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风流郎君


    “狐狸精, 你敢勾引我上官芳菲的男人,找死!”


    “好端端的镇国公夫人你不做,偏要给有?妇之夫做外室, 我呸!下贱!”


    “打!活生生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打下来!”


    “嫂子,我们到了。”


    镇国公府的马车在百花园门前停驻, 蒙玉珠见荔水遥发呆走神, 禁不?住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


    荔水遥从前世?的情境中脱困而出, 绷紧的身子松弛下来,随即就跟在蒙玉珠后面, 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无论是寿安公主的扑蝶会,还是长乐公主的簪花宴, 走向没落的世?家小娘子们?是无缘参加的,荔水遥也是,这是她第一次参加, 但这园子却不?是她第一次来,只因这园子的前主人是前朝的瑞兴公主, 瑞兴公主给此园取名千卉园, 嫁的是棠季年,棠长陵的二叔, 她幼年时和棠长陵经常来这里玩。


    “我当是哪来的谷穗子精, 原来是你啊。”


    荔水遥循声望去, 但见一个头?上戴着一朵硕大?的大?红牡丹花的小娘子正踩着脚凳下马车,相貌美艳,身段袅娜,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傲慢神态。


    蒙玉珠一见了她就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肩膀, 眼神飘忽,硬挺着不?吭声。


    “她是哪个?”荔水遥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询问蒙玉珠。


    “是独孤家的十二娘子。”花七凑到荔水遥身边小声告诉, “去年簪花宴,蒙二戴了一朵品相绝佳的姚黄,正巧她也戴的是姚黄,品相却比蒙二的差了一等,从那?以后但凡碰上她都要找事?,扑蝶会上抢蒙二蝴蝶的也是她,十分讨人厌。”


    独孤氏,独孤贵妃和独孤婕妤的母族,家主独孤济民,开?国功臣之一,现任尚书右仆射,敕封夔国公,嫡长子独孤擎,南衙金吾卫将军,蒙炎死后,军权旁落,独孤擎瓜分了大?半,成为武勋将领中的第一人。


    荔水遥还记得,棠长陵志得意满又不?方便向活人轻吐时,就抚着树身和她说,独孤擎既是他施政所需的盟友,又是需要防备的敌人。


    想到此处,荔水遥就望着堵在园子门口的独孤十二道:“敢问这位小娘子身上可是有?高?于国夫人的封诰?”


    独孤十二早已看见荔水遥,见她生的美貌迫人,气韵不?俗,又不?认得,便生了轻视厌恶之心,扬声就道:“凭你也配和我说话,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蒙二,簪花宴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你的乡下穷亲戚都能参加的,便是你,放在以前,呵呵。”


    荔水遥轻轻一笑,对身后的小豌豆道:“去掌她的嘴,两巴掌。”


    小豌豆应声就冲了上去,她人又瘦小,动作又快,独孤十二挨完了打,两手捂着脸气的浑身发抖,她随行的侍女仆妇才惊慌愤怒的吵嚷起来。


    “放肆!”


    “大?胆!”


    “你可知道我们?家娘子是谁?”


    兰苕上前一步,冷笑道:“我们?娘子乃是镇国公夫人,独孤十二娘子见从一品国夫人不?但不?上前行礼,反而大?声辱骂,我们?娘子只让掌嘴两巴掌,已是宽宏大?度!”


    荔水遥牵起蒙玉珠微微发颤的手慢悠悠走向独孤十二,笑盈盈道:“疼吧?”


    独孤十二捧着自己发红的脸怒瞪荔水遥,却也是不?敢再放肆狂言。


    “现在可认得我了?”荔水遥淡淡睨着她,偏就停在她跟前不?走,“独孤家的规矩看来不?怎么样,只是不?知,独孤贵妃见了皇后殿下是否也如十二娘子你这般骄狂?”


    独孤十二脸色微变,红着眼眶,咬牙屈膝,“拜见镇国公夫人。”


    荔水遥不?理?她,反而对蒙玉珠笑道:“给你上一课,你有?何感悟?”


    蒙玉珠看着憋屈的要哭的独孤十二,只觉她身上那?股子压人的高?贵气势一下子被戳破了似的,原来她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娘子,一瞬间,压在心上许久那?名为“自卑”的石头?就仿佛被人一脚踢开?了,令她茅塞顿开?,心生欢喜。


    “独孤十二也不?过是个纸老虎。”


    “她于你而言,是的。你大?哥说了,谁若欺负你,你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咱们?镇国公府的小娘子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话落,荔水遥就带着蒙玉珠花七荣二三个小娘子兀自入了园子。


    独孤十二反手给了身边侍女一巴掌,红着眼睛怒骂,“没用?的东西!竟无耻的用?封诰压我,还不?快去告诉公主,就说她的小姑,在她的园子,被一个外命妇打了,让她为我报仇。”


    侍女连忙去了。


    园内,红花翠影,团团簇簇灿如锦。


    亭台楼榭,池中白鹭,石桥清溪,浓缩了一春之景。


    彼时,乐水渠之畔,已是聚集了许多?小娘子,个个头?上簪着奇花异草,穿着时兴的裙裳,如花似玉,群芳争艳,或是在水边沐足,或是撩水互泼,或是相对坐着斗花斗草,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这本是一场权贵家小娘子们?的集会,偏偏在流杯亭中坐着一个身穿金蝉纹绯红袍的郎君,生就一副风流冶艳模样,正一边饮酒一边闲看小娘子们?玩耍,满眼都是欣赏美人美景的欢喜。


    “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为我们?娘子做主。”


    风流郎君饮酒的动作一顿,望着跪到自己面前的侍女,道:“做什么主,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惹你们?十二娘子?”


    却原来,这风流郎君不?是郎君,正是长乐公主。


    “是镇国公夫人,她仗着自己从一品的诰命把我们?娘子打了,打了脸,两巴掌,我们?娘子吃了大?委屈,求公主做主。”


    长乐顿时来了兴趣,“镇国公夫人?让我想想是哪家的。”


    少顷,长乐就笑道:“一个没落世?家出身的,竟把镇国公夫人的气势撑起来了?说吧,独孤十二是怎么招惹人家的,敢在我面前说谎,就让人拔光你的牙。”


    侍女既羞愤又惶恐,立时低下头?,心虚道:“我们?娘子一开?始没认出来,见她跟蒙二娘子站在一块就以为是蒙氏乡下来的穷亲戚,说了两句不?好的话。”


    长乐“啧啧”两声,“怕不?是把人家镇国公夫人骂了一顿吧,那?她挨人家两巴掌也不?冤,这事?儿拉到母后跟前分辨,独孤十二也讨不?得好,我可不?是寿安那?混账又糊涂的,公然的偏帮她,告诉独孤十二,此事?罢了便罢了,再敢作妖寻衅,我饶不?了她。”


    侍女惴惴不?安,灰头?土脸的溜了。


    长乐起身,兴致勃勃的对身边侍女道:“曲江宴上,惊鸿一瞥,这位镇国公夫人可是个不?扬名的大?美人,迷的我那?义皇兄不?让她御前献艺就火急火燎掐了去,走,咱们?去迎一迎。”


    ·


    却说荔水遥她们?,入园后并没急着拜见园子主人,而是一路穿花拂柳,游玩赏景,到得遇见一片芭蕉林,荔水遥就站住了,寻了一块溪边青石坐着。


    蒙玉珠见荔水遥赏景发呆,也不?打扰,和花七荣二她们?往别处玩去了。


    “荔四。”


    一声来者不?善的呼唤打破了芭蕉林的宁静,荔水遥循声望去,就见棠静韫跟在一个小娘子身后走了过来。


    那?小娘子生了一张圆润的大?脸盘,一双上挑的三角眼,穿一身大?红的齐胸襦裙,大?紫的披帛,体态雍容,通身气质华贵,一刹那?,就让荔水遥呼吸窒了窒,浑身的气血都剧烈的翻涌起来。


    “打,给我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活生生打下来!”


    “打!打!打!”


    ——上官芳菲!


    “我正和芳菲姐姐说呢,许是能在簪花宴碰上你,可真是巧啊,真就碰上了。”


    荔水遥垂眸,定?定?神,再抬起眼睛时,淡淡的笑痕就浮在了娇嫩的脸上,“我也正想着你呢,去年咱们?姐妹都没收到公主的请帖,今年无论你收没收到,依你的本性都会想法子进来的,不?成想,你竟搭上了上官家的八娘子,你们?是何时相识的呢?”


    “要你管。”棠静韫冷笑,“你荔氏落魄到只剩你这一门贵亲,我棠氏的姻亲故旧却多?不?胜数,不?是非你不?可的。”


    荔水遥从九畹那?里要来匣子放在腿上,用?手掌压着,心想,有?棠静韫在,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


    “你就是那?个嫁进镇国公府还不?要脸纠缠九郎的表妹吧。”


    荔水遥缓缓抬头?看向上官芳菲,故作醋意,“九郎也是你叫的?不?对,你又是何时和我表哥相识的?”


    上官芳菲走到荔水遥面前,三角眼上扬,气势逼人,“与?你无关。我是要警告你,九郎与?你只有?兄妹之情罢了,该断的也早就断了,若再有?不?轨之举,我大?哥可是蒙镇国的同袍好友,我定?然告诉大?哥,再让我大?哥告诉蒙镇国你红杏出墙,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郎君受得了做活王八,你最好安分守己。”


    荔水遥又愤怒又伤心,眼睛就红了,滴下泪来。


    第042章 一见如故


    “他亲口和你说的, 与我只有兄妹之情?”


    上官芳菲被荔水遥直勾勾渗人的眼神?吓的后退一步,随即不甘示弱的抬起?下巴,“是?啊。”


    “好啊, 好啊。”荔水遥低下头,抚摸着腿上的匣子, “原来都是?我自讨苦吃, 如此?, 我也该放下了。”


    话落,将匣子递给棠静韫, “这里面有十支钗,是?每年我生辰时他亲手为我所制, 有青雀钗,有绒花钗,有珍珠钗, 每一支都是独一无二的,都藏刻着我的闺名, 我都曾视若珍宝, 现如今物?归原主吧,也请表哥把我每年亲手为他绣制的腰带丝绦共十一条归还与我, 从此?后, 我们?之间就只?有亲戚情分, 偶然相遇时,点头问好全了礼节便罢了。”


    上官芳菲蓦的抢了去,连忙把匣子打?开,细细看过之后, 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表哥表弟加在?一起?二?十多个, 可是?,没有哪一个送她钗的,还专门赶着生辰日送,一送就是?十年。


    棠静韫眼见着上官芳菲的脸色都变了,连忙解释道:“芳菲姐姐千万别误会,哥哥只?不过是?听我阿娘的话行事,你也知道,我阿娘和她阿娘是?亲姐妹,原本就是?她们?两个长?辈之间的口头约定,我哥哥对荔四?属实没有多余的情分。”


    “你当我是?傻子吗!”


    棠静韫被恶狠狠凶了一句,脸皮顿时涨红,梗着脖子不言语了。


    “哎呦呦,我最看不得美人落泪了。”


    当下,躲在?芭蕉后不知偷听偷看了多久的长?乐公主就含笑走了出来,把自己身上带的干净锦帕递给了荔水遥。


    荔水遥不认得长?乐公主,但见她虽穿着一身男装,却是?大咧咧没有束胸,一眼认出是?女郎而非郎君,道谢一句便接下了帕子。


    “表姐。”上官芳菲看着长?乐亲近荔水遥,立时便不高兴的道:“她是?个不守妇道的,你别被她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别理她。”


    长?乐在?荔水遥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就问,“你看见她做什么了,就断定她不守妇道?”


    上官芳菲斜睨荔水遥,道:“前些日子棠氏开启竹园举办曲水流觞宴,她不要脸,背着蒙镇国抱别的郎君,被蒙镇国逮个正着。”


    “别的郎君是?谁,你嘴里的九郎?你又?是?怎么和这个九郎相识的?”长?乐可不是?好糊弄的,当下就追问起?来。


    上官芳菲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长?乐“啧啧”两声,嘲笑道:“我再问你,你是?亲眼看见她主动抱的那个九郎,还是?从那个九郎嘴里听说的?”


    上官芳菲的脸更红了,却不敢在?长?乐面前说谎,“听、听九郎说的,他不会骗我。”


    “你的脑子被酥酪糊住了不成,那个狗屁的九郎说什么你信什么?说吧,那个九郎是?哪家的?”


    上官芳菲便去看棠静韫,棠静韫心?虚的把脑袋垂的低低的。


    “是?棠氏家主,集贤殿学士棠伯龄唯一的嫡子,他叫棠长?陵,同辈子弟中排行第九。”荔水遥说完,拿了自己的一块干净帕子递给长?乐,“想必您就是?长?乐公主吧,这是?我自己绣的一块帕子,还没用过的,我用了您的帕子,不好再还,咱们?交换可好?”


    长?乐展开一看,是?一块方方正正的云锦帕,当中绣了一丛幽静的兰草,十分雅致,便含笑收了,掖进?了袖袋。


    上官芳菲看看自己亲表姐脸上那不值钱的笑,再看看荔水遥那张娇艳楚楚的脸蛋,顿时气道:“表姐,你老毛病又?犯了不成!”


    长?乐轻咳一声,板起?脸道:“你是?上官家这一辈中身份最贵重的小娘子,自来那些想通过娶你走捷径的浮浪子弟就驱赶不尽,我还当你心?中是?有数的,怎么就被那个棠九郎钻了空子?我会告诉舅母的。”


    “别!”上官芳菲一下子急了,连忙过去拉住长?乐的手,“表姐,求求你别告我的状,我也只?是?玩玩罢了。你要是?告诉了我阿娘,阿娘会禁我的足的,大好的春光,我可不想被关在?院子里枯坐。”


    当棠静韫听到上官芳菲说“玩玩”二?字时,脸上顿时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即脸色一忽儿涨红一忽儿铁青。


    这时独孤十二?找了过来,一看见长?乐正紧挨着坐在?荔水遥身边,状似亲密,立时怒不可遏,“六嫂,就是?她打?的我,你怎么还和她坐一块?!”


    “我想和谁坐一块就和谁坐一块,还需你同意不成?”长?乐似笑非笑的睨她,“十二?,我记得我与你说过,我更喜欢被尊称为公主。”


    “可你既然嫁给了我六哥,你就是?我六嫂,我称呼你为六嫂也没有错,不是?吗?”独孤十二?仿佛没看见长?乐沉下的脸,兀自瞪着荔水遥发狠,“六嫂,你是?公主,你替我打?她两巴掌,快点!”


    长?乐笑了一声,嚯然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


    独孤十二?捂住脸,惊怒的瞪着长?乐,“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阿娘!”


    “去吧。”长?乐不以为然。


    独孤十二?哭道:“你是?公主又?怎样,我阿娘是?你阿家,你嫁入我家三年无子,那日阿娘训你,你还不是?站在?那里乖乖听着!”


    长?乐冷了脸,只?觉得手又?痒了。


    荔水遥按下长?乐的手,道:“三年无子,可说不好是?谁的过错。譬如肥沃的土地,若无好种,也长?不出庄稼。”


    长?乐愕然,随即大笑。


    独孤十二?和棠静韫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娘子,登时都羞红了脸。


    上官芳菲瞠目撇嘴,随即冷笑,“独孤十二?,我表姐公主之尊下嫁你家,敬重公婆,可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的,她人不怎么样,话说的却合我心?意,三年无子,说不得就是?你六哥没种。”


    独孤十二?知道上官芳菲性子泼辣,还是?个发起?疯来敢动手的,体态又?高壮,她一人难敌,憋屈的哭道:“只?你有公主表姐,我就没有吗?!”


    话落,捂着脸就跑了。


    长?乐见她跑了,就把她当个屁,浑然不放在?心?上,反而上下打?量荔水遥,笑道:“不曾想,你长?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却也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来,这小脸长?的我一见了就欢喜,这脾性也对我胃口,可会喝酒?不是?什么烈酒,就是?花果酒。”


    “会。花香酒里最爱玫瑰味儿的,果子酒里最爱樱桃味儿的,公主这里可有?”


    长?乐抚掌一笑,拉起?荔水遥就走,“全都有,今日不醉不归,你可敢?”


    荔水遥便笑道:“有何不敢。”


    “不怕阿家训你?”


    “一则,阿家疼我,又?是?公主相邀,遣人回去告诉一声便可;二?则,阿家阿翁有事回老家去了,现如今府里内宅是?我掌管着。”


    长?乐回眸,“八娘,你可听见了?”


    上官芳菲拿着荔水遥那只?匣子不还,撇着嘴道:“和我有什么相干。”


    “看来,你的脑袋不是?被酥酪糊住了,而是?被狗屎糊了,倘若荔四?真那般不堪,蒙镇国会把府内中馈放心?托付吗?”长?乐眼瞅着上官芳菲脸色不渝,还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笑着断定,“看来那个棠长?陵是?个美男子。”


    荔水遥却是?有些心?虚的,偷偷的想,放心?肯定是?不放心?的,但倘若蒙镇国是?个色胚呢。


    这边厢,长?乐和荔水遥一见如故,携手往流杯亭喝酒去了,那边厢,独孤十二?就冲进?了隔壁的彩蝶园。


    当初长?乐寿安争园子,圣上把千卉园一分为二?,为了做到绝对的公平,把位于中间的一座取名小昆仑的假山也分成了两半,种了一片竹墙相隔,两姐妹不合,偏偏却还想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于是?寿安就在?她那半山上建了一座观月亭,长?乐当即就在?竹墙这边建了一座摘星台,如此?,每当寿安在?彩蝶园办扑蝶会时,长?乐就会登上摘星台观望,当长?乐在?自己的百花园举办簪花宴时,寿安就会登上观月亭,假装赏景。


    这会儿,独孤十二?找过去时,寿安正在?观月亭插花。


    “表姐,长?乐伙同上官八娘,还有一个臣子妇,一块打?我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独孤十二?哭着给寿安看她被打?红的脸。


    寿安登时便恼了,放下花剪,嚯然起?身就要去找长?乐算账,这时侍立在?她身后的女官咳嗽了一声,柔声提醒道:“公主,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不然,又?要被长?乐公主嘲笑了。”


    寿安脸色一红,瞪了独孤十二?一眼,“上回因为偏帮你争一只?蝴蝶,我得了母妃好一顿训斥,这回又?是?什么事儿?先把你做了什么说一遍。”


    独孤十二?怒瞪了那女官一眼,随即撅起?了嘴。


    寿安见她不吭声了,就气道:“好啊,你这是?又?想拿我当枪使,是?吧?”


    独孤十二?连忙哭道:“总之,我就是?吃了大亏了,表姐不肯帮我,难不成是?怕了长?乐那个不下蛋的?”


    “啪!”


    独孤十二?蓦的捂住脸,震惊的看着寿安,“你也打?我?”


    寿安怒道:“长?乐再如何讨厌,只?有我说得骂得,轮不到你羞辱她,可见母妃说的是?,你就是?被舅母娇纵坏了,滚!”


    独孤十二?终于认清今日倒霉,不敢再造次,哭啼着跑了。


    第043章 六神观


    至黄昏, 畅吃畅玩一日的小娘子们都陆续登车归家了,荔水遥姑嫂几个被长乐盛情留到了最后?。


    彼时,乐水渠边点了许多精致美丽的灯笼, 火树银花,璀璨光明。


    长乐兴起舞剑, 荔水遥要?来一把古琴, 为她弹奏高山流水助兴。


    蒙玉珠花七荣二守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贪吃傻乐,啪啪啪的鼓掌吆喝。


    蒙炎带着花锦城荣笑生随着独孤六郎来接人时,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小娘子们?醉意醺然乐淘淘的场景。


    荔水遥肤色白嫩,五官柔艳, 喝醉了,眸子亮晶晶的,更添三?分娇憨媚态。


    那边独孤六郎夺下了长乐手里的长剑, 二人似生了龃龉,争吵了两句, 独孤六郎甩袖便走, 长乐醉倒在水渠之畔,倚着凭几, 对?月高举酒樽, 兀自往嘴里倒酒, 一身?绯红男装,洒脱风流。


    蒙炎打横抱起似乎已经醉到不认人的荔水遥,和长乐打过招呼就径直走了。


    蒙玉珠扶着酒桌歪七扭八的站起来,连忙呼唤, “大哥,还有我, 还有我呢。”


    花锦城敲敲自家小妹的脑袋,笑望蒙玉珠,道?:“二娘子莫急,大将军把你忘了,还有我们?呢,顺带手就把你送回家去了。”


    花七嘿嘿一笑,和蒙玉珠手拉着手,拽着花锦城的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走。


    荣笑生背起自家的侄女,和花锦城笑道?:“看样子都喝多了。”


    “谁说不是。”


    ·


    夜色降临,月明灯稀,更夫敲响了戌时的梆子,路上?行?人匆匆。


    挂着镇国公府灯笼的马车辘辘而过,车内,蒙炎把荔水遥抱在膝上?,喂了她一杯清茶水。


    “可认得我是谁了?”


    荔水遥露出一抹娇乖的笑,身?子晃悠悠的坐不住,一头拱在他怀里。


    蒙炎一手搂住她的腰,不令她滑到地上?去,一手就拿出了一只匣子,“看看这是什么?”


    荔水遥看见匣子上?有螺钿镶嵌而成的一丛兰花,就觉得熟悉,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抢,“我的。”


    蒙炎蓦的高举令她抢空,但见她睁大清澈如水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他,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些,“知道?是怎么到我手上?的吗?”


    荔水遥微张小嘴,少顷,脑子微微清明,莞尔一笑,“上?官芳菲这么迫不及待啊。”


    蓦的,荔水遥捂住自己的嘴,倒在蒙炎怀里装乖。


    “你捂上?嘴是什么意思?”


    “我醉了,不能说话。”


    蒙炎气笑了,捉下她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你还知道?自己把自己喝醉了,长乐公主的酒水就那般好喝?”


    荔水遥猛点头,“玫瑰酒清甜,樱桃酒果味儿浓,荔枝酥酪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酥酪,里面放了一、二……”


    荔水遥脑子迷糊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五、六,六颗剥好的荔枝肉,又新鲜又清甜,你喜欢吃荔枝,长乐公主答应送我一筐子。”


    蒙炎听她记得他喜欢吃荔枝,唇角压不住的上?扬,紧盯着她红艳润泽的小嘴就道?:“为我要?的?”


    荔水遥眼眸微合,专注的望着他,嫣然浅笑。


    刹那,蒙炎只觉周身?的气血皆向?心脏里汇聚,怦然饱胀,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另外一只垂下的手抚在螺钿匣子上?,“你将钗还他,又向?他索要?你为他绣制的腰带,是决心与他了断,想和我好好过日子,是吗?”


    “嘘。”荔水遥伸出食指抵住蒙炎的嘴,醺然醉语,“我偷偷告诉你,这是欲擒故纵。至于你,只是想要?我的身?子罢了。”


    滚热的血液刹那结冰,蒙炎心如刀割,他猛地扫落匣子,顿时,里面的钗撒了一地。


    “我的钗。”荔水遥一瞥之下要?下去捡,被蒙炎扣住腰身?动?弹不得。


    蒙炎一脚踩碎一支珍珠钗,清俊的脸上?浮现冷戾的笑。


    荔水遥犹然不觉,望着珍珠钗的尸体,啼哭起来,“你帮我问问,上?官芳菲结识我表哥是在曲江宴赐婚之前还是之后?,好不好?”


    他冷冷盯着她,但见玉容滴泪,楚艳娇怜,朱唇轻启,香舌微露,蓦的,他低头衔住就凶狠的吮吻起来。


    荔水遥蓦的睁大眼睛,抵住他的胸膛挣扎,她越是抗拒,他越是将她搂紧,收缩铁臂,搓弄,恨不得将她揉化融进自己的心里。


    他吻的凶戾,揉的她身?子软绵无力?,加之本就有七分的醉意,慢慢的,便将她的矜持和仅剩的三?分清明都揉散了,她似一汪春水,眸光含媚,主动?探出了舌尖,他立时捕捉到了,昂藏身?躯硬挺,弓起,长箭上?弦,蓄势待发。


    蓦的,他一掌扣住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颈窝里,另外一只手就摸向?了她的手腕脉门?。


    血管里奔腾沸热的血液被迫急停下来,他弓着身?躯,绷的发痛,官靴之下,撒在地上?的钗都被他碾的稀碎,他咬牙克制,在她耳边低语,“我对?道祖发誓,睡腻了就把你像扔破抹布一样扔掉!”


    荔水遥眨动?两下眼睛,将意乱情迷眨去,眸光熠熠,懒懒的想,我早就准备好了,你重生回来,不为了报复我还能为了什么呢,正如我,也是要?用自己的法子亲手了结他的。


    只是……就这样停了?不继续吗?他不喜欢我的身?子了?


    荔水遥有些心慌,用唇去蹭他的喉结。


    他躲了,深深拧眉,声腔暗哑的呵斥,“别乱动?!”


    荔水遥彻底慌乱了,又试探着扭了一下腰,就蓦的被他捂住嘴,箍在怀里,一动?都动?不了。


    荔水遥睁大眼睛,无助的望他,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蒙炎看不得她这般求怜模样,一面吻她泪滴,一面偷着在她几处睡穴使了巧劲揉按,荔水遥迷迷糊糊就觉得身?子变得松松懒懒,没一会儿眼眸轻轻合上?便睡了过去。


    蒙炎急促喘息,费了好大劲才平息下身?体的躁动?。


    他抱着她,大掌轻轻覆在她香软的腹部,低头望见一地钗尸,不禁露出一抹狠厉的冷笑。


    ·


    夜月寂静,花影爬上?了窗棂。


    荔水遥出嫁了,绣楼空荡了下来。


    棠长陵坐在书房的窗下,看着悬在笔架上?的一排旧画笔,俊脸冷沉。


    这时,小萧氏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打听着了,机会就在明日,上?官大郎的夫人即将临盆,明日会去六神观拜六神祈求平安生子,上?官八娘会陪着去。”


    棠长陵“嗯”了一声,道?:“姨母,我冷眼忖度,表妹对?我们?似生了怨怪割裂之心,这可不好,镇国公极得圣上?信重,这门?姻亲对?我们?两家都有益处,姨母还需克制脾气,温柔笼络一番。”


    小萧氏在一旁坐了,没好气的道?:“我也体会到了,自不必你提醒,你再多多的用些心,若能勾的上?官八娘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嫁,你有了上?官氏为妻族,将来的官途必是光明璀璨,到那时,你为你母亲请封诰命的时候,别忘了我这个为你劳心费力?的姨母,我就心满意足了。”


    棠长陵扯出一抹笑,道?:“到那时,诰命给母亲,财富给姨母。”


    小萧氏顿时笑的花枝乱颤,“就等着这一天呢。”


    笑完了,小萧氏打量灯下的棠长陵,越看越觉俊美不凡,满心的疼爱几乎都要?溢出来,便道?:“明日你好生打扮一番,再拿上?那丫头给你绣制的那些破烂,当?着八娘的面烧了,再用心的说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凭你的相貌身?段,我就不信迷不倒她,只是要?委屈你了,上?官八娘若非占了一个出身?,凭她那副又丑又胖的模样,给我提鞋都不要?。”


    “姨母也不要?太乐观了,倘若十娘传回的那番话没有出入,上?官芳菲真的说出了‘玩玩’这样的话,说不得对?我是真存了戏耍的心思。”


    小萧氏阴鸷一笑,“她有‘戏耍’你的心思,才正是你的机会呢,真情假意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只看你愿不愿意弄假成真,我也是从小娘子过来的,知道?小娘子们?总有些不切实际的闺中?情思,凭你的相貌身?段,只要?肯用心去诱她,就没有不成的,凭她身?份如何尊贵,倘若未婚先孕呢,你可明白?”


    棠长陵沉默了片刻,起身?便走。


    小萧氏追到屋门?口,扶着门?框子冷冷逼了一句,“我的儿,你可明白?”


    “明白。”棠长陵一咬牙,穿过昏昏的烛光,大步走进了黑暗。


    ·


    “大娘子,打下来了。”


    荔水遥趴在春凳上?奄奄一息,可她还是听见了,她想,也好,本就不该投胎到我这样一个行?尸走肉之人的肚子里。


    上?官芳菲蓦的捏起荔水遥的脸,满面狠辣,“我告诉你,他求娶我之时就承诺过,此生无异腹之子,我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打下来,是他默许妥协的结果,因为他还需要?仰仗我上?官家的权势步步高升,倘若你要?恨,你就恨他背弃承诺,恨自己下贱为人外室吧!”


    “求你做个好事,我想死。”


    上?官芳菲一怔,冷笑连连,“荔水遥,我知道?你,今日看在你尚知廉耻,向?我求死的份上?,我不再折磨你,似你这般糊涂又有一点廉耻的人,活着比死了痛苦。”


    ——“遥儿,上?官芳菲难产,大出血死了,我为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儿报仇了。”


    蓦的,荔水遥睁开了眼,慌的拥被坐起,猛地拨开帘帐,一眼便看见坐在她月牙凳上?的蒙炎,满心的恐惧倏忽散了大半,“你坐在我梳妆的凳子上?做什么?”


    蒙炎合上?荔水遥专用来放口脂的镂空兰花金方盒,“往后?不许喝酒了。”


    说着话来到床前,捉住荔水遥的手就摸脉。


    “我早好了,还摸什么。”荔水遥不解的望他。


    蒙炎望着她迷糊的娇态,唇角微扬,“今日休沐,我带你去六神观逛逛。”


    荔水遥呼吸一窒,少顷,缓缓道?:“我也想去六神观瞧瞧。”


    蒙炎脸上?的笑意渐深,只以为她是认命了,心里虽没他,却愿意为他祈神生子。


    第044章 荔枝味儿


    春山如黛, 碧草如茵,又逢休沐,正是游山踏青的好时节。


    官道上, 马车、牛车、骡车,乘舆的、骑驴的, 挎着包袱用双脚走的, 挤挤挨挨, 颇为热闹,多是前往终南山求神拜佛的。


    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青幄马车上, 荔水遥放下帘子,狐疑的望着蒙炎, “终南山中寺庙道观有许多,你怎么想着带我去六神观?还弃了有镇国?公府徽记的辇车不用,偏选这?么一辆拥挤的小马车?”


    蒙炎今日?穿了一身青灰色道袍, 乌木簪束发,倘若不认识的, 必会以为他是从哪个深山里出?来的清修道士。


    只是, 这?位清修的道士有些不正经,怀里抱着个粉嫩娇艳的小娘子。


    “六神观供奉的是六位吉祥长寿的神祇, 相传, 临产妇生产前亲往六神神像前跪拜, 默念六神神名?,可保佑妇人不产亡,上官大郎的夫人怀胎八月,今日?去求心安, 我与上官大郎约好了,顺便?也让你拜拜六神, 为你祈求吉祥长寿,不比你去一个无名?野观点长明灯要强吗?”


    荔水遥一听?他提到太上观就?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你可听?闻过,六神观会收留孕妇在?观里产子?”


    “六神观香火很旺,道观周围建有专供孕妇养胎所需的小院,上官大郎的夫人这?是第一胎,临近产期,忧惧难眠,上官大郎已是为其预订下了一座小院,好让其日?日?闻听?道音,抚平忧惧,安心养胎。”


    荔水遥心想,原来是这?样,想必大小萧氏就?是用这?样的理由住进同?一座院子里相伴待产的。


    前世荔水遥没去过六神观,今生知道六神观在?终南山,便?想着山里风大,为防风把发丝吹乱,就?仿照着胡人女子的发式把头发用珍珠彩绳编成了小辫子垂在?背后,又想着应当是需要爬石阶的,便?选了一件湘妃色窄袖襦衫搭配一条折枝桃花纹白绫留仙裙,穿了一双并蒂莲厚底云头履,她擅画,天性知道怎么穿戴,怎么描画能把自己打扮的更美,今日?的妆容便?增添了两分异域风情?。


    在?这?窄小的车厢里,蒙炎一人就?占去了座位,不得已荔水遥只能坐在?他坚硬的腿上,硌得慌。


    “别?乱动。”蒙炎扣着她的腰身,掌心朝内贴着她的香腹,不敢用力。


    官道被雨水侵蚀,有坑是难免的,这?小马车的构造又粗糙,便?很是颠簸,蓦的,车轱辘似陷入了一个较大的坑,一个晃荡,荔水遥贴上了他的胸膛。


    她身上幽幽的兰香就?直往他心里钻。


    荔水遥就?势乖顺如猫儿一般窝在?他怀里,悄悄抿了一下唇,她特意抹的是他今早上放进她镂空金盒里的口脂,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还会做口脂,但也是的,他既然能做出?药丸子,做个荔枝味儿的口脂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他现在?怎么比柳下惠还柳下惠?


    大掌只放在?她腰腹上,如斯安分。


    腻了?


    荔水遥不甘心,佯装抬头,唇瓣故意擦过他的下巴。


    蓦的,蒙炎拥住她就?往怀里狠贴,低头衔住他从早上就?想亲想到胀痛的唇,吸舌裹吮,深深舔i弄。


    刹那,荔水遥就?放心了,一面矜持的回应一面偷偷得意。


    他最受不得她的回应,激的他想就?地正法,但是不行,至少需要三个月后。


    “你安分些,别?撩我。”


    亲了好一会儿之后,蒙炎把荔水遥的脑袋扣在?自己颈窝里,暗哑着嗓音警告。


    “不小心碰到的。”荔水遥小声反驳,娇喘微微,硌得难受,不自在?的挪了一下屁股。


    蓦的,蒙炎把她的嘴巴捂上了。


    “唔……”荔水遥瞪大眼睛看他。


    “更听?不得你发出?声音。”


    刹那,荔水遥小脸涨红,真的确定了,这?人还没腻她,心一安定,她就?不知不觉窝在?他怀里睡了,许是马车太摇晃,春光太灿烂的缘故。


    这?一觉睡的又沉又舒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陌生的卧房内,躺在?一张竹榻上,身上盖着水田纹薄被,屋内陈设多以竹器为主,素雅洁净,一应俱全。


    而蒙炎,正坐在?窗前喝茶赏景,春光给他周身似渡上了一层金色朦胧的光晕。


    她透过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白云悠悠,飞鸟与还,青山笼翠。


    “饿不饿?”


    荔水遥在?他对面坐下,又望向?窗外,才发现这?里是一座二层的竹楼小院,兰苕九畹正在?楼下半敞的灶房内忙碌,炊烟袅袅,有肉香味儿传了上来。


    倏忽,荔水遥泛起恶心感,浅蹙黛眉,掩住了口鼻,轻轻摇头,“不饿。”


    蒙炎一直都在?看着她,见她此状,情?不自禁就?翘起了一点嘴角,“有想吃的吗?”


    “什么也不想吃。”荔水遥恹恹的看他一眼,“你不是说,是上官大郎预订了一个小院给他的夫人养胎待产,你怎么也预订了一个,难不成今夜咱们?也住在?这?里,你明儿不上朝了?”


    “昨夜你喝醉了,托我帮你一个忙,我想着,关?于你想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还需你自己亲耳听?见为实,故此做了一些安排。走吧,我带你去亲耳听?一听?。”


    说着话,蒙炎牵起荔水遥的手就?把她带下了楼,走入了院内。


    院子不是很大,是用青砖垒的半人高的院墙,墙根下种了一排翠竹,透过竹子的缝隙就?能看见隔壁院子的灶房。


    荔水遥登时就?想起来了,那还是她故意抛下的鱼饵。


    莫名?的,她激动起来,跟在?蒙炎后面,站到了墙根下,往隔壁院子一瞧,就?见一个身穿竹纹墨绿袍的郎君正坐在?屋檐下,头戴玉冠,脚踏官靴,一看便?知出?身不俗。


    “那是上官大郎,曾在?我军中做过掌书记,现任吏部左丞,是我的同?袍挚友,上官八娘的同?胞兄长。”


    蒙炎把手指含在?嘴里吹响了一声鹰啸。


    上官大郎往这?边看了一眼,唇角衔笑,双手相合拍击了两下,啪啪,就?见院门打开,两个老兵卒抬了一个大麻袋进来。


    “先打一顿再说。”上官大郎轻声一笑当即就?下达命令。


    “尊令!”


    两个老兵将大麻袋高高举起,猛地掼摔在?地。


    “啊——”


    荔水遥被这?声惨叫吓的一哆嗦,蒙炎连忙环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别?怕,这?才是开始。”


    荔水遥心里直打鼓,呼吸急促,不错眼的看着那两个老兵从腰后拔出?短棍,照着发出?惨叫的大麻袋就?是一顿猛抽狠砸。


    被捆扎在?麻袋里的人一声声惨叫,高亢凄厉,实在?渗人。


    是他吗?


    荔水遥揪住蒙炎的袖摆,咬住了唇。


    约莫一刻钟,上官大郎终于大发慈悲,“停手,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就?见,从麻袋里放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华服郎君,身上穿了一件竹纹月白袍,正是棠长陵,彼时,他一身狼狈,哪里还有一丝平日?的风流俊美模样。


    荔水遥蓦的张大了嘴巴,蒙炎怕她出?声坏事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可千万别?出?声,不然,今日?你表哥就?有来无回,终南山这?地界就?是他的埋骨地。”


    荔水遥激动的双眸覆雾,佯装被惊吓到了,乖顺的被他整个箍紧抱在?怀里。


    “看看我是谁?”上官大郎笑望棠长陵,“想必今日?这?顿打你心里应该有数,我上官家的小娘子可不是那么好诱骗的,说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瞄上八娘的,若有一字和八娘说的不符,我就?打断你写字的右手。”


    棠长陵知道,今日?是中了圈套了,他眼睛往二楼上瞟,心想,上官八娘会在?楼上看着吗,今日?是羞辱还是考验?那就?赌一把!


    想到此处,棠长陵硬挺着站起来,道:“去年上巳节,我与八娘碰巧同?在?曲江池畔放风筝,我二人的风筝绞缠到了一起,那只鸿鹄风筝是我父亲亲手为我所制,我十分钟爱,原本还想着慢慢收回解开,不想八娘直接就?把自己的风筝线剪了成全我,我才知原来还有性情?如此直爽洒脱的小娘子,顿生倾慕之心,我与八娘发乎情?止乎礼,仅此而已。”


    蒙炎粗糙的大掌紧贴着荔水遥水润柔软的唇瓣,生怕她哭出?声来,低声道:“听?见了吧,你这?个表哥早在?曲江宴赐婚之前就?打上了上官八娘的主意,他早早就?生了弃你之心,并非是我贸然请求陛下赐婚拆散了你们?,往后与我好生过日?子,可好?”


    荔水遥望着棠长陵狼狈的样子,对比前世他每次抚着桃树和她倾诉不可对人言之事时的意气风发,她心里要畅快死了,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我的好表哥。


    她此时此刻也实在?哭不出?来了,但也得向?蒙炎表示一下自己的伤心,于是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头,蒙炎没防备被咬了,但她那小嘴,那力道,软滑的小舌头舔着他的手指,只刺激的他心里发痒罢了。


    但他又想,此时她得知自己表哥的真实面目,定是极为伤心的,让她咬一下发泄发泄也是好的,只好纵容着,还轻抚她脊背安抚。


    第045章 怀孕了


    竹楼静谧, 有人?在二楼,从屋内推开了一条窗缝,春光明丽, 映出一道丰腴的?倩影。


    棠长陵暗喜,觉得自己赌对了, 便?急忙捡起掉在麻袋里的绿檀长方匣子, 高?高?举起, 对着?二楼扬声道:“我知你在长乐公主的簪花宴上遇见了镇国公夫人?,但请你千万别生了误会, 那都是幼时家中长辈的?戏言,棠某至今, 慕艾者,唯有为我剪断风筝线的那位洒脱小娘子,倘若你听见了, 便?让人?送下一盏烛台,棠某自可向你明心。”


    上官大郎掩面遮笑, 没言语。


    片刻, 上?官八娘的?侍女从楼上?下来,往棠长陵手里塞了一盏燃着火焰的莲花样式的烛台。


    竹墙这边, 荔水遥便?眼睁睁看着?棠长陵为了讨好?上?官八娘, 将她曾一针一线为他绣制的?所?有腰带丝绦付之一炬。


    旧情成灰。


    荔水遥还?是落了泪, 不是伤心,而是解脱,仿佛无形中困住她的?金笼子被烧出了一道门。


    她得到了她预料之中的?答案,心中的?一个结也解开了, 原来一个人?的?改变不是一夕之间,而是此前她从未真正认清过。


    是啊, 荔氏败落了,棠长陵娶她实在是全无助益,不如舍了,用棠氏嫡子的?婚姻换取更大的?利益。


    温凉的?泪珠落在蒙炎的?手背上?,烫的?他心念动摇,深觉自己或许太过残忍,但……今日必须让她断情!


    荔水遥掰松蒙炎捂着?她嘴的?手掌,连续的?喵了四声。


    幼时他们约定,四声连续的?喵叫,是“我在这里”。


    棠长陵听见了,立时僵在原地,循声望去,便?看见竹墙后站着?两个人?,落泪的?荔水遥,如同煞神的?蒙炎。


    瞬息间,棠长陵赤红了双眼,“表妹,你算计我!”


    荔水遥愕然,满心觉得荒唐,眼前却似拨开了一片乌云,她心中看见了春光。


    再捂住她的?嘴已?经没有意义,蒙炎要放下,荔水遥却蓦的?捧住按在自己脸上?,实在是抱歉,她唇角没压住,借他的?大掌遮一遮。


    随即,扔下一句“让他来见我”,自己捂着?脸往屋内跑去。


    上?官大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仰头笑着?对站在二楼窗子后面的?人?道:“夫人?辛苦,且去歇息吧。”


    棠长陵蓦的?抬头去看,就见开启的?窗缝关上?了,映在那里的?丰腴倩影消失不见。


    “无论是你父亲棠伯龄,还?是你叔父棠季年,都有让人?敬佩之处,怎么你却是这样一位小郎君。”上?官大郎上?下打量棠长陵,“你也配竹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把他押送隔壁,咱们大将军正等着?呢。”


    老兵卒当即抱拳领命。


    不想,棠长陵不用人?押送,自己就攥着?拳头冲了出去,直奔隔壁竹楼。


    闯入正堂,就见荔水遥正和蒙炎一起坐在竹榻上?,她掩面似正啜泣,蒙炎半拢着?她肩膀似正安慰。


    当下,棠长陵就怒道:“荔水遥,是你因爱生恨算计我!”


    荔水遥偷偷拧了自己大腿一下才把往上?翘的?嘴角压了下去,闻言就故作哭腔道:“你只当是我算计你吧,你向上?官八娘献媚讨好?的?模样我深深记在心里了,你的?意思,遇见上?官八娘之前从未动过心,我也认下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如今,钗已?毁,腰带也烧干净了,我们之间再无多?余的?情分,只愿表哥如愿娶得高?门贵女,官途恒通吧。”


    棠长陵一想到自己方才在上?官大郎面前的?丑态被荔水遥看见了,听见了,整个人?就濒临崩溃,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事已?至此,我无可辩解,也好?,以前只想着?保全你的?天真无邪,家族困境从不让你知道,既然今日你亲眼看见了,索性一股脑扒开遮羞布告诉你,你父亲是个无能的?书蠹,你两个兄长无德无能,荔氏后继无人?,只剩个空壳子,是因着?与?我棠氏的?姻亲关系还?维持着?表面光鲜罢了,我是男儿,身上?肩负着?两位母亲的?厚望,振兴家族的?使命,倘若我娶你,如同娶个累赘,但是,倘若我高?娶,你高?嫁,我们两家便?可得两条益处多?多?的?姻亲,如此,你荔氏可续命,我棠氏也能更上?一层,以往你只知闺中享福,我们也爱护着?你,娇宠着?你,你偏要不识好?歹,逼我当着?你的?面赤|裸|裸的?说出来,你满意了吧?!”


    荔水遥冷冷的?想,你们编个华丽的?笼子哄我在里面呆着?,待价而沽,榨取价值,到头来竟成了我躲在里面享福?前世的?我会愧疚,因愧疚步步妥协,但今生的?我可不会。


    “你们早和我说透了,这福气我也可以不享。”荔水遥泪水涟涟,“败落就败落了,我也可以卖画为生去。”


    “天真!”棠长陵气疯了,“似你这般的?相貌,曾经的?出身,沉落下去哪得好?下场,远的?不说,你只看荔红枝!终究是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才令你如此愚蠢!”


    荔水遥被骂的?缩成一团,一派惭愧模样。


    蒙炎脸色铁青,冷冷道:“好?个摇唇鼓舌,颠倒黑白的?奸猾郎君,我还?是把你小看了,果真是个人?物。”


    棠长陵冷笑,“我却是把您高?看了,您也不似坊间传闻那般光明磊落。”


    “来人?,再打他一顿。”


    “别。”荔水遥蓦的?抱住蒙炎的?手臂。


    棠长陵吐出一口?气,高?昂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张狂一笑,“大将军,我与?表妹十几年的?情分,无论你做什么都是磨灭不了的?。”


    蒙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低头望着?荔水遥眼睛红红的?可怜样,把杀人?的?念头克制下了。


    这时院外?传来吵嚷声,“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你们两个既然在这里,难不成遥儿也在?”


    荔水遥一听就知道是小萧氏,棠长陵也听出来了,扬声就呼唤,“姨母,我在这里,遥儿也在,大将军也在。”


    大将军三个字咬的?极重极恨。


    小萧氏一下子闯了进来,惊见棠长陵一副被人?暴揍了一顿的?惨样儿,登时尖叫,“是谁打的?你?!”


    棠长陵看向蒙炎。


    小萧氏怒道:“荔水遥,你又做了什么把长陵连累了?!”


    荔水遥低声道:“阿娘好?不讲道理,不问青红皂白就污蔑是我连累了表哥,分明是隔壁上?官大郎打的?,想必阿娘心里也有数,你跟着?来了六神观,是给表哥压阵吧。”


    小萧氏顿了一下,黛眉一竖就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通通不知道,说,怎么那么巧,今日你们也在这里?”


    棠长陵冷冷道:“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荔水遥被逼问恼了,无端的?想吐,“阿娘,你们的?如意算盘崩了。”


    说完就干呕起来。


    蒙炎连忙倒空一个果盘去接。


    好?在只是干呕。


    小萧氏生了四个,一眼看出端倪,“你怀上?了?”


    荔水遥浑身一僵,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回眸,怔怔望着?蒙炎。


    蒙炎皱着?眉道:“日子尚浅,不能确诊。”


    荔水遥却是再也没心情应付小萧氏棠长陵母子,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又想哭又茫然无措,还?有恐惧。


    “我、我怎么就有了,我不想要。”荔水遥“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下榻往外?走。


    蒙炎连忙跟上?去扶着?她,“去哪儿?”


    “不想看见他们了。”荔水遥哭道。


    正合蒙炎心意,当即打横抱起,厉声下令,“回府!”


    徒留小萧氏和棠长陵在原地,棠长陵双拳攥紧,指甲将掌心掐破尚没觉出疼。


    小萧氏追了出去,怒声质问,“你不想看见谁?你翅膀硬了敢这么和我说话,停下不许走,我还?有话没问你,你把你三姐藏哪儿去了,快把她交出来!”


    马车越行越远,小萧氏气的?眼冒金星,“这还?得了,这还?得了!”


    ·


    却说服媚,荔水遥带着?兰苕九畹一出门,她就甚事不做,甚事不管,兀自躺在耳房里挺尸,一睡便?是大半日。


    紫翘忍了许久,实在看不惯了,就走到她床边猛地将她被子掀了,“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服媚坐起来,满面生恼,“扰人?清梦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睡到什么时候去也轮不着?你教训。”


    紫翘气道:“自从陪着?娘子嫁到镇国公府,你整个人?都不对了,咱们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今日你就和我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你究竟想怎么样?倘若是想回荔氏去,你就直接跟娘子提,没得你日日一点人?活都不干,白拿月钱。”


    服媚道:“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娘子疑心我,她有意疏远我,孤立我,我一颗心早冷了。”


    紫翘冷笑,“俗语说,一女不嫁二夫,一奴不侍二主?,你扪心自问,心里的?主?子是谁。”


    服媚把被子扯回来,重新盖在身上?,往枕头上?一躺就道:“一女不嫁二夫,这一句你该说给娘子听,自小就许给九郎君了,还?不是转头就嫁了旁人?,我本?以为娘子刚烈,会为九郎君守身如玉,不曾想,她倒和人?家打情骂俏,乐在其中,我虽是奴婢,也实在瞧不上?。”


    紫翘又惊又气,正要驳斥,忽听外?头有了动静,知道主?子们回来了,连忙出去了。


    第046章 槐叶冷淘面


    黄昏时分, 晚霞似锦,偌大的镇国公府都似披上了一层碎金柔光。


    蒙炎把荔水遥放在床榻上就要走,荔水遥蓦的?抓住他的?袖摆, 豆大的?泪珠子就往下滚,“你要去哪里, 把我弄怀孕了就不管了吗?”


    蒙炎望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 顿时哭笑不得, 又?坐回去,捉着她的?小手揉搓, “我去为?你配药。”


    荔水遥呜咽一声哭出来,小身子颤颤抖个不停, “你要打掉它吗?”


    “胡说!”


    “你凶我?”荔水遥睁大眼睛瞪他,泪如雨下,哗啦啦掉个不停。


    蒙炎连忙放柔声调, 举起袖子笨拙的?为?她擦泪,“保胎药, 为?你去配保胎药, 喝了可?缓解孕吐的?症状。”


    “我现在不想吐。”荔水遥紧紧揪着他的?另外一只袖子不放,“你坐在这里不许走。”


    蒙炎见她乍然知道自己怀了孩子, 满面惊惶不安, 满心?又?怜又?爱, 柔声安抚道:“我不走,我守着你,一日都没好生吃点东西?,你可?有想吃的??”


    蓦的?, 一碗槐叶冷淘面浮现在了脑海中,紧接着她口舌生津, 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荔水遥蓦的?捂住肚子,一下子两腮就羞红了,眨眨哭红的?眼睛,在蒙炎鼓励的?眼神中,怯怯开口,“想吃舅母亲手?做的?槐叶冷淘面。”


    蒙炎当即答应,“好,我亲自去请。”


    “舅父舅母在、在兰陵老家呢。”荔水遥难为?情的?低下头,把蒙炎的?袖摆抓的?皱皱巴巴的?,仍旧不放,“我记忆里舅母是个极通情达理的?人,舅母没有女儿,很?喜欢我,只是与母亲不合,舅父中正平和,因外祖早亡的?缘故,舅父担负起了长兄如父的?责任把我母亲和大姨母教养长大,自从棠荔两家迁来京都,母亲和大姨母也多年没见过舅父了,倘若舅父舅母能进京,想必母亲和大姨母也很?开心?吧。只是……”


    “只是什么?”蒙炎把她拥在怀里抚弄,安静的?聆听她说话。


    “只是,自古至今也没有个万世不倒的?世家,兰陵萧氏也败落了,如今也只剩个‘兰陵萧氏出美人’的?名头了,你、你别嫌弃。”


    蒙炎心?中刺痛,知道她是被棠长陵骂到心?里去了,便?笑道:“我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只有你舅父舅母嫌弃我的?,没有我嫌弃他们的?。”


    荔水遥一听,软着身子往他怀里依偎,“他骂我只知道在闺中享福,不知为?家族出力,我却不服,我读《史记》,上?面记载的?‘世家’,如今安在哉,想必一家一族也如人一般有个命数,倘若是积善之家,因果循环,许是会有个再兴,倘若走了歪门邪道……”


    说到这里,荔水遥又?想到前世了,棠长陵害她一生,不算走了歪门邪道才爬上?高位的?吗?


    因着想不通,荔水遥满面困惑,“走了歪门邪道的?,也有荣华富贵的?,上?天无眼?你们道家可?有什么说法?”


    “那些靠歪门邪道爬上?高位的?,得到荣华富贵只是一时,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时候未到罢了。”


    这个答案寻常,荔水遥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低头拆弄自己的?小辫子,小辫子用珍珠彩绳混编的?,有点难拆。


    蒙炎见状就帮她,“一时半会儿你是吃不着你舅母亲手?做的?槐叶冷淘了,让灶娘做一碗你先吃一口可?好?”


    荔水遥“吧嗒”“吧嗒”又?掉起眼泪来,“除了舅母做的?槐叶冷淘,谁做的?也不吃。”


    蒙炎把她弄在怀里,放在膝上?抱着擦泪:“好好,不吃。”


    荔水遥拉着他的?一只大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睛红的?发媚,“是你把它弄在我肚子里的?,我软弱无用,你要保护好它。”


    蒙炎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登时就硬挺的?胀痛,情不自禁的?亲她,原本只想着浅尝辄止罢了,可?这一亲就如天雷勾地火一般,攻酥峰掠花溪,恨不能吃尽她口中蜜液。


    纱帐簌簌颤,蓦的?,蒙炎抬起了头,扯过绣被就裹住了她的?身子,抱着她极尽克制,身躯紧绷,他不敢想,倘若终有一日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定?要日日夜夜将?她浇灌!


    却说棠长陵,蒙炎荔水遥回府后不久,日暮四合时小萧氏和棠长陵也会来了。


    小萧氏被气狠了,跟着棠长陵一道回了棠家,想找大萧氏商量个法子治一治荔水遥的?不听话。


    在内宅与外宅之间?有一道相隔的?垂花门,垂花门外,是个小花园,园中有一座棋亭,彼时,亭中挂了两盏明亮的?琉璃灯,一位文雅清隽的?郎君正坐在里头自己和自己下棋。


    棠长陵一见到他,原本就因遭受打击而紧绷的?心?弦,“铮”的?一下子就断了,厉声质问,“你怎么回来了?!”


    小萧氏更是将?那人视作仇敌,立时尖着嗓子骂,“阴魂不散的?庶孽!”


    棠延嗣缓缓笑了,仿佛一个脾气极好的?人,温和的?道:“对不住,吏部的?调令送到我手?里了,我只得携家带口的?回来,我已见过父亲了,父亲还让我们一家住在西?路海棠苑。”


    “你升官了?”棠长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京官?”


    “是,升了两阶,小小的?吏部司员外郎罢了。”


    “凭什么?!”


    棠延嗣朝小萧氏略微一拱手?,笑道:“这个父亲也帮我打听过了,上?官左丞说,调阅了我的?甲历,三年考评都为?优,为?官清廉公?正,又?有地方百姓敬献万民伞,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正好吏部司员外郎出缺,就力主选调了我补缺。”


    这时,大萧氏身边的?赵妈妈从垂花门内疾步走了出来,道:“九郎君,夫人请你们进去说话。”


    棠延嗣笑道:“今日太晚了,我明日再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径自轻飘飘甩袖走了。


    小萧氏脸色铁青,扯着棠长陵的?手?就进了垂花门,直奔正院。


    彼时,大萧氏正坐在堂上?,脸色沉重。


    “棠延嗣那庶孽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你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不成?”


    小萧氏在下首位靠背椅上?坐下,张嘴就是质问。


    大萧氏冷睨她一眼,“不然呢,难不成我还会向着他?”


    棠长陵在小萧氏对面的?靠背椅上?坐下,冷着脸道:“父亲终究是偏心?他,才两三年罢了,就迫不及待把他运作了回来。吏部司员外郎,官职虽小,升迁之途却一眼看得见。”


    “我问过了,不是你父亲运作的?。”大萧氏蹙眉,“我猜测,是棠延嗣自己在外头秘密攀附了谁,否则,在京等缺的?官吏那般多,怎么轮也轮不上?一个远在北海郡的?小县令。”


    “正是!”小萧氏一拍桌子,急切的?道:“想要攀附,也得递上?投名状,或献美人,或献金银财宝,或是自身于他人有用处,那庶孽有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攀上?的?,就怕是他用上?了棠氏的?名头!他用上?了,长陵用什么?大姐,此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大萧氏狠狠瞪着小萧氏,一指棠长陵就道:“弄成这个狼狈惨样?回来,你们背着我做什么去了?”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萧氏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说完就怒气冲冲的?道:“遥儿嫁了那泥腿子,就似肉包子打狗一般,不仅没得好处,还把那死丫头的?翅膀子撑硬了,现下她又?怀上?了,倘若被她生下嫡长子,她镇国公?夫人的?位置真就坐稳了,说不得往后我这个当娘的?得在她面前赔笑讨好,我真是越想越呕得慌。”


    大萧氏闭了闭眼猛地睁开,“长陵,她总共没念过两本书,没脸没皮,行事龌龊,也就罢了,你呢?从小到大,在本族子弟中你也算拔尖了,也是博学多才的?,怎么被她蛊惑,被她牵着鼻子行事?你的?脑子呢?”


    小萧氏不服气的?撇嘴冷哼。


    棠长陵被骂的?脸皮涨红,双膝一软就跪下了,“阿娘,我错了。”


    大萧氏失望的?看着他,“你想娶上?官八娘为?助益,这没错,凭你的?相貌,小娘子一眼喜欢上?你是极容易的?事情,可?你太贪心?了,以为?献祭和遥儿的?情分就能把上?官八娘哄的?对你死心?塌地,是吗?弄的?太虚了,就被人戳破了,才有了今日的?羞辱,也好,从小到大你都是被捧着的?,从没受过什么挫折,这一回吃个教训,够你受用终身。”


    “事已至此,别说他了,今日他受了大委屈吃了大亏了。”小萧氏连忙护着,又?怒道:“上?官大郎联合那泥腿子设套羞辱长陵就罢了,遥儿实?在可?恨,竟眼睁睁看着长陵被打,我必得想个法子狠治她一回。”


    大萧氏动?了动?嘴没言语。


    翌日,蒙炎上?朝去了,用过早食,荔水遥就带着蒙玉珠以及一众侍女去了莲湖,在新建好的?垂钓台上?铺了一块宝相花纹杏黄大毡毯,一面赏景一面凑成堆做针线。


    蒙玉珠跪在荔水遥身边轻轻摸了一下荔水遥的?肚子,兴高采烈的?道:“嫂子,过年的?时候我的?小侄儿就能出来让我抱了是吗?”


    “你大哥算的?日子,差不多吧。”荔水遥展开一块朱红色的?麒麟纹云锦,“紫翘,你用这个做小包被的?外皮,再选用柔软透气的?绢纱做里子。”


    紫翘高兴的?接了,“是。”


    兰苕九畹自从知道荔水遥有孕,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从前就服侍的?贴心?周到,现如今越发小心?翼翼了。


    “娘子选选布料便?罢了,可?千万不能动?剪刀,紫翘你要时刻收好自己用的?剪刀。”兰苕笑着唠叨。


    “知道了。”紫翘笑着回应。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坐在后面绣墩上?的?服媚面无表情的?打络子。


    荔水遥笑道:“我巴望着这一胎是个小郎君,如此,我这镇国公?夫人的?宝座就稳当了,再不用……”


    荔水遥脸上?的?笑容敛去,轻轻叹气,“总之呀,再不用听阿娘的?话了,我也能护着三姐,让她活的?容易些,快活些。”


    第047章 孕吐


    “她真是这么说的?”


    小萧氏蓦的扯下勒头的抹额, 额上青筋直蹦。


    服媚连忙把屁股从杌子上挪下来,往地上一跪指天发誓,“若有?一字不实, 就让奴婢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不得好死。”


    小萧氏揉按着剧痛的太阳穴, 往隐囊上一靠, 就道:“起来坐着,你忠心耿耿, 我自是信你,那小贱人还说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来我听。”


    服媚战战兢兢重新坐会杌子上, 又道:“娘子还说,还说在您心里,女儿是拿来驱使利用的, 儿子是拿来挣前程富贵的,两个哥哥不争气, 您就把希望都依托在九郎君身上, 把九郎君看的比她重,还说, 她也把九郎君看清了, 她的心也冷了, 她既嫁了人,出嫁从?夫,往后镇国?公府才是她安身立命的家,要事?事?以自己的家为先。”


    小萧氏只觉得头更疼了, 恨恨道:“我一力促成她高嫁,就是想着拽着她这根裙带子给荔氏续命, 她竟敢想着拿刀把裙带子割了?做梦!”


    这时?,二儿媳王氏哭啼着闯了进来,“阿家,您那好儿子在外头被人坑了两千两银子,现在人家堵上门要债来了,他怕要债的闹开了他没脸,就抢我的首饰匣子,我不给他还打我。”


    一面哭一面就把自己脸上的巴掌印露出来给小萧氏看。


    “我求阿家给我做主,倘若阿家护着自己儿子,我就回?娘家去,我娘家虽不比从?前,但破船还有?三千钉,谁家还没养几个打手呢。”


    “你威胁我?”小萧氏猛地坐将起来,胸脯起伏,大喘粗气,“你娘家有?打手,我女婿还是带过千兵万马的骠骑大将军呢!你且回?去,我想想法子,纵是我把我自己卖了也给你弄来!”


    王氏转哭为笑,规规矩矩福身一礼,转身走?了。


    “你听听,你听听,一个个都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小萧氏锤床痛痛快快骂了一阵,往隐囊上一瘫就道:“你把她的画弄四五幅出来。”


    服媚偷着喘了两口气,当即挺直腰背告状,“夫人不知?,自打入了镇国?公府,奴婢至今没见娘子动过笔,姨夫人上回?送了一大箱子颜料给她,她直接让仆妇抬进后楼上锁起来了,镇日?里,不是想着弄新鲜的吃食就是玩乐,这回?怀上了,兰苕九畹恨不得连一杯茶都喂她嘴里去。”


    小萧氏阴鸷一笑,“所以说,权势地位真是个好东西,凡是品尝过的没有?不上瘾的,你瞧瞧,短短时?日?,就把我好不容易养成的孝顺体贴的乖女儿也变得面目全非。行了,我心里有?数了,你回?去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及时?来告诉我。”


    服媚犹犹豫豫的站起来,手心里攥着个精致的流苏竹纹香囊,小萧氏瞥见了,笑道:“我订了一桌得胜楼的樱桃宴,你替我走?一趟,告诉长陵一声,晚食到我这里来吃。”


    服媚顿时?喜笑颜开,忙忙领命去了。


    ·


    午后,春风习习,落红满地,日?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却?不晒,光景实在是好,荔水遥就让人在莲湖桃花荫下摆了一套藤桌藤椅,把午食安排在了这里。


    这会儿,蒙炎上朝,蒙炙上学,阿家阿翁又都不在,姑嫂两个十?分自由得趣。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一笸箩梅花形状的五彩小米饼,知?道蒙玉珠口味重,四菜一汤里便有?两道浓油赤酱的肉食,汤也是蒙玉珠爱喝的莼菜肉丸汤,只是荔水遥忘了自己现下特殊,甫一坐下闻到肉腥味就想吐。


    她连忙躲到树后,蹲下就吐了。


    这回?不是干呕,直把早上吃的全都吐的一干二净,再?无可吐的就开始呕酸水,把蒙玉珠吓坏了,小脸煞白,“怎么办,怎么办,要请郎中?吗?”


    荔水遥吐的头晕眼花,拿帕子捂着嘴,靠在兰苕身上也怕的眼泪汪汪的。


    前世她也没经历过这样厉害的孕吐,才一知?道就被打了。


    “娘子莫怕,郎主走?时?嘱咐过了,若是孕吐严重就把药喝了,那药一直煨在茶炉子上,小冬瓜守着呢。”兰苕满眼心疼,连忙安抚。


    “实在是喝苦药汁子喝怕了。”荔水遥皱巴着小脸叹气。


    九畹已是疾步去了。


    “嫂子,你是因为闻到肉腥味吐的吗?”


    荔水遥见她满脸愧疚,连忙道:“又不关你的事?,你可别哭了,总不能我怀个孕就不让你吃肉了,我成什?么人了,你快坐下吃你的,我喝了药就缓解了。”


    “嫂子这样难受,我也吃不下。”蒙玉珠愁容满面,现下家里只她一个担事?的主子了,嫂子怀孕有?个万一她可怎么跟大哥交待,怎么跟耶娘交待,“若是阿娘在家就好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小径尽头传来哈哈的笑声,又爽朗又畅快。


    紧接着就大步走?来一个头上包着酱色头巾的老农妇,不是刘氏又是哪个。


    就见她黑红的脸上带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如同太阳花。


    “儿媳妇,快让我瞧瞧。”


    甫一走?到近前,刘氏就去瞧荔水遥的肚子,“大郎催命似的催着我们老两口回?来,是真真的怀上了?”


    荔水遥有?些羞赧,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刘氏激动的搓手,连忙道:“我怀大郎那时?候满脑子就想吃山杏山枇杷桑葚野莓子,我也不知?道你想吃啥,就从?老家山里摘了好些野果子回?来,都是能吃的,你挑拣着吃,若是都不想吃也不要紧,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说着话,刘氏的侍女小红小翠才扛着布袋子追上来,两个侍女穿着麻布短褐,都是村姑的打扮,可见是才一到家就兴冲冲的找了过来。


    荔水遥听见山枇杷,顿时?口舌生津,饥肠辘辘,就着刘氏把布袋子打开,伸手进去就拿了一个,把皮一剥就吃起来。


    刘氏见了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蒙玉珠瞧见荔水遥吃的那么香,她也馋了,伸手拿了一个来吃,才咬破皮就被酸的打哆嗦。


    刘氏笑道:“你小孩家家哪里吃得了这个,没得酸掉你的牙,阿娘给你买了一大包甜角子还在车上呢。”


    蒙玉珠有?了主心骨,抱着刘氏的手臂不撒手,“嫂子嫂子,甜角子好吃,咬一口淌蜜,可甜了。”


    荔水遥笑笑,三两口把枇杷吃了。


    刘氏赶忙吩咐人下去把果子全都洗干净,拿盘子盛了再?端上来。


    “阿家,你远道归家,还没顾得上吃午食吧,小姑担心我也还没吃,咱们一块吃一些可好?”


    “我正饿着呢。”刘氏往藤椅上一坐,拿起个小饼就吃了一口,忽的想起什?么,连忙问小红,“琇莹呢?”


    小红便往小径尽头指了指,荔水遥望过去,就见尽头一棵桃树后头藏着个穿绿裙子的小娘子。


    刘氏大步走?过去把王琇莹拽过来,把她按到藤椅上,往她手里塞了个梅花小饼,就对荔水遥道:“这是你大姐的大闺女,叫王琇莹,你还记得吗?”


    王琇莹低着头,手里抓着饼却?不敢吃,小身子颤巍巍的发抖。


    “我记得。”荔水遥笑道:“一张桌子吃过好几顿饭呢,阿家,琇莹甥女可是病了吗?”


    刘氏在王琇莹背上拍了一巴掌,凶道:“到你舅父家了,这是你舅母,还怕什?么,别做这鹌鹑样儿,我看不惯,挺胸抬头,大大方方的,吃饭。”


    王琇莹不敢哭出声,抖着手往嘴里塞饼。


    荔水遥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便不作声。


    刘氏给荔水遥夹了一筷子清炒鸡蛋丝,就接着道:“亏得我和?你阿翁回?去了一趟,不然,这丫头就被她那畜生耶给糟蹋了。”


    “啊?”荔水遥顿惊。


    刘氏连忙道:“不是那个糟蹋,是她阿耶,自觉读了几本书在肚子里,又觉着大郎有?权势,他原先就想让大郎给他弄个官做做,大郎知?他是个什?么东西,自是严词拒绝了,这回?你们成亲,他赖在咱家不走?让我撵了几次才撵回?去,谁知?道他回?到老家还不死心,就把主意打到琇莹身上了。”


    刘氏看着王琇莹,给她夹了一个酱香鸡腿,气道:“咱们老家那的县令,有?个傻儿子,我和?你阿翁回?去的时?候,他都把琇莹的八字给人家了,他竟想把琇莹嫁给傻子换他自己在县衙做小吏,我冲进去逮着那县令问,人家说,是王芰荷那个龟孙子上赶着和?他结亲的,他还战战兢兢的不大愿意,我一听气个倒仰,回?去就拿着洗衣棍把他打了一顿,许是把他打急眼了,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的?”荔水遥连忙问。


    刘氏气道:“当着我的面,他说蕙兰长得跟扫帚疙瘩似的,没有?女人样儿,骂蕙兰是蠢陋村妇,无知?,炫耀自己识字满肚子文章,还说自己是一朵奇葩插在牛粪上,蕙兰把他一个美男子糟蹋了。”


    “啊?!”荔水遥使劲想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王芰荷长什?么样子了,美男子?


    “他说,我们家本该补偿他,既然大郎不愿意提携他,他拿自己闺女换前程,谁也管不着,气的我照着他那脸又打了一顿,我就把琇莹带回?咱家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琇莹一生都毁了吧。”刘氏叹气,夹起一块红烧肉吃起来。


    蒙玉珠跟着生气,道:“大姐怎么说?”


    “快别提她。”刘氏放下筷子,唉声叹气。


    “别哭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荔水遥问兰苕要来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王琇莹,“有?你舅父在,你耶娘也不敢胡乱把你配人。”


    蒙玉珠见她不敢接,她站起来接了,拿着给王琇莹擦脸,柔声安抚道:“我的院子大,我把东厢房分给你住,往后我带着你,要我说,离了你那对耶娘才是你的福气到了。”


    这时?,九畹用一个提梁小食盒把保胎药提了过来,荔水遥分三次喝了,约莫一刻钟就有?了效验,也或许是吃了山枇杷开胃的缘故,一顿午食吃下了两块小米饼。


    刘氏见她犯起困来,忙让她回?去歇着,自己带着王琇莹下去安顿,荔水遥趁势也把内宅中?馈之事?交了出去。


    回?去就躺下了,这一睡就到了晚间,月上柳梢头,花影映窗。


    兰苕见荔水遥醒了,自己走?来厅上坐着,就把一盘剥好的枇杷拿来放在她手边,盘子边缘还放了一个柳叶银叉子。


    “娘子这一觉睡的可安稳?”


    荔水遥满足的喟叹,灵台清明澄澈,满身轻盈,“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醒来天就黑了。你们用过晚食没有??”


    “用过了。娘子晚食想吃什?么?”


    荔水遥把脑袋一摇,捏着银叉子戳起一个枇杷就吃起来。


    枇杷是兰苕剥的,剥的时?候也尝了一个,险些把她酸倒了,却?见荔水遥像吃甜果子一样吃着酸枇杷,禁不住就问,“娘子,你吃着真就不觉得酸?”


    “是酸的,但是好吃啊。”


    兰苕登时?笑了。


    这时?,蒙炎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张口就问,“今日?如何,吐过几回?,药喝了吗?”


    荔水遥不答,等他在她旁边坐下了,举起银叉子就把枇杷送他嘴边,笑盈盈道:“这是阿家从?老家山里带回?来的甜枇杷,你尝尝?”


    兰苕阻拦不及,眼见蒙炎一口吞了一个,她忙忙的掩面退下去了。


    荔水遥见他这般重山似的人物也酸的打哆嗦,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蒙炎反应过来,顾不得满嘴的酸涩,立时?将她抱到膝上紧紧搂着,吻着她颈窝也笑了。


    第048章 打秋风


    小萧氏恼恨荔水遥既忤逆不孝又?无用, 夜里辗转难眠,深觉呕得慌又?亏得慌,就生出一个主意来, 又?顾忌着不敢下手,恰逢二儿媳王氏哭闹威胁着要钱, 逼的她没法子, 她心一狠就下了决心, 把王氏叫到跟前就道:“咱们家是个什么光景,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两千两我实?在?凑不出来,不若你往你四妹妹那里走一趟, 弄得来弄不来,弄多少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往老大媳妇娘家送礼就有,给二?儿子还?债就没有?!


    王氏鼓着一口气正?要闹, 忽听让她去镇国?公府,她连忙把即将脱口的话咽回去了, 登时?就赔笑道:“我听闻, 四妹妹本事大,已是攥住了那府中库房的总钥匙?”


    小萧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身?边出内鬼了, 谁是你的耳报神?”


    王氏赔笑不答, 草草一礼就走了。


    回到自己房中,坐到梳妆台前就使唤侍女给她拆散发髻,重新梳一个适宜出门走亲戚的发式。


    荔云鹤拿着一卷书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就急忙问道:“阿娘怎么说, 到底凑出来没有?。”


    王氏斜睨他一眼,一边戴耳坠子一边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你阿娘有一屋子的珠宝首饰,随便拿出一小匣子来就能帮你抵了,可?谁让你是个窝囊废,亲娘也看?不起你,三不五时?叫一桌席面回家,宁愿拉拢着隔壁姓棠的外甥吃也不搭理?咱们,你这个娘啊,真真不知道怎么说。”


    “休要多嘴多舌,单你这一段话,七出之条就中了几条,你自己忖度。”


    王氏冷笑,“你拿着本破书跟我装什么,在?自己卧房里都不让我说,想憋死我不成,若非看?中你还?算对?我和宝儿一心一意,早不和你过了。一大家子,各怀鬼胎,我若不想着法儿从她手里抠点东西出来,待得你们家这个空壳子破裂之时?,咱们小家拿什么过活。”


    荔云鹤面上一窘,就道:“四妹妹才嫁了镇国?公,再如何也能撑好些年。”


    王氏对?镜描眉,笑道:“所以啊,我听你娘的话这就去探探路,四妹妹心软,又?好哄,我再带上宝儿,让宝儿缠磨一番,想必能成。”


    荔云鹤也笑起来,把书本扔在?一边绣墩上,袖拢着手道:“每逢三大节,圣上都会往镇国?公府赏赐东西,金银珠宝,御制珍玩,数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是四妹妹好福气好运道。”


    王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无嫉妒的道:“你阿娘有千百个不是,却有一个好处,给你生了两个美貌无双的妹妹。”


    荔云鹤立时?就撂下了脸。


    王氏撇嘴,却也不敢再多言。


    ·


    临近午时?,镇国?公府的侧门抽去门槛,迎了一辆翠幄流苏车进去。


    服媚在?前引路,道:“您来的正?是时?候,娘子今日从库房里翻出了两大箱子的御赐衣料,挑拣着要为上门的穷亲戚做衣裳呢。”


    王氏心里欢喜,嘴上道:“蒙氏有穷亲戚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阿娘,我要下来自己走。”


    王氏回身?就对?侍女道:“放他下来吧,这是到他亲姑母家了,不必那般拘着。”


    荔金宝一下地,撒着欢在?长廊上奔跑。


    约莫一刻钟,服媚就把王氏母子领到了垂钓台。


    垂钓台卸去了隔扇,面朝莲湖,南北通风,东面连着风荷水榭,西面连着回廊,彼时?,在?台中摆着一张三面屏紫檀榻床,荔水遥正?坐在?上头?,铺了满床的衣料子,缕金妆花、云锦彩绸、纱罗锦缎,匹匹流光溢彩,华贵无比,市面上的衣料顿时?就被衬的黯然无光。


    王氏忍着没低头?看?自己的裙子,举步上前,扬声?笑道:“四妹妹,忙着呢?”


    九畹搬来一个矮矮的绣墩放在?榻床边上,笑道:“您请坐。”


    王氏看?着满满当当的榻床,实?在?也没有她能坐的地方,就顺势在?绣墩上坐了,仰头?望着荔水遥,又?笑道:“阿家说四妹妹有身?孕了,想着你这是第一胎没什经验,便让我来跟四妹妹你说道说道。”


    “知道了,二?嫂且先坐着,我忙着呢。”荔水遥把王琇莹叫到跟前,扯开?一匹四时?花卉粉蓝色烟罗披在?她身?上,比了比她的肤色,笑道:“这个颜色很衬你,拿来给你做一身?襦裙。”


    “舅母,我有、有衣裳穿,这个太华贵了。”


    蒙玉珠捧着一盘荔枝从榻床后面走过来,倚着床屏就道:“你的包袱里拢共没有三身?衣裳,裙子短的盖不住脚面,你哪有衣裳穿。”


    荔水遥便笑着道:“库房里放衣料的箱子垒成了山,这般多的好料子,白放着就朽烂了,由春入夏也快,就着这一回翻出来,咱们一家子都做新衣裳穿,不只为了你,且别拘谨。”


    说着话,又?扯开?一匹折枝红梅纹金缕纱往王琇莹身?上披,“这匹料子可?以给你做两件大袖衫。”


    王氏看?着那金光闪闪的纱料舔了舔嘴,故意笑出声?道:“好闪亮的料子,若有余料还?可?以做两条披帛。”


    “阿娘,我要吃荔枝!”这时?荔金宝冲着蒙玉珠跑过去,上手就抢,蒙玉珠没防备被他撞了一个趔趄,手上玉盘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地下了,亏得地上铺了杏黄的地毯,白玉盘才没碎,只是一盘子的荔枝都撒了,滚的到处都是。


    王氏笑道:“掉在?地上的不能吃了,四妹妹,还?有吗?”


    蒙玉珠有些生气,蹲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捡,“带着壳呢,掉在?地毯上了,怎么就不能吃了,给你。”


    说着话就塞了一颗给荔金宝。


    荔金宝当即就咬破壳吃起来。


    王氏脸色僵了僵,拿眼睛去看?荔水遥,等她说话。


    荔水遥装作没看?见,选出一匹灯笼锦,“这个给你做绣鞋。”


    市面上十两银子一匹的灯笼锦做绣鞋?!


    王氏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这、是不是有些奢靡了?”


    “二?嫂说的是,我再找找。”


    于?是又?扯开?一匹通体泛着银光的布料,“二?嫂你帮着掌掌眼,这一匹拿来做绣鞋的鞋面如何?”


    王氏忙忙的站起来,上手去摸,“我的祖宗,这在?外头?叫雪缎,十两银子一尺!”


    王琇莹吓的连连后退,“舅母,我有鞋穿,不用做新的。”


    蒙玉珠揽住她的肩膀,笑道:“我又?要拆穿你了,拢共只一双,在?你脚上穿着呢,下雨天淋湿了你都没有换的,不做新的,穿我的不成,咱两个的脚可?不一般大。”


    荔水遥有些累了,倚在?隐囊上笑道:“这是你舅父心疼你,嘱咐我为你置办衣裳鞋子,你安心便是。”


    王氏再也忍耐不住了,连忙道:“四妹妹,我有话和你说。”


    蒙玉珠见状,领着王琇莹往外走。


    荔水遥道:“一会儿客人走了,你们两个再回来,衣裳鞋子有着落了,头?面首饰也得置办。”


    蒙玉珠笑着答应一声?去了。


    王氏赶忙道:“四妹妹,你二?哥在?外头?被人坑了两千两银子,你手头?宽裕,帮衬一把,如何?”


    荔水遥懒懒道:“二?哥又?是怎么被坑的,你细说说?”


    王氏就气呼呼的道:“他有一群狐朋狗友,你也是知道的,有个姓秋的请他去帮着鉴定一张古画,他一口咬定是真的,姓秋的就买了,结果?有个书画大家就说那画是赝品,还?顺势拿出了真迹,姓秋的不干了,诬赖说你二?哥坑他,逼逼赖赖让你二?哥赔钱给他,不赔钱就要去衙门告,你二?哥那人又?要面子又?胆小,至今不敢出门,家里实?在?凑不出来,阿家就让我来求四妹妹帮衬,四妹妹,你看?呢?”


    荔水遥淡淡道:“想必是那个姓秋的伙同了那个所谓的书画大家坑他吧。”


    王氏猛地一拍大腿,“四妹妹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可?那姓秋的既然是专门做了个局坑你二?哥,手里就是有你二?哥的把柄的,不给钱又?能怎么办,让人家告到衙门去丢脸不成,你二?哥就是个没名没姓的,可?镇国?公有威名啊,闹大了受牵累的还?不是四妹妹你。”


    荔水遥嗤笑一声?,“我的嫁妆是个什么成色二?嫂你应该也清楚,二?千两现?银是没有的,只有二?百两。兰苕,你去把我嫁妆里仅剩的现?银拿来,都给二?嫂拿回来吧。”


    兰苕答应一声?就作势要去拿,脚却是不动的,依旧侍立在?荔水遥身?畔。


    王氏脸色紫涨,“四妹妹说笑了,嫁妆里没有,便是把你这榻床上的衣料子拿出去卖一卖,轻轻松松也有了。”


    荔水遥拿帕子捂着脸就哭道:“这些都是有数的,都在?账本上记着呢,我做不得主,让我偷吗?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王氏蓦的站起来,冷笑道:“方才你不是很大方吗?还?要拿雪缎子给一个穷亲戚做绣鞋,帮衬你嫡亲的二?哥就又?做不得主了?你哄谁呢?”


    “那是大将军的亲外甥女,我不过是领了大将军的命令行事罢了,倘若二?嫂想让我在?这镇国?公府里的日子好过些,就别为难我了。”


    “我就不信,你怀着身?子呢,还?能苛待了你?!”


    这时?荔金宝爬上榻床就往荔水遥怀里扑,“四姑母给我钱花,给我钱花。”


    兰苕连忙扯住荔金宝的腿拖拽了下来,板着脸道:“小郎君,不可?以。”


    王氏一把把荔金宝抱起来,转身?就走。


    “二?嫂,不送了。”


    “受不起!”


    王氏回到家中直奔小萧氏面前就唱念做打的大哭了一场,如同受了一场天大的羞辱。


    小萧氏没耐心哄她,将人骂走后立即就吩咐身?边吴妈妈,“去把服媚叫回来,我有事吩咐她做。”


    “是!”


    第049章 玉兰花钗


    将?入夜, 春晖堂点了?灯,刘氏拉着王琇莹看个不够,蒙武正在灯下拿锉刀打磨一个小木球, 禁不住笑道:“你让孩子坐下歇歇吧,嘴巴咧到后脑勺去了。”


    “你看看你看看, 一个土了吧唧的乡下丫头, 经咱儿媳妇一双巧手一打扮, 你看看你看看,咱们琇莹摇身一变也成个千金贵女模样了?。”


    “我看见了?。”蒙武黝黑的脸上笑容也没下来过, 低着头极仔细的打磨木球上的毛刺刺。


    蒙玉珠盘着腿坐在榻上,腮帮子鼓鼓的, 正在吃糖,吸溜一口?就眯起眼?睛笑,“嫂子好舍得的, 还给了琇莹两套头面,两?块压裙的玉佩, 我都没有呢。”


    王琇莹又愧又羞, 磕磕巴巴的道:“我用、用不上,都、都给小姨母也行。”


    “我逗你呢, 我也有好些, 嫂子给你的你安心收着便是, 再?说了?,谁说你用不上,既是从今往后住下了?,有的是这个宴那个会的等着咱们参加, 等到明年嫂子生下小宝宝,咱们就跟着嫂子出?去玩, 到哪儿都没人敢欺负咱们。”


    刘氏摸摸王琇莹头上的金雀钗,耳朵上绣球样式白玉耳坠子,她?自己倒是舍不得了?,把两?个丫头打发回去睡觉,就坐到灯下和蒙武闲话。


    “儿媳妇这人品没的说,识大体,也是真大方。不像有的小媳妇,姑姐走娘家,甥男甥女多吃两?碗干饭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咱们村里就有好几个那样的,我很看不上。”刘氏见他弄的这个小球还能?拆开,禁不住问?,“你这是弄的什么?”


    “鲁班锁,夜里也闲着无事,给咱大孙儿做几个小玩具。”


    刘氏顿时又咧嘴笑,“儿媳妇长得那样好,咱大孙儿生下来,说不得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先生个大孙女也成,粉妆玉琢的,我也爱的不行。”


    蒙武就笑道:“都成,都成,那我明儿去湖边,给大孙女扎个好看的秋千架。”


    “只是,她?娘家忒不讲究,今日她?二嫂带着个孩子来,似是要借钱的意?思,亏得儿媳妇拎得清,倘若真的穷极了?,日子没法?过,咱作为亲家能?帮就帮一把,可她?娘家又分明还没到那个地步,偏就是觑着咱们家底蕴薄想白占便宜罢了?。”


    蒙武顿了?顿,道:“儿媳妇是个明白人就成,哪能?事事如你的意?啊。”


    “这不是夜深人静,咱老两?口?说闲话嘛。”刘氏也是睡不着,忽的想起来,就兴头的道:“大郎说产期在年根底下,那时候天冷,可得给我大孙儿做一双暖暖的虎头鞋。”


    自己说着话就起身,领着侍女进?屋翻箱倒柜的找布料子去了?。


    ·


    明月当空,月光照人影,窗纱薄透,卧房里落了?一地银辉。


    蒙炎此时才归,在前院沐浴后换了?一身雪缎睡袍才疾步走来正院。


    今夜当值的是兰苕,听着动静,急忙披上大衫,举着莲灯,就把门打开了?。


    蒙炎拿走她?手里的灯把她?撵了?。


    蕊黄的纱帐静静垂在地上,他轻轻拨开,把灯轻轻放在床头,帐内暖香融融,她?睡的小脸红扑扑的,玉容娇靥,他已是想了?一日。


    目光下移,他没忍住把盖在她?身上的绣被轻轻掀起一角,便见一套天青色的纱衫纱裙贴合着她?秾艳合度的身子,衫子上绣了?一簇红艳艳的荔枝,正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爱怜之?极,禁不住在荔枝处落下一吻,这里有他种下的孩儿,是他想出?的把自己的心与她?的心相?连唯一的法?子。


    荔水遥被腹上灼热又急促的触感弄醒了?,瞥见是他,心稍安,忙去推他大脑袋,红着脸道:“你、你可要纳个妾?”


    一句话,直令他心脏抽疼了?一下,他握住她?的手腕缓缓攥紧,扣在鸳鸯枕上,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欠i弄的小东西,只等你把孩儿生下!”


    蓦的,荔水遥呼吸错了?一拍,两?腮红透,“只是、只是怕你伤了?孩子,你、你那么大。”


    最后一句极低极低,极轻极轻。


    蒙炎却抵着她?的额头,已是酥的脊骨发麻,他紧紧抱着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荔水遥蓦的睁大眼?睛,一双腿绷的直直的,不敢动弹一下。


    “你这个、这个色胚。”


    未曾想只是抱着她?罢了?。


    蒙炎发泄后,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两?口?,闷笑。


    “夜深了?,快睡。”


    “是你把我弄醒的。”荔水遥娇声控诉。


    “你没醒倒好了?,我只是吻了?一下。”


    荔水遥不敢置信的瞪他,“你当我不识数,是一下吗?”


    蒙炎啄她?锁骨一下,青青胡茬扎的她?缩脖子,她?赶忙道:“还是睡吧。”


    蒙炎闷笑两?声,从怀里摸出?一只钗塞她?枕下。


    “什么东西?”她?好奇去摸,摸出?一支粉莹莹冰透的玉兰花钗,“好漂亮,哪来的?”


    “今日陪陛下去将?作监为皇后娘娘挑选生辰礼物,御制首饰琳琅满目,我一眼?看中?这只钗就问?陛下要来了?。”


    荔水遥细细赏玩,爱不释手,“陛下好看重你。”


    蒙炎没接话,下床去更衣室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重新躺到荔水遥身边才道:“我救过陛下两?次,救过皇后娘娘一次,陛下娘娘待我如亲子。”


    荔水遥不由得想,倘若前世不是我喂了?你那杯毒酒,你有如此功绩,必将?如你的封号“镇国”二字一般,成为镇国的柱石,若是寿命长久,还能?成为三朝国老也未可知。


    是我……


    荔水遥愧疚的心脏发痛,眼?眶就红了?,为防他发现端倪,忙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故作娇气的道:“阿郎,我困了?,睡了?哦。”


    蒙炎帮她?把玉钗塞回枕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回应,“睡吧。”


    ·


    这日午后,荔水遥大吐了?一回,身子疲乏困倦,在卧房里睡下了?。


    紫翘一边在床前守着一边做针线活。


    九畹在书房里整理账本子,把拿出?来用的衣料和首饰划去,并标明去向。


    兰苕端着一盆荔水遥换下的亵衣亵裤往跨院里去了?,那边是沐浴之?所,有水井。


    廊檐下,燕子绕梁,叽叽喳喳,茶炉子上煮着安胎药,汩汩冒着热气,几步远处安置了?一套小桌椅,小冬瓜小豌豆正头碰头趴在桌子上写大字。


    庭院中?,水池里锦鲤游曳,一忽儿游至荷叶下,一忽儿又冒出?头来吐泡甩尾,激起哗哗的水声,涟漪荡漾,院门口?,两?个仆妇正坐在美人靠上打盹。


    服媚穿一身银红的襦裙从外头回来,见满院静谧,便把脚步放的轻轻的,走来廊檐下,在茶炉子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拿起蒲扇轻轻的对着炉门扇了?几下。


    小冬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写。


    小豌豆写完一张自己拿起来看了?看,顿时哀嚎,“写大字怎么这么难啊,我的爪子都抽筋了?。”


    小冬瓜也愁,抓着毛笔挠脸,便把墨汁子糊了?一把在脸上,小花猫一般,“娘子也是为了?我们好。”


    服媚就接话道:“娘子是这样的,跟着她?的侍女都要识字读书,只是有什么用呢,终究只是服侍人的奴婢罢了?。”


    小冬瓜小豌豆对视一眼?,纷纷低头继续蘸墨写字,没理她?。


    服媚也没想和她?们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两?个半大丫头,屁都不懂。


    她?定定望着冒烟气的药罐子,脑子里都是小萧氏和她?说的那些话。


    “我的儿,我知你的心意?,你把此事做成,我便把你给他,让你到他身边服侍,倘若将?来能?怀个孩子,你后半生也是主子,终身有靠。”


    “你的身契在我手里,你只要把药放进?去,看着她?喝下,你便借口?逃回来,纵然被镇国公查到你头上,我不信他敢跑到我跟前强要人,我可是他岳母,岳母也是母。”


    “倘若你运气不好被抓个正着,我也为你想好了?,你只要说是遥儿吩咐你去买的堕胎药,说死了?是遥儿不想给镇国公生孩子,我再?把你要回来,你也能?安然无虞。”


    服媚回身望了?小冬瓜小豌豆一眼?,见她?们一味儿的趴在桌子上安静写字,便把手缓缓伸向了?袖袋,狠心想,娘子,你心里爱着九郎君,定是也不愿意?给镇国公生孩子,奴婢这也是为你排忧解难了?。


    如此想着,觑着那俩小丫头不注意?,掀开药盖子一条缝隙便把药粉撒了?进?去。


    就在这时,小冬瓜从后面?蓦的攥住了?她?正在下药的手臂,力大如牛似的,捏的她?骨头剧疼。


    服媚顿时惨叫一声,脸色煞白如雪。


    小豌豆蹲到服媚面?前,叹气道:“娘子前日还跟我们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想今日就抓个典型。”


    小冬瓜收好罪证,笑嘻嘻道:“服媚娘子,平日里你躲懒,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这呼啦啦拿起蒲扇守药炉子,由不得我们不奇怪呦。”


    这时,听到惨叫声的兰苕、九畹和紫翘都跑过来看情?况,见到如此,兰苕沉下了?脸。


    紫翘气的胸膛鼓胀。


    九畹怔怔望着服媚,一声长叹。


    荔水遥在床榻上缓缓坐起,望着窗外射进?来的春光,浅扬唇角。


    “阿娘,你真是让我毫不意?外。”


    第050章 刘氏发威


    满府里谁不知道主母有了身孕, 郎主这般年岁才有了子嗣,那是众望所盼,现如今有人竟想谋害小世子, 立时便引起了众怒。


    服媚被?捆在长?条凳上,两旁是手持长棍的锟铻和百辟, 更?有一个生得细长?凤眼, 高?鼻梁, 相貌阴柔的郎君,手上拄着狼牙棒, 阴恻恻原地待命。


    服媚抖若筛糠,可她还抱有一线痴望, 想着荔水遥自来待她们和善,又?是个心?软的人?,便哭喊道:“娘子啊, 你救救奴婢,奴婢都是听你的吩咐行事啊, 娘子心?里不想给?镇国公生孩子, 奴婢都是为了您啊。”


    卧房内,荔水遥依偎在蒙炎怀里啜泣, 怀里抱着做好的麒麟纹云锦小包被, 服媚的哭喊声清清楚楚的从?窗外传进来, 荔水遥连忙抬起头望着蒙炎,红着眼睛轻轻摇头。


    蒙炎将她搂到?怀里安抚,大掌缓缓盖住她的眼睛,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从?未在荔水遥面前展现过的肃杀之色, 厉声下令,“鸣鸿, 你来动手!”


    “尊令!”鸣鸿蓦的举起狼牙棒,嘴巴一咧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先从?哪个部位开始呢,倘若是脊背,脊背肉少,我这一棒子下去怕是‘咔嚓’一声就断了,臀部肉多?,还是先打那处吧。”


    服媚梗起脖子看?着那通体带着尖刺的狼牙棒,牙齿咯咯打颤,“我说的都是实话呀,郎主我要告发娘子,她心?里有别的男人?,啊——”


    鸣鸿一棒子就砸了下去,尖刺穿透绸布直扎进血肉,服媚臀部顿时就见了血。


    鸣鸿见了血,嘴巴咧的更?大,露出森白的八颗牙齿,“服媚娘子,我可不会?怜香惜玉呦。”


    笑着说着,又?一棒子砸了下去。


    “啊——”


    凄厉之声,让卧房内的荔水遥吓的一哆嗦。


    更?是让侍立在侧的兰苕九畹等人?都白了脸。


    “你别想给?她求情。”蒙炎望着荔水遥的眼睛,提前警告。


    “谋害我也?就罢了,可她却想害我们的孩子,我、我绝不会?心?软。”


    “谋害你,她就只有死?!”


    蒙武刘氏老两口在外面厅上坐着,双双板着脸,攥着拳。


    长?条凳上,服媚的臀部已是血肉模糊,在第五棒子即将落下之时,她奄奄一息的吐口,“我说我说,不是娘子,是娘子的娘指使我的。”


    厅堂上刘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疾步冲出,站在廊上怒声质问,“你说是谁指使你谋害我大孙子的?”


    服媚的两条臂膀无力的垂下了,下半截身子的疼痛让她汗如?雨下,脸白如?纸,“是小萧夫人?。”


    荔水遥撑着蒙炎的胸膛缓缓坐直身子,“我想回家去亲口问一问。”


    刘氏猛地掀帘子进来,怒声道:“儿媳妇,谋害我大孙子的要真是你亲娘,你别怪阿家打鼠伤玉瓶!大郎,名义上那是你岳母,此事由我和你阿耶出头,你震慑。儿媳妇,你别嫌阿家说话难听,你娘家人?三番两次往咱们府上伸手,我顾惜着你睁只眼闭只眼忍了,可现在倒好?,变本加厉,竟恶意昭昭的谋害我大孙子,这我要是还忍了,我刘婵娟白活这么多?年,不如?一头碰死?!”


    荔水遥软软道:“阿家,我也?听你的。”


    刘婵娟下死?眼把荔水遥盯了盯,见她是真心?的,便把怒火暂收,只等确定了凶手再发作。


    “都还傻愣着做什么,给?你们娘子把从?一品诰命服拿出来穿上,我也?回去把诰命服穿上,咱们这就找上门去理论。”


    话落,转身就往外走。


    蒙武紧跟在后?面,如?同为老妻压阵的老将。


    荔水遥心?里激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可把她难为死?了,忙忙的下床穿鞋,急急的催促兰苕等人?,“快快快,更?衣。”


    主仆几个呼啦啦一下子进了更?衣室。


    蒙炎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实在说不出来,便把此疑按下,命人?去备车。


    ·


    却说小萧氏,自从?把那堕胎药粉交给?服媚,便在家里坐立不安的等消息。


    可一夜过去,又?过去大半天,总无事发生,便暗骂服媚胆小磨蹭不能成事,她枯等也?无事便把自己的金饰拿出来一匣子,自己拿着块软软的绒布一边擦拭一边赏玩。


    便在此时吴妈妈脸色骇白的奔了进来,“不好?了,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捆着血呼啦啦的服媚打上门来了。”


    小萧氏手一抖,“吧嗒”一下子,金钗掉回了匣子。


    “快派人?去隔壁告诉我长?姐。”


    “老奴去告诉。”


    话落,吴妈妈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荔氏本就没剩几个拦门的家丁了,说时迟那时快,刘婵娟带着蒙炎荔水遥等一串人?就闯进来了。


    把服媚往地上一推就喝问,“亲家母,这丫头揭发你使唤她给?我儿媳妇下堕胎药,谋害我孙子,可有此事?你两个对质我听!”


    服媚见了小萧氏,就似看?见了救命稻草,爬到?她脚边死?命抱住她的小腿就哭道:“夫人?救我,他们用狼牙棒打我,要打死?我啊。”


    刘婵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正堂下榻上,小萧氏旁边,拿出药瓶逼到?她脸上,“是不是你?”


    蒙炎把荔水遥安顿在一张靠背椅上,他在旁边坐了,冷着脸,由着自己娘发威。


    刘婵娟一张老脸黝黑粗糙,只看?脸就是纯纯一个老农妇罢了,可她身上穿戴的却是从?一品诰命服,这由不得小萧氏不放尊重,便忍耻赔笑,按下刘婵娟举着药瓶的手就给?荔水遥使眼色,“你说句话。”


    荔水遥泪盈于睫,哽咽道:“阿娘,服媚往我的安胎药里下药被?抓个正着,她指证这堕胎药是你亲手给?她的,是你想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吗,为什么啊?我不是你亲生的不成?”


    小萧氏稍微一顿,盯一眼荔水遥的肚子便明白了,一改慌乱之色,“既然被?抓个正着就说明你一口没沾呗,身子一点事儿没有,弄这个阵仗出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亲闺女要谋杀亲娘呢,这忤逆不孝可是大罪,你自己掂量。”


    竟是一副有恃无恐模样。


    刘婵娟震惊的看?着小萧氏。


    荔水遥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小萧氏会?一点愧疚都没有,原来前世?,她的一片孺慕与孝心?,真的是笑话啊。


    想到?此处,她只觉有些呼吸不过来,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蒙炎立时站起,将她搂到?怀中,轻抚她胸口,“深呼吸,她的话不听也?罢了。”


    荔水遥听他的话深深呼吸了两口,便把脸埋在他怀里藏起真实表情,她实在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是心?有一点疼罢了。


    小萧氏看?荔水遥大庭广众之下被?蒙炎搂在怀里抚弄,顿时就怒骂,“不知羞耻,要抱回你们自己家……啊——”


    刘婵娟听她说话,满腔子怒火蹭蹭往头顶上冒,实在忍不得了,环顾左右,终于在一个大梅瓶里看?见了一根鸡毛掸子,大步走过去抽出来,照着小萧氏后?背就狠狠抽了一下。


    小萧氏从?小到?大养了一身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等抽打,顿时惨叫,回头一看?竟是刘婵娟这等乡下老农妇打她,顿时不干了,“我兄长?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竟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话落,张牙舞爪的就扑了上去。


    刘婵娟年纪虽比小萧氏大,可她身体健朗,过往又?是常年干活的,力气就比养尊处优的小萧氏大许多?,一把抓住小萧氏的发髻按倒,骑在她身上就是没头没脸的一顿狠抽。


    “老娘打遍十里八乡泼妇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救命——”


    荔水遥听见她们打起来了,偷着看?了一眼,就佯装着急要去拉架。


    “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怀着孩子呢。”


    说着话,抱起就送了出去。


    “我不能走,两个娘打起来了,我阿娘被?……”


    “我娘有分寸,打不死?她,谋害我的孩儿,倘若不是你亲娘,她有死?无生!”


    蒙武没进去,他就堵在院门口,一个老农夫坐在门槛子上,得了消息赶过来的荔云鹰荔云鹤两对夫妻你推我让竟都不敢闯,还得赔笑脸,荔云鹰为大就被?拱在了前头,“亲家阿翁,您消消气,有话咱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开,四妹妹不是才怀上您府上小世?子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您说呢?”


    彼时,荔氏之主荔辰旭下值归家,得了消息,提着衣摆疾步而来,听得屋内小萧氏的惨叫声,颤着声儿怒道:“你们、你们是强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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