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梁煊艰难维持脸上被夸赞所表现出的喜悦, 细微动作骗不了人,谢云槿发现了。
“殿下?”
梁煊也知道不能让谢云槿继续夸下去,不然疯狂嫉妒之下, 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转移话题道:“这罗列了来自各地的厨子,还有从外邦来的,阿槿先尝尝。”
谢云槿一下来了兴趣, 不再纠结梁煊的心情:“真的吗?我一直想去江南尝一尝子茗说的各种甜品, 这里也能吃到地道的吗?”
“不仅江南的, 还有塞外的,只要阿槿想, 这里都能吃到。”
尚禾轩对外宣传的一大噱头便是, 只要你有钱,就能在这里吃到各地美味。
桌上有一早准备的菜单, 菜品琳琅满目,谢云槿拿起来看,这个想吃, 那个也想吃,不知不觉选了一大堆。
“会不会太多了, 我们吃不完?”放在以前,谢云槿还没这么高的意识,吃不完就尽量吃, 再吃不完就放着,经历水患一事后,他知道了食物的可贵, 每次用膳都尽可能吃完。
梁煊知道他的这些改变,没有勉强:“阿槿选一些最想吃的, 剩下的我们下回再来吃。”
谢云槿盯着菜单,愁眉苦脸。
好难选啊。
都是没吃过的。
“阿槿选不出来,我来挑一些?”
梁煊的话如天籁之音,谢云槿忙将菜单塞到他手里:“你来选。”
每次做选择对他来说都好难。
梁煊根据谢云槿喜好,挑了一些,份量足够,与京城口味不一样的。
“可以外带吗?我想给家里带一点,祖母、娘,还有小祝,”谢云槿想了下,“算了,我还是下次直接带他们来吃。”
听到陌生名字,梁煊雷达启动:“小祝是?”
“之前大夫留在京里的弟子啊,殿下这么快就忘了?”
那倒没有。
“是祝余?”
“嗯嗯。”
点完菜,侍者带走菜单,莫约半个钟头,菜陆陆续续呈上。
香气逼人。
谢云槿鼻翼煽动:“好香啊。”
塞北的烤羊肉,花样繁多的甜品,还有一些谢云槿见都没见过的。
每道菜的风味都不一样,谢云槿吃的头也不抬。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也大,见他吃的香,梁煊也比平时用的多些。
咽下烤肉,谢云槿感慨:“难怪尚禾轩短短时间能做大,这一口吃的,不知要吸引住多少人。”
贵族们最会享受,谢云槿和梁煊是不习惯有人伺候用膳,不然这里的侍者会有非常周到的服务。
不用出远门就能享用到各地美食,对老餮来说,绝对是一场不小的诱惑力。
吃的太饱,谢云槿感觉自己肚子圆圆的,两人没有坐马车,而是走路消食。
从尚禾轩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夜空,为天地蒙上一层朦胧白纱。
走了一会,谢云槿手上一紧。
梁煊隔着袖子握住了他的手。
宽大袖摆下,旁人看不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谢云槿挣了挣,没挣脱。
小声道:“殿下?”
“人太多了,当心走散。”梁煊目不斜视,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以前人多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牵着你的。”
这倒是。
很小的时候,谢云槿与梁煊出来,他身体不好,个子比高,在人海中很容易被冲散,一次差点与梁煊走失后,再出门,遇到人多的情况,梁煊都会牵着他。
小时候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可现在他都长大了……
谢云槿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梁煊已经这么高了。
撇撇嘴,谢云槿小声抱怨:“我感觉我这半年长挺快的,怎么还是比殿下矮?”
谢云槿的个头放在大梁普通男子堆里已经不算矮了,尤其在这半年,身体好了,个子蹿的也快,去岁做的衣服都短了一大截。
只是梁煊更高而已。
站在人群中,绝地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阿槿是长高了不少。”梁煊停下脚步,转身。
谢云槿从前身高堪堪到他下巴,现在已经快到他鼻梁了。
梁煊这半年也长了些,没谢云槿长得多。
谢云槿用手比划一下:“我觉得我还能再长高一点。”
路过一个卖糖画的摊子,谢云槿走不动路了。
“两位公子可要来一点?我这里的糖画,不是我吹,味道绝对是最好的。”见两人驻足,摊贩连忙吆喝。
牵住的手晃了晃,梁煊听到谢云槿小小声:“殿下,我们买一点?”
小时候身体不好,侯夫人很少允许他吃这些,导致谢云槿特别馋。
儿时的执念得不到满足,只会愈演愈烈。
“你肚子还装得下?”虽是问句,梁煊动作却很实诚,牵着谢云槿来到小摊前。
谢云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觉得可以。”
吃个糖人的空隙还是有的。
摊贩乐呵呵招呼他们:“我这糖人好吃不粘牙,两位公子看看想要什么图案。”
“什么图案都能做吗?”谢云槿眨巴眨巴眼。
“都能!”摊贩拍胸脯保证。
“那就来条大龙,”谢云槿眼珠转了转,“再来两个小人,按着我们的样子做。”
“好咧。”
做糖人需要一定时间,谢云槿等的无聊,目光在四周乱转。
看到不远处拉扯的两人,谢云槿扯了扯梁煊袖子:“你看那边,是不是小祝?”
谢云槿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还真是。
另一个人谢云槿没见过,看模样是哪家公子。
那公子似乎想将小祝拉到某个地方去,小祝不愿意,谢云槿哪能看到自己人被欺负?怒气冲冲往那边走。
“你放开他!”
没注意到被梁煊牵着的手,梁煊见谢云槿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只能跟上。
那人明显认识梁煊,见到两人一起过来,面色微变,拱手欲行礼。
梁煊微微摇头。
那男子改了动作,恭敬道:“公子。”
谢云槿戳戳梁煊的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殿下,你认识?”
眼前的男子穿着一身窄袖长袍,与京城流行的大袖衫不同,料子却极好,明显来历不一般。
谢云槿扒拉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梁煊点了点头:“他是镇武侯长子。”
这么一说,谢云槿知道了,镇武侯长子薛政旗,在不久前敌军进犯边陲时,率一队人马绕到后方,将敌军大本营端了。
消息传来,皇帝大喜,战事平息后,招人回京论功行赏。
镇武侯一家常住边陲,薛政旗也是在边陲长大,难怪谢云槿没见过。
只是,谢云槿好奇,祝余是怎么和人认识的。
“他欺负你了吗?”不管薛政旗是什么身份,对谢云槿来说,欺负祝余就是不行。
“没。”祝余否认。
见祝余神色没有勉强,谢云槿对薛政旗敌意减少了些。
薛政旗感受到了。
他一早便知道,太子身边有位很得太子宠爱的伴读,两人同吃同住多年,想来就是这位了。
“你们两,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也不像是祝余得罪了薛政旗。
“云槿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没和师父一起去解决疫情吗?”
“你不是说因为捡了个受伤的男人,走不开……”谢云槿反应过来了,“你捡的是他?”
祝余点头。
祝余捡到人的时候,薛政旗浑身是伤,衣服也破的不成样子,他把人带回自己的小屋,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救回来。
薛政旗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祝余只负责救人,对病人来历没兴趣知道。伤好一些后,薛政旗留下一块玉佩离开了,他不能离开前线太久。
看着生龙活虎的男人,祝余心中宽慰:“他走的时候,很多伤还没好,我很生气来着,现在看,那些伤应该是都好了。”
薛政旗补充:“我后来去那里找过小祝大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又走的匆忙,实在太过失礼。”
可惜他去的时候,小屋已经上了锁,打听一圈才知道,小祝大夫被他师父带走了。
薛政旗找了很久,没想到会在京城意外遇到。
“所以你们在这拉拉扯扯,是为了答谢他?”谢云槿摸下巴。
“是,”薛政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我怕认错了人,给小祝大夫带来不便,见谅。”
“没事,”祝余摆手,“你诊金也给了,伤也好了,我们就此别过。”
“你不用放在心上,那天不论是谁躺在那儿,我都会救的,入师门第一条要遵守的,就是不能见死不救。”祝余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救的人多了去了,各个都要记住,岂不是得累死?
“如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小祝大夫不必客气。”薛政旗也不是爱纠缠的性子,当即道。
谢云槿问祝余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祝余拒绝了:“我还要去买点药材。”
聊了这么一会,糖人也做好了。
大龙威风凛凛,三个糖人,大龙是谢云槿一开始好玩点的,怎么分成了个问题。
小人也做的很像,能从外观上分辨出哪一个是他的,哪一个是梁煊的。
“殿下要哪个?”
梁煊拿走按着谢云槿模样做的:“我吃这个。”
谢云槿捏着和梁煊神似的糖人,有些下不去嘴。
瞥梁煊一眼,再瞥一眼。
真的好奇怪啊。
尤其本人还在身边。
梁煊似乎没有这个顾忌,仔仔细细打量手中的糖人,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谢云槿有种对方在夸自己的错觉。
脸色不自觉红了。
梁煊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他盯着谢云槿,缓慢将糖人放入嘴中。
“阿槿,好甜。”
那一瞬间,谢云槿觉得,自己变成了梁煊手中的糖人,一点点被吞吃入腹。
“阿槿不想吃我吗?”
第 42 章
在说糖人, 又似在说什么别的。
手里糖人成了烫手山芋般的存在。
谢云槿捏着按梁煊模样做的糖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终,愤愤咬掉大龙脑袋:“本来这个是打算给你吃的, 不给你了!”
咔嚓咔嚓。
梁煊闷笑:“好了, 不逗你,吃吧。”
谢云槿郁闷看他一眼,现在让他怎么吃?
“你给我再做一个, 这个我不吃了!”听了那样的话, 谢云槿表示, 自己无法对属于梁煊的糖人下嘴。
梁煊遗憾:“真的不吃吗?”
“不吃!”谢云槿态度坚决。
“好吧,我让人给你做一个, 你想要什么样的?”
谢云槿想了想:“要个兔子的吧。”
他决定, 以后吃糖人都不吃人样的了。
边吃边聊,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谢云槿骤然回神:“好晚了,我得先回去了,殿下也回宫吧, 快宵禁了。”
梁煊看了眼天色,已然大黑, 为难:“这个点回去,怕是赶不上宫门落钥。”
“那怎么办?在尚禾轩宿一晚?”谢云槿吃掉最后一口糖人。
“阿槿不邀请我去你家中留宿吗?”
认真算起来,梁煊没怎么在侯府里留过宿, 反而是谢云槿在东宫留宿比较多。
也正常,太子身份特殊,从前长宁侯在府里, 谢云槿与之关系不好,不愿梁煊在长宁侯眼皮下来府中, 现在长宁侯不在京中,没了这层顾虑,谢云槿想不出拒绝理由。
“好吧,你跟我一起回去。”
马车上突然多了个大人物,赶车的马车换成东宫的人,忙了一天,谢云槿在马车摇摇晃晃赶路中,昏昏欲睡。
在梁煊面前,他不自觉放松,说着说着话,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
梁煊扶了把快撞到马车壁的少年:“困了?”
“嗯。”带着鼻音的声音从谢云槿嘴里溢出。
“睡一会?”
谢云槿挣扎了一会,没抵过困意,嘟囔道:“我就眯一小会儿,到了你叫我。”
“嗯,睡吧。”
谢云槿靠在马车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马车里光线昏暗,梁煊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打量熟睡少年。
他见过很多次谢云槿毫无防备的睡颜,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厌。
他多想,每日一早醒来,见到的就是谢云槿的睡颜。
谢云槿睡觉不老实,以前怕冷的时候,睡着后总无意识往他怀里钻,梁煊一开始不适应,怀里多了几次人,渐渐熟悉这种感觉。
小心让睡熟的人靠在自己身上,谢云槿动了动,自发寻了个舒服姿势。
侯府位置不远,两刻钟时间,便到了,马车停下,外面的人没有出声。
梁煊做了个手势,马车继续往前,进入侯府,一路来到谢云槿居住的院子。
梁煊没有如谢云槿所说将人喊醒,而是把人抱了下来。
知书看到被太子抱进来的主子,脸色微变:“太子殿下,我家主子……”
怎么还被抱着回来?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太子身边的人忙做了个噤声手势。
知书只得按下种种担心,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梁煊来过谢云槿院子,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把人抱到里间,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出来。
“你家世子只是太困睡着了,不必担心。”见知书脸上无法遮掩的担忧之色,梁煊道。
知书心中松了口气。
梁煊要留宿,知书忙下去吩咐人备水。
简单洗漱一番,梁煊换上知书寻来的寝衣。
梁煊来的匆忙,侯府没有任何准备,梁煊制止了知书向侯府两位夫人汇报的意图:“孤只留宿一晚,不必打扰两位夫人。”
“是。”
知书找来衣服,道:“这是世子没穿过的,殿下先应应急。”
按谢云槿尺寸做的衣服,对梁煊来说,有些小了,梁煊却不在意,只有些遗憾,这套衣服是新的,不是谢云槿穿过的。
知书一并取来谢云槿要穿的寝衣,打算给人换上。
“孤来吧。”
知书抱着衣服迟疑:“这……”
“他睡着了,孤不想惊醒他。”
知书自然是拗不过太子的。
“再去打盆水来,孤给他简单擦一下。”
水很快打来了。
梁煊试了试水温,微烫。
很适合冷天的温度。
拧干帕子,梁煊仔细为谢云槿擦拭。
虽是一国储君,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身份,梁煊做起来,却得心应手。
知书本来还担心太子只是一时兴起,不放心侯在旁边,见梁煊熟稔的动作,陷入深深的怀疑。
为什么她觉得太子做起这些事来比她们这些做惯了伺候人活儿的还顺手?
早知道她家世子得太子宠爱,也没想到,受宠到这个地步啊。
恍恍惚惚看梁煊为谢云槿擦完脸、手,脱掉外衫,把人重新塞回被子,从始至终,谢云槿都没醒。
知书一脸恍惚出去了。
等在外面的婢女小厮见知书出来,往关上的门方向看。
“看什么?”
“太子今日真的要留宿吗?”一名婢女没忍住好奇,问。
“主子们的事,你们少管,都管好自己的嘴,要是让我知道,谁在外面乱嚼舌根,绝不轻饶!”
众人纷纷应是。
“老夫人和夫人那边……”
太子莅临,是件大事,虽说太子发话,今晚不去打扰两位夫人,却不能真不说。
“那边我会去说。”
知书想了想,没等次日一早,吩咐完院子的人小心伺候,带着信得过的另一名婢女,去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还没歇下,听说谢云槿院子里的婢女求见,忙让人进来。
“这么晚了过来,是槿哥儿那边出了什么事?”老夫人一颗心重重提起。
“老夫人别担心,不是世子有什么事,是今日太子送世子回来,说要在这里歇一晚,奴婢寻思,这件事该与两位夫人说一声。”
怠慢太子,可不是小罪。
老夫人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中作何感想,面上都不显:“你做的很好,同我说说世子的情况。”
“世子睡着了,是被太子抱进屋的。”
想到什么,老夫人无法维持面上平静,脸色微微变了变:“怎么会是太子抱进屋的?”
难不成两人之间发生了点什么?
老夫人有些坐不住:“他们进屋后,你进去伺候了吗?有没有叫水?”
老夫人知道自己心急了,她没办法不心急,尤其是知道太子对槿哥儿的心思,还是这么个场景下,由不得人不多想。
“奴婢一直在屋里伺候,叫水了,太子自己洗漱了一下,还简单给世子擦了脸和手。”
“还有吗?”
知书想了想:“没有了,一开始,太子让奴婢不用来寻两位夫人,奴婢想着,太子留宿是大事,还是该与您同夫人说一声。”
“你做的很好。”
老夫人给了知书赏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让人去把侯夫人寻来。
侯夫人也得了消息,她不像老夫人,探知到太子对谢云槿的心思,没有多想,只感慨了一句两人关系好。
被老夫人叫来,不明所以。
老夫人挥退屋里伺候的人,斟酌着开口:“你可有想过,太子为何独独对槿哥儿这般好?”
“不是因为两人一同长大、情谊不一般吗?”侯夫人茫然。
见她一点都没往深里想,老夫人无奈:“你仔细想想,寻常朋友,会像太子那样迁就槿哥儿,处处照顾他吗?不说别人,就说承泽那孩子,你见过槿哥儿与承泽天天腻在一起吗?”
侯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娘,您的意思是……”
到底不好把那句话说出口,侯夫人面色变了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不会吧……”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不能这么看着,太子待槿哥儿好,是槿哥儿是福气,可要拉着槿哥儿走那条路,怕是成了祸事了。”
“今晚太子在槿哥儿院子留宿,知书说,槿哥儿是太子抱回来的,我……”骤然被这样大的消息击中,侯夫人心中乱成一团。
“你先不用急,我问过知书,他们应当没发生什么。”
“娘之前催儿媳给槿哥儿寻媳妇,是知道了什么吗?”
老夫人轻轻点了下头。
“这可如何是好?”唯一的孩子身上发生这样的事,若槿哥儿是个女孩,一切都好说,有太子这般宠爱,入宫也不算差,可槿哥儿是个男孩。
她好好的儿子,总不能去做那佞臣之事。
“现在还只是我的猜测,太子那边态度不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夫人叫儿媳来,也只是为了先与儿媳通通气,有个大致章程,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太子那边的态度。
谢云槿睡得人事不知,丝毫不知道,两位夫人为了他和太子的事,愁的一夜没睡。
久违的,他又一次做梦了。
梦里是熟悉的布置,他躺在层层叠叠堆积的被褥上,双臂环上男人脖子。
比以往都要真实的感觉。
若说,以前谢云槿做梦,与梦里发生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纱,这一次,隔在谢云槿与梦境之间的纱消失了。
带着薄茧指腹的触感,滑落在肌肤上的发丝,明灭的光影……
谢云槿体温越来越高,迷迷糊糊蹭了蹭。
汗水流下,浸湿了衣衫。
梁煊被谢云槿的动作蹭醒,怀里仿佛抱着一个火炉,温度高的不正常,他忙去探谢云槿额头温度。
很烫。
是生病了吗?
很快,梁煊否认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感受到,挨挨蹭蹭间,无法忽视的…
“阿槿?”
谢云槿半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以为还在梦中,伸手去搂人:“唔……我好难受……”
滚烫身躯贴上来,梁煊脑子一片空白。
第 43 章
感受到被贴身体的僵硬, 谢云槿迷糊的脑子转了转,意识到不对劲。
地点……
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谢云槿猛地僵住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都做了什么?!!!!
把现实当梦境就算了, 还, 还……
谢云槿头埋在梁煊胸前,不愿面对。
身体降温,脸却越来越热。
怀里人动静不小, 想忽视都难, 梁煊意识到, 谢云槿可能清醒了。
他僵着身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煊没醒梁煊没醒梁煊没醒。
谢云槿在心中祈祷。
只要梁煊没醒, 不知道, 这么丢人的事他就没做过。
可惜事不遂人愿,任由谢云槿装了会死, 梁煊把人从怀里挖出来。
谢云槿垂着脑袋,不愿抬头。
“阿槿。”
谢云槿飞快卷起被子往后缩。
身上一凉,看人逃避的样子, 梁煊眸色暗了暗。
卷啊卷,谢云槿试图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卷起来。
卷到一半, 遇到阻力。
拉了拉被子,没拉动。
悄咪咪把被子扒拉开一条缝,从缝隙往外看。
梁煊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一只手正拉着被子。
被子卷不动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谢云槿盯着梁煊拉被子的手,恨不得能用意念将被子从对方手中扯出来。
“醒了?”
头顶传来声音,谢云槿急忙闭上眼。
被子被一层层扒开, 梁煊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阿槿躲着我做什么?”
谢云槿嗫嚅:“我……”
我这哪是躲着你,我是没脸见人!!!
“阿槿,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知道谢云槿在不好意思,梁煊细心拂开他脸旁的发丝,“证明我们阿槿长大了。”
被碰到的地方如着了一场大火,谢云槿强忍着才没挥开梁煊的手。
“阿槿可是梦到了什么?”
“没关系的,不用不好意思。”
无人知道,这一刻梁煊心中闪过怎样的阴暗念头,都被他一一压下。
谢云槿没有说话。
他怎么好说,梦里他正和梁煊这样那样,以至醒来没第一时间分出现实和梦境。
太难为情了。
在梁煊的柔声安抚下,谢云槿身体一点点放松。
后知后觉感受到身上出了一身汗,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湿漉漉贴在身上,难受的很。
“我想换衣服。”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了,梁煊没听清。
“衣服汗湿了,我想换衣服。”谢云槿闭着眼睛,加大声音。
“好,我去给你拿。”
说是去拿衣服,却半天没传来动静。
谢云槿等了等,没忍住,睁开眼,直直对上梁煊深黑的眸子。
看不懂的情绪在梁煊眼中蔓延,那样深,那样厚重,仿佛化为有形的实质,层层叠叠将他包裹。
谢云槿怔住了。
直到梁煊伸手,往前。
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谢云槿如梦初醒制止他:“你,你做什么?”
声音都磕绊了。
“阿槿不难受吗?”
梁煊还是梁煊,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谢云槿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什么难受?”
手砰到了。
“这里。”
谢云槿打了个激灵。
“我我我,我不难受。”谢云槿胡乱扯过被子,想挡在自己面前。
“阿槿不用忍着。”
“我没有!”
确实没消,但心思都在尴尬上,谢云槿哪还有别的心思。
梁煊充耳不闻,将人搂到身前,哑声道:“我很欣喜,阿槿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唔……”
第一次在别人手中,是与自己,和与梦境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很快,谢云槿就无暇他顾。
汗水更多了。
从额头滑落,散开的发丝黏在耳侧、颈边……
一刻钟,梁煊收手。
谢云槿别开眼,不想看他。
“阿槿,舒服吗?”梁煊的声音完全哑了。
谢云槿不吭声。
“阿槿……”
“你别说话!”谢云槿倾身往前,捂住梁煊的嘴。
他现在实在不想听到梁煊的声音。
刚才,就是这样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唤他名字,说着一些让人脸红的话。
掌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谢云槿飞快收回手:“你快去洗手!”
知道不能将人逗得太过,梁煊起身。
等人出去,谢云槿松了口气,松开捏紧的手。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温热柔软的触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云槿捂住脸,不愿回想。
做梦就算了,他怎么还把现实当成了梦境,和梁煊……
没多久梁煊回来了,给他拿了干净的寝衣。
“我已经让人叫水了,阿槿要洗洗吗?”
余韵褪去,身体懒懒的,谢云槿不想动,又无法忍受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慢吞吞在床上蠕动了一下。
“我抱你去?”
“不用!”谢云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自己就行。”
把梁煊推到一旁,谢云槿自己进了净室。
梁煊站在外面,跳跃烛光在他脸上打下一道阴影,让人看不清表情。
垂在身侧手指微动,仿佛在回味什么。
浅尝一口根本无法满足恶兽的贪欲,只会加大他心中的妄念。
亲密接触如有瘾一般,让他一遍遍回味,一遍遍惦念。
阿槿的反应,很青涩,也很诱人。
皇宫那边要加快动作了。
他不想再忍了。
回到寝屋,床铺已被重新换过干净的,谢云槿卷吧卷吧把自己团成一团,闭上眼。
他要在梁煊回来前睡着。
次日一早,谢云槿醒来时,天已大亮。
屋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谢云槿转了一圈,问进来伺候的知书:“殿下呢?”
“太子殿下一早就进宫了。”知书垂眸为谢云槿整理衣服。
昨晚屋里半夜叫水的事她知道,也吩咐过院里人,不许将昨日之事说出去,就是不知,老夫人那边该怎么办。
今日休沐,谢云槿可以不用去东宫,发生了那样的事,谢云槿也有些逃避,索性在家里待着。
“槿哥儿今日不忙了?怎么有功夫陪我逛园子?”老夫人一宿没怎么睡,天亮才眯了会,有些困乏。
她不动声色打量一遍孙子,没发现什么异常,高悬的心往下放了放。
“好久没陪祖母了,今日打算留在家里好好陪陪祖母。”谢云槿当然不会把自己和梁煊的事说出来让老夫人担忧。
“你好好的就行,祖母不需要陪。”
“那哪行,小时候我天天缠着祖母,难不成祖母是嫌我烦了?”
“小皮猴。”老夫人笑骂。
逛了一会,老夫人有些乏,谢云槿陪她坐到亭子里。
老夫人隐晦试探了几句关于太子的事,不知谢云槿是没听出来,还是谢云槿有意隐瞒,老夫人没试探出什么。
从灾地回来的谢云槿和从前判若两人,更优秀更成熟了,入朝为官后,变化更大,有时候,老夫人见他与其他官员说话,都感到一股陌生。
可到了家里,在她们面前,槿哥儿还是那个槿哥儿,仿佛从没改变过。
躲了梁煊两天,连东宫其他官员都看出来了,休沐结束,谢云槿回东宫上职,遇到一名从东宫往外走的官员。
“谢大人家中事忙完了?”
“嗯?”谢云槿疑惑。
他家里没什么事啊。
怎么一路走来的人看到他都很意外,问上这么一句。
谢云槿与这名官员平时关系还行,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家中有事?”
“那不然谢大人为何接连几天不来东宫?”小官员比他还意外。
“不是休沐吗?”谢云槿不解。
“是啊,可是谢大人从前休沐也在东宫啊。”
是了,谢云槿想起来,他之前基本每天都在东宫,难怪东宫的官员会感到意外。
官员也压低声音,道:“你昨日前日没来,林大人有事寻你,去殿下那里没看到你,好奇问了一句,殿下说,你家中有事才没来,可今日你说,你家中没什么事,你是不是和殿下闹矛盾了?”
“没。”谢云槿是有意躲着梁煊,但也没到闹矛盾的地步吧。
想到马上要见到梁煊,谢云槿心中还是有些别扭。
深吸一口气,谢云槿有些退缩。
“今日有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我突然想到,我家里好像是有什么事,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哎哎哎,谢大人留步,”小官员叫住谢云槿,“谢大人,若你真和殿下之间有什么矛盾,可要尽早说开。”
小官员语重心长:“君臣相得君臣相得,我们做臣子的,当事事以君为主,殿下向来看重你,你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与殿下生分了。”
“我知道的。”知道他是关心自己,谢云槿没法与他说这件事的内情,只好在对方的鼓励下,硬着头皮去见梁煊。
站在门前,谢云槿回头。
那官员还站在不远处,向他比了个手势。
谢云槿深吸一口气,敲门。
高公公见到他,明显也诧异了一下,很快调整好表情:“谢大人,这边请。”
谢云槿酝酿了许多见面后要与梁煊说的话,真见了面,心中的别扭反而减轻不少。
只要梁煊不提起那天的事,他就能和从前一样与梁煊相处。
可这次,梁煊没能如他的愿。
“阿槿不躲着孤了?”
语气与从前有细微差别。
谢云槿没察觉到,被猜中心思脸上一热,嘴硬道:“我没躲你啊。”
“是,阿槿没躲孤。”躲的是那个毛头小子。
后一句话梁煊咽到肚子里。
他本来晚上可以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多,前几日这个世界的自己不知道做了什么,导致他几天不能出来,也感受不到外界。
今日一早好不容易趁着对方意识薄弱出来,从记忆里看到那天晚上的亲密,梁煊险些气疯了。
第 44 章
谢云槿总感觉今日的梁煊有些奇怪。
但发生了那晚的事, 他自己也正别扭着,以为梁煊也是这样,没有多想。
两人在书房处理了一会公务, 第不知道多少次发现梁煊的目光隐晦落在自己身上时, 谢云槿放下手里的卷宗。
“殿下今日怎么一直看我?”
“觉得阿槿好看。”梁煊笑着撑头。
谢云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是和之前一样的打扮吗?有什么好看的。
“殿下,专心点。”
不说这句话还好, 说了梁煊干脆不处理公务了, 专心致志看着谢云槿。
看似平和的目光下, 仿佛藏了钩子一般,从谢云槿身上剐蹭过。
谢云槿被他看得无法做事, 脸上热意蔓延。
“殿下!”
“嗯?”
“是让你专心做事, 不是专心看我!”
“嗯。”
谢云槿等了等,梁煊维持原动作, 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谢云槿猛地起身:“我……”
“好了,孤不看,”梁煊声音低下去, 莫名有种可怜的感觉,“只是几日不见阿槿, 有些想念。”
他们之间,隔着漫漫时间长河,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看人的机会, 梁煊无法控制自己,不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已用尽他的制止力。
确实有几日没见了,还是他故意躲着人, 谢云槿心软了软,嘟囔:“那你也不能一直盯着我看, 好奇怪。”
“阿槿让…孤好好看看?”察觉到谢云槿态度软化,梁煊得寸进尺。
“还,”谢云槿磕绊了一下,“还怎么看?”
梁煊盯着谢云槿,眸中暗色涌动。
谢云槿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带壳的小动物,正被梁煊一点点剥开外壳,露出内里的嫩肉。
不自在动了动,快到承受极限的时候,梁煊先一步移开视线。
谢云槿松了口气。
拿起旁边的杯子灌了一口水。
身体养好后,他唇色不如之前淡,被水浸湿,更显娇艳欲滴,诱人采摘。
梁煊目光不自觉落到红润唇瓣上。
他尝过这里的味道。
甘甜、可口。
是那样让人疯狂。
浓浓欲色从眼底一闪而过,谢云槿感觉到一股危险,他放下杯子:“殿下,我有点事与张大人说,先去寻他了。”
敏锐雷达启动,潜意识警告谢云槿,快点离开。
梁煊深深看他一眼。
谢云槿汗毛都竖起来了。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
今天的梁煊太有压迫力了,让谢云槿有一种自己成了猛兽嘴里食物的感觉。
梁煊点了点桌子,在谢云槿快要炸毛的时候,开口:“去吧。”
谢云槿一溜烟儿跑了。
之后几天,梁煊没再出现异常。
谢云槿不知道,同一个身体里的两道意识因为他较了多大劲。
安排好宫中事宜,梁煊秘密前往护国寺。
刚到门口,就见惊芜大师坐下童子侯在外面。
梁煊把缰绳扔给跟来的随从:“你家大师知道孤要来?”
他这次来的匆忙,没与任何人说,按理说,惊芜大师不应该得到消息。
童子对梁煊行了一礼:“师父算到今日有贵客到访,特命我前来等候。”
半年多不见,惊芜大师和从前没多大区别,给梁煊泡了一杯热茶,主动开口:“殿下这次来,还是为那件事?”
“是,”梁煊颔首,“从前他只能晚上我熟睡后出来,近几天,他可以白天出来了。”
这对梁煊来说,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
他对身边的一切有着超强掌控欲,偏他自己身体里出现了一道无法掌控的意识,从前只半夜出来,那道意识能做的有限,梁煊尚且能忍一忍,可现在那道意识白日也能出来,变数太大了。
那日梁煊醒来,知道“自己”把阿槿吓跑,后怕不已。
他不担心对方伤害阿槿,他们对阿槿的心思是一样的,他只是无法容忍,阿槿与旁人亲密,即便那人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他不急着谢云槿给他一个准确答复,刨除种种外因,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自己身上。
他绝对!绝对不允许那道不请自来的意识用自己的身体分享阿槿的爱!
“近日来,我能感受到,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变大了。”梁煊摩挲手中杯子,从来两人需要靠外物交流,这几天,他们隐隐能感受到彼此的想法。
大多数时候,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包括在对待阿槿的感情上,在只能自己独享阿槿爱意这一点上,更是达到了高度统一。
梁煊想除去那道意识,他毫不怀疑,那道意识也是这个想法。
如果有一个彻底除掉对方的办法,他们会毫不犹豫去做。
“殿下用完了香?”静静听梁煊说完,惊芜大师沉思片刻,问。
梁煊给出肯定答复。
“这是必然的,你们本是同源,香会让你们意识相通,殿下现在可是知晓了那道意识的来历?”
梁煊眸光闪了闪,没有否认。
正是因为知道,他更不会允许那道伤害过阿槿的意识靠近阿槿。
未来的记忆他已窥探一二,只这一二,便足以他推断出不少重要信息。
比如,未来他会遭到一场重大背叛,会因为一些事与阿槿彻底离心,会失去所有荣耀然后一步步踏血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些已经知晓的隐患梁煊早已拔除,现世走向也与那道意识里的未来有了区别,未免夜长梦多,有些事,梁煊不打算按未来走向走。
“大师,真的没有法子吗?”
惊芜大师摇头。
“殿下知道,那位并非邪异,他的到来,也非偶然。”
梁煊沉默了。
“孤会一直这样?”
惊芜大师继续摇头:“天意,不可猜。”
去了一趟护国寺,问题没得到解决,梁煊捏了捏眉心。
高公公轻手轻脚走进来:“殿下,薛将军求见。”
薛政旗,是梁煊暗中收拢的势力之一。
未来里,边境战役本没那么快结束,从拿到意识里探知的未来看,那场战役不仅没有取得胜利,薛家军损失惨重,薛政旗遭遇种种折磨归来,得到的是家人惨死,还被污蔑通敌的噩耗,一怒之下投靠他国,在大梁内乱的几年里,给大梁带来不少麻烦。
未来的梁煊知道他是个打仗的好苗子,也知道薛家满门忠烈却被污蔑凄惨离世,正好,他的计划里需要这样一股势力,暗中联系上戍守边关的薛家,协助他们避开这一劫。
一切都很顺利,最开始,薛家不是没怀疑过,因为叛徒是薛老将军从战场上救下的孩子,从小在薛家长大,与薛政旗更是情同手足。
但,太子给出的证据太足,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将计就计之下,那人果然入了圈套。
薛家避开死劫,薛老将军感念太子恩情,投入太子麾下。
他们是只忠心皇帝不假,可当未来君主是想灭他满门的罪魁祸首时,再强烈的忠君之心也会动摇。
想他薛家戍守边关多年,不知击退了多少次进犯的外敌,等来的是什么?是有人觉得他们挡了自己势力的路,想除掉他们为那些人铺路!
薛家人怎能不恨?
薛政旗从小被镇武侯当继承人培养,虽不在京中长大,对京中势力还算了解,这么大的事,薛老将军也不会瞒着他。
几名薛家将军商量了三天,都觉得,不管是为报恩还是为自保,都不能继续不争不抢下去了。
于是有了薛政旗立下赫赫战功,有了皇帝将人召回京城封赏。
这一切谋划,太子没出过一次面,可他轻而易举破了薛家死劫,还清除了薛家内部叛徒,逼幕后之人断尾求生,怎能不让薛政旗敬佩。
来京城之前,薛政旗了解了不少关于太子的事,真正见到人,才知道,传言不尽信。
在那名叫谢云槿的伴读面前,太子一点架子都没有,温和到,让人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用三言两语让边境势力大换血的。
后来朝堂相见,薛政旗真切意识到,太子还是传言里那个铁血手腕、杀伐果断的太子,只是在谢云槿面前隐藏了自己的锋芒而已。
薛政旗来,是为了上次事的后续。
他回京,不仅仅是为了接受封赏,更是为了抓出策划害他全家的罪魁祸首。
京中势力鱼龙混杂,那人藏的又深,想挖出来,并不容易。
与梁煊说完这件事,薛政旗提到另一件:“那位救了臣的祝大夫,如今是住在长宁侯府吗?”
梁煊动作顿了顿:“在,但阿槿的人,孤也做不得主。”
“臣知晓,臣并非想对祝大夫做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没有准确定论之前,薛政旗不愿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他救了你,你也报完恩情,又何必纠缠?”许是知道这人前世的惨烈,现在人好好站在面前,梁煊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孤记得,你在边关已娶妻生子。”
“殿下想到哪里去了?”薛政旗苦笑,“祝大夫很像臣小叔母,臣的那个弟弟,从小就不见了,一直是我们家的心病,若他真的是……”
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没有定论之前,臣不敢张扬,薛家那边也没人知晓,臣想先查出结果再说,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
得到希望再失望,比单纯的失望更容易逼疯人。
梁煊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
已经很高了。
这是薛政旗几番试探,又派人去祝余救他的山上查过,将能查到的线索仔细过了一遍,得到的最大可能。
祝余在长宁侯府,想来谢云槿与之很熟悉,薛政旗斟酌着问:“殿下,臣可否与谢大人说几句话?”
“他不在东宫。”
“嗯?”这两人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吗?
薛政旗想了想,好像是,之前偶尔过来,他会看到谢云槿的身影,这次待了这么久,一直没见到人。
太子周身气压也比平时低。
“那臣去长宁侯府拜访他。”
贸然打扰不好,况且上次的事,谢云槿怕是会对自己有防备,薛政旗在心中思索用什么理由去拜访,梁煊已经起身。
“殿下?”薛政旗看着绕过桌案往外走的太子,疑惑。
“不是说要去长宁侯府拜访?”梁煊加快脚步。
似乎那日被另一个自己吓到了,阿槿最近又有些躲着自己,来东宫也不与自己单独待一屋了,下了职也不多留。
梁煊好几日没与人单独说话了。
正好,借这件事去侯府看看,能让阿槿不继续躲着自己就再好不过了。
看着大步往外走的太子,薛政旗紧跟而上。
怪了,不是自己寻亲吗?怎么太子比自己还积极?
第 45 章
梁煊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去寻谢云槿, 断没有放过的道理。
与薛政旗一同来到长宁侯府。
直到站在长宁侯府门外,薛政旗还没反应过来。
他是想来长宁侯府拜访,最好能与祝余见上一面, 若能确定祝余是他要寻的人, 再好不过了。
但那是做好了准备再来,不是现在直接冲过来。
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薛政旗往前看了眼。
来不及换便服的太子站在门口,已经有下人进去禀报了。
太子到访, 本来该主人家亲自相迎, 薛政旗也做好了大张旗鼓进门的准备, 没想到,太子制止了门房的话, 只说是他来寻人。
薛政旗心中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念及这几点谢云槿不在东宫, 难不成两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太子怕暴露身份谢云槿躲着人?
梁煊确实有这层顾虑。
另一边。
谢云槿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
听门房传消息来说,薛政旗拜访, 纳闷了一瞬。
他虽已入朝为官,却主要是在太子这边当差,处理东宫的相应事务, 与薛政旗并无交集,薛政旗为何来找自己?
继而想到, 那日与梁煊一起撞见薛政旗与祝余的拉扯。
不会是为了祝余来的吧?
想到这里,谢云槿放下手里的书:“请人进来。”
“是。”
前来汇报的人欲言又止。
太子身份不一般,本来这个时候太子来, 于情于理,主人家都需要亲自去迎一迎,但太子又说, 不要告诉世子他来了。
谢云槿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来人的表情。
如果薛政旗真是为祝余来, 谢云槿倒是要好好问一问,薛政旗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日之后,谢云槿私下问过祝余,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祝余很肯定告诉他,没有。
“我只是给他治伤,我们之间交集并不多,薛大人寡言少语,我还是现在才知道他的身份。”
祝余仔细回想了一遍两人的相处,没找出哪里有问题来。
谢云槿觉得说不通:“那他为何执着于找你?”
祝余摇头:“不知道。”
祝余白日少在侯府,他最近与京城一家医馆合作,在民间举办义诊,白日大多数时间在外边。
今日恰好不在。
谢云槿寻思着要不要把人叫回来。
转头又想,既然是薛政旗找人,怎么也不该耽误祝余的正事,先看看薛政旗的目的再说。
不一会儿,下人带着薛政旗进来了。
谢云槿抬眸,一眼看到走在前面的梁煊。
他一个没坐住,险些从软榻上跌下来。
梁煊眼疾手快,把人捞住:“小心。”
谢云槿磕磕绊绊:“殿,殿下,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
谢云槿院子里的人都认识太子,知书很有眼见力的把下人都清了出去,谢云槿张张嘴,想让人留下,到底没开口。
重新坐好。
一时间没人说话。
气氛微妙,薛政旗敏锐察觉到什么,压下心中种种想法。
最后,还是梁煊率先开口:“我今日是与薛政旗一起来的。”
谢云槿这才想起来,门房前来汇报也是说薛将军拜访。
“殿下故意不让人说是你来了?”
梁煊点头。
还真是。
害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天知道,看到梁煊第一眼,谢云槿心中闪过多少想法。
多日来的逃避心理下,谢云槿下意识岔开话题:“薛将军前来,是为了祝余的事?”
梁煊看了薛政旗一眼。
薛政旗道:“是。”
“你与祝余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这件事,谢云槿还是很好奇的。
薛政旗没说话,梁煊替他开口:“祝大夫可能是薛政旗的弟弟。”
谢云槿:“?”
“弟弟?”
“嗯。”梁煊将薛政旗与他说的同谢云槿又说了一遍。
谢云槿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顾不上心中别扭,拉住梁煊袖子:“祝余确实与我说,自己从小被人抛弃,是他师父把他抱回去养大的,这么说,抛弃他的是薛家人?”
“不是抛弃,”薛政旗纠正,“我小婶婶生产的时候,正值家中内乱,有人趁机偷走了刚出生的婴儿,我们一度以为,这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多年后,他身受重伤,被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孩子所救。
“那你有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认亲不是单凭一句话可以确定的,如果薛政旗所说为真,他一直找祝余也说的通。
“我已经去那座山上查过,时间地点都对得上,还有,我弟弟胳膊上有一块叶子形状的胎记,祝大夫胳膊上也有。”
正是因为无意间见到了这道胎记,薛政旗才产生疑惑,继而查人。
“确实有。”谢云槿见到过。
梁煊脸色微变:“阿槿如何知道?”
谢云槿奇怪看向他:“我与祝余整理药材时看到的。”
那胎记形状特殊,谢云槿还问过祝余,祝与只说,从他有记忆起,手臂上就有这么一块胎记。
“那就没错了。”薛政旗难掩激动。
“谢大人,不知可否让我与祝大夫见上一面?”祝余很有可能是自己一家找了许久的人,薛政旗再无心思想太子与谢云槿的关系。
“他不在府里。”谢云槿倒没有阻止祝余见人的意思,如果薛政旗真的是祝余家人,薛家家风谢云槿是知道的,成了薛家人,祝余以后的路也好走。
“他去了哪里?”薛政旗神情焦急,“他离开京城了吗?”
不应该迟疑的,若他早一点来,是不是已经与祝余相认了?
薛政旗心中懊恼不已。
“你别着急,”看出薛政旗的急切,谢云槿安抚道,“他没离开京城,他最近也明仁堂的大夫一起组织了一场义诊,我带你过去。”
谢云槿担心祝余被骗,说什么也要跟去看看。
“多谢。”
事不宜迟,薛政旗也等不及,三人一同出门,前往祝余义诊的地方。
明仁堂的义诊已经开了几天,百姓闻讯而来,谢云槿三人过去的时候,看到不少百姓来来往往。
“祝大夫当真厉害,我之前身上一直没力气,吃了祝大夫配的药,才两天,就有劲了。”
“我家那个最近不是有些力不从心吗?才祝大夫这拿了两味药,现在已经能大展雄风了。”
两名衣着朴素的女子从他们面前走过,聊的话题刚好被谢云槿他们听了一嘴。
谢云槿张张嘴:“祝,祝余还擅长这个啊?”
他怎么一直不知道?
来的人神情紧绷,往回走的人却是神情放松,一看就知道是身上的毛病得到了解决,从侧面反应出,祝余的医生高超。
“若京中权贵知晓祝余有这一手,怕是会踏破门槛。”梁煊若有所思。
自古以来,此事虽不放在明面上,却是不少男子打心底在意的东西。
梁煊所想不差。
祝余名声传开,不少不好亲自前来的权贵特意派了心腹前来求药,更有人看祝余背后没有势力,想强行将人带到府中,专为自己看病。
祝余坐在桌子前,将前一位病人的药开好,头也不抬:“伸手。”
等了半天,没人伸手。
他抬眸,看到坐在前面的人,皱眉:“若不需要就诊,请把位置给别人。”
前来看诊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小毛病,也有一些是要命的病,祝余不愿浪费时间。
他往男人身后看去,不知何时,围在周围的人都被清空。
眉头皱得更深了。
正要开口,那男人开口了:“祝大夫,我家主子想请您去府上为他看诊,诊金好说。”
边说,边暗示性眨了眨眼睛。
祝余表情不变:“现在我有更要紧的事,你可以请你们主子过来一趟,或者等我这边忙完。”
虽然不喜这人做风,祝余也不会拒绝前来看病的病人。
“祝大夫,我们主子不太方便露面,您看……”说着,拿出一锭银子。
“那你先到一边等等。”
见祝余打算继续为平民百姓看病,看都不看他拿出的银子一眼,那人脸色一变:“祝大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这人怎么回事?既然不看病,不要打扰祝大夫给我们看病!”
“就是!就是!”
早看不惯的百姓想为祝大夫解围,被男人带来的护卫往后推。
有一老妪不察,被推了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正好赶过来的薛政旗扶了人一把。
“大娘,您当心。”
他们三人穿着富贵,气势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大娘站稳身体:“三位大人,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薛政旗见自家弟弟做好事还被人为难,早忍不住,大步上前,把逼近祝余的男人一脚踹开:“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放肆!”
那人摔了个屁股蹲,哎哟哎哟爬起来,正要发飙,看清薛政旗的脸,扑通一声跪下了:“薛将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
薛政旗才没心思听他多话,一脚把人踢到一边,走到祝余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人一遍,见祝余没有受伤,才缓下脸色。
谢云槿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那人,故意“哟”了一声:“这不是孙侍郎身边的人吗?怎么,你家主子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来跟百姓抢大夫了?”
“噗嗤——”
围在周围的百姓见这人吃瘪,纷纷笑开。
“是啊,有什么病不好亲自出来的?”
“我们祝大夫最擅长的是解决雄风不在问题,你家主子,该不会是……”
那人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意思明显的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孙侍郎仆从脸色大变,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去。
谢云槿跟着看过去,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灰溜溜打算离开,却被眼尖的百姓团团围住。
第 46 章
“你们做什么?!”
眼见走不成, 马车里传出色厉内荏的声音。
“是你想为难祝大夫吧?”
“不然为什么不露面?”
“我可是瞧见了,每天这辆马车都停在这里,去寻祝大夫麻烦的人也是从这里过去的!”
永远不要小瞧百姓的洞悉力, 他们可能没什么学问, 不代表是蠢货。
孙侍郎听出了薛政旗的声音,想息事宁人,打算悄悄离开, 哪想到会被这里的百姓围住, 一时间进退两难。
薛政旗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他得罪谁都不可能得罪薛家。
这个薛政旗,好好的来这里做什么?
孙侍郎心中恼恨。
不过是一个背后没什么势力的民间大夫罢了, 有什么值得维护的?
来求医问药之前, 孙侍郎仔细打听过,除了和长宁侯府有些牵扯, 这位祝大夫背后并没有什么不能招惹的势力。
也是因为对方和长宁侯府有所牵扯,他没强行将人带走,而是派了人前来相请。
哪想到祝大夫年纪不大, 脾气倒是不小,不看到病人不肯给药, 花重金也不行,无法,孙侍郎只能亲自前来看一看情况。
事情就是这么巧, 偏偏他来了,薛政旗不知为何也跟来了。
闹到这个地步,心中再不愿, 孙侍郎也不可能缩在马车里当事情没发生过了。
以为自己的暗疾已经是最令自己头疼的问题了,等出了马车, 看到站在薛政旗身边的男人,孙侍郎只觉得两眼一黑。
薛政旗就罢了,太子怎么也会在这里?
颤颤巍巍下了马车,孙侍郎正要行礼,梁煊阻了一下:“先与被你耽误的百姓和祝大夫道歉吧。”
孙侍郎不敢不从。
一道大礼下来,围在四周的百姓纷纷叫好。
祝余悄悄问走到他身边的谢云槿:“谢公子是听说了这边的事来解围的吗?”
谢云槿不好意思挠挠脸颊,他这几天光顾着纠结去了,还真没注意到祝余这边遇到了问题。
“这孙侍郎纠缠你很久了吗?他是什么问题?”
“一些不好说出口的病。”
想起从百姓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谢云槿猜测:“不会是,那方面的问题……吧?”
祝余小幅度点了点头。
谢云槿不可置信看向与梁煊连连赔罪的孙侍郎。
孙侍郎身高八尺,身材魁梧,怎么也看不出来,会是那方面不行的。
“他,看着不像啊。”
“有些事怎么可能只看外表?”祝余摇摇头,“他若是老老实实来找我看,我几贴药下去,说不定能让他重振雄风,他非不肯。”
“不过也能理解,可能是觉得太难以启齿。”但祝余不会因为这点理解打乱自己的计划。
他们当大夫的,最忌讳病人讳疾忌医。
想到什么,祝余压低声音:“谢公子若有什么,可不能学他……”
不等他说完,谢云槿炸毛:“好你个祝余,我带人来给你解围,你!”
“我不是说那方面,”没想到谢云槿反应这么大,祝余吓了一跳,连忙把人安抚住,“你之前身体亏损严重,师父给你开的药药性重,你现在身体看着没什么问题了,可能会有些虚不受补的情况。”
“虚不受补?”谢云槿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应该没有吧,我感觉一切都挺正常的,天冷也不畏寒了。”
“那有没有遇到过偶感燥热、比较冲动的时候?”
祝余说的隐晦,谢云槿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不受控制的梦,和梦醒后发生的事,气势不自觉弱了下去:“也,也没有……”
祝余怀疑看着他。
“好吧好吧,有一点,不过次数不多。”谢云槿捂脸。
自那天后,谢云槿也发现了,自己夜里容易做梦,然后一身燥热醒来,以为是因为那天发生之事的后遗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脸上越来越热,谢云槿拍了拍自己的脸:“我的事之后再说,我们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些关于你的事。”
那边,梁煊也处理好孙侍郎的事。
扰乱义诊秩序,仗势欺人,孙侍郎萎靡去请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跟在他后面,不时交谈几句。
孙侍郎只觉得脸色火辣辣的,今日之后,怕是所有人同僚都要知道,他求药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的事了。
丢脸!
忒丢脸!
消息传的很快,谢云槿几人还没回侯府的时候,孙侍郎一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京中各大官员耳里。
得到消息的人取笑孙侍郎之后,不觉对祝余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夫产生好奇。
太子特意为其撑腰,是因为谢云槿这个伴读,还是因为祝余本身?
这位祝大夫果真医术高明,能解决那些难言之隐?
不知不觉,许多人动了心。
更有胆子大的,小心试探太子特意与人解围,是否因为自身原因。
一行人回到侯府,路上,谢云槿与祝余说了大致情况,一向大大咧咧的祝余难得的沉默了一路。
吩咐下人不要来打扰,谢云槿将人带回自己的院子。
“你心中怎么想?”
“我一直以为,我被抛弃,是因为我爹和我娘不要我了。”
小时候,看到别的小孩都有父母,可以在父母膝下撒娇,祝余羡慕过,也盼望过,有朝一日,他的父母会寻上门来,说他们一直在找他,将他接回去。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一天天长大,跟着师父悬壶济世,见识的多了,逐渐知道,父母子女之间,不一定都是其乐融融的。
他花了好些年时间,接受自己可能是父母不要了丢弃的孩子,今日却有人告诉他,他不是被丢掉的,而是有坏人故意将他从父母身边抱走,他的父母为了寻他殚精竭虑,从没放弃过寻找,母亲更是因为他的事落下暗疾,药不离身。
祝余很茫然。
薛政旗心中一阵心疼,他无法想象,小小年纪的弟弟是怎样一个人独自在外生存的。
“祝大夫,你的父母从未想过抛弃你,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寻了你许多年,即便所有人都告诉他们,你已经不在了,他们仍没有放弃过,我,我们一家,都在找你。”
薛家势力主要在边关,当年孩子被人刻意抱走,追击路上,更是留下迷惑视线的带血襁褓。
薛政旗还记得,襁褓被带回来的那天,小婶婶生生哭厥过去,大病一场,身体越发衰弱,若不是为了撑着一口气寻回孩子,恐怕熬不到现在。
不过,眼下还没百分百确定祝余的身份,说这些为时尚早。
祝余显然是理智的,虽然心中对亲人的渴望攀到了巅峰,摩挲着手臂胎记的位置,冷静道:“我手臂上确实有一块叶子形状的胎记,但,只凭这块胎记判断,太草率了。”
“我知道,”薛政旗不疾不徐,“我被你捡回去养伤的时候,无意看到你手臂上的胎记,伤好的差不多之后,就派了人四处打听你的事,从你出现的时间,年纪,地点各方面足以推断出,你是那个被人抱走的孩子。”
当然,仅这些不足以下定论。
薛政旗派出能派的所有人,一点点往前查,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查到不少决定性证据。
“你的长相,与小婶婶很像,尤其是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等你见到小婶婶,你就知道了。”
血缘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所有证据下,薛政旗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见到人,与人面对面交谈,这份把握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祝余深吸一口气,思考片刻:“我可以与你去见你的小婶婶,但不是以可能是她丢失的孩子的身份,按你所说,你小婶婶这些年忧思成疾,不宜大喜大悲。”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薛政旗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如果你真是小婶婶的孩子,你愿意回到薛家吗?”薛政旗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我们薛家一向开明,不会干涉小辈的喜好,不论你是想行医救世,还是之后喜欢上什么人,家人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家人,稀松平常却又如此厚重的一个词。
有些人天生就有,有些人一辈子都奢求不到。
祝余心中被这个词触动了一下,他突然笑了笑:“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确实是你们薛家的孩子。”
他不敢抱希望。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薛政旗又问了祝余一些小细节的问题,谢云槿看了看,祝余不会受到欺负,拉着梁煊起身,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
“真好。”祝余能寻到亲人,谢云槿打心底为他高兴。
“是不是该给大夫写一封信,告知他这件事?”
怎么说,大夫也是养大祝余的人,于情于理,对这件事都该有知情权。
谢云槿说做就做,去书房写了封信。
要说的话太多,这封信很长,写完,谢云槿如往常一般,将信递到梁煊面前:“殿下帮我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查漏补缺,谢云槿办正事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
起初没觉得有什么,信纸递出去,想到自己这些天躲着梁煊的事,手指曲了曲:“应该没有了。”
想若无其事收回手,遇到阻力。
梁煊没有拿他手上的信纸,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腕:“阿槿,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他知道那件事会让谢云槿别扭一段时间,也给了谢云槿反应时间,这段时间,谢云槿躲着他,他放任了,深知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梁煊不可能一直放任下去。
谢云槿仿佛被烫到一般,手抖了一下。
梁煊注意到了,握住他的手紧了紧:“阿槿为何一直躲我?”
望着神色坚定,仿佛一定要问出答案的梁煊,谢云槿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想说,躲着人是因为天天夜里做那样的梦……
太丢人了。
与之前梦到的未来不同,谢云槿能感受到,这些天做的梦,和之前的梦是有区别的。
之前做的梦,梦境与现实之间,隔着一层纱,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他虽然有感觉,却不深,醒来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那天被梁煊触碰后,再做的梦,与之前不同了,有时候,甚至没有明确感受到梦里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依然感受到了一片濡湿。
连续换了几天裤子,谢云槿都快麻木了。
尤其是,他会不自觉想到,梁煊帮他时,低垂的眉眼,微哑的嗓音……
白日见到人如何不别扭?
“是因为那日的事?”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梁煊不愿放过,今天不说开,谢云槿还不知道要躲他到什么时候。
“嗯,唔。”谢云槿不好说不仅仅是那天的事,胡乱应着。
“阿槿。”看出他的逃避,梁煊掰过他的身体,让人对着自己,“阿槿早知晓我的心意,我也说过,那日的事,若阿槿不愿,可以不放在心上,只是帮了个小忙,阿槿怎的如此在意?”
那是一个小忙的事吗?!
谢云槿心中嘀咕。
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梁煊。
梁煊心中一动,捏住谢云槿下巴,不让他脑袋乱动:“阿槿?”
猝不及防撞进溢满深情的眼眸,谢云槿怔了怔。
梁煊缓慢靠近。
谢云槿回神,手忙脚乱抵住人肩膀:“不是那天的事!”
“那是什么?”
“是,”谢云槿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是我后来又做了好几次梦,醒来裤子都是湿的!”
这下愣住的轮到梁煊了。
好半晌,屋里传出梁煊低低的笑声。
谢云槿偏过头,不去看他:“……有什么好笑的?”
“我以为……”以为阿槿是为了那天的事在闹别扭,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第 47 章
谢云槿脸越来越烫, 不想面对梁煊,转身欲走,被人一把抓住。
“阿槿。”
“做什么做什么?”
“阿槿不用因为这件事躲着我。”
谢云槿心道:能不躲着吗?万一哪天发展成梦中未来那样, 他找谁哭去?
“总之, 你不许再问我这件事!”
“不问,我不问。”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梁煊自然要顺着毛摸。
谢云槿急着扯开话题:“祝余真的是薛家人吗?如果他认了亲, 是不是要回薛家, 去边关生活?”
薛家镇守边关多年, 如果祝余真是薛家的孩子,当年没发生意外被人抱走, 现在应当是在边关生活吧。
朋友骤然要离开, 谢云槿有些失落。
“不一定,薛家有意回京, 待确定这件事,薛家小叔一家会先回到京城。”
薛家当年的事,归根结底, 是权势交锋,加上这次的祸事, 已经让薛家意识到,保家卫国的同时,也要有人在朝中周旋, 方可保全自家,以后恐怕会将一部分势力移到京城。
梁煊与谢云槿说了些内中门道,谢云槿了然:“确实是, 朝中这些人,在富贵窝里久了, 不知道民间疾苦,也不知道,现在的富裕安定生活,是边关战士们付出多少艰辛维持的。”
“阿槿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好吗!”谢云槿不服气。
“是啊,长大了……”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敏锐听出梁煊话里有话,谢云槿狐疑看他:“你在想什么?”
“想我们阿槿长大了,是不是该娶妻生子了?”梁煊不动声色试探,“侯府两位夫人应该在为阿槿相看吧?”
“殿下真愿意我娶妻、生子?”谢云槿一副“你骗不了我”的表情。
“自然不愿。”既然已经说开,梁煊没有说违心话的打算。
“我会与娘与祖母说的。”他和梁煊不清不楚的,没道理让把别的女子牵扯进来。
“阿槿是说……”似乎不敢相信谢云槿话里的意思,梁煊声音充满不确定,“阿槿不愿娶妻么?”
没有人比梁煊更清楚,谢云槿说这番话,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心中狂喜,用尽力气才压制住将眼前人拥入怀中的动作。
谢云槿挠了挠脸颊,没有正面回答:“我们这样,我也不适合娶妻。”
或许,从梦中知道两人未来的牵扯后,谢云槿就将娶妻生子的打算剥离开,只是他一直不愿细想,梁煊克制自己不前进,他也当自己不知道。
梁煊还想说什么,祝余先一步出来了。
谢云槿忙走过去:“怎么样?薛家真的是……”
看到祝余微红的眼眶,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祝余点点头,他从薛政旗口中知道了,亲生父母这些年为了寻他,付出了多少,即使嘴上说着不在意,祝余心中还是希望寻到自己家人的,他没办法不动容。
“你要去边关吗?”谢云槿有些不舍。
“暂时不去,”后一步走出来的薛政旗替祝余回答,“不久后陛下论功行赏,我父兄皆会过来。”
薛政旗大败外敌,不止前来接受封赏的薛家人,战败的外邦势力也会派人前来朝拜。
朝中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薛家有意迁移部分势力回京城,对京城现有势力来说,是一件大事。
明面上薛家是中立派,实际上,薛家已与太子达成协议,成了梁煊布置在暗处的一大势力。
随着薛家回京,外邦来朝,梁煊再次忙碌起来。
连带的,谢云槿也越来越忙。
忙完的时间越来越晚,谢云槿留宿东宫的时间越来越多。
不止谢云槿,东宫身负要职的官员也会在东宫留宿,谢云槿留下,不至于那么显眼。
谢云槿没有去原来住惯的屋子,而是和其他官员一起,宿在东宫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地方。
好不容易关系有所进展,梁煊自然是恨不得与谢云槿日夜待在一起,顾及身体里另一道意识,谢云槿提出住偏殿的时候,没有开口把人留下。
另一个梁煊最近出来的时间增多了。
而且,两道意识可以简单对话,对彼此记忆的共享程度越来越深。
自打知道谢云槿日日做关于这个世界自己的梦,拥有未来记忆的梁煊就看这个世界的自己越发不顺眼。
除开正事,没少对这个世界的自己阴阳怪气。
这个世界的梁煊心情好极了,一点也不在意,每次都用一句“阿槿心里有我”把未来的自己堵的没话说。
未来的梁煊憋着一口气没处撒,做事越发狠辣。
这个世界的梁煊没管,对方做这些,也是为他扫清障碍了。
谢云槿发现,祝余这段时间有些心不在焉。
院子里晒满了祝余采来的草药,谢云槿帮忙给草药打翻,边动作边问:“小祝,你有心事吗?”
祝余放下手中的草药,点头。
“是因为薛家的事?”薛政旗来过,说莫约五日后,薛家人便能到京城了,现在已经过去两天,距离薛家人到京城的时间更近了。
祝余没有否认:“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你怎么会怀疑这个问题?”谢云槿拍拍他的肩膀,“薛家寻了你这么久,他们为何会不喜欢你?再说了,我们小祝大夫医术这般厉害,薛家肯定以你为荣。”
祝余艰难笑了笑,知道自己可能是薛家人后,他打听了许多关于薛家的事。
以前对薛家只有一个大致了解,打听之后才知道,薛家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
薛家名声很好,从开国初,便镇守边关,出了无数名将,百姓说起薛家,都赞不绝口。
“我听说,薛家人人擅战,我……”
祝余回想自己,似乎除了医术,什么都拿不出手。
“小祝,你也别多想,就算千分之一的可能,薛家不喜欢你,那又怎样?你还是那个祝余,救死扶伤的祝大夫,你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况且,薛政旗不是写信过去了吗,他说薛家人都很喜欢你,知道你是大夫,很自豪。”
由爱故生怖。
越是在意的人,越忽视不了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你说是对,”祝余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简直是自寻烦恼。”
年关将近,皇后肚子越发大了,谢云槿与梁煊去坤宁宫请安,看到大着肚子的皇后,眼中不自觉带上关切。
皇后宫里的内奸被揪出来了,是梁煊亲手处理的,谢云槿不知道详情,只知道那段时间,坤宁宫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宫中不知不觉少了些人。
一位贵人因犯错被废。
谢云槿知道,明面上的理由是掩饰,贵人被废的真正原因,是试图谋害皇后腹中皇嗣。
但谢云槿不知道,这件事是那个来自未来的梁煊经手的。
在那个时空,没有皇后怀孕的消息,却在同样时间里,皇后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后来更是早早离世。
梁煊顺藤摸瓜查出,下手之人不仅想害死皇后腹中胎儿,还想一并除去皇后,前世为何没有传出皇后有孕的消息、为何皇后生了一场大病,在查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有了明确结论。
或许,前世也是有这么一孩子的,只是在没人发现的时候,这个孩子被人害死了,幕后之人给皇后下药,一并拖垮了皇后的身体。
好在,这一世,在梁煊的严防死守下,坤宁宫没出意外。
皇后身体好好的,腹中胎儿也健康成长。
盯着太医把完脉,梁煊问:“母后身体如何?”
“禀殿下,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梁煊不自觉松了口气,受另一个自己影响,他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皇后看出,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似乎产生了变化,梁煊没有掩饰自己对谢云槿的心思,较以前,两人相处更亲密了些。
在他们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层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
皇后看在眼里,没当面说什么。
谢云槿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与梁煊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许,发现了,只是没有细究,放之任之。
比如,两人私下相处时,梁煊的小动作多了。
碰碰脸,牵牵手,谢云槿忙碌的时候,给他喂小点心,喂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谢云槿想了想,从那日他说,会与娘和祖母说,不要给他相看之后开始的。
梁煊似乎把那番话当做了什么信号。
孙侍郎的事被传的人尽皆知,连带孙家人出门,都容易被人调侃,好一段时间,孙家人不敢出门。
很是低调了一段时间。
流言甚嚣尘上。
不知从哪天起,突然传出,太子给祝大夫撑腰,是因为太子同样身患隐疾,不然怎么东宫一直无人呢?
谣言传的有板有眼的,甚至有人私下来问谢云槿,是不是真的。
谢云槿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前来询问的官员,毫不客气:“于大人为官,不带脑子的么?”
于大人气得憋红了脸。
来问的不止一人,谢云槿私下与东宫其他官员聊天,他们也被问过,说的人多了,总有人当真。
尤其一些人,视线总会有意无意扫过梁煊那里。
梁煊黑了几次脸。
谢云槿乐不可支:“殿下,你是没看到,那周大人,就差没直接开口问了,哈哈哈哈哈,他忧心忡忡的,是不是想让你不要讳疾忌医,哈哈哈哈哈……”
梁煊慢条斯理放下手中卷宗,走到谢云槿面前。
感觉到危险来临,谢云槿捂住嘴:“我不笑了,殿下生气了?”
梁煊一步步逼近,直至将人拢在身下:“孤身体如何,阿槿可要亲自、尝一尝?”
第 48 章
谢云槿倏地往后退:“不, 不,不,是我……”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
梁煊伸出一只手, 捞住谢云槿的腰, 挑眉看他。
逃跑无果,谢云槿在梁煊不知为何突然强大的气场下,认输:“是我的不是, 不该嘲笑殿下, 我错了!”
“不, ”梁煊慢条斯理拂开垂落在谢云槿脸侧的发丝,“阿槿怎么会错?”
“我真的错了!”谢云槿一双眼睛滴溜溜转, 寻找躲开的办法。
梁煊还在靠近, 温热气息拂在脸上,谢云槿不自在极了。
不是没与梁煊这么亲密过, 但从没哪一次,有像这次让谢云槿感到别扭。
谢云槿左看右看,不敢与梁煊对视。
“阿槿为何不看我?”
头顶传来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
谢云槿回答不出来。
太奇怪了。
梁煊的目光太灼热了, 目光所到之处,仿佛被点了一把火, 火势蔓延,谢云槿不得不想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我没有啊,殿下, 离族使臣是不是快到了?”
快点转移话题,不要再这么奇怪下去了。
“大概吧。”梁煊按在谢云槿后腰上的手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嘴上回答着谢云槿的问题, 心思完全没在上面。
温香暖玉在怀,谢云槿躲了他一段时间, 自打那件事后,他靠近,对方都会躲一躲,梁煊已经很久没有与谢云槿这般亲近过了。
心中猛兽叫嚣着,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将人锁在身边,只能与他说话,只能看着他。
理智化为枷锁,将这只叫嚣的凶兽牢牢捆住。
两人身体挨得极进,谢云槿想与梁煊分开些,身体一直在动。难免的,动作间会触碰到彼此,感觉到什么,谢云槿动作突然僵住。
“我,你……”
救命,都是男人,这代表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梁煊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
谢云槿咬住唇,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怕自己动一动,会让情况更糟。
“阿槿,别乱动。”梁煊按住怀里扭来扭去的人,声音微哑。
“我不动,你放开、放开我。”
梁煊没有动,谢云槿也不敢动,他是有过这种时候的,知道任何一个动作,都有可能火上浇油。
“殿下,梁煊!”感受到腰上力道加重,谢云槿往前扑了一下,惊呼。
惯性之下,他撞到了梁煊。
谢云槿呼吸一滞。
搞什么搞什么,梁煊不会真要做什么吧?
谢云槿心中乱成一团。
片刻,梁煊没有下一步动作,谢云槿等了等,小心抬眸,看过去。
直直对上梁煊带着欲望的眼眸。
漆黑眼瞳中,翻滚着欲求不满的情绪。
谢云槿不敢多看,飞快移开视线。
烫意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仿佛被丢进一汪热泉,谢云槿脑子被蒸的越发混乱。
梁煊想做什么?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消?
他不难受吗?
一个个问题从脑中闪过,不知过去多久,喑哑声音从头顶传来。
“外人所言非实,阿槿应当比谁都清楚才是。”
谢云槿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煊暗示性捏了捏掌下身体。
谢云槿险些跳起来:“是是是,那些乱传流言的,我一定早日查清源头,严惩不贷!”
快些把我放开吧——
谢云槿在心中呐喊。
“阿槿,我好难受。”
耳边传来的声音又低又哑,带着明显的示弱意味。
“难受你就放开我,然后去泡泡冷水。”谢云槿下意识回答。
“阿槿每次都是泡冷水吗?”梁煊语气不辨情绪。
反应过来什么,他用力咬了下唇:“没,没有。”
“阿槿,泡冷水对身体不好。”
梁煊眸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凑近谢云槿耳边,“阿槿,太冷了,我不想泡冷水,阿槿帮帮我,可好?”
谢云槿被梁煊箍在怀里,动弹不得,还被提了这样的要求,偏提出要求的人语气带着些许示弱与哀求,谢云槿无法硬下心肠拒绝。
没关系的,不就是互帮互助吗?梁煊帮过自己一次,他回对方一次,扯平了。
谢云槿默默在心中说服自己。
梁煊还欲说什么,谢云槿已经开口:“在这里?”
“阿槿愿意?”愣住的变成了梁煊。
他是想趁此机会让阿槿也帮帮他,没想到心愿达成得这般容易。
“你不想?那就算了。”话出口,谢云槿就后悔了,连忙开口。
“阿槿怎能反悔?”梁煊闷闷笑了一声,“阿槿想在哪?”
两人商量这种事,更奇怪了。
谢云槿只想早完事早解脱:“随便你。”
他才不要在这件事上提意见。
“那就回寝殿吧。”
这里本就是寝殿旁边开辟出方便梁煊处理公务的地方,穿过一道小门就是寝殿内睡觉的地方。
短短几步,走的无比漫长。
一路上,谢云槿想过好几次,撇开梁煊逃跑,可惜他的手被对方牢牢抓住,无法挣脱。
寝殿空无一人。
梁煊一本正经开口:“阿槿选地方?”
大床就在不远处,谢云槿不敢去看。
梁煊的寝殿,谢云槿来过无数次,对这里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甚至在那张大床上睡过,可这一次,他不敢直视那张床。
被刻意压在心底的羞赧爬上心头,谢云槿只觉得脸上一片滚烫,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脸全红了。
灯下观美人。
谢云槿长相本就出色,脸上因为羞赧一片绯红的模样,越发可口诱人。
梁煊喉结滚了滚。
真的是……
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说要帮忙,就自己乖乖来了,仿佛主动走进猛兽巢穴的小兽,因为太过信赖凶兽的伪装,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一丝防备心理。
梁煊不动声色捏了捏手指。
他好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亲一亲。
在属于他的地盘上,将人彻底占有。
理智与欲念拉扯,梁煊好险才克制住,把人按在床上的念头。
“阿槿,不用紧张,只是帮一个小忙而已。”尽管心中已经将眼前人的衣服扒干净,梁煊表现出的,依然是一副君子模样。
可怜的小兽已经被拖进怪物拖进自己领地,怪物舔了舔爪子,打算慢慢享受美食。
“我才没有紧张。”谢云槿底气不足的反驳。
梁煊没戳破他:“是,我们阿槿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自然不怕这点小事。”
不一样。
谢云槿在心中反驳。
他自己知道自己,他就是在紧张,说不上原因的紧张。
明明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梁煊也帮过自己,他只是回敬一次。
对,只是为了还情。
谢云槿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
他低着头,没看到,梁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如何黏腻,那目光如蛇一般,在他身上一寸寸攀爬、舔舌氏。
到了这个时候,梁煊反而不着急了。
他不会给谢云槿反悔的机会。
也不愿只享受这一次。
克制。
不能将人吓跑。
梁煊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
梁煊似乎铁了心让他挑地方,谢云槿看了看,还是选了床。
床幔放下,将里外分为两个世界。
谢云槿跪坐在床上,昏暗烛光下,骤然生出一股想逃的念头。
手指抓紧又松开,不知为何,谢云槿感受到渴意,他舔了下唇。
唇瓣润湿,梁煊盯着他的唇,目光渐深。
“阿槿?”
催促的声音传来,谢云槿手指动了动。
“我,我有些渴,我去喝点水。”
猎物察觉到危险,想要退缩了。
谢云槿转身,不等他往前,被一股大力抓回。
“阿槿反悔了?”
梁煊垂眸看着终于意识到危险的人,语意不明。
“阿槿说好帮我的,可不能反悔。”
手被捉住。
不容置疑的力道带着他,一路往下。
指尖触碰,谢云槿手指缩了下。
“阿槿。”
到了这一步,谢云槿就算想跑,也跑不了了。
回想梁煊帮自己的细节,谢云槿一点点用在对方身上。
他动作生疏,偶尔力气大了,梁煊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嘶。
可不管怎么不得其法,只要想到,帮他的,是阿槿,梁煊就有用不完的热情。
“你怎么还……”
不知过去多久,谢云槿手都酸了,他记得,自己没有这么久啊!
梁煊拥着人,声音低哑:“再一会儿,就好了。”
谢云槿不信:“你刚刚也是这么说的!”
这都好一会儿了,还没好!
谢云槿深深觉得自己受了欺骗。
“阿槿亲亲我,会快一些?”
温热气息钻进耳朵,带来一阵痒意。
“真的?”谢云槿狐疑。
“嗯,我保证。”
谢云槿想了会,那日,梁煊好像确实是亲过自己。
就是他当时脑子太混沌了,记不清细节。
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到了梁煊怀里,往前倾身便能触碰到对方。
谢云槿先是在梁肃额上落下一个吻。
很轻,蜻蜓点水一般。
明显感受到梁煊的激动,谢云槿来了劲。
边回忆当时梁煊是怎么亲他的,边往下亲。
最后,吻落在唇上。
简单触碰,一触即分。
不等他离开,梁煊骤然发难,按住谢云槿后颈,阻止人离开。
“唔……”
齿关被撬开,谢云槿被迫接受这个预料之外的深吻。
仿佛一切都要被夺取。
恍惚间,谢云槿有种自己会被梁煊吞吃入腹的错觉。
不知吻了多久,谢云槿被放开,细密的吻落在唇畔,梁煊气息沉沉:“阿槿,呼吸。”
谢云槿猛吸一口气。
“好,好了吗?”手没力气了。
“嗯…再一会儿……”
谢云槿想说骗子,又一次被堵住唇,吞下所有声音。
“你别……”感觉到什么,谢云槿伸手阻拦。
却被抓着手一起:“礼尚往来,我也帮帮阿槿。”
第 49 章
汗水顺着肌肤流下, 一点点浸湿衣衫。
“阿槿,换身衣服?”
“不不用。”谢云槿紧紧捂住衣襟,即便衣服汗湿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也不愿松手。
梁煊倒是不介意, 早已脱去衣衫,有力的臂膀化为枷锁,将谢云槿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
餍足, 却又差了点什么。
不过, 已经够了。
梁煊告诫自己, 见好就收。
可,对上躺在自己怀中心上人的眼眸, 艰难维持的制止力瞬间土崩瓦解。
做了有些过分的事。
对谢云槿来说, 太过了。
他唯一亲密的对象只有梁煊。
不论是朋友之间,还是其他。
这次的体验, 比上次更让人头皮发麻。
尤其梁煊喜欢凑在他耳边,用富有磁性的声音夸他。
什么“阿槿好棒”,“阿槿学的好快”, “阿槿该这样”……
后面的话逐渐不堪入耳。
混乱的一夜。
什么都没做,又好似什么都做了。
到后面, 谢云槿脑中一片混沌,只记得梁煊覆在他耳边的低喃。
每一句都让人面红耳赤。
发泄之后,沉沉睡去的谢云槿不知道, 在他睡着后,共用一具身体的两道意识,发生了怎样的争执。
从决定下手那刻起, 梁煊就知道,另一个自己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记忆逐渐共享, 只要对方想,就能知道,他做过什么。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那人知道,阿槿与他,是两情相悦,是自愿而非被逼迫。
哦,就算这份自愿里有他的诱哄成分又怎样?不能改变,阿槿是自愿的事实。
望着怀里脸色绯红的心上人,梁煊亲了亲他的脸,满足闭上眼。
不出意外,他听到了另一个自己愤怒的声音。
梁煊充耳不闻,反正对方现在出不来,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无能狂怒了。
翌日醒来,床上只有谢云槿一人。
手好酸。
懵了一会,谢云槿揉了揉自己的手,昨晚记忆渐渐回笼。
绯红爬满脸颊。
顾不上手酸,谢云槿飞快拿起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垂眸看到自己身前出现的红痕,耳朵更热了。
他是被猪油蒙了脑子吗?提什么主动帮忙?
啊啊啊啊啊啊——
脚步声传来,谢云槿动作一顿。
梁煊上朝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寝殿寻人。
守在门口的人正要请安,梁煊摆摆手:“阿槿可醒了?”
“回殿下,屋里一直没动静。”小夏子低声回答。
说话间,屋里传来轻微声响,梁煊嘴角上扬:“看来是醒了,去看看小厨房准备的早膳如何了。”
“哎,奴这就去。”
昨日的事,高公公是第一时间知晓的,毕竟事情之后,寝殿叫水,是他盯着的,今日太子起来,满脸餍足更昭示了昨晚发生过什么。
高公公为太子得偿所愿高兴,也有些担忧谢云槿的身体。
他们太子人高马大又从小练武,体力可见一斑,谢小公子最近身体是好些了,和太子比起来仍有不足,不知那小身板可受得住。
伺候太子穿衣的时候,高公公小心提了一句:“殿下,可要请太医?”
梁煊转头看了眼抱着被子睡得正熟的少年,迟疑:“应当不必。”
毕竟,他也没真的做什么。
对上高公公不赞同的目光,梁煊反省了一下自己,伸手探了探谢云槿额头。
体温是正常的。
“若是他醒了有不舒服,再去太医院。”
床幔放下,不让任何人窥见内里光景。
梁煊见高公公一边为他整理衣服一边小心翼翼往床上瞅,好笑:“孤不会不顾阿槿的身体。”
“奴没有其他意思,”知道太子心情好,不会和他计较,高公公壮着胆子开口,“只是小公子的身体到底比不上您……”
“孤知道,没对他做什么。”
多的,梁煊不会再说了。
小夏子对谢云槿也是关切的,但他并不知道昨晚的事,高公公也没告诉他,时局未定,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上朝之前,梁煊就吩咐了厨房,多备一些谢云槿爱吃的吃食,不用吵醒谢云槿,等人醒了再用膳。
没人打扰,谢云槿一觉醒来,梁煊都上完朝了。
屋里门窗紧闭,将光线阻挡在外,给屋里人营造了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
谢云槿穿衣的声音引来外面注意。
知道谢云槿会不好意思,梁煊制止准备跟上来的人,独自进屋。
门重新关上。
高公公赶走其他宫人,亲自守门。
小夏子想了想,低声问:“干爹,这是……”
今日太子心情好得有些异常了,结合不让吵醒谢小公子的吩咐,很难不让人多想。
“主子的事,不该问的别问。”高公公老神在在。
“是。”
衣服穿到一半,谢云槿听到脚步声,匆忙回头,看清来人,身形一顿。
屋里昏暗,只隐约能看出,来的是梁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云槿顿时觉得手更酸了。
他的衣服才穿了一半,见人僵在那里,梁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伸手。
谢云槿条件反射地躲开梁煊伸过来的手。
“阿槿躲什么?”
“阿槿躲什么?”
谢云槿思绪一下飞回昨晚,昨晚到了后面,梁煊也是这么追问他的。
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被人紧紧拥在怀中,肌肤相贴,清晰感受到,对方遒劲有力的肌肉。
“我,我没躲啊,”谢云槿视线飘忽,“你想做什么?我已经帮回你了……”
谢云槿是真的怕了,他不想再来一次。
身体不允许,手也不允许。
“我手好酸。”
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一丝抱怨,仿佛在撒娇。
浅浅尝过味道,正是梁煊心软的时候,他捏了捏谢云槿手腕:“我不做什么,知道你累了,以后会顾及你的体力,天冷,我先给你穿衣服。”
谢云槿狐疑看他。
这人实在可恨。
昨晚也是这么说的。
“很快了,阿槿”,“再坚持一下”,“最后一次”,没一句话是真的。
骗他放松警惕,又将他重新拉进漩涡。
看出他流露出的警惕神情,梁煊好脾气笑了笑:“我又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爽,不体恤人的,阿槿昨日不舒服吗?”
谢云槿无法反驳。
好在梁煊知道自己昨日没控制住,做的过了些,任劳任怨给谢云槿穿好衣服,又温柔小意给谢云槿揉了好一会儿手,谢云槿也不好再说什么。
提到继续留宿的时候,谢云槿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了。
见识到了梁煊的可怖,谢云槿简直无法想象,梦中未来的自己,是怎么承受住的。
有过实质经历,再回想梦中发生的一切,和之前感觉完全不一样。
想着想着,脸色越来越烫,谢云槿忙打住思绪。
拍了拍脸,谢云槿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
一连好几日,谢云槿不敢与梁煊对视,每每梁煊看过来的时候,都不自觉移开目光。
谢云槿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两人之间关系的改变,身边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尤其跟在谢云槿身边伺候的知书和观棋。
他们发现,自家世子这几天总是动不动就发呆,还发着发着呆开始笑,知书与观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世子这几日是不是有些不对?”私下里,观棋悄悄问知书。
知书点头:“是有点,你天天跟在世子身边伺候,可有见到世子身边出现什么异常?”
“没有啊,”观棋挠挠后脑勺,“都跟之前一样。”
“那世子有没有去过什么从前不去的地方?或者结识了什么新的人?”
观棋回答肯定:“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呢?
知书突然想到,上次太子夜宿世子院里的事,心头重重一跳。
“好了,这件事是世子的私事,以后不要私下乱议,也盯着些院里的人,别让他们乱嚼舌根。”
如果世子的变化真的是因为太子……
知书心中不禁浮现一抹担忧。
皇后身子渐重,梁煊去坤宁宫的次数比往常频繁了些。
留下太子,皇后示意宫里人全部退下,待只剩下她与梁煊两人,才开口:“你与谢家那个孩子,有进展了?”
“有人在母后这乱嚼舌根?”梁煊没有刻意隐瞒,但也只限于东宫,东宫势力经过几番清洗,他确定里面没有不该有的人。
“还需要有人来我面前嚼舌根?你这几日的表现,再清楚不过。”皇后有眼睛,自家儿子的情绪变化还是能看到的。
“母后猜的不差。”梁煊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皇后的打算,他对谢云槿,不满足两人的感情只能藏着掖着,他要的,是光明正大,是亲朋好友的祝福。
他也不舍得,让阿槿当一个只能藏在暗处的情人。
皇后抚摸自己的肚子,突然岔开话题:“太医说,我腹中胎儿多半是个男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身为储君,与男子在一起,最大的阻碍便是没有子嗣,皇帝无嗣,是容易出乱子的。
梁煊一开始,做好打算从宗室里挑一个天赋好孩子的培养,现在皇后有孕,继承人的问题迎刃而解。
得到皇后的明确支持,梁煊心情更好了。
他这边进展顺利,拥有未来记忆的梁煊快嫉妒疯了。
偏这段时间这个时空的自己不知为何有了压制他的力量,阿槿在的时候,他完全没办法出来。
见这个时空的自己与阿槿亲亲蜜蜜用膳,吃着吃着,梁煊已经将人抱到腿上,越看越气。
【你可以不看。】感受到对方的怒气,梁煊好心提醒。
无法出来的梁煊恨极了:【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不盯着,你是不是就可以放肆与阿槿亲密了?】
第 50 章
他还真说对了。
要不是顾忌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梁煊进度不可能这么慢。
见人被自己戳中心思,梁煊冷哼:【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我还不知道你?】
【那你为何会与阿槿走到那般地步?】
梁煊是真的好奇, 他从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中, 窥探到部分未来。他与惊芜大师聊过,最先被他看到的,会是对方最不在意的东西。
最在意的记忆, 往往被主人藏得最深, 最难探知。
这部分, 基本是与谢云槿有关的。
梁煊从记忆中窥探出一二,未来的自己与阿槿之间, 关系不复从前亲密, 甚至,到了被对方惧怕、憎恶的地步。
梁煊怎么也想不通, 他为何会与阿槿走到那一步。
脑海里的意识沉默了。
那是未来梁煊最不愿面对的部分。
梁煊也不强求:【不论你与阿槿之间,是因为什么原因走到那一步,孤都不会步你后尘。】
惊芜大师说的不错, 另一个自己的到来,是威胁、也是机遇。
有未来记忆加持, 梁煊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他的势力一点点扩大,只要再进一步, 皇位便唾手可得。
政治嗅觉敏锐的,察觉到什么,想阻止, 已经晚了。
蛰伏的凶兽露出獠牙,无人可挡。
平日里, 谢云槿忙,与家人接触少,年关将近,长宁侯传消息回来,今年不回侯府过年。
消息是传到老夫人那里的。
老夫人听了,没什么表情,长久的失望过后,对一个人是生不出什么希冀的。
“他不回来也好,我们一家子过年,也不少什么。”老夫人将信放到一边,继续与侯夫人说话。
“槿哥儿忙了这么些天,等过年,应当有时间好好歇一歇了。”
说起孙儿,老夫人脸上总算带了笑。
薛家人回京了。
他们没有贸然要求祝余前来相见,而是先通过薛政旗,试探性提出,可否约个地方见面的事。
时间,地点,都由祝余定。
紧张了几天,事到临头,祝余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正好,谢云槿吩咐给祝余做的新衣服做好了,谢云槿带着衣服去找祝余。
“天冷了,我让人一并给你做了身衣服,你看看合不合身。”
两人已经相熟,祝余不多说客套的话,接过衣服,到里间换上。
待重新走出来,谢云槿眼前一亮。
祝余本就长相不俗,只平时穿着打扮普通,看起来灰扑扑的,谢云槿给他做的,是一身靛蓝色窄袖长衫,穿上后,整个人越发显得飒爽。
“你就穿这身衣服去见薛家人,怎么也是我谢云槿的朋友,不能让人看轻了。”谢云槿托腮打量眼前少年。
他眼光真是不错。
“还有一些配饰,你等等。”
谢云槿从一旁侍女手中托盘上选出配饰,为祝余戴上。
“头发也要弄弄。”
把祝余按在桌子前坐下,谢云槿叫来侍女,为祝余重新束发。
平日里为了方便行动,祝余穿着偏好简单,今日这套衣服,看似简单,实则有不少小花样,搭上各种配饰,动作间总能听到玉佩撞击的声音。
祝余不太适应摆弄了一下:“不用这么隆重吧?”
“需要!”谢云槿一锤定音。
祝余去见薛家人,谢云槿不会跟去,他担心祝余,做事的时候有些出神。
不知道祝余与薛家人进展怎么样了。
“阿槿在担心薛家的事?”
梁煊的声音拉回谢云槿思绪。
“有一点。”
“放心好了,小祝大夫不会受欺负的。”梁煊语气笃定。
“殿下是知道了什么?”谢云槿眨眨眼,凑到梁煊面前。
梁煊不动声色看了眼主动靠过来的人:“薛政旗之前说的不差,薛家一直在找这个丢失的孩子,这些年,薛家夫妻也没别的孩子,尽管当时被人故意误导,孩子死在了外族人手里,他们也没放弃寻找。”
与薛家合作,梁煊自然是要了解薛家事的。
这些,都是之前查消息的暗探顺路送回来的消息。
“偷孩子的人找到了吗?”谢云槿想不通,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怎么会弄丢。
“很早之前就找到了,下手的,是薛夫人从母家带来的心腹婢女之一,她被人买通,犯下重罪,自知活不成,不等薛家找上门,服毒自尽。”
至于是不是真的自尽,时间太久,已不可考据。
婢女背后,牵扯进了薛家政敌、外族势力,在梁煊的涉足下,薛家一点点查清当年真相。
薛家人进京认亲,已经能百分百确定,祝余就是他们寻了多年的孩子。
祝余的认亲路很顺利。
薛家夫妇当场就想让祝余回薛家住,祝余拒绝了。
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突然被告知,有了一大群亲人,颇有些不适应。
谢云槿回府的时候,祝余已经回来了。
见到人,谢云槿诧异:“怎么回来这么早?”
其实天色已经晚了,谢云槿也做好,认亲成功后,祝余可能搬去薛家的准备。
“结束了就回来了。”祝余神情轻松。
谢云槿打量了一会他,见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笑道:“看你模样,我也不需要问你顺不顺利了。”
“薛家,比我想象中要好。”
不论是他血脉上的父母,还是对外威严的薛老将军,在面对他的时候,都如和蔼长辈一般,亲近、但不让他感到为难。
“你以后会回薛家住吗?”
“应当要回去住一段时间,父亲和母亲、还有祖父祖母……都很想我,云槿,我真的很开心,我不是被丢掉的孩子,我也有父母喜欢,有很好的亲人……”
真好。
谢云槿为祝余感到高兴。
“这么大的事,你与你师父说了吗?”
将祝余养大的大夫,和祝余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多年感情不是简单界定的。
“我已经写信告诉师父了,师父说,过段时间来京城一趟。”
薛家对将祝余养得这般好的人是感恩的,他们本来想,亲自上门拜访、答谢。
只是大夫行医救世,居无定所,祝余也不清楚,师父会去哪里。
毕竟,学有所成之后,他便不再一直跟着师父行动,而是有了自己的行医之路。
祝余与薛家相认后,没搬去薛家,以至薛家隔三差五送东西过来,外人不知内情,见薛家与长宁侯府交往过密,心思百转。
谢云槿与薛政旗的接触比以往更多。
他本就是一个很敏锐的人,长时间相处下来,隐隐窥探到,薛政旗私下在为梁煊做什么。
梁煊没有隐瞒谢云槿的意思,他动作越来越大,谢云槿想装瞎都难。
薛家来京城的半个月后,离族使臣带着投降书抵达京城。
皇帝越过太子,将接待一事交给二皇子处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二皇子这半年来不温不火,在皇帝默许下,办了些实事,不功不过,太子势大,二皇子在朝中一直低调做事,若不是这件事,大臣们险些忘了,老皇帝在位一日,储君之位都不会彻底稳固。
近半年的历练,谢云槿对朝中势力不说全然了解,有太子相教,七、八分了解是有的。
同张扬招摇的二皇子和陈贵妃不同,二皇子与其母妃梅妃一向为人低调,多年来,梅妃维持不争不抢人设,在皇帝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二皇子母家梅家势力不大,京中仅有一名四品官员,其他人都散布在外地为官。
可谁都没想到,夺嫡最后关头,这位平日不声不响的皇子,险些成了最后赢家。
之所以是险些,是因为,在谢云槿做的和未来有关的梦中,最终登上帝位的,还是梁煊。
听说二皇子接手了离族的事,谢云槿心中的警戒线拉到最高。
越了解朝中势力,谢云槿越清楚,二皇子并非表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对那个位置没有一丁点儿想法。
看似毫无根基,实则已在朝中布下不少暗棋。
“这件事为何会落到二皇子身上?”
这个问题同时浮现在不少大臣脑中。
四皇子入朝后,皇帝似乎看出二皇子“不争不抢”的本性,开始扶持四皇子和另外两位皇子,二皇子也顺势蛰伏起来,只偶尔做点实事昭示一下存在感。
谢云槿在东宫的时间比较多,接触的,也多是和东宫有关的事务,离族战败遣使臣前来,他一直以为,会是东宫接手。
转头落到了二皇子手里。
知道皇帝偏心不是一两天了,再次经历,还是有被无语到。
“阿槿是在为我鸣不平吗?”
自听到消息,谢云槿闷闷不乐到现在,梁煊倒了杯水,递到生闷气的人眼前。
“是啊。”谢云槿大方承认。
他就是护短。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件事会落到老二手里,有一些隐情。”
“嗯?”谢云槿抱着茶杯,好奇,“什么隐情?”
“梅妃邀请娘家侄女来宫里小住,这位女子是准备给老二做侧妃的,哪想到父皇喝醉了酒,在梅妃宫里强占了那女子,还被梅妃和老二撞了个现行。”
谢云槿张大嘴,吐槽的话到了嘴边,艰难咽下。
“皇上他,还真是,行事无所顾忌啊。”
“这桩丑闻被死死压在梅妃宫里,为封口,梅妃宫里换了一批伺候的人。”
谢云槿皱眉。
梁煊没说出口,可他知道,这些被换下去的人,多半是没命了。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阿槿放心,不会让你遇到这种情况。”梁煊伸手,按在谢云槿手背上。
“嗯?”谢云槿不解。
“我不像父皇,我只会有阿槿你一人。”
谢云槿脸腾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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