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什么都没有了◎
晚上, 周煜林按照约定那样,去明黎的房间找他。
明黎招呼他在茶几旁坐下,拿出一沓打印的材料:“这个是一些基础的学习资料, 你回去先看看, 等开学跟课会容易点。”
周煜林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夹杂着好多手稿:“这是师兄你的设计图?”
明黎一只手撑着脑袋, 几分懒洋洋地:“嗯呐。想着,你也没有设计基础,一开始可能会需要看看别人的设计过程, 这样再上手会有头绪些, 刚好我电脑里保存了以前的图, 就打印下来一起给你了。”
周煜林心头微动:“谢谢。”
刚认识没多久,明黎就对他面面俱到地细心照顾, 处处为他考虑,他真心感激。
明黎伸手弹了下他额头:“咽回去。封印。”
周煜林呆滞片刻,才反应过来, 之前他们约定了,互相不说谢谢和客气的话。
他浅笑:“好。我下次会记住的。”
周煜林一张张翻看那些手稿,即便他还是个外行人,不太摸得清手稿的水平,仍然被惊艳了。
不得不说, 明黎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这几张图至少把他的珠宝设计天赋,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煜林眼神很亮:“真好看,这是师兄什么时候的设计图?”
明黎拖长尾音嗯了声, 小小地思考了下:“刚入学跟着老师学了一个月吧, 大概是大一时。”
他现在是研究生在读, 师姐韩美美也是研究生,两人都是从大一就跟着金锐成的。
周煜林由衷赞叹:“师兄好厉害。我能看一眼师兄现在的设计图吗?”
明黎笑眯眯地:“现在啊,现在我很少认真画设计图,比起设计珠宝,我更喜欢自己下工作室动手做,所以基本只画个几笔手稿。”
周煜林微讶:“还能自己做?”
明黎见他琥珀一样的眼眸,剔透明亮,满含崇拜地望着自己,真的很受用,哈特软软。
怎么说呢,这种瞻仰的目光,他在很多人眼里看到过。
但别人那么看他,多少是因为他辛瑞拉长公子+金锐成二弟子的双重身份,都带着功利讨好的目的。
周煜林却跟他们不同,只是单纯地为他的天赋和才华喝彩,很纯粹,不掺杂任何目的和欲望。
明黎双手捧着脸看他,笑容一脸宠溺:“是的呢。等回头你来了,师兄教你,你会喜欢的。”
“你美美师姐倒是爱画设计图,她那个人,明明生活一团乱糟,但唯独对设计这件事一丝不苟,你要真想看,回头我让她把她的设计图,发给你看看。”
周煜林正要说谢谢,话到嘴边又卡了下,换成了:“好,等开学我请师兄师姐吃饭。”
明黎眉眼弯弯:“期待哦。”
又说:“听老师说,师弟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以前没接触过设计,为什么突然想转这一行呢。”
周煜林很坦诚地回答:“因为暂时没找到人生目标,我哥说我从小就对设计感兴趣,让我试试捡起这个梦想。”
明黎:“就这样?”
周煜林点头。
明黎觉得他真是有意思极了,又想起之前让周煜林选方向,他也是不到两天就选好了,快得让人吃惊。
明黎歪了歪头,思索片刻:
“我记得你好像家庭很普通,普通人学什么,都是为了就业,为了以后能多挣钱。你本来学的是计算机,目前就是最好就业的一个职业,凭你踏实肯干的性格,以后也不会吃苦。”
“现在转行,别说你得从头学新东西,这里头浪费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就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而且你没想过吗?这一行大多靠天赋吃饭,蛋糕都掌握在在少数的人手里。”
“而你现在并不能明确自己,是否有天赋,以后学成了,是否能靠这个养活自己。在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下,你还是选择了设计这行,准备入学……”
明黎看向他,目光带着捉摸不透的审视:“为什么呢,你是天真呢,还是愚蠢?”
虽然他的话很冒犯,但语气自然平和,听着并不刺耳,好像他真的只是好奇,所以才这么问。
周煜林平静道:“没有为什么,当时想做那么做,就做了。”
明黎:“勇气可嘉。那以后呢?你没想过以后吗?”
周煜林很诚实:“没有。”
他只是想到什么,有做的冲劲儿,就去做了。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明黎笑了,点点头:“靳修竹一定很疼你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身后,无条件地支持你,帮助你……”
“才把你养得这么好,永远有勇气去做抉择,去面对未知。”
简单来说,他认为周煜林这种无畏,是在爱里被滋养起来的。
这是因为长时间里,有人站在他背后,充当他的后盾,为他遮风挡雨,给他兜底。
所以他不怕碰上挫折,不怕未来很糟糕,能够只遵从本心地去活。
还有周煜林身上这种,让明黎欣赏的纯粹感,也是被某个人的爱,长年用心地滋养浇灌,并且把他保护得很好,几乎没被社会的染缸污染过,才会独有的。
周煜林顿住了,似乎想到什么,张着嘴木然了好久。
随后他垂下了眼,双手微微抓紧了衣角。
明黎:“我说得不对?”
周煜林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他的心尖在颤动。
脑子里想,啊,原来靳修臣给过他好东西的。
除了过去十年美好的回忆和体验外,还给过他好东西的。
这种好东西,是他父母都不曾给过他的。
高中以前的周煜林,是个胆小鬼,他甚至知道父母会离婚,都不敢去正面面对,因为他没有勇气。
高一时他喜欢美术,想成为艺术生,但他也没有勇气选择,因为家里没有人支持他。
现在他的生活远比高中时糟糕,亲人死绝,无依无靠,他却有勇气,因为一点想法和冲动,重新踏入学校深造。
周煜林不得不承认,是过去十年,靳修臣把他养得这么好的,日子那么难,也从来没让他独自面对过什么风雨,给了他无畏的底气。
哪怕现在他跟靳修臣分手了,但他这种性格已经养成,这是他一生的财富。
这让他注定不会在一个低坑里待太久,注定他会无数次拥有勇气,从打击中爬起来,振作,再次去面对人生。
或许,周煜林心底对这些是隐隐清楚的,所以哪怕分手的时候,那么伤心难过,他都不曾恨过靳修臣。
但怨怪是有的,怪靳修臣把原本该圆满美好的一段爱情,搞得支离破碎,夭折在了第十年。
所以他才会不断地,不断地回忆起过往那些,靳修臣伤害他的瞬间。
他还在纠结曾经受过的伤,不肯饶恕对方,也不肯饶恕自己——
一件那么美好的东西,原本该圆满的爱情,他拥有得好好的,却被人莫名其妙又很突然地给打碎了,他过不去。
但此刻,周煜林心里仅剩的那点怨怪,也缓缓消散了。
在这段感情里,在靳修臣身上,他失去过,但也得到了很多。
是他太执拗,一味地执着于失去的东西,每次看到靳修臣,就会觉得是这个人,打碎了他的美梦,亲手毁掉了他完美的爱情……
其实本质是,他内心还在对靳修臣进行索求,他不能原谅靳修臣变心,不能原谅这个人毁掉了他的爱情。
因为太爱,所以他对靳修臣、对这段感情,给予了很高很高的期待。
这就导致了他——绝对不允许这段感情失败。
但其实,任何东西都有两面,任何事情都可能失败,这才是人生的常态。
要学会允许失败。
对方只是不再爱他,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就该爱他,别人爱他爱到一半,不想爱了,那也很正常。
他要因为别人不爱他,就心生怨恨,让自己深陷泥潭吗。
这一瞬,仿若拨开云雾,周煜林终于看开了。
他想,他终于能够往前走了。
明黎见他似乎在发呆,也不打扰他,起身出了门,打算买点啤酒,今晚两人好好聊一聊。
等周煜林回过神来,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不知道明黎去了哪里。
他翻着手机界面,漫无目的地点着,最后想了想,发了条朋友圈。
——放下了。重新开始吧。
他想试着放下,不再去怪任何人,想全心去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一晚,周煜林跟明黎两人彻夜长谈。
他们聊了很多,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从学习到玩乐,甚至再到感情。
周煜林醉得满脸通红时,什么都跟明黎说了,包括他跟靳修臣之间的纠葛。
明黎很意外他有过一段那么长,又那么复杂的情感经历,但出于尊重,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笑眯眯地安静听着。
到了后半夜,周煜林迷迷糊糊地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明黎也喝醉了,他在昏睡过去前,只记得给两人身上搭了条毛毯。
第二天周煜林在一阵头疼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旁边的地上倒着睡得乱七八糟的明黎。
周煜林叹了口气,多少年没这么喝过酒了,真是放纵过了头。
拎起毛毯给明黎盖上,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刚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身后突然贴上过来一个人。
随后他被紧紧拥入了怀抱。
这次周煜林已经能平心静气了,一点都没惊到。
只有靳修臣会这样‘袭击’他。
周煜林轻声说:“放手吧。”
一语双关。
再面对靳修臣,他可以说得上是心如止水,连情绪波动的弧度都几乎没有。
靳修臣只是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周煜林却能感受到,身后的人在颤动不停,连喷在他脖子上的呼吸,都是发着抖的。
这个人,好像很伤心,很难过。
但他们这样纠缠在一起,是畸形的不对的,如今靳修臣的伤心难过,也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周煜林正打算把人掰开,突然感觉,脖子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流淌而过,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靳修臣嗓音哑得像含了刀片:“你要去爱别人了吗……你会跟别人在一起吗。”
他其实最想问的,是昨晚周煜林跟明黎有没有发生什么……
但一张嘴心脏就好痛,痛到他五脏俱裂。
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
最终所有的话,他所有的痛苦,都化作了这含蓄的两句。
周煜林给出了一个客观的答案:“会。”
他不是故意气靳修臣,只是在陈述事实,如果将来遇到好的人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本以为靳修臣会像以前那样,胡搅蛮缠,说什么他不许,他不准之类的,周煜林连反驳和劝说的话都想好了。
但靳修臣只是更紧地抱住他,咬着牙也难忍哽咽:“那我呢。”
周煜林想了想:“你也会有别的人来爱你。世界上人这么多,会有的。”
靳修臣心头钝痛无比,好像有把锤子将他的心脏砸得粉碎:“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
周煜林摇摇头,把他推开:“不可能了。”
靳修臣抬起头,眼里血丝密布,含着不甘和深沉的难过:“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你不是放下了吗,要重新开始了吗,为什么我们还是不可能?”
周煜林蹙了瞬眉,他记得他是把靳修臣的微信删了的吧?
又一想,这个人神通广大,什么做不到。
周煜林认真同他解释:“是。我放下是因为我想往前走,重新开始我的人生,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在我放下的范围内。”
靳修臣受到了打击,脸色白了几分,他颤抖着嘴唇:“我还以为……”
还以为周煜林的放下,是不再计较曾经的伤害。
还以为那样的话,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周煜林继续说:“我现在能这么平静地站在这儿,跟你说话,就是因为我想开了,想放下,我甚至不怪你了。”
靳修臣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眼里除了蓄起的雾气外,还有不可置信:“为什么……这样我宁愿你怪着我……”
他嗓音破碎不堪,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周煜林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腿似乎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但因为靳修臣穿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所以连血迹,都是安静的,隐形的,跟他的伤口一样,让人看不见。
周煜林只是说:“但怪着一个人也挺累的。”
这一瞬,靳修臣彻底绝望了,差点没站稳,浑身都痛,撕裂般的痛,好像有把刀在剜他的心脏。
原本他跟周煜林之间,还有怨和怪在连接着,让他们拉扯着,他在周煜林心里,总归是不同的。
他能很轻易地挑动周煜林的情绪,这也说明,他对周煜林来说是特殊的。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
哪怕是他残破地站在周煜林面前,这个人也只会平静地看着他,眼里空茫无一物。
好像他只是个过路人。
42 第 42 章
◎说我怀孕了◎
靳修臣快发疯了, 他那些偏执又疯狂的念头,在这一瞬如同倾巢而出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在他脑子里阴暗地爬着。
有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
——把他关起来, 这样至少还有恨, 哪怕没有爱,恨着也好
但还有个声音, 在阻挠着他:
——克制,不要伤害他
靳修臣就那样眼眶通红地看着周煜林,双手紧握成拳。
他眼里疯狂和理智在轮流涌动, 拼命地拉扯着, 做着斗争。
周煜林被他这样的眼神, 看得有点发毛。
面前这人仿佛化身成了一头野兽,而他就是被猎食的目标, 仿佛下一瞬,他就会被扑倒。
周煜林挪开目光,说:“我先走了。”
靳修臣痛苦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满眼含着泪雾,脸上却努力扯出一个艰涩又难看的笑:“林林,别怕我。”
他拖着那条骨折的腿,一瘸一拐地上前两步, 把手里拎着的礼物袋子, 终于送了出去:
“过去,真的很对不起……一周年快乐,宝贝。”
周煜林看了眼那个袋子, 伸手接过:“谢谢。”
靳修臣顿了瞬, 随后巨大的欣喜冲击了他的大脑, 他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连嘴唇都在颤抖。
林林还愿意收他的礼物!
这一瞬,他又被从地狱,救赎到了天堂。
靳修臣还想多跟他说两句话,但刚一张嘴,周煜林就转身走了。
他看着那个背影,死得透凉的心脏,总算是缓过来几分暖意。
随后难忍欢喜,悄悄地跟了上去。
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就好。
让他再多品味一会儿这种眷恋的余温,他太疼了,他需要周煜林止疼。
但很快,靳修臣脸上的笑就变得僵硬,随后一点点被更加剧烈的痛苦侵蚀了。
他看见,周煜林在进屋前,随手把那个礼物袋子,丢进了垃圾桶。
周煜林甚至没有打开看过,一眼都没有。
靳修臣只觉得,脑子轰隆一瞬,整个世界都是颠倒破碎的。
痛苦好像活了,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深渊,在张着嘴,一口一口把他吃掉。
浑身都痛,痛到死去活来,但又不知道哪里痛。
他死咬着牙,紧紧捂着颤抖不停的心口。
那里最疼。
疼到好像有一条荆棘丛,在一下又一下地抽着他的心脏。
又好像在油锅里烹炸,他都仿佛能听见,带着滋啦响的疼痛声。
靳修臣想起,读书的时候,周煜林就很受欢迎,男生女生都喜欢他。
那时他没少收到过爱慕者的礼物,但周煜林是个温柔的人,那些礼物他从来不扔,说是不能糟践别人的心意,他总是把礼物礼貌地退还回去。
而那种一直纠缠,让人困扰的追求者,周煜林懒得跟他们费时费力地周旋,才会直接把他们的礼物,都扔进垃圾桶。
靳修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落到了那个地步。
他红着眼,看着那个垃圾桶,很久都没动。
直到他的腿,过了疼痛麻木的时间,逐渐恢复知觉开始阵痛。
痛到跟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脏一样痛时,靳修臣终于从石化的状态脱离。
他走过去,手探进垃圾桶,在袋子里翻翻找找,把戒指和青丝手链找了出来。
那么小心翼翼,又很宝贝地擦了擦,最后珍惜地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一转身,却跟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的凌数,对上了眼。
靳修臣低着头走过去:“扶我一把。”
凌数什么也没问,扶着他回了两人的房间。
他是早上醒了,去找靳修竹的时候,听说靳修臣发疯地跑去了明黎的那边。
靳修竹怕这个疯子,又做出什么伤害周煜林的事儿,叫他来看看的。
然后凌数就目睹了这一场悲伤惨剧的全过程。
等回到房间,靳修臣坐在床边,他就那样满是疲惫地弓着身子,脑袋放得很低,无声地沉默着。
浑身笼罩着一股绝望的死气。
凌数也不好说什么,他觉得这时,任何别人的安慰都是没用的。
更何况,他心里莫名有点爽,觉得这是靳修臣应得的。
视线流转间,他突然瞥见靳修臣露出的白袜子上,鲜红一片,这才想起,刚才靳修臣走路时那样怪异的姿态。
凌数:“你的腿怎么了?”
靳修臣没说话。
凌数想了想,走到阳台打了个电话,让酒店帮忙叫一个医生过来。
大雪天医生出诊,费用高得吓人,但凌数他们这种身份,又不缺钱。
打完电话再回去,发现靳修臣正失神地望着半空,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气,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看见凌数进来,他缓缓把目光投向凌数,哑着嗓子,近乎是乞求地询问:“我刚才……克制住了吗,我有好好地在克制对吗?”
凌数嗯了声:“你做得很好。”
得到认可,靳修臣嘴角扯出一个僵硬又难看至极的笑。
但很快,他那点笑在艰涩的哽咽中坍塌:“但是……但是,他还是没回头,还是没爱我……”
靳修臣颤抖着嗓音:“克制真的有用吗。”
凌数想了下:“没用,就算你克制,他也不会再看你。”
靳修臣终于忍不住,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蜷缩成一团,孩子似的哭了出来。
凌数叹了声,又说:“但他会活得比以前轻松,会过得比以前好,会更开心。”
“看你是只想自己达成目的,只想自己快乐,还是想让他快乐。”
靳修臣泪流满面,好多的话想说,但最终表达出来只有一句:“我想他快乐。”
凌数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多说:“第一件事你学会了,那我教你第二件事。”
靳修臣缓缓抬头,呆滞地看向他。
凌数只说了两个字:“尊重。”
对上靳修臣茫然的目光,凌数解释道:“尊重他的一切意愿,包括,尊重他的交友自由,尊重他的任何选择,以及,无条件信任他。”
靳修臣抹去脸上的泪,稍稍振作一点:“那我具体要怎么做?”
凌数都有点疑惑了:“你完全不懂?那你过去十年,是怎么跟他过的?”
靳修臣怔了瞬,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像是想到什么,捂着自己的脸,只是一遍遍低喃:“对不起……对不起……”
凌数瞬间了然,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挺佩服周煜林的。
靳修臣的爱,固然扭曲,但周煜林对靳修臣的感情,也不见得能正常到哪里去。
他能跟一个疯子相爱这么久,这本身就很牛逼。
这说明,周煜林对靳修臣,也有种不正常的高度依恋,和渴求。
且远超寻常伴侣。
因为太过依恋对方,爱得太扭曲,极度怕失去,所以才能处处迁就靳修臣,忍受他的变态控制欲,为了他,让步自己的自由和欲望。
而在这个过程中,周煜林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但为了爱心甘情愿地退让。
所以这俩……只能说,啥锅配啥盖儿吧。
都是为了爱,不要命的疯子。
过去十年能相处和谐,是因为他们都深爱对方,甘愿沉溺在这份爱里。
那就不痛苦,甚至能过得很幸福。
因为他们付出的,和得到的,是相对平衡的。
但如今,有人变心了,这份感情的平衡被打破了。
于是所有过去十年,隐藏在冰山底下的问题,一下子全都浮现出来,造成了如今两个人的极度痛苦。
周煜林要分手,就得为自己的高度依恋付出代价,也要承受靳修臣疯狂的反噬。
现在周煜林清醒了,该靳修臣付出代价了。
所以他们的感情,其实一早就是有问题的。
哪怕靳修臣后来没做那些糊涂事儿,两人之间也走不到最后。
因为他们之间潜藏的所有问题,迟早会在某个点,被全数引爆,那时就是他们的末路了。
不过,凌数大概听说过一些,靳修臣和周煜林过去的事儿,他们从高中一路走到如今,两个人都很不容易。
这种相依为命的感情,确实容易造就一些极端的依赖。
精彩,太精彩了。
健康的爱情固然健康,但扭曲的爱情实在精彩。
凌数抿了抿唇,斟酌着该怎么解释这个‘尊重’:
“你要把他看做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你的爱人,你的什么人。”
“他做出什么选择,都跟你无关,你只需要支持他,在他脆弱的时候鼓励他,帮助他,”
靳修臣用力记住他说的每个字:“还有呢。”
凌数想了下:“信任。比如周煜林跟靳修竹,他们之间就是没有什么,他已经解释了,那你就该相信他,放手让他自己,去处理跟靳修竹之间的关系。”
一提到靳修竹,靳修臣情绪又变得激动:“不行,我可以相信林林,但我不相信那个人。”
凌数真诚发问:“为什么你总对靳修竹那么大的敌意?靳家已经是你的了,放过他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就非得把他往死里逼?”
靳修臣眼睛瞪得血红:“因为他该死!”
—
靳修竹见周煜林回来,调侃说:“一晚上没回来,这个夜晚美好吗。”
周煜林无奈:“没有。我们就是聊天,喝酒,喝醉了就睡过去了。”
靳修竹笑,语气肯定:“不信。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很欣赏。他对你是有好感的。”
周煜林坐下喝了口水:“别说了哥,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还不想去想恋爱的事情。”
一段投入的爱情,确实很消耗一个人的精气,哪怕走出来了,放下了,但一想到又要跟某个人,产生那样深刻的羁绊,就觉得很累。
现在他只想专注自己。
靳修竹:“好,你开心怎么都好。对了,靳修臣去找你了,他没做什么吧。”
周煜林想起那个被他扔垃圾桶里的袋子:“没有。”
糟糕,国外不流行干湿垃圾分类吧,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会收拾吧。
靳修竹点头,又说:“那就好,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走出来就好,哥为你高兴。”
“你都不知道,靳修臣骨子里是个多恶劣,多扭曲的人,那种人,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周煜林望着窗外,现在他已经能坦然地回看以前了。
是啊,为什么呢?
在他父母去世,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无依无靠,孤独又绝望时,那个人把他拉了出来,像道光一样,照亮了他的世界。
这么些年,没有人管他的死活,哪怕是靳修竹也没管过他。
只有靳修臣,一直为他遮风挡雨,虽然他并不需要被人保护,但那样被人放在心尖上宝贝着,没有人不会动容。
当年日子有多难呢?
周煜林父母并没留下什么财产,反而是留给了他一堆债务,他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时不时还要遭受高利贷催债人的骚扰,晚上焦虑到睡不着,早就有中度抑郁的倾向。
他只是个高中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活着真的好难,每天都战战兢兢地害怕。
而那时的靳修臣,也只是个高中生,自己带着病弱的母亲,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钱养活一家。
靳修臣有点什么吃得喝得,好的东西,全都给了周煜林,紧巴着他,生怕他受一丁点委屈。
那些催债人找上门时,周煜林只会躲,他是个三好学生,从来不会打架这种事。
是靳修臣,一次次为了他出头,帮他反击赶走那些人,还帮他还债,甚至因为钱,过劳进了医院,都舍不得用药。
靳修臣那时,也就十五六岁,那么小,却背负着两个人的命运和人生……
他也很苦。
对那样的靳修臣,周煜林他不是个铁人,他会动容,会爱上,很正常。
相依为命四个字,分量真的很重很重。
重到,靳修臣就是他的大半条命。
人能舍弃外物,但人如何能舍弃自己的命呢?
所以他想跟靳修臣分手,必然得经历漫长的自我斗争,在不断地动摇和心软里,痛苦地挣扎,去剥离那半条命。
到如今,周煜林都不后悔自己爱上了靳修臣。
周煜林浅叹了声:“哥,你为什么对他有这么重的偏见呢。其实我觉得他不坏。”
靳修竹嘴角抽抽:“他不坏?”
“行,现在你也放下了,那我就跟你好好说说,让你看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
周煜林好久没跟靳修竹聊天了,他当即搬了两把椅子到窗前:“好啊,哥你说。”
两人坐下后,望着远处,靳修竹缓缓讲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儿。
靳修竹:“他还是几岁的孩子时,就已经很恶劣了,在我9岁那年的夏天,有天看见,他在池塘边抓□□。”
“你猜,他抓了□□后,都做了什么。”
周煜林想了下,想不到。
靳修竹眼里流露出浓烈的厌恶:“他把□□绑起来固定住,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还用放大镜,把阳光聚焦到□□的身上,看着它们活活被疼死……”
周煜林面色逐渐震惊。
靳修竹:“他还养过一只老鼠,对,没错,不是宠物仓鼠,是老鼠,是会在家里打洞、那种全身都是细菌的老鼠……”
周煜林:“……”
靳修竹:“后来我亲眼看见,他把那只老鼠掐死了,应该说是,一点点给捂死的。简直是虐杀。”
靳修竹捏了捏眉头:“我那时也才9岁,胆子不大,吓得我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更有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看见他站在我床头,手里拿着一把刀……直接给我吓到崩溃尖叫。”
虽然后来父亲赶来,把灯打开,他才看清,靳修臣手里拿的,只是一个形状很像刀的玩具
但虐杀动物的恶劣行径,再加上那个半夜床头的恐怖背影,仍然给靳修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甚至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
周煜林对靳修臣的印象,完全被颠覆了,这真的是他记忆里那个温暖柔软的少年吗?
周煜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杀你?”
靳修竹嗤笑:“他才6岁,杀人这种事儿还是做不出来的。那是一把塑料玩具,影子像刀而已,我当时看错了。”
他顿了下,沉思片刻又说:“后来我想,他那时或许,只是因为半夜打雷害怕,他母亲又不在,父亲也厌恶他,所以他才拿着玩具来我房间……”
“他小时候,好像很期待我做他哥哥,总黏我,但他那么阴暗,我怕他怕得不行,只当瘟神一样避着他。”
发生了‘半夜持刀’事件后,靳修臣就更怕这个弟弟了。
基本是只要靳修臣出现在他5米的范围内,他就会情绪崩溃地大喊大叫,让佣人把靳修臣打走。
小孩子嘛,当时什么也不懂,就凭着本能行动。
父亲因为这件事,也极度厌恶了靳修臣,家里没一个人喜欢他。
佣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平时被主家压榨惯了,心里有气,见靳修臣这样被主人们厌弃,于是就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找回一点优越感。
那些年,靳修臣遭受了很多惨烈的虐待。
他母亲晋婉在家也没话语权,只跟着他受欺负罢了。
靳修竹觉得,现在这个弟弟,之所以性格这么扭曲,变态,跟小时候他过得实在太造孽凄惨,有直接的关系。
靳修竹的心里,是有过愧疚的,所以在家族斗争里,他留手了,就当是还债吧。
这些陈年旧事儿,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那时靳修竹还小,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弟弟日子过得那么难。
等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靳修臣经常被欺辱霸凌后,已经晚了。
靳修臣和他母亲,已经被父亲赶出了靳家。
等多年后,靳修臣再回到靳家,心里早就对靳家每个人都怨恨异常,非要跟他拼得你死我活的。
但不得不说的是,靳修臣那种残忍的本性,有所改变。
或许是因为他有了周煜林,这些年周煜林多少对他有点影响吧。
后面这段悲惨的往事,靳修竹怕周煜林又心软心疼,没跟他讲,只说了前一半靳修臣的不好。
周煜林听完后,沉默了好一阵,没说出话。
这样的话,靳修臣的疯狂和偏执,就完全得到了解释。
周煜林就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以前的靳修臣,虽然控制欲强了些,但并不像这么疯呢。
这一年里的靳修臣,跟他过去十年记忆里的靳修臣,太过割裂,但又跟靳修竹讲述的,小时候的靳修臣对上了。
他有些茫茫然,搞不太清楚。
靳修竹知道他心情很复杂,只拍拍他的肩:“现在你跟他分手了,就别再想跟那个人有关的事儿了,我也不用担心了。”
周煜林点点头,视线飘忽到窗外很远的地方。
算了。反正都分手了。
这时手机突然振动一下,他划开屏幕看,顿时愣住了。
是消失很久的陆序发来的信息。
陆序:见一面吧
周煜林一想,回国后都是事儿啊,要跟陆序见面,要准备开学,还有——
靳修竹的手术,就在这几天了。
—
听完靳修臣说的这些,凌数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靳修竹应该,不知道你被欺负吧,他也没有欺负过你。”
靳修臣冷眼看他:“但他对我态度恶劣,这本身就是一种欺负。父亲和家里的佣人,也都是看他脸色行事的。”
“而且他明明撞见过佣人们欺负我,却冷眼没管,这才导致了那些人变本加厉。”
放任不管,本身就是一种默许,默许跟同流合污,又有什么区别呢。
靳修臣突然撩起自己的衣服,裸露出肚子:“这就是他当年撞见我被欺负时,装作没看见,我被那些人弄上的伤疤。”
凌数瞥了眼,顿时被震惊了,男人的肚脐眼周围,有很多拇指大的一个个疤痕,狰狞得丑陋,像是火烫的。
但凌数一时想不出来,是用什么烫的。
这些噩梦,如今靳修臣已经能很平常地面对了,但他提起时,脸色还是惨白得难看:“猜不到吧,烟头烫的。”
他缓缓道:“我小时候家里有个花匠,是个六十几岁的老男人,这些都是他弄的,当时他说想看看人肚脐眼周围,痛感高不高,就拿我做实验。”
那时他才五六岁,那么小,那么小……
这是一辈子的噩梦。
凌数心脏都揪成了一团,别过眼不忍心再看。
太残忍了。
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靳修臣:“我还记得那时是夏天,我肚子烂成了一团,流着脓,又疼又痒,但又不敢挠。找家庭医生,他也只是敷衍地给了我一支药膏……”
凌数:“你父亲,不管吗?”
靳修臣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双肩颤抖:“你在说什么鬼话?”
“一个能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赶出门的男人,他会管我的死活?他只在意他原配老婆生的孩子。”
也就是靳修竹。
凌数哑然,圈子里的八卦本来就传的快,他也听过一耳朵。
靳老爷子也是个人渣,原配老婆活着的时候,对人家百般折磨,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养小老婆。
后来原配老婆病死了,他倒是开始演起深情来了,对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百般疼爱,似乎是想弥补……
这种男人,根本没有心,人渣中人渣。
凌数张了张嘴,本想说你母亲呢,也不管你吗,但又一想,他母亲在那个家里的境地,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怕是受的欺负,一点不比靳修臣少。
凌数叹息一声,沉默了。
当年的事儿,或许有误会也不一定。
但如果站在靳修臣的视角,那他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去恨靳修竹。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靳修臣一看到靳修竹靠近周煜林,就总是控制不住地发疯。
试想,你的爱人,跟曾经霸凌你、带给你无尽痛苦的人走得近,关系好……
这换谁都得发疯。
凌数不知道事情的全面,也不好评价,但他私心肯定是站在靳修竹那边的。
这时,敲门声响了。
凌数正好借机结束这个沉重的话题:“应该是我给你叫的医生到了。”
开了门,医生进来后看了靳修臣的伤势,眉头就没松过:“小腿骨折,再加上冻伤,情况复杂,需要立马去医院处理。”
医生诊断完后,简单处理了下,就拎着箱子走了。
凌数准备联系一个当地的医院,靳修臣却很果断地拒绝:“不,今天林林要回国,我得一起。”
凌数啧了声:“你真是不要命了。”
电话突然响起,靳修臣看了眼,是之前他被车撞了,给他做全身检查的那个医院打来的电话。
按了接听,对面的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靳修臣英语很好,但他却越来越听不懂,大白天的对方在说什么鬼话,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凌数:“怎么了?”
靳修臣挂断电话,没什么表情:“医院打来的,说我怀孕了。”
“……”
“???”
“!!!”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更QVQ
所以吧,前面我才说修竹挨的打,真的不冤,哪有人无缘无故就仇恨和发疯的QAQ
43 第 43 章
◎他只要第一◎
回国后, 靳修竹直接住进了医院。
还有几天,就是他手术的日子了,医生建议他先住院做好准备。
周煜林现在也没别的事儿做, 每天除了遛一遛伴伴, 就是来医院陪他。
这天晚上吃过饭后,靳修竹拿着一把剃刀, 他垂眼望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林,帮我把头发剃了吧。”
脑部开刀都是这样, 得剃头发。
周煜林接过剃刀, 用帕子把他的脖颈围了起来, 这才一点点开始剃头。
从这里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能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 始终那样悲伤又执着地望着屋里。
凌数已经在外面站了一天了。
自从新西兰度假回来,靳修竹便不再见他,也不许他进病房。
凌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 但不想惹他不开心,所以事事都依着他。
又怕他看不见自己,会害怕,就每天都那样站在外头。
晚上等靳修竹睡下后,凌数才勉强和衣躺在走廊的长椅上, 眯那么一小会儿。
这几天下来,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和疲倦了,每回周煜林路过看见他,感觉他随时都会倒下。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
靳修竹看了眼门外, 又看向镜子里被一点点剃光了头的自己, 闭了闭眼, 突然说:“林林,等我做完手术,你带我走吧。”
他眸色难掩悲伤,闪动着破碎:“然后帮我告诉凌数,当年真的对不住他,我不知道他那时有爱人,我不是诚心拆散……”
周煜林手一顿,惊住了。
他头一回听说这事儿,他还以为以前凌数那么恨靳修竹,是因为被靳修竹逼着结了婚……
原来这两人之间的纠葛,远比他们看到的要深。
靳修竹把散落在膝盖上的头发,一点点捡起来,用手指珍惜地抚摸着:
“帮我跟他说,这么多年互相折磨,爱和恨都够了,我累了,就到这里吧,我为当年的事儿,跟他道歉。”
周煜林轻声:“哥,这个手术百分之九十都会成功,你可以等手术后,自己跟他说。”
他不喜欢听到靳修竹,这样安排后事一般地跟他做交代。
靳修竹眼神虚焦:“林林,你看过转世重生的小说吗。”
周煜林不懂他为什么提这个,但还是说:“看过。”
靳修竹:“那你觉得,转世后的主角,没有了记忆的话,他还是原本的他吗?”
周煜林脑子卡壳,这是个有点深奥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抿唇思索片刻,用比较机械科学的话说:“我觉得一个人的核心构成,是他的灵魂。”
“而灵魂这种东西,是由一片片过往的经历、情感,还有记忆构成的,缺了哪一样,他都不会再是原来的自己。”
靳修竹细细品味,笑了:“有道理。”
刚好剃完头,周煜林拿帕子帮他擦了擦光溜溜的头,又说:“怎么问起这个。”
靳修竹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看着他笑:“突然好奇,想跟你探讨下。”
周煜林也笑,给他剥了个橘子:“等你好了,我们慢慢讨论这些,还有很多无聊的话题,都可以聊,我喜欢跟哥聊天。”
靳修竹望着天花板,喃喃:“等我好了……”
很快靳修竹就睡下了,周煜林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把门带上。
刚转身就看见凌数站在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煜林看他面色发白,下巴都长出了青茬,憔悴到好像一阵风都能刮倒,心情很复杂。
说个中肯的话,凌数为人不错,对认识的人都挺好的,唯独只对靳修竹不好。
但因为靳修竹的关系,周煜林面上对凌数客气,心里多少有点不满,无关谁对谁错,仅仅是他内心偏向靳修竹。
今天听了靳修竹的话,周煜林对凌数的感觉,变得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凌数了。
算了,他们俩的感情问题,他们自己解决。
周煜林怕吵到屋里的人,放轻了声音:“他没事,已经睡了。”
凌数揉了把脸:“谢谢。”
周煜林摇摇头,转身离开。
—
周煜林坐在约好的咖啡厅等了会儿,很快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他过来。
他招手,对方只是看着他,没回应。
陆序坐下后,把头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一张疲态遍布的脸。
周煜林有些难过:“你瘦了。”
陆序垂着眼,手指摩挲着杯口,也不说话。
周煜林:“事情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陆序嘲讽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我是为了你吗?我就是为了钱。还是这么自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人民币,谁都得喜欢你,帮着你啊。”
“你这毛病得改。”
周煜林抿唇:“我谢我的,随你怎么说。你这嘴皮子也得改,不然哪天指不定被人套麻袋揍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最后还是周煜林打破了沉默:“以后打算怎么办。”
陆序一脸无所谓:“能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他不觉得靳修臣会放过他。
跟了靳修臣十年,他对那个人很了解,那人最恨背叛,而且……
如果他只是单单骗了靳修臣签文件,害他损失了钱,也许还能好过点,但他错在,爱上了周煜林。
这才是靳修臣绝对不能容忍的。
陆序并不懂靳修臣对周煜林到底是什么复杂的感情,但他知道,靳修臣不能允许任何人染指周煜林。
周煜林抬头看他:“要不,你去环游世界吧,你以前的梦想,不就是早日退休,到处旅游吗,现在只是把计划提前几年,没什么不好的。”
陆序轻叩着桌面的指尖微顿:“也行。”
周煜林怕伤他自尊,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有钱吗?”
陆序耸耸肩:“穷光蛋一个。”
靳修臣怎么可能会让他好过呢,他手里所有财产,全都被收走了,这是靳修臣撤诉的条件。
周煜林张嘴正要说什么,陆序皱着眉打断他:“别来施舍我啊,搞得你自己多伟大一样。”
“我虽然爱钱,但我不要嗟来之食,也不要白送的。”
陆序:“我这么大个人,自己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挣?难道还会活不下去?”
周煜林所有的话,在喉咙打了个璇儿,就那样被他堵了回去。
他想了想,说:“好。但如果日子实在难的话,你可以跟我借。多少都没关系。”
陆序很轻地嗯了声,又说:“你跟他……你们怎么样了。”
周煜林也不避讳:“我放下了,希望他也能放下。”
陆序有片刻吃惊,十年的感情啊,这真的放得下吗?
陆序:“他没再缠着你?”
周煜林抿唇:“嗯。”
自从去了新西兰度假后,靳修臣的改变确实很大,几乎再没有做过让他困扰的事。
也很少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突然转了性子,但这样挺好的,比起以前靳修臣发疯死缠烂打,好了不知道多少。
起码大家现在,都很省心。
陆序觉得不可思议,那样一个偏执的人,想要什么就一定千方百计都要得到的人,竟然真的肯放手?
要知道,晋婉疯成了那个样子,即便是无数次想杀了靳修臣,拿刀捅他,他都没放弃这个疯子妈。
宁愿被捅死,不要命,都绝不放手。
这才是靳修臣。
陆序沉默一阵,没再深问。
知道周煜林如今过得好,他就安心了。
周煜林问:“你把我叫出来,还有别的事儿吗。”
陆序眼神闪烁一瞬,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的光杂糅着很复杂的感情。
像是有什么要冲破牢笼,但又被他极力压着,那么挣扎,好像困兽在厮杀。
却又很炽热、明白,宛若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
周煜林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口烫了一瞬。
他下意识避开陆序的目光,看向地面。
陆序捕捉到他的闪躲,怔了瞬,有些受伤地收回目光,再开口,所有汹涌的情愫,已经全数被镇压:
“没有。算是来报个平安吧。”
周煜林:“那就好,没事就好。”
陆序垂下眼:“就到这里吧,我要走了。”
周煜林以为他说的要走,只是赶时间,有事要去忙,以后还会再见,就点头说:“好。”
陆序站起身,戴上帽子,走出两步,又突然回头。
就那样立在一米远的距离,逆着光,深深地看着周煜林。
好像要把这个人,烙进他的灵魂。
又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割舍,永远留在这里。
周煜林朝他微笑告别。
于是陆序转身离开。
周煜林并不知道,陆序这一走,就是一辈子,再没见过面。
陆序选择了同他当初一样,体面又无声的告别方式。
—
从咖啡厅出来,还没走出多远,陆序就被一个熟悉的人拦住了。
看见靳修臣,他也不慌乱。
早就猜到,他不会被那么轻易放过。
靳修臣坐在轮椅上,朝他一抬下巴,随后自己滑动着轮椅,往一个人少的地方走去。
陆序抿唇,跟了上去。
跑也没用,能跑到哪儿去呢,他深知靳修臣的手段。
到了寂静无人的地方,曾经这对一起打天下的主仆,两两相望许久。
靳修臣像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眼底的戾气隐动:“你把你对他的感情,都告诉他了?”
陆序想起周煜林那一瞬闪避的目光,喉咙艰涩:“没有。”
靳修臣神色意外,眯起眼看他:“为什么。”
陆序很勉强地扯起一个笑:“他对我只有感激,只有对正常好朋友的感情。我不想让他难做。”
他只刚露出一点灼热的爱意,周煜林就迅速闪躲开……
那个人不蠢,心里是明白的。
那样的反应,已经很明白地给出了答案:
——周煜林并不希望他把事情挑明,不希望他说出来。
周煜林希望,他们只是朋友,一辈子都是朋友。
于是陆序,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压了下去,埋藏在心底深山。
靳修臣松了口气,微蹙着眉似乎在想什么。
陆序笑笑:“而且,我跟了你十几年,你也该懂我,我就算爱他,也不会选择他。”
因为,他见识过周煜林跟靳修臣两个人,这一路相依为命走来,深刻又美好的爱。
哪怕这份爱,到后来面目全非,如今已经破碎,但它曾经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他望尘莫及。
陆序不觉得,自己能给周煜林比这更深刻、更美好的爱。
如果做不了周煜林心里那个,让他最爱,最刻骨的人——
如果他给周煜林的东西,不能比别人曾经给的更好——
如果周煜林能给他的,也不是最好的——
那他选择不要。
他就要第一。
如果做不了第一,那第二第三他都不再想要了。
所以,他注定不会选择周煜林。
所以,他放弃了周煜林。
靳修臣说不明是生气还是什么:“如果你能放弃他,那说明你对他的爱,不过如此。”
陆序不可置否,直视他的双眼:“是。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不正常的疯子,才会追求极致的爱,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自己。”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需要先活着,爱情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如果锦上添的不是花,只是一团将将就就的棉絮,那他就不要了。
就像这些年,他误以为自己喜欢靳修臣,但待在靳修臣身边十几年,他却从来没付出过实际的追求行动。
因为对靳修臣,他原本也不打算要。
更何况,后来爱上周煜林,明白了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他才恍然醒悟,他并没有爱过靳修臣,最多只是敬慕。
靳修臣就那样歪头看着他,眼眸黑又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洞穿。
半晌,突然朝他招手:“弯腰。”
陆序虽然疑惑,但仍然照做,弓起身子,把自己的高度,放得跟靳修臣的轮椅高度持平。
结果下一刻,一个厚实的拳头,稳稳地砸在他脸上。
陆序疼得龇牙咧嘴,心头隐隐愤怒,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信封又朝着他的脸打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犹疑地看向靳修臣,发现男人已经转动轮椅,背对着他了。
陆序把信封拆了看,里面竟然有一张支票,数额巨大。
刚好是他之前被靳修臣拿走的所有资产。
陆序怔住了,他有点看不懂靳修臣了:“什么意思。”
靳修臣:“那一拳头,是你活该,你不该背叛我。”
“我本来打算给你更狠的惩罚……让你这辈子都牢记背叛的下场。”
他嗓音忽又变得温柔:“但我怕林林为你担忧,伤心。”
陆序眼睫微颤:“那支票呢。”
靳修臣:“这些,是你应得,十几年……辛苦了。”
陆序脑子懵了一瞬,随后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刚才同周煜林告别,他都没有红眼,此刻却是双眼模糊了。
陆序低下头,厚着脸皮:“对不起。”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在跟靳修臣这段主仆情意中,他是个确切无疑的背叛者。
十几年,靳修臣一路护着他,从来没对不住他过……但他却觊觎对方的爱人,还做下背叛的欺骗之事。
他错了就是错了。
他甘愿接受审判,但他不后悔。
靳修臣背对着他,让人看不清神情:“不用说对不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滚,不要再回来。既然有些话,今天你都没说出口,那以后一辈子都咽下去,再也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不会饶过你。”
陆序喉咙艰涩:“好。”
他收好信封,转身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望着男人,犹豫着,问出了一个让他存疑了十几年的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从那些欺负我的人手里救下我?”
明明他们此前根本不认识,靳修臣只是路过。
就算是突发善心,帮了他一回,但没道理后面会那么长久地,在那些人的暴力下护着他。
这一护,就是十几年。
而且,陆序了解靳修臣,他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和热衷于做好事的人。
相反,这个人很冷漠无情,不相干的人,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带看一眼。
但唯独当年……怎么就救了他呢。
巷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风过留声。
陆序缓缓收回目光,本以为,再也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因为,有个人曾经跟你一样。他在受尽欺辱时,也希望别人能来帮帮他……但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陆序心头微颤,恍惚中明白了什么:“不管怎样,这些年,谢谢了。”
陆序朝着靳修臣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那个人,挺可怜的。
或许是晋婉的诅咒生效了,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爱他,没有一个人,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如今连他都背叛了,靳修臣,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像一座等待被爱的孤岛。
却连一只白鸽,都不肯为他停留。
—
等脚步声逐渐远了,靳修臣才推着轮椅缓缓动了下。
结果刚一转身,就看见周煜林立在他身后。
靳修臣整个人一僵,勉强扯起笑:“林林来了多久了?”
周煜林淡淡地:“刚到。”
只来得及看到陆序离开的背影。
又说:“陆序……你不要为难他。让他走吧。”
靳修臣心里抽凉了下,双手微微握紧,脸上的笑变得难看、破碎:“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卑劣的人,对吗?”
周煜林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靳修臣被他的沉默刺痛,却只能独自咽下这些痛。
周煜林关心陆序,关心靳修竹,甚至关心凌数,关心所有人……
但唯独,不关心他。
靳修臣眸色灰败,垂着眼轻声:“他不会有事,放心。”
周煜林嗯了声,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跟在他身后。
手机突然响了,他生怕打扰周煜林,及时掐断铃声。
对面的人讲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回医院复查,我们需要对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做进一步的检查——”
戛然而止
靳修臣直接把电话挂了,看了眼,还是上次打来说他怀孕的号码。
他索性把这个号拉黑。
太离谱了,居然说他一个男人怀孕了
恶作剧吧。
靳修臣没那么多精力去应付这些破事儿,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周煜林身上。
跟着周煜林一起回了那个租下的小别墅。
刚进门,就被提醒说:“半个月时间到了,你该搬走了。”
靳修臣难忍失落,但还是答应:“好。”
等他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却看见凌数正坐在他的床头,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在看。
就是很久前晋婉给他的,说是周煜林高中时的那个日记本。
靳修臣宛如晴天霹雳,一瞬间发了疯,不要命地扑上前去抢。
【作者有话说】
来了,营养液啥的感谢名单,等我后面统一整理哈宝宝们QVQ
44 第 44 章
◎三个人的青梅竹马◎
凌数本来是回来给靳修竹拿点日常用品的, 但周煜林让他帮忙去把靳修臣的东西都收拾一下。
半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靳修臣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搬走。
又考虑到靳修臣的腿断了, 不方便行动, 怕他以这个为借口,赖在这儿不走, 周煜林又不想自己动手帮他,这才劳烦凌数。
凌数把靳修臣的东西,都用一个大箱子装好, 等收得差不多时, 他想着最后检查一遍, 就在屋里到处翻翻。
结果不小心把枕头弄到了地上。
却听见哗啦一声,他心里疑惑, 就把枕头捡起来,到处捏捏。
还真让他捏到了一个东西。
于是凌数把枕头拆了,然后找到了一个本子。
第一页上面, 竟然写着周煜林的名字。
随手一翻,他瞬间了然——这是周煜林的日记本。
而每个日记上,标下的日期,竟然都是十年前。
凌数本来打算放回去,看别人隐私也不太好, 但余光突然瞥见一句话, 让他合上本子的手顿住了:
——修竹哥会死。
他皱着眉,开始看这本日记,越看越是震惊。
等看完, 凌数脑袋都被巨大的信息量, 冲击到了麻木。
他就那样拿着那个本子, 坐在原地发呆,直到一个人突然扑上来,发疯似的抢他手里的东西。
凌数被撞翻了,背磕在床头柜的尖角上,疼得他直抽气。
靳修臣来很宝贝地把本子抱在怀里,满脸戾气地看着凌数,像是要用目光将他活剐:“你看了多少。”
凌数从地上坐起来,揉着被撞疼的地方:“都看了。”
靳修臣推着轮椅过去,立在凌数身前,居高临下地睨视他,语气冷到发寒:“你敢说出去试试。”
凌数:“我说出去对我又没有好处。”
靳修臣眯了眯眼,像是要将他洞穿:“你最好是。”
看了那个日记本,凌数大概能猜到靳修臣跟周煜林之间的纠葛了,他心头惊骇,对靳修臣的忌惮更多了几分。
凌数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看过这个日记本的?”
靳修臣冷然:“跟你没关系。”
凌数:“我还以为,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建立起了革命友谊。”
靳修臣淡淡地:“一码归一码。”
凌数挑眉:“我也是想帮你,如果你想追回周煜林的话,就得把你们之间的所有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们的问题症结在哪儿?怎么好帮你?”
他其实只是想知道,这个本子里写的东西,是真是假?又有几分真假?
在周煜林日记里讲述的那个故事中,靳修竹会死,他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发生。
很显然这个本子是被靳修臣藏起来的,是他的秘密。
如果凌数选择去问周煜林的话,可能会被靳修臣报复,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来套靳修臣的话。
靳修臣眼神闪了几下,嘴唇蠕动,似乎有些动摇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按照凌数教的在改变,虽然周煜林没有回头,但对他的态度,确实好了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心里都是欢喜的。
他看到了希望,所以绝不会放弃。
靳修臣挣扎片刻:“你想知道什么。”
凌数:“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日记的?”
靳修臣如实回答:“高中。高一,那时林林还跟我不熟。”
那时在周煜林眼里,他们还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同学。
靳修臣也还只是个经常被同学霸凌,却从不服软的学校刺儿头,三五天都在打架,还次次一挑多都打赢了,名声很大,也很臭。
凌数若有所思:“这个本子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靳修臣:“一半真,一半假。”
凌数:“??怎么说。”
靳修臣嗓音缓慢:“我们都活在一本书里,这是真的,我在看到日记本后,用自己的剧情去检验过。”
凌数顿时心头一揪,这么说靳修竹会死的事儿,也是真的??
他着急问:“假的那一半呢?”
靳修臣:“不算假,只能说是,因为林林,有些剧情被改变了,所以变成了假。”
凌数:“比如?”
靳修臣看着他:“比如靳修竹会死这个结局。我不傻,你最关心的是这个吧。”
凌数不可置否:“那你就当我们是在做交易吧。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儿,我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靳修臣:“可以。”
凌数:“所以靳修竹的结局,为什么会改变。”
靳修臣淡淡道:“原书里,他是被老头子推出去当挡箭牌,意外被我弄死的,但现实里,我通过林林知道了剧情,我怎么可能放过老头儿?”
他熟知剧情,所以避开了靳修竹,直接弄死了靳老头子,于是靳修竹在剧情微妙的连锁反应下,活了下来。
本来靳修臣想过,要不顺手一起弄死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又不想让林林恨上他。
思来想去,他最后选择把靳修竹关进了疯人院,再欺骗周煜林,说自己已经放过了靳修竹。
起码这样,就算日后周煜林知道真相,还有挽回的余地。
听完这番话后,凌数心里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假的就好,剧情已经过去了就好。
只要靳修竹平安,什么都好。
凌数琢磨了下:“那你,跟周煜林之间……你是因为看到了日记本,才去接近他的吗。”
靳修臣微垂下眼:“是。”
凌数心里有了几分了然:“为什么?就算日记里的是真的,他在故事里的用处也不大,对你报复靳家,几乎没什么作用。”
周煜林就单单地,只占了一条反派的感情救赎线。
可以说,他存在的意义,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救赎书里的反派靳修臣,他的所有剧情,都跟靳修臣绑定,除此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凌数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
而且一图,就图了十年。
这要是是演戏,那靳修臣能拿影帝奖吧。
靳修臣睫毛微颤,整个人的神情都软和了下来。
他手指爱怜地抚过日记本:“值得啊……他当然值得。”
“从小到大,没有人在意我,父亲不喜欢我,母亲只把我当累赘,大哥也厌恶我,佣人都欺负我……我连朋友都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靳修臣忽然扯起嘴角,流露出一副痴相:“只有他,只有他是为我而诞生,为我而存在的。他是我的,注定是我的。”
凌数沉默了,一时间心情复杂。
靳修臣:“你知道我当初,看到这个日记本,是什么感受吗?”
“我哭了,高兴哭的。我觉得他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以前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我需要遇见他,需要被他救赎……”
他说着说着,笑得温柔至极,却有一股子疯癫味儿,但语气和神情仍然是柔软的:
“我甚至觉得,我以前吃的那些苦,都变得很值得……只要他是我的。”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他。”
凌数忍不住叹气,原来这个人,对周煜林的疯狂偏执,来源于这里。
凌数:“但你这样,真的是爱吗?你真的爱他吗?”
他觉得更像偏执和占有欲。
靳修臣突然变得情绪激动:“当然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爱他!”
凌数客观分析:“那只是你以为,我看到的,仅仅只有占有欲。”
靳修臣胸口起伏,冷冷地盯着他:“你看到的就是全部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只是自以为是,凭着自己看到的那么点事情,就高高在上地来审判我,试图定义我这个人,还有我的爱。”
凌数顿了下,无法反驳,其实他本应该最能理解,这种被人审判和定义的感觉的。
因为他跟靳修竹也是,彼此在爱恨交织的婚姻中挣扎。
别人看到他们那样恶劣地相处,一个简单的‘怨偶’一词,就概括了他们的所有,否认了他们之间,恨中交杂的爱。
那些爱,跟恨一样深刻,怎么能被无视呢?
凌数又问:“你是爱他的?什么时候爱上的呢?”
靳修臣稍微平复一些,目光飘忽:“很久很久前,远比我看到那个日记本的事件,还要早……”
他跟周煜林其实,很早前就已经见过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靳修臣九岁时。
—
那一年的春天,周煜林的父母带着他,来家里做客。
那时周煜林也才九岁,父母还很恩爱,刚搬来这座城市,想去见一下故友,就牵着他去了靳家。
还告诉他,靳家有个比他大几岁、还很优秀的哥哥,让他以后跟哥哥学习。
那时周煜林太小了,一个人在靳家的园子里乱跑,结果园子太大,把自己转昏头了,忘了怎么回去。
其中稀碎的回忆,过去太久,他已经不记得了。
唯独还有点印象的,是那天他路过一棵樱花树时,有个小孩从上面掉了下来,吧唧一下摔在了他面前
当时周煜林都吓傻了,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以为那个小孩会哭,还摸了摸自己的兜,掏出一颗糖,等着哄他
结果那个小孩儿,起初被摔懵了,缓了会儿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声没吭,更别提哭。
但看他皱成枯树皮一样的红脸蛋儿,显然他是很疼的,疼得龇牙和浑身哆嗦。
毕竟是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
周煜林害怕地问:“你、你胳膊腿儿没断吧?”
靳修臣甩甩胳膊,又踢踢腿儿,最后含着晶莹的泪珠朝他摇头。
周煜林眨巴眼:“你要哭吗?看着挺疼的,可以哭,不丢人……你已经很坚强、很勇敢了。”
靳修臣还是摇头:“有人疼的小孩,才可以哭……我,不行的。”
周煜林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的话,想了想,低头把自己兜里的糖都掏了出来。
小小的手掌,托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递了过去:“那你多吃点糖吧。吃糖就会开心。”
靳修臣只是看着他,没接。
很快,周煜林听到父母在叫他,就把糖都塞进了靳修臣的兜里,急匆匆地走了。
但从那后,他几乎没在靳家见过那个孩子,就逐渐淡忘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孩儿,就是靳修臣。
他的记忆里,只有靳修竹。
但靳修臣却记住了那个,说他勇敢,说他哭也不丢人的小孩。
他喜欢那个小孩儿。
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
靳修臣的眼神涌上一股冷漠的恨意:“他先遇见的人是我,明明就是我,根本不是靳修竹。”
凌数表情一言难尽:“那后来呢,他跟靳修竹关系好,一直往靳家跑,你们总有机会见面吧。”
靳修臣咬着牙,摇摇头:“老头儿觉得我不体面,性格也不讨喜,不让我见任何客人。”
“还有靳修竹,他那时一看到我,就会受刺激尖叫,所以老头儿不准我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靳修竹看到他一次,受一次惊吓,他就会被靳老爷子毒打一次。
每次都是吊起来,用铁衣架抽,生生抽掉半条命,白皙瘦弱的小身子上,满是狰狞可怖的红痕,让人看着都心惊。
夏天的时候,伤口发炎溃烂得尤其快,经常一身流着脓水,散发着怪味儿,他都恶心自己。
靳修臣垂下眼,那么委屈又难过:“其实每次林林来找靳修竹,我都在的……”
周煜林跟靳修竹在卧室看书时,他就在外面的墙角边蹲着,好奇地听两人说话。
周煜林跟靳修竹在池塘边玩儿时,他就在旁边的大树下躲着,直勾勾地看着周煜林。
周煜林跟靳修竹一起上学放学,他每次都保持十米的距离,一直偷偷地跟着他们。
每回有点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靳修臣都会趁着周煜林不在,偷偷塞进他的书包里。
但周煜林都以为,那些新奇的草编蚂蚱,还有不怎么甜的糖,以及难吃的饼干,都是靳修竹给他的。
也以为,从小到大,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是被靳修竹收拾后,才变得安分的。
还以为他在外面闯了祸,都是靳修竹帮他收拾好烂摊子的。
周煜林的记忆里,永远只有靳修竹。
其实青梅竹马的,一直都是三个人。
而那十多年一直照着周煜林的月亮,是靳修臣,而非靳修竹。
靳修臣喉咙艰涩:“我什么都不是……我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应该是三个人都存在的记忆,三个人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却不存在……”
“我好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从地缝里偷窥人间,偷看他们幸福……我也想跟林林玩儿,想跟林林牵手,想陪着林林……但我什么都不是,他甚至不记得我……”
“我就那么看着他,望着他,好像望着天上的星星一样,望了好多年……”
说到最后,靳修臣难忍哽咽,颤抖着眼皮,痛苦地闭上了眼:“我爱了他不是十年,而是二十年。”
他看着周煜林从小长到大,一直在他周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在靳修臣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爱着周煜林了。
靳修臣喉咙喑哑:“结果你们都来跟我说,我这不是爱,我不爱他……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听到现在,凌数心里都发堵,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
他终于理解了,靳修臣对靳修竹疯狂的敌意。
也理解了在周煜林靠近靳修竹时,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发疯,疯到不正常。
靳修臣的爱无疑是扭曲的,极度偏执的。
但这确实是爱,而且再没有人能比得上的深刻的爱。
凌数:“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他呢?”
明明后来有那么多机会,靳修臣都可以跟周煜林坦白,但他没有说,宁愿被周煜林误解,宁愿被所有人说他疯癫,都没有说。
靳修臣眼眶绯红:“我要怎么说?跟林林自首,说我就是个窥探了他十几年的变态?如果有人这样对你,你不怕吗?”
“我知道我不正常,我不想吓到他。”
而且……而且他小时候肯定特别丑陋。
不然怎么会,所有人都说他性格阴暗,都对他厌恶至极。
那样的他,真的配站到周煜林的眼前吗?
他害怕看到,周煜林的眼里,也出现同那些人一样的厌恶神色,害怕被周煜林讨厌。
那时的靳修臣,极度自卑,敏感。
周煜林就像是他偶然捡到的一颗珍珠,他甚至都不舍得用自己的脏手去碰,害怕弄脏了珍珠。
靳修臣:“本来我这辈子,或许都不会靠近他,只会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他,直到有天,他在学校的天台午休后,落下了这个日记本……”
他说着又笑起来,笑得那么幸福,但又夹杂着苦涩:
“当时看完他的日记,我就想啊,我们是天生一对,他就是我的,该是我的,感谢老天,我甚至感谢这个让我吃尽苦头的傻逼世界。”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多年望月,有天月亮忽然坠落,刚好跌进了他的怀里。
于是守月人,终于有了拥有这轮月亮的勇气。
靳修臣傻傻地笑:“我终于有了勇气,决定靠近他,走到他的面前。”
“我想给他最好的东西,但又怕他嫌弃,我只能拼了命地对他好。这一次,没有靳修竹了,我不会再让他被任何人抢走。”
听到现在,凌数都有些佩服他了。
但又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后来呢?既然这么爱,为什么婚后一年又对他不好了?”
不应该更珍惜吗。
靳修臣的表情,一瞬变得僵硬,随后他眼里浮动出一股隐隐的刺痛。
【作者有话说】
揭露点过往,把故事拼凑完整点,才好再上大火QVQ
45 第 45 章
◎你再说一遍◎
终于到了靳修竹手术的日子。
那天天高云清, 看起来是个好日子,周煜林稍微有一点迷信,他还特意查了黄历, 抽了个签, 是中上签。
结果应该不会太坏。
一大早,靳修竹就起床了, 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树,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落在他脸上, 照出几分苍白。
周煜林拿了湿帕子给他擦脸:“别担心, 肯定会顺利的。这个病容易治, 动手术基本都能好。”
靳修竹很浅淡地笑了下:“我很好,你才是别担心。”
他从枕头底下, 摸出一个带着密码锁的本子,手指轻轻拂过封面,最后把本子递给了周煜林。
周煜林:“这是什么?”
靳修竹目光没挪开:“是一个重要的东西。林林帮我收着吧。”
他垂下眼, 神情几分复杂,让人摸不透:“如果有天,我自己主动问你要,你就把它给我。否则……就帮我一直保存着吧。”
周煜林没多想,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在靳修竹的手术上:“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马上就要到手术时间了, 周煜林心里总是慌慌的。
他不自觉地想要做点什么,哪怕是漫无目的地踱步也好。
怕影响靳修竹的心态,周煜林没敢在屋里待着。
出了门, 看见凌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 双手抱着头, 浑身笼罩着一股无力感。
男人满身疲惫,经过这段时间,他整个人已经消瘦不堪。
周煜林挨着他坐下,不知道是在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肯定会没事的。”
凌数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一定。”
周煜林这才注意到,凌数掌心里,正捧着一个平安符,他顿了下。
凌数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想起什么,慌忙把平安符塞到他手里:“等会儿你把这个,偷偷放进他的衣服口袋。”
靳修竹不想见到他,他怕自己出现,会影响靳修竹的心情,也清楚,这个平安符他来给的话,对方大概不会要。
看见男人发抖的手,周煜林没有拒绝,把平安符收好了。
他们都只是为了靳修竹好,没必要拒绝。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半小时。
手术时间终于到了。
靳修竹躺在病床上,被从屋里推出来,周煜林赶紧上前,把平安符偷偷塞给他,又握住他的手:“我在外面等你出来,我一直在。”
他知道一个人动手术时,会有多害怕,尤其是靳修竹还是开颅手术。
靳修竹朝他笑,目光不经意扫到躲在角落里的凌数,稍稍一停顿。
靳修竹朝凌数招招手。
凌数一脸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还有几分酸涩。
他大步上前,低着头温柔地注视着爱人:“我也会一直在。别怕。”
靳修竹很久没见过他了,发现男人瘦得好厉害,倒是比他这个病人,还要憔悴。
喉咙蠕动几下,靳修竹轻叹一声。
这一声,好似要把过去这几年的痛苦,不幸福,还有无力,以及爱和恨,全都从身体里排出去。
靳修竹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祝你以后幸福。”
凌数视线变得模糊,他咬着牙:“别这样。”
靳修竹只是笑,很快他就被医护人员推走了。
凌数想起他那个释然的笑,心里一阵一阵刺疼,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慌。
周煜林知道,靳修竹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反正做完手术后,他们很快就会一起去国外。
看着凌数的样子,周煜林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拍拍他的肩:“坐下等吧,你该休息了。”
凌数只是摇头,一个人面对着墙壁,也不说话。
这场手术很漫长,他们从上午,等到下午,中途连都饭也没吃。
主要是吃不下。
等到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凌数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狼狈地跑过去,一把抓住主刀医生的手:“怎么样了?!”
医生也很疲惫,但还是露出一个笑:“没事,很成功,安心。”
凌数深吸一口气,悬着的心稳稳落了地,他脱力地扶着墙壁,喃喃:“没事就好。”
周煜林也总算是放心了:“我去买点吃的,他醒了肯定会饿。”
凌数忙说:“我去吧。”
周煜林觉得这样也行,万一靳修竹突然醒来,想找他呢。
周煜林回了病房,这时靳修竹还没醒,他就坐着望向窗外发呆。
马上就是开学的日子了,明黎那边也发了消息,说等他过去。
到时候等靳修竹修养得好一点,他们就立刻飞往国外。
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周煜林瞥了眼,目光一瞬被抓牢了。
陆序:我走了
周煜林飞快打字:是要去环游世界了吗
陆序:嗯
周煜林:好,祝你一路顺风,有空回来聚一聚
陆序没接话,他大概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但他不想告诉周煜林,怕周煜林会因为离别伤感。
陆序:如果有天,你突然想了解靳修臣了,就去见一面晋婉
这是他为靳修臣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就当是对他背叛的赎罪,对这十几年的报答。
周煜林想,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确实,自从结婚后,靳修臣就一再让他感到陌生,离婚后更是让他仿若觉得,好像从没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尤其是听了靳修竹给他讲的,过去小时候的靳修臣后,周煜林更加明确了,哪怕是相爱了十年,自己也并不了解这个曾经的爱人。
但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不会有陆序说的那样一天。
这条消息周煜林没回。
陆序:祝你一生顺遂
周煜林:同上,你也是
聊天结束,周煜林心里突然有一丝怅然。
陆序……真的还会回来吗。
在他出神时,病床上的人突然咳嗽了几声,周煜林立马起身:“哥?醒了?”
靳修竹眨眨眼,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林林?”
周煜林赶忙扶他:“我在,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东西?”
靳修竹打量了一圈屋里,脸色难看几分:“我病了?林林我父亲呢,不是跟他说了不去医院吗,药味儿这么浓,谁受得了。”
周煜林手里准备给他垫腰的枕头,猛然滑落:“……哥,你怎么了?”
靳老爷子,早就去世了啊。
靳修竹看他脸色惨白,皱起眉头:“我怎么了?”
周煜林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得去问问医生,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踏出房门,就跟来做检查的医生迎面撞上,周煜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拉住他:“医生!我哥他怎么了?他说话好奇怪!”
医生安抚他:“没事,你别担心,手术后遗症。”
“脑肿瘤不是什么难治的病,但他这个情况就坏在,肿瘤压迫了脑神经,所以动手术,可能会造成失忆,或者记忆混乱,还可能智力倒退,以及双腿瘫痪……”
听到这些话,周煜林一颗心像是坠了铅球,慢慢沉到了底。
难怪,难怪明明只是普通的手术,靳修竹的反应却那么奇怪,总是给他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甚至不想治疗,不想活着……
周煜林都不敢想,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做完手术可能会智力倒退,甚至还会瘫痪后,是怎么面对过来的。
靳修竹该有多恐惧,多害怕,一个人藏着这些事,多孤独……
难怪靳修竹总是说,在手术完后,让周煜林带自己走,因为靳修竹知道,手术后的他,很可能已经丧失了对自己的掌控能力。
所以他才会,提前把自己托付给周煜林。
周煜林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上。
到底怎么了这个世界……
身后突然哗啦一声。
周煜林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拎着很大两袋东西的凌数,此刻脸色惨白,摇晃着身子,站立不稳地后退了几步。
凌数僵硬地扭头面对医生,双唇血色尽失:“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医生如实:“是的。但那些术后情况,只是有可能,不一定会出现。所以现在我需要检查一下他。”
医生推开门进了病房,周煜林和凌数紧跟其后。
靳修竹正拿着手机在看什么,见他们进来,就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
靳修竹眼里有几分无措:“林林,我是不是很严重?”
看着曾经那样高傲又意气风发的人,露出这种表情,周煜林心里一疼,摇头:“没事的。医生要给你检查,别怕。”
靳修竹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了周煜林的话,配合着医生做完了检查。
半晌后,医生叹了口气:“家属,出去说话吧。”
周煜林看了眼靳修竹,正要走,突然袖子被一把拽住。
靳修竹:“林林别走。”
他眯起眼对医生说:“我是病人,我有权利知道我的病情,就在这儿说。”
医生:“好吧,你觉得自己现在是几岁?”
靳修竹不愉快地抿起唇:“你在耍我?”
医生在病历本上飞快地写字:“智力正常。”
又问:“病人请配合,我需要判断你现在的状况。”
靳修竹明显不想搭理他,周煜林却乞求地说:“哥,你配合一下,求你。”
靳修竹无法拒绝周煜林的请求,看了眼医生,这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十九岁。”
周煜林脸色一变,闭了闭眼。
凌数更是受到了巨大打击,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虚脱地靠在墙边。
医生点头:“看来没有失忆,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腿是不是不能动了?”
这回轮到靳修竹神色不好了,他看着自己的双腿,微微握紧拳头,试探性地抬了下腿,结果没抬动。
分毫都没动。
医生顿时了然:“双腿瘫痪。”
靳修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修竹后面都会被治好的哈,这对对主线剧情发展至关重要,所以要走走他们的剧情QVQ
46 第 46 章
◎比狗都乖◎
最终确定了, 靳修竹的情况是记忆混乱,加上双腿瘫痪。
记忆的事情,医生说只是暂时性的, 能慢慢修养回来, 只是恢复过程有点漫长。
双腿……因为是脑神经受损,国内暂时没可能医治。
听到这些话, 周煜林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凌数更是无法面对,捧着自己的脸, 狼狈地, 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倒是靳修竹, 确认了自己情况后,很淡定地朝着周煜林笑:“没事的林林, 别担心。”
周煜林只能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靳修竹:“我有点困了,林林你先出去吧。对了,晚上我想吃点清淡的粥, 你去帮我买来。”
周煜林:“好。”
他出了病房,一转身就跟坐在长椅上的凌数对上了眼。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眼里是浓重的疲惫,凌数更有一种沧桑感。
周煜林挨着他坐下,手掌撑着额头, 想缓和下紧绷的神经。
凌数沙哑着嗓子:“我要带他走。”
周煜林瞬间蹙眉:“不行。”
凌数揉了把脸:“你难道想看他一辈子都瘫着吗,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受不了的。”
周煜林抿唇:“我会给他找医生,找最好的医生, 我不会放弃的。”
凌数语气冷了几分:“我知道你关心他, 但你只是个普通人, 没权没势,还没钱,不如把他交给我,我会倾尽我的所有,去治好他。”
这番话,有理有据,让周煜林哑口无言。
他双手缓缓抓紧衣角:“还是不行。”
靳修竹在动手术前,再三交代了他,一定不能让他落到凌数手里,哪怕是凌数乞求,下跪,都不能把他交出去。
周煜林不想违背跟靳修竹的约定。
凌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他:“那就别怪我用点手段。”
周煜林心情复杂,他本不想跟凌数撕破脸皮,但眼下这个情况,凌数显然已经失去理智。
他只能说:“不管你怎样,我都不会把他交给你。”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空气中发酵着火药味。
一触即发。
这时,身旁的病房里突然传出一阵巨响,哐当一声,震得人耳膜都刺痛。
凌数第一个反应过来,飞快地推开门往屋里去。
周煜林紧跟其后。
两人刚进门,就看见屋子的正中央,一个陶瓷花瓶正四分五裂地躺在那儿。
靳修竹对上他们询问的目光,低头掩盖自己的神情,嗓音带笑:“没事儿,刚才手滑了下。”
周煜林和凌数都沉默了。
手滑怎么可能会把花瓶,滑到屋子中央摔了。
靳修竹这回终于注意到了凌数,他上下扫视了一圈儿这个人,眼里逐渐流露出兴味儿。
这是他看到符合口味的猎物时,惯常露出的神情。
靳修竹:“刚才就想问了,你是谁?”
凌数一怔,就那样僵硬地立在原地,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一股刺痛感,让他的心脏慢慢蜷缩起来,抽搐了几下。
他嗓音里是不甘,杂糅着心痛和难以接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靳修竹扭头看向周煜林:“林林,他谁啊。”
周煜林一言难尽,这两个人曾经相爱相杀,那么深刻地纠缠在一起,如今见面却不相识,连名字都不再记得。
心情复杂。
周煜林:“他叫凌数。凌盛集团的公子。”
靳修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划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了眼,随后朝凌数一招手:“过来。”
凌数执着地盯着他,一步一步沉重地把自己挪过去。
靳修竹:“低头。”
凌数便低头。
乖得跟条狗似的。
下一瞬,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了凌数脸上。
凌数被打懵了,半边脸都麻了,他怔愣地望着靳修竹,好久都没醒过神。
靳修竹扯起唇角,恶劣道:“前夫哥,我的笑话好看吗。”
凌数顿了下,随后暗淡的眸子,缓缓燃起一丝亮光,像是漫长极夜里的一缕曙光。
他猛地抓住靳修竹的手,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又激动又欣喜,神情近乎乞求:“你记得我?你记得我对不对?”
靳修竹淡淡地,把手机扔给他看:“谁管你。我只是看了手术前写的人物关系表。”
凌数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上面简单地记录了几个人,还写了备注,比如周煜林的备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关系很好’。
而给凌数的备注,只有三个字——前夫哥
这显然是靳修竹手术前,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忆,事先做好的准备。
凌数整个人又像是即将熄灭的火烛,迅速灰暗了下去,抓着凌数的手,也无力地垂落。
靳修竹:“赶紧滚,不然还揍你。”
少年时的靳修竹,意气风发,性格桀骜又张扬,宛如出鞘的宝剑,锋芒不藏。
如今记忆只停留在十九岁的靳修竹,性格和行事也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他对凌数的逻辑就是,既然已经成为了前夫哥,说明他们之前肯定不怎么愉快。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让他不愉快?
那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先把人揍了,出口气再说。
凌数:“我会再来看你的。”
丢下这么一句,他提步离开了,背影都弓成了绝望的弧度。
屋里只剩下周煜林和靳修竹两个人了
靳修竹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整个人显露出一股颓丧感。
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喉咙喑哑,一字一句:“林林…我真的……真的瘫了吗……”
周煜林走过去,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没事,你只是病了,病了就治。会治好的……”
靳修竹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早知道不做这个手术了,让我死了算了。”
周煜林难过摇头:“不行。”
靳修竹喃喃:“以后我再也站不起起来了,出行需要坐轮椅……再也打不了篮球,再也跳不起来,是个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的废物……”
“我这辈子,都只能做依附于别人活着的蛆虫……”
周煜林:“没关系,我会照顾你。”
靳修竹抱紧了他:“给我讲讲,现在的靳家是什么样了吧,父亲又去哪儿了。”
—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还有鸣动的闪电,一阵一阵的,让周煜林没怎么睡好。
他稍微早起了一点,刚开门,却看见门口蹲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壮硕男人。
这两人正靠在墙边打盹,开门声响了,他们都没察觉。
周煜林并不认识他们,感觉来者不善,他转身进了屋里,抄了一根铁棍子,又转头出来。
他拿着铁棍,点了点这两个人的肩:“醒醒。”
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不耐烦地啧了声,缓缓转醒,睁开眼对上周煜林一张漠然的脸时,瞌睡被吓了个精光。
刀疤男忙扇了另一个黑瘦男一巴掌:“别他妈睡了,醒醒!”
周煜林就看着他们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又尴尬地杵在那儿。
周煜林:“你们是谁,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刀疤男支支吾吾:“老板让我们保护你。”
周煜林抿唇:“你们老板是谁?”
刀疤男:“靳修臣……你别害怕,我们真就是来保护你的。平时你是看不见我们的,今天没想到您起得这么早,让您给撞见了……”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周煜林微微蹙眉:“平时?你们一直在?这是监视,犯法的,我报警了。”
刀疤男忙摆手:“不不,我们这两天才在,就你们从医院回来那天开始在的,对了,老板也一直在——”
他话音刚落,黑瘦男就踢了他一脚,尬笑:“老板不在,老板没来。”
周煜林直直地盯着他们。
那种审视的目光,让黑瘦男紧张,他索性闭了闭眼:“算了,老板也在,他给你买花去了,等会儿就来。”
刀疤男:“对对,我们就是打工的,你别报警。等会儿老板来了,他自己跟你说。”
周煜林沉默了,难怪,难怪自从回国后,每天门口都放着一束花。
他原本还以为,是谁送错了……
周煜林:“不用,他不用来跟我说了。你们也赶紧走,如果我再看到你们,就报警。”
刀疤男:“可是老板说你最近会很危险!”
周煜林淡淡地瞥他一眼:“我没有任何危险,这不是你们监视我的理由,赶紧走。”
刀疤男还要说什么,黑瘦男扯着他胳膊:“唉算了,走吧,问问老板怎么办。”
周煜林确认他们离开,这才关上大门。
他端着早餐的粥上了楼,见靳修竹正推着轮椅坐在窗前,就问:“在看什么?”
靳修竹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那个前夫哥,都已经在楼下站了好几天了。”
距离靳修竹做完手术,回家修养,已经过去好几天
凌数每天都执着地站在这个窗户口正对的楼下,就那样一直望着楼上。
周煜林把桌子挪过去,让他好吃饭:“要我让他走吗?”
靳修竹笑笑:“别啊,无聊的时候,往楼下一望,就能看见帅哥,多好啊。”
他一只手摸着下巴:“对了,你去跟他说,让他换件衣服,这套我都看腻了,而且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吧,看他那落汤鸡的样子,丑死了。”
“你让他换一身……嗯……”
靳修竹左思右想,眼睛亮了下:“对,让他换一身开胸的,薄一点的衬衫,要身体若隐若现的那种。”
“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性格,穿这种轻浮的衣服,表情肯定会特别有意思……”
周煜林心里为凌数默哀:“好。”
他哥自从手术后记忆混乱,行事就愈发的桀骜张扬,知道凌数是前夫哥后,经常是心血来潮地,就折腾对方一下。
比如此刻,靳修竹突然拿着一个面包,朝楼下喊:“喂,前夫哥,接住了啊!”
随后他把面包扔了下去,凌数便像一只狗一样,跳起来用嘴去叼。
这是他们俩这几天里,为数不多的小互动,靳修竹每次见凌数接住了,就会很开心。
靳修竹看热闹一般笑着:“林林你看,他比我以前养的狗都乖呢。”
周煜林:“……哥开心就好。”
伺候靳修竹吃完饭后,周煜林收拾了下屋子,到了早上九点,他手机惯例收到凌数发来的消息。
凌数:我要带他走,请你把他交给我
周煜林直接无视,每天都是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放下手机,转身忙去了。
却错过了凌数后发来的信息。
凌数: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客气礼貌地问你
47 第 47 章
◎他有个秘密你知道吗(捉虫)◎
靳修臣怀里抱着一束漂亮的满天星, 推着轮椅在不远处看戏。
见凌数跳起来,用嘴去接楼上靳修竹扔下来的面包,他陷入了沉思。
林林会不会也喜欢这样?
他要不要也练一下这招?
这时凌数刚好转头, 跟靳修臣对上了眼。
一瞬间, 凌数浑身僵硬,想到刚才那一幕, 被靳修臣看去了,他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打击,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几乎是惨白着一张脸。
感觉他人都要碎了一样, 看着就叫人觉得怪可怜的。
靳修臣推着轮椅过去, 挖苦他:“怎么了,一副好像被人羞辱了的小模样。”
“你做的时候, 都不觉得丢人,发现别人在看,反而自尊心上来了?”
凌数微微握紧了拳头, 垂着眼神色憔悴。
靳修臣拍拍他的腰,他坐着轮椅,这个高度只能拍到腰:
“追老婆就不能要脸,你还是道行太浅。要是林林愿意跟我这样,我愿意站到中央大街去, 给所有人表演, 边表演边大喊‘我是林林的一条狗’。”
“这点你不如我,你得跟我学习。”
凌数:“……神金。”
他确实做不到靳修臣这样疯癫,完全都不要脸皮, 因为从小的上流社会精英式教育, 让他养成了高度的自尊心。
愿意在靳修竹面前放下那些自尊心, 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靳修臣没再理他,推着轮椅饶过墙角,去了正门口。
凌数看着手里的一个面包,把包装撕了,手指珍惜地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他嚼得很慢,想要细细地从中品味出一点甜。
吃着吃着,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眼眶染上了红。
这样也好,总比完全不理他好。
只要还看他就好。
——
靳修臣把花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又伸着脖子去看窗户。
试图透过薄薄的玻璃窗,看一眼里面的人。
他很想周煜林,每天都想,想见他,想抱抱他。
但又怕周煜林看见他后会不高兴,会坏了心情,他只能克制着自己。
他已经学会了克制
什么时候,林林才会回头看他。
靳修臣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推着轮椅走了,刚走出没几步,刀疤男和黑瘦男围上来。
刀疤男:“老板……我们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靳修臣脸色顿冷:“废物。”
两人心里都发怵,低着头:“对不起老板。他一定要赶我们走,不然就报警。”
靳修臣清楚周煜林的性子:“算了。你们给我盯紧那个人。”
他抬手轻轻地,对着院子里站着的凌数一指:“就是他。一旦他有什么动作,立刻告诉我。”
前几天,靳修臣都是自己在这儿守着周煜林。
商场上交锋这么多年,他清楚凌数的性子,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内里其实也很疯。
对一定要到手的东西,比起他来更加不择手段。
靳修臣几乎可以肯定,如果周煜林不把靳修竹交出来,凌数最后会用强的。
凌数对靳修竹会怎么样,他一点都不在意,他担心的是,周煜林会被伤害。
这是他绝不能容许的。
今天靳修臣的腿,需要去医院复查,他回来这么多天,也该去换药了。
医生说,不好好处理的话,他的腿以后可能会落下残疾。
靳修臣怕周煜林会嫌弃那样的他,所以今天他得暂时走开,去一趟医院。
交代好事儿后,靳修臣才离开。
这边周煜林也没什么事儿做,给伴伴洗了个澡,陪它在阳台上玩儿。
偶尔望一眼楼下,看看凌数还在不在。
到了傍晚天色逐渐暗沉时,周煜林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凌数的身影消失了。
他也没多想,只以为凌数是想通了,所以走了。
但很快,他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噼里砰咚的声音,还有人的闷哼声,很奇怪。
周煜林警惕心很强,从猫眼看出去,结果看见门口有两拨人在打架。
有两个还是他白天刚见过的,那个刀疤男和黑瘦男,他们正跟另外几个黑色西装的健硕男人打斗。
周煜林直觉不太妙,轻手轻脚地回了屋,去叫靳修竹。
靳修竹正抱着伴伴玩儿:“怎么了?”
周煜林食指竖在嘴边,小声:“外面有人在打架,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先躲一下。”
靳修竹眯起眼,直接抄起墙边的一个铁棍:“林林别怕,我们上楼,先报警。”
周煜林心跳都稍微有点快:“好。”
他用轮椅推着靳修竹,出了房间路过客厅,却跟几个陌生的男人打了照面。
周煜林呼吸都屏住了,这些人从哪里上来的。
一阵风吹过,卷起窗帘,周煜林瞬间明白了,有些懊恼。
他应该第一时间去关窗的。
谁能想到,三楼这些人也能爬着窗进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地:“周煜林,把他交给我。”
凌数从人群后走上前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疲态很重,目光冷淡地注视着周煜林。
靳修竹把铁棍子往肩上一抗:“前夫哥?这些是你的人?带这么多人想干嘛。”
凌数的神情变得如水般柔软,低着头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家。”
靳修竹眯起眼:“你吓到林林了,给我滚出去。”
凌数立在那儿,没有动,只是眼神瞥见靳修竹赤裸的脚时,他蹙了瞬眉。
蹲下身,拿过旁边的翻毛拖鞋,又温柔地托起靳修竹白皙的脚,用掌心揉搓两下,试图回暖一点温度,再把拖鞋给他穿上。
凌数低着头,像一个最虔诚的骑士:“我可以走,但你要跟我一起。”
靳修竹直接用棍子抵住他的胸膛,把他狠狠一推:“滚,谁要你管我。”
凌数没有抵抗,被他推翻在地,轻描淡写地下命令:“抢人。不能伤了我爱人,其余随便。”
意思就是,不能伤到靳修竹,但周煜林如果要对抗,那他的死活,就听天由命了。
屋里的一群男人顿时一涌而上,手里还都拿着粗长的棍子。
周煜林不擅长打架,只能推着靳修竹到处躲,见人扑上来,就抬脚踹。
靳修竹坐在轮椅上,倒是能拿着铁棍子大杀四方,来一个他敲一个,跟敲核桃似的。
打架他可是一把好手,要不是腿瘫了,这屋里没一个干得过他。
那些人不敢伤到靳修竹,投鼠忌器,一时间竟奈何不了两个人。
这场车轮战持续了很久,直到周煜林累得气喘吁吁,有些脱力了,那些人才找准破绽,一把扑上来,把他拉开。
凌数立马上前掌控住了轮椅,把靳修竹推走了。
周煜林双手都束缚住,他挣扎着:“你放开他!”
靳修竹眼神能把人刀死,仰头瞪着凌数:“你敢动他试试。”
凌数温柔地替他理了下额角的碎发:“跟我走,我马上就放了他。”
靳修竹正要说话,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
靳修臣带着人匆匆赶来,听见屋里的动静,生怕周煜林吃亏,直接让人把门被砸开。
见他们那样抓着周煜林,靳修臣眼里顿时戾气翻涌,二话不说,让自己的人加入了战斗。
客厅内又响起乱七八糟的声音,两拨人混战在一起。
凌数护着靳修竹,在旁边冷眼看戏。
靳修臣推着轮椅,去到周煜林身边,像一匹捍卫自己领土的恶狼:“别怕。我在。”
这还是回国后,周煜林第一次见到靳修臣。
视线扫了眼男人打着石膏的腿,他眉头微拧:“让开吧,你能做什么。”
靳修臣有些受伤,他还是被嫌弃了吗:“林林信我,我会保护你。”
周煜林不再说话。
靳修竹看着客厅都被砸得乱七八糟,他生气了,这些都是林林平时好不容易打整的家,就这么被毁了。
他直接拎起棍子,猝不及防地给了凌数一下。
打的是腿,霸道的力道扫过去,凌数直接疼得单膝跪下,额头都唰唰地冒冷汗,脸色白一阵又红一阵。
他却抬起头,温柔地望着靳修竹,露出一个艰涩又苍白的笑:“消气了吗。”
又拉起靳修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没消气再打几下。”
靳修竹皱着眉:“滚开。”
周煜林一看,这是个好时机,什么都不顾了,冲上去想把靳修竹抢过来。
凌数暂时疼得站不起来,察觉他的动机,冷呵一声:“拦住他!”
周煜林大惊,下一瞬,眼看着一个棍子朝他的脑袋砸过来,他又刚好夹在墙面跟人之间,根本避不开,只能双手抱头,试图保护自己。
靳修竹吓得大喝一声:“谁他妈敢!”
这时,突然一个身影扑过来,抱着周煜林,把他护在了怀里。
周煜林有几分愣然,反应过来后立马爬起来,看着靳修臣疼得蜷缩成一团,他犹豫着,还是问了句:“还好吗?!”
靳修臣五官都痛到扭曲了,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密密的,还扬起一个安抚却难看至极的笑:“没、没事……”
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此时那只手正疼得止不住地颤抖,指尖都是发木的,遭受了一个壮年男人的全力一击,怕是也骨折了。
换了以往,他肯定是要又哭又撒娇,让周煜林心疼自己的。
如今靳修臣却是咬着牙,只说:“我没事。”
这场闹剧还在继续。
靳修竹在旁边冷眼看着,见周煜林还要过来抢人,摇摇头制止了他。
随后对凌数说:“让他们都停手。”
凌数:“你答应跟我走,我就让他们停手。”
靳修竹双手握紧:“好。但你要给林林道歉,家里被砸坏的东西,你都得赔。”
凌数终于露出一个浅笑:“好。”
他抬手一扬,他的人停下了动作,靳修臣的人也没再轻举妄动。
凌数撑着身子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到周煜林面前,朝他郑重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周煜林脾气那么好,此刻脸上也难忍怒意。
他以前对凌数的感观一向不错,如今却是有些恨上他了。
周煜林:“受不起。你今天这样是违法的,我会报警,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人发起疯来,简直就是以前翻版的靳修臣。
凌数客客气气:“好。我等着警察局的传唤。”
他转身,推着靳修竹就要走,周煜林慌了:“你不能带走他!”
靳修臣一个眼神示意,他的人迅速控制了门口。
凌数看向靳修臣:“你以前说了,会帮我的,我们才是一条战线上的,你现在是要跟我作对吗。”
靳修臣的手疼得厉害,他还没缓过来,嗓音沙哑:“其他的我可以帮你,但如果你跟林林起了冲突,那就别怪我了。”
凌数沉着声:“你确定?”
靳修臣用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凌数轻吸一口气,放弃了同他交谈,反而是转头看向周煜林:“他有个秘密你知道吗?他看过你的——”
“凌数!你他妈不想活了!”靳修臣厉声打断他,慌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大家QvQ,高考加油
48 第 48 章
◎会等我的对吗◎
周煜林眼神在凌数和靳修臣之间, 来回扫视,轻微皱眉:“什么?他看过我的什么?”
靳修臣扯出一个慌乱的,惨白的笑:“没有, 他乱说的林林, 他就是为了把人带走,开始编故事, 想挑拨离间。”
凌数不咸不淡:“我是不是编故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劝你别掺和这事儿,否则我也是可以做小人的。”
靳修臣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弄死, 他真他妈有病, 之前竟然相信凌数, 跟他讲了日记本的事儿。
如今这件事,就是他的死穴, 被人握在手里,想怎么拿捏他都行。
凌数:“把你的人撤走。”
靳修臣没办法,恨恨地咬牙, 打了个手势。
等凌数离开后,靳修臣怕这些人吓着周煜林,就让他们先出去了:“对不起林林,我来晚了,因为我——”
“不用解释。我不想知道。”
周煜林没心情听他说话, 直接打断了他, 蹲在地上,开始收拾屋子。
靳修臣抱着那只受伤的手,垂下眼:“好。”
他今天本来只是去医院给腿换个药, 做下复查, 只需要半天就好。
但医生说, 他这段时间没有静养,骨折的腿有恶化的趋势,恐怕会落下残疾,建议他住院。
靳修臣害怕自己成了个瘸子,以后周煜林会嫌弃他,就答应了。
但天快黑的时候,他收到了手下人发来的消息,说是凌数不见了。
那一刻,靳修臣就知道大事不妙,顾不得腿伤,也顾不得输了一半的点滴,疯狂地往周煜林家里赶来。
万幸是赶上了。
他都不敢想,刚才那一棍子,要是落到周煜林头上,会是什么后果。
那他真的会发疯。
周煜林把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放回沙发上,余光瞥见靳修臣受伤的手,视线顿了下。
出于人道主义,他问了句:“要紧吗,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好歹是为了他受的伤。
靳修臣眼睛微微发亮,仰起头看着他,他很想说好疼,很想让周煜林多关心一下他
但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还好,只是看着严重,林林别担心。”
靳修臣在面对周煜林时,开始变得极度地小心翼翼,害怕伤害对方,每回做出行动前,他都必问自己是不是在为对方考虑。
周煜林淡淡地:“没担心,只是怕你因为这点伤,赖上我。”
靳修臣怔了下,心头一疼,酸涩地疼,连呼吸都是难过的。
他垂下头,掩盖眼底的斑驳,小声:“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吗。”
周煜林抿唇,客观道:“之前你跳楼摔伤腿,就是这么赖了我一个月的。”
“关于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人这个话题,或许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
靳修臣双手死死握紧,紧到指关节都泛白,就那样把脸埋在阴影里许久。
再抬头时,他脸上是一个惨淡的笑,嗓音都略微颤抖:
“对。我以前,人挺烂的。做了那么多让你难受的事儿,真的抱歉。”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烂人,烂透了。
但仍然抱有一丁点希望——他在爱人的眼里,至少是不同的。
如今连这轮最后让他仰望的月亮,都熄灭了。
靳修臣只能用轻描淡写的玩笑话,来伪饰他极致的在意和心痛。
没关系,他就是一个烂人,说实话而已。
周煜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了。
他想,他大概还是做不到,像对待别人一样去对待靳修臣。
他总怕自己心软,所以下意识高筑起保护台,以此来证明自己确实放下了,证明自己确实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人了。
而他筑起保护台的方式,就是精准地打击对方的痛点,说一些话去刺痛靳修臣。
周煜林感觉这样有点不对,但他又抓不准到底哪里不太对。
算了。
懒得对这个人再花一丁点心思。
抬头时看见,男人额头上的碎发,都被疼出来的冷汗浸湿,嘴唇也发白,显然是极度痛苦的,周煜林想了想:“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起码他得把医药费付了。
这样晚上睡觉才能心安。
靳修臣没再拒绝:“好。”
—
深夜的医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走廊上寂静无声。
靳修臣的手,医生说可能是骨折了,需要拍片检查一下,于是两人只能在大厅坐着,等结果出来。
周煜林拿着手机,正在给靳修竹发消息,问问他怎么样了。
刚才那种状况,他根本无法拦住凌数,他也没有资格去要求靳修臣帮他阻止凌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靳修竹被带走。
等了会儿,靳修竹没回,周煜林索性直接给凌数发消息。
周煜林:你把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凌数秒回:他是我的爱人,我能把他怎么样
凌数:放心吧
周煜林指尖顿了顿:我能去看看他吗
凌数:可以
他甩了一个地址共享给周煜林。
凌数:明天上午,你来这里吧
周煜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轻缓缓地落了地。
靳修臣见好不容易两人单独相处,周煜林的注意力却没在他身上,有几分失落。
他看周煜林一直舔唇,估计是口渴了,就悄悄推着轮椅,去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水。
周煜林爱喝甜的果汁儿,他一直记得。
买完水回来,周煜林还在看手机,很专注的样子,似乎都没察觉他离开过。
靳修臣把瓶子抱在怀里,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拧,但很费劲儿,拧了好几下,指节都发白了,仍然没拧动。
反而骨折的右手动了力道,疼得他眉头紧皱,倒抽一口凉气。
周煜林听到声音,这才抬头。
靳修臣朝他笑:“没事。”
周煜林扫了眼他怀里的瓶子,思索了下,顾虑他是个伤患,就把饮料瓶接过来,三两下拧开,又递了回去。
靳修臣忙说:“是给你买的。”
周煜林顿了一瞬,手又收回来,他确实渴了,就没客气。
靳修臣见他愿意喝自己买的东西,心里软了一块,不自觉说:“林林还记得大学时吗?”
“有次我因为挣钱,过劳累到进了医院,你来看我,也是这样一个深夜,我们也是这样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他神情变得温柔又怀念:“你特别心疼地抱着我,眼睛都红了,我那时就在心里发誓说,这辈子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周煜林喝了半瓶饮料,左右摸了摸,终于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的人民币:“水钱。”
主要是他把这个人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也没有加回来的打算,幸好他带着现金。
靳修臣身子一僵,看了那五元钱好久,最终还是接了:“我记得当年那天晚上,你也是找遍了浑身,才凑够我的医药费。我当时看着你因为几块钱为难,心里愧疚得要死……”
突然咚的一声响,是周煜林把剩下半瓶饮料给扔了,远程投射进了垃圾桶。
他是个很节俭的人,不喜欢浪费东西,但如果这半瓶水,他再接着喝,会膈应到吐。
靳修臣有一点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怎么了林林,不喜欢这个口味的果汁儿了吗。”
周煜林很平静:“你在这里忆往昔,到底是想怎么样呢?试图让我回忆一点过去的美好,然后心软?”
“但凡我现在没走出来,那那些过去的回忆,就是扎在我心里的刺,是最伤人的武器,你每提醒我一次,就是想刺痛我一次。”
周煜林的话带了点浅薄的愤怒:“你让我回头看,是故意想膈应我,激起我的怨恨?”
他的感觉就是,他在拼命地往前走,想要脱离漩涡深渊,向阳看,有个人却拉着他,硬要让他往后看。
不可否认,过去确实很美好,但沉溺在过去,对现在,对将来,有任何用处吗?
靳修臣立马慌了,猛然收紧五指:“不、不要……”
他的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周煜林的话,像是一瓶硫酸,直挺挺地浇了上去,他甚至能听到滋啦啦的痛响声。
为什么…那么美好的过去,是他们两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刺伤林林的刀子……
他以为,至少他给过周煜林一点好东西的。
那点好东西,是他如今还能够站在周煜林面前的底气。
靳修臣眼眶瞬间红了,手掐着轮椅的把手,指关节都泛白,艰涩又无措道:“不要,林林不要往回看……”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恐慌周煜林往回看,会恐慌周煜林想起过去的美好。
会求着周煜林不要回头。
靳修臣垂着眼,整个人脆弱地蜷缩在轮椅里,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周煜林看向一旁,两人再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护士拿着一叠资料出来:“靳修臣?谁是靳修臣?过来下。”
靳修臣下意识看向周煜林,眼底闪动着不安:“林林,我去一下,你等等我好不好。”
周煜林没回应,脸上看不出表情。
靳修臣喉结蠕动,僵立在那儿不敢走。
他怕他走了,林林就会离开,就会消失。
从新西兰回来后,他的分离焦虑症,有一点严重了,一看不到周煜林,就会心慌,神经好像被什么拉扯着,让他难受至极。
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周煜林眼前,之前好多天,都是偷偷躲在暗处,看着周煜林。
今天是他好不容易,靠着这只受伤的手,换来的一点相处时间。
却这么短暂
好像太阳底下的泡沫,都不用戳它,风一吹就散了。
护士又喊了几声,不太耐烦了。
周煜林觉得护士也挺不容易的,就说:“你快去吧。”
靳修臣眼睛一下亮了:“林林会等我的是吗?”
周煜林没正面回答,只说:“赶紧去。”
大半夜的,人护士和医生也要休息。
靳修臣以为他是同意了,这一瞬他好开心,整颗心脏都好像被抛上了天。
他好想笑,扯了扯嘴角,眼里却盈满泪珠,有些狼狈:“好!”
靳修臣推着轮椅,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周煜林,直到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再也看不见。
屋内,医生问他:“手怎么伤的。”
靳修臣神情柔软:“这是勋章。”
医生:“……所以怎么伤的。”
靳修臣想了想,却说:“医生,有办法治好后,给我留条疤吗?”
他撩起额前的碎发,指着那条很多年前的疤:“像这个一样深的!”
医生面无表情:“……要不你先去挂个脑神经科吧。”
靳修臣顿了下,认真思考:“挂脑神经科,就能确保我能留下一条疤吗。”
医生:“……”
等靳修臣再从办公室出来,推着轮椅兴冲冲地,往刚才他跟周煜林作的地方过去。
却只看见那里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
第二天一早,周煜林出门扔垃圾,刚打开门,一个黑影就咚地扑在了他腿上。
男人似乎在这里睡了一整夜,眼底一片青黑,脸上是遍布的疲惫,下巴的青色胡茬都十分明显。
周煜林眉心微拧:“你在这儿干嘛。”
靳修臣揉了把脸,清醒许多,朝他笑:“担心你,我得守着你。”
周煜林抿唇:“人已经被带走了,凌数不会再来了,你也不必再来。”
靳修臣微低头,小声:“我想守着你,守着你我才心安……”
周煜林懒得管他,把垃圾扔了,转身进屋,正要关门,突然注意到靳修臣是坐在地上的,那只打着石膏的腿,有些惨兮兮地搁在台阶上。
周煜林:“你的轮椅呢。”
听见他关心自己,靳修臣脸上闪过受宠若惊的神情,就那样木然地张着嘴,好一会儿才说:“……昨晚在医院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摔坏了。”
“我又搬不动,就扔了。”
周煜林不耐烦:“你是傻子吗,不会叫人?你那两个下属呢。”
靳修臣略微委屈,垂着眼:“手机没电了,身上也没带钱,没办法联系他们。”
其实他是因为找不着周煜林,发了脾气,轮椅失控滑下了楼梯,直接给撞报废了。
但那一刻,他只想见周煜林,想到发疯。
所以拿自己的名贵手表做抵押,打了辆出租车来找周煜林。
但又怕打扰他,硬是在门口蜷缩了一夜,也没敲门。
周煜林不说话了,径直进了屋。
等走出几步,回头瞥见靳修臣脖子上吊着一只断手,腿还打着石膏,一副惨兮兮、伤残弱势群体的样子,他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
“进来。被邻居看见,影响不好。”
靳修臣怔了下,不敢置信:“我、我可以进来?”
周煜林:“不进就离我家远点。”
靳修臣:“进!”
他高兴地用左手撑着地,摇晃着身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把那只受伤的腿微抬,一蹦一跳地进了周煜林的家门。
他有些局促,不敢乱坐,只拿眼神小心翼翼地瞥着周煜林。
周煜林拉开餐桌前的椅子:“坐这里。”
靳修臣便按照他的指示,乖乖地坐下了。
周煜林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两碗粥,他很随意地递了一碗给靳修臣:“吃吧。”
恩怨分明,该谢的事儿,还是得谢。
毕竟昨天靳修臣也算是帮了他,还因为他受了伤,他没那么小气,一碗粥还是能让人吃上的。
靳修臣盯着他推过来的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好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周煜林:“吃啊。赶紧,我赶着出门。”
靳修臣忙应了声,这才把碗接过来,用左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小勺,很珍惜地放进嘴里。
吃了一口后,他喉结蠕动,随后舀了一很大一勺,猛地塞进嘴里。
越吃,他的头越低,勺子不断地往嘴里送着,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很久。
周煜林昨晚没睡好,神经衰弱,被他发出的声音,弄得很烦:“小声点。”
靳修臣手微颤,像是受了惊吓,艰涩地小声道:“对不起……”
周煜林又觉得,他何必跟一个伤残人士计较,搞得他像个恶人。
正要说什么,一抬头却瞧见靳修臣满脸的泪,他有些怔住了。
靳修臣发觉他在看自己,忙抬起胳膊擦了擦脸,扯出一个淡笑:“我、我就是很久没吃过林林做的东西了,忍不住……”
周煜林不说话了,埋头三两下吃完了自己那份,起身把碗收了。
等他将厨房打理工整,再出来时,看见靳修臣已经把他那碗吃得干干净净,一颗米都不剩。
周煜林收拾好要出门去看靳修竹了,一边换鞋一边说:“饭也吃了,你回家吧,我给你打个车。”
靳修臣眼神闪烁,依恋地看着周煜林的背影:“好。”
他站起身,却不小心被凳子绊倒,直接扑在了地上,咚的好大一声响,听着都疼。
周煜林一手把他捞起来,想了想:“算了,你在这里待会儿,等我忙完回来送你走。”
这样稳妥些,万一人在路上出了意外,回头又赖上他,更加麻烦。
他不想再欠靳修臣什么。
—
周煜林按照凌数给的地址,找了上去,刚按下门铃,门就开了。
凌数让开道:“进来吧。他在二楼。”
周煜林点点头,进屋后也不急着去找靳修竹,而是同凌数说:“你放了他吧,他其实,在做手术前,就跟我说过,他想离开,不想再跟你纠缠在一起。”
凌数微微垂眸:“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周煜林:“他说,到时候就算你求我,也一定要带他走,不要让他落到你手里。”
凌数揉了把脸,眸色暗淡:“原来他那么早,就为自己打算好了……”
周煜林:“所以——”
凌数打断他:“别想了,不可能。我一定要治好他,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腿瘫了怎么受得了。”
虽然手术后,靳修竹面上看着挺好,但他那是不想让周煜林跟着担心,所以在周煜林家里时,整个人都心平气和,偶尔还逗个趣儿,跟没事儿人一样。
一离开了周煜林,靳修竹再也无所顾忌,就昨天一晚,连发了好几次脾气,把凌数折腾得够呛。
上厕所时,腿动不了,他暴躁得把浴室都砸了。
凌数冲进去心疼地抱住他,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好不容易睡下,靳修竹想翻个身,但腿动不了,他直接就发了脾气,抄起柜子上的床头灯,摔了稀巴烂。
凌数安抚他的情绪,被他用书打了头,现在额角都是一个青包。
靳修竹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心里过不去。
凌数在旁边看着,心脏像是被搅碎了一般,抽疼得厉害。
凌数露出一丝疲惫:“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我只是想照顾他,治好他……”
他语气温柔,但情绪很低落:“等他好了后,如果他选择离开我,一定放他走,再也不阻拦。”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煜林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抬脚往楼上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目光凝视着凌数:“你昨天说,靳修臣有个秘密,他看过我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个bug,因为是好久前的存稿,忘了检查,滑跪道歉,已改正QVQ
49 第 49 章
◎一切都完了◎
周煜林看见靳修竹穿着睡衣, 坐在窗前发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对方似乎是早知道他要来,刚听见点响动, 就回了头, 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林林,你来了。”
周煜林嗯了声:“如果你想走, 我会想办法带你走。”
靳修竹沉默片刻:“林林,别管我了。就让我在这儿吧。”
其实比起跟周煜林待在一起,他更愿意跟凌数待在一起。
因为在周煜林身边, 他总要克制自己, 不想让周煜林看到他自暴自弃、又疯又狼狈的一面。
周煜林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 他不愿亏欠对方太多,而且自己这样, 连路都走不了,他也不想成为对方的拖累。
但在凌数这里,他想发脾气就发, 想打人也有出气筒,也不用在意会让谁难过伤心。
他早就憋疯了,这种喘口气的感觉,让他很畅快。
反正也是那个前夫哥自己要留下他的,活该。
周煜林很轻地叹了声:“那他, 对你还好吗。”
靳修竹突然朝门口招了招手, 周煜林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凌数就从门边走了进来。
男人像个忠诚的骑士,在靳修竹腿边蹲下, 柔声问:“怎么了。”
靳修竹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女王一样发号施令:“学狗叫。”
凌数脸色一瞬难看, 他脊背都变得僵硬,双手紧握成拳,但还是挣扎着张了嘴:“汪,汪……”
靳修竹笑了,笑得桀骜恣意:“林林你看,他比狗还听话。所以你不要担心我。”
周煜林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个人,一个高傲,一个自尊心强,如今高傲的人腿瘫了,自尊心强的人,甘愿做狗……
一言难尽
周煜林不忍心再看:“哥,我陪你聊会儿天吧,让他出去。”
靳修竹又发号施令:“你滚吧。”
凌数便听话地起身离开,从窗口到房门只有几步,他却走得很缓慢,每一步都沉重得宛如千斤,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一般。
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周煜林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靳修竹身旁:“我学校通知书到了,要走了。”
靳修竹手放在他的头上,很自然地抚摸他的软发:“什么时候。大概在几号。”
周煜林垂着眼,掰自己的手指:“现在就可以走。想走,就能走。”
“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也是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们去美国,过自由的生活,把一切不愉快都抛下,开始新的人生。”
靳修竹眼神放远,带着笑感慨:“新的人生……”
他都这样了,又是脑子有毛病,又是瘫痪,还能过新的人生吗。
但又不想扫周煜林的兴,所以只捏捏他耳朵,说:“你去吧,哥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哥就不去了。”
“诶以前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挺讨厌美国的。我要过去,肯定浑身难受……所以你还是自己去吧。”
周煜林很清楚,他这些话,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沉默良久,他牵住靳修竹的手:“我走了后,保持联络。如果凌数对你不好,一定跟我说,我会回来带你走的。”
靳修竹只是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昂。哥知道。安心。”
——
周煜林从楼上下来时,凌数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心修剪靳修竹最爱的那盆花。
周煜林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下:“可以告诉我,昨天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吧。”
凌数手里的剪刀没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可能会让你很痛苦。”
周煜林其实很矛盾。
一面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在意,都分手了,不管靳修臣的秘密是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另一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密很重要,他需要知道,否则他的人生都是稀里糊涂的。
最终周煜林说:“嗯。肯定跟我有关对吗?那我要知道。”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周煜林了。
分手后这段时间,他确认自己有所成长,不会再深陷漩涡,为别人伤心难过,无法自拔。
凌数放下了剪刀,用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眼神看着他:“你高中时爱写日记,你的日记本还在吗。”
……
很久后,周煜林一句话也没再说,站起身要走,但他脚步虚浮,刚走出两步,就差点踉跄着摔倒。
凌数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周煜林摆摆手:“我该走了。”
凌数放开他,神情复杂地目送他离开。
今天后,周煜林应该会跟靳修臣永远决裂,两个人再没可能。
也再也没有人,可以帮周煜林来抢走靳修竹。
或许放在以前,周煜林不太会信他这套说辞,但经历了这么多后,靳修臣在周煜林的印象里,已经烂得透彻。
这样的靳修臣,任谁看了那本日记,都会把他往最坏去想。
靳修臣百口莫辩,他的解释没有一点可信度。
因为他在所有人眼里,就是那么一个烂人。
哪怕他没有做那些事,但别人就是会下意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并擅自给他定罪。
凌数收回目光,在沙发上坐下,继续修剪盆栽。
他说过,他也是可以做小人的。
还是靳修臣教会的他,为了老婆就得不择手段,不能要脸。
—
周煜林一路上都很恍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刚打开门,就看见靳修臣端着一个小板凳,正坐在门口巴巴地守望着,他身旁还趴着伴伴。
一人一狗,就那样仰头看着他,黑亮的眼里满是欢喜。
靳修臣语气都难掩开心:“林林你回来了!”
周煜林只是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
靳修臣被他的眼神弄得莫名心慌,嗓音都落了下去:“怎么了林林。”
周煜林收回目光:“你该走了。”
靳修臣明显不舍得,伸手摸了摸伴伴的头:“那……那我先走了,伴伴,好好陪着爸爸,要乖。”
他站起身,把那只打了石膏的腿,小心翼翼地提溜着,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但路过周煜林时,因为转弯没控制好,差点又摔了。
还好周煜林接住了他,想了想:“我送你。”
之前就说好他送的。
靳修臣心里高兴,脸上的笑很温柔:“好。”
周煜林打了辆车,为了不跟靳修臣产生过多接触,他坐到了副驾驶座。
一路就那样,用胳膊撑着脑袋,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靳修臣则是坐在后座,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那么贪婪,那么眷恋,周煜林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被他尽数捕捉。
哪怕周煜林只是睫毛轻轻阖动两下,都能让靳修臣的心脏,软得凹陷一块儿。
他们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
是不是只要他再努努力,起码可以恢复到普通朋友的程度?
他已经不奢求周煜林跟他和好了。
只要能待在周煜林身边,缓解一下他的思念,和分离焦虑,这样就好。
靳修臣轻轻在心里对周煜林说‘我爱你’。
两人下了车,靳修臣开了门后,想邀请周煜林进去坐一坐。
又怕周煜林拒绝,就找了个借口:“林林……我想,想上厕所。”
周煜林微拧眉:“有我什么事。”
靳修臣巴望着他:“你能不能扶我进厕所,我的轮椅坏了,自己走不过去。”
周煜林没再说话,一只手托着他的腰,让他好把整个人的重量压自己身上,这才扶着他往厕所走。
靳修臣就悄咪咪地偷看他,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甜得滋滋作响。
等站稳后,周煜林转身要出去,靳修臣下意识拉住他。
周煜林:“又怎么了。”
靳修臣眼神闪烁,卡壳半晌才厚着脸皮说:“我、我手也骨折了,一只手拉不开裤子拉链……”
周煜林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裤子,咬咬牙,把身体背过去,伸着手摸索到拉链。
滋啦一声后,他飞快缩回手,嗓音微冷:“好了。不会还要我帮你扶着吧。”
靳修臣心虚:“不用。林林能等我一会儿吗,等会儿再扶我出去一下。”
也不差这一会儿,周煜林点了点头,出了厕所去外面等。
片刻后,他听见里间的人叫了一声,随后靳修臣略带委屈地说:“林林,我把衣服弄湿了,能帮我去卧室找一件干净的吗。”
周煜林像个木头人,他进了靳修臣的卧室后,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件衣服。
正要出去时,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靳修臣的床。
脑子想起凌数后来给他发的一条消息:
——如果你要找证据,去他卧室,他把日记本藏在枕头里
心跳徒然快了几分。
他喉结动了动,脚步朝床边迈近,但理智却又在极力阻止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从凌数家出来后,周煜林并不如表面这样平静。
相反,他的心脏和大脑,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风暴,好像海啸和火山一齐爆发,让他整个人都混乱不堪。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们已经分手了,不管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他不能去在意,这不是因为靳修臣,而是他必须得放过自己,只有放过自己,才能更无畏地朝前走。
但此刻,眼看那个潘多拉的魔盒,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
周煜林深吸一口气,情感终于占了上风。
他快步过去,三两下把枕头拆了,在看到那个熟悉的日记本时,心脏被狠狠砸了下。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被颠倒了,过去十年都好像是空中楼阁般的一场梦。
而这个梦,在此刻,轰然崩塌。
在他急促的呼吸中,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他整个人,他的半辈子人生,也随着这个梦一起,变成了一摊废墟,散发着恶臭,让人恶心。
靳修臣换完衣服,喊了几声周煜林,却没人应答。
他以为周煜林走了,心里难忍失落,自己一个人扶着墙,慢悠悠地从卫生间出来。
脸上难过的神情,在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时,一瞬变成了欣喜。
靳修臣费力地加快速度,蹦着一只腿跳过去,正要喊他,目光却在扫到桌上放着的日记本时,骤然凝固。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作者有话说】
有点忙,来晚了,滑跪道歉ORZ
50 第 50 章
◎以后再也别见◎
凌数:“你高中时爱写日记, 你的日记本还在吗。”
他没有直接点破,而是一步步诱导。
周煜林抿唇琢磨片刻,脸色缓缓变了:“在……靳修臣那里?你怎么知道?”
凌数:“因为我看见过。就是那天, 你让我帮忙把他的东西收拾打包的时候。”
周煜林脑子还在回忆, 日记里写了什么东西,短暂地没醒过神, 说话也有些逻辑凌乱:“所以他拿了我的日记本?所以他知道我写了什么,所以呢?”
凌数只是深沉地看着他:“靳修臣他知道一切。”
周煜林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一扬, 做了个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的手势:“等我理一下思路。”
他闭着眼, 整个人僵在那里, 大脑一片混沌。
日记里写了觉醒后,当时他能记得的所有剧情。
也就是, 日记几乎记录了整本小说的剧情,每个重要的剧情节点,他都有写下来。
也就是, 靳修臣知道所有这些。
也就是……
凌数看他缓缓睁开眼,神色已然全变,就接着说:“也就是,他是故意接近你的,你们这十年感情, 是他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
“所以婚后, 他变心变得那么理所当然,对你恶劣又冷漠,因为在他成功掌权靳家, 完成复仇后, 你已经没了作用。”
周煜林指尖一阵阵发木, 掌心也直冒冷汗,他试图开口说话,但嗓子和嘴唇都止不住地抖:
“我、我只是个配角,跟主要剧情线都没关系,怎么能让他煞费苦心十年……”
凌数不轻不重道:“你忘了你父母的事吗?你日记里也写了。”
周煜林再次闭上眼。
是啊,他因为想要阻止父母离婚,故意没回家,这么小的一个剧情变动,却引发了蝴蝶效应,直接导致了他父母的死亡……
既然靳修臣看过他的日记,就肯定也知道,每一个剧情最好都不要去改变,否则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所以靳修臣为了保证,他能够按照书里的剧情,走到最后,夺回靳家,他势必要像书里一样,接近周煜林,跟周煜林相爱,最后结婚。
这是书里,为他们谱写的完美大结局……
—
在看到那个日记本后,靳修臣的脸变得惨白,白得好像寒冬腊月的雪,发着寒气,还有死气。
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嗓音却不自觉在抖:“林、林林,要不要喝点水。”
周煜林目光平静地扫向他。
靳修臣眼神闪烁,别开脸不敢面对:“我给林林倒杯水吧。”
周煜林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日记本,扔到他面前:“接下来我问你答,但凡你有半个字不确实……”
他语气轻飘飘的,仿若一吹就散的流云,但落在屋里铿锵有声,更是砸在靳修臣心上的一把大锤。
靳修臣慌忙说:“好,我绝不骗你。”
周煜林点头:“这个日记本,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靳修臣手在抖,指尖掐着自己的虎口,他脑子嗡嗡的,一点不敢答错,每个字都那样谨慎、小心:
“高一那年,你父母去世后没多久。有天你在学校的天台上午睡,走的时候落下了这个本子。”
他当时捡起来看了,但不敢拿走,看完又放了回去。
果然当天下午周煜林就找了过去。
周煜林咔嚓一声掰响了手指骨节:“你是在看到这个日记本后,抱着目的接近我的?”
靳修臣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快要被窒息:“……是。”
他不敢撒谎。
他确实是抱着目的。
他在暗处窥探了周煜林那么多年,他太想要这个人,也回头看自己一眼了。
这个日记本里写的事,给了他很大的勇气,让他终于下定决心,捧着自己一颗真心,走到周煜林面前。
周煜林轻吸一口气:“这十年,你都在跟我演戏?你在我面前都是在伪装?”
伪装成一副对他好,深爱他的样子,让他逐渐沦陷。
自己却高高在上地掌控全局,达成目的。
靳修臣胸膛不断起伏,呼吸变得急促,像是一个坏掉的风箱,下意识反驳:“不是!”
但在周煜林冷厉的目光中,他的表情逐渐痛苦,只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脑袋埋在双臂间:“是……”
他在伪装真实的自己。
因为他怕,那样自卑又丑陋,本性恶劣的自己,不会被周煜林喜欢。
所以他得装。
他看了很多书,观摩了很多人,试图去学习他们的优点,把他们的好和善良,强行按在自己身上……
像一个野兽,强行模仿人类。
就那样,装了十年。
在周煜林面前,他一刻也不敢卸下面具,这十年,对他来说,是极致的甜蜜,但也是极致的煎熬。
越甜蜜,周煜林越美好,他越是清楚地知道,他是个多阴暗人,他配不上周煜林。
这让他,原本该拥有的救赎,也没有了。
十年,他从未被救赎过。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精神出了问题,是不是已经疯了,或者人格分裂了。
这就是靳修臣脾气暴躁的原因,他在害怕,他害怕某天假面掉了,他会失去一切。
也害怕他装着装着,不再是自己,成了一个假人,但实际上周煜林爱的也不是真实的他,而是这个假人。
这种极度的痛苦,让他矛盾到发疯,只有在偶尔的暴力发泄中,灵魂才能得到片刻解放。
但他除了伤害自己,砸一点东西外,更多的,比如选择伤害别人来转移自己的痛苦,他也不敢做。
因为他知道,周煜林厌恶那样的人。
所以他潜意识在克制自己,周煜林就是他在悬崖边行走时,吊着他理智的最后一根蜘蛛丝。
屋里安静了很久。
久到靳修臣快要不能呼吸,他的喉咙发干发痛,心口堵到极致慌张的感觉,让他想要呕吐。
周煜林沉默的每一秒,都是对他的凌迟,像在用一把刀,一片片剐他心尖上的肉,一根根挑断他的神经。
他快被逼疯了,却又惶恐到不敢先开口打破此刻的沉默。
因为怕沉默后是惨烈的风暴,会让他尸骨无存。
周煜林突然笑了,扶着额头,笑得双肩颤抖:“你真的就是一个烂人。”
“当我觉得,你已经烂到彻底的时候,你还能更烂一点,刷新我忍耐的下限。”
靳修臣只觉得,耳朵嘭的一声,五雷炸开。
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我、我在你,在你眼里,就、就是这样,一个人……”
周煜林眼里空无一物,事情到了现在,他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此刻就算是他拿把刀,把这个人杀了,他都不会背负愧疚感。
所以,他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去伤害这个人了。
这让周煜林,竟然觉得有几分轻松。
心里的野兽终于脱了牢笼,温柔,善良,道德,都再也困不住它。
他只是没想过,他第一次产生伤害别人的想法时,目标对象竟然是自己曾经的爱人。
周煜林:“你真的爱过我吗?”
“不是,你这种人,配爱吗?配被爱吗?”
靳修臣受到了巨大打击,脚步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一头瘫倒在地。
他脸上血色尽褪,心脏痛到浑身蜷缩,那么委屈地流着泪:“我、我爱的……林林,你信我。”
“我爱你,这是过去十年,我能给出的,我最好的东西……”
他在阴沟里,仰望着周煜林这轮月亮,长达十年。
直到看见那个日记本,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真心,去到周煜林面前。
怕对方瞧不起他,看不上他的爱,他拼了命地想给周煜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
他以为,起码,那十年的爱意,真切又美好,周煜林是不会怀疑的。
靳修臣弓着身子,缓解心脏的疼痛,近乎乞求:“林林你信我,求求你信我……求你了……”
他喉咙像是被硫酸灼坏,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哽咽:
“你不要这么想我们的十年……你可以否认我,但求你不要否认它……”
周煜林眼眶也逐渐发红:“既然你都装了,你为什么不装一辈子?你哪怕能够继续装下去……”
也不会让他那么痛苦,两个人也不至于走到后来分手,走到如今生怨甚至生恨的地步。
如果能一直那么幸福,他是愿意被骗一辈子的。
靳修臣安静了瞬,随后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滑落,他难过又委屈:“你以为我不想装一辈子吗?我也想啊……”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装一辈子。
但老天就是那么捉弄人,让他在新婚第一天后,又一次看到了当年那个日记本。
靳修臣抬起头,顾不得满脸的狼狈,那么痛心地望着周煜林:“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换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死咬着牙,才能让自己情绪平复些:“那个本子上,最后一页,你为什么写‘他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你告诉我。”
周煜林怔了下,顿在原地,似乎在回忆。
靳修臣被他这样的反应刺痛。
那句伤他那么深的话,罪魁祸首竟然连想都想不起来……
周煜林写下那句话时,他们刚好上大二,在一起已经半年了。
相爱了半年,爱人却在日记里写,他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本来靳修臣就处在极度的不安和恐慌中,他总觉得周煜林爱的不是他,是那个他伪装出来的假人……
还觉得,周煜林或许连那个假人都不爱,只是为了按照原书剧情点,走完剧情线,所以才跟他在一起……
揣着这个炸弹,就这么独自过了十年,十年后在看到那条日记时,靳修臣所有的阴暗,和负面情绪,终于全面爆发了。
以前他没得到过月亮,所以不敢幻想拥有,只远远地看着。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轮月亮,却发现这轮月亮并不属于他,甚至厌恶他……他根本不再满足于只拥有月亮。
他的偏执,甚至让他想毁了周煜林。
既然不爱他,那就毁了。
但靳修臣到底还是舍不得的,他只能全力克制自己。
每次看到周煜林,他都会想起日记本里的那句话,都会想起周煜林爱的不是他,或者根本不爱他。
于是他脑子里,无数的阴暗想法在不断滋生。
有时候,他甚至会故意做出恶劣行径,去刺痛周煜林。
看到周煜林为他难过,受伤,他才会觉得,这个人是爱他的,才会获得片刻安心,以及安全感。
于是他就这么把周煜林,折腾到了死心,最终跟他离婚。
到如今,靳修臣仍然不知道,周煜林爱不爱他,但他知道,他绝对不能失去周煜林。
哪怕周煜林不爱他,或者爱的只是他伪装出来的假人,他也认。
很久后,周煜林才动一下,了然地笑了:“原来你是因为这个。”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是,那句话是我写的。因为我知道原书的所有剧情,我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在我写下那句话之前,哪怕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哪怕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再善良美好,我也对你有所防备。”
周煜林停顿了下,一想起简直就发笑:“但我写那句话,是因为我决定了我要爱你。”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你不值得爱,我也要爱你。从那以后,我再没写过日记,这就是我的决心。”
“这十年,难道我交出的答卷,就一点都不让你满意吗?”
靳修竹怔住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的惊喜,但很快又转变为痛色。
他惶恐地朝着周煜林爬过去,牵住他的衣角,那么小心翼翼:“对不起林林!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真是个混蛋!”
周煜林摇摇头:“不,你没错,你只是不爱我。你抱着目的来接近我,在你拿到靳家,目的达成后,我就对你可有可无了。”
“这时你看到了我写的那句话,心里对我怨恨,所以才那样对我,伤害我,我都理解,真的。”
他轻描淡写的,靳修臣却是越听心里越慌,慌得他只能不断地摇头:“不,不是,不是的!”
周煜林看他瘫在自己脚边,又是断腿又是断手的,还泪流满面,那样痛苦的样子,好不可怜,任谁看了都怜惜。
他叹了口气,把靳修臣扶起来,扶到沙发上温柔地放下。
靳修臣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只觉得整个人像立在悬崖边,随时都会万劫不复,这种感觉,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周煜林把纸巾盒拿过来,帮他擦了擦眼泪:“我真的理解。”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是平静的笑意:“但是我无法原谅。”
“靳修臣,我恨你。你怎么不去死。你真是个烂人。我当年没有写错,你就是不值得爱,你配吗?”
他语气很平和,甚至透着一点温柔,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字字扎人命脉。
这一瞬,靳修臣心脏骤痛,痛到他不能呼吸,刚擦干的泪珠的眼睛,霎时又被模糊成了一片。
他牵着周煜林衣角的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是爱你的……求求你相信我,信我一下……”
周煜林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如水般平和,又带着怜悯:“你不配。”
“我真的很想恶毒地诅咒你去死。你记住,我对你感到恶心。”
他原以为,自己起码拥有过那美好的十年,所以才能释怀,才能往前走,如今事实却告诉他,他没有过。
他什么都没有过。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的人生完全是一片狼藉,自以为的那段把他拉出来深渊的爱情,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他这半辈子,到底还剩些什么呢。
回头望去,竟然是一片虚无,让他此刻的心情,都像是坠毁的太阳,没有生气,连悲伤和愤怒都没有。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好无聊。
靳修臣扯住他的衣角,流着泪不断地哀求,想为自己求来一丁点信任:“林林求你了,别那样想!”
“你得到过的!那十年一点都不掺假,那些美好的你都拥有过的……”
周煜林没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临走前只丢下一句:“以后再也别见。”
【作者有话说】
来啦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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