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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李麟走近了, 才看清了萧吟的脸,一下子就看愣了神。


    皓皓君子,皎皎明月。


    他的第一反应, 就?是这八个字。


    古人所言,诚不欺他。


    原来真有古书?上所说的公?子。


    然而这皎皎公?子看他的目光却是不太?友善,李麟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惹恼了他。


    杨水起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尴尬,便对李麟介绍道:“这位是……”


    她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介绍萧吟,她自己不曾透露她的身份, 萧吟的身份或许也不大方便透露。


    在她犹豫之时, 就?听萧吟道:“唤我朝生即可,姓萧,名朝生。”


    果真是假名。


    可杨水起又?想, 萧吟生得实在是太?过鲜明, 便是编个假名, 也难保不叫人认出。


    但她也没有拆穿,只是道:“对, 朝生,他是萧朝生。”


    李麟闻此,便笑着对他道:“原是朝生兄, 竟不想如此凑巧, 你同小水妹妹可是旧相识?不想在这处碰到。我们刚从这处看完戏,就?要归家?去,你要一起吗。”


    李麟对萧吟颇为?热络, 可是萧吟对他却态度淡淡,他淡笑问道:“归家?去?归谁的家?啊。”


    虽看着是在笑, 但李麟却难从他的眼?中窥得一丝笑意。


    他终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讪笑道:“不是谁的家?, 只是方才说好要回医馆去唱戏给小水妹妹听罢了,朝生兄要一起来吗。”


    邀请萧吟去听他唱戏?不得不说,李麟为?人实在大条。


    萧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他问道:“医馆?”


    什么医馆。


    “是啊,小水妹妹这些时日一直都住在赵大爷家?的医馆里头,她当?初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杨水起显然是不想要去提起从前之事,她马上打断了李麟的话,道:“好了,莫要去再?说这些了,天看着不大亮堂了,若再?不回去,便太?晚了些。”


    她说要回医馆。


    可是看着在一旁的萧吟,一时之间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们先回医馆的话,萧吟怎么办?


    她转身去问,“萧……”


    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差点便喊出了萧吟的名字,好在最后堪堪止住。


    “你有地方歇脚吗?”


    难道说要将萧吟一起带回医馆吗?不合适吧。


    萧吟没有回答杨水起的话,只是对李麟道:“我有些话想同她说,公?子可否先回避下?”


    故友重逢,有话去说也是正常,李麟忙道:“自是可以,我退一边去,朝生兄有话只管去说。”


    他对品相好的人向来是喜欢的不行,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生得好的,他都喜欢。他一喜欢,说话之间都不自觉带了几分“谄媚”之气。


    李麟走开了之后,这处只剩下了萧吟与杨水起。


    萧吟道:“你不回去吗?我此次来是带你回家?的。”


    难道说,还?不回京城吗。


    能回去吗?现下真的能回去吗。


    杨水起还?是有些害怕担心。


    可像是怕她拒绝,萧吟又?搬出了杨奕,他道:“你爹爹回来了,现下就?在萧家?,不回去看看吗。”


    她爹也在。


    杨水起眸光亮了亮。


    她只知道她爹还?活着,可她没想到,现下竟然已经


    在萧家?了。


    可她还?是踟蹰犹豫道:“不会有事吗?”


    “真的不会有事吗。”


    肖春的死给杨水起留下莫大的阴影,山林中的那个夜晚,是杨水起午夜的噩梦。


    她怕会因她而再?掀起了什么风波,她怕因为?她而再?去死什么人。


    她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她害怕再?会失去谁。


    萧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他说,“不会的,不会再?出事了,我们都在。”


    萧吟想起了方才李麟说的话,杨水起一个人逃亡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时候只有她一人,他们一个人都不在她的身边。


    可她明显是不想去提起那事。


    萧吟只能故作?不经意问道:“方才那人说你伤得很重,是怎么回事?”


    杨水起没想到他将这话记到了心里头去,只是打哈哈,随意道:“没什么大事情的,你应当?也听得出来,李麟他说话就?是这样夸张,不过小伤,在他嘴巴里过一遍,就?成了天大的伤。”


    杨水起不愿意继续说这事,只是问萧吟道:“那我们何时回京?总不能今夜就?走吧。”


    他看萧吟眼?下青黑明显,显然是赶了路来的,总要休息一下再?走。


    杨水起刚想让他去镇上找家?客栈,却听萧吟先开了口。


    “我要跟你一起回家?,我不去客栈。”


    没想到萧吟会这般说,杨水起问道:“为?何不去客栈?”


    “住不惯。”


    杨水起听了这话,一个头两个大,她低声嘀咕道:“客栈住不习惯,住别人家?哪能住得习惯。”


    萧吟面不改色道:“不,有你在,便习惯。”


    *


    几人最后还?是一同回去了医馆。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差不多,星星一点一点布满夜空,乡镇之间,夜晚的星星格外多。


    见到了萧吟之后,李麟这碎嘴闲不住,又?总想扯着他去说些话,然而看他一副生人勿近模样,没说个几句话就?不觉冷得慌,便又?转头去寻杨水起,可这头还?没同她说个几句,萧吟竟又?凑到一边插嘴,李麟便又?被他那张脸勾走,眼?巴巴去同他说话。


    三人就?这样,一路上说不停,终是到了医馆。


    几人从后院中进去,王大娘和知县夫人正坐在院子里头的凳上谈天说地,见到他们回来,知县夫人起了身去,忙想拉着杨水起去问,今日玩得是否开心。


    可还?不曾经碰到人,就?堪堪顿步。


    杨水起身边站着的男子是谁?


    是打哪里来?


    怎生得这般端正标志?


    她家?那孩子在他旁边衬得一下就?成了个丑孩子。


    生得好看的女子能将她家?的孩子衬得周正一些,但不同于女子,生得好看的男子,往他旁边一站,这孩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看他同他们一道归来,知县夫人在那头暗自揣测,难道是杨水起的亲朋寻来了?他们生得都这样好看,是什么干系?


    那也难怪乎说杨水起不喜李麟,毕竟见过珠玉,谁又?能再?看到泥石。


    杨水起在一旁看到知县夫人对萧吟打量的视线,知她一会就?要拉着他去说话,她忙扯了萧吟走,到了王大娘跟前,堪堪错开了她打量的视线,她对王大娘问道:“婶婶,我朋友来寻我了,家?里头可还?有空的屋子给他一间?”


    王大娘也一直在打量萧吟,见人到了跟前,忙起身道:“有有有,我去给收拾一间出来。”


    萧吟在一旁拱手道:“多谢婶婶。”


    入乡随俗,杨水起唤她婶婶,萧吟自也这般喊她。


    王大娘倒也没想萧吟这般客气,摆手道:“这有什么打紧?只是屋子不大好,就?怕你住得不习惯。”


    萧吟道:“晚辈并非讲究之人。”


    他不讲究?从头到脚,没有一处看着不讲究。


    但听他自己这般说,王大娘也没再?去说什么了,起身往屋子里头去收拾房间。


    李麟见人安顿好了,马上就?道:“那我唱戏给你们听吧,就?唱‘梁山伯与祝英台’可好?”


    唱戏?他唱戏给他们听?


    那知县夫人闻此,就?差去拧了他的胳膊肉。他唱戏给杨水起听,她没意见,但唱给萧吟听算什么。


    这东西本就?是供人消遣的玩样,他倒好,见到萧吟非但不慌,反倒上赶着叫人消遣他自己。


    脑子真真是不活泛。


    她是过来人,看杨水起同那萧吟的模样,一看便知道他们不是寻常关?系。


    郎才女貌,李麟站他们一边,叫人碍眼?,叫她心里头看得也堵得慌。


    知县夫人一把上前薅走了他,“给我回家?去,唱什么戏?今个儿还?没听够?回来还?叫要唱。要唱回家?唱去,莫要给我在这丢人显眼?。”


    李麟不依,“回家?去叫爹听见了又?要打我。”


    知县夫人闻此火气更?大,白眼?道:“别逼我在这就?扇你。”


    见他娘是真不让他唱,李麟也没了办法,拱手给两人道歉,说下次一定,就?和他娘回了家?去。


    那两人走后,只剩下了杨水起和萧吟在这处,院子里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恰好,赵萍安从屋子里头出来。


    她见到萧吟的时候有片刻怔愣。


    但赵萍安生得冷脸,除了在杨水起的面前话多一些,在旁人面前,脸上便没有什么神情。


    她面色如常,也没露出什么吃惊之举,只是看着杨水起问道:“你要走了吗?”


    她知道杨水起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毕竟杨水起的身份,本就?特殊,可她没想到竟这样快,不过是出去看了一场戏而已。


    他们来寻她了,那她或许马上就?要走了吧。


    杨水起还?没开口,一旁的萧吟就?道:“是,明日便启程。”


    此地不宜久留,要赶回去了。


    杨水起道:“萍安,这些时日,麻烦你了。”


    赵萍安心中失落,嘴上却道:“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小事。”


    她受不了这种离别的氛围,怕越说心里头越是难受,说完了这话,就?往屋子里头去了。


    杨水起看着赵萍安的背影,说不感伤也是假的,她本就?重情,况说他们一家?人,帮了她这么多,待她又?这样好,这样冷不丁地就?说了道别,确也有所触动。


    萧吟看出她的情绪,宽慰道:“聚散有时,后会有期,往后若是想见他们,不是回不来的。”


    事情平定了之后,有什么是不好说的。


    王大娘收拾好了屋子之后,便让萧吟去了那处休息,两人便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


    夜半三更?,从房间中狭窄的窗口能看到屋外的夜空,圆月悬于天际,月白照在窗台。


    萧吟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今晚特地留意了一眼?赵萍安的房间在何处,寻摸到了那处,他抬手扣响了房门。


    没有一会赵萍安的房门就?被打开。


    见到来人是萧吟,她的眼?中马上浮现起了戒备,她语气不善道:“这个时间敲响女子的房门,萧二公?子,不大礼貌吧。”


    赵萍安今日见萧吟之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毕竟说知道了杨水起,再?去猜萧吟,便好猜得多了。


    从前杨水起和萧吟的事情闹得不小,是不少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之物?。


    赵萍安虽不曾刻意去关?注过,但难免会听到别人提及。


    又?加上萧吟的穿着气质,实在是太?过明显。


    很难不叫人认出。


    只他这大半夜的来寻她做些什么?赵萍安有些不理?解。


    萧吟道:“赵姑娘,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去问些有关?她的事。”


    她。


    不用说也知道是杨水起。


    赵萍安问他,“你想问些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问她? ”


    萧吟听她反问,沉默片刻,而后才道:“她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我问她,她也不会说。”


    他今天试探了她两回,可两次都叫她随便揭过。


    “她既然不说,那便是不想叫旁人知道,你又?为?什么非要去深入探究。”赵萍安直接道。


    她看着萧吟,声音在月夜之中淡得吓人,她说,“有些事情,不知道倒还?好,知道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他这么想知道,可那些事情他知道,又?当?真好吗?


    赵萍安私心以为?,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可萧吟闻此,却执拗道:“我想知道。”


    见他如此,赵萍安终也没有再?去说些什么。


    他既然想知道,那说便是了。只听了这个故事


    ,能不能承受得住,便是看他自己了。


    她道:“好,我同你说。”


    “多谢。”


    第七十二章


    赵萍安开始说起了初次见到杨水起的时候。


    她道:“你也看到了, 我们?家是在个村子里头,地方偏僻不?说,周围还绕着不少的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浑身是血,出现在我家的门口。她一出现,就将周遭的人都吓跑了,身上?流血不?说,还散发着一股腐肉的气息。她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 走到了我爷爷的面?前, 她说救救她,她求我爷爷救救她。”


    杨水起浑身浴血的模样,实在有些震撼, 以?至于说, 赵萍安至今都忘不?掉。


    “她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天还很冷, 不?如现在,她一个人从山里面走来,走到了我家医馆的时候, 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话至此, 看向了对面?的萧吟,似乎是还在想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继续说吧。”


    赵萍安闻此也就没再顾及他,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我为她治伤的时候, 发现她的身上?几乎全是被恶狼咬出来的伤,想来应当是从一匹狼的口中, 苟活了下?来。她很厉害,我给她剜肉治伤, 她也熬过去?了,也只?那一回,我见她哭过,但也是那一日,她险些就挺不?过去?。”


    没办法啊,实在太疼了,就赵萍安自己来说,她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些。


    她说,“萧二公子,她既不?愿意叫旁人知道过去?的事情,你便不?该去?问。若我是你,我便不?会去?问。”


    既事情已经?发生,再知道这些,除了让自己难受,还能如何呢。


    当事人都不?愿意去?提,他又何苦如此追寻不?放。


    现下?萧吟知道了杨水起这些时日的经?历,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屋子里面?有微弱的月光,赵萍安只?能见得萧吟垂着头,从始至终,是何神情,却不?得见。


    良久,赵萍安听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听他道:“大?师骗我。”


    他说,大?师骗他。


    那次在承恩寺,他对静能大?师说,能不?能将他的气运给杨水起。


    静能大?师回他说,只?要他想,心诚则灵。


    难道又是说,他的心还是不?够诚吗。


    才会让她仍旧如此颠沛流离。


    可是萧吟也是在今夜发现,杨水起比他想得还要坚韧一些。


    她一个人撑了下?来,他们?都不?在,她一个人也可以?。


    *


    翌日晌午,萧吟便和杨水起启程回京,王大?娘和赵萍安在门口处送别杨水起。


    王大?娘扯着杨水起的手道:“好孩子,往后若有机会,可要来看看大?娘和萍安,我们?一直都在这里。”


    杨水起点了点头,她道:“我会回来的,有机会一定会来的,大?娘不?是说我烧得菜好吃吗,我往后还给你们?做。”


    赵萍安不?习惯这样分别的场景,只?觉肉麻,她瞥开了头去?,不?曾说话。


    杨水起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只?是上?前,不?待她反应就抱了抱她,她道:“珍重,萍安。”


    赵萍安也被杨水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了片刻,待她反应过来,杨水起已经?抽身而去?。


    抬头去?看,她和萧吟已经?往院子外头走去?。


    两?人的背影逐渐离开远去?,赵萍安才喃喃开口道:“杨水起,珍重。”


    这段时日,对他们?来说都是难忘的经?历,但天下?终是没有不?散的宴席。


    *


    萧吟和杨水起去?和江北他们?一行人汇合。


    看到只?有一辆马车,萧吟道:“只?有一辆马车了,现下?只?能将就一下?了。”


    江北都不?稀得拆穿他了,什么只?有一辆马车了,他若想要,十辆都能弄来。


    萧吟无视了一旁江北略带鄙夷的眼?神,抬步先上?了马车,而后他站在车辕上?,弯腰朝杨水起伸手。


    “上?来吧。”他说道。


    萧吟手指修长,日光照在上?面?,更显葱白如玉。


    杨水起也没有扭捏,将手搭了上?去?,扶着他的手就往马车上?走。


    可手一抬起,手上?的衣袖就这样落了下?去?。


    臂上?白皙的肌肤在日光的照射之下?,更叫晃眼?,可在那只?左臂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


    伤疤蜿蜒如蜈蚣,在她的小臂上?格外刺眼?明显。


    两?人皆是没有反应过来,就叫那一道疤痕明晃晃地撞入了眼?。


    旁边众人也都被这道疤痕骇住。


    杨水起有些发懵,只?觉手臂一凉,而后大?脑空白,待到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抽回了手,扯下?了衣袖遮盖了手臂,她死?死?地将衣袖扯下?,直到整只?手都被包进了衣袖。


    她没有说话,嘴唇紧抿,回避了萧吟看她的视线,自己扒拉着旁边就上?了马车。


    萧吟回了神来之后,也转身进了马车里面?。


    马车空间不?算狭小,萧吟掀开车帘,就见到杨水起将自己缩在角落之中,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萧吟入了坐。


    两?人没有去?提方才的事情,谁也没有先去?开口。


    马车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只?听得车轮碾压在地,缓慢行驶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杨水起都有些困了,萧吟终于开口。


    “疼吗。”


    光是看她那样的疤痕,都该猜到,应当是疼得不?像话了。


    杨水起没想到萧吟会突然开口,这会她的神思已经?清明了些许,可她也只?是摇了摇头,仍旧是不?想开口说话。


    萧吟见她不?想说话,也默了声。


    杨水起心不?宁,萧吟也不?想去?说了什么话弄烦了她。


    两?人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言。


    到了晚上?,两?人先寻了间客栈歇脚,萧吟的房间就在杨水起的隔壁,安顿好了之后,又用过晚膳,两?人便各自回了房。


    时至深夜,萧吟却迟迟不?曾入睡,白日里头,看到的杨水起手上?的疤痕总是挥之不?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萧吟从床上?起身,他点燃了烛台,拿出了一把利刃,利刃闪着寒光,倒影着萧吟淡漠的眼?,他伸手掀起了衣袖,而后将利刃放在了火上?炙烤,待到差不?多的时候,将利刃拿起。


    他轻阖上?了眼?,而后没有片刻犹疑,将它往自己手上?靠去?。


    *


    翌日清晨,一行人便马上?又从客栈出发,杨水起推开门,就和隔壁的萧吟撞了个正着。


    一个晚上?过去?,杨水起很快就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但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不?知为何,萧吟的脸色竟出奇地有些难看。


    嘴唇看着有些发白,面?容看着也有些疲惫。


    杨水起问道:“萧吟,你……你这是怎么了?是这些日子赶路赶得太累了吗,脸色怎么这样差。”


    萧吟双手垂在身侧,看着她,嘴角扯起了个笑,道:“没事,走吧。”


    真的没事吗?


    看着不?大?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但杨水起还想再去?问的时候,萧吟就已经?转身往外去?了,她便也噤了声。


    两?人上?了马车,便又开始日夜赶路,大?约三四日,终于回到了京城萧家。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萧家的后院,已经?有人进去?给他们?传信了。


    这些时日,萧吟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到了萧家的时候,萧吟的唇色已经?苍白得不?像话了。


    杨水起一直同他待在马车内,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总觉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她又看萧吟手上?动作?迟缓不?便,心中有了一个想也不?敢去?想的念头。


    她憋了这么些时日,终于是问出了口,“萧吟,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上?是不?是哪里有伤?”


    萧吟摇头,还说无事,杨水起忍无可忍,萧吟的矢口否认让她更加不?安,她质问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身上?那么重的血气,我又不?是闻不?见,你还要骗我吗?”


    萧吟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闻得到血气,他低了头,不?肯说话。


    他低侧着头,鼻梁笔挺,可是整张脸却带着说不?出的脆弱。


    杨水起看得鼻头发酸,她小心翼翼地扯过了萧吟的左手。


    她注意到他不?常常去?用这只?手。


    这个样子,同她剜肉那会很像。


    她抬头,看到


    他随着她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几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杨水起牵着萧吟的左手,可眼?中却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滚下?了泪。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萧吟的衣袖,果不?其然,就看到他的小臂上?面?裹着一层白纱,上?面?隐隐约约有血迹渗出。


    杨水起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萧吟骂道:“疯子。”


    “萧吟,你就是个疯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就非要去?这样折腾自己吗。好不?容易醒了过来,现下?又想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有你这样的人吗,就仗着佛祖庇佑你,就仗着你命硬,你就这样无法无天……”


    为什么这样喜欢伤害自己?


    杨水起泣不?成声,但怕被旁人听见,只?敢捂着嘴巴小声去?哭。


    她从不?曾见过萧吟这样的人,这样的不?要命,这样的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被伤,是迫不?得已,萧吟这样,是为了什么?


    她道:“你将自己也剜块肉又能如何?萧吟,事已至此,你这样伤害自己,又有什么用呢,你太不?像话了。”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杨水起在知道这萧吟做了这样的事之后,也忍不?住想说出这样的话来。


    泪水掉在了他的纱布上?,沁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萧吟垂着头,听着她骂他,安安静静,没有辩驳。


    可是杨水起看他这样,却更是来气。


    “说话,萧吟,你别不?说话!”


    萧吟听到她这样说,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她,眼?神也带了几分湿意,他说,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四字,我想象不?出来你有多疼。”


    他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强大?的人。


    生疮剜肉,锥心之痛。


    他想象不?出,感受不?到。


    他走不?了杨水起那日走的路,他便想起感受一下?她受过的疼,好像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杨水起听了这话,却还是觉得萧吟不?像话,这算是什么事?那万一那日她不?能走出那片山林,万一没能杀死?那匹孤狼,而成为了它的果腹之物呢。


    她说,“萧吟,你不?该这样的,我的苦,抑或是我的痛,我自己能够承受,用不?着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万一我死?了呢?万一我死?了,你也要去?死?吗。”


    有他这样的人吗,非要作?死?了自己才甘心吗。


    杨水起生气,气他将性命看做儿戏,气他对自己从不?爱惜。


    她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


    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就连拿起刀的那个晚上?,萧吟自己都有些震惊。


    可不?过一瞬,他便明白了,他这一辈子,就要离不?开杨水起了。


    杨水起说,万一她死?了呢。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他会清醒冷静地去?选择,最?荒唐的决定。


    杨水起没有听到萧吟的回答,因为已经?有人赶来了这处。


    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她不?想叫他们?担心,便慌忙擦净了眼?泪,待到心绪平复,而后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理?会萧吟,掀开了车帘,下?了马车。


    萧吟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还是被发现了,应该再小心些的。


    杨水起下?了马车之后,发现他们?已经?都在外面?等着了,萧家一行人,还有她爹爹和嫂嫂。


    杨水起刚收着的泪,在见到了杨奕的一瞬间差点又涌了出来,生生叫咽回去?了肚子里头。


    她同他已经?几个月未曾相见,再次见到,他就这样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杨水起红着眼?睛上?前,摸了摸他,直到摸到那结结实实的肥肉,杨水起的才终于笑了起来。


    她的爹爹回来了,他真的从那个吃人的北疆回来了。


    “爹。”


    我真的好想你。


    她喉中哽咽,只?能唤他一声爹,其余的话尽数被哽在了喉中。


    杨水起忍住了泪,杨奕却忍不?住,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止不?住落泪。


    几人也没再伤感下?去?,已经?够苦了,现在是高兴的时候,不?值得再去?掉眼?泪了。


    他们?也没再去?扯着他们?二人继续说下?去?,毕竟他们?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家,现下?应当休息才是。


    杨水起被带去?了方和师那里,她们?二人住在一个院子,也方便些。


    一回了院子,方和师便终于有了机会同杨水起说话,方才她一直同杨奕说话,她也不?能打搅父女二人叙旧。


    她扯着杨水起上?下?左右来回去?看,一边看一边问道:“如何,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可曾还好?有没有叫人欺负了?对了,肖春呢,去?哪里了,怎么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到她呢。”


    不?应该啊。


    从前杨水起在哪里,肖春便在哪里的。


    “姐姐,肖春死?了。”杨水起语气很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每个人都会死?,肖春也是人。”


    她想了很久很久,但也好在是终于想明白了这些。


    方和师听到杨水起这样说,虽见她面?上?平静,但只?怕她比谁都要不?好受些,既她自己已经?释怀,方和师自不?会再去?提这事。


    反过来是杨水起问她,她看着方和师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道:“哥哥呢,哥哥他还好吗。”


    不?知道杨风生现下?如何了。


    提起杨风生,方和师的脸色浮现了一片愁容,她道:“萧伯父去?托同僚打听,说人是被关进去?了诏狱。”


    诏狱,那样臭名?昭著的地方,神仙进去?也要被扒层皮下?来,又何况是人。


    看来景晖帝是真的恨毒了他们?。


    方和师也不?免庆幸,还好当初杨水起事先被送走,不?然,不?知道事情会成什么样子。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安顿好后没过多久,杨水起就被叫去?正堂那处。


    萧吟也已经?坐在了这里,他的面?色比先前看着好些了,想来是方才找医师看过了。


    杨水起直到现在也有些生气他的所作?所为,她不?再去?瞧他,同萧煦、萧正二人打了招呼之后,径直坐到了杨奕的身边。


    知女莫若父,杨水起的举动一点不?拉地落在了杨奕的眼?中。


    不?过,他也不?曾出口去?问是出了何事,他们?这一路走来,吵吵闹闹的,早就已经?叫人习惯。


    他们?本就不?大?是一路人,最?后能走到这样的地步已经?算是老天保佑庇护了。


    她坐下?了之后,杨奕便问起了她关乎诉状的事情,他道:“爹爹问你,那封诉状可是你写的?”


    萧煦在一旁出声补充,“便是最?近那封广为流传的诉状。”


    杨水起没有撒谎,点了点头。


    一旁的杨奕了然道:“果真是你不?错,爹就猜到是你,也就是你胆子这样大?了。”


    也只?有她敢在这样的时候,去?写出这样不?要命的东西来了。


    杨奕又想了想道:“这样的时候写这样的东西,不?怕露了破绽马脚,叫锦衣卫的人找到吗?既则玉能找到你,锦衣卫的人又何尝找不?到你?”


    “可总要有人去?写,总要有人去?写这样不?要命的东西。谁都不?说,还一直要像是从前那样吗。我不?懂,他能做出这些厚颜无耻的事,又凭什么叫别人闭嘴。谁都不?去?说,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圣世?明君。有良心的人因他苦痛,可他却端坐高台不?染尘埃。”


    她不?觉得自己没有理?,他就是被活活气死?了去?,也是他活该应得的。


    杨水起言辞有些激烈,但众人也没有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毕竟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现下?说这样的话,也叫不?得什么。


    杨奕没有说话,因他了解杨水起的脾性,她比谁都执拗,心中认定了事情,旁人如何说,她也不?会轻易改变。


    一旁的萧煦却道:“可是这样的话,锦衣卫的人怎么办,他们?现下?四处搜查,难免不?会查到什么。”


    萧吟许久不?曾开口,听闻了萧煦的话,他终于说道:“锦衣卫的人不?用怕,被派去?查这些的是汪禹,他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言下?之意,便是他站在他们?这一边。


    当初他告诉萧吟这事之时,就已经?清楚表明了他的站队。


    汪禹最?后还是选择了萧吟。


    听到了萧吟的话,几人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现下?形势对他们?来说是极好的。


    但唯一被动的便是,景晖帝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代表,即便说天下?人厌弃他,但他终究是他们?的君父,谁若看他不?惯,那也只?能私底下?骂他两?句。


    明面?上?呢?又能如何。


    除非景晖帝真的自己叫自己活生生气死?,不?然他们?总不?能真去?逼宫。


    名?不?正,言不?顺,况他们?虽入阁拜相,但手上?又没有兵权。


    逼宫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些许困难。


    况且又说,即便景晖帝真的气死?了之后,朱澄又将上?位,他当初为了陷害杨奕,几乎都想去?坑害数万的士兵。


    这样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手段比谁都要狠辣,将来便是上?了位,也只?怕是会比景晖帝更过一些。


    萧吟说他同锦衣卫的那人相识……


    杨水起想到了什么,一片沉寂之中,她忽然开了口,道:“我有个法子。”


    几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她缓缓道:“栽赃、离间是他惯用的手段,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不?是向来喜欢去?离间他们?吗。


    萧吟最?先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道:“离间?离间他同皇太子吗。”


    杨水起却像是还在同他置气,不?回答他的话,也不?看他,只?是道:“可以?让那个锦衣卫传假消息,将诉状一事栽赃给皇太子。”


    他们?之间,现下?本就岌岌可危,若这诉状再也被推到了朱澄身上?……


    想也知道下?场会如何。


    几人细细思索,杨奕道:“但他疑心甚重,当真会信?”


    萧吟道:“他会信的,近些时日,他已经?开始疑心他了。”


    对于景晖帝这样的人而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一旦起了疑心,便已经?是给人定下?了死?罪。


    即便说汪禹不?去?同他说,这诉状是朱澄写的,景晖帝自己也会疑心。


    他早因为底下?官员同他如此热络一事而生出了不?满,现下?在将诉状一事推到朱澄的身上?,他不?认也得认了。


    萧吟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还需父亲去?钦天监寻人帮个忙。”


    萧正已经?完全供他们?指挥了,他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毕竟他也没他们?聪明,能用的也就是手上?的那么一点权势了。


    萧吟道:“就让他们?传出,‘夜观天象,两?龙相争’的消息吧。”


    如此这般,一套组合拳下?去?,景晖帝再不?信,他就不?是景晖帝了。


    *


    他们?在这处议完了事情,就散了开来,几人出去?,萧吟跟去?了杨水起的身后。


    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他就这样安安静静跟着,也不?开口说话。


    旁的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去?打搅他们?,只?装作?看不?见,四处散了开去?,只?留下?了他们?二人独处。


    春色已经?在萧家的宅院之中蔓延了开,满院都泛着绿意。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终于,杨水起忍无忍,她顿了步,萧吟险些撞上?。


    她回过身去?,看着萧吟,蹙眉道:“萧吟,你烦不?烦,一直跟着我做些什么。”


    萧吟听她满面?的疏离,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杨水起冷冷地哼了一声,“何必明知故问。”


    她如何不?生气。


    萧吟做这样的事情,她如何不?去?生气。


    萧吟道:“我下?次不?会这样了,真的……”


    他想说,真的不?会了,可是话不?曾完,就叫杨水起打断。


    她道:“萧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我受不?起。”


    萧吟的举动,真的将她吓到了,他这样,她真的受不?起。


    万一有天,她真的死?了呢,他也去?死?吗。


    “你这样,我怎么还你?”


    怎么还他?


    萧吟愣了愣,他脸上?难得出现了疑惑,“我没有要你还我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可是你这样,我会很累,很害怕。过了,实在太过了。”


    萧吟是个有自毁倾向的人,这让杨水起真的有点害怕。


    她怕他哪一日真要将自己毁了。


    可这话听在萧吟的耳中却是别样的意味。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都带了几分嘲弄。


    “你在害怕什么,你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怕我就这样缠着你不?放了?你怕我以?此为挟,沾上?了我,你就再也跑不?掉了吗?”


    萧吟看来,她在怕他,怕他是个疯子,是个会缠着她不?放的疯子。


    杨水起没有回避这个尖锐的问题,她看着萧吟道:“萧吟,如果是你,你会怕吗,你受了伤,随后我也往自己身上?去?捅一刀,你会不?会怕。”


    会怕吗。


    他会怕吗。


    他当然怕了。


    他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杨水起反问道。


    萧吟道:“我怕你受伤。”


    杨水起马上?道:“我难道不?怕吗。”


    她难道就不?怕他受伤了吗。


    “萧吟,饶是心里难受,也不?该自毁,你这样除了让我也难受,还能怎么样。”


    他总是喜欢伤害自己,身上?越痛,心里便越不?难受。


    这难道还不?是一种病吗。


    万一下?次,他还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杨水起直接掀起了自己两?臂的衣袖,又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雪白的肩胛,大?大?小小的伤疤十分刺眼?。


    她道:“你看到了吗,我的身上?又不?只?是有那一处伤,难道说你也要去?将所有大?大?小小的疤痕都去?复刻一遍吗?萧吟,别傻了,即便这样,这些疤痕也挥之不?去?。但我可以?去?用祛膏药,我自己能好,用不?着你这样。”


    “萧吟,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你不?能再去?这样伤害你自己了。”


    “任何人都不?值得这样。”


    世?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出路,只?要想,想明白了,总会有办法的。


    醒目的疤痕几乎都快晃了萧吟的眼?。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她的疤痕,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


    他哑声道:“好,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萧吟摸着她的伤疤,只?觉指尖烫得厉害。


    “可是小水,你让我不?要这样,我真的做不?到。”


    “我比天下?之人,谁都要倾慕你。”


    “可也是因为当初你在萧家,受过委屈,我一想到,便总觉着对不?起你,一想到你受了苦,我也难受。”


    爱是常觉亏欠。


    况且,他真的做过亏欠她的事。


    他现下?看到她受苦,又总是会不?自觉将其怪罪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这样伤害自己,好像心里也能好受些。


    杨水起听到了萧吟的这话,却笑出了声。


    他说,他比天下?之人,谁都要倾慕她。


    若是从前的话,她一定不?信。


    毕竟这东西嘛,有张嘴巴都能去?说。


    可是这话是萧吟所说,她不?敢不?信。


    她掀回了衣裳,看着萧吟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呢。”


    生离死?别,都已经?经?历过了。


    难道说,还要再对年少过去?之时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杨水起轻轻牵起了萧吟的手臂,她将脸颊贴到了他受伤的地方。


    她抬眼?,看着他道:“别再伤害自己了,我也会心疼的。”


    她说怕他受伤不?是假话,她说会心疼亦不?是假话。


    少女长睫轻敛,可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萧吟心跳漏了半拍。


    或许在萧吟昏迷不?醒,她日日来看他的那段时日,


    他们?就已经?,心意相通。


    萧吟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他只?听到,自己极轻地“嗯”了一声。


    再发不?出来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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