。”魏迟终于转头看向他,却说,“可是这次机会很难得,裴予质刚死了,你不觉得该由我们来宣布这个消息吗?”
“宣布什么?”楚泽突然拔高了声音,似乎在明知故问。
沈然不由自主开始瑟缩,他背后发毛,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裴家和沈家的人都在这里,如果知道了他是杀人凶手,会怎么看他……不,不对,裴予质没有死,他没有杀人……可是那个被他害死,在车祸里殒命的人呢,算吗?
“哦对了,沈照玄好像不在吧?”楚泽道,“那让他准备赎金过来吧?一家子人齐聚一堂,要死就都死了,赎金得多一些才行。姓沈的,劳烦你们当中的谁打个电话?”
沈然立刻激动起来,骂了两句就被魏迟拉住了。
“乖,不要闹,我们的婚礼还没完成呢。”魏迟笑得格外幸福。
沈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恐惧与恶心在心里堆积,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
二姐的声音响起来,真的给大哥打去了电话,不过没有照着楚泽的意思说,反而一开口就交代了这里的情况。
没说两句,就又被枪声打断了。
沈然紧张地看过去,二姐不得不放下手机,拍了拍沈靖的背,却被沈靖反过来说了句“姑姑别怕”。
楚泽非常不耐烦:“算了,给你们机会都不懂得珍惜,还是先把婚礼办了再说吧。”
脚步声重新响起。
魏迟强硬地拉着沈然,踏上了铺开的长毯。
楚泽吹了个口哨,片刻后便有婚礼进行曲响起,在这空旷的城堡大厅内回响,多了几分神性的圣洁。可宾客席上空荡荡,没有人在祝福这对新人。
音乐盖过了脚步声,裴令长久地看着前方那具棺材,视野角落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前一后,沈然十分抗拒,却挣脱不开魏迟握着他的手。
被紧握的地方是手腕,却有红色的液体从相交出渗出,染红了魏迟的手指和沈然的白色西装的衣袖。
一道伤口从指缝间隐约透出——左腕,竖着,长约十公分。
除了深度不一致,和宋泠自杀留下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裴予质留给他的信号。
裴予质没有死。
裴令紧绷的神经却并没有因此放松。
他在想,裴予质会如何做。
当那对“新人”走到棺材前时,裴令已经想清楚了。
他哥绝对会尽可能快地掌握外面的局势,而自己,只需要负责解决里面的问题。
裴予质已经无声地告诉他了——自己没忘记。
在这一次时间线倒退之前,所有他们说的话、做过的承诺,裴予质都记得。
该清除的阻碍,该杀的人,无论重来多少遍,裴予质都会处理的。
他也是。
楚泽开始朝人群里招呼:“证婚人呢?出来出来。”
没有人轻举妄动。
楚泽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被扫兴之后很不爽,连带着抵在裴令额头的枪都晃了晃。
裴令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无法像警匪片里那样迅速夺枪。
所以他只是说了声“等等”。
声音不大,但楚泽和那对新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来。
婚礼进行曲还在重复播放,其实本该由乐团现场演奏的,可人家被楚泽吓到,正和人群挤在一块。
所以现在放的是网上随便找的录制版,偏偏格外死板,听多了就很衬前面那口棺材。
他开口道:“我来当证婚人吧。”
“你想做什么?”楚泽显然不同意。
“都说了,我是裴家人。”裴令道,“在场姓裴的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作为原定的婚礼一方,我证个婚不过分吧?”
“你还真是坚持不懈……”
楚泽被他说得有点无语,正想驳斥,一旁的沈然就突然开口喊了出来。
“让他当!”
沈然被几双视线盯着,擦了擦脸上的泪。
裴予质说过,他过来之后,无论郑瑾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必须照做,否则家人都必死无疑。
他强行解释道:“我讨厌他……让他来证婚,然后随你们怎么处置。”
裴令举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
楚泽想了想,终于还是同意了,在他起身的过程中始终用枪指着他,一路跟着来到了棺材旁,面对“新人”站着。
裴令终于看清了沈然的脸,果然哭得眼睛都肿了,梨花带雨的。
“小少爷,又见面了。”他开口道。
沈然奇怪地看向他,却被一旁的魏迟抢了话头,开口说:“你有点眼熟。”
裴令叹了口气。
“我很累了,我们尽快结束吧,好吗?”
“……你想结束什么?”旁边的楚泽问道。
裴令没有理会,他看着沈然,字字清晰地说:“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就从两个月以前开始好了,你会做什么?”
沈然戒备地看着他,不作表示,但眼泪又淌下来。
“提前跟魏迟私奔,还是继续原定的联姻计划?”他问。
魏迟的反应很大,想来阻止他说话,被好奇心旺盛的楚泽拦住了。
裴令根本没在乎旁人,他只想从小少爷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沈然愣愣看了他两秒钟,突然哭着摇头:“我什么都不选……都不要选,我要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果然,沈然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裴予质一定又说了些什么,就像之前诱导沈然自杀那样,说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残酷又直白地说:“可你是主角啊,你逃不掉的。”
沈然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看他。
裴令继续说:“如果没有我,你原本应该和裴予质相识相爱,或许在以前的你看来会很幸福。”
“如果没有你……”沈然灵魂出窍一般开口,“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或许只有主角,且被世界意志选中且偏爱的主角,才拥有掌控这个世界的能力。裴令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加以利用。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是裴令啊,裴、令。”
一瞬间,他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和每个人身上的那道枷锁、那一堵墙,突然开始松动。
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有人开始尖叫,叫喊着前面为什么会有棺材,第一排为什么会有腐烂的尸体,那两个人是不是裴家那对夫妇。
众人恍然初醒,就连裴令身侧的楚泽也似乎愣住了。
裴令立即转身扯住楚泽的手臂,往反方向用力一扳。骨折的咔嚓声响被淹没在了婚礼进行曲和众人的叫喊之中,枪被他夺走,在指尖转了半圈,食指卡在扳机上。
楚泽反应迅速,另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夺枪。
他却不带一丝犹豫,朝楚泽的膝盖开了一枪。
面前之人瞬间倒下,没有还手的余地。
裴令说出口时并没有觉得多畅快,可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轻了一些。
那个死在半年前订婚宴那天,被世界掩埋了的人,再次被世人记起了。
他看着楚泽震撼的表情,冷冷开口。
“都说了裴予质是我哥,怎么偏不信?我和他难道不像吗?”
作者有话说:
虽然更得晚了,但是这章好像挺肥的哈……
第98章 改变结局
楚泽一早安排的人都被裴令猛然的攻击吸引了注意,可裴令动作太快,在他们不得已拔出腰间的枪时,楚泽的额头已经被枪抵住了。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看样子楚泽还没死,他们只好继续转头震慑那些想逃跑的富人权贵。
气氛瞬间陷入僵持。
楚泽本人痛得脸上都冒了汗珠,却依然笑得灿烂。
“裴令啊……那个被赶出去的孩子,身世好像比我还不如。”楚泽突然想到什么,“你和你哥……”
说完之后爆发出一阵大笑,甚至失去了抵抗的意识,躺在地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裴予质知道吗?他知道自己和谁同床共枕吗?真他妈精彩,你和裴予质竟然是……”
楚泽每笑得抖动一下,腿上的伤口就多冒出来一些血,不出意外,那条腿是废了。
裴令面无表情。他知道很多双视线都盯着自己,楚泽的话让整个大厅又静下来了,都听见了刚才的话。
多好啊,更多人知道了裴予质爱他。
“你觉得我会在乎名声吗?”
他踢了楚泽一脚,把人翻了个面,看向第一排裴家夫妇的方向,接着又抬脚踩在楚泽后脖子上,让人动弹不得。
“我恨不得他们还活着,亲耳听见你刚才的话。”裴令道,“可惜了,他们没办法知道我和他们亲儿子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你的下场。”
楚泽奋力抬头也只能稍稍抬起下巴,一双眼睛费力看过去,眼里爬上了几根红血丝。
“下场?我有什么下场?大不了和你们一起死在这里。”
楚泽突然拔高声音,即使被踩在地上也要威胁。
“你们走不出去的!门一旦关上,没我的指令,半小时后这里就会被炸成废墟,现在应该只剩二十分钟不到了。”
说完后又闷闷笑了起来。
裴令并没有多大反应:“哦,那你有什么条件?”
楚泽笑得有些狰狞:“每一家人,留下一条命,其他人就可以走了。”
此话一出,耳朵灵敏的人听了个清楚,口耳相传,一时间大厅内又起了不小的轰动。
沈靖也听见了,可她没怎么听懂。事实上,她还没回过神来,都因为刚才那一下太突然——
在听见“裴令”两个字之后,沈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
随即她突然想起来,在小叔叔订婚的那天,她见过裴家的一个叔叔,好像就长这样。
刚才一直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害怕出声之后添麻烦,这会儿她终于能开口:“姑姑,裴令是谁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沈念云没有慌乱,可表情也很复杂。
裴令,裴家那个可有可无的养子,即使参加了订婚宴也没露面。还是那天时间稍晚时,听说裴予质在找人,她才知道那个养子的名字。
她看着远处那个藏着戾气的年轻人,一时之间无法将人和名字联系上。
都说裴家养子不争不抢,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国外,几乎不回来。
沈念云摇摇头,恰到好处捂住沈靖的眼睛,防止下一秒裴令杀人,被沈靖看见。
“我们没见过他。”
沈靖却摇摇头,拉下她的手掌。
“见过的!我看见他和管家上车了,出去了!”
沈念云一惊:“和管家?”
沈靖有点神神秘秘,小声道:“对啊,管家爷爷坐车撞了,他也应该是吧?没有受伤诶,好幸运。”
她一下子想通了一些事情,但不敢去确定。
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那场车祸那么惨烈,车都已经严重变形了。管家活下来已是侥幸,裴令怎么可能……
可沈念云感到心惊的不仅是这件事,更多的是沈然……
她知道小弟的性格,自从走丢又被找回来之后,全家都把沈然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这么多年来沈然虽然明事理也心善,但一些细节上还是被宠得有点天真娇惯了。
所以沈念云几乎可以确定,裴令跟着管家一起去买衣服,是出于沈然的请求。
一条人命啊。
即使最该怪罪的是车祸里酒驾的司机,她也很难彻底把小弟撇清关系……更何况,沈然后来差点又害了一条人命,那个名叫宋泠的小孩。
沈念云感到有些疲惫。
她转头看了一眼被吓得不轻的父母,不禁想,或许联姻这条路一开始就是错的。以她和大哥的能力,就算公司出了问题,也未尝不能力挽狂澜,退一步说,真倒下去了还能东山再起。
何至于非得走到联姻这一步?这也不像是他们家的作风。
然而眼下情况,如果楚泽真安排了炸药,他们的处境那就相当危险。
虽然觉得一家人留下一条命的条件过于荒谬,可乍然听见时,她真的想过,如果实在走投无路,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
无论是作为沈家一员的担当,还是出于对小弟的自责。
可是……沈念云回过神后,觉得这个念头极为荒谬,这种困境向来不足以让她丢盔弃甲,怎么就突然想到牺牲了?
另一边,裴令听了楚泽的条件之后,闭了闭眼睛。
本来是想翻白眼的,但是没有力气。
楚泽是他见过最纯正的反社会垃圾,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玩。
他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那两个人,却见对方双双傻在了原地。
沈然连眼泪都忘了流,用一种震惊又恐惧的眼神看着他。魏迟的表情则更复杂一点,嘴唇张合却又不敢开口,刚才着魔般要结婚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见,仿佛这会儿猛然脱离了某种控制。
“过来,帮我把楚泽绑起来。”他平静道。
没指定具体是哪个人,于是两个人都过来了。
“怎么绑?”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裴令有点无奈:“外套脱了,就把他绑在椅子上,转个方向面对大门。”
说着指了指第一排,楚风荷身边的位置。
他退到一旁监工,靠着棺材,枪口始终不离楚泽脑袋的方向。
等到楚泽被结结实实绑好了,他才稍微松了口气,身体瞬间软下来。
下意识去扶棺材但没扶住,表面太光滑,而且他的力气也在制服楚泽时用光了。于是身体就那么跌落在地上,有些狼狈地勉强支撑着上半身。
这垃圾崽子用的什么药,怎么跟软骨散一样……
“小令!”一声惊呼,魏迟跑了过来要扶他。
裴令把对方伸过来的手挡开了。
“不需要,你离远点。”他几乎用气声道。
“对不起,我……”
“我说了不需要,也没必要跟我道歉,你想和谁在一起与我无关。”他抬眼看过去,就见魏迟一脸内疚,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裴令慢慢站了起来,勉强站定。
他根本不在乎楚泽的威胁,只在心中默默盘算每个人的结局。
事已至此,裴予质的结局毋庸置疑,早已和原剧情不同。
而楚泽被裴令控制起来,沈然被这一切吓得转了性格,另外好几个人的结局也已经有所变动。
沈念云和沈照玄不会再因为营救沈然而死伤,魏迟和魏之延也不存在跟裴予质抢沈然的情况,沈然现在是自由的,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但估计从此也得封心锁爱了。
而沈靖以后也不会有个恋爱脑小叔叔,劝着她跟渣男私奔。
贺温书压根没有跟沈然认识,至于之后会不会和沈然成为好朋友……他管不着。不过自己活下来了,以后缠着贺温书,上赶着当另一个好朋友,也算是改变了结局吧?
第99章 相配
可是一切还不到尘埃落定的地步。
裴令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像是有某件事还没完成。
……世界意志被彻底击垮了吗?
他刚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沈然也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角色,而世界意志毫无反应,就像完全放弃挣扎了。
看起来一切顺利,所以是他多疑了吗?
人群在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到底应该舍弃哪条人命。
也有人被彻底激怒了,站出来大吼:“你们他妈的搞什么鬼!是不是给我们用了什么迷幻剂,把我们脑子弄得稀里糊涂!还有你们那破威胁,拍电影啊?!故弄玄虚,你最多还能再猖狂十分钟,等救援到了你们裴家别想好过!”
裴令没什么反应,在他看来翻天覆地的经历,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插曲。
即使是一本小说,那些未曾被提及的角色,也有自己的生活。
或许正是因为离主角更远,所以他们的生活才显得正常许多,就连细节也都自动丰富,如同……真实的人。
他走神了一瞬,听见楚泽低声抱怨。
“太臭了……能不能换个地方,这两个人尸体都发臭了,我好像在裴先身上看见虫子了。”
说完之后,费劲转过头来看他,看起来在跟他友好协商。
裴令回神,抬眼看过去:“让你手下开门。”
楚泽不当回事:“不然你会杀了我?”
他不说话,楚泽便耸耸肩:“不好意思,你拿我威胁不了他们。我死了,钱照样会按时打给他们,前提是裴家人全部死光,太巧了,你是最后一个裴家人。”
裴令顺着对方说:“那就放了其他人,我留下来,陪你一起死。”
楚泽回头的姿势很费劲,但听了这话之后又挪了挪身体,想将他看得更清楚。
“你说什么?”
“你也是裴家人,我死,那你也得死。”
楚泽瘪了瘪嘴,仿佛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议。
可率先提出异议的是魏迟。
不是反对,而是斩钉截铁道:“我要留下来。”
裴令瞥了一眼魏迟,刚才他一直忽略了这个二世祖,对方一直站在他旁边,似乎在防止他虚弱倒地时没人搀扶。
“你照顾好沈然,别让他自寻短见。”
他说着这话,眼神却和沈然交汇,小少爷原本惶惶不安,听见这句话之后双眼睁大,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裴令经过刚才的思考,还是觉得沈然不太稳定。
最能稳定沈然情绪的人除了沈照玄就是魏迟了,可沈照玄此刻不知去了哪里。
魏迟却突然说:“我被控制了,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的。”
他不想在这关头聊感情,但转眼看见了魏迟的眼神,有点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我知道你被控制了,比如你当初在国外做的那些事情。”他道。
魏迟表情更加受伤了:“你竟然认为那些是吗?”
裴令不愿多说,他看着魏迟,知道对方会明白他的意思。事已至此,魏迟对沈然的感情难道完全出于剧情设定吗?
他有点累了,却又被质问了一句。
“那你对裴予质的感情难道就没有被控制吗?”
顷刻间,裴令虽然没有被问住,内心深处却有了一瞬迟疑。
“当然没有。”但他几乎没有停顿就否认了。
魏迟盯着他,沈然也盯着他,就连楚泽也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他。
“无论如何,裴予质已经死了。”楚泽笑得有些得意,“你想救无关紧要的人,那就救吧,不过就算离开了城堡,他们也不一定能离开这座岛。”
裴令立刻同意:“行,让他们开门。”
有了楚泽的命令,门缓缓打开。
那群人争先恐后往门缝里挤,也不管什么老幼先后之分了,吵吵嚷嚷一片之中,沈家人却落在后面,频频往这边望。
毕竟小儿子还留在这里。
裴令便催促魏迟:“带沈然离开,如果遇到来救援的人,就说……把我和裴予质埋在一起,我会在天上和他重逢的。”
魏迟神情紧绷,却点点头,过去扶着沈然往外走。
小少爷下意识躲了一下,两个人都尴尬了一瞬,但魏迟还是再次揽住了沈然的肩膀,把人护着朝外走。
棺材旁只剩下两个活人。
两人都望着那些人的背影,楚泽率先开口:“你之前说要杀了沈然。”
裴令向后靠着棺材借力,答道:“我最想杀的不是他。”
“是我?那我挺荣幸啊。”
其实也不是楚泽。
他的最终目标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那再给你一个荣幸的机会,想和我散步吗?”他道。
楚泽有些意外,兴奋答应了:“好啊好啊,你还没逛过这里吧?裴家修得特别讲究,不参观一下,之后炸成废墟就没机会了。”
裴令望了一眼门外,晴空当头,那些人四散奔逃,并没有任何来救援的人。
沈念云走在最后,有点担忧地回头看过来。本和爷爷奶奶已经离开的沈靖却突然跑回门口,被姑姑拦下之后,朝着里面喊。
“我认得你!你是小宋老师!”小小姐用力朝他挥了挥手,“我等你继续讲故事!”
裴令一愣,大门缓缓合上之后,叹了口气。
有隐约的枪声在外面响起。
楚泽嘲讽道:“原本他们每一家人只用死一个,这下好了,说不定全家灭门,你干的好事。”
裴令没有理会,他过去给楚泽解开绑在椅子上的结,没空也没心思再给人绑上。
用枪威胁就够了,楚泽的腿已经受了伤,更何况这垃圾崽子疯得不太寻常,不太会在这个时候攻击他。
“走前面,上楼。”他用枪指了指。
楚泽撑着椅背站起来,疼得吸了一口凉气,但好歹站稳了,转头笑嘻嘻地对门口的手下吩咐:“不用跟上来了,就守在那里,爆炸前随你们去留。”
说着看了看腕间的表:“也就十分钟了。”
说完之后,楚泽一瘸一拐地朝楼梯走去,步伐很慢,但走得算稳,即使伤口不断流着血。
楼梯很长,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墙,墙上悬挂着一副油画,楼顶天台侧卧着一只巨大的灰象。暗红与棕色的色调,让这座城堡更加阴沉。
两人先后都扫了一眼油画,楚泽憋憋嘴道:“裴家自以为是高居人上的巨大生物。”
裴令很累了,不想去解读画作,但他同意楚泽的这句话。
不过在他看来,那只象虽然睁着双眼,却仿佛已经死了,象鼻末端都不再被含在嘴里,滑落出来。
又踏过台阶,两人终于到了二楼走廊,地毯隐藏了他们的脚步声,只不过他们的步伐本就踉跄虚弱。
城堡内的佣人大约被清空了,四周寂静无声。
只不过还能听见岛上各处偶尔的枪响。
楚泽又问:“裴家那宅子也是,一部电梯都没有,你住在那里不觉得麻烦吗?”
他没答,主要是因为不想浪费体力。
“那俩老玩意儿属实有病,你也这样觉得吧?”楚泽又道,“各有各的病,楚风荷真把自己当我妈了,明明有亲生儿子,那态度比对待职业经理人都不如。”
是,有病,整个裴家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裴先也是,去年还在搞小男孩,和前几个一样,刚满十八。”楚泽突然回头看他,“你有没有被他搞过?”
裴令举着枪的手始终很稳,此刻也是,隔了一米多,枪口对准了垃圾崽子的脑袋。
“你说呢?”他道。
“那应该是没有吧,你这种性格,估计他刚想搞你,你就把他那地方剁了。”
楚泽回身,继续走,穿过了走廊,登上另一段楼梯,留下的血一路染上深色地毯,完美融入花纹中。
“一共五层,真是遭了罪了,这就叫不得好死吧?要不咱就在二楼参观参观得了?”
裴令不带感情地说:“走快点,我要去最上面看看。”
垃圾崽子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原来你要去看救兵到了没有啊。也不是不行,但很可能我们刚上去就爆炸了,不是白费了吗?”
“你管我,爬也得爬上去。”
楚泽不再说话了,只不过开始故意喊痛,又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到了顶楼。
他们真的走不动了,裴令索性停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开口道:“歇一下,就在这里。”
垃圾崽子也没再往前走,和他一起待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靠着另一边的墙喘气,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低头看了看表。
“这么安静,没人来啊,只剩四分钟了。”
沉默两秒后,裴令突然道:“想知道你的身份吗?”
话题切换得太快,而且非常无厘头。
楚泽皱眉:“我什么身份?不就是连私生子都算不上的人吗?哦对了,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哥哥啊。”
他又被恶心到了,却不搭理这个称呼。
“其实你是这个世界的反派。”
楚泽不说话了,那表情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时间不多了,裴令没等待对方回复,接着说:“如果这件事让你在死前感到痛苦,那我会好受一些,毕竟你是真的想杀裴予质。”
垃圾崽子突然嗤笑一声:“你真的爱他?看起来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
“我爱他,”裴令这次毫不犹疑地回答,“这件事和我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你爱他不过是因为他出淤泥而不染而已。”楚泽轻蔑地下了论断,“灰色世界里的一抹纯白,他即使做了坏事也显得无辜,对吧?”
“诽谤犯法。”他道。
“说一件你应该不知道的事吧,听不听?”
裴令没有表态,楚泽便继续说了。
“你真以为裴先只是死于楚风荷之手吗?死之前,裴先就已经病重了,你猜他是怎么病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楚风荷控制的?”
裴令原本还认真听,听到后面有些不耐烦地晃了晃枪口。
这不是楚泽预料之中的反应。
“你根本不在意?”
他笑了笑:“我杀了养母,他弑父,不是正好相配吗?”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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