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路见秋总觉得手腕处疼得厉害,他不过起身倒了杯水,腕子一痛,那茶壶便顺势摔到了地上。
茶水溅得到处都是,湿透了他的衣裳下摆,碎片四散,晃得他头昏眼花的。
他总疑心今日要发生什么令人不安的事。
他寻了个扫帚将碎片扫了起来,看了看日头,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但他今日却不太饿,再加上脖子上那古怪的红痕,他便更不想走远。
何况那食堂也不好吃,江邃处此时又不好去。师兄处……师兄处他也暂且不想去,手腕也疼得厉害。
还是应该去寻三师姐瞧瞧手腕,或者应该问问灵渊仙人,这红绳有何古怪?
思虑良久,最终路见秋还是决定先去问问师尊。这手腕疼的时候也很令人费解,离师兄远了疼,离师兄近了疼,先前在梨花镇明明已经将师兄忘了,可还是疼。
灵渊仙人此时正在殿中下双手棋,时而蹙眉,时而展眉,口中还碎碎念个不停。
“莺娘,你说,我可是做错了什么?”
“你若还在世,定然要骂我糊涂了罢。但身为爹爹,我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执迷不悟下去?”
“人妖殊途呀。可这事情发展到如今,却像是三个孩子,我都对不住。”
“莺娘,你说,我现下该如何做?”
“我实在想去寻你,想快些安排好小秋的下半生,是我太急了些么?”
说到这里,灵渊仙人一个百来岁的中年男子,竟伏倒在棋案上放声哭泣起来,分明是极高的境界,却连路见秋的气息都不曾察觉。
路见秋站在石柱后,远远地听了一会儿,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作为一位父亲,做些自私的事情无可厚非,他无可指摘,但心中自然有几分怨气。
如今这乱糟糟的局面,也有灵渊仙人一份功劳。
他还是去问问三师姐吧。
他掉了头,离开去寻了褚簌。
褚簌不在自己的炼丹房里,倒在后山捣鼓着什么毒虫异草,见了路见秋,也没有惊讶之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到来。
“有什么事情?直接问罢。”
她头也没抬,将一颗药丸子喂到手中的一只幼鸟口中,那幼鸟被松开身子,歪歪扭扭地在石桌上走了两步,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
路见秋伸出手,道:“三师姐,你可否帮我把把脉?我的手腕,自从被师尊绑了什么红绳之后,便总是疼。”
“跟沈今潮绑的?”
他惊讶于褚簌的料事如神,微微睁大了眼,被她不咸不淡地横了一眼。她补充道:“那红绳是我送给师尊的,不想却这么巧,用在了你俩身上。”
她将石桌上乱七八糟的毒虫药膏拨到一旁,那幼鸟也跟着一蹦一跳地离开,她点了点下巴,示意他把手放上来。
路见秋总疑心桌上会有什么毒药残留,小心翼翼的,被忍无可忍的褚簌猛地将他的手按住,把了把脉。
“莫要乱动。”
“三师姐,情况如何?”路见秋觑着她的神色,见她眉头紧蹙,便问了一句。
“何时开始疼的?”
“两三个月?三四个月?我也记不清了,在幽山时便开始痛了。”
褚簌点了点头,收回手,淡淡道:“你倒没什么大碍,忍忍便过去了。”
“师姐这是何意?”路见秋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与师兄有关?师兄怎么了?是因为狐妖的原因?”
“你话可真多,吵得我头疼。”
褚簌此人孤僻离世,拒人于千里之外,路见秋怕她从此便不再理会沈今潮了,连忙追问:“师姐可有什么能帮上师兄的办法?”
褚簌又将那幼鸟抓了回来,喂了点其他药,低头忙活自己的了。
“我只是医师,不是神明,救不了一个将死之人。这段时日我试了许多药,我对沈今潮……的病,是毫无办法了。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路见秋越是听,越觉得满头雾水:“师姐这是何意?无端端的,师兄怎么就要……是因为受的水刑?”
褚簌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冷冷的丹凤眼也似乎在说:
你竟愚蠢到毫无所觉吗?
“你的师兄被影妖附身了,命不久矣,你可明白了?红绳只能困住生者,当沈今潮的命数有变,你作为红绳所系的另一端,才会感到疼痛。”
“为何……”
师兄为何会被影妖附身?
是在他第一次去幽山?还是第二次?或者说,是在客栈?
路见秋想了又想,喃喃道:“这不可能的。”
褚簌笑眯眯道:“影妖最喜蚕食人的恶念,你那师兄如何腌臜,你又不是不知。”顿了顿,她提醒道,“你近日且小心些,我怕他……”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被飞奔而来的纪芜打断了,他急急道:“师妹,师弟,你们快些去主殿瞧瞧,师兄他——师兄他——”
“师兄他疯了——”
褚簌还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她放下手中的幼鸟,看了路见秋一眼,道:“这一日竟来得这样快。‘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一起走一趟罢。”
隐隐之中,路见秋总觉得师姐口中的话与师兄的反常定有联系,却怎么也想不透。
“二师兄,师兄他怎么了?可是又受伤了?”
纪芜摩挲着剑柄,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剑,脸色也不复从前的吊儿郎当。
“师兄他,他对袖匀尊上动手了。”
听见此事的一刹那,他心中冒出来的唯一一个念头便是:
不可能。
尽管……尽管师兄不再是从前他以为的良善的人,但也不可能干出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再者,师兄区区一个金丹,又怎么可能对袖匀尊上一个化神期修士动手?
这不可能。
“我亲眼看见的,师兄像一团雾似的,抓也抓不住,他趁袖匀尊上不注意,便把长剑放到了尊上的肩膀上——”
一行人抵达了主殿,待路见秋看清楚这处的光景,才发觉,纪芜说的都是真的。
整个主殿在激烈的打斗下,被毁得一团糟,一旁的铜柱上,还隐约有火舌燎过的痕迹。
除此以外,烛台上、书案上,无一不被打上了剑痕,有些脆弱的,已经四分五裂。
袖匀尊上被捆仙索和铁链项圈紧紧束缚,浑身僵硬地坐在高台的铜椅上。仔细瞧去,那铁链及项圈竟异常眼熟,无疑,正是用来绑狐狸的那一副。
沈今潮安静地立在她的侧后方,低眉敛目,倘若忽略他放在袖匀尊上颈上的长剑,倒真像极了一位虚心的后辈。
“袖匀尊上……师兄。”路见秋呆呆地喊了一声。
望见他的身影,沈今潮很明显地牵唇一笑,眉目也温和了不少。
“师弟也来了。”
江邃此刻也正站在一旁,跟路见秋打了个照面,对视一眼,他又顺势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袖匀尊上冷冷一笑:“该来的人都来齐了吧?你且说,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并不屑取走你苍蘅派任何一件赃物。我与尊上你的孩子,没有丝毫相像。”
他重重地咬紧了“丝毫”二字。
袖匀尊上听他怎么一说,似乎觉得很是可笑,竟真的笑了几声。
“真是有趣。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只痴迷于儿女情长,就为了区区一个路……路什么。江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袖匀尊上动了动,那刀刃便离她更近了几寸,将她脖颈旁的皮肤割出一道血痕来。
沈今潮从头到尾便没有理会她,他定睛看着路见秋,淡淡道:“我什么也不要,只需要路见秋跟我离开,只要你愿意让我们毫发无损地离开,你自然也会毫发无损。”
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这件事让袖匀尊上觉得无比可笑,但性命还被人紧攥在手中,她根本笑不出来。
灵渊仙人姗姗来迟,两只眼睛还红肿着,看见沈今潮发狂的模样,更是悲从中来。
他将路见秋护在身后,道:“今潮,为师知晓你怨我,可一切都尚有挽回的余地,你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不必?师尊,你说的‘尚有挽回的余地’,指的是你将师弟推给江邃,还是说,我下半辈子不得不在锁链和项圈的束缚下,悲惨地过下去?”
沈今潮慢悠悠地说着,动了动剑柄,那剑刃便往皮肤里深刺几分。
在一整个严肃的氛围里,唯有褚簌是轻松的,她似乎对眼前的戏码感到厌倦,打了个哈欠,道:“你的意思是,将路见秋给你,你便放了袖匀尊上,是吧?”
她忽然问一旁的师弟,道:“路见秋,那香囊你可有给沈今潮戴上?”
路见秋一愣,想起来那日褚簌递来的香囊,让他记得给沈今潮戴上的。
“有的,现下应当还挂在他脖子……”话没说完,他便感觉后背被人轻推一下,他便踉跄着上前了两步,“……上。”
沈今潮的动作更快,他迅速抽回剑,一把擒住了路见秋,转而把剑对准了他。
“倘若不想看着我们双双死在此处,便放我二人离开。”沈今潮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灵渊仙人完全愣住了,他后知后觉,瞪大了双眸:“褚簌,你这是作何——”
第四十二章
褚簌耸了耸肩,道:“这是命数,师尊,你不必管这许多。”
“可……”
灵渊仙人从将褚簌带回来那一日起,便知晓她的不简单,也习惯了听取她的意见,但事关他的亲子,他不可能冷静得下来。
“开宗门,放他们离开。”
“不可能。”灵渊仙人红肿的眼射出锐利的光,他死死瞪着沈今潮,“今潮,你一定要如此做么?路见秋,他不曾对不住你。”
沈今潮当着他的面,摩挲了一下路见秋的颈侧,敛目道:“师尊说得不错,小师弟不曾对不住我,您也于我有恩。我这几年昼夜颠倒地降妖除魔,几度在鬼门关前徘徊,该还的恩情早已还尽。
“小师弟……小师弟待我的确极好,我从不欲伤害他。倘若不生这些事,我会将他如珠如宝地保护着,与他共度余生,白头偕老。”
他的嗓音越来越轻,最后淹没在了风中,再也听不见了。
灵渊仙人双目通红,道:“不可……唯有路见秋,万万不可!”
沈今潮自然不会多加理会,他强硬地与路见秋十指相握,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点点地往宗门外走。
江邃冷静地站在一旁,他从始至终只盯着路见秋的眼睛,只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他便会冲上去将人救下。
……但是没有。
哪怕一丝一毫也没有。
眼见着两人就要走出宗门,灵渊仙人走了两步,被江邃拦下了。
“灵渊尊上。”
褚簌也道:“师尊,你且让他们去罢。小师弟都没发话,你何必管如此多。”顿了顿,她道,“你且放心,小师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虽说褚簌自称只是一位普通的苗疆人,但医术诡谲,智多近妖且料事如神。她既然这么说,便必定有她的道理。
灵渊仙人还想多问几句,但褚簌打了个哈欠,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他再抬头看去,沈今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路见秋走远了,两人消失在茫茫云海中。
他是看着两个孩子自小长大的,明白他们是何种人。沈今潮比他都要爱护路见秋,他自然清楚,沈今潮不会欺辱于自己的小师弟。
但他总有一种预感,两人此番离开,他得失去他们中的一个……亦或是两个。
江邃的视线倒是一直追随而去,明明眼前早已经没了人影,却也不知道他在凝神看着什么。
褚簌道:“倘若你不想让路见秋死,这几日便不要去寻他。”
江邃的眼睫微颤,垂眸望向她。
“抢来的东西也不会属于你,总有一日是要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的,就如同今日。你可明白了?”她平静地解开了他的遮羞布。
江邃没说话,褚簌便清楚他听懂了。一只刚生出双翼的幼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飞来,绕着她转了两圈。
“师尊,我先离开了。”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漠然,丝毫不为小师弟的忽然离开感到担忧。她伸出手,给幼鸟准备了个歇脚地。
鸟儿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轻飘飘落到她的指尖,一人一鸟很快也离开了。
江邃独自在宗门前枯站到半夜,但天没亮,又去了万蛇窟历练。
—·—
事实上,沈今潮比江邃更熟悉和适应人间。他能找到的舒适而隐秘的地方,远远比江邃要多,倘若他不想让人找着,便是连褚簌都拿他没辙。
沈今潮不怕路见秋逃走,一路上没做任何遮挡他视线的举动,不过也许仅仅只是认为,哪怕给了他机会,他也不可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们始终在御剑飞行,沈今潮在前方吹着冷风,路见秋就站在他身后,被他有意无意地扶着腰,昏昏欲睡。
“师弟?”沈今潮温和地开口,仿佛路见秋不是他刚掳来的人质,而是结伴而行的朋友,“再坚持一会儿,便能到地方了。”
路见秋也莫名被他的氛围所感染,乖乖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好。”
但也显然没有什么作用,没一会儿他又浅浅昏睡过去,沈今潮感觉自己的肩窝一重,低头一看,是小师弟那柔软的脑袋。
他腾出手来搂紧了路见秋,以防他从剑上栽倒下去。一直到黑夜降临,他才御剑缓缓落地,在一间小竹屋前停了下来。
这小竹屋坐落在荒无人烟的竹林深处,方圆几十里,连人影也不见一只。
沈今潮推门而入时,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一声,扑簌簌落下一地灰来。
他不声不响地施了个除尘诀,屋里总算干净许多,至少住上一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沈今潮从芥子戒里翻出被褥和软枕,安置好了路见秋。
路见秋睡得很浅,此时也恍恍惚惚清醒过来,睁眼往外看时,却看到了师兄坐在铜镜前的背影。
他看不清师兄的脸,却能看见沈今潮正手忙脚乱地从桌案上捡起什么往脸上抹去,这诡异的画面,在深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坐起身来,轻唤了一声:“师兄?”
“怎么?”沈今潮的动作猛然停了下来,语气平稳。
“夜深了,师兄这是在做什么?”他掀开了被褥,站起身来,沈今潮的语气变得急促而惊慌。
“你先别过来!”
他一顿:“师兄?”
“我说,你先莫要过来,先行睡下。”
“我……”路见秋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红光闪过,他又缓缓栽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沈今潮看着铜镜中面容脱落的自己,微微叹了口气,他手里拿着姑娘家用的脂粉,已经往脸上扑了大半,但除却让他显得面白如鬼以外,根本遮挡不住他丑陋的脸。
兽类对自己的大限之日,感知要远远比人类更准确。
近日以来,他身上那股属于妖怪的力量愈来愈强,与之相反的,却是他愈来愈难以控制这股力量,也时常感觉心脏处绞痛、精神恍惚。
这可以称为回光返照……吧?
到了今夜,倒是更严重了一些,他再难以维持“沈今潮”那张俊秀的脸,面容如面具脱落了小半,露出属于他的那张丑陋的脸。
就连临死前的几日安生日子,天道也不愿他活得太好。
他希望路见秋仅只记住他好看的模样,不想因此而变得更加狼狈。
路见秋知道他要死了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他不希望路见秋对他表现出半点施舍——虽说跟他离开,这本身已经是施舍了。
也许是当人太久,他也学会了人的矛盾,沈今潮叹了口气,把铜镜前的一片狼狈收好,想着明日要怎么遮掩住自己的面容。
路见秋模模糊糊地醒来了。
他刚坐起身来,双目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沈今潮温热的唇瓣贴着他的耳侧,轻声道:“先等等。”
他鼻子灵敏,一下便闻出了师兄身上的脂粉味儿,有些疑惑:“师兄,你身上怎么有股香气?”
“师弟记得吗?你从前说过的,要与师兄寻个僻静之所,过上采菊东篱下的日子。”沈今潮没回答他的话,松开手,后撤了一些,“只过上三日,可好?”
他的话不自觉带上了央求的语气,听得路见秋心中一跳,想问为何是三日,又想起褚簌说的话。
师兄快要死了。
“……好。”
他话音刚落,一条白巾便裹缠住了他的双眸,眼前瞬时变得一片漆黑,他不明白三日与白巾有何关系,但他识趣地不再多问。
沈今潮沉闷而温和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那你可以将我当做江邃么?我想听,你唤我一声夫君。”
路见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他一顿,眼里有了湿意。
“师兄就是师兄,不需要被我当做任何旁的人。倘若师兄想听,我唤就是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当真唤道,“……夫君。”
沈今潮听着,心跳加速了两分,他贴着路见秋的耳朵低低笑了两声。
“嗯,听来也没什么不同,不如‘师兄’动听。”
“夫君。”
“嗯。”
“夫君。”
“嗯?”沈今潮牵着他站起来,给他施了个净身咒,“这里的天气甚好,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你若是饿了,我芥子戒里还留了许多吃食。”
“多谢夫君。”路见秋随着他的牵引,坐了起来,他什么也看不见,倒是能感觉得到身前半蹲下一个身影,正抓着他的脚踝给他穿鞋袜。
“师兄……夫君,你不必如此。”
沈今潮闷笑了下,道:“我喜欢这样,你且让我试试看。”
哪怕是迟钝如路见秋,也能感觉得出来师兄颇为不错的心情,平日里沈今潮虽然也笑,但从来不像如今这样快乐。
如此倒也不错,路见秋想。
沈今潮半蹲在地上,仰首瞧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听闻道侣二人会互相束发,我也想帮帮你。”
他这么说着,便这么做了,没有征求路见秋意见的意思。
他手里拿着木梳,将师弟的青丝从头梳到尾,一边梳,一边道:“听闻梳发有白头偕老之意。”
他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都是路见秋不曾听说过的,只静静听着,偶尔才搭上一句话。
如此也不错,他又想。
上架感言
这本文要在下一章上架啦。
因为没什么人冒泡,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但依然很感谢你们陪我走的这段路。
预计在两三章以内就会完结了,顺v不倒v,这意味着其实我只会收很少的一点点币。
会写番外,如果宝宝们有想看的也可以悄悄跟我说。
虽然的确很短啦,但是我摸着良心说,我也有好好把它写完哦。希望我笔下的人物也有感染到你。
再次感谢陪伴
/野春渡,2024.06.24
第四十三章
小竹屋里的天气分外温暖,是沈今潮最是喜欢的。
路见秋看不见路,被沈今潮牵引着,下竹阶时,他就半扶半抱着路见秋,让对方稳稳落地。
“夫君,我看不见,你能否给我形容一番周遭的景色?”路见秋被安置在一个小竹椅子上,仰起脸轻声问,那孺慕的神情,仿似他们真的是成亲多年的道侣。
不似在苍蘅派,灵气浓郁,四季常春,现下这个时分,菊花也都凋谢了,四周围的景色实在算不上很好看。
但沈今潮见的美景多,也极善于哄小师弟开心,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仿佛那如画景色就近在眼前。
其实沈今潮将他覆着双目的白巾系得很松,只要路见秋想,一抬手便能扯掉了。
他不知晓师兄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沈今潮选择了让他戴上白巾,也是想告知他,选择权在他。不论是什么秘密,只要他想了解,那么,随时都可以。
师兄……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他并不如从前旁人所想的那般纯洁无瑕,可却从来对他算不上坏。
“其实离小吴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湖泊,也许湖里有鱼,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钓两条上来。”
路见秋点点头,师兄就果真领着他去钓鱼了,给他寻了个干净的石头,让他坐在上头等他鱼上钩。
但苍蘅派的法术里可没有教钓鱼的,沈今潮是个修道天才,在钓鱼一途上却没有什么天分,钓了一个早上,也不见有鱼上钩。
他显然也有些羞赧,半晌没说话,直到最后,他才像是认命了,将路见秋带回了小竹屋。
但午膳时,沈今潮将四菜一汤摊放在竹桌上,路见秋才发觉其中有鱼的腥香味。
“夫君,你钓到鱼啦?”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师兄回答,最后才听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路见秋摸索着去夹菜,才发觉那鱼是破破烂烂的,像是被野兽撕咬过,连鱼骨头都露出来了。
按理来说,钓鱼也不至于讲鱼伤成这样。
难不成……狐狸会抓鱼吗?会凫水吗?
想象着师兄化作白狐的模样,在水里游动与鱼缠斗,他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今潮显然也知道他想到何处去了,给他夹了一箸鱼肉,催促道:“快些吃吧,莫要再笑了。”
他越是这么说,路见秋便越是想笑,到最后,沈今潮又无奈又气闷。
“下回不抓鱼了。”
路见秋连忙吃了两口鱼肉,道:“那怎么行,我喜欢吃鱼,天天都想吃鱼。”
他吃得太急,呛了两口,沈今潮只好一边给他喂水一边给他抚背。
师兄做的菜与江邃比起来,实在是很一般,在路见秋看来,也就只比门派食堂要好上一些。
但这是沈今潮做的,他吃得愉快。
在这深山的小竹屋里,路见秋过了平静的三日。
他说喜欢喜欢吃鱼,沈今潮就真的顿顿抓鱼,吃得路见秋都已经吃不下了,沈今潮就抓了两条小鱼苗,在水盆里养了起来。
说是当道侣,但很显然沈今潮并没有什么当道侣的经验,除却同睡一张榻,旁的也与平日无甚不同。
哪怕是在一张床榻上,他也从不做任何越界的行为——在路见秋的眼里。
只是到了深夜,沈今潮总会悄悄离去。路见秋睡得并不太熟,每当他离开时,总会被惊醒。
路见秋是迟钝,却不是傻。他被影妖折磨得浑身颤抖、疼痛不已,路见秋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但沈今潮不想让他知道,他便干脆装作毫不知情。
他们二人都在默默数着时间的到来,随着三日之期的结束,沈今潮看起来也愈来愈平静了。
到了第三日,他起了个大早,从芥子戒里翻出两套崭新的婚服,给路见秋和自己换上了。
紧接着,他将路见秋推到铜镜前,为他束发。他的手法不很娴熟,将路见秋的头发揪下来好几根。
但路见秋却没说任何呼痛的话,沈今潮给他束了个很普通的发型,套上了一只漂亮的白玉冠。
沈今潮在身后端详着镜中的他,下意识绽出一个温和的笑:“小师弟,总是这么好看。我很遗憾不能陪你到老。”
路见秋蒙在白巾里的双眼热热的,鼻尖一酸,就要落下泪来。沈今潮,这个他喊了十多年“师兄”的人,很快便要离他远去了。
虽然两人都穿着相似的婚服,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沈今潮在镜中看着,路见秋与他,看着却远远不如与江邃登对。
路见秋很轻地吸了下鼻子,提醒道:“夫君,该动身了。”
他们这个大婚典礼,连扮家家酒都算不上,既无父母,也无长辈,甚至连宾客也没有。
沈今潮猛然发觉,他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愉悦,尽管小师弟如今看起来如此温和与顺从。
他们连房门也没有出,只是在小竹屋里进行了虚伪的三拜之礼。
“夫君。”
“嗯?”沈今潮转过头,看见了坐在一旁笑吟吟的路见秋。
路见秋摸索着倒了两杯茶,提醒道:“夫君,一起喝一杯交杯酒吧。”
烛火映着沈今潮那张丑陋惨白的脸,在夜色间,丑得很是吓人。
短短几日,他面上那副原属于“沈今潮”的脸一点点掉光了,露出了小七的、真真正正的脸。
普通的、让人生不出任何期待感的、小七的脸。
倘若路见秋起初遇见的是小七,他一定不会有半分动容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今潮出门,将院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而后便很是安静地在路见秋身旁躺下了。
路见秋静静地躺着,他开口:“夫君,我还从没有问过,你是何时对我动心的呢?”
沈今潮低笑了一声:“嗯,我也不知。对师弟你动心,是很自然而然的事。那师弟你呢?”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都默契地没提到江邃。
“师兄……我从记事起,就倾心于你。你在我眼里,哪里都很好,你从来不必自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那一个。”
“……嗯。”
此后,沈今潮便没再开口,一直到路见秋昏昏欲睡之时,才听见他低声开口:
“路见秋,倘若有下辈子,我们早些在一起……可好?”
迷迷糊糊间,他也跟着笑了一声,道:“好。”
他的声音很轻微,他也不知道,沈今潮酒精听见了没有。
或许有,或许没有。他不想深思。
路见秋本以为他今夜根本不可能睡得着,但出乎意料,他入睡得很快。
但他怀疑,这根本就是因为沈今潮对他使了什么法术。
他沉睡着,忽然便感觉脖子一紧,像是被人扼住了,那手冰冷而瘆人,他猛地睁开了眼。
路见秋死死挣扎起来,沈今潮微叹了口气,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住。
“醒了么。我本不想让你醒来的,见秋。”
路见秋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拼命挣扎着间,那覆着他双眸的白巾就落了下来。在白巾的缝隙里,他看清了沈今潮如今那张鬼一般恐怖的脸。
毫不夸张地说,他吓了一大跳。
沈今潮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冷冷静静的,手劲却更大了点。
“可惜,我原本不想让你看见的。莫要挣扎,我可不太想将你的脖颈折断。”
他观察着路见秋的神情,半敛眉,似乎在等对方露出任何嫌恶的神情。
但始终没有。
路见秋被掐得翻起了白眼,但他还是坚持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轻的:“……夫君。”
声音小得根本听不见,但沈今潮始终看着他,将他的口型看得一清二楚。
路见秋只觉得脖颈间的力道一轻,师兄那低哑的嗓音传来,淡淡的:“这是第三次了,路见秋。”
—·—
这三日以来,江邃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没日没夜地在万蛇窟中历练,就好似这般,他就能忘却失去路见秋的痛苦。
到了第三日夜晚,他在万蛇窟中收到了一枚飞讯,上头写着:
啸息山深处,竹屋。
不必多想,他便知晓这是谁送来的消息。
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从得知消息起,便紧赶慢赶而去。
很多次他被毒蛇的毒牙扎进皮肤里时,都在想,倘若这一生没有旁的意外,他约莫会一直在万蛇窟中禁受痛苦。
受制于袖匀尊上,他会成为她手里一把好用的利刃,待一切过去,他会如袖匀尊上所想,当上下一任苍蘅派门主,就这样过一生。
一直到垂垂老矣,他还会是孤身一人。
但只要路见秋有需要,他又像只狗似的赶去了。
—·—
路见秋再醒来时,物理已经没有了沈今潮的影子。血迹从床榻下一直往外延伸,在小竹屋远处没了痕迹。
“师兄?夫君?”
他扯开眼上的白巾,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师兄!沈今潮!”
他顺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找去,一直到悬崖处没了踪影。
路见秋狼狈地跪坐在悬崖前,放声痛哭。
“沈今潮!沈今潮!”
江邃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他顺着路见秋的视线看去,望向深深的峭壁,瞬间明白了过来。
哦,原来死了啊。
死得正好。
他两步向前,将路见秋拥入了怀中。
他本该表现得更悲切一些,但埋在路见秋肩窝里的脸,唇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野春渡
沈今潮——雪漫青苔(一)
传闻天之骄子出生之时,红光满屋,天降甘露。
小七出生时,却正逢河神为患人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所谓“饱暖思淫欲”,在饭都吃不饱的当口,又怎么会有人有闲心玩红袖添香这一套?
青楼女子自然过得越发艰难。
恩客来来去去,虽说有避子汤可喝,但偶尔总会发生点意外。大多数从她们肚皮里钻出来的孩子,还没睁眼就会被溺毙在后院的水缸里。
但为了纪念这几条曾来过人间的小小生命,女子们还是会挨个给他们领个小名,这般一来二去的,就到了“七”。
有些当娘的比较心软,就会咬咬牙将人留下来,一口饥一口饱的将人喂大。但这些孩子也一般活不长久,三五岁便夭折了,反倒惹为娘的心碎。
在这糟糕的时机,小七降生了。
小七的娘亲和其他任何青楼女子不同,刚来青楼其实不多久,还处在对恩客容易生出朦胧情愫的时候。
有时候人家的一句甜言蜜语,她就会记好久,人家说的为她赎身的话,她不细想也就信了。
来青楼的小半年后,她就频繁犯起了相思病。
大姊姊担心她,劝她:“男人没有能信的……他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二姊姊嫉妒她,劝她:“那男人又穷又丑,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
老鸨想着拿她卖钱,劝她:“去做林老爷的第二十房侍妾多好呀。要是能当上侧夫人,那可真是享福一辈子呢!你呀,就是鼠目寸光。”
小七的娘亲一开始不信,那郎君说的话如此动听 如此真诚,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但一月过去……二月过去……三月过去……
该来的燕子却迟迟未归。
她终于信了。
大姊姊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要忘了那男人,重新开始了,然而她却忽然的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会儿哀怨凄婉地啜泣:“立郎是不会骗我的……他定是出了事。”
一会儿又痛苦地嘶鸣:“大姊姊,大姊姊,你且替我求求妈妈……让她放我走罢!我要去寻立郎,我要寻他问个清楚!”
大姊姊头疼不已,从她手里夺过那条上吊用的白绫,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旁人说,你便信了?我比你来得早五个年头,还不是只能在此处蹉跎?立郎立郎,离郎离郎,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来赎你!”
这话无疑是当头喝棒,小七的娘亲一愣,喃喃着“离”字,滑落在地。半晌,她揪住大姊姊的袖口,哀切一叹。
“大姊姊,可我……可我怀中,已怀上了他的骨肉……”
“这话可不稀得乱说!”大姊姊听得此话,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管你是有没有,都当他没有,到时候一碗药汤下去,躺上几日,便何事都没有了。”
见她不回答,大姊姊又压低了嗓音,补充道:“你与我们不同,正是青春的时候,现下多挣些钱傍身,才是紧要的……”
小七的娘亲犹犹豫豫,始终对这肚子下不了狠手,犹豫着犹豫着,眼见就要临盆了。
大姊姊不准她多吃两口饭,怕肚子大了,要被人发现,还时常勒令她在楼上楼下多走两圈。
但说来也是奇怪,她不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那肚子不过小小一个弧度,到了冬天,多披一件外衣就要看不出来了。
在几个女子合力掩盖下,老鸨没发觉任何异样,正拾掇着想把小七的娘亲卖给林老爷。
林老爷催得紧,非得让人过几日就进门,她们没有办法,只能想办法给小七的娘亲喂药催产。
在一个寻常日子,小七降生了。他光溜溜地从娘亲身下爬出,那与旁的婴儿完全不同的诡异模样,吓晕了两位姊姊。
大姊姊把它拖出来,瞧了又瞧,也没明白她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
小七的娘亲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她道:“求求你了,大姊姊,不要杀了他——就当是我求你了——”
那立郎,原来连人都不是。
狐狸精,难怪能将小七的娘亲迷得晕头转向。
小七的娘亲次日就被抬上小轿,送进了林宅的侧门,年幼的小七则被留了下来,平时就拴在大姊姊的床榻脚边。
禽兽可比人要好养多了,偶尔的一碗米粥、一块骨头,他就能津津有味地吃上许久。几个月之后,他还学会自己出门觅食,到了夜里才从狗洞里钻回来。
小七慢慢长大了,大姊姊倒也觉得他不吓人了,毛茸茸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可爱。
半年过去,小七竟在一个夜里抽条,化成了人形。大姊姊平日里与他最是亲近,看见了这场景,倒也没吓得尖声厉叫,反倒轻轻地戳了戳睡梦中的人。
小七在床榻脚旁躺着,被搔得翻了个身。
大姊姊叹了口气,将床榻上的薄被取下,披在了他身上。
沈今潮——雪漫青苔(二)
小七的存在,给青楼里的姑娘们增添了不少乐趣。
她们都爱闲着没事过来揉揉他,如今他化为了人形,能干的事情就多了。
他常在她们夜会情郎时替她们望风,偶尔遭人欺辱了,小七还会帮着捉弄一番那坏人,给她们出出气。
再长大点,小七结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叫花子,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偷鸡摸狗的本事。
他常常会在各类富家老爷身上偷点无伤大雅的财物,一吊两吊钱,他们向来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老鸨不知晓他的存在,只当姑娘们又不知道从何处养了只活泼的畜牲,他也因此更在楼里大摇大摆跑动起来。
青楼是个有趣的地方。
哪怕嘴巴再紧的达官贵人,在兴起时也很容易说出点不该说的话,比如说哪家大人爱把钱藏在床底啦,哪家大人在何处养了一房新妾室啦,哪家姑娘与情郎私奔啦……
但每当小七贼心一起,准备用这些情报赚点钱时,就会被大姊姊厉声警告:“这些消息倘若走了出去,你的姊姊可都要去见阎王了。”
小七想问:“去见阎王有什么不好呢?活着实在是太累人了。”
但大姊姊怜爱的双眸看着他,他实在问不出口。
离去的小七娘亲,听闻很受林老爷的宠爱,近日快要抬侧夫人了。但她一回也没来看过小七。
小七不知道什么叫做娘亲,大姊姊也没告诉他,某日看到一个小女孩朝娘亲撒娇,他很疑惑地问大姊姊:
“姊姊,娘亲是什么?”
大姊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顾左右而言他:“娘亲就是生孩子的人。”
“那我也有娘亲吗?”
“你……”大姊姊一顿,她不愿意让他伤心,只好撒谎道,“你与我们不同,你是小狐狸呀。小狐狸没有娘亲。”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在青楼中待了许久,送走了许多新人旧人,一直到大姊姊美人迟暮,红颜将熄。
大姊姊年纪大了,容颜不再,能接的客人少了,受了不少其他姑娘的冷眼,已经当不得青楼的头牌。
老鸨也越看她越不是滋味,似乎想催促她离开,但多年的情分,到底让她说不出这句话。
大姊姊为人柔软良善,许多年存下的钱财都散出去赈灾了,倘若再被赶了出去,那可真是无家可归。
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毫无怨言,照旧做自己的事,时不时教导小七几句大道理。
然而事与愿违,在青楼这个大染缸里出来的小七,又能是块什么干净的布。
他净学了些小偷小摸,再静悄悄给大姊姊塞些小钱,给她买新衣裳和棉袄。
也许是偷窃的事情干得太频繁,小七又藏得实在稳当,官府来来去去找不到犯人的踪迹,便怀疑到了妖怪头上,有意去请了苍蘅派中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仙人。
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听了这消息,小七倒没多害怕,还怀着满腔好奇,想看看传闻中的仙人生个什么样。
是不是长着两根龙角、身长九尺、三只眼睛?
但看完那灵渊仙人,他实在失望。除却那身气质的确是凡人所不能及,便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了。
然而站在仙人身旁那小孩,的确有些古怪。
小七怀疑,那小孩根本就是一眼看出了他的伪装,知晓他根本不是人类。
如若不然,又怎么会一个劲儿的盯着他不放?
传言神仙有鹤发童颜的,莫非那小孩才是真正的灵渊仙人,那老东西其实是给仙人递茶的小徒?
那小孩拉了拉灵渊仙人的袖子,他立时便朝小七看过来,小七暗道不好,扭头便往青楼里跑。
他一路跑到青楼里的二楼,钻进大姊姊房里躲了起来,彼时大姊姊正眯着眼给缝着一双鞋,见他慌慌张张的,还问道:“小七,这是怎么了?”
他化成狐狸样钻进被窝里,支吾了两声,却没说话。等了半天,没等到那小孩和灵渊仙人,倒是等来了老鸨。
老鸨站在门外,狐疑地往屋里环视了一圈,问道:“我刚才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跑上二楼来了,你看见人没?”
她捏着鼻子,往屋内走了两步。
大姊姊手一抖,那针头便扎进了她的肉里,她轻轻地抽了口气。
“妈妈多想了,哪里有什么小孩?”
“你这是给谁绣鞋呢?”老鸨自然不信她,扯过她手里的鞋垫看了看。
她有些慌张道:“不是给谁绣的,是要拿出去卖钱的。”
“接不到客了,也只能这样赚钱了。”老鸨冷哼一声,正要走出去时,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弧度,“那被子下是什么东西?偷藏了男人?”
她走近了两步,大姊姊也捏了把汗,跟着走到了床榻边。
“没有什么东西……”
老鸨猛地将被褥掀开,那底下赫然是一只白毛畜牲。
她呸了一口:“怎么让这畜牲上床?你也不嫌脏!”
在大姊姊忧虑的目光中,老鸨扭着腰出了门,但走到楼梯口,却越想越不对劲。刚才明明是看见个小孩,怎么忽然的就变成了只狐狸呢?
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沈今潮——雪漫青苔(三)
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不将它查也清楚,老鸨又焉能安生?
于是她有意挑了个入夜的时候,守在青楼后院,盯着那狗洞瞧。
果不其然,让她瞧见了那白毛畜牲从狗洞里钻进来,又化作少年人的样子。
那人脸的样子实在是丑,大寒夜里的,吓了她一大跳,让她在心里头连声呸了几口。
不是都说狐狸精美艳,怎生得如此丑陋?
真是可惜了,她还心想着,若是脸不错,留下当个小倌也不错。现下看来,是她瞎想一场。
老鸨用红手帕掩唇,绕了远道。
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这银子是非得要进她口袋里,她走过东街时,听说一个有钱老爷家失窃,怀疑是妖精干的,正高价悬赏行窃妖精的消息。
老鸨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几圈,计上心头。
把那狐狸精卖出去不就成了!甭管是不是他干的,这钱是先拿到手了。
妖精哪有好东西?她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于是老鸨笑眯眯地上前领了银子:“那妖精啊,就在我们青楼里!林老爷你也别误会,我们青楼里都是顶顶好的姑娘,妖精啊,是那只白毛畜牲。要说呢,也是有缘,原来要消息的就是林老爷您呀。”
林老爷大喜,抚掌大笑,他将怀里的侧夫人搂紧,道:“可不是,我这侧夫人还是从你们楼里出来的呢。”
那侧夫人捂着脸避开了老鸨打量的视线,一语不发。
“嗨呀,瞧瞧,我的夫人害羞啦?”林老爷用淫邪的视线看了她一圈,肥硕油腻的两指捏了捏她的脸,“行了,既然侧夫人害羞,就不带你去了。”
他还颇为可惜地咂咂嘴,倘若在青楼里温存一番,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老鸨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才想起来这侧夫人是何许人也,想当初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愿出嫁,如今倒是活得这样好。
也不给她塞些银两!这不知感恩的东西!她贪婪地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暗暗盘算这些都能卖多少钱。
林老爷催促道:“老太婆,别到处乱看了,赶紧带路吧。”
老鸨将林老爷带回了楼里,林老爷怕妖怪,又差人去请了灵渊仙人。而彼时,小七正在大街上行窃。
他将这条街逛得明白,双目如鹰隼锐利,谁兜里有钱,谁一脸穷酸相,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今日起得早,天没亮就在巷子口蹲着,全然不知苦难当头。
小七一连得手了两次,他垫了垫手里的份量,再回过头,却见身后一双清澈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吓了一跳,骂了声脏话。路见秋眨了眨眼,脆生生问他:“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与你无关。”小七还疑心他是灵渊仙人本尊,防备地后退了一步。
小路见秋就跟着上前了一步,道:“哥哥,你很害怕我?”
“怎么可能,你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说着,小七却在他接近时,又静悄悄地后退了一步。
“哥哥,你等等。”路见秋笑眯眯的,从芥子戒里掏出了两大袋银瓜子,丢到他面前,“你好像很喜欢银子?都送你了,你不要害怕我。”
小七的眼珠子跟着那两袋银瓜子跑,袋子口松开,瓜子便哗啦啦地顺着袋口滑了出来,看得他的眼睛都直了。
“这是……假的银子?”他蹲下身,试探着够到了那两个小袋,抓了几颗丢进嘴里咬了咬。
是真的!
小七这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心中一瞬间涌出来的,不是感激,而是不知足。
这小孩身上肯定还有更多!
他抬起眼,看着路见秋,心中在估量着他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人类有句话,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倘若他真能从这小孩身上多敲几笔,说不准就能让大姊姊下半辈子生活无忧了。
“你还有么?都给哥哥吧。”他上前两步,一眼就看上了小孩脖子上挂的长命锁,“这个,能送给我么?”
金光灿灿,流光溢彩,想必值不少钱。
路见秋抓住那锁,似乎很犹豫:“师尊说,这个不能随便送人的。”
“怎么会呢?那你可否让我仔细瞧瞧。”小七抓住那长命锁,作势要从他脖子上取下,正当他准备强抢时,一道暗光闪过,他手腕一痛,下意识退开了。
来不及多想,他化作狐狸身,狼狈地往远处逃窜而去。
灵渊仙人将路见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可有受伤?”
“不曾。那位狐狸哥哥呢?离开了吗?”
灵渊仙人看看单纯的幼子,又望向小七离开的方向。
“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他。”
—·—
尽管没把那长命锁骗到手,但能骗得两袋银瓜子也算是很不错。他一路飞奔回青楼,刚钻进狗洞,便与神情哀切的大姊姊迎面撞上了。
她急急地将怀里的包袱塞给他,道:“小七,你快跑,别再回来了。”
小七不明所以,将嘴里叼着的两袋银瓜子放到她面前,歪着头看她。
“你……妈妈发现你了,我今早偷听到的,她说要寻人将你抓了。你快跑,再不跑,便来不及了。”
还不到开门的时候,整座青楼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老鸨尖利的呼喊回荡着:
“大姑娘?大姑娘?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妈妈有事寻你,你且出来。”
大姊姊知道没时间了,她将两袋银瓜子也塞进了包裹,绑到小七身上,将他推出了洞口。
“你且去,不要再回来了。倘若遇上了困难,你……你去林宅,寻里头的侧夫人。”
话说完,她不再犹豫,从一旁搬了块石头,将洞口堵上了。
“哟,我说怎么找不见你,原来是通风报信来了。”老鸨尖酸刻薄的脸上露出两分笑意,吩咐身后的林府家丁,“把她绑起来,打到那狐狸精献身为止。”
家丁们一拥而上,将大姊姊押到了老鸨面前。
“小七不曾干过伤人的事,妈妈,请放过他吧。”
“妖精里哪里会有好东西。”老鸨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不以为意,“林老爷给了我不少钱,倘若你说出他的下落,我不但不跟你计较,还会让你在楼里一直待下去。但若是你执意包庇,那就莫要怪我不顾念旧情了。”
大姊姊垂下眼,道:“让妈妈失望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老鸨冷笑一声:“好,那便没得可说了,将她绑到楼前,我就不信那畜牲会不出现。”
几个家丁在青楼前圈了个地,将大姊姊按着跪在了地板上。她被五花大绑,发髻被扯得凌乱,狼狈地披散在肩头。
林老爷被两个温雅笑意的姑娘伺候着,坐在一旁,不耐地催促道:“行了,钱都给你了,妖精什么时候能抓到?”
老鸨赔笑了两句,安抚道:“这是当然的,老爷别急,很快了。”说完,她上前踢了大姊姊一脚,“大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说了,先前的一切我都能既往不咎。”
大姊姊没说话,老鸨便一挥手,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吧。”
她话音刚落,几个家丁便取过棍子,手起棍落,将大姊姊打得哀鸣不止。
四周围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他们看着她,指指点点,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在这一派热闹中,小七躲在人群里,抱着包袱远远地看着她。大姊姊将他抚养长大,他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最亲最亲的亲人。
但很古怪的,他如今一点都不想哭。
原本低垂的脑袋的大姊姊,也不知是不是发觉了他的视线,缓缓地抬起了头,径直望向了他的方向。
她很轻地牵了下唇角,唇瓣翕动,说了两个字。小七看出来,她说的是:
“快走。”
一瞬之间,小七的眼泪便流了下来,他掉头就跑,想离得远远的。身后棍棒落到皮肉上的声音不断传来,他急急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用力抹了下眼泪,转头便往林府的方向跑。
林府的侧夫人!那是他能救大姊姊唯一的希望了!
他只知侧夫人也许能帮他,却不知,欲得知他行踪的人,便是林老爷。
小七一路飞跑,在林府门前握着门环不住敲门,开门的是个满脸不耐的小厮。
“小乞丐,这里要不到钱,赶紧滚远点。”
小七一边哭,一边喊道:“我要寻府里的侧夫人!烦请大人通告一番。”
小厮吐了口唾沫,正要赶人,一道温和的嗓音便传了出来:
“来寻我的?让他进来吧。”
血缘是个奇妙的东西。
见到侧夫人的那一眼,小七便认出来,这是他的娘亲。
侧夫人也是一愣,面上浮现几抹嫌恶,她道:“进来再说吧。站在门外多惹眼。”
侍女给小七倒了杯茶,他不安无措地蜷缩在凳子上,破烂的鞋踩在干净的地板上,让他显得更加狼狈。
他道:“侧夫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姊姊……”
侧夫人冷淡一笑,视线一转,望向了那被钉在墙面的白色皮毛上。
小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块白色皮毛很大,也很完整,上头还挂着一只巨大的狐狸脑袋。
他隐隐约约的,心底浮起了几分不安感。
母子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糟糕,成年后竹马分化成魅魔了~(一)
身为一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摆子高中生,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拥有一个干啥啥都行的竹马。
不仅平时有事没事就被拿来跟他比较,还要时不时遭受来自他的智商暴击……嗯,以及体能暴击。
而路见秋更惨,他有两个。
他不仅要独自承受以上种种,还得不时成为两个竹马间的隔离板,防止他们俩摩擦生热,烽火漫起。
除了这些破事,随着他们陆续成年,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怎么的,他的两位竹马,都在一个夜里分化成了魅魔。
这天晚上,路见秋打游戏到了深夜,才捧着两份作业昏昏欲睡地抄完了。
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正准备入睡,身边突然探过来一只灼热的臂膀。
路见秋吓了一跳,像条鱼似的弹了起来,啪的把床头灯打开了。暖色的光晕打在沈今潮酡红的脸上,他莫名其妙地舔了舔唇,修长的臂膀也趁机圈紧了路见秋。
“沈、沈今潮?你怎么会在这里?”路见秋摸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可是半夜十二点。你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干嘛?做贼吗?”
“睡不着……见秋,我好热。”
沈今潮又贴上来,他才发现了不对劲。
“你脑袋上的两只是什么?发箍?”
“嗯、嗯哼,别碰那里……那是、那是我的角。”
路见秋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你为什么会有角?”
沈今潮炽热的身体紧贴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凉意,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理所当然地应了句:“魅魔当然会长角……这有什么奇怪的。”
“魅、魅魔?沈今潮,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或者是某种奇怪的片子……?虽然说成年了,但你也得节制啊。”
魅魔这种东西,根本只存在于小说里吧……?
沈今潮满脸享受的神情,他窝在路见秋的被子里,被笼罩在对方的气味中,满足地蹭了又蹭。
“不对,从刚才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搔着我的大腿——”
路见秋往被窝里一抓,就抓到了一条左右晃动的粉色桃心尾巴。
“这是……?”
那尾巴狠狠颤动,又迅速地缩了回去,快得像他的错觉。
沈今潮喃喃回答道:“……是我的尾巴。”
“尾巴?!”路见秋任由他抱着,捂着脑袋,“我一定是做梦了,否则怎么会看见这么离谱的事?”他推了推身边的人,“你身上实在太热了,你离我远点。”
“不行。我需要你的抚慰。”
路见秋很坚持:“我也不同意,我要睡觉了。”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他允许沈今潮抱着自己,沈今潮允许他把空调打开。
身上挂着一只刚分化的“小魅魔”(?),路见秋翻出了压箱底的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了。
至于在这个秋末的季节开空调会不会被妈妈打,他决定明天再考虑这个问题。
沈今潮抢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睡了一个晚上——当然,是路见秋单方面的安静,这个该死的魅魔,小动作根本没断过。
第二天,路见秋被空调的冷气冻醒了。
他爬起身,在房间里逛了一圈,也没看见沈今潮的身影。
“果然,我就说昨晚就是个梦吧……怎么可能会分化成魅魔?那种东西……”
他在洗手间里也四处看了看,洗漱了一番。
这里倒是没什么异常,除了他昨天放在这里的脏衣服不见了……
可能是妈妈丢进洗衣机里洗了吧。
房间里的冷气还是很充足,秋末的天气本来也不热了……他赶紧跑到窗子前,把窗子打开,想把冷气都散一散。
没想到窗子一掀开,路见秋就看见了江邃那张精致的少年脸。
刚脱去稚嫩,有了些许棱角,但总的说来还不是成年男人的样子。
他吓了一跳,差点要把窗子再度合上,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江邃面色如常地顺着管道爬上了窗台,在房间里稳稳落地。
在这种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来做什么”这些问题都不再重要了,因为……
“这里可是三楼,你不怕死啊?”
“路见秋,你怎么一大早就大吵大嚷的!你起床了吗?”路妈妈噔噔噔地往房间里走过来,大嗓门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你爸爸说你昨晚还开了空调?死小子,空调不要钱是吧?”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把江邃塞进了床底,拨下床幔稳稳遮住。江邃像是撞上了什么,发出了一声闷哼,紧接着就安静了下来。
“妈妈,我不小心按错了!没想开空调的!”
路妈妈猛地开门走进来,叉着腰道:“都收拾好了没?快点,我今天榨了果汁,你最好给我喝两杯。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知道了妈妈,你快出去吧。”
路见秋着急让妈妈离开,但路妈妈话锋一转,问道:“你作业都做了没?我听你班主任说……”
听到这里,他就知道妈妈的话匣子一时半会儿是绝对收不住了,暗暗叹了口气,心里祈祷着江邃别瞎整幺蛾子。
床底下,江邃和沈今潮两只魅魔正面面相觑。
沈今潮今天醒得很早,本来想把路见秋放在浴室里的脏衣服带走,但偷到一半,路见秋起床了,他只好狼狈地钻进了床底。
他抱紧了怀里的衣服,生怕江邃突然扑上来跟他抢。
“人家沈家的小孩,江家的小孩,学习不是都很好,一起长大的,你也多问问人家……”
听到这里,路见秋不由扶额,这两个在妈妈眼里这里好那里好的家伙,不久前还不约而同地硬闯他房间呢。
“嗯,妈妈你说得……对。”他胡乱应声,眼珠子乱看,很快被床边那只晃动的桃心吸引了视线。
“什么东西,魅、魅魔?”
路妈妈闻言一瞪眼:“什么没默,老师不是让你们默写吗?你又没完成作业?”
“不是!我默了,都默写过了!”路见秋两步上前,啪的一下把那只桃心抓在了手里,背在身后。
刚才都没细看,江邃这家伙,难道也……?
不是,昨晚不只是一个梦吗……?
他用手拍了拍那尾巴,示意江邃赶紧把尾巴缩回去。但江邃不仅没照做,还以为路见秋在跟他玩游戏,越晃越来劲。
“真的默了?别下回你班主任又跟我告状说……”
“你放心吧妈妈,我……我保证没下次了。”路见秋忍无可忍,重重地捏了一下那桃心,床底下登时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哼。
路妈妈又瞪眼:“怎么,你意见很大?”
路见秋连忙道:“不是,妈妈,我突然肚子有点痛……”
“去吧!一谈到学习你的事就多!”等路妈妈转身走出房门,路见秋连忙把门锁上,这才松了口气。
江邃满脸通红地从床底下钻出来,手里还抢着半件破烂的T恤,路见秋顺着他的力道一扯,沈今潮也摔了出来。
两个人……两只魅魔恶狠狠地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他:“都是他的错!”
路见秋烦不胜烦:“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想办法离开!”
说完,他拎起书包走出了房间。
总之,等他用完早餐出门的时候,一回头,看见两个长着角和尾巴的人影正一前一后顺着他窗外的水管往下爬。
路见秋:“……”
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一会儿就要上课了,这又是双角又是桃心尾巴的……
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替这两个可恶的家伙操心?
这世上根本没有魅魔吧?说不准只是道具而已,尖子生的把戏……
他还是想办法应付一下早上的测验吧。
班级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排名依次选择的,在江邃和沈今潮的威逼利诱下,路见秋很没出息地选择了坐他们俩中间。
他们没有同桌,路见秋前面坐着江邃,身后坐着沈今潮,刚走进教室,他就看见两双黑眸瞬间望向了自己。
来得可真快啊……明明他出发的时候,这两个家伙还在爬他房间的窗台。
这就是有私家车的好处吗?
不过这么光明正大地戴着发箍来上课,这真的好吗?
但很奇怪,班里的其他同学居然都不觉得他们很奇怪。
路见秋灵光一闪,随手拉过一位同学问:“同学,你能看见江邃的耳朵和尾巴吗?沈今潮的呢?”
那同学像见鬼似的看着他。
“路同学,原来不学习真的会变傻,不对,你已经不止是傻,连眼睛也出了问题。”
“不是……我没有问题,我只是……”他试图解释,但那位男同学已经走远了,他转过头,就见两张优越的脸看着他,面上浮现几分玩味。
像是在问他:这下相信了吗?我真的是魅魔哦~
一般来说,在测验之前,路见秋都会极力哀求两位竹马的其中一个给他递小抄,但由于今天他们俩开出的条件都过于离谱,他决定自己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但在开考的五分钟后,路见秋发觉自己的决定实在是做得过于草率了。他绞尽脑汁,想竭尽全力挽救一下。
糟糕,成年后竹马分化成魅魔了~(二)
监考的老师打了个哈欠,在讲台上趴下小憩,看来糟糕的高中生活,也将他磋磨得很疲惫。
路见秋和手里这些陌生的试题面面相觑,我恨数学!
他试图从满卷艰涩的文字中看出点什么名堂来,但很可惜,他连点公式也憋不出来。
苦恼之下,他感觉小腿上搔过什么灼热的东西,痒痒的,像什么小飞虫。
他本来就烦躁,这下更是想都没想,狠狠地在腿上拍了一下。
前座的江邃发出一阵不小的闷哼声,讲台上的老师立刻抬起眼,像扫描仪一样将教室里的同学们挨个扫过。
最终,他的眼睛锁定了江邃:“江邃,你这满脸通红的,不舒服?发烧了?”
路见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意识到刚才的小飞虫,正是江邃乱晃的尾巴。
他不是发烧了,是发……
路见秋咬了下舌尖,把心里的想法憋了回去。
“没事,老师。”江邃低声应了一句,很快垂下头,继续写起了试卷,如果他那尾巴没有晃个不停的话,倒真像是个乖巧的好学生。
“那就行,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记得说。”老师打了个哈欠,又趴在讲台上睡了过去。
路见秋松了口气,眼见时间一点点溜走,他又急了起来,趁机拽了拽江邃的尾巴,压低了嗓音道:“江邃,帮帮我……”
江邃没有回答,那尾巴在他手心里不断打着圈圈。
路见秋正着急的时候,感觉身后凉飕飕的,不出意外,应该是沈今潮那冰冷的视线。
但他没功夫端水,只能捏了捏江邃的桃心尾巴,示意自己什么都答应他。
江邃果然懂事,很快悄悄递过来一张纸条,路见秋松了口气,终于在交卷前五分钟,瞎抄了一通。
等课代表把试卷收走,路见秋又恢复了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沈今潮看了,只觉得心里烦躁,他贴着路见秋的耳廓吐着气:“怎么,当着我的面和他暗度陈仓?”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路见秋捂住自己的耳朵,“就是……就是要了答案而已。”
“怎么不问我要。”沈今潮浅色的瞳孔盯着他。
“下次,下次问你要。”
江邃本来在埋头做题,这会儿却抬起头跟着瞥了他一眼。
“嗯,好。”
不知道哪里让沈今潮不满意了,他冷哼一声,脚步带风地走出了教室。
路见秋急忙问:“下节体育课,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没回答,不过路见秋很快就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体育老师点名的时候,沈今潮也没出现,直到跑了几圈自由活动的时候,一个男同学忽然跑过来,跟路见秋说沈今潮昏倒了,现在人在医务室,让他赶紧去。
他本来答应了江邃要去跟他打球,这会儿也来不及了,连忙把网球拍塞到男同学手里,请求道:“帮我告诉江邃,就不跟他打球了,我先去看看沈今潮。”
看着他跑远之后,男同学拿着网球拍随手挥了挥,然后从兜里掏出沈今潮给的钱数了几回,自言自语道:
“我才不会跟江邃说呢。我可是有职业道德的。”
糟糕,成年后竹马分化成魅魔了~(三)
路见秋赶到医务室时,沈今潮正病怏怏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满额冷汗。
到底是竹马,他见了有几分不是滋味,掏出纸巾给沈今潮擦了擦汗。不想手腕一紧,被沈今潮抓住了。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听同学说你忽然晕倒了。”
沈今潮半敛下眼皮,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我只是太难受了。”
“难受就吃药。”
“药没有用的。”沈今潮粘腻得能拉丝的视线紧紧裹缠着他,“我需要一些别的。”
他这么一说,路见秋就知道他憋了满肚子坏水,连忙拒绝道:“不可以,请停止你脑中的想法。”
话音刚落,沈今潮就松开了路见秋的手腕,转身背对着他。
“这又是怎么了?生气了?”路见秋戳了戳他的后背。
沈今潮看着不想搭理他,背后的桃心尾巴却晃动个不停。
他抓住那条乱动的尾巴,捏了捏。
“……路见秋!”
“不生气了?”
“你知不知道,魅魔的尾巴……是不能乱碰的?”
魅、魅魔。
路见秋差点忘了这一茬:“你们怎么会变成魅魔?是像丧尸一样突然感染的?不会传染我吧……?”
“你就只关心这一件事吗?”沈今潮转过身来看着他,语气幽幽,“我现在很难受特别、特别难受。”
“我又不是医生,帮不了你……不对,你需要的应该也不是医生,是兽医?……魔医?”
“……路见秋。”
“好好好,我知道了。啊!你怎么咬我!”路见秋一个不注意,左手食指就被沈今潮放进嘴里咬破了点皮肤,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鲜血汩汩流出,又被沈今潮的舌尖一勾,吮进了喉口。
不知道有多久,沈今潮才松开了他的手,最后一滴血也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难受吗?”
“肯定啊,疼死了!”
“那就公平了,我现在也很难受。”
路见秋邦邦给了他两拳,恨恨道:“我现在要变成丧尸了混蛋!”
沈今潮道:“不会啊,你不会变成丧尸的。你顶多就……”
“就什么?”路见秋微微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他。
“你顶多就……会变成魅魔的主人而已。”随着沈今潮的话落,他的脖颈上便一点点浮现了一圈黑色的符文,愈来愈清晰,环在他的颈侧,危险而神秘。
“这……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这个是你的印记,这意味着,我以后就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魅魔仆从了……”
糟糕,成年后竹马分化成魅魔了~(四)
没有把沈今潮揍得眼泪直流,这已经是路见秋对他最后的温柔了。
“沈今潮,我不想搭理你了!”说着,路见秋拔腿就跑,跑到教学楼走廊时,和江邃撞了个满怀。
江邃接了他一把,在他颈侧清嗅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和沈今潮待了一节课。”
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相当笃定。
江邃是狗吗?这都能闻得出来?
沈今潮也是狗,还是会咬人的狗。
“没有的事。”路见秋推开他,手却被他攥住了,他摊开路见秋的掌心,盯着路见秋的食指看。
指腹上的伤口居然已经结了血痂,也不怎么痛。
江邃垂眸看着那道血痂,显然不信他,问:“被他咬的?”
“……是。”见江邃作势要低头,他连忙把手抽了回来,“别舔啊混蛋!”
江邃动了一下,路见秋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连忙躲开了,但他只是帮路见秋整理了一番衣领,转身离开了。
“……江邃?”路见秋以为他生气了,追了两步,但这家伙是头也没回。
平时他们是三个人放学了一起回家的,但江邃闹了脾气——如果你以为他因此一个人回家,那就大错特错了。
江邃落后他们五六步,幽幽地看着他们两人,死活不搭话,但只要路见秋和沈今潮亲近了一点,他那凉飕飕的视线就会倾泻而下。
路见秋:“……”
这个别扭你是非闹不可吗?
一直到家里,江邃也没说话,等路见秋上前准备哄两句,他轻飘飘的瞥了路见秋一眼,转身就走了。
走、走了……
糟糕,成年后竹马分化成魅魔了~(五)
江邃这个脾气闹得古怪。
下午还对他爱搭不理的,夜幕降临的时候,却又顺着水管爬到了他房间里。
等路见秋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的就是江邃潮红的脸。他趴伏在床边的地毯上,迷蒙着眼睛直喘气。
“喂……江邃,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当贼来了。”
路见秋上前两步,江邃就抓着他的脚踝,把他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喂!江邃!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引诱你。”
“哈?你没发疯吧?”路见秋试图抽出自己的脚,没成功,反倒被他抓得更紧,脚步一乱,摔到了地上。
江邃的动作更快,在他跌倒前,把他抱进了怀里。
“没发疯……不过快了。”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路见秋道,“赶紧放开我,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不放。”
“放!”
“不放。”
“放!”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再放开你。”
路见秋狐疑地看着他,道:“我怎么感觉你没安好心。”
“嗯,我没安好心,那沈今潮呢?”江邃一点就炸,步步紧逼,几乎要贴上路见秋的唇,好在他及时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脖子上有魅魔纹,是你给他的。”
“什么魅魔纹,我不知道。”
江邃抓起他的手指,道:“他咬了你,这你也不知道?”
“不就是咬了一口?这有什么……喂!江邃!”路见秋正说着,那道血痂就被江邃含进了嘴里,吮吸了两口。
“喂!怎么连你也这样!江邃!”路见秋趁机揍了他两下,但他死活不松口。
不多时,路见秋就感觉脑中传来阵阵眩晕,整个世界都模糊起来。与此同时,江邃的脸上便浮现出一道古怪的纹样。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横抱着放到了床上,床底下也钻出来另一只脑袋。
沈今潮和江邃一左一右环抱着他。
“路见秋,我们可是要纠缠到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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