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魔阴身:木材
两个人都相当擅长控场。
景元常年征战沙场,大大小小的场景已是见过不少,经验丰富。
至于微生柳——
“这个场地的优化路径还挺好算的。”她诚实地说,“毕竟这里也不算很大。”
两个人先将行动敏捷的魔阴身逼到角落,发射器种下柳枝,再让他帮忙赶着去圈剩下的小兵小卒。
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流,配合竟然算得上默契。
短短的时间里,这里的魔阴身尽数被种上了柳枝,有一个算一个,现在的样子都有些滑稽。
毕竟银杏和柳树,同时生长在一个人身上,多少是有点罕见的。
而现在,面前乌泱泱一圈全是。
微生柳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日光透过树荫,将她的绿眼睛照得发亮。尚且存有残存意识的魔阴身们忍受着身上异物生长的奇怪感觉,一抬眼就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背后都是一阵恶寒。
……魔鬼啊!
景元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根柳枝,夹在手指间慢悠悠地晃:“微生姑娘,玩得尽兴?”
“什么嘛。听起来怎么像是你在很勉强地陪我。”微生柳扬起眉毛,转过头说,“明明你自己也玩得很开心吧?”
到最后明明可以迅速地结束掉,偏偏多拐了几个弯,激光追着最后一只魔阴身跑,把对方逼得像只兔子一样蹦来蹦去。
景元“唔”了一声,倒是认真思考起来:“就叫像只兔子吧。”
“你还真是没有撒谎诶?”
微生柳撑着脸看他。
“嗯?”
“在说你之前提过取名字没有天分的事情。”
“这种事情,我们彼此彼此吧。还是不要互相嘲笑了。”
微生柳“哦”了一声,关掉手上的激光发射器,走过来把景元的一并也给收拾好。她所有的设备都是虹膜自动锁定,电子屏幕的亮光照到她的绿眼睛,然后发出几声齿轮转动的咯吱声,便待机了。
微生柳收到自己的折叠空间,听见景元很有兴趣地问:“这个小东西,叫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微生柳说,“昨天才研究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取。”
景元露出思索的表情,像是认真在思考着什么,微生柳赶紧抢先一步说道:“喂喂!这就不需要你帮忙了!我还是自己取名字吧!”
景元稍显遗憾地叹气。
眼神停留在上面,目光很是可惜。
“……你为什么又露出这幅表情啊?明明是我的作品吧!”
“可以量产么?”
“啊?”
“这个有什么量产的价值吗?”
完全没预料到对方会提出这个问题,微生柳迷惑地问回去。这种一拍脑门随手做的小玩意儿,她都是随便堆在空间站的仓库里的。
“还真是……”景元无奈地笑,意识到两人之间横亘着的无形隔阂,“或许于姑娘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仙舟来说,切实是一柄利器。”
从他方才的试验,确信那发光的设备如果能灵活应用于战场,必是意想不到的奇兵。
“对我们来说,它便具有重要的价值。”
“哦哦。好吧。”微生柳看他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也跟着正经起来。
她思考了一下量产的问题,然后说:“我是没办法帮你量产的,手上的物质并不多,不过我可以把核心的算法原理给你。你去交给机械制造与自动化……不对,叫什么来着?”
景元语气有点古怪:“莫不是……工造司?”
“哦对!就是那个!”
“……”
“姑娘真是……”景元委婉地点评道,“生动形象、别出心裁。”
“这地方有纸么?”微生柳嘀咕,四下看看,没有找到,“有点麻烦诶。”
这次是真的写不下。
“不如加个好友吧?”微生柳掏出手机,递到景元跟前,“我找个时间,写个文档发你。”
上次也给星际和平公司写了份修复联觉信标的文档。她现在一回生二回熟。
景元点头,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手机给她,让她操作。
对方却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头像和签名,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景元有些惊讶地去看她。
“好了。”微生柳还给他,语气很平静,“等我消息就行。至于用到的柳枝,是长乐天的一株老杨柳。”
景元若有所思地收下。
他手里还捏着那根柳枝,新鲜的叶芽萌发出来,盘踞在纤长的枝条,富有生命力地晃动。
就是这些柳枝,盘踞在魔阴身之上,汲取他们的生命,让自己得以生长。
“大公无私。”
景元:“什么?”
微生柳笑了一下,说:“这个设备的名字,我取好了。我总有命名的权力吧?”
“当然。”景元起身行礼,“姑娘若有什么难处,也可随时唤我。”
“将军言重了。”
微生柳小声嘀咕:“只要别跟着巡猎一起追杀我就行。”
“嗯?姑娘在说什么?”
“没什么啦!”
微生柳摆摆手,笑眯眯地说。她收起激光发射器,清点了一下目前魔阴身的数量,打了个响指。
过了几分钟,景元扬起一边眉毛,显得有些惊讶地注视着面前的魔阴身们。长出的柳枝犹如胆怯的蚌壳一样缩了回去,自闭地团成几个瘤子。从外观看上去,竟然与正常的魔阴身没有什么不同。
“容我冒昧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植入几个种子。等待合适的时机萌芽。”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微生柳高深莫测地说:“反正现在,是放生的时机。”
“?”-
事实证明,当着将军的面放生魔阴身是会付出一些代价的。
被带回到驭空面前的时候,微生柳严肃地心想。
领养有代价,放生需谨慎。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下……具体来说,是聊聊您的主张,微生柳女士。”
“我想之前提过,是允许我做到什么程度的吧?”
“是这样说过。”
“那么,这是计划的一环啦。”
微生柳露出一个面壁者的微笑。
驭空狐疑:“什么计划?”
微生柳牵出背后的魔阴身。长满银杏枝叶和柳枝的人形生物乖乖地被牵出来,
“我现在是,不太聪明的监管人。”
驭空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看了一眼现在几乎称得上是温驯的魔阴身,赞同地点头:“看得出来。”
微生柳:“……”
微生柳:“希望你说的不是我。”
“埋在体内的种子,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微生柳一挥手,“到时候都携带上我……呃,杨柳的细胞片段。”
粒子里会掺杂着她的负面buff,自然就会有嗜睡的效果。
同样会潜移默化地更改魔阴身的习性,抑制他们的生理活动。
“这是我实验的样品。”微生柳说,“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把他观察一下。”
驭空的表情有点复杂,沉默片刻,说:“还真是……思虑周全。”
微生柳得意地点头。
“话说回来,你干这种活……竟然挺熟练的?”
微生柳顿住。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
“都怪药师。”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等到终于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有阴谋诡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微生柳走回自己的小宅子,绿芙蓉还倒在地上。
真是婴儿般的睡眠。
微生柳蹲下,给他剪掉一些多余的枝桠。这些银杏和柳枝,有的以记忆为养分,尖尖露出一点奇异的光泽。
稍微进行了一些美化的修饰。
绿芙蓉悠悠转醒。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妖月横空出世,宅院鬼打墙,小命危在旦夕,不得不请求巡猎走狗来相帮的场景。
之后……之后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是谁来着?啊,脑袋好痛。
这时,有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日光照在面前这人温和的脸庞上,四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唤,眼前的场景由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耳畔响起的声音有如天籁。
“没关系了。我把他们都敷衍走了。”
——不过和一般路过的神策将军交换了联系方式。
“度过了一个安静、平和的夜晚。”
——顺便钓了一晚上魔阴身。
绿芙蓉没动。静静地盯着她。
微生柳镇定地回望。
毕竟已经修剪掉昨晚的记忆了,他应当记不起来,问题不大。
微生柳看着绿芙蓉,对方的目光里浮现出奇异的光芒,里面充斥着感激,动容……以及其它一些更为复杂的,不明不白的情绪。
微生柳突然觉得背后一寒。
隐约有点不详的预感。
“好像自从遇见你开始,我的世界就变得缤纷多彩了起来。带给我未曾设想过的新奇体验,而这一次,你又向我施以援手……”
绿芙蓉缓慢地开口。
微生柳笑容一僵。
不对。
……等、等一下。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现在会是怎样的——美丽的小姐,一直以来,都不曾询问过你的名字。”
微生柳谨慎地后退一步。
糟糕。
这好像有点矫枉过正了-
“怎样委婉地拒绝对方的告白……”
星一字一顿,表情古怪地念出手机上收到的短信。
“啊?这不挺简单的吗?”
三月七含着冰淇淋,嘴巴鼓鼓囊囊,说的话含糊不清。
作为一个被各类小说浸泡的熬夜追问少女。她熟知什么亲人反目,家破人亡,阴阳相隔的剧情。
区区拒绝别人表白,自然不在话下!
星艰难地念出后面的句子:“拒绝对方的告白……并且还想要继续利用对方的身份。”
三月七:“……?”
三月七严肃地说:“你不要交一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好不啦。这种事咱可干不来啊。”
星:“嗯……”
她吞吞吐吐地说:“是微生柳。”
三月七:“……”
三月七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大概在衡量到底是星靠谱还是微生柳靠谱的问题,名为“正义”的天平摇晃片刻。
最后,三月七深沉道:“那想必……她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星:“?”
星:“等下。你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三月七:“你们不是说她在准备搞什么模型嘛。”
三月七:“不过玩弄别人的感情……”
她以短暂相识的几面,语气很肯定:“就算是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估计也只会是拉在一起讨论实验。”
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星被说服了。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微生柳在群里发消息。
【有福同享,有难退群】
微生柳:听说有种生命体,叫做岁阳?
微生柳:岁阳能具备点火的作用么?
星:?
星:小天才,你又想干什么?
微生柳:我在想……
三月七手上抓着冰淇淋,没有空闲拿手机的地方,探了个脑袋一起去看屏幕,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对方的消息。
微生柳:魔阴身也算是一种木材。
星:“……”
三月七:“……”
三月七:“总感觉……之后好像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了……”
微生柳:如果岁阳算一种火。
微生柳:而魔阴身算是行走的木材。
星:……
星:然后你将,点燃仙舟?
第22章 随机事件-
在你登上匹诺康尼,这片一切梦想实现之地的前不久,曾经邂逅过一位火红头发的青年,于一场莫名其妙的漫游宇宙旅途中。
那位彬彬有礼的纯美骑士赞颂一切美丽的存在。
……好吧,老实说,当你看到他对一只虫子满口溢美之词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抽象的。
有的时候,有的人出场并不需要太久,相识的时间即使不长,也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比如当时列车被真蛰虫囫囵吞下的紧要关头,那位心肠和他的发色一样火热的青年,勇敢地站了出来,发誓要以身为盾,捍卫美的信道。
——然后把那大虫子弄吐,才将列车吐了出来。虽然过程稍显曲折,但精神值得称赞。
又比如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的微生柳,把模拟宇宙直接玩崩不说,现在似乎还悄咪咪瞄上了仙舟。
——她在尝试用岁阳点燃魔阴身。这又是什么新奇的play?
你觉得宇宙没被这帮人玩坏真是一种奇迹。
相比起热情洋溢的现实世界,就连现在做的这个稀奇古怪的梦境,因为过于正常的不正常,都显得正常了许多。
你欣慰地笑了。
你并不知道你即将看到什么,单纯而又不谙世事地拧开一瓶经典苏乐达汽水。
下一刻。
你看到某个熟悉的红头发的人,半跪在某个同样眼熟的猫猫糕面前。
“噗”的一声。
路人们纷纷向你投来崇高道德的谴责的注视。
你嘴里的苏乐达喷出来了-
克劳克影视乐园。
协乐大典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四面挂上彩旗,各色各样的气球悬挂在天空中。路边广告牌循环播放知更鸟小姐的宣传片,以及插播了几条彩妆广告的代言,有一群不分年龄段的粉丝们在这蹲点拍照。
“今天我们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从小到大,共同敬仰的偶像,艾普瑟隆的超级巨星——知更鸟小姐的献唱!”
“我要由衷地感谢我的父母,赐予我一双健康的耳朵,使我能倾听这曼妙动听的歌声。”
“哦天,多么美妙的声音。社会真是进步了,不用祭祀就能听见神迹。”
“这比任何宝物都要珍贵,仿佛一朵盛放的花朵,纯洁而晶莹。或许是我独行太久,难以理解这种感受究竟源于何处,但我确信,这是我一路独行,漫步长夜应得见的美景。”
“……兄弟,你上哪复制的文案?借我看看。”
“哦不,我在称颂面前这位可爱的生灵。”
狂热粉丝:“?”
面前这位骑士装束的红发青年微微躬身,偏身露出一个绿色的猫猫糕。
狂热粉丝:“??”
狂热粉丝满头雾水地看了对方一眼,默默离他远了一些。
世人怪异的目光,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即使是不被理解的执着,独自进行严苛的苦行与修炼,他们也孜孜不倦地前行。
——捍卫一切不被污浊的纯心。
——独行于银河之间,只为追寻至高的纯粹之美。
——他们就是!纯美骑士!
这位名为银枝的纯美骑士,同样一直践行着自己的道路。
虽然寻找神明的路途漫长而看不见终点,但在这一路上,他被许多美丽的生命吸引住目光。
此刻,他半跪在路上,娇艳的玫瑰花瓣吹拂过两个生命的脸庞。
路人纷纷侧目。
银枝恍然不觉,深情地望向面前青绿色的猫猫糕,珍重托举起她系着翡翠宝石项链的尾巴,无比真挚地称赞着。
“闪亮宇宙,另一面的异常状态。”
“如颜料斑斓绽开。”
“你……真的很美。”
微生柳:“……”
好奇怪。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个哑巴了。
一束不知哪来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万众瞩目之下,银枝继续用咏叹调的语气说着:“出于习惯,请恕我唐突——但你是否知晓[纯美]的女神伊德莉拉?”
微生柳:“……”
谨慎的沉默。
“你是否承认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
微生柳:“……”
更加谨慎的沉默。
她只是一个猫猫糕。
为什么有人连猫猫糕都能硬夸?
“等一下!”
星突兀地加入这场对话。
银枝:“哦,我的挚友,美丽的生灵,你的容貌依然是那样熠熠生辉。”
星:“……”
星:“好吧。你也没变。”
银枝:“挚友,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现在激动昂扬的心情。在看到这位漂亮的……呃,小姐时,我确信我再度遇见了名为[美]的事物,我的心脏正汹涌澎湃地跳动。”
微生柳终于忍不住开口:“请先别跳。”
星:?
这好像也不对吧。
银枝:“哦,竟然还是一位会说话且具备思考的智慧生物。”
微生柳:“……”
银枝:“我十分好奇——你是认可美的理念,并且信仰伊德莉拉?”
微生柳默默地转向星。
盯。
星不得不硬着头皮:“很抱歉打扰你们关于美学的交流。”
“但是,银枝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找寻美吗?”
银枝:“自然。我遍历寰宇上下,为追寻至纯至美而踏尽旅途,听闻这里有至美的歌声。”
星一指广告牌上倾情献唱的知更鸟:“歌声在那。”
微生柳也紧跟着晃了晃尾巴,翡翠色泽的宝石项链在灯光下发射出漂亮的光泽:“你问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鄙人对于纯美的定义相当严谨,并不能草率作出回应。”
“不过,我认为你的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看到我,而是因为这条项链上的宝石。”
微生柳把宝石项链举到银枝的眼前。
一旁的星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微妙:“你这是哪里来的?”
微生柳:“路上有人送的。”
星咋舌,想了一下对方随手就送信用点的豪气,又觉得理所应当。
银枝端详片刻。
银枝:“你说的……有道理。”
银枝:“这位项链的主人,现在在何处?”
微生柳自认学到了他的精髓。
微生柳:“非常抱歉,请你理解,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默默无名的普通生物。端坐在这里,尚且不能明白呼吸的空气里有什么香甜。也并不知道这位具备[美丽]的项链主人到底身在何处。如果你能找到他的下落,想必他定能解答你的疑问,我在此静候。”
微生柳:“请你原谅我的无知。”
星:“……”
真是难为你了。小天才。
银枝感受到被嘱托使命的重任,他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微生柳:“诶?”
银枝:“我必会将他带回。这是你美学的启蒙者,想必由他和我一起向你灌输美的信念,必会洗涤身心,达到至纯至善的臻境。”
微生柳:“。”
不。
倒也不必如此。
这位肩负重任的骑士,为了路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再度踏上了不知道终点的征程。
——徒留星和微生柳茫然地站在原地,目送他高大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远去。
星喃喃说:“虽然好像是解决了……貌似引去了一个更大的麻烦吧?”
微生柳则是相当干脆直接地虚空道歉:“对不起了。”
为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朋友。
她默默把尾巴缩了回去,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居然还能看到你满怀愧疚的一天,我也是值了。”星继续喝洒了一半的苏乐达。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形象啊。好歹也是尽量不想给别人惹麻烦吧。”
“是吗。”
“当然是!请撤回你怀疑的眼神!”
“事实比话语更有说服力的。之前什么联觉信标,合成系统,模拟宇宙引来星神之类的,算什么?”
“算平淡生活的小点缀。”
星顿了一下,片刻,揉揉猫猫糕的小脑袋。
“很好。很有精神。”
微生柳不满地呼噜一声。
“话说回来,他应当不会在意吧?不如说感觉那个人能把所有人都变成朋友。”
“嗯?谁?”
“你可靠的背锅侠。”
“……对不起。”
“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呢。”
星想象了一下。
衣着华丽的小孔雀正衣冠楚楚地谋划着一场盛大的赌局。往来觥筹交错,尽是奢华美酒,在这片金碧辉煌,阴影处又暗潮涌动的酒局之中,人们用华丽的辞藻包裹住自己的野心,欢声笑语中夹枪带炮。
这时,一个咏叹调的声音唐突地响在这场宴会之中,精准地指向一个善于交际的,星际和平公司的精英。
“我亲爱的,素未谋面的朋友,请问你是否承认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的美貌盖世无双?”
不行。
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微生柳:?
星:“不好意思,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微生柳:“看出来了。”
星:“不过你之前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你在仙舟没违法吧?小心被抓到地衡司,再不然是幽囚狱——我就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给你了。”
“嗯,没什么大事。只是遇到了一件突发事件。”
微生柳一心二用,感受了一下超距对面的仙舟,正发生着什么。
星“哦”了一声,语气随意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微生柳语气相当平静:“有一群魔阴身跑了出来。”
星:?
星:“什么?这就是你说的还行?”
微生柳:“没关系。他们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星:???
星:“这怎么看都有关系吧!”
微生柳:“确实。”
微生柳:“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反击。”-
微生柳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将多余的精力收束回了自身,掀起眼皮,去观察四周的景象。
绿芙蓉被修剪了记忆,在被微生柳乱用模型拒绝后,目前看上去有点混乱和忧伤。一个人蹲在树荫底下忧郁地画圈圈,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越来越多的魔阴身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像是某种诡异的祭祀仪式。比起围攻……更像是朝圣。
“谁让你们来的呢?”
虽然问出了口,但微生柳并不认为自己会得到回答。
这时她的手机忽然振动,是艾丝妲发来的消息。
艾丝妲:不知道现在你有没有时间,总之记得看一下。
艾丝妲:空间站突然出现一个行踪可疑的人员,自称是调查员,正在四处搜罗关于你的信息。
艾丝妲:对方隐蔽得很好,悄无声息地潜入,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螺丝咕姆先生暂时不在,黑塔女士去应公司的邀约了。你记得小心。我把监控和分析报告发你。
艾丝妲:【附件】
微生柳“啧”了一声。
微生柳:辛苦。
微生柳:我现在已经离开空间站。对方应该也知道了。
微生柳收起手机,平静地看向周围缓慢向她走来的魔阴身群。他们生长着银杏金黄色的枝条,行尸走肉一般地游荡。
领头的魔阴身同样也望向微生柳,莫名感到背后一寒。
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截可以当柴烧的木头。
“真是烦人啊。稍微有点想闹出一点动静了。”
微生柳思考了一下点燃魔阴身的可行性,最后遗憾地叹气。
仅仅与岁阳见过一面,早知道认真看一会了,说不定就能洞察结构,然后复现出火焰来烧。
如果去用平常的火焰好怕被追究到自己身上,如果是岁阳好歹还能栽赃一下。
她伸出一只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即使是她也觉得这样层出不穷的负面buff,紧追不放的捣乱有点令人恼火了。
这时,她突然又想起之前在匹诺康尼遇到的纯美骑士。
微生柳目光灼灼地望向对面。
“……请问。”她开口这样说。
“请问你们是否承认帝弓司命的英勇神武,盖世无双?”
“……”
魔阴身们:???
第23章 系统:开题
突然间,你看到了一行弹出的温馨提示。
与“崩铁,启动!”前的光敏性癫痫声明格外相似的字体。
*本章内置脏话。
*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不要学习。已满十八岁的成年人最好也不要学习-
“请问,你们是否承认帝弓司命的英勇神武,盖世无双?”
听到这句话,魔阴身们如微生柳所料的那样顿住了,整个人宛如生锈了一样行动僵硬,卡顿地向她行走过来。而被簇拥着的人相当淡定地站在原地,像是因为有什么倚仗而有恃无恐。
“就算是傀儡也不会挑一个大白天来无缘无故地找死吧?这么浪费。”
微生柳面无表情地说:“小心全都变材料了哦。”
敌人们并没有说话,金黄色的银杏叶纷飞。氛围很凝重,局势很紧张。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会有什么英雄救美的情节。微生柳认真地走着神。脑海里开始循环播放bgm,什么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脚踏七色祥云的盖世英雄。
然后微生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好像真的有人来了。
轰然一声巨响,锐物割破空气的声音响彻。
为首的魔阴身被弹孔戳穿了一个大洞,烧焦的木炭和肉身在空气中散发出某种失活和死寂的气息。灰尘四起,遮掩住微生柳的视线。
微生柳略微睁大眼睛,原本伸向折叠空间的手悄悄又收了回去,状作无事发生。
烟尘散去,银杏叶散落一地。微生柳先是听见一阵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才看见一个牛仔模样的人人影缓慢走出来。
等到他终于走出来,才发现那金属声音的来源是他尾指勾的一把枪,正快速转动着。
哦哦哦哦哦!
微生柳眼前一亮。
是稀有的牛仔人设!
微生柳摩拳擦掌,调出新的空模型。
牛仔精神,在文学作品中常常与独立,自由和浪漫挂钩,孤身一人冒险的侠客。
不知道会生成什么样子的模型,如果应用到别的地方,可以尽快训练出来,然后给黑塔看看,不过最快的也应该是匹诺康尼的那个猫猫糕,那么之后……
“他大爷的。”
微生柳:?
思绪断裂了。
她很少怀疑自己听力的。真的。
“操这死鬼地方还长着这造型的煞笔玩意儿呢?”
微生柳:“……”
“喂!那边那个小绿毛!你不会吓傻了吧!你知道星穹列车在哪不?”
微生柳深吸一口气,表情有点麻木地说:“不知道诶。”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地面汇集的银杏叶忽然间飘动了起来。微生柳敏锐地看到那个倒下的魔阴身突然抽搐几下,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仿佛一张折纸的倒放,重新站了起来。
这位满嘴不雅词汇的牛仔一个大跨步走上来抓住微生柳的手臂,反手加大力道,猛地把她转向一边,微生柳踉跄了一下,耳边听到几声子弹连发的响声。
“靠!”这人骂了一声,“怎么还他大爷的要自爆!”
“让我来。”微生柳挣扎了一下,这人力气实在太大,没挣开,声音放大了一点,“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你可以!小屁孩儿,老子到处蹦子弹的时候你还在哪儿嗷嗷喊着喝牛奶要长身体吧!”
微生柳严谨地纠正他话语中的错误:“我不需要喝牛奶就能长高。”
她有点想念那个被称作“尾巴”的岁阳了。
这么一对比起来,尾巴大爷都显得面目清秀,和善可亲了起来。起码他还文明用语。
不过也幸亏尾巴大爷不在,不然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能活生生把她吵死。到那时候感觉她离堕入魔阴身也就没多远了。
“要杀两次。”
虽然目前的空间有点闭塞,环境有点拘谨——毕竟被人家换了个姿势,夹在咯吱窝里。但微生柳是一个不会轻易受干扰的人,她迅速地判断出来,提醒他。
受到致命攻击时,这群魔阴身不会立即倒下,他们会重新站起,恢复一定生命值。
“整那么多花里胡哨,奶奶的。干就完了!”
风在乱吹,黑白双色的长发有的扫到微生柳,像仙舟的太极卦图乱糊了她一脸。
微生柳隐忍着问:“你这样说话……没有被打过吗?”
“害!这不是前几天刚救了一个什么博什么识学会的人,他非说反正最近刚修复了什么bug,正好要报答我。我也没啥事,就由他去了。”对方的语气很惊喜,像是没碰到那么好的好事,他说,“嘿!那小子还真有点本事!终于特么的把我这破联觉信标给修好了!之前一堆屏蔽词可憋死我了!”
微生柳:“……”
这是什么三百六十度托马大回旋镖。
她诚恳地说:“其实这个bug没有修复完成,只是暂时性的。”
“啊?”
这时魔阴身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对方重心下压,抵住后坐力。
小腰扭得可得劲,微生柳多看了两眼。
看得出来,还是挺热爱锻炼的。
等到内圈的那一层丰饶孽物被清扫得差不多,微生柳终于被放了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袖子褶皱和头发,转过头去看这人清扫战场。
不得不说,抛开事实不谈,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挺认真的。
地上满是子弹壳。微生柳蹲下,捡起一个空壳,举到日光底下,眯起眼睛看了一会。
智械?
仿生人?
感觉他的身体是无机的,但是言语间透露出来的精神状态,又弥补了有机的一部分。
——改造人。
微生柳确定了。
她站起来,想再确认的时候,对方忽然间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鼻尖。
微生柳皱了一下眉,但没动。
“怎么?”
“没什么,我叫波提欧。就是细细看了一下,才发现你也有点东西。”
冰冷的金属质感从鼻尖移开了,有意无意地擦过侧脸,像蜿蜒的小蛇爬过。
他用手枪撩开微生柳的几缕发梢,露出一双折起来的尖耳。
“哟呵。”自称波提欧的牛仔偏过头,帽子都因为好奇的注视而歪了一点。他的语气很稀奇:“小精灵啊?”
微生柳看到他露出来的一口尖牙,有点不太高兴地回敬说:“大鲨鱼。”
波提欧哈哈大笑了几声-
几个呼吸的功夫,面前的魔阴身们尽数倒下,身上多的破了七八个大洞,少的也有两个,呼呼的漏着风。但无论怎样询问,嘴巴都闭得很紧,死活不肯透漏背后那个人是谁。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哦。”微生柳说,“现在只是走个程序流程。”
“你这精灵还怪死板的。”
“一般情况下,社会需要必要的秩序。”
“审讯个人还磨磨唧唧,能不能行啊!跟个小丫头片子似的!”
“哦你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这都是惨痛的教训。”
微生柳已经平和地给自己安上了过滤不雅词汇的屏蔽器,情绪稳定地解释:“从前我在星际旅行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偷偷潜伏的尾随者。我看不到她的模样,也没有询问她有什么目的,便直接把她摁在地上。”
“结果她告诉我,她在我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只是观察而已啦。她其实想送我一个狐狸面具和三枚金币,邀请我去参加一场有趣的宴会。”
“好心都被狗吃了。”波提欧评价说。
“在那以后就养成了询问来意的习惯。”微生柳依旧没有从魔阴身上问出什么,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很长的柳枝。
等到丰饶孽物被打倒得差不多了,波提欧得心应手了许多。他举着一把枪懒洋洋地对准,边听边开枪,然后微生柳就跟在他身后,挨个用柳枝穿过孽物身上的空洞。
“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不肯好好回答我的话。”微生柳打了几个死结,试了下松紧,才说,“得找个办法让他们听话一点。”
波提欧没太在意,“哦”了一声:“我就说你手段太保守了吧,这种事情还得靠我们——”
“草。”
微生柳:“不要乱说脏话。”
波提欧:“不是?等会?”
一阵强劲的风吹起,那些挨个被串起来的魔阴身,猛然间就像风筝一样升起。
牵引线——那根柳枝,就被微生柳牢牢地握在手中。
波提欧:“……”
波提欧震撼道:“你当这儿过家家,还他妈的放风筝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么?”微生柳说,“你看,说不定这里面有些是老祖宗呢。”
波提欧:“所以?”
微生柳:“我常听见有人说,祖宗正在天上保佑着他们的孩子。我们是在做好事呢。”
波提欧:“我去,你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微生柳:“诶?这么轻易就能看出来的吗?”
波提欧:“?”-
相关情节略。
总之,在保守人士微生柳无伤大雅地进行几个小操作后,他们终于得到一个地址。
“我要去那里看看。”微生柳说。
“哦。”
“去仙舟里的地方。”微生柳强调。
“哦。你去呗。”
“进入仙舟的金人巷。”微生柳再度强调,试图唤醒他的目的,“你不是要去找星穹列车吗?”
“孽物嘛。看到了哪里有不相帮的道理。何况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死了都不知道墓碑立哪儿。”
“我不是在说这个。”
“哦。那你在说什么?”
微生柳噔噔跑到之前景元带她走过的小巷,砖墙上原本贴满了小广告,如今都被狠狠粉刷了一遍,用醒目的标语写着:
——拥抱文明仙舟,共建和谐社会。
底下还有几行小字,以及其它别的什么。波提欧懒得去看。
微生柳谴责地注视他:“你不文明。”
波提欧挑眉,看上去像是在逗小孩:“我也没道德。”
微生柳:“我可以让你听起来有一点。”
波提欧语气随意:“哦?那你来吧。”
微生柳对准他的脑门,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就这?”波提欧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会干出什么爱国敬业的事……不对?”
“你诚信友善!这什么富强民主!”
微生柳很满意:“文明和谐。”
“不好意思哦。你改造好的联觉信标好像又坏掉了。”这人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都说了底层代码有bug嘛。博识学会的那帮人一直这样学艺不精啦。”
“我信你个文明法制的!”
“你现在多么和谐啊——共建文明社会。”微生柳欣慰地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
金人巷。
庭院如今凌乱得不成样子,老杨柳半死不活地倚靠在墙边,裁剪的柳枝,碎掉的银杏混在一起,纠缠不清。
即使战局已经分外明朗,但依然能看得出之前激烈打斗过的痕迹。
景元横过长剑,锋利的剑刃快要割破最后一只魔阴身的咽喉,但并没有当真砍下去。
“将军,听说过童话故事么?”
没有得到回应。魔阴身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在星神都不再能够逆行回溯,时间尚未孕育萌发的童话世界里,存在一个最初的王国。一个忧虑的国王,一个沉睡的公主,一条恶龙,和一个路过的勇者。”
“恶龙会抓走公主,国王会请求勇者踏上寻回公主的道路。故事的主角们总会历经艰险,讨伐恶龙。从此,才会收获幸福快乐的结局。”
“恶龙是不可缺席的。否则,公主将会永远、永远地沉睡下去。”
景元眯起眼睛。
他手腕轻轻一翻,力道加深不少。面前这个魔阴身脸上生长的枝条被切断,“啪”一声掉到地上,落进堆积起来的银杏叶丛。
“嚯!真是够富强民主的!”
一道不和谐音的大嗓门响起。
景元:“……”
景元持剑的手顿住了一瞬。
一般这种情况……
他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微生柳,领着一个外来客走过来。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不是,哥们儿,能不能来点人听懂的话?”
那个鲨鱼牙齿的家伙这样说着,目光却危险地盯住跪在地上的魔阴身。
即使脑袋与脖子即将分离,他的嘴唇依然张张合合。
在见到微生柳时,表情明显变得生动许多,蕴藏了太多的情绪,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还是很胆小呢。只敢这样来见我吗?”微生柳不爽地说,“逆子。”
“……”
波提欧:“啥?原来是家庭伦理剧吗?”
景元沉声道:“小心。”
微生柳应了一声,看向对方。
“微生柳。”
那个人形的东西,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在场的人都向他们看过去。
脑袋已经与脖子完全分离,掉落在地上的前一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个生长着银杏的脑袋阴恻恻地盯住她,仿佛在看一个转瞬即逝的噩梦:“成为恶龙吧。”
与其说是诅咒,不如更像是预言。
众人面面相觑。
微生柳则是干脆利落地否决:“不可能。”
她否认得太快,快到仿佛没经过任何思考,迅速得有点突兀了。
趁着那东西还没咽气,微生柳忧愁地叹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有点恨铁不成钢。
微生柳:“你这一句话,起码就犯了整整有八个生物遗传学的错误。”
微生柳:“杂交的可行性分析你做过了吗就开这个课题?不说别的,我跟恶龙的基因结构需要完全重组吧?你调研过了?还是觉得自己很有创意吗?脖子上长的是什么?脑袋不会用吗?”
“哦不好意思,没看到你的脑袋已经掉了。”
“算了,这不是重点,跑远了。”
不,这很是重点吧。
围观的人都这样默默地心想。
但是微生柳老师严格地要求着自己的学生,无情地说:“打回去。重想。”
第24章 理论:森林
那个被景元砍掉脑袋的魔阴身终于倒了下去,一双眼睛沉沉地盯着微生柳。
感觉有点死不瞑目的样子。
吊着最后一口气收获了狂风暴雨的痛批。
含恨而终。
“见笑了。”
始作俑者只是向地上那具人首分离的魔阴身随意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微生柳沉痛地说:“我那不中用的逆子。”
她说得稀松平常,半点没把那个人形魔阴身之前的宣言放在心上,语气也从尖锐的锋利变得柔软了一些,像整个人被不真实的光芒笼罩住。
“你的孩子……?”
景元语气变得不确定了起来,上下打量起微生柳,像是第一天认识她。
那一瞬间仿佛有很多的小说情节闪现过他的眼前。
“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真要说起来,我们算是共生的关系。”微生柳踢了踢地上散落的树杈,“比如一棵树,生长出了新的枝桠,到秋天,枝桠上就结出了果实。”
“一个果实想要脱落本体的话,需要足够成熟。但还不是时候。我也管不到它。”
事实上完全是放养的态度。偶尔诈尸给她捣点乱,提示她还有这么一个流浪在外的逆子。
微生柳:“它一般都有分寸的……嗯,大概。”
环顾了一圈这个庭院堪称战后残局的景象,微生柳面不改色地说。
相比之下,没有之前电子飓风造成的损失惨重。
已经相当收敛了。
“富强了个民主的。”波提欧咋舌。
现在他的屏蔽词库依然只有小巷上的二十四字真言,稍显屏蔽了。
“不过,倒是给了我杂交的启发。”
微生柳说。
她低头去玩手机,编辑消息群发。
微生柳:有喜欢的事物吗?
艾丝妲:嗯?呜呜伯吧?多可爱呀。
微生柳:好的。
艾丝妲:佩佩也很可爱。天天在你的房间门口摇尾巴等你回来。
微生柳:……好的。
微生柳:希望佩佩不是记仇当初我抢苹果派的事情。
三月七和星同样回复得很快。
三月七:最近是猫猫糕!
星:之前我会说垃圾桶。
星:现在是下水道的井盖。
星:我要凑齐七井盖!我是井盖之神!
微生柳想象了一下七个冒着热气的井盖挂在星身上的样子,威猛的身形与垃圾桶结合了。
她心情微妙地回复:祝你成功。
丹恒不在服务区。
微生柳跳过,螺丝咕姆的消息弹了出来。
螺丝咕姆:严密合缝的齿轮转轴。
微生柳:很有你的风格。
微生柳:听说这边有机械制造与自动化,我去里面找找有没有适合你的机油。
螺丝咕姆那边沉默了一会。大抵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会,才回复一句。
螺丝咕姆:祝你成功。
刚刚才用这句话回复了星的微生柳:“……”
最初她是以螺丝咕姆为蓝本建的人格模型,即使后来模型越来越多种多样。不得不说,还是留下了某种共通性的……在某种委婉表达的方面上。
相比之下黑塔就显得很直接。
黑塔:帮我测试模拟宇宙的任何东西。
黑塔:我更新了。速测。
微生柳:帮我测人格模型。我更新了。速测。
黑塔:模拟宇宙。
微生柳:人格模型。
黑塔:模拟宇宙。
微生柳:人格模型。
在这之后微生柳就开了自动回复。
——显然黑塔也是。
微生柳收起手机,看了波提欧一眼。
干脆设置个杂交的大数据模型吧。
就从日常生活中提取词表,自动识别友善度作为词表。至于这些名词的来源……就放在屏蔽词集里。
垃圾话还是不要出现了。共建和谐社会,人人有责。
胸前不存在的红领巾,仿佛更加鲜艳了呢。
微生柳悄无声息更改波提欧联觉信标的时候,景元蹲下去在检查这群明显异常的魔阴身,白发遮住他的一边眼睛,金色的眼眸熠熠发光。在与微生柳眼神交流一番后默契地没有出声。波提欧眯起眼睛打量他们。
“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做个自我介绍。”
波提欧转着手枪,叼一个子弹壳,随手找了个空地蹲下。
“我是个牛仔客。”
景元同样半蹲在一边,手里搓捻着魔阴身长出来的银杏叶,微微偏着头,嘴角总是若有若无地漏着一丝笑,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
语气十分敷衍:“我?我是个老人家。”
“宝了个贝的。”波提欧把子弹壳装回枪膛,一脸不信任的表情,转向微生柳,“你呢?”
“嗯?”
微生柳抬头看了他一眼,很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知道吗?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天才。”
“……”
“……算了。”波提欧说,“我听说星穹列车的人刚刚经过这里。你们有谁知道他们在哪?”
没有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完全是看在先前一同杀掉魔阴身的份上。
景元:“开拓的使者,不受约束,自由遨游于寰宇之界。若有一天,我也希望能去往漫游冒险。”
微生柳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回答说:“梦里可以见到。”
波提欧:“……”
这两人都说了跟没说一样。
波提欧:“行吧。想要情报总是得坦诚。我承认,我是个巡海游侠。”
微生柳:“嗯?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瞒你了。我其实是天才俱乐部的成员。”
景元跟着附和:“姑娘所言极是。其实在下同样也姑且是一名仙舟的神策将军。”
波提欧:“……”
波提欧:“你们俩编的吧?”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这两个人身上打量。自称罗浮将军的那个开始捏着魔阴身的银杏叶,娴熟地折成哨子,放在嘴边试着吹了几个音阶。另一个则更加放松了,眼神放空地发呆,她说自己是天才的时候被地上的柳枝绊住,左脚踩右脚,狠狠踉跄了一下。还是那个白毛的家伙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扶了她一把,才避免摔倒。
波提欧的眼神透露出直白的怀疑。
这两个人一点也不相信他是巡海游侠的模样。联合在一起在诓人吧。这么熟练的样子,看上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怎么会呢。”微生柳真挚地说,用上了之前绿芙蓉的废话模板,“既然我们相逢于此,你也坦白了你的身份,我自然也不会欺骗你。虽然这里面的隐情很深,我也感受不出来,但每个人都要有每个人的故事,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有身份的人。”
“停停停!你说的什么井盖玩意儿!”
波提欧听得头痛,转头看向景元,等着他会发表什么长篇大论的解释。
哪想景元继续学着微生柳的语气,点头只说了四个字。
“我也一样。”
“……”-
在波提欧看上去要按耐不住自己的手枪的时候,微生柳给出了一个具体的地址。
“匹诺康尼?”
“嗯。”
微生柳说:“好像要开一个协乐大典,他们收到了邀请。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星之前发给她的一个视频莫名浮现在面前。
视频的画面上,几个人奇怪地手舞足蹈,像是在举行什么神秘的祭祀仪式,然后接二连三地开口。
“这个周末,匹诺康尼要进行一个盛大的宴会。”
“所有风云人物。星穹列车,纯美骑士,假面愚者,星际和平公司……都会收到邀请。”
“但你猜,是谁没有收到邀请?”
“你~”
“是~你。”
微生柳晃晃脑袋。把一些奇怪抽搐的人体舞蹈从脑中剔除。
面前波提欧还在向她道谢:“谢了。小绿毛。”
微生柳沉默了一会,问:“你有邀请函么?”
波提欧:“哟?我确实没有,你还担心这个?”
“不……”微生柳深沉地提醒他说,“小心匹诺康尼式霸凌。”
“?”-
“微生姑娘,就这么说出去了?”
波提欧准备离开的时候,景元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向微生柳那边俯身了一点,悄声说话,以免她听不见。
“既然将军同样也认为他确实是巡海游侠,也并未阻止。又有何不可?”
微生柳目不斜视,看着那位牛仔改造人逐渐离开的背影。
夕阳下,金色的余晖拉长他的影子,他背着他们潇洒地挥挥手。云层也被染成一点橙色。像是为了衬托气氛,一轮明月不合常理地悄悄显露出来——
微生柳难得愣了一下。
——等等。
自动驾驶之前已经关了的吧?
但这分明就是她的星舰。她能感受到。
景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又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漫长的生命中,他见识过太多人,很轻易地判断出此刻微生柳表情的惊愕不似作假。
莫非当真与她无关?
景元仰头看了一眼,平静道:“妖月。”
微生柳尝试链接星舰,却被一股极其熟悉的屏障阻隔在外。
她立刻就明白了现状。
逆子。
“我说过,你没有完成我的任务。”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道无机质的冷淡机械音。
“无论是跃迁引爆一个星系,或者于丰饶孽物里加入繁育的力量,又或者是赌上茨冈尼亚的矿原石作为燃料——”
“你都没有完成。”
波提欧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夕阳下。月亮和落日同时出现在天空,诡异的景象让他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轮月亮正在有规律地频闪。仿佛在发射什么信号。
微生柳仰头注视着被抢走控制系统的星舰,冷静地在脑中问。
“所以呢?”
“成为恶龙。这一直是我的目的。”
“你确实有点意思。那么,如果我拒不合作。你要从什么开始?”
“你喜欢童话故事吗?我喜欢童话故事。”
微生柳面容冷淡。
她短暂地卸下了所有模型。如果螺丝咕姆在这儿,就会辨认出这才是他们相遇的第一面,微生柳的形象。即使无论用什么生动的可能性进行装束,也难以掩盖的本性。
景元抱臂站在一边,垂眸打量着微生柳,手指搭在胳膊上,轻叩甲胄。
微生柳继续在脑内通话。翡翠绿的眼睛毫无情绪地描摹那轮月亮的轮廓,像是在盘算怎样才能将它打下来。
“请讲。”她说。
“在联觉信标尚未创造之前,宇宙一切静默的原始时代,并不知晓星神存在的古湛蓝星上,曾有人提出这样一个法则。”
“宇宙就像是一丛寂静的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
“银河的总质量不变,而文明之间无法互相判断对方是否为善意。”
“一旦暴露坐标,只会有一个下场。”
微生柳:“你了解得还挺多。”
微生柳:“你是想复现一个黑暗森林?我必须提醒你,这个课题的可行性同样不大。无论是物质的总质量,或者是众文明已经知晓高纬的存在,可操作性不高。”
“我有我的办法。”
系统的语气没有起伏。
“而在这场屠戮的开始,人们都会记得,V号行星那半小时的静默。所有一切的源头——”
“是因为联觉信标的短暂失灵。不论你有意或无意。既定的事实存在,我便有修饰的机会。”
微生柳:“你这是又去跟虚构史学家辅修了?”
“就从你站立的此处,我们对话的此刻开始。”
“你还真是……成长了一点。”
忽然之间,周围一切的空气滞涩,看不见的手拨动着空间里的丝线,即使是最茫然的生灵,也敏锐地意识到脑子里发生的不同。
微生柳忧愁地叹气。
“尽会给我添麻烦。”
“失去联觉信标的你,还能做什么呢?”
系统冷静地询问。
微生柳并不在意,手指慢悠悠地绕着草绿的发梢,对上景元稍显疑惑的眼神。
因为联觉信标的短暂失灵,他本应听不懂她的语言。
但下一刻,微生柳谈吐清楚,完全是用仙舟人的文字在说话。
“每个粒子在半衰期之前,都要学会至少四千两百种语言吧。”
第25章 博识尊:锁观
干扰与修复联觉信标的思路都是一样的。区别就在于如果没有足够的语言储备,不能共通知觉。不过好在,目前对于微生柳最大的困难,就是不能一边分心重构联觉信标,一边去追杀那个逆子。
脑海里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下去,大概系统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月亮又悄悄地隐去了。
微生柳抬手指向高处,严肃地说:“我要去斩下天上的月亮。”
这句话有点耳熟……
景元:“如果姑娘真要前往,怕得废一番波折。”
微生柳:“嗯?”
紧接着,景元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追查了那艘星舰,它于停泊当日起便不受控制,径直去了某处已被封印的洞天。”
微生柳皱起眉头,有点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景元:“不过……”
微生柳神游天外,已经从回收粒子畅享到回收系统,盘算着怎么最低规格地炸开那个洞天。
她回神问:“不过什么?”
景元:“工造司倒有解开封印的方法。不过那法子时过境迁,仅有几本古籍有标注。那些有经验的师傅们现在大抵都忙于其它事务,或许得劳烦姑娘自己去寻找破解之法。”
“将军。”
“嗯?”
“你是不是在差遣我?”
微生柳狐疑地仰头去看他。景元向来是那副若有若无的微笑表情,偏头对上她的视线,逗了逗肩上叽叽喳喳的团雀。
“怎么会呢。”景元用她之前搪塞波提欧的话,原话奉回。
这人根本是懒得动脑吧!
放任不管系统绝对会出事,但他完完全全是懒洋洋的态度。微生柳的内心浮现出一种违和的疑惑,像金鱼在吐泡泡,一个一个地顶上来。
微生柳忍不住问:“小心那个东西会带来灾祸哦?你都不担心的吗?”
“毕竟罪魁祸首也还有闲心聊天。”
“请严肃一点啦!将军!”
“事关仙舟要事,我自郑重以待。”
“一点也没看出来哦。起码得立刻追上去吧?然后大喊一声神君——”
“你熬夜了?”
话题越来越偏,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景元俯身去观察微生柳的眼眶,绿眼睛底下蕴显出淡淡一抹乌青,这时微生柳相当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说?”
“看了什么新的话本子吧。到底描绘出了什么样的形象啊?”
“大概是放技能之前都会大喊一声很酷的话吧。”
微生柳揉了揉眼睛,在系统走后又觉得困了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庆幸这一次倒不是在开星舰的时候犯困,不然又要撞到哪里。
面前这个家伙努力地睁大眼睛,看上去思考都变得迟钝了起来,大脑只能运行基本的思考,快要控制不了四肢。景元提溜了一下,以免这人再次上演平地摔。
“啊,谢谢。”她坚持着说,“但是我一定去追上它——”
“养精蓄锐,严阵以待,也不着急。”景元反而这样说,他低头望向微生柳,眼神反而透露出某种类似抱歉的神情,“只是,或许你要在仙舟多待一段时日了。”
“?”-
投影幕布前很安静。
巨大的幕布放映着几光年外的星系,唯一的出口像一截断桥,断口处已经被闪着彩光的星链层层封住,连微弱的光,或者是任何一个粒子都不能逃逸出去。
微生柳:“……”
微生柳:“……这是?”
“锁观阵。”
粉色发髻的女孩子走过来,祥云纹的衣着,飘逸纷飞的长发,额头处有法眼。在她与微生柳的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那只法眼额外地逸散奇妙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显眼。
亮得那个女孩子的表情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本座乃罗浮太卜司之首,符玄。”
微生柳谨慎地问:“请问……你……难道谒见过博识尊吗?”
不然为何有一种在外撒欢,上树捉鸟,突然低头一看,碰到大家长眼线的错觉。
“自然。”符玄说,狐疑问,“你如何知晓?”
她很有兴致地打量着微生柳,即使之前已推演出她们的相遇,遍历诸多可能,但此人命途模糊不清,像完全打碎的拼图,并不完整。
并且一见到她,法眼莫名变得炽热,像是活了过来。
微生柳:“。”
微生柳:“可能我慧眼识珠吧。”
微生柳收敛了不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乖巧,连站姿都立正了。景元不禁多看了两眼。
“符玄大人好——锁观阵是什么?”微生柳问。
“既然你已知晓法眼。那自然方便解释。”符玄说,“我曾遨游天外,有幸谒见博识尊,这法眼便是祂所赐重宝……”
她顿了顿,问:“你怎么了?”
每说一句,面前这家伙的表情就凉凉一分。到最后已然是放弃挣扎的安详,仿佛一条被摁在案板上的死鱼。
微生柳坚强地说:“……没事。请继续。”
符玄:“法眼所观,鉴知往来。这星舰虽被外力所控,变数颇多。然则终究困于计算之间。有博识尊所造阵法,即使它手眼通天,也只得被我困于此处。”
微生柳:“……”
微生柳:“好的。刚刚听将军说这阵法存于古籍之中,大概是多久之前?”
“约莫四五个琥珀纪之前。”
很好。
微生柳表情麻木地想。
不愧是全宇宙最先进的计算机,提前几个琥珀纪就替她收拾了这个烂摊子。
——深谋远虑。
鼓掌!
“不仅如此。”符玄看她,“法眼所观,如是有人意欲闯入锁观阵,必得破博识尊所设七七四十九道谜题,旁人不得插手。”
“并且,也不知为何,似乎隐约有一行注释。许是我错看了。”
微生柳已经足够心平气和:“什么?”
“擅自揣度星神奥义,容易失多错多,然则这一行批注实在醒目,无法忽视,解码后用语也格外……嗯,新奇。”符玄斟酌着用词。
景元倒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直截了当地说:“那行字,翻译过来大抵是,阿哈与柳,不得入内。”
微生柳:“……?”
符玄:“欢愉星神,阿哈是其名,若博识尊不愿被阿哈搅局,倒也说得通。”
景元跟着一唱一和:“倒是这柳之一字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只听闻,年轻人之间倒常常提过,叫某某与狗,不得入内的标语。”
微生柳:???
她一个小粒子何德何能与阿哈肩并肩?
不对怎么是以她作为参照物?
等等那岂不是在博识尊的计算里——
“我不是狗!”
微生柳难得情绪激动了起来。认真看着符玄的法眼,大声地反驳。
认真思索的符玄:?
符玄只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奇奇怪怪,说的话稀奇古怪,与青雀都有的一比:“怎生突然妄自菲薄?”
符玄莫名其妙道:“是的。你不是。”
景元只笑眯眯地看着-
众所周知,这种竖着禁止入内的牌子,怎么样都得必须进去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标准典范。
微生柳借了一艘星槎,晃荡在洞天门前。
据符玄所言,锁观阵一旦关闭,整个洞天有如被隔离的空间,粒子级别的逃逸都不能成功,连光子都困在了里头。是一个绝对安静的小世界。
微生柳站在星槎前沿,伸手去触碰那座断桥,影子在桥面上投影出大半个纤细的身影,还能看见她的碎发,闪着细微的光,试图挤进缝隙里。
看不见的水汽,粒子,漂浮在太空的尘埃都接近不了的地方。不知道是用什么锁住,连视线都被紧锁。
她已经格外努力地拆分自己了。
还是硬塞都塞不到里头。
博识尊……真有你的啊大机器头!
这就是星神的力量吗?
看起来只有去乖乖解密了。
微生柳盯着锁观阵盯了半天,失望地放弃尝试。
景元靠在另一边的星槎,一手支着下巴,像公园溜达的大爷一样不时给人喝彩鼓劲。微生柳回头面无表情地去看他,他意思意思一下拍手:“这也算,不撞南墙不回头吧。”
“又是什么意思?”
“仙舟有句古话。”
“每当听到这句话,感觉就像我被投送了一个超链接。”
“意思是比喻某人固执,不听其它意见,行事坚持自我。撞到南墙,才去走回头路。”
“这样。”微生柳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我想把南墙定点爆破了。”
“好姑娘,行行好。”景元驾驶着星槎往回开,锁观阵在他们身后,黯淡地注视他们离去,“下回可以文雅一点用词。”
微生柳虽然知道该如何翻译语言,但对这背后的含义知之甚少。
尤其是仙舟语,简直是博大精深,一个字顶十多个符号。并对其中蕴含的古老涵义只有个模糊的大意,认真鉴赏而言,确实不通。
毕竟几个字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典故。可以算得上她见过的承载信息量最大的语言了,完全没有优化的空间。
于是她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说?”
景元漫不经心道:“比如自古以来,此地便为仙舟领土,对于该类抢占领土事件,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交换充足的意见后,我们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对领土归属持保留意见,并希望对方不要惹是生非。”
微生柳听得有些迷糊:“你们挺有礼貌的?那如果到了真不得不动手的时候呢?”
景元一笑,简洁道:“勿谓言之不预也。”
微生柳诚实地回答:“听不大懂。”
虽然不理解,但是属于天才的直觉告诉她,好像死期将至,应该收拾收拾准备棺材了。
第26章 诊断:缺觉
微生柳认真地点点头。同时又新增了不少仙舟的知识。
黄泉路,孟婆汤,奈何桥。
“学会了。”微生柳记下新名词。
景元欣慰点头:“孺子可教。”
微生柳:?
她别过头去想纠正一下这人的称呼,这时却忽然看见远处黯淡的洞天断桥外,影子在自动地合拢,虚无的阴影笼罩住了小小的身子,眼睛一花,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很熟悉的感觉。像是意识被迫超距转移了。
是星神?还是拉到了谁的忆质里了?
微生柳能感到躯体仍然站立在星槎上,只是突兀地闭上了嘴,景元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在她耳边说话。
声音从耳畔穿过,她意识到这件事,但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声带。意识超脱于表象之上,只能自己看着自己,然后越来越远。
很有趣的体验。
微生柳撤回视线,转而感受周围的世界。
这是一片刺眼的光芒之地。
她睁不开眼睛。但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她摩挲着漂浮到某处。偶尔,她的粒子群因为量子纠缠而不受控制,便在宇宙晃荡。
又跑到哪里来了?
“人行于命途之上……而后求索,而后顿悟,而后存在。”
低喃的人撑着一把鲜艳的红伞,盘膝跪坐在阴影之中,一只手端着一件不名之物。
她看不出有什么忧伤的表情,但像是在为谁哀悼。
“这里很少会有客人来。”那个人转过身来,腰间配一柄很长的弯刀,面容平静,只能从眼神里看出一点惊讶的意思。
她像摘花一样接住几团散发着光亮的粒子。
“无可归处的游子,”那个人切真地疑惑说,“我该如何……领你归乡?”
微生柳蹦跶几下,弹到她的肩上。
这个无色的世界里,眼前逐渐亮起点点的光芒。
像是新生的婴儿用啼哭对这个世界打招呼,然后征询她的名字。
“黄泉……这是我借来的名字。”她回答说。
微生柳顺着她衣角的褶皱滑到腰间,细细去端详那柄长刀。
刀锋锐利,印刻着某种行星湮灭后的遗痕,像用了许多场雨,许多尸骸青灰,才锻成一点刀锋。
很不错的长刀。
微生柳描摹出它的形状,依次记下,当她要触摸到刀锋的时候,自称黄泉的那个人又用两根指头把她捡了起来,盯了一会。
微生柳有点发虚。
不知道为何,总有种要被一刀斩碎的感觉。不过她现在已经碎无可碎了。
“抱歉。”黄泉说。
微生柳警铃大作。
她听说生死斗前,常有人因解下来要下的死手而道歉。
黄泉:“我迷路了……你知道匹诺康尼该往哪里走吗?”
微生柳:?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去匹诺康尼?
还都找上她了?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大好人吗?
微生柳变换了一下姿态。
心情很是复杂地把自己摆成一个箭头,给她指了前进的方向。
“多谢。”
黄泉点头示意,松手放开了她,转身踏上未尽的道路。
临走前,她微微偏头,露出一截线条好看的下颚。
“我尚且不能领你归乡,也还未问过你的姓名。”
“我会记得你的名字。等到有朝一日再见,我将引你去往你的道路……”
微生柳记得这人说自己叫黄泉。
于是微生柳把自己摆成了新学的一个词。
黄泉的语气透露出一种古怪。
“你的意思是,你叫做……奈何?”
散发着微光的粒子上下跳脱地晃荡几下,如果能看到人形,大概在一本正经地点头。
绝对不是因为觉得有趣而瞎编用来骗人的花名。
怎么会呢-
耳朵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什么尖锐的物体扎了一下。
“醒了!”
“啊?不会吧?物理疗法真的有用啊?”
微生柳皱着眉头睁开眼,一对龙角很有冲击力地撞进视线,海洋蓝的服饰像波浪在晃,看起来很像是医生的装扮。
“白露大人,虽然开创性的药方是好……但这未免也过于……呃,不拘一格了。”
旁边一位辅助医者的狐人委婉地这么说着,那个被称作大人的白露看上去却完完全全是个小孩子的模样,语气听上去很活泼地说:“药方不论!有用就行!”
“那医案治验总要的报告该如何撰写?处方应当如何开?”
两个人看起来深陷思考之中,微生柳终于听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微生柳感受着耳朵尖的痛感,言简意赅:“往死里扎。”
白露:?
“文雅,微生姑娘,文雅。”
景元这么说着,也从一旁坐着的木椅上站了起来。微生柳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角落摆放的炉子正悠悠飘着几缕带药气的青烟。
“我是……又睡过去了?”
微生柳犹豫地问。
白露在一旁肯定地点头,吩咐身边的狐人医者记录。
“患者:微生柳(精灵),女,年龄……年龄多大?”
微生柳一本正经:“天地同寿——不对,天地两倍寿。”
众人:“……”
白露深吸了一口气,摸透她的骨龄:“十九岁。”
微生柳遗憾地叹气。怎么没人信呢?她真的有在说实话。
白露没有理会微生柳表示微小抗议的动作,继续口述:“主诉:于星槎上突然失去知觉,昏倒在地,意识不清,呼吸平稳。”
“辩证:缺觉。”
微生柳:“……”
倒也没说错。
微生柳:“神医在世啊神医!”
白露有些小得意,但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尾巴倒是已经欢快地摇了起来。微生柳的眼神不住地往那条好动的尾巴上瞥,完完全全是一副被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的模样。
这人是猫吗?
景元心情有些微妙。
白露继续口述:“处方:一张床,一摊柔软的毯子。”
“用法:睡就完事儿了。”
微生柳赞同:“确实。最近新学了不少仙舟语,有道是春困夏乏秋打盹。”
景元一旁询问:“那冬日呢?”
微生柳一脸理所当然:“冬眠啊。”
“……”
片刻的沉默。
景元:“说得好。”
景元开始为她鼓掌。
“合着你一年到头来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啊?”白露忍不住吐槽说,她撸起袖子,认真嘱咐说,“也要看看场合啊。突然一下子晕倒非常危险的。这次是有人在星槎上,万一下一次你一个人呢?下一次是在什么重要的场合呢?”
微生柳回想起因为嗜睡断掉的联觉信标,以及差点被炸的小行星。
微生柳深有同感:“确实很危险。”
“感觉你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模样。”白露看了她一眼,嘀嘀咕咕。
微生柳打着哈哈敷衍过去,转头望向景元,意识到这一次幸亏他在旁边跟着,难得正经起来:“多谢将军。劳烦你辛苦送我来医治,非常感谢。”
“无以为报?”景元拉长了声音。
微生柳歪头,疑惑地眨眨眼睛。
微生柳谨慎地分析说:“这句话按照仙舟人的礼节,应该是由我说吧,将军。”
白露冷酷地打断他们:“将军前几日不是同样主诉胸闷气短,眼睛困得睁不开么?这次是来复诊?”
“哦。约莫是有这回事。”景元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辩证:神策府里坐太久了。”
白露说。
微生柳噗嗤笑了一声。
她双手还捧着白露硬塞给她的安神汤药,热乎乎的烟气扑到她的侧脸,翠色的眼睛在窗沿投下的阳光里熠熠生辉,笑得不谙世事,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景元半倚在医斋的躺椅边。他看上去一直挺没有架子的,偶尔说几句逗闷的玩笑话,气氛难得很悠闲。
临走前白露仍然给微生柳写了一副药方。大概是医生的字都是龙飞凤舞的,微生柳直到离开了医斋才拆开去看,一头雾水。
纵然天才如她,竟然也看不懂这小小医士的字迹。
微生柳严肃心想,不愧是仙舟人。
她拿着药方想掉转头去问,却见景元手里拿着两杯饮品走了过来。
“你认得这上面的字么?”微生柳想了想,干脆去问他。
景元扫了一眼,说:“让我瞧瞧……注意膳食平衡,用餐讲究君臣相佐:烟熏肉堡两个,仙人快乐——哦不。”
他露出一个笑容:“苏打豆汁一杯。”
微生柳:“嗯?是这样么?苏打豆汁是什么?”
景元晃了晃手里的饮品:“尝尝?”
微生柳有点犹豫地接过。
总觉得不对。
但说不上来。
“苏打豆汁,仙舟饮品,由豆制品发酵而成……”景元笑眯眯地注视着微生柳接过那一杯散发着酸臭气味的杯子。
这时他们身边路过一个看起来就很老道的罗浮老饕。
老饕不赞同地说:“这东西叫苏打豆汁儿!不叫苏打豆汁!”
微生柳看了景元一眼,觉得对方眼里似乎有种捉弄的意味,又看了旁边老饕一眼,不知为何竟然读出了某种期待。
微生柳谨慎地去闻。
刺鼻的酸味。
景元:“哈哈,很少有人能接受这种味道,姑娘若是闻不惯的话,这里还有——”
下一刻,微生柳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大口。
景元顿了顿:“……天赋异禀啊。”
是个狠人。
老饕激动地站起来叫好:“好!我很看好你!”
短暂去除掉味觉神经粒子的微生柳矜持一笑,坦然接下这个夸赞。
随时可拆分的身体结构,貌似就是等同于作弊的作用呢。
想当初刚登上螺丝星的时候,微生柳同样是这样面不改色地喝掉一杯机油。并且更改了机油的部分结构,发挥出类似酒精的效果。
迄今,螺丝星仍然留有这样一种都市奇闻。
听说了吗?曾经有个家伙,仅用一天便灌醉了螺丝族,无一螺丝幸免!其行迹令人发指!
第27章 忆泡:万能合成机
一个忆泡。
储存着过去的影像。据说收录了万能合成机的制作灵感。
因为万能合成机的损坏,它的制作者不得不重新翻阅这个忆泡,以便找到其中的底层建模-
理智、乐观、优雅。
——这是大多数人,对于螺丝族的印象。
“如果他们当真如同听上去的这样斯文——那被囚禁的燃烧行星,恐怕会第一个跳出来抗议。”
学者模样的青年坐在银河驿站的酒馆,语气冷漠地反对先前有人提出的螺丝族考据。
这是一处昏暗的酒馆,装饰很有埃尔韦风味。往来什么人都有。黄头发的先生正举杯吹嘘自己的游历,吧台旁边的女酒侍面无表情地记着账,一群小朋友将牛奶当作大人才能喝上的酒,兴致昂扬地干杯。
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
与此同时,自动门安静地滑开,一个表情冷淡的女孩子从这桌争执的人群背后走过去,站在吧台,对酒侍说:“我要一杯蓝莓特调。”
酒侍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见怪不怪:“本店不向未成年人提供酒精饮料。”
意思是让她坐小孩那桌。
这个绿头发的女孩子捧着热乎乎的牛奶,皱起可爱的眉毛,端详了一阵那桌正说笑打闹的小朋友们。
然后她就近选择了争论螺丝族的那桌,随便找了个空凳子坐下。旁边学者模样的青年礼貌性地往旁边给她挪了一点空间出来,表情同样很冷淡。两个人完全是复制粘贴的面无表情。
黄头发的先生仍然在喋喋不休。
“……那是他们声称的钢铁太阳!太阳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发光的大玩意儿。”
或许因为醉酒的缘故,他的舌头开始打结,口齿和思考一样陷入了滞涩。
那个女孩子继续皱了皱眉毛,往远离他的方向隔了一个位子坐。
椅子挪动的声音引起了黄头发先生的注意,他阴险地朝她看了过去,酒杯捏在手里要撒不撒,泼出几滴,溅到她面前。
“你!还有你!”他大着舌头说,“一群来酒吧只能喝牛奶的乡巴佬!”
没有人理他。
甚至被他控诉的女孩子,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这种无言的注视反而让黄头发先生更加气急败坏。他一脚踩上椅子边沿,看上去随时有可能暴起伤人。青年学者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前面,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显现出来。
——看来他不仅是一个会嘴上功夫的学者。还是一个善于用肢体语言说服别人的辩论家。
女孩子多看了两眼。
旁边有人扯了扯袖子。感受到一股力道,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衣着有些朴素的老人。
老人略显局促地收回了手,然后说道:“小姑娘,你当心点。”
“?”
“那个人是这一片有名的佣兵头目。据说与螺丝星的大人物们关系匪浅。我们惹不起的。”
“哦。”
女孩子应了一声,显然不把这些放到心上。说来也很奇怪,银河的混乱地界,大多数人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却显得相当闲散自在。
那边黄头发的先生已经登上擂台。女酒侍向他微微鞠躬:“弗朗斯先生,请问现在是要对擂吗?”
弗朗斯在这个酒馆很有威望。他一声令下,擂台旁边已经布置好高清的摄像头和缓冲带,陆陆续续有人围了过来,交谈声嘈杂。
“又来了……”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场了?要我说,这么大人还得咱们哄着他,不高兴就找人打架。也不知道多少岁了。要不是打不过……”
“嘘!这么大声?不要命啦?”
“小心佣兵今晚就到你家门口。”
擂台上,弗朗斯神情倨傲,聚光灯和摄像头都聚集在他的脸上。万众瞩目的灯光下,他一手指向先前与他争辩螺丝族的青年学者。
“完蛋咯……”
“也不知道那个可怜蛋身上有啥可以薅的值钱玩意儿。”
“哪来的捡尸人?晦气。”
怜悯,同情以及贪婪的目光投映到青年学者的身上。仿佛他从此的命运注定了。
在场唯有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没有关注擂台,她小口喝着热牛奶,余光瞥到吧台的女酒侍正在好奇地打量她。
两人的视线在晦暗的酒馆里交错。女酒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说道:“现在加入擂台的是弗朗斯先生,另一边——这位年轻的学者,不如报上你的名号?”
青年学者双手抱臂,懒得回答。不过倒是戴上了一个石膏头。
“好的。”女酒侍仿佛没注意到片刻的尴尬,继续用激情澎湃的语气说,“另一边是新人——英俊石膏头,虽然看起来是个学者但意外地竟然有备而来呢!硬邦邦的大脑壳,令人忍不住磕一个鸡蛋在上面的冲动!”
“我现在怀疑这是假面愚者开的酒馆。”
女孩子说。
“什么?”
老人没有听清。
“没什么。”女孩子审视着酒馆的装潢,似乎在重新做判断。
擂台上的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
相当令人震撼的是,那位青年学者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干脆利落,手里的书厚度看起来像砖头,也被他用成了一个砖头。
“呵……来自星际边陲的乡巴佬也只有在这里才能与我同台。”
开场时,弗朗斯这样说。
“卑鄙无耻的乡下人!怎敢如此对我不敬!”
被粉笔头追击着满脑袋碎屑时,弗朗斯这样愤愤说。
“简直是一个怪物!怎么力气这么惊人!”
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来五官的弗朗斯吞咽下一口唾沫,含糊着说。
女孩子觉得面前的景象索然无趣。
她看了一眼弗朗斯,替他补充:“知识的力量抵达他忠实的脑子。”
胜负几乎是一边倒。
弗朗斯连忙高举双手表示认输。众人讶然,惊叹,议论声不绝。
“愚蠢是一种病。得治。”
青年学者整理了一下石膏雕像,随身取下,镇定地走下擂台。
弗朗斯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女酒侍:“损坏酒馆设施请按例赔偿哦~”
于是他又愤愤把嘴闭上,到底没有继续动手,只是放狠话:“等出了这道门,有你好看的!”
他迫不及待想找人发泄,瞄中了角落里喝牛奶的女孩子。
一个人,又是女生,到酒馆也只能喝牛奶。
——这不比那个石膏头好拿捏。
弗朗斯凶狠道:“喂!你!过来给我倒酒!”
身后的女酒侍忽然清脆地笑了一声。
在这片寂静的酒馆,她的笑声格外不合时宜,旁边有人好奇地悄悄问她:“你笑什么?”
女酒侍弯着眼睛看向弗朗斯,像是在看自找死路的蛾子。
女酒侍:“我想起高兴的事。”
被点名的那个女孩子只是抬眼盯着弗朗斯,原本应当是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眼睛,却毫无波澜地注视。仿佛酒馆内的所有喧哗声,他的命令,只是一串不和谐的噪音。
终于,她缓慢开口:“我以为什么动静,原来是你脑子里的明纳尔特共振。”
众人都茫然地看她。
这下换作青年学者笑了出来:“明纳尔特共振,指的是气泡在液体里振动。”
弗朗斯烦躁地哼声:“什么有的没动!”
“意思在说你大脑进水。”绿眼睛的女孩子冷漠地说,“不仅进水,还脑子有泡。”
“岂有此理!”
弗朗斯更加愤怒,他肿着一张脸就想猛扑上前,青年学者一手接住他的拳头。弗朗斯气急败坏,转身随手抓上玻璃杯,就向她扔过去。
透明的玻璃杯反射出酒馆昏黄的灯光。空气里隐约闪过细微的粒子之后,玻璃杯突然诡异地炸开,碎掉的玻璃片相当巧合地扎到弗朗斯脚下的地板。
先前与女孩子搭话的老人忙不迭也拦在了她前头。他背影佝偻,看上去却很高大。
“好、好……老松头!连你也跟我作对!”弗朗斯怒极反笑,“你是尸体没摸够吗?想自己也变成被一条被辐射照死的老狗?”
被弗朗斯叫做老松头的老人没有说话。女孩子从老松头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上下打量着弗朗斯,然后点评:“你现在的五官……嗯,呈分布式的。挺罕见。”
弗朗斯深深地喘着粗气,愤怒使他脸红到脖子根,看得周围人一阵心惊肉跳。
旁边路人语气很急切:“卧槽勇士求求你快别说了!你是真不怕死啊!”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
“我还是有点想喝蓝莓鸡尾酒。”
众人:???
什么人啊?这边眼看着都要杀过来了还有心思点酒。谁家小孩这么不会读懂气氛?
那个青年学者竟然也认真地替她思考起来了:“我想这家酒馆是不会卖给你的。”
女孩子遗憾地“哦”了一声:“看来得自己合成一个了。”
众人:“……”
怎么还回答起来了?你又在哦什么哦啊?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这两人看上去精神状态都不太美妙的样子,但是说出口的名词又充满了谜之学术气息,大概搞学术的人脑子都有点抽象吧。
不过,看起来是有恃无恐的那种类型。
周围人谨慎地散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自觉给这些人预留了发挥的舞台。以免横遭波折。女酒侍很有眼力见地把聚光灯照到原本无人在意的角落,这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了异常。
“喂,老松头,还不走吗?”
“别上赶着送死了!”
“快过来啊!”
弗朗斯宛如一条毒蛇阴狠地看老松头。老松头低着头不敢对视,但是仍然没有从女孩子的身前撤开。
气氛凝固到了某种极致的时候,那个绿眼睛的女孩子却毫无知觉地从老松头背后走了出来。
她的脚步一如进入酒馆那样轻快,走到吧台面前,无视这暗潮涌动的小地方,淡定地说:“结账。”
女酒侍明显愣了一会。
周围的空气安静得落针可闻。
女孩子敲了敲桌面,重复一遍:“结账。”
女酒侍这才回神,露出那种完美的服务微笑:“好的,客人。请稍等。”
她报出一串数字。
“诶?这么贵么?”
“客人,本店开设于星际边陲,资源匮乏,只有尚未开采的油田。咱们又不是什么用机油养活的生命。所有的原料都是进口,价不开高点,怎么能维持生机呢?”
女孩子付完款,转头看到弗朗斯仍然在与老松头对峙,青年学者眼神好奇地打量她,藏在阴影里的人有的在对她摇头,暗示她先别出去,外面估计已经围了一圈佣兵。
她恍若不觉,就要离开。
老松头固执地走到她身边:“我得跟你一起。”
她无所谓,也没拦。
青年学者倒是不赞同地说:“你别跟着。”
但是他们已经走出了酒馆。
酒馆外,早集结好的一群佣兵听见响动声,齐刷刷地转过头,数不清的阴影笼罩住两个称不上健硕的身躯。
一个垂垂老矣的捡尸人。
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女生。
他们正犹豫着,弗朗斯追了出来,厉声大喊:“就是他们!”
他一声令下,说不清的枪膛四面八方包围住酒馆的两人。
门还没关,有胆子大的客人趴在门边看,吧台的女酒侍还在亲切地提醒:“小心别打到酒馆了哦~不然原价赔偿~”
这时那个青年学者也走了出来。
老松头已经有点哆嗦。他这一生过得小心谨慎,正如弗朗斯所说,像条路边的死狗。还没有见识过这种危险的场合。
就听旁边的女孩子镇定询问:“你们是雇佣兵?”
佣兵们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弗朗斯:“你想干什么?这可是我的地盘!”
“打架很麻烦,很耗精力,打完架后的捡粒子也很麻烦。”她说着令人一头雾水的话,叹了口气,竖起两根手指头,说,“所以,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现在离开,去找下一个雇主。”
“第二,现有的雇主消失,去找下一个雇主。”
弗朗斯:“我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今天必须要让你知道,到底是谁做主!”
下一刻,所有朝着老人与女孩与青年的机械装置,突然失灵,不受控制,齐刷刷地对准了弗朗斯。
弗朗斯瞳孔骤缩,原本威胁的话全都吞咽下去,狠狠地倒吸一口气。
他看向酒馆门口的人。
翡翠绿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她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不能打到酒馆来着。”
旁边的青年学者语气同样平静:“难为你还能考虑到这一层。”
弗朗斯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女孩子又看向他,扫了一眼雇佣兵:“所以,选哪个?”
“第一个!第一个!”弗朗斯大声说,“我现在就让他们走!”
只要……只要他仍然掌握着这个星球的矿油资产,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几个外来人的样子……他都记下了!
等到这一场不足挂齿的小风波终于平息下来,酒馆已经快要打烊。客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女酒侍关掉了酒馆的灯,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唯有那个女孩子随意找了个空地,用干枯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看着像是一台机器。
青年学者在跟老松头交谈。
“我建议你跟我一同离开。”
这时弗朗斯没走远,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回头嘲讽说:“你们还真把他当什么好人了吗?以为找到一个庇护的地方?又有什么屁用!”
“一条野狗,靠着捡死人的尸体凑合活!他活该感染——”
“他没有多久的时日可活。”
蹲在地上计算公式的女孩子平静地接话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难得抬头看了一眼老松头,像是在用什么精细的仪器探测到衰老病变的细胞。
“热射病。”
她说。
一种因为辐射而引起的机体损伤。天然不可逆。
青年学者顿了顿,继续说:“我相信大学里那帮无所事事的教授们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研究方向。”
“不用啦……”老松头苦涩地笑了一下,“我这把年纪,治好了也活不了太久。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拉帝奥。”
老松头点头记下,又去问蹲在地上的女孩子,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那你呢?”
“我没有名字。”
“父母没有给你取吗?”
“我没有父母。”
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
名为拉帝奥的青年这时诡异地沉默下去。老松头同样没有说话,注视那个小小的背影,还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他和气地开口,语气变得很慈祥:“名字很重要。”
那个女孩子“哦”了一声,并不在意。
“他们叫我老松头,是因为我母亲生我的那天,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松树。”老松头说。
女孩子停下演算的动作,说:“那我就叫柳吧。”
“还得有个姓啊。”老松头咳嗽了一声,他今天话说得有点多了,变得很不舒服,“你喜欢什么吗?”
柳:“我不知道。”
老松头温和地说:“不着急。慢慢想。”
“你还有大把的时间。”
柳:“确实。”-
在遥远星际的边陲之地,一场关于佣兵的风波平息,一个将死的老人大着胆子争取到一点时间,一张陈旧的信纸被拆开。
老松头带着柳和拉帝奥回到他在坟场边的家。
说是家也称不上是家,顶多算用几块破布堆起来的小帐篷,用来招待客人实在是委屈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
但帐篷前挂着一串粉色的风铃,明显是被人用抹布好好擦洗过,与这垂垂老矣的场景格外不相符。
“我的……孙女很喜欢它。”老松头说。
柳似乎也天然对动来动去,还会发出响声的事物感兴趣。
“她和你一样,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喜欢蓝莓味的饮料。”
柳带上了之前演算的图纸,语气平静:“类黄酮,乙酸异戊脂类化合物可通过一定比例调和出蓝莓味。”
柳说:“我新做了一个合成机。需要的话,等待三分钟即可合成蓝莓味的饮料,牛奶,甚至是机油。”
老松头笑了一下:“她性子倔,说什么事情都能合成的话,多没意思。她要去找纯天然的蓝莓。”
“后来呢?”
“这边因为开采矿田,会出现很多深坑,如果天气不好,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就像我当初捡到她的那个雷雨天。”
老松头语气很平静,像已经给太多人诉说过这段经历,伤口撕掉太多次,人是会对痛觉麻木的。
“她什么也没带走,即使是她最喜欢的这串风铃。”
老松头展开层层叠叠的几张信纸。
“我从前去远一点的坟场办活的时候,她就喜欢给我写信。她小时候就喜欢摆弄这些零件和信纸,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如果有一天,能和我一起去螺丝星看看。”
“她写的信,我一直没好意思说,我没读过书,完全看不懂。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帮我把她的东西,一并捎到螺丝星上。”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他深深地向他们鞠躬。因为用力说话了太久,他止不住地咳嗽,使他的背变得更加佝偻。
拉帝奥和柳都没有说话。
老松头低声说:“我知道,这个世界很大,星神什么都能够做到。我只是一个很小的小人物,也只有这样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
老松头的墓依照他的遗嘱,埋在他孙女掉进的那个坑洞旁边。
他孙女的东西确实不多,一串风铃,几张信纸。柳粗略翻了翻,能从只言片语种,就看到她短暂的一生,但又能从这些文字里,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物质。
拉帝奥:“这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柳:“是这样么。”
她继续翻阅,出现了一串意味很难懂的句子。每个文字分开来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难以辨认。
“何微生之多躓,独宛颈以触笼。”柳念着,用疑惑的语气。
“意思是,为什么低微的人生却如此坎坷,像穷鸟触笼般处境艰难。”拉帝奥解答说。
“不懂。”她诚实地说。
这时一片衰老的叶子顺着这个星球上的季风吹落到那张纸上。
似乎冥冥中,这阵风替她取了名字。
“微生吧。”她突然说。
她也是粒子,相似微小的生命。她此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穿梭在各种各样时间的缝隙,漩涡,有时逆游而上,有时又跳跃到许多个尺度之后。
她从未见识过银河的广阔,也不知道低微的人生如此坎坷。
就像埋下一个细微的种子。
“接下来你要去哪?”拉帝奥问。
微生柳晃着手上不多的物件:“答案应该很显然。”
拉帝奥:“如我之前所说,螺丝族或许是具备外界传播的那种印象,但同样也有隐藏的一面。”
微生柳:“酒精能干扰一个人的正常行为能力。”
微生柳:“顺便,我也想观察能否干扰到无机生命。”
拉帝奥:“……”
拉帝奥隐约从这人身上看到了某种不安分的因子。
拉帝奥:“有结论的话,不介意发我一份报告。我的通讯地址是第一真理大学。”
微生柳:“这算是学术交流?”
拉帝奥点头:“我已经耽误太久,是时候回去了。”
微生柳平静地点头。
她很少与外界接触,第一次跟这些生命交流就收获不少,还得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抱着一串风铃,一堆纸质信件,以及刚研发出来的合成机雏形。
一个人站在这个荒漠的孤星上,很近的地方,开采矿油的机械声音连绵不绝。她抬头望向高处。
高处有许多星星。
想必曾经老松头的孙女也这样抬头看过。
想必螺丝星也是繁星其中光亮的一颗-
翻阅完忆泡,微生柳终于找到了底层代码,修好了一直拖延没有管的万能合成机。
她就是用这个模拟合成机,加了点自己抽离的思维,和一些别的有趣的事物,才合成了系统。
合成系统后就报废了。她一直懒得修。
眼下星舰被系统开走,要闯进那个洞天,就得解开博识尊设下的谜题。
大机器头留下的题目,必然不是只用纸笔就能算出来的。要是题目都像第一真理大学的期末卷子一样,全都写在纸上就好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一个模拟合成机。
不过多一个合成机,就能多一个解答谜题的方法。
微生柳先测试了一下这个万能合成机是否能够正常工作。
“将军。”微生柳笑眯眯地说,“我刚刚也制作了一杯饮品。”
景元审慎地看她。
……以及她手里那一杯不可名状的液体。
多年征伐沙场,无数次力挽狂澜的直觉,促使他谨慎后退了一步。
第28章 名词:全图鉴
一起围观这道饮品的还有之前的老饕。
微生柳:“我保留了一部分原材料的味道。”
老饕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微生柳一脸骄傲:“是故意的。”
“……”
老饕摩挲着下巴,端详一阵,到底没有鼓足勇气去问她到底是用什么原材料做成的饮品。
在场的人都沉默着,没有对这个新合成的饮品发表什么意见。或许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微生柳站得笔直,将这杯饮品举高一点,递到两个人的面前,眼神很是殷切。
景元:“……我认为若我当真饮下,恐怕得再劳烦一次白露。”
“这是一场豪赌。将军。”
“嗯?你瞧那人,不是彦卿么?”
“别岔开话题啦……我可不会信的哦。”
但是真的响起一声少年人清脆的招呼声:“将军!”
微生柳转过头,惊讶地扬起一边眉毛。一个店铺门外,小剑客怀里抱着一堆形态各不同的剑刚走出来,喊了景元一声后同样见鬼似的看到了微生柳,表情崩裂得很明显,大概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站着……并且围着一个味道奇诡的杯子。
彦卿先是很有礼貌地向微生柳打了个招呼,然后皱着眉头注视着微生柳手中的杯子。
在他短暂与微生柳的接触中,知道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并且视魔阴身为玩物,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而现在,将军也在她的身侧。
少年剑客直白的思维里得出结论:“这是用魔阴身浸出的毒液?”
他走近一步,生出进一点的揣测:“妖邪?”
微生柳:“。”
微生柳:“这是苏打豆汁儿。”
景元轻笑一声。
微生柳大感挫败,选择沉默。
面前这人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彦卿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不知为何灵光一闪,突兀生出一种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体贴来。
彦卿安慰道:“起码它们带给人的感受……皆是相差无几的。”
微生柳:“很深刻的评价。”
不过,她坚持认为自己是修好了万能合成机的,看到彦卿怀里抱着的几把长剑。
“这些是从哪里拿的?”
“哦哦!这些都是工造司的剑器!每月上新的珍品,这一柄剑锋极锐,重量最轻,而这一柄剑鞘颜色极为相配,剑锋钝厚,适合横斩,这一柄则可悬浮飞行。我最喜爱的是这一柄——据说是公输师傅亲手所造,一尺寒光,风刀霜剑。”
提起剑这个话题,彦卿变得滔滔不绝起来。老饕打了个呵欠自觉没趣,先行离开,景元打断他:“彦卿,这月俸禄可还有所剩?”
彦卿一连串的话便顿时噎了回去。
微生柳却凑近一点,好奇地上下观摩这些剑器的结构。想起之前,自称黄泉那人所配置的长剑,她记下了那柄长剑的结构。
“我也见识过一柄剑器……应该叫做长刀。”微生柳说,“不知用何锻成,杀气很重,感觉能斩碎一切虚无。”
彦卿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若真是如此,彦卿倒是想会会那位刀客!”
微生柳认真思考:“你打不过吧?”
“未见其人,胜负怎可妄自论断呢?姑娘未免太小瞧我了。”
彦卿意气风发地说:“我可是要在星天演武中拿下剑首头衔的人!”
微生柳被他的信心感染了。
微生柳:“好!找个机会让你们碰面!”
彦卿同样很兴奋:“嗯!就这样说定了!”
景元望着他们二人互相鼓劲。
微生柳的个头并不高,与彦卿差不了多少,两个人凑在一起头碰头,很像小朋友之间互相玩闹。彦卿倒确凿是小孩性情,可微生柳那样郑重说了他打不过的话……
莫名有种两个小孩在算数学题,其中一个自信满满说这么简单,有没有更难一点的题目,另外一个直接摇来博识尊的错觉。
景元再次直觉不对:“在那之前,姑娘可否先于我引荐一番?”
“诶?好的。”微生柳说,“虽然我也找不到她现在在哪啦……不过她的长刀我应当可以复刻一把。”
两个人显然都对黄泉更有兴趣一点,并没有将那把锻刀放在心上。微生柳心情有些微妙:“我的万能合成机可是很厉害的哦。”
“知道啦知道啦。”彦卿爽朗地笑笑,语气反而是有点像在哄人,“能比得过公输师傅的那种厉害吗?”
微生柳认真地说:“我不认识公输师傅。但它真的超级厉害。”
“嗯嗯好的。”彦卿点头点头,但是与景元临走前向她挥别时,在意的是另一回事,着重强调,“别忘了让我跟那位刀客一起比试啊!”
微生柳感受到他强烈的敷衍与不在意,注意力都跑到与人切磋的方面上,重重地叹息一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开始逛起了论坛。汲取新知识。
在此之前,通过大数据,微生柳已经描绘出仙舟民大概的形象了。
仙舟人,用词文雅,衣着考究,好帝弓司命。
#跳蚤市场##二手集市#因本人急需用钱,现转让工造司学生一职,九成新,拍下立刻发货,仙舟内包邮,或金人巷自提。附赠大作业四份,课程设计若干,和蔼可亲公输师傅一个。
底下评论也很有意趣。
1L:发卖!统统发卖!
2L:捆绑送丹鼎司丹药一份。付邮出。
3L:抛开事实不谈,浅析我推荐仙人快乐水当工造司指导老师的原因。
4L:无所谓,ddl战士会出手。
——并且精神状态可观。
微生柳坐在星槎海中枢的茶馆里,一个说书人模样的先生闲来无事,也与她拼桌。说书先生名叫西衍,看微生柳装扮不像仙舟人,便与她搭话,三三两两地聊着。
“这段时日,咱们仙舟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啊。”西衍先生感慨说,“多亏了开拓者。”
“星?”
“姑娘也认识?不愧是开拓者,无名客行三千里,好事做了一列车。”
“是的。我也很敬佩她。”微生柳一脸正直地赞美。表情充满了憧憬和敬佩。
“哈哈。”西衍先生附和笑了几声,“能与开拓者结交,想必姑娘也身手不凡。若是有什么趣闻,不妨也同我讲讲,方便书写一番。”
“这说书的素材,可谓是越多越好。”
微生柳:“我可以为你套个小说模板。”
微生柳随手用万能合成机建了个模,说:“请随便报出三个数字。”
西衍先生:?
反客为主?
但他仍然满腹疑虑地说:“2,3,3?”
微生柳:“嗯……我看看生成了什么……”
微生柳:“注意看,这个男人叫丹恒,这个女人自称球棒侠。且说这丹恒,是一位身高八尺的魁梧男子,惊为天人,低头俯瞰鳞渊境,竟有如蝼蚁,朗声一笑,我道这罗浮持明一族,不过尔尔。再看球棒侠躬身行礼,大喊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
微生柳:“不行我有点念不下去了。”
丹恒那寡淡如水的表情做出邪魅笑容的样子,实在比帝弓司命与药师手拉手当好朋友还要令人惊悚。
西衍先生听得津津有味:“嗯?为何不继续讲了?”
“西衍先生。”微生柳真挚地说,“你们说书人都好厉害啊。”
接受能力很强的样子呢。
西衍先生很是谦虚:“没有没有,不及开拓者。”
微生柳敬佩地说:“希望我也能成为她那样的人。”
“开拓者确实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西衍先生说,“只要给够一种名叫星琼的没啥用处的石头。她什么都能做到。”-
匹诺康尼。
星莫名其妙地打了几个喷嚏。
“你怎么啦?”三月七问。
“不知道。”星感到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深沉道,“可能是有人在突然爱我吧。”-
长乐天的街道一角,浑水摸鱼四人组正激情对战。
“可恶……难道我就这样止步于此了吗!”
“不行,一定有绝地反击的机会!不能让她连赢五把!”
“我们联合!我们联合!”
与之对应的是高兴的笑声。
“哈哈哈哈!胡了!”
青雀高高兴兴地重整棋枰与琼玉牌,一边说:“我这运气还算可以,前几日还遇到一个运气贼差劲的牌友,偏偏她上手又贼快,一场打下来实在心力憔悴。”
“我才是最近倒霉透顶。最近公输师傅最近在看课设作业。我一看到他的消息就神经紧绷,满脑子都是他的锐评。”
“你是真敢瞎写,仙人快乐茶的恶评都是你写的吧。”
“仙舟语是你的母语吗?”
“这个松散的部件……我只能说结构力学不存在了。”
旁边几人听得头疼:“别念了别念了有被骂到!”
“——诶!等等!”
青雀:“嗯?怎么了?”
那位工造司的牌友一言难尽地盯着手机:“啊啊啊我被买了!”
众人:“?”
青雀:“啥?”
那位名叫阿伟的牌友语无伦次,显然组织不起正常的语言:“不是。我随便发的帖子。怎么真有人敢买啊?”
青雀好奇探头去看,只见那个带了#跳蚤市场##二手集市#的帖子,右上角由系统清晰地标注了一个【交易已完成】。
同时匿名买家向他发来了消息。
【匿名】:在?
【匿名】:想进工造司。
阿伟:朋友,我随便发发,你真敢来啊!
阿伟:只是一个想毕业的学生破碎的发言,请你不要再刺激我支离破碎的神经。想报公输师傅的课题组请走正常流程!
【匿名】:什么流程?
阿伟嘀嘀咕咕:“这年头居然还真有人想进工造司的怪人……”
这样说着,他还是将报名链接转发给了对面。
阿伟:【链接】点进这个就能报名。
阿伟:朋友,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我得先说好,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工造司虽好,但实在累人得很。你不如去太卜司,闲暇时还可以给人算算命赚点零用。
【匿名】:谢谢。
随后对方下线。
另一边,微生柳琢磨着该怎么进入工造司,随便点点后,还真得到了公输师傅的课题组。
而择选条件,正是锻出一把合格的武器。
她信心满满地想,无论怎样,黄泉的那把锻刀,必然能合格。
刚填完报名。下一刻景元就发来了消息。
景元:若姑娘需要,随时可与工造司知会,前去钻研一番博识尊留下的古籍。
微生柳:“……”
微生柳:暂时不必。
景元:怎么了?是有何难处?
微生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好像又要打进工造司内部了。
景元:?
药王秘传、云骑、工造司……
这人是打算集齐仙舟全图鉴吗?
第29章 名词:树木激活液
临出门的时候,微生柳照了下镜子,将自己的耳朵折了折,藏在帽子里。隐约还能看见耳朵尖尖,她捋了一边的碎发,遮住冒出来的那点。
这时星给她发了条消息。
大概她现在真的很无聊吧,签名都变成了:长草期接委托中,有星琼就行,数量不论。
星:真诚赞美伟大科技。
星:造福人类,贡献社会,这种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同步观看影像的技术实在是振奋人心!
星:【视频】快看猫猫钻饮料瓶!
微生柳点开视频,是一只长毛狸花,身体胖胖的。它谨慎地站在一个被喝光的苏乐达饮料瓶前,先是用脸颊两侧的胡须丈量了一下尺寸,然后慢慢地缩了进去。
原本蓬松的一大只因为瓶子的形状而挤压成小小的一团。这时屏幕里伸出一双手,把那个饮料瓶连带着小狸花端起来,像在上菜。
小狸花舔干净了最后一点橙黄色的饮料,满足地眯起眼睛,然后一行炫酷的广告字浮上来——
【喝下这瓶苏乐达,快乐美梦速速达!】
微生柳:“……”
很显然。
微生柳:你接到了什么推销的委托吗?
星:嘿嘿。
星:拜托拜托贡献一下播放量啦!每达到一个指标就给我十个星琼呢!
微生柳:需要代刷么?
星:?
星:这玩意儿还可以代刷?
微生柳:我最近修好了我的万能合成机……
星顿时想起那个合成了系统的魔鬼东西,背后一寒。
她从未打字这么快过。
星:不用了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现在我可以自己来就不劳烦你帮我多刷了谢谢谢谢千万别自己来啊!
微生柳表情复杂地看着屏幕,相当可惜地“啧”了一声-
在走出门的时候,微生柳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苏乐达广告里的小狸花用胡须丈量是否能够通行的空间。
她微妙地发现,之前没收起耳朵的时候,貌似同样是用两个长长的尖耳朵判断自己能否通行的。
现在没了这样一个测量的工具,她甚至有点不习惯了-
庭院门口的柳树前围了一点人。微生柳要经过那棵老杨柳才能走到街上,路过的时候抬头有人正往树干里用力地扎着什么,另一个人站在旁边指挥。这个人微生柳认识。
微生柳惊奇地打招呼:“彦卿?”
彦卿听到有人在喊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小剑客今天没有抱一堆剑,表情难得很严肃,在看到微生柳的时候一下子扬起明亮的笑容:“微生姑娘!”
微生柳:“你们在干什么啊?”
那个针很粗一管,直直地扎下去,她感同身受地幻疼了一阵。
彦卿:“这棵柳树太老啦。我正协助工造司给它打吊针呢!”
确实。
虽然之前对景元说,可以从这棵柳树上取柳枝作为[大公无私]装置的发射材料,但是一旦它死掉,就少了材料的来源,即使有那个发射器,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微生柳语气微妙:“工造司还会这个吗?”
彦卿:“自然是了。瞧,这[真气破空对口钳顶],便是公输师傅的杰作。用于传输液体到树木体内。”
微生柳:“……好复杂的名字。那输入了什么液体?”
彦卿:“树木激活液。噢,还有赋活水。”
微生柳:“……”
微生柳:“下一步是不是看60秒的广告就能让它复活?”
彦卿迷茫地看过来:“什么?”
微生柳顿了顿:“没什么。”
微生柳:“最近输入的东西有点太多了,杂糅到一起,有些混乱。”
彦卿先前从将军那大概明白了微生柳其实是一个脑回路崎岖,但是本性不坏的人。
彦卿对此表示理解。
毕竟没有父母抚养,一个人自闭着长大,还拥有超出常人的知识。没有成长着危害社会的模样已经相当了不起了,简直是闻者落泪的奇迹。
他包容地望向微生柳,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慈祥。
“听说你今天要去参加工造司的考试啊?”彦卿此刻宛如一个送孩子去参加考试的家长,语气里满是关爱和担忧,“吃好饭了么?不会拉肚子吧?好好发挥啊!”
场面有些诡异。
但是又找不出奇怪在哪。
总感觉年纪对调了。
微生柳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哦。我会努力的。”
彦卿热情地挥挥手:“一路顺风啊!祝你凯旋!仙舟翾翔,云骑常胜!”
微生柳眨眨眼。
工造司的选拔难道很凶险吗?
她有些困惑和迷茫。难道是要靠杀几个人头来算得分?还是什么紧张刺激的星际大逃杀?
思绪已经发散到点燃仙舟了。
微生柳变得前所未有的热血,铿锵有力地坚定回答:“我必不负所望!捐躯殒首!奋勇杀敌!”
彦卿笑容一僵。
“……啊?”
但微生柳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像个燃烧的小太阳,轰轰烈烈地远去了。
留下彦卿一人,举着给老杨柳吊的树木激活液。
在风中稍显凌乱-
“大家都到了?”公输师傅负手缓慢从工造司庭前走出,悠然捋着胡须,见到排到首位的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很是欣慰,“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有愿意吃苦的嘛。”
仙舟云骑,以剿灭丰饶孽物为己任。年轻人谁不想青史留名,有赫赫战功,热血洒脱,潇洒一生?比起窝在工造司,成天对着木屑纷飞,尘土满身,到底还是云骑要昂扬一些。
以至于工造司很难招收到精神面貌可观的年轻人了。
公输师傅:“本次考题有二。其一为锻刀,相信你们早已知晓。至于其二——”
公输师傅与站在第一列,目光炯炯的女孩子对上目光,在她期盼的注视下展开一张卷轴:“便是仿制这张图纸的装置。”
微生柳满怀期待地凑上去看。
——赫然是前几日她送到景元手上的,名为“大公无私”的对魔阴身柳枝发射器。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那么现在就开始了。待会计时,综合时间和质量进行综合评估。”公输师傅扫视一圈人群,说,“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我看心情作答。”
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一道感慨分外明显。
公输师傅捕捉到声音的来源,那个先前还很激动兴奋的后辈此刻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仿佛被晒蔫的老杨柳。
“今天的太阳很是暖和啊。”她双目无神地仰头。
“嗯?”
“突然觉得现在很适合被打一针树木激活液,或者别的什么赋活水呢。”
“?”-
虽然愿意进工造司的年轻人不多,但好歹是进公输师傅的课题组,报名的数目还是相当可观。并且里头尽是些研造奇械机关的工坊,与挖空心思发明创新的匠人,平日里的生活也相当精彩。
偶尔星从这里路过时,都得小心翼翼。难得变得性情平和,不会随时随地球棒大小变,打机械造物。
——毕竟可能一不小心,就把人家的毕业设计一棒子给抡没了。
几个为了攒修实习学分的弟子们,同样来负责监考。阿伟闲来无事,悄悄刷起了手机,一旁铖杰手势复杂地比划了下龟甲。
“卜卦的结果……咦?怎么天降将星啊?”
而离公输师傅距离近一点的子铭和云澈,倒是没那胆子当面玩其它的,用气音互相拌嘴。
子铭:“师姐,你见过那什么什么……对魔阴身洒柳枝神器吗?咱有人做出来了吗?”
云澈:“见倒是见过。但课业这么重,哪来的时间去研究这些东西?”
子铭:“是吗?”
云澈:“……材料也不够啊!且说那柳枝,我寻思着普通的柳枝也没有什么新意。”
子铭:“师姐,您别说,小弟我最近常逛论坛,发现一个名为嫁接的帖子……”
云澈:“怎么?你是要嫁接到魔阴身身上种柳树?”
子铭:“正有此意啊师姐!你想想,要是咱们真能做出批量生产的柳枝,这毕业论文的创新点不就有了!”
微生柳听到嫁接两个字,原本困倦的眼睛睁大了一点。那个嫁接魔阴身上种柳树的帖子,正是微生柳闲来无事发的,当时还有许多回复。
1L:很抽象的思路,使我的大脑旋转。
2L:用我引以为傲的赛博判官经验,我宣布楼主已堕魔阴。
微生柳悄悄凑近了子铭和云澈。
子铭见到这个无所事事的考生,稀奇地“唷”了一声:“你不考试么?”
微生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个热闹。你们继续。”
大概是知难而退的考生吧。
云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这年头愿意进工造司,还是公输师傅的课题组的人不多了。
考题也够呛的,他们都心知肚明,大概看个完成度差不多,要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造出来,简直是应星转世,祖师爷投胎。
云澈接上先前子铭的话:“你这嫁接的想法,是挺创新的。”
云澈:“到时候查重率应该是零吧。”
微生柳忍不住说:“查重为零?”
微生柳真挚地询问:“你们是要在未知的领域研究出一坨全新的学术垃圾吗?”
这是凭空起高楼啊。
佩服。
子铭:“……”
子铭:“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说不定是一个新开辟领域的引路人呢!”
云澈:“也可能是公输师傅的心头大患。”
云澈:“并且我试过了。别说在魔阴身上嫁接了,扦插都够呛的,我手脚不灵便,还好当时附近有云骑……”
子铭:“既然师姐有经验,那更好说了!咱们就悄悄地绕后,用铲子刨个大洞上去,实在不行摇人!”
云澈:“行啊。针管和铲子都准备好了,去吧,师姐疼你,必定将你从魔阴身里全须全尾地铲下来。”
微生柳听明白了。他们也正愁着没有柳枝,想在魔阴身上栽一棵出来。
果然汲取众人的思想,就能开辟不同的赛道。
此前她还头疼,若是那棵老杨柳垂垂老矣,要真没多少时日,该从哪里获取新的柳枝。
现在看来——
“可用魔阴身之养料,供杨柳生长,而柳枝又可投入魔阴身中。柳又生籽,籽又生柳,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以魔阴身为料,何苦而不足?”微生柳若有所思地说。
近日她的仙舟水平显著提高,觉得仙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而仙舟人民,更是群英荟萃。
她受益匪浅地说:“抱歉,先前错怪你们了。”
“原来你们也是天才啊。”
“啊?”
“天才可不敢当啊。”
不过他们倒是听懂了微生柳的意思。
两人皆是一言难尽,难得如此异口同声:“你这是用魔阴身种柳枝?还是要愚公移山啊?”
用种在魔阴身上的柳枝,去接着发射到更多魔阴身上,滋养出更多的柳枝,再种到更多的魔阴身上。
药师听了都死了。
繁育听了当场打复活赛。
阿哈得坐起来看。
子铭:“……很超前的想法。我学到了许多。”
云澈则是拍了拍微生柳的肩膀,为仙舟的未来感到岌岌可危:“小妹妹,还是先去算你的考题吧。”
“刀锻了没?[大公无私]做好了没?午饭吃了没?”
微生柳悻悻地缩了回去。
太早交卷必然会出端倪,还得再瘫一会。不仅要控分,还得要控时间。
她被子铭和云澈押送回去继续伏在工作台前,认命一般地盯着那张图纸。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咸鱼上岸的淡淡死气。
令邻桌的考生都忍不住频频侧目,于心不忍地安慰她:“姑娘,没事。公输师傅出的题目是有些难度,咱们下次再来,不要灰心。”
微生柳:“……谢谢你啊。”
她困倦地伏在桌案上,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毛茸茸的脑袋磕在桌案上,看着像一颗要被烤熟的长毛鱼丸。
远处,公输师傅原本以为遇到一根好苗苗的惜才之心,被浇灭得彻底。
他相当痛心疾首:“现在的年轻人呐!唉!”
这一声叹息太响亮,一旁摸鱼逛论坛的阿伟,和已经开始用龟甲占今日中午吃啥的铖杰,不禁后背一凛,站得笔直规矩了些。
眼神也正经了许多,精神昂扬地扫视全场。这一瞧,反倒是无意间瞥到了某个格外熟悉的大人物。
两个人俱是浑身一震。
阴影处,那位奇兵频出,智策缜密的罗浮将军,竟然舍得抛却公文案牍,悄无声息地立于……呃,某块投放垃圾小广告的标识牌后面。
意识到两个小孩看了过来,他无言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双指点了点额头,又敛了气息,脚步鬼祟地绕到了考场末尾。
阿伟:“……”
将军,虽然你出场的姿势很帅,但那个标识牌正打着“倍润矿脂,紧锁住您皮肤水分”的洗面奶小广告。
令人忍不住去脑补将军用洗面奶的场景。
这时快到正午,微风卷起一阵云,遮挡住太阳过于强烈的光线,景元借着阴影,终于看到考场末尾,那个趴在桌案上的人。
耳朵的伪装全然卸下,尖尖的耳朵从她茂密的头发中冒出了一点。那只精灵全然不觉,静下心来,甚至还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呼呼大睡着呢。
趁着公输师傅满脸失望从微生柳身上移开视线,景元从背后的阴影处站了出来,两指并拢,在她的肩上反叩两下,语气很是无奈:“醒醒了,好姑娘。”
微生柳睡眼惺忪,努力睁眼,看了眼太阳正当头,又埋下去:“再睡十分钟……就十分钟……”
“我得盯着,把你送进工造司吧?”景元叹了一口气,“你瞧见公输师傅的脸色了么?好歹做做样子。”
微生柳:“我在努力了。”
微生柳咕哝一声,景元没听清,俯身凑近,听到她迷迷糊糊的一声。
“现在只有彦卿才能救我……”
景元:?-
接收到微生柳的呓语,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景元回到了那棵老杨柳的庭院。反正闲来无事,多多闲逛,至于公文之类,想必符卿很能胜任。
那棵老杨柳,景元是知道的,可以用它来作为发射器的原材料。然而今日生命垂危,彦卿奉命协助医治。工造司还在努力复现发射器的基本结构。
小巷中央,彦卿正兢兢业业地举着吊瓶,见到景元,喊了一声:“将军!你怎么来了?”
“我受人之托,来看这株杨柳。”
“这样啊。”彦卿挠了挠头,“彦卿略懂一些种植知识。是已至正午,所以暂停注射一会?”
正午暴晒,贸然浇水,容易养坏。
景元回想起微生柳的原话,语气很正经:“不。”
“请加大剂量。”
“……啊?”
第30章 特征:失调
正午当头,考场休息半个时辰,让这帮愁眉苦脸的学生们去吃个饭,勉强用食物填饱空虚的脑子。
公输师傅临走前看了微生柳一眼,发出一声重重地“唉!”。
听得旁边几个不明所以的学生后背一凉。
他特意从背后绕了一圈,微生柳闭眼睡得很安详,眉头轻微地皱起,偶尔发出几个没有意义的音节,反反复复念叨一句话。
“警告:缺水……”
“警告:缺水……”
哪怕是此刻心情不佳的公输师傅,也被这稀奇古怪的句子愣神一会,反应过来,又对着旁边几个学生说:“水呢?水呢?这小孩中暑热了吧?”
几个监考的学生跑起来,手忙脚乱。主要是在考场上,水杯之类的都没拿进来,万一不小心碰到,打湿器械关节之类的,考试基本就作废了。
等到他们终于大呼小叫地取来水,顺便还把医斋里的龙女大人一并薅来的时候,已经离考场开始不剩多少时间了。
白露跳下来,尾巴一晃一晃,维持着平衡,把手搭在微生柳的脉搏上,面色很凝重。
“怎么了?”有人问,“是中暑了吧?”
“不是、等一下等一下!”白露向来得意的医术此刻仿佛失了灵,她堪称惊恐地大声喊道,“怎么没有脉搏!”
众人:“???”
“晒晕了吧?”
“不会真的没有脉搏?”
“但我看她还在呼吸的样子?”
阿伟怀疑人生地看了一下场地,又看了一下并不算太毒辣的太阳:“下一届是不是就得加强一下考场的人文关怀了……”
可这个天也到不了极端环境啊?
正当水要被喂到微生柳嘴里时,她终于悠悠转醒。
梦里她被一大帮魔阴身撵着跑,追到岁阳丛里,又困又累,直到面前终于出现一个池子,她跳进去后才觉得浑身舒畅。
隐约记得自己貌似还在考试,缓缓醒来。
——一睁开眼睛就和十几双浓郁的大小眼对视了。
微生柳:“……”
微生柳应激了:“鬼啊!”
白露惊恐:“鬼啊!”
没有脉搏的人诈尸了!-
“我刚刚在待机——嗯,休息,所以脉搏比较浅。”微生柳扶正了帽子,不易察觉地将两边的长耳朵缩回去,略微有点心虚,“谢谢大家关心。”
“你需要水吗?”阿伟凑了上来,手里举着一杯澄清透明液体,语气很关切。
微生柳盯着那杯水看了会,摇摇头说:“我好像已经满了。”
阿伟:“?”
“嗯……现在长势良好。”微生柳感受了一下,“被注射了赋活水和树木激活液,还是很有效果的。”
阿伟:“??”
阿伟:“冒昧问一下,你现在是……”
微生柳:“我是一棵树啊?”
阿伟果断放弃与她交流,冲过去跑到白露面前。
此刻白露正忧愁望天,短暂地质疑自己的医术。
非常痛心。
她连病人的脉搏都摸不出来了,今后如何看诊!
“医生!”阿伟向这位正伤春悲秋的医师奔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疾呼道,“医生!不好了!病人脑子晒坏了!”
脑子被晒坏的微生柳蜷缩在椅子上,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几句大喊大叫产生太多变化,冷静得非同常人,完全是新时代高科技机器人一样的冰冷理智。
——如果忽略掉她先前“我是树”的发言的话。
白露打起精神,又重新走回到微生柳面前。她举起小手,想去探微生柳的额头,因为个子的局限,她奋力地踮起了脚。
微生柳从善如流地俯身下去。
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老实地把自己的脑袋贴到白露的手心。
白露摸了摸,说:“是有些温度高。”
微生柳:“异常:高温过热。”
白露:“找几个冰块来降降温。”
微生柳:“建议:驱动需要散热。”
白露:“所以会短暂出现认知障碍。”
微生柳:“报错:数据重叠,模型杂糅。”
白露:“现在人散开,腾出一块空地,保持气息流通。”
微生柳:“提示:空间不足,请删除过往资源。”
“……”
公输师傅忍无可忍:“先把她带下去休息。”
“指令占用。”微生柳一板一眼地坐在原地,“当前正处于:考试状态。”
阿伟:“……”
原来你还记得考试这一茬吗?
阿伟偷偷瞥了一眼公输师傅的脸色。看把咱们师傅高兴得,胡子都气歪。
公输师傅深吸了一口气。他活了这么多年的岁数,什么奇形怪状,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学生们看他面色不算好,赶紧上前劝:“师傅,师傅,不要冲动。”
“还是个孩子。来都来了。大过年的。”
“老夫自有办法!”公输师傅冷哼一声。
“什么?”
“魔法打败魔法。”
坏了。
几位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有一种老年弄潮儿的新鲜。
便听公输师傅走上前,问:“你是什么?”
微生柳:“我是一棵树。”
公输师傅:“树不会参加人类的考试。”
微生柳:“……”
对哦?
程序似乎产生冲突了,卡在一起。微生柳茫然无措地坐在原地,睁着眼睛,好一会没有说话,但是肉眼可见的,脸部带着耳朵逐渐泛红。
白露慌慌张张地说:“哎呀!她又升温了!别刺激她了!孩子有什么错!她只是认为自己是一棵小树苗!”
她的个子比微生柳还要小一点,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顾虑的。
因为程序失衡而变得更加高温,直到被几个人手忙脚乱贴上冰块,才降下来了一点。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微生柳,此刻表情严肃地注视墙角的一棵树。
目光很专注,像是要发表什么演讲。
已被白露严肃训过一遍的公输师傅,被告知不要在一个病人伤重的时候去刺激她脆弱的神经,要顺着她,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与美好,才能把她拉回到现实里去。
于是他亲切地问她:“在看什么?”
微生柳:“我曾经读过一个故事。”
哦。这设定还是一棵博学的树。
微生柳:“关于最后一片叶子。”
微生柳看向那棵树,树枝上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
微生柳:“从前有个身患重病的病人,从病房里看到窗外有一棵树。在秋风中,一片一片的树叶落下来。”
微生柳:“病人说,等到最后一片叶子掉落,她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她的语气如同小机器人一样没有起伏,但在场的众人莫名听出了某种悲凉。
有人听过这个故事的后半段:“结尾好像是有人画上了叶子,虽然画叶子的人死了,但是病人活了下去。”
微生柳眼神幽怨:“那就是我的最后一片叶子。”
这时其他的学生们回来得差不多了,因为微生柳这里围了太多人,很多打量的眼神看了过来。
公输师傅:“要考试了。只剩最后一片叶子的小树苗。”
微生柳:“哦。”
她一秒变得正直无比,端坐了回去。因为过量摄入树木激活液和赋活水,整个人变得都有点混乱,大脑如同冬天里的毛线一样开始打结,不过弯弯绕绕,还是能分出一点用于干正经事。
直到开始摆弄万能合成机,触摸到一如既往冰冷的金属外壳,以及熟悉的屏幕操作盘的时候,或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熟练地进行动作。
一行行代码如同井喷似的往外冒。
有的人称呼这种行为是千百次训练得到的结果。
有的人把它叫做条件反射。
有的人说这是熟练度带来的结果。
更多的人认为这是一种无可比拟的,独属于天才的……才能-
“来不及了。”
公输师傅回到监考位,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休息事件,他感觉自己离魔阴身发作的时间都不远了。
倒是看到微生柳现在认真地摆弄起设备,才有点可惜地说:“原来之前是因为中暑了啊,不过现在只剩一小半的时间了。”
这次考试的道具没有限制,任凭考生发挥,也有考场提供的工作台。
但一般都是用工造司提供的制造机器。这场考试很大一部分人,也是因为平常没机会接触工造司的仪器,而选择来试试手感的爱好者。
当微生柳把她那台万能合成机从折叠空间里摆出来的时候,旁边还有人不理解地多看了几眼。
毕竟一方面,放着工造司的造物不摸一把真够能忍的。
另一方面……这玩意儿实在长得太抽象了!
不知道上一个制作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整台机子虽然不大,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酸臭刺鼻的味道,离得近一点的考生已经快要忍无可忍,不明白为什么考个试还要分心抵御生化危机。
微生柳抬眼就接收到对方满含控诉的眼神。
她顿了顿,试图解释:“不是的,是之前——”
将军没有喝完。
#都怪将军。
而此时公输师傅敏锐地注视到他们这边:“考生不许交头接耳!”
微生柳叹了一口气,仰头将那杯苏打豆汁儿一饮而尽。
随后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万能合成机上。
众人:“……”
哇哦。
是个狠人。
已经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交卷,因为微生柳不和常态的举动而又留了下来,开始好奇这位睡了半场的奇女子会整出什么花活。
但还有一部分人是这样想的——
“很好。女人,我承认你的小把戏吸引到我了。”
“刚刚那是什么?想喝。”
“???”
“这一届考生这么多变态吗?”
等到考场还剩下最后几个人的时候,微生柳终于站了起来。因为过多注视屏幕而眼睛酸涩,她慢吞吞地揉了揉,打了个哈欠,能看到眼睛里的红血丝。
“哦哦哦终于生出来了!”
“她做的第一项是长刀?看着也还好吧?跟普通的长刀没什么不同。”
“我还以为要憋个大的。”
“完全是放弃了那个发射器呢。也对,我听说工造司也只复现了一个架构。”
“交卷了我就可以去要饮料了。嘻嘻。”
“?生化武器来了。生化武器真的来了。”
“建议以后见到丰饶孽物先泼一杯苏打豆汁。”
“不是苏打豆汁。是苏、打、豆、汁、儿!”
考场外其余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传进去。微生柳舒展了一下身子,完全没有其他考生那样的紧迫感,拿上自己的长刀,慢吞吞地走到台前。
这是她仿制黄泉的那把长刀。
出于尊敬,她双手呈递到台上。这把刀很长,不仅很长,还弯,银质的金属外壳,镶嵌一些花纹,像被咬掉一口的月亮。
测试武器的资格其一,是考生用这把刀,去劈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块黑色的石头不知道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应当属于陨石的一种。微生柳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仍然觉得所有的矿石,星体,宝石,除了微观结构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劈入的深度作为成绩。
这一项其实也与考生的力气相关。但一切的实力在这块硬度极高的石头面前都不起作用,目前最高的记录仅为十几厘。
还是由一位身高九尺的狐人男子,兼修过云骑课程,才奋力劈出来的。
与他相比,微生柳简直娇小得可怜。
“那柄刀感觉都比她长……”
旁边有人嘀嘀咕咕。
此乃诋毁!
微生柳不爽地看了过去。
……不过好像确实有点长。
她两只手抓着,像一个小人举起了四十米大刀,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旁边已经有人善意地笑出了声。
众人的笑声尚未停止。微生柳表情很严肃,严肃得让人以为她是认真的。举着那个比她还要高的长刀,横劈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块无论是怎样锋利的枪刀剑戟,都不能仅能在表面留下剐蹭的考核石,在随意的讨论声中——
缓慢地挪了一点。
“抱歉。歪了。”微生柳歉意地一笑。
“没事。你继续。”
公输师傅随意道,手指无意间触摸到长刀碰过的边沿,狠狠地被烫了一下。
公输师傅:???
这是激光剑吗?
微生柳已经挥起了第二刀。这一刀挥舞得相当谨慎,为了精确度而舍弃了力气,看上去像亲吻了一下考核石。
考核石不动如山。
微生柳疑惑地“咦”了一声。
众人不出所料。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又心想之前还真以为她会有什么后手。
他们为先前愚蠢的自己摇头。
还真让一个小孩给唬住了。
考场内外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然而公输师傅却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考核石。
仿佛要盯出什么花来。
这时,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
“我怎么觉得温度有点高……”
“正午也过了吧?现在不应该正是凉快点的时候吗?”
“哪里那么烫?”
“卧槽这石头在冒烟!”
原本已经打算散去的人群复又聚拢,一群人围在考核石面前,想摸又不敢。
公输师傅面对这一群好奇的小脑瓜,催促道:“让开让开!让我进去!”
被排挤在外的微生柳:“。”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在考试。
考核石上面的空气,因为高温散发出的热浪而变得扭曲。公输师傅谨慎地寻了块绝热的木棍,试探性地去戳了一下。
热浪接触,发出一阵嘶哑地拉扯声,木炭被烤焦的味道瞬间弥漫。
下一刻。
考核石瞬间热化,裂痕从内部开始根根蔓延,直到遍布整个球体。
在目瞪口呆的眼神下,分崩离析-
“我来晚了。”景元指挥着彦卿灌满了赋活水,不够还找丹鼎司要了几大瓶,才匆匆赶到现场,见到人群正围在面前,疑惑道,“这是在干什么?”
他个子高,顺手拔掉了一片叶子。
这个导致微生柳一下午都因为过度摄入赋活水而不清醒的罪魁祸首,果不其然接收到微生柳悲伤的眼神。
景元疑惑:“考核未过?”
微生柳盯着他手上的叶子,谴责:“那是我的最后一片叶子。”
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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