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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25


    金如意突如其来抛了个怪物过来?,江月鹿浑身戒备。


    但这个“怪物”很快就在面前停滞不动?了,他没有放松警惕,他还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看到过屏幕以外的东西出现?!


    “它不会伤害你。”金如意解释,“是在和你对话?。”


    “和我对话??”


    “你仔细去听,看脑海里会不会传来什么声音。”


    江月鹿仔细一想,便?觉得金如意不是想要诱导他,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就别?想再知道王林蓉的下?落了。


    想到之前他是在问对方如何得到关于自?己?信息的,便?有些了然:难道,就是这个“东西”告诉她的?


    他慢慢放松下?来?,带着怪异的心情端详着面前黑绿色的漂浮物,那?像是个发霉了的芽尖,鼓鼓的,带着脉动?,似乎是在呼吸。


    这么一想,就更怪了。


    他注视着霉芽尖,忽然感受到一道声音径直出现?在脑海。


    “你的亲人,不在我的鬼都。”


    江月鹿一愣,“苏铁?”


    “你的亲人,不在我的鬼都。”


    “……”


    江月鹿试了好几次,发现?霉芽尖只能重复这一句话?。见?他半天默声不语,金如意猜到这东西又显灵了,但她不知道审判官听到的话?是否和自?己?相同。


    江月鹿抬起头来?,“我的事,是它?告诉你的。”


    “嗯。”金如意点?点?头,“它?似乎对阴司钱大赛的选手很了解,每次我的对手出现?都要点?评一番,你……比较特别?。”


    “噢?”江月鹿挺诧异。


    “你出来?的时候……它?特别?亢奋,话?很多。”


    “……”


    “而且现?在还跑到了你面前……”金如意腹诽,简直就像在电视机面前看不过瘾,非要到现?场去见?见?真人的极端粉丝。


    “你的意思,这是它?第一次跑出屏幕?”


    金如意说是的。


    江月鹿眯起眼,视线在霉东西和屏幕之间来?回,实在匪夷所思,它?到底是怎么从屏幕里穿过来?的?


    按理?说这个房间内的东西都是麟芽城的所有物,他们被限制在这些一样的小房间里动?都不能动?,但这个小东西却能自?如穿梭……等等,啊。


    江月鹿愣住了。


    接着,他忽然语气不稳,“你有没有觉得,它?很面熟?”


    “黑绿色的风格吗?”金如意看着那?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小怪物,“麟芽城内的东西大多都是黑绿色,和我们进来?时见?到的那?……”


    她忽然反应过来?了,张了张嘴,“麟芽?!”


    “没错,就是麟芽,剥下?来?的麟芽片。”


    金如意难以?置信。


    这是王林蓉最后留给她的东西,不说一千遍,她认认真真看过几百遍也是有的,但是从来?没有把这小小的黑绿块和开场时饱满的麟芽联系起来?。


    第一,每次开场前的时间都很短暂,她很少有时间细看。


    第二,这一小片的体积与那?块莲座一样的麟芽不能相提并论,乍一看无法得出二者有关联。


    这次之所以?能这么快联系起来?,是因?为审判官在之前的PK里幻化出了麟芽,她甚至不觉得那?是幻象,因?为实在很真实。


    审判官开场前看到的麟芽难道和他们不一样吗?难道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


    金如意不知道江月鹿过目不忘,但是在那?次PK里,她确切地知道麟芽片居然可以?一层层剥下?来?,因?为江月鹿为她展示了。


    外围的芽片较大,那?么内里的呢。


    是不是就是小小的一枚,就和……这一片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金如意喃喃,“和麟芽城有关的话?,是不是和都主?苏铁有关?林蓉是被苏铁带走了吗?不对,她肯定是被带走了,不然她不会有麟芽片啊!”


    “她到底在哪里?”


    江月鹿没有理?会她,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有了一个念头,便?有无数的思绪延伸而去,他的脑子飞速转动?,连眼眸都变得些微恍惚,映出了漂浮在空中的麟芽。


    许久之后,他忽然伸手,将那?枚麟芽片握住了。


    “你说,林蓉她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才……”金如意猛然有了想法,正?要抬头和审判官确认,却发现?面前的屏幕里空无一人。


    刚刚还在屏幕里的审判官,不见?了。


    “……审判官?”金如意呆滞片刻,声音忽地大了,“审判官?!”


    正?在她想要呼叫析木津过来?,对面空旷的屏幕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在。”


    “……”


    她一个死人,竟然被逼出了心跳,金如意松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审判官的声音,是不是比刚才小了?


    “你在哪里?”金如意不解。


    此时的江月鹿正?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参观——现?实里的直播间。也就是那?个像是狭窄游戏房的场所。


    “进了这场大赛以?后,我就一直趴在这面屏幕上,一切活动?都以?直播为主?,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房间。”


    金如意更觉乏味,“房间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是啊,都一样。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江月鹿吃力地贴着墙壁行走,太窄了,这里实在太窄。


    “这破地方……还没有我以?前网吧的卡座大呢。”江月鹿这么想着,却忽然意识到,“这么说来?,我们每个选手的直播间不也像是相似布局的网吧房吗?网吧的电脑都是一个个排列在一起的,参加比赛的选手也会坐在一起。”


    每个选手都进了大赛……


    但却看不到彼此……


    江月鹿注视着手中幽幽发绿光的麟芽片,“但是它?却能够自?如穿梭……”


    一道笑声轻轻响起,江月鹿自?言自?语,“我好像猜到了。”


    “猜到什么了?”


    “金如意,我来?找你。”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前言不搭后语,但她还是答应道:“好的,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晚点?开一场直播,但是……”


    话?戛然而止。


    金如意震惊地看着在她房间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时半会都没从座椅上起来?。


    江月鹿挑着眉,看了看靠再座椅里的金如意,她不再是屏幕里召唤出白骨小人的凌厉妈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青年。


    她穿着带尾巴的恐龙睡衣,头发潦草,眼圈发青发肿,手中还拿着一包抽纸,地上全是揉成团的纸巾。


    看见?他之后,更是将嘴巴张成了O型。


    “金如意?”


    “……审判官?”


    金如意震惊得回不过神,参赛这么多年,她从没在房间看到其他人出现?!


    “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也是你的能力吗?”金如意暗自?打量着审判官,他比她想象中年轻好多。


    “不是。”江月鹿摇头,“没有你的帮助,我或许过不来?。”


    “我的帮助?”


    见?到江月鹿手中举起的麟芽片,金如意惊讶极了,“是它??”


    “之前就想过,我们每个主?播的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简直就像一个宾馆的单人间那?么规整。而且既然是同一场大赛,那?我们应该离得不远,只不过围绕在我们面前的黑色墙壁非常牢固,一时半会没想到要怎么出去。”


    江月鹿问道:“难道你们没想过要出去?”


    “呃……好像一开始想过,但是后来?注意力就不在这些事上了。”


    一来?是进了大赛就要想着怎么赚钱,想着出去也没什么用。


    二来?是电子屏幕害人,这面屏幕比电脑还要好用,简直就像一个沉浸式全息直播平台带给主?播和观众双重极致享受,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时候就不会再关注周围的现?实了。


    江月鹿能反其道而行,一是因?为他刚参赛。


    再者,就是他开始怀疑阴司钱大赛所谓的规则并不成立,就算拿了第一也不会实现?奖励兑换,而是像王林蓉和析木津的哥哥那?样消失不见?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思不能光放在赚钱上,要想其他突破口。


    作为参赛很多年的选手,金如意很快接受了现?实,只不过这种网友线下?见?面的尴尬感还是一时半会挥之不去,等回过神来?,忽然感受到了无语。


    “你要干什么去?”


    “……”


    她看着江月鹿贴着墙根从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看似是在走路,其实和爬墙差不多。


    而且一边扭曲爬行一边还要紧紧握着手里的麟芽片,姿态更为阴暗。


    金如意感觉自?己?的眉毛猛烈跳了两下?,她很难把这个扭曲爬行的年轻人和直播间冷酷无情的审判官联系上。


    不过,这样扭曲爬行的家伙倒是更容易有老婆吧……


    也许就是靠着扭曲爬行的本领才找到的……


    “等等。”江月鹿爬了一半路程,忽然意识到,“我也没必要非要到另一头吧,这四?面墙应该都能穿过去。”


    刚说完,他的上半身就溶进去不见?了。


    金如意:“……”


    不知为何,她也滑下?了椅子,踢开了地上擦过眼泪的几团纸。江月鹿返回来?,差点?被她吓了一跳。


    这无声无息站在身后来?的女人开口问自?己?:“对面的房间是谁?”


    “析木津。”


    “他没看见?你吗?”


    “这面墙在他背后,他好像正?在开会,没留神。”


    金如意忽然扭曲地笑了。


    江月鹿:“……你要干什么?”


    “知道你刚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感觉吗?”金如意幽怨极了,“太没面子了,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别?人有多么震惊。”


    ……


    “很好,就按这个效率继续。”析木津听完昨晚的收益汇报,锐利点?评,一点?也没发现?身后的墙融化一般,出现?了一男一女。


    女的面孔还猛抽嘴角。


    用三个字来?解释她的兴奋,那?就是:看好戏!


    流苏女漫不经心听着老刘汇报,打了个哈欠,忽然猛地愣住。刚刚她似乎看到会长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头。


    会长的直播间都是金光华彩的,从来?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突然放出个人头肯定不是用来?吓唬他们,流苏女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她揉了两下?眼睛,抬头一看。


    妈的!


    怎么还变成了两个人头啊!


    两颗人头出现?在频频点?头、毫无察觉的会长上方,将金灿灿的背景都融化了一半,会长虚拟出来?的直播间像是被奇怪且强大的力量腐蚀了,从边缘向内流出了黑绿色的汁液。


    析木津不悦道:“流苏女,你发呆好久了,为什么不注意听?”


    “会长,会长……”


    “你的头上,你的头上……”


    老刘鄙夷:“头上有什么,你这胆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尸骸会的人群除了唐泽全都暴动?了。


    唐泽镇定地指着自?己?的头,“会长。头上。”


    这下?析木津真能确定是自?己?这边不对劲了,他从右下?方瞥到了自?己?的视角,发现?了诡异的黑绿色变化还有那?两颗黑影人头。


    他赶紧把摄像头掐了,心如鼓擂。


    我操!


    竟然能进入现?实了,这是参赛这么多年来?的头一次!


    可恨……我马上都快要找到哥哥了。


    析木津猛地抹了把脸,怒而向后一转,却和两个一点?都不丑陋扭曲相反赏心悦目的“怪物”对视了,女的带着怪笑,十足的怪物模样,恶趣味地开口:“析木津,你长得好矮。哇,好夸张,怎么还被吓哭了啊?”


    这肯定是怪物!


    析木津立刻打消了外表滤镜。


    不仅很恶俗,还很恶毒,很懂怎么挑衅我!


    绝对的怪物没跑了!


    析木津气得浑身发抖,冷静吩咐,“唐泽,去叫审判官,去叫审判官!”


    他一边说,一边抹了把脸,把眼泪擦了擦。心里想着,还好他妈的没人看到,要是被其他主?播知道尸骸会大名鼎鼎的会长析木津每次激动?的时候都会哭那?他就别?想在鬼都混了。


    这样一来?,他不禁感激起大赛的规则限制。


    让他们不用在线下?见?面。


    “不用了。”


    “啊?”析木津愣地抬头。


    那?个一直不说话?,却无法忽视存在感的漂亮青年开了口,“我就是审判官。你好……析会长,先把眼泪擦了。”


    第162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26


    “你是审判官?”析木津惊讶得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了,“审判官……不是像装甲坦克一样强壮吗?你怎么会是审判官?”


    江月鹿的笑容凝固:“……”


    就在他反思平时的扮相是不是过于粗糙的?时候,析木津才反应了过来,“等等。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金如意鄙夷:“你才想到问?这个吗?”


    析木津转过头来,看了半晌:“你又是谁啊?”


    金如意:“……”


    “我当初可能高估了你的?脑子。”她语气不乏讥笑,“早些年你我一直盘旋在阴司钱大赛的?榜单前十,我以为你多?多?少少是个厉害人物?,没想到反应巨慢,还?会在背地里哭。”


    “平时指挥尸骸会那帮成员的?时候,你不会也在抹眼泪吧,析会长?”


    “你是……你是妈妈?!”析木津听出来了。


    他顿时感到别扭。


    线上怎么叫阵都可以,线下面对面了却喊不出口对方的?ID。


    如果析木津曾经有幸活过,在江月鹿那个世界生存过,他就会知道自己?此时的?尴尬叫做网友的?第一次面基。


    “会长,会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析木津转过身。


    屏幕上还?是他的?网络虚拟扮相——也就是他特意模仿了金木犀的?那身金闪闪穿搭,手?中还?招摇地晃着扇子。


    析木津:“……”好心虚。


    谁能知道他现实里是个脆弱普通的?身体,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宅男白?T,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他咳了一声,“没什么大事,是……妈妈和审判官找我来了。”


    老刘以为是要切屏聊天:“行,那我们就先挂了。”


    流苏女莫名想起刚才看到的?两颗人头,觉得事情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你这身扮相实在浮夸,线上看就算了,亲眼看到更想打爆。”析木津的?身边忽然冒出来一道声音。


    “会长,你忘了开屏蔽了吧,我们也能听到。”老刘一皱眉,怎么感觉这道声音这么熟悉呢……


    说话的?方位也好奇特,就像是从?会长那边传来的?。


    但是,不可能。


    他立刻打消了自己?的?疑虑,谁都知道阴司钱大赛期间,每个选手?都只能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他们都是参赛很?久的?老成员了,也曾尝试过穿过房间去往别的?地方,但不管是谁的?能力都没有用。


    “你还?给?尸骸会的?成员起了备注啊。”金如意凑近细看,“朋友一生一起走,知心密友,呃啊,连群都有备注,相亲相爱一家人,这就是你们尸骸会的?作风?”


    尸骸会全体成员:“……”


    析木津挡住屏幕,镜头完全黑了,只听得到他在大声驳斥对方,“这是我的?隐私,少来偷窥行不行?”


    流苏女忍不住:“会长,你……你房间是不是有其他人啊?”


    “给?我让开。”


    “不让!”


    金如意一个肘击,就把弱不禁风的?析木津给?推飞了。尸骸会的?成员们看着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的?妈妈,警铃大作,“是妈妈——敌袭,唐泽,快去叫审判官啊!”


    “我就在这里。”


    屏幕里又出现了熟悉的?审判官。


    尸骸会的?成员们茫然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妈妈……审判官,出现在了会长的?房间?”流苏女难以置信,“怎么办到的??”


    老刘一挥手?:“你听他们胡说八道,这肯定是会长闲着没事干又开发出来的?新玩意,这两个人是假的?!吹口气就散了你信不信。”


    其他成员都在给?他打眼色,老刘丈二摸不着头脑,“看什么,你们干吗都朝左边努嘴,嘴抽筋了啊?”


    流苏女歪着嘴,“看你右边,右边……”


    成像刚好是反过来的?,他们看到的?左边就是现实里的?右边,老刘慢慢转过头,猝不及防和一个男人对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


    普通,只是相对于鬼都千奇百怪的?鬼物?来说。男人的?相貌是非常出色的?。


    但问?题就在于此,这个房间里从?没有出现过除他以外的?其他生物?,老刘的?灵魂都在战栗:“鬼……鬼啊啊啊啊啊啊!”


    审判官,也就是江月鹿,心平气和地经过撅过去的?老刘,手?捧黑芽来到了下一个房间。看到他在屏幕里消失了,尸骸会的?其他成员做好了一万分准备,都不看屏幕了,提心吊胆地四?处环视。


    但是都没等到陌生的?人影出现。


    群里滴滴警报:“发现了!在高帽子那边!”


    “他这是往另一头走了吧,那我们的?危机是不是暂时解除?”


    “我跟你说——没!有!他刚从?我身后经过!”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防不胜防啊?!”


    ……


    江月鹿没有理会这些声音,有了手?中的?这枚黑芽,墙壁形同?无阻,他没有数到底经过了多?少个房间。


    心中的?惊奇也越来越重?。


    无穷无尽。


    这些房间一个紧靠一个,无穷无尽,他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然后,他改变了策略,不再没有规律地去尝试,而?是以自己?的?房间开始,每次都走正前方,大约过了三个小?时,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站着沉思了一会,又走到旁边金如意的?房间,这次也是走正前方,过了没一会,他又回到了原处。


    金如意已经从?析木津那回来了,他们尝试过,黑芽的?起效范围是两个人,超过之后就无法?再穿过墙壁。


    她看着忙活了快一天的?江月鹿,心中嘀咕:这位审判官是完全不顾直播那头了吗?


    “尸骸会和高帽子的?合作是很?能赚钱,你那位榜一大佬稚女也不是吃素的?,出手?就是百万。这就是你的?底气吗?”


    金如意不太理解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这枚黑芽看起来就只有穿过房间的?能力,但这对阴司钱大赛毫无帮助。


    要走正统途径,还?是得赚阴司钱才行。


    “少了十分钟。”江月鹿忽然道。


    “什么?”


    “从?你的?房间走一圈,要比从?我的?房间走一圈少十分钟。”


    “有吗?”金如意没有注意时间,“但这又意味着什么?”


    她忍不住提醒,“你的?竞争对手?们可没有闲着,他们把你和高帽子的?直播风格偷学了,虽然你的?能力很?稀奇,但是长此以往观众也会看腻,如果不想办法?,冠军花落谁家还?不一定的?。”


    江月鹿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盯了黑芽半晌,又抬脚溶入了另一面黑墙。


    金如意:“……”得,就当我没说。


    不到两个小?时,江月鹿又回来了,金如意稀罕地发现他居然流汗了,要知道鬼是不会流汗的?。


    她不免又想起当初PK的?时候,黑芽传来的?心声,说江月鹿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从?其他鬼都来的?。


    他的?身份暴露以后或许会掀起轩然大波,但是金如意心不在此,就算真的?是人非鬼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王林蓉,参加比赛也是因为此,现在线索全无,又牵扯上了都主苏铁。


    唯一能指望的?似乎只有这位“审判官”。


    看他回来,金如意忍不住问?:“有什么发现吗?”


    “我试着从?你旁边的?房间走了一圈,又沿着你旁边的?旁边的?房间走了。”江月鹿的?鼻尖盈着一小?滴亮晶晶的?汗水。


    “每次的?时间都变短了!”


    金如意:“变短了,然后呢?”


    望着黑绿色的?小?尖芽,江月鹿出神道:“这个东西的?材质和墙壁一样,你没发现吗?”墙也是黑绿色的?。


    “所以它们才能相融啊……”江月鹿的?脑子转到了最快,无数个房间从?他脑海掠过,任谁看他现在的?表情都像个疯子。


    “我的?房间在外圈,你的?在内,还?有更内圈的?房间,一圈紧贴着一圈,房间在不断减少,所以穿行的?时间才会减少。我们的?房间都用这种东西连在了一起,如果从?外面看,那会是一个什么形状?”


    “就像一个……”


    金如意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漂浮物?。


    非常熟悉的?漂浮物?。


    麟芽!


    每次大赛都会看见?的?,在空中的?麟芽。


    层层叠叠的?芽片越往内越少,中心是一个小?小?的?尖,芽片合拢拥抱在一起,组成了那只麟芽。


    除了麟芽,还?能组成另外一个东西。


    这个东西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我们……是在麟芽城?”金如意并不愚笨,她只是十分震惊,“麟芽城,真的?是一只麟芽?”


    江月鹿不语,抬头看去。


    他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天花板——天花板也是黑绿色的?。


    倘若目光再往高处延伸,从?高空俯视,就会看到他们被镶嵌在一个个小?格子里,饱满的?芽片是他们生活和直播的?空间,这是一座无比庞大的?鬼之城。


    “苏铁……这么强吗?”金如意胆颤。


    “林蓉是不是还?在这座城里,在一个我们找不到的?房间?”


    江月鹿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他们肯定被藏在一个最特殊的?地方,在这座城里,哪一个房间是最特别的?,仅有一个,独一无二?”


    金如意喃喃:“……最中心的?房间。”


    其他芽片都是一个包着一个,只有最中心的?,才只有一片!


    多?年遍寻不得,忽然来了线索,金如意的?眼神顷刻间锁定了江月鹿手?中的?黑芽,正要去夺,却被躲开了。


    “还?给?我!”金如意冷道:“这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是林蓉给?我的?。”


    “我没有抢占它的?意思,我也知道你要拿去干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去了之后,是不是还?会落到和她一样的?境地?”


    “她都出不来,何况是你?”


    金如意愣了神,“那我也要去!”


    “好,那你去。”江月鹿把黑芽还?给?了她。


    这个操作让金如意有些无措了,她原本还?想着要争夺一番,没想到江月鹿直接放弃。她转过身就要离开,却被江月鹿喊住。


    “做一对亡命鸳鸯,还?是带着她逃出来,你自己?选。”


    金如意站定很?久,最终懊丧地叹了口气,慢慢滑坐到了地上。不用开口,江月鹿也知道了她的?选择是什么,“你还?有理智,这很?好。”


    金如意苦笑:“如果我没有理智,直接跑了呢?”


    江月鹿:“那我会直接把你打倒。”


    “呵呵。”金如意刚要说话,却被江月鹿制止,“嘘,别出声。”


    她坐在地上,手?中的?黑芽也触及到了地面,带着她的?手?臂溶进了地板里。江月鹿盯着那块地面,“前后左右的?墙我们都走过了,地下呢?”


    他忽然想起夏翼说过的?,另一个麟芽城。


    第163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27


    江月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你在这里等,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回来,那你就告诉析木津他们。”


    直觉告诉他,地下非常危险,不会像之前穿梭墙壁那?么平静。


    金如意讶然,“你要去……”


    她?很快就知道?江月鹿要去哪了,因为下一秒,他就手握黑芽慢慢溶入了地下-


    江月鹿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繁华的商城。


    熙熙攘攘的人流,排队的店铺,看起来就和他从前生活的城市一样。


    因为夏翼的经历,他特意关注了下来来往往人们的衣着,还有商场的构造,发现这里的时间点应该和夏翼刚进来的时候差不多。


    人们用?的手机也是最新的智能?机。


    “你在看什么?”


    坐在路边的男人向着女伴晃了晃手机,“最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app,上面的直播还挺吸引人的!”


    女伴凑过去,“什么啊,好血腥!”


    “嘿嘿,这个?主播正在□□呢,据说他能?找来任何一个?人的仇人,然后用?各种方法把他折磨死?。”


    女伴咋舌,“你怎么看这种直播啊?”


    “没办法啦,麟芽app上的直播就是和你们看的那?种不太一样。”


    江月鹿走近两?步。


    这不就是他的直播间吗?


    当然,现在这个?直播间是讨债公司共用?的了,他们依靠江月鹿的能?力从阳世?找到仇人,威逼利诱要他们还钱偿命。


    “哎,你看什么看?”男人发现江月鹿一直瞟他们,还以为他是在看自?己女朋友。


    江月鹿的样貌就是拉仇恨的最大武器,当即收获了不客气的白眼,“你能?不能?走远一点,这是我们的位置。”


    “不好意思。看入迷了。”江月鹿指了指屏幕,“这个?直播确实有意思。”


    男人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身旁的女伴原本没什么感觉,但看到江月鹿这种颜值的男人都对?直播感兴趣,不由得好奇了,“他们要怎么折磨仇人?”


    男人立刻滔滔不绝:“这还不简单,数落他从前的罪行,像现在直播的这人,从前就干了不少坏事,一桩桩给他数清楚了,这就是审判!”


    “这些人都特别胆小,被人绑在椅子上,拿把刀吓唬吓唬就什么都说了。我看过好几场直播,都是被吓死?的。”


    “拿刀啊,好吓人!”


    男人哼了声,“这算什么,昨天晚上还一边割他的耳朵一边问罪呢,你有没有见?识过这么长的钉子?全都打到他脑子里!还有找来野狗,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被吃掉……”


    胡说八道?。


    江月鹿在一旁心想,他的直播间可?是正儿八经的审判工作,不会做这么血腥的事,恐怕是这小子为了讨女友欢心故意夸大的。


    “哎呦,结束了。”男人很满意,“这场也很有意思,打赏下主播吧。”


    江月鹿的眼睛睁大了。


    有女朋友在旁边,男人不好意思少给,立刻就打了价值666的礼物过去,江月鹿眼尖地看到礼物飘过后,氪金条真的往前涨了一些。


    他准确记得,比刚才的数字多了666。


    也就是说,男人打赏的钱是……阴司钱?


    可?是……阴司钱不是死?人才会用?的吗?


    “草,你干什么啊?!”男人忽然被人摸了下鼻子,当即弹跳了起来。身旁的女伴也用?复杂而震惊的眼神看着江月鹿。


    有呼吸……是活人!


    江月鹿还想更确定一些,“不好意思,能?把手腕给我摸一下吗?”


    “……神经病!”


    男人迅速带着女朋友逃之夭夭了。临走时还在懊悔,以为是觊觎自?己对?象,没想到觊觎的是我自?己!


    “……”江月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有些太急了。


    乍一听到阴司钱和活人有关,他急得口不择言,动作也很莽撞,被人当成变态是应该的……还好没有人看到。


    “搭讪水平未免太差了。”一道?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月鹿回过头,看到抱臂站在广场喷泉的夏翼。


    大约是为了匹配当下的现代场景,他身上的衣服也跟着换了,只不过还是红色的。


    夏翼冷眼瞧着江月鹿,语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刺人,耐心了许多,“你应该先来找我,这座城时刻都在变动,要是我晚一步,你就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


    江月鹿罕见?地心虚。


    自?从上次之后,他很难把夏翼再当少年看待,而处于平视的位置之后,挨训就挨得很真情实感。


    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怎么找你。”


    “你在哪都能?找到我。”夏翼平淡道?:“只要你想。”


    他走了过来,用?手指拨出他脖颈上的泪珠,“这个?留给你,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我可?以用?它来找到你?”那?岂不是像定位器一样BUG,江月鹿本来想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又想到自?己眉心被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说话?”


    江月鹿顺嘴就道?:“既然你知道?它的用?法,就应该早点教我,不应该现在才对?我发脾气。”话说完,江月鹿心惊肉跳。


    他,好大的口气!


    他在对?鬼王理直气壮地说些什么?


    一时间后悔不已,心虚地瞥了眼夏翼,却发现他望着江月鹿,若有所思许久,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你说得对?。”


    江月鹿:“……”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夏翼说道?:“我总是忘记你不记得这些,而且之前……”他想说之前也没有时间谈到这些,但是听起来像是在找借口,便?不再提。


    江月鹿悚然极了。


    “为什么这么看我?”夏翼不解。


    “你,不生气吗?”


    江月鹿唔了声,不好意思道?:“刚刚那?句话太耍无赖了,也很没礼貌。”


    “你原本就是如此。”夏翼很淡然,“我们从前玩游戏的时候你总是耍赖,一开始还欺负我并不懂得规则。”


    对?他来说,哥哥一样照顾人的江月鹿反而是陌生的。


    心直口快说自?己不爽的他才让自?己找回了些熟悉感。


    “……好吧。”江月鹿更难为情了,他过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他连忙道?:“刚才那?个?男人是用?阴司钱打赏的。”


    夏翼点了点头,“看到了。”


    “我来讲讲我这边遇到的。”


    “好。”江月鹿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坐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此情此景颇为熟悉,好像这样的复盘交流做过无数次。


    “第一,这座城无时无刻不在变动,当初我进来时以为时间不断在缩短,其实后来次序被打乱了,我还见?到了更为现代的城市建筑。”夏翼说道?:“也就是说,这座城的时间整个?都是混乱的。”


    “然后再来说说这些人。”


    那?双红色的眼珠注视着他,看起来就像非人生物,“麟芽app是随机出现在手机中的,不是人人都有。这些人打赏的钱是阴司钱,但是生活所用?却是通用?现金。”


    “他们不会疑惑吗?”江月鹿说。


    打赏时的账户是个?人账户,换成他,账户里的钱变成了死?人用?的,他非得上银行讨个?说法。


    夏翼摇了摇头,“这座城里的人虽然活着,但也不只是活着了。”


    “他们似乎被一双手操控着,是被放置到这座城里的演员,像你刚才遇到的男人,他或许和那?个?女人都不是情侣关系,但是冥冥中的力量却能?让他们两?个?扮演下去。”


    江月鹿迟疑,“那?双手……是苏铁?是苏铁,改变了他们的认知?这么大的城,这么多的人,他能?做到吗?”


    夏翼道?:“有何不能?。十二乱鬼巫之中的都主,和平日巫师所见?恶鬼不是一个?等级。而且……”


    见?他皱起眉,露出厌弃的神色,江月鹿不禁问道?:“而且什么?”


    “苏铁的血似乎可?以控制人的意识,但我只是听说,不了解更多。”


    江月鹿觉得他话说得奇怪,“可?你是鬼王,苏铁不会瞒着你吧?”


    “他没有瞒我。”夏翼冷着脸,“有一年他们都主合起伙来送礼给我,苏铁送的便?是他自?己的血,臭得要死?。”


    “听起来这位都主比金木犀还要自?恋。”江月鹿心想。


    他将?夏翼的话理了理,“这么说的话,我们在上面比赛的钱都是从这座城里来的了。阴司钱大赛的钱是从相反的麟芽城获得的,大赛的第一会消失,但其他选手不会……”


    江月鹿想得头痛。


    要是能?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问问这个?麟芽城和麟芽app的事就好了。


    ……哎?


    夏翼看他,“怎么。”


    “……”江月鹿转过身,看着雾气缭绕的城市广场,更远处的风景仿佛蜃楼模糊不清,人影隐约其中,看起来更像鬼城。


    谁知道?这座城里竟全都是活人。


    只是他现在想着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位榜一大佬,稚女,是不是也在麟芽城?-


    稚女是意外打开麟芽app的。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幼受尽宠爱,家里人为她?安排了钢琴和礼仪课,每一周的行程都排得十分满当。


    沉迷手机并不是一个?大小姐应该做的,她?和那?些所谓的直播视频更是相去甚远。


    原本挨不着边,却在那?天下午有了转机。


    那?一天,为她?上课的音乐老?师带来了她?的孩子,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做法,但是老?师别无选择,“小姐。实在抱歉。我待会要带着他一起去赶飞机,时间来不及了……”


    她?其实想恳求这位小姐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的外公外婆,不然她?一定会丢掉这份报酬昂贵的工作。


    但是,小姐平日实在是太冷淡了。


    此时此刻也是,她?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背着身在看乐谱。老?师觉得希望渺茫,她?与其站在这里,还不如自?己去辞职。


    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大小姐忽然出声,“你们要去坐飞机?”


    “啊?是……是的。”


    “要去哪里?”


    她?报上了邻市的名字,得知了答案之后,小姐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静静看着外面,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茫然的话,“一直有雾气,不适合飞行。”


    “……啊?”


    小姐转回身来,冷淡道?:“你可?以将?他留下了。”


    这是……允许她?带孩子教习的意思?老?师连连道?谢。


    一支曲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休息时间,老?师去了洗手间,练习室里就剩下大小姐和老?师的孩子。


    “赵而流……你应该接受审判。”


    原本坐着不动,闭上眼像是睡着的小姐,却猛然睁开了眼睛。


    片刻后,她?幽幽地坐到了男孩身边,将?后者吓了一跳,“你……你干吗?”


    “他是谁?”


    “这是什么?”


    一言不发的小姐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若是老?师在此,一定会打开窗户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


    男孩知道?她?的身份,纵然被吓到,还是乖乖给这个?漂亮冷漠的小姐姐讲述了麟芽app和直播的规则。


    但是小姐最好奇的主播,他却无法提供更多。


    “他叫做审判官,是刚出来的新人,粉丝也不多,我也没法给你挖更多信息了。”男孩生怕照顾这位小姐不周,妈妈的工作就要跟着飞了。


    小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我要了。”


    “你要我妈的手机?”男孩震惊。


    “我花十倍价钱买。”


    男孩不假思索,“成交。”


    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和扮演大小姐,还有了另外一件事做。


    看直播。


    准确地说,是看这位审判官的直播。


    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感觉非常熟悉,在认识很短的时间内,她?已经为他打上了超过百万的金额。


    如果家人知道?,一定会垂泪说孩子堕落了。但是她?不想去管。


    从生下来到现在,她?的自?我意识单薄可?怜,按部就班地配合着家人,演着一出乖乖小姐的戏码,这是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要看这个?人的直播。


    想要给他打赏。


    冥冥中有股力量在告诉自?己,这些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这一天,稚女也在等待审判官的直播时间到来。


    但是很意外地,她?居然收到了一条私信。


    ——“稚女小姐,能?否线下见?一面?”


    来自?审判官。


    第164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28


    江月鹿一进?咖啡厅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榜一大佬,他和夏翼一前一后坐了下来,用很熟络的语气问道:“等很久了吗?”


    稚女摇了摇头。


    江月鹿没有说话,凝视她很久才笑了,“你好像不太爱说话,是?因为紧张吗?”


    稚女又点了点头。


    “希望你?不?太介意,找你?来并没有其他意思。”江月鹿把想了一路的台词顺利地说了出来,“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审判官,这位是?我的朋友。”


    “冒昧联系你?,是?因为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稚女看着他许久,忽然道:“我对你?有印象。”


    她似乎没有听进?去江月鹿的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外人看来,自顾自说话很没礼貌,配合上她现在空茫的表情,就更像神经病在发病了。


    不?过?江月鹿并不?这么觉得。


    他对这个“麟芽城”中?的一切意外都做好了准备,这里的人和陌生人搭伙过?着日子,毫不?察觉自己在用死人钱打赏,甚至对直播平台那些?匪夷所?思的视频都不?感到意外。


    这些?人比鬼还?要奇怪。


    “你?是?我的忠实粉丝,对我没有印象才是?不?对吧?”


    “不?是?的。”稚女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作罢了,视线第一次落在了江月鹿身旁的少年身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一般人用这种眼神看夏翼,他早就拍案而起。但?现在他好生坐着看菜单,一点也不?在意。


    江月鹿悄声:“你?好像脾气变好了点?”


    夏翼:“她又不?是?对我有意见,而是?在费劲回忆在哪里见过?我。这些?吃的要吗,感觉你?们?要聊很久。”


    江月鹿大惊:“这里的东西能吃吗?”


    “跟着我,当然可以吃。”夏翼给了个十分嚣张的回答,叫来服务生,一口气要了许多吃食,在这个过?程里,稚女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状态很不?对劲。


    等食物?上来以后,她也不?动筷子,如果不?是?偶尔会看向窗外,江月鹿甚至觉得她就是?一座森寒的冰雕。


    良久了,她抬起头来,冷淡的声音丝毫看不?出来是?豪掷千金给江月鹿的粉丝,“你?说有事要问我。”


    “嗯,确实有。不?过?不?着急,我想先听听你?的故事。”


    “我的?”她很快摇头,“我没有故事。”


    “不?是?波澜起伏的才叫故事,你?可以讲一讲你?每天的生活嘛,你?的家里人,你?所?住的地方?,这些?也是?故事。”


    稚女有些?恍惚。


    “我的生活……很无聊,读书长大,两点一线,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我的家人有爸爸妈妈,但?是?他们?意外去世?了,现在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对,我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大的房子。”


    “很完整的故事啊。”江月鹿笑着道:“你?没有哥哥吗?”


    她迟疑了,“哥哥?”


    “感觉你?会有一个哥哥。”江月鹿耸肩,“没有就算了,不?提这个,所?以你?明天也要去读书?”


    稚女:“每到周六是?我学琴的日子。”


    “听起来每天都有安排啊,那我们?今天喊了你?出来,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如果是?的话,我先说声抱歉了。”


    稚女的脸上又泛起了熟悉的迷茫,“我今天……今天不?应该出来的。”


    “嗯,但?是?你?还?是?出来了。”江月鹿说道。


    “我……为什么会出来,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嗯?这样不?对……为什么不?对……”


    江月鹿和夏翼一个安静坐着,一个安静地吃着东西,坐在对面的白?发小姐喃喃念叨着,脸上时而浮现出痛苦,时而出现迷茫。


    江月鹿略微有些?不?忍,“……就像严格执行指令的电脑,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生活,我的话就像一个意外触发的病毒,让她开始额外的思考了。”


    简而言之,脑子都要烧了。


    “你?还?是?早点告诉她比较好。”夏翼道。


    “我这不?是?怕会出意外吗……”


    他们?在说什么……坐在对面,稚女的脑子一抽一抽地痛,她低下头,手指挑起几?根头发。奇怪,她的头发怎么会是?白?色的,而且又是?什么时候长到了这么长的?


    正这么想着,忽然被人叫了名字,“冷问寒。”


    她也非常顺利地答应着,“嗯?”


    “稚女”猛地一呆,伴随着这个名字的注入,她的灵魂仿佛跟着被撞击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来,扫过?陌生的咖啡厅,窗外雾气缭绕的都市,还?有头顶那些?盘旋不?动的飞机。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钢琴老师说要坐飞机时,他感到荒谬了。


    飞机场的飞机从来没有真的飞过?,它们?存在在那里,只?是?为了方?便城市里的人们?确认,就像演员确认影棚里的道具是?否齐全一样,至于那些?道具到底有没有用,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把这场戏演好就行了。


    过?了好久,“稚女”眼中?的茫然全数退却。


    江月鹿坐在对面,朝着他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稚女”,也可以说是?冷问寒,用力地抿了下嘴唇。显而易见,他和江月鹿一起进?来了鬼都,但?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浑浑噩噩地,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此生活。


    江月鹿在卖力直播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在欣赏吗?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没有认出江月鹿来……他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月鹿看了看他的神色,“还?想得起来之前的事吗?”


    冷问寒打起精神,“可以。”


    从被操控的状态里解除出来以后,先前的记忆就跟着浮出了水面。


    他能想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又是?怎么在街上遇到那对所?谓的亲人,被他们?带回别墅当作唯一的外孙女养了起来。


    而他也顺理成章接受了这个设定,扮演起了大小姐。


    “你?和我们?过?来的时间差不?多。”江月鹿思考着,“我还?以为你?没有进?来,这场考试只?有我一个。”


    夏翼的筷子一顿。


    江月鹿迅速改口,“只?有我们?两个。”


    冷问寒像是?没看到这两个人的小动作,他还?沉浸在悲伤和歉疚之中?,却听到江月鹿问他,“对了,你?有见到童眠吗?你?进?来了,说不?定他也一样。”只?不?过?被苏铁操控,还?在这座庞大失序的城里毫无察觉地过?着日子。


    冷问寒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江月鹿自言自语,“这么大的城根本无从找起,先不?管他了,你?来跟我说一说你?在麟芽城当大小姐的事,事无巨细都要说个清楚。”


    冷问寒猛地抬头,“好!”


    ……


    半小时后。


    “那应该没有错了。”江月鹿肯定道:“先前我就有这种猜测,听到你?说的,就更能确定了。”


    “这座城里的人,全都被苏铁控制了。”


    “这个想法?,我和夏翼已经说过?。刚才听了你?说的,我还?有一些?细节要补充。”江月鹿的手指在桌上缓慢地点着。


    “第一,这个麟芽城和我所?在的格子直播间有着微妙的对应关系。”


    “我之前就很好奇,为什么有的鬼魂能对活人托梦,有的却不?行。一般来说,托梦只?能对有关联的活人进?行。就像我死了,会对你?还?有童眠托梦,但?是?倘若和我有关的活人都不?见了,那我就无法?托梦成功。”


    “一部分鬼魂能找到对应的活人,另一部分却不?行。这说明什么?”


    “我先前怀疑是?这部分鬼魂早已和人世?失去了联系,但?是?来到这个麟芽城以后,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江月鹿眼神锐利,“如果这个人世?,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世?间。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呢?”


    此时此刻,以他们?为中?心,似乎圈出了一个点。


    这个点之外的地方?,全部都笼罩在雾气之中?,街上店内人来人往,老板、店员、职工……全都忙活着各自的事,但?仔细去看,这些?人的表情木愣愣的,眼神时而泛起一丝挣扎一丝清明,很快就暗了下去。


    “这个庞大的人世?,就是?由苏铁搭建起来的。他的用意是?什么?”


    一个鬼都的都主,操控了这么多活人,却没有杀他们?,没有利用他们?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实在匪夷所?思。


    夏翼忽然道:“一个整体。”


    江月鹿看向他。


    “这只?麟芽,因此成了一人一鬼、一死一生的整体。”夏翼说道。


    江月鹿很快跟上了他的思维,“……其实不?是?两个麟芽城,一直都只?有一个,一生一死、一人一鬼合在一起才是?一个整体?”


    夏翼点头,“以我对都主的了解,他们?的用意或许在更深的层次,并非是?玩过?家家的游戏。”


    鬼王的见解不?可能不?听,江月鹿思索道:“更深的用意……活人和死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阴司钱,阴司钱……”


    他忽然拍案而起,“就是?阴司钱啊!”


    咖啡厅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江月鹿浑然不?觉,“在两座城之间来往流通的就是?阴司钱,一切都是?为了阴司钱大赛服务的,而阴司钱大赛又是?个骗局!”


    “苏铁就是?想让更多鬼魂来参加大赛啊!”


    但?是?这么做——


    究竟为了什么?


    让一群鬼魂费尽心机追逐一个并不?存在的奖励,只?是?为了乐子吗?


    【叮咚——】


    【叮咚——】


    熟悉的程序声音忽然响在了半空,江月鹿迟疑了一秒,随即感到了震惊——


    他居然在这个麟芽城里听到了直播间那面屏幕上发出的电子系统音?


    任何事发生突然变化都是?有原因的,难道是?他的话触发了什么吗?


    半空之中?,一个黑绿色的麟芽升起,随着它缓慢地转动,一个具有实体的芽包渐渐成形。江月鹿朝四周看去,周围的人都被定住了。


    这一切都在表示着,接下来将会有巨大变故发生。


    “戒备。”他提醒道。


    不?用他说,冷问寒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他现在正想要发泄内心的郁结,见到这只?“麟芽”——苏铁的所?有物?,也是?安排了他人生的道具,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手都握紧了。


    而在他对面的夏翼,却好整以暇坐着,还?有空闲浅抿一口咖啡,显然是?不?将这朵黑芽放在眼中?。


    然而他的右臂却微妙地紧绷着,那是?离江月鹿更近的位置。


    “审判官!不?好了!出大事了!”


    随着这只?麟芽的出现,江月鹿竟然也听见了来自直播间中?的析木津的声音。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激烈,甚至忘记坚持模仿他最敬爱的金木犀大人,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我哥哥,他回来了!”


    第165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29


    析木津的哥哥回来了?


    夏翼状似无意:“他哥哥回来不是天大的喜事吗?为什么他要说不好了?”


    江月鹿立刻反应了过?来,“析木津,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我哥哥,他确实是回来了,还有王林蓉,她也回来了!”析木津吓得不轻,说话颠三倒四,“但是他们变得很不正常!特别不正常!”


    析木津摇出一个画面。


    狭窄的房间角落,瘫坐着一个和析木津面容相似的少年,他背靠在?墙上,苍白?着脸,翻来覆去念叨着同一句话,“全都会回来,全都会回来,我们没办法,没可能赢他的……”


    他忽然坐起来,一把?抓住了析木津的肩膀。


    “啊哟,哥!”


    无视了弟弟的呼救声,他狰狞地大喊,“全都流走了,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啊啊啊骗子!骗子!”


    析木津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挣脱,眼圈有点红,“我哥他从出现就是这样,我说什么他都不理,王林蓉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江月鹿忽然道:“其他的鬼呢?”


    “你知道?”析木津一愣。


    “他们既然被放出来了,那应该每一届的大赛冠军都被放出来了,全部都是你哥这样吗?”


    析木津黯然地点头,他有些茫然地站着。


    哥哥是回来了,但是却连他都认不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是为救出哥哥而努力的,可是如今这个结果……就是他愿意看到的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从刚才开始,PK不能进行?了,付费系统也崩溃了,我们的屏幕都黑了下去。而且我莫名其妙还能和你通话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江月鹿说道,“很快就知道了。”


    “什么——”


    江月鹿利落地挂掉了通讯,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叮咚”的启动声还在?持续,这道声音是和所?有的诡异一起出现的。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等?到声音停止的时候,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解释。


    “叮————咚————”


    一声无比长的叮咚戛然而止,天空中再也没有声音。


    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忽然都动作?整齐划一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低下头注视着。楼里的,店里的,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如此。


    江月鹿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之前撞见的情侣,他们的动作?僵硬无比,早已失去瞪着他的鲜活。


    “这一切,都是苏铁控制的吗?”


    夏翼对他向来有问必答,“苏铁的血有控制的能力。”他还是闲闲坐着,像是和这场庞大的闹剧无关。


    只是因为江月鹿在?这,他才在?。


    冷问寒忽然道:“看。”


    寂静的空中,忽然扯出了一条黑绿色的缝隙,像是将?天空从中间撕裂,露出了幽暗的芽肉。伴随着一阵牙酸的咯咯声,缝隙里吐出了一枚圆圆的钱币。


    看色泽似乎是古钱,它见风就长,没过?几秒就和“生育”它出来的缝隙一般大小,钱币长大到和旁边六层楼相同尺寸,才慢慢停止发育。


    巨大的古钱币漂浮在?空中,缓慢地旋转着。


    因着它变大了,江月鹿才注意到,钱币的半面都覆着血迹,色泽黯淡,已经融入进币身里难以分离了。


    血?


    由?于刚刚夏翼提起,他瞬间就想到了,难道这是苏铁的血?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血涂抹在?一枚古钱上,又为什么在?大赛的后期放了出来,这和析木津哥哥口口声声的骗局有关系吗?


    “咔嚓!”


    钱币一分为二,扯出了一面透明?色的屏幕,还出现了不少花里胡哨的图标。江月鹿诡异地发现,这竟然和自己直播的那面屏幕一模一样。


    耳边传来析木津的再呼叫,“我靠,审判官!怎么回事啊?!”


    “我们的屏幕忽然亮了,但是都不是我们自己的直播间了……”这凭空冒出来的直播间到底是谁的啊?!


    不止是析木津有这个疑问,整个阴司钱大赛都乱了套了,先是无法直播,然后赚钱工具屏幕又遭不明?人物?控制,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都隐隐感觉到,这次的阴司钱大赛似乎和以前的不一样了。


    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屏幕。


    “奇怪,弹幕一条都没有了……”


    “可是人数……个十百千……这是一百万人吗?!”


    “怎么会有一百万人的直播间啊???而且为什么没有人说话??”


    屏幕上出现的还算是他们熟悉的内容,一分为二的PK环节,头顶则是倒计时,此时流逝到还剩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58、57、56……”江月鹿同样注视着屏幕。


    伴随着数字在?空中流逝,一分为二的PK直播间,右边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刚一看到那张脸,冷问寒就握紧了拳头,蹭地站了起来。


    江月鹿也很诧异。


    因为那是他的脸-


    看到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一张脸,析木津不禁有些诧异。他立刻就认出来,这是审判官,虽然线下打过?照面,但他还是习惯叫他这个名字。


    “他怎么会出现在?屏幕里?”析木津有些发冷。


    “这是PK界面,他要和谁PK?”


    无数个问题接连滑过?,析木津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浑浑噩噩的哥哥失魂的眼神扫过?屏幕后,在?一分为二的界面上停驻,接着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析木津身后。


    将?他一把?推开!


    “哥?你怎么了啊!”


    耳边析木津的大喊再次传来,江月鹿开始思?考要不要切断联络,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发狂大喊:“苏铁,又是你,又是你想要害我们吗?!”


    江月鹿:“谁?”


    析木津很抱歉,“这是我哥……忽然就扑过?来了。不好意思?你现在?一定?很忙吧,要不然我先切了不影响你。”


    他哥的情绪确实很不平稳,析木津拉了几下居然没拉动。


    “我们进来是为了赚钱,是奔着大赛第一的奖励进来的!如果知道这是个骗局,我根本就不会进来!”


    “根本没有第一名的奖励,你骗了整个鬼都,就是为了陪你玩这一场游戏吗?!太滑稽了!我今天就要撕开你的真面目,让大家知道你是一个偷偷摸摸藏在?幕后的弱比,每次到了大赛快结束的时候才现身——”


    析木津快要按不住狰狞的哥哥,他的额头都迸发出青筋,眼球涨得通红,“哥!”


    “然后开出可笑的最?后一局PK!”


    江月鹿微微一顿。


    “哥,咱们先不说了,先去那边缓缓……”析木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现在?马上挂掉。”


    “等?等?。”


    江月鹿道:“我有话问你哥。”


    析木津为难道:“他现在?这样,根本回答不了你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怎么问。”


    析木津只得答应了,转过?身将?情绪崩溃的哥哥让了出来,瞧见他这样,析木津眼睛红得厉害,还是忍着,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哥,就几个问题,问完就没事了。”


    他哥完全听不到旁人在?说什么,死死盯着PK界面。


    江月鹿忽然道:“你参加了最?后一局PK还输了是么?”


    这话勾起了析木津哥哥的思?绪,他的眼珠一滞,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又听到对方继续扎他心窝子,“你本来是第一,当时大赛赚阴司钱最?多的选手,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甚至可能都已经在?庆祝。”


    “但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PK界面出现了,而且连到了一位突然冒出来的主播,他自称苏铁,是这样吗?”


    他好像身临现场般描述出了当年的噩梦。


    “然后你就输了,不止输了,还被关在?了麟芽城无法和弟弟见面。你后来又见到了其他选手,比如王林蓉,他们和你经历的事一模一样。”


    “于是你笃定?,自己一定?是被苏铁骗了。”


    析木津的哥哥忽然晦涩地开口,精神较之刚才平静了许多,却添了几分怨恨与?哀戚。


    “为什么要来这里……这场阴司钱大赛,根本没有所?谓的赢家。”


    江月鹿轻笑了一声,“我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人吧,毕竟这一届原本的第一可是我,现在?屏幕里也是我的脸。”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哥哥悲观道:“他这么有底气把?我们都放了出来,就是觉得自己无往不胜,一定?会赢。到了那个时候,你输了,我们还是会被关起来,而他们这些选手……”


    他看了弟弟一眼,对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们会离开麟芽城,但是却不会记得你。等?到明?年,这场阴司钱大赛还是会继续开始,还是有无数怨鬼跑来被骗。”


    ……


    “他说的是真的。”另一个直播间里,王林蓉虚弱地坐在?地上,对面色难看的金如意宽慰一笑,“我当时的情况要好一些。”


    她的能力与?预感有关,提前一步梦到了自己被关起来的画面。


    “所?以当时才会来找你。那枚麟芽是我意外获得的奖品……直觉告诉我它会很有用,所?以我把?它留给了你。”


    王林蓉笑了笑,“和这个麟芽城关系密切的麟芽,说不定?有一天能带我脱出危机。我还是蛮自私的不是吗?在?那种?情况下还想着算计。”


    “别说这些了。”金如意不想听,“既然出来了,来日方长我们……”


    “你没听明?白?析木津他哥说的话吗?”


    王林蓉抬头,“每一届都一样,谁都赢不了苏铁,到时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我们和鬼都都主抗衡,只有死路一条!”


    金如意也拔高了声音,“为什么赢不了,他能赚到九千万,那就赚得比他更多就行?了,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呢!”


    王林蓉低低笑,摇头道:“你根本不懂……”


    ……


    析木津的哥哥似乎认定?他不可能会赢,江月鹿发现了这件事。


    都主虽然和普通的大鬼有着等?级压制的区别,但是作?为恶鬼,往往不缺少“以下克上”的心思?。


    更何况鬼的七情六欲较之人更为浓烈,析木津哥哥谈及都主苏铁的所?作?所?为,却是恐惧远远大于怨恨,连一份想要报仇的念头都无。


    这并不符合常理。


    “最?后一局PK的规则和之前一样是吧。”江月鹿想让他说出更多,“只要赚到比对方多的打赏就算赢。”


    析木津哥哥不吭声,他便继续往下说。


    “这把?PK不会有任何作?弊行?为吧?”江月鹿问道。


    哥哥死气沉沉,“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打赏的阴司钱都是从哪里来的,我现在?人就在?这里,我也知道这些活人是被苏铁控制的。”江月鹿顿了顿,“如果苏铁控制他们全部都给他一个打赏,那我必输无疑。”所?以他才会问允不允许作?弊。


    哥哥摇头,“苏铁认为这种?PK没有意思?,他不会这么做的。”


    江月鹿还未说话,他又道:“但你还是不可能赢。”


    “为什么?”


    “问题出在?钱,而不是规则。”析木津哥哥紧紧皱着眉,“就算你赢了苏铁,之后也不会被认为是赢家的。”


    他的话实在?让人听不懂,冷问寒在?心中想:赢了不就是赢了,为什么不能算赢家?


    “你们知不知道阴司钱大赛的规则?这场为期一周的比赛要怎么分出胜负,第一名怎样才算是第一名?”


    析木津在?旁无意识地回答道,“……赚到最?多的钱。”


    “是赚,也可以说是拿。只要在?比赛结束的时候,你手里握着的钱是最?多的就可以。所?以阴司钱才是关键。”


    江月鹿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苏铁为什么要创造出一个活人世间,多此一举让这些活人为选手们打赏呢?


    这些钱……有什么特殊之处?


    电光火石间,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这些阴司钱,来来往往都在?这一个麟芽城中回转和流通!


    从没有去过?别处!


    那么……是不是,也从没有其他阴司钱进来过??


    这座城是封闭的,这些钱也是?


    “苏铁能让这些阴司钱都——”析木津的哥哥忽然像被扼住了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哥哥!”


    半空之中,一道声音从旋转的古钱币中穿透而出。


    “鄙人的事,还是由?鄙人来答较为合适,就不劳烦他人了。”这声音听起来十分文雅,却高高在?上,含着一份审视的意味。


    “你便是今年第一的选手吗?呵呵。因着你,这场大赛前所?未有的热闹啊。”江月鹿感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但他却看不到对方在?何处,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你真是一位大有机缘之人,我十分中意……”


    话语飘散在?空气中。


    江月鹿的身后就是一身红衣的某恶鬼。鬼中之鬼。


    高天之上的一瞥,几乎让苏铁肝胆俱裂,后怕不已——


    “鬼王大人……您为何在?此?!”


    第166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30


    “他认出你了。”江月鹿没回头,但他的声音却径直传到了夏翼耳边。


    夏翼没有特别的表情,似乎在?这里被点?破身份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他仰头注视着那位惊疑不定的都主,忽然?笑了一下。


    他对江月鹿开口。


    “在所有的都主里面,苏铁最容易被我记住,你猜这是为什么?”


    江月鹿摇了摇头。


    夏翼还?是笑着,“弱肉强食,就是这偌大鬼都的不二法则。那些踩着尸骸站在顶端的都主们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鬼了,心里对我怕得?要死,却不敢表现出一二。所以这些年来,不论是纪红茶还?是秦雪,金木犀还?是他的兄弟,又或者是从你们学院叛逃而出的乌夜明……他们都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除了苏铁。”夏翼说道:“他是真想杀了我。”


    江月鹿想了想,“这算是自不量力的想法吗?”


    “可以这么说,毕竟他做不到。”


    夏翼很是平静,衣摆都被吹了起来,“但一直妄想做不到的事,这种鬼没有理智,特别疯魔。对鬼来说,疯可是好事,苏铁能从中吸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又疯魔又荒诞,想必你猜得?出他的名号了。”


    夏翼不动?声色地瞥江月鹿一眼,“喜怒哀乐四鬼,苏铁就是其中的乐。”


    “为了享乐无所不用其极吗……”江月鹿想起那些荒诞不经却带来乐趣的直播,还?有那个总是爆发出大?笑的黑芽系统。


    说都主的审美会影响自己的鬼都,看起来这话不假。


    苏铁缓了好一会,总算消化了鬼王到访的现实。


    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也得?到了解释,怪不得?他无法掌控整场比赛,总能感觉到有一股失控的力量藏在?其中。


    “鬼王大?人也来参赛吗?!”苏铁突然?间亢奋起来。


    夏翼淡淡道:“我参不参赛你心里没点?B数吗?”


    苏铁:“……”


    江月鹿也挺想抽苏铁的,一开始就把夏翼送出直播间,隔离在?另一个麟芽城,不就是直播系统的自我保护吗?


    明知故问!


    苏铁还?惦记着暗杀鬼王抢夺力量的计划,脑子灵活地转了转,“其实……现在?参赛也来得?及,无非就是再为您排上一场PK,倒也不麻烦。”


    夏翼拒绝得?干脆:“滚吧。”


    苏铁早就见识过他的没素质,心中遗憾不能吸取鬼王强大?的力量,但是转念一想,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他还?有其他乐子。


    那枚不断转动?的古钱币终于停下,江月鹿感觉到苏铁那道视线黏上了自己,对方?的语气忽然?十分复杂,“原来你是鬼王大?人的人。”


    就连旁边的夏翼都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这么多年说过那么多废话,唯独今日这一句最是动?听。


    “能走到我面前,还?能和鬼王同行,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苏铁话锋一转,“不过,你还?是会输的。”


    冷问寒警惕地看着,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个苏铁,似乎对自己非常自信。


    他认为赢下这场PK势在?必得?,而且还?是在?认出鬼王,并看出鬼王和江月鹿交情不浅之后,继续保持着这份自信。


    就算有鬼王插手?,我也还?是会赢。


    冷问寒的冷汗渗出额头,他为什么会这么狂?他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看到江月鹿的身影在?古铜钱下消失,苏铁也打算进?入直播间,开始他们之间的PK。刚要抬脚进?去,余光忽然?瞄到一个身影轻松又随便地走了过来。


    红衣服,很显眼。


    苏铁的眼皮都抽了抽,感觉自己几百年死掉的心脏都颤了两?颤。


    “鬼王大?人不是不参赛吗?”


    “是不参赛。”夏翼的脸上写满不耐,“陪考不行?”


    苏铁沉默了。


    他举办过那么多大?赛,见过那么多主播,看过那么多场PK,从没听说过有哪个缺心眼鬼需要陪考的。


    “那就随鬼王吧。”反正他一定会赢。


    只要那枚古钱还?留在?他的手?中,这里的阴司钱都会朝他奔涌而来-


    江月鹿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镇。


    街道上的建筑古色古香,但他的历史?学得?一般,一时间分不出来是哪个朝代。他下意识抬了抬手?,发现直播界面还?在?。


    他能看到自己的直播间,也能看到苏铁的。


    苏铁的声音响了起来,“放心好了,我既然?要和你PK,就会选择公平的方?式。我不会再控制那些活人,他们想要给?谁打赏阴司钱就给?谁打赏,最后还?是看你我二人谁到手?更?多。”


    江月鹿不动?声色,“那可真是谢谢了。”


    心中却想,一个敛来活人组成鬼城的自私鬼会有这么好心?


    他可不相?信苏铁嘴中的公平。


    “不要怀疑我的话。”苏铁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你不是走到最后的第一个选手?。在?你之前,有析木津那位,金如意那位,都曾经到达过这里。”


    “每一次我都会安排这个舞台,这是我最喜欢的舞台。但是他们赢了我吗?”


    自然?是没有赢的,江月鹿很清楚。


    “这是哪儿?”


    苏铁:“我活着时住过的地方?。”


    “那也能找到你本人了?”


    苏铁:“你是在?打探情报吗?我们的比赛早就已经开始了,你得?自己去探索。观众们自然?也会根据你的表现打分。”


    “你活过的地方?,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江月鹿一笑,“但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怎么都赢不过你吧?”


    随着他指出这一点?,原本空空的氪金条忽然?上涨了一些。苏铁自然?也能看见他的直播间,笑了起来,“你在?卖惨啊?很聪明的做法,尽可能去试就行了,但是我留一句话在?这里,不管你赢到多少钱,最后的胜利都将属于我。”


    对他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些来赢钱的选手?们踏上这个舞台。


    那些渴望赢到阴司钱的鬼魂,却不知道这个城镇才是毁天灭地的副本。


    他抑制不住笑容,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听到苏铁的声音不再传来,江月鹿也准备动?身开始探索,刚要行动?,却感知到什么,转身朝身后看去,“夏翼?”


    出现在?城门口的少年可不是夏翼。


    江月鹿古怪地看着他,“……”


    竟然?还?换了一身衣服。


    原本在?麟芽城里的时候,他就看见夏翼穿了一身现代的装扮,深红色的衬衫和深色笔挺的西?裤搭在?一起,让他有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锋利感。


    那时候,鬼王那种非人的感觉倒是远了些。


    而现在?,夏翼又换了一身红色的古装,微长的乌发也被一条红色束带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蛮荒之地走出来刚化形的大?妖怪。


    江月鹿忽然?想起,他们最开始见到的时候,夏翼就是类似的装扮。


    “夏少爷,你怎么跟来了。”


    听到江月鹿这么问,夏翼眼皮子抬了抬,知道他在?揶揄自己,“来陪考,或者说,来应援。”


    应援也是直播PK时常常出现的玩法之一,主播可以拉一位上线。江月鹿当时看了看规则,发现和印象中的连人上麦差不多。


    换到麟芽城以后,真成了“连人进?直播间”。


    “也不知道苏铁跑哪里去了。”江月鹿始终觉得?这位都主的行为很古怪,“他说这是他从前生活的地方??”


    夏翼在?漫不经心看四周,闻言点?了下头,“苏铁是都主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个。”


    “这座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恐怕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没错。”在?这点?上,苏铁也没必要骗他多此一举。


    但他又转念一想,苏铁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会选择什么方?式和他PK,他言语之间的意思,好像也不在?意观众会不会给?他打赏。正是这一点?才叫他觉得?奇怪,一直以来,苏铁都表现得?太自信了。


    这种自信和金木犀的那种还?不太一样。


    金木犀当时还?是对他们作何行动?有些兴趣的。


    但苏铁毫不关心……难道他料定,无论自己选择哪一种PK,无论他在?这座城里探索到了什么,得?到了多少打赏,都不会赢过他?


    “先过去看看吧。”一人一鬼走进?了城镇,古街旁站着两?三行人,正窃窃私语说着话,对他们的到来视若无睹。


    江月鹿在?他们的面前招了招手?。


    夏翼笑了起来:“看不见的。”


    那倒是更?方?便窃听了,江月鹿便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地偷听起来,“昨天苏家出事了,你们听说没?”


    “我倒是听说,这苏家的大?公子前不久从城外回来,忽然?就有钱还?他爹欠的赌债了。啧啧啧,好些人都说这大?公子的钱来得?不清不楚,怪得?很呢!”


    “正是这些钱惹的祸事。”一个小厮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偷偷去大?公子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他带回来的钱箱子里没有装满,你们肯定想不到,那箱子里只有一枚钱币!”


    “一枚钱币?那他怎么还?得?起那些赌债的?你小子莫要再骗人了。”大?汉不屑道:“我接了要债的活,亲自去查看过,那些钱一分不差,一分不假。他这钱从哪里来的我不管,只要按期还?上就行了。”


    小厮道:“怪就怪在?这里,如果?大?公子只带回来一枚钱,为何还?要特意买一只大?箱子好生装着?如果?只有这一枚钱,那他那些还?债的钱又是从何而来?我整日都看着,大?公子没和其他人有过交流,饶是说他的钱是从别处讨来,也不太对……”


    那大?汉看出他有话要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厮看了看四周,一点?没发现身旁凑着一个偷听的江月鹿,压低声音道:“你们说,那枚钱币会不会是靑蚨钱?”


    第167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31


    “靑蚨钱?”江月鹿似曾相识。


    夏翼道:“靑蚨钱又叫子母钱,以血为媒,可引来钱币无数。”


    江月鹿啊了声,这才?想了起来。


    言露初中?的?时候上生物课,有?段时间对?昆虫很?感兴趣,那次看见她拿了本课外读物念念有词,他就抱着关爱妹妹的心思多看了两眼。


    ——靑蚨。


    靑蚨这种昆虫很?奇妙,传说母体生子以后,倘若遇到了母子分离的?情况,那母子便会想方?设法回到一处。


    所以从前的?人听?了这个传说,便突发奇想将青蚨母子的?血涂抹在钱币上,这样一来,涂了血的?钱币也会按照靑蚨的?习性必定再飞回来,这也叫做“靑蚨还钱”。


    江月鹿问道:“这个苏家的?大公子不会就是苏铁吧?”


    听?起来,苏家原本也是有?钱有?势,却因为苏家这一代的?家主不成器,赌钱欠得倾家荡产,苏家现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城中?人人都在看笑话,却没?想到苏家这位大公子出城一趟,忽然?带回一个大箱子。


    然?后就有?钱还了。


    城里本来就有?“靑蚨钱”的?传说,这次看见苏家大公子身无分文地回来,到那箱子前一开一合就有?了救命钱,不禁想入非非。


    在他们七嘴八舌的?猜测里,那只箱子俨然?已成了垂涎之物,源源不断冒出钱财来。


    江月鹿心?想,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呢?


    夏翼站着,眼眸里却淡淡的?,“不管那箱子里有?没?有?靑蚨钱,他们起了心?思,就像烧着的?火斩不断也灭不尽了。”


    江月鹿了然?,“这是人心?不足的?贪欲。”


    随着时间流逝,“靑蚨钱”的?流言在城中?越演越烈,很?快就有?人自告奋勇去苏家跑了一趟,一些从苏家出来的?小厮也拍着胸口发誓,说他们亲眼看见大少爷晨起放飞靑蚨,夜晚不到就带着钱币归来。


    有?人便不高兴了,“他爹可是和我爹一起欠下的?赌债,怎么他有?办法还钱却不告诉我一声,我们从前也有?一些情谊在的?!”


    “等等,你们说他那靑蚨带回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对?啊!那些钱的?来路怕是不正当,不然?他为何偷偷摸摸一声不吭?”


    “没?准儿他是从各家各户偷来的?……你们回去看看,自己家的?钱有?没?有?少。”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没?有?少钱也会有?人嚷嚷起来。


    大家一起穷的?时候还好说,但要是其?中?一个突然?暴富,其?他人就会看你不顺眼起来,“一人怀璧”的?罪名迟早会落下。


    江月鹿心?想,他们真?是想要一个说法吗?


    还是想要苏家大公子告诉他们背后的?真?相?


    他们想要的?,眼红的?,无非就是别人有?而?我没?有?的?“靑蚨钱”。


    夏翼淡淡看着这群人在闹市街头你一言我一语,他的?脾气比江月鹿初见时好太多,如今只带着一丝讽意。


    “千百年来,人皆如此。”


    一个恶鬼,说出了这番话。


    江月鹿沉默,远远看着那群沸腾起来的?人。


    这里是幻境,他与他们隔着时空距离,但是此刻他却非常能理解他们——不如说,非常理解这份人性。


    他在孤儿院里,在言家,在失去掌权者的?言家公司,都曾见到过这样沸腾压制不住的?人性。


    “我们必须让他给个说法!”


    “待会上门?,大家都不要害怕,天道王法在我们这边呢,他才?该心?虚得要死!”


    话是如此,但是真?要上门?,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第一个去敲门?,如此一来,同仇敌忾的?人各怀心?思,很?快也就散了。


    江月鹿却觉得他们还有?其?他心?思。


    夏翼笑道:“等夜深了再看。”


    光天化?日,身正也怕影子斜。


    但到了夜里,影子就与夜色融为一体,什么也看不见,遮掩得严严实实。


    第一个翻墙进苏家的?人,很?快摸黑奔到了放箱子的?房门?外。他鬼鬼祟祟朝四处一看,那张脸就着月光,被江月鹿完完全全看了个明白。


    那是白天时,在人群里不怎么发言的?一个人。


    房门?的?锁很?快就被打开了,来人惊喜之余,也忘记怀疑为什么苏家大公子会将珍贵的?靑蚨钱放在无人看守的?屋子。


    他轻手轻脚很?快朝箱子走去,喉咙一滚,咽了咽口水,眼前浮现出日后坐拥珍宝随手撒钱的?美好日子。


    啪。


    他打开了箱子,内里果真?有?一枚钱币。


    他颤抖着手,将这枚钱币拿了出来,细细打量。古钱的?边缘有?陈旧的?血迹,他用拇指研磨也没?有?擦去分毫。


    “这就是靑蚨钱吗?”他对?着月光难以置信,这明明看起来就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钱币,但是在认真?看的?时候,又觉得与其?他铜钱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定是靑蚨钱。


    要不然?为什么单独锁在这间屋子?


    来人认真?将靑蚨钱包好,塞入了腰间,沿着来时道路再次翻墙出去,一路畅通无阻。等骑在墙上时,他也不由?得感叹今日自己的?好运气。


    但运气这东西从来都说不好。


    拐过一个路口后,他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喂,得手了没?有??”


    他吓得不轻,转过头,看见是白天见过的?几个人。


    阴暗的?巷道不见月光,几人围了上来,虽是好好说着话,但是目光都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看不出来啊,第一个出手的?居然?是你。”


    听?起来,这群人是在外面?一直看着的?。


    今天夜里,苏家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他念及此,不由?心?寒,没?有?出声,但是其?他人却没?有?多少耐心?。


    “到底得手了没?有??说话啊!”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得手了。”


    “哈哈哈哈!”几人摩拳擦掌,都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拿出来看看,我们还不知道这传说中?的?靑蚨钱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片刻后,一缕月光从云后缓缓现身,映照在了沾惹着血迹的?靑蚨钱上,被众人多道目光注视的?钱币幽幽发亮。


    纵使靑蚨钱还躺在自己的?手掌心?,没?有?被其?他人拿走,他也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来。


    刚才?在空箱子里的?时候,这枚钱币有?这么亮吗?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它却越来越亮,可那沾着陈旧血迹的?部分却仍然?发暗晦涩,两相对?比之下更?显不祥。


    心?中?还在忐忑,却听?到几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这是母钱还是子钱?”


    他摇头,“不知道。”


    “不管是母还是子,只要一枚在我们手里,另一枚迟早会飞回来。”他们越说越是可信,“那苏家的?大公子每次都要在第二日白天送钱上门?,想来是夜里放靑蚨钱出去,这便是他一直赚钱的?门?路。”


    “你现在召另一枚回来。”


    他抬头,“我?”


    “自然?是你。”


    他头皮发麻,“我、我不会。”


    在场谁都不会操控这枚靑蚨钱,正面?面?相觑之时,忽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在夜深少人的?阴暗巷道里,忽然?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几人抬头看去,忽然?狂喜,“是靑蚨钱,带钱回来了!”


    月下半空,一枚枚钱币掉落在地,当啷当啷滚到各处去,几人大喊大叫,四处奔跑着捡钱,看起来像是疯了一般。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一旁站着的?江月鹿和夏翼,这是由?于他们之间隔着时空的?距离。


    但是他们也没?有?发现在暗处静静观察的?其?他人。


    三三两两的?人影散在阴暗的?巷道里,无声地观察着。有?第一个出头的?敢于冒险的?人,也就有?谨慎小心?的?人。


    哪怕已经看到钱币四处滚落,他们也竭力忍耐,等待合适的?时机。


    江月鹿没?有?问他们在等待什么,他相信夏翼一定也清楚,这些人无非是在等子母靑蚨钱中?的?另一枚归位。只有?一枚的?靑蚨钱,拿到手里也没?什么用。


    “嗡、嗡——”


    飘浮在半空中?寻觅着母钱的?子钱,发出心?脏震颤的?声响,仿佛在寻求某种共鸣。


    “世上真?有?这么聪明的?钱币吗?”江月鹿不禁道:“就像能听?到声音。”


    地面?上传来许多人捡钱的?叫唤,这枚钱币似乎能发觉,今天它落地的?位置不是平时的?空屋子,母钱的?位置也捉摸不清。


    无神无魂的?古钱也如昆虫一般,在空中?睁大了眼无声地看着。


    夏翼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神鬼并立的?时代,一枚钱币通灵的?事不算稀奇。”


    听?他这么说,江月鹿倒是更?想知道那个时代都发生了什么。


    神鬼并立的?时代不仅关乎弟弟妹妹的?踪迹,还是夏翼曾经生活过的?年代,那时的?他是如何与过去的?“自己”相识的?,江月鹿也很?想知道。


    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终于,那枚靑蚨子钱还是缓缓朝母钱飞去了——这是生来就写在它方?寸身体上的?宿命,在它有?生之年,都必须朝另一枚钱币而?去。


    就在它快要落地的?时候,隐匿在四周的?人们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冲了出去。


    巷道虽有?两三人兴奋捡钱,但并不算很?拥挤。可随着人们涌进来,并且很?有?目标感地一同奔向靑蚨钱,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夏翼将他带往更?高的?屋檐。


    二人踩在冰凉的?月辉中?,看着无声到访的?一道人影。


    不能看出样貌,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苏铁。


    他与自己一样,和这座幻化?出的?城池格格不入,他和巷道里的?人擦身而?过,却像个透明的?影子。如今他被江月鹿和鬼王避如蛇蝎,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道死在遥远过去的?人影辨识不出轮廓,望着争抢靑蚨钱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们若有?所思。隔着漫长的?光阴,他早已不像最开始那么怨恨了。


    “知道这些人后来的?结局吗?”他没?有?抬头,却是说给江月鹿听?的?。


    既然?他开了这个头,自己不问,他也会倾诉下去。


    这些孤寂的?鬼魂,纵使强大如苏铁造出一座鬼都,却还是想和人说一会话,人的?血比鬼温暖太多了。


    “他们当时争抢了一夜,谁也没?有?得到靑蚨钱。等到日出以后,却人人猜忌起来,认为有?人将钱币藏在了身上,为此谩骂、打斗,争红了眼,却怎么也不肯承认——若非内心?贪欲无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苏铁似笑非笑,朝屋檐看来一眼。


    “鬼王大人,不必太忌惮我吧。有?您在此,我怎么敢对?他出手。”


    夏翼看都不看他。


    苏铁却笑了起来,“真?稀奇,您的?表情看起来就像要杀了我。从前的?鬼王大人会露出这么外放的?情感吗?不瞒您说,我们几个私下里都觉得那群巫师说得没?错。”


    这些事是关于夏翼的?,江月鹿听?得出神。


    “就像那位孔院长说的?,您确实是空的?。”他做了一个剖开心?扉的?动作,笑眯眯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夏翼道:“你叫巫师,倒是叫得亲切。”


    “孔院长吗?”苏铁耸肩,“无所谓了,我和金木犀一样,不是很?在乎巫师和恶鬼之间的?恩怨。”


    “他是享乐至高无上,我是活了一辈子又死了一辈子,做鬼嘛,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他又朝江月鹿看来,“如果早知道这个人会影响您的?喜怒哀乐,我恐怕早就给他发麟芽城的?邀请函了。”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没?明白。


    “鬼王大人,你这人是从哪里捡的??先前那么多年从未听?您提过。”


    夏翼无声表示:不该管的?别管。


    “行了。我也不多问。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再不开始找点乐子就来不及了。”苏铁活动了下脖子,问江月鹿道:“看出我的?能力是什么了吗?”


    江月鹿觉得苏铁这只鬼很?有?意思。


    “你说靑蚨钱是无主之物,倒也不见得。”他的?目光从散了光影的?巷道人影移过,“你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从如今麟芽城和阴司钱大赛的?规矩来看,你的?能力应当是融合了靑蚨子母钱的?。”


    “那两枚钱至少有?一枚在你手中?。”


    苏铁:“继续说下去。”


    江月鹿回忆着进入麟芽城以来目睹的?一切,“每一届大赛的?获胜者,最后都要和你PK,他们在被你击败以后一蹶不振,我从他们口中?听?过不止一次,说我不可能赢你。”


    苏铁玩味道:“那你觉得你能赢吗?”


    江月鹿没?理他,他在分析问题的?时候不会被人带走话题。


    “而?你,自从PK开始后也非常自信,说不管我使出什么手段,你都是最后的?胜者。你的?自信和金木犀的?不同,似乎有?着绝对?的?底气,不管我是谁,我来自何方?,我要用什么和你PK,都不可能赢。”


    “哪怕——”江月鹿静静道:“你不敌的?鬼王也站在我这边。”


    “哈哈哈哈!”苏铁的?笑声炸裂地响起,“你比我更?狂妄!”


    “认为鬼王大人会帮你,未免也太无知了。无论我们恶鬼之间有?着怎样的?矛盾,无论我们如何厮杀又互相谩骂,在对?巫师一事上,我们都出奇地一致。”


    “我们绝对?不会帮一名巫师。”


    “但是没?关系,你是人嘛,不了解我们鬼都的?规矩很?正常,今天就算退一万步讲,就算……”


    苏铁有?所忌惮地看了眼夏翼,“就算他真?的?出手,对?最终的?胜负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江月鹿摇头,“他不会出手的?。”


    苏铁狐疑极了,在江月鹿说完这句话以后,夏翼却也平和地收敛起了一身戾气,“是的?,我不会出手。”


    苏铁意味深长:“看来我高估你的?价值了……”


    江月鹿恳切道:“他不会出手,是因为我会赢你。”


    苏铁气极反笑,“说什么大话——”


    “你的?自信不就是因为最后所有?的?钱都会回到你身边吗?”听?到江月鹿直白地点明一切,苏铁微微一顿,很?快又笑了起来。


    这不算什么秘密。


    他让江月鹿在幻境中?看到靑蚨钱的?故事,就是做好了打算,让江月鹿不算无知地败在他手里,总比他不清不楚地死去有?乐子的?多。


    更?何况,也是给鬼王卖一个面?子。


    ——看吧,我让他知道了我的?能力是什么,就算如此他还是赢不了我。


    苏铁在喜怒哀乐四鬼之中?,掌握着极喜极乐的?情绪,为此,他召集许多鬼魂来参加大赛,让他们在直播界面?里使出浑身解数讨要打赏。


    拿到钱的?主播,得到了喜悦。


    给出钱的?观众,也得到了喜悦。


    在这一刻,人与人的?悲欢是相通的?。


    苏铁比金木犀其?实更?疯狂,后者的?疯体现在他的?认知错误,而?苏铁的?疯则是鬼王哪怕站在面?前,他也不会避让,反而?能从挑衅鬼王的?这种亢奋感中?体会到狂喜。


    现在听?到江月鹿掌握到能毁灭他的?秘密,他居然?想大笑出声。


    他与以往任何一个站在他面?前的?主播都不同,有?他做对?手,苏铁又有?了久违的?一种畅快感。


    狂喜如灭顶之击,源源不绝朝他席卷而?来,就和过去靑蚨带来的?金灿钱币一般。


    他的?双目,永远为这样的?璀璨吸引而?去。


    “说,继续说下去!”


    江月鹿注视着越发癫狂的?苏铁,“靑蚨钱与你的?能力共通,你是母钱,那所有?的?子钱都会随你而?去。”


    “而?这座你所建造的?麟芽城,所有?的?阴司钱,都是你,苏铁的?子钱。”


    第168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32


    阴司钱大赛举办了这么多届,之前有那么多选手走到了最后,但?是谁都没能赢过苏铁,就?是因为这最后一关,是必输的局面。


    就?算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就?算拿到的打赏比之前任何一次直播都要多。


    但?只要?苏铁一声令下,那些阴司钱就会像长了翅膀一般纷纷朝着他飞回去。


    仿佛一个非常好用,屡试不爽的作弊器。


    夏翼站在屋檐上。其?实他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了,听到以?后还是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苏铁不以?为然,“不是所有的恶鬼都能和?您一样,您天生强大,我们却不同?。”


    “巫师的神灵从信徒身上吸取力量,同?样的方法在鬼都也能适用。金木犀靠着他那衔尾船上的幸福痛苦,他那倒霉的兄弟则是吸取绝望。”


    “为什么每一个都主都要?铸造鬼都呢?是因为他们天生喜欢割据地盘吗?”


    “不是的。”


    “鬼都。这个属于我们的地界,我们能够将它打造成最满意的模样,之后它便能为我们源源不绝提供相应的力量。”


    苏铁俯瞰着麟芽城,这个一分为二?、如核如芽的饱满果?实如今盛放着死人?与活人?,自如运转了那么多年。


    选手追逐阴司钱而来的贪念,活人?观众目不转睛看着直播发出的大笑。


    麟芽城没有那么多的人?心算计,观众有观众的位置,主播有主播的位置,赏罚分明,愿赌服输,这个地方是那么简单易懂。


    复杂到让一个城池的人?为靑蚨钱而疯狂的事,在这里绝对不会发生。


    “鬼王大人?。”苏铁的神色下隐匿着翻涌的狂色,“我还是不太信你。”


    “你很少对一个人?类产生如此多的偏爱与在意,金木犀会吃亏,我不会。”


    “我是所有都主之中活得最老?的一个,拥有的越多,就?越畏惧你的力量。”苏铁的语气,将坦诚的话也说得玩味放荡。


    “你说你不会干预,我却很难相信,除非——”


    夏翼撩起?眼皮,“除非什么?”


    苏铁道:“除非你立下青火誓言。”


    话音落下,整个鬼都短暂地静寂。


    江月鹿问:“青火誓言是什么?”


    “是一个只有鬼王大人?能发出的誓言。”苏铁一笑。


    也因为只有夏翼能发出,所以?才能规束他自身。


    自从夏翼诞生,不拼一刀一枪,不费吹灰之力,在这片恶鬼荒原中茫然地游走着,就?莫名其?妙成为了万鬼臣服的鬼王。


    昔日传说中的神鬼已死,如今能压制过他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唯独他自身,才能画出一道囚禁他自己的牢狱。


    那万般诡谲的青火誓言,就?是为此而来。


    “青火誓言啊。”夏翼语气幽暗,“没想到你居然在打这份算盘,既然你提出来,就?该知?道上一次出现?誓言是什么时候。”


    苏铁的神色一冷:“自然知?道。若干年前与巫师学院那一次耻辱的协议,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话说到这里,江月鹿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苏铁:“噢。差点忘记了。”


    “这位小巫师那时怕是还没有进入学院修行……说来也怪,学院的学生似乎没有你这个年纪的。”


    “学院那帮人?类最善诡计,如今还不知?道将历史扭曲成了什么模样,不过没关系。”苏铁道:“既然我今日开了这个口,那便不劳鬼王,由我来向你解释。”


    他刻意顿了一顿,见夏翼并没有阻拦,就?心安理得地说下去。


    “你应该听说过,自从我们十二?乱鬼巫横空出世,学院巫师与鬼都都主之间的实力便不再对等,他们打不过我们,便苦兮兮央求和?谈的机会。”


    “巫师小儿剿灭了那么多鬼魂,他想要?和?谈便和?谈吗?我们当初谁都不肯答应,连从不管事的罗小蜡都投了否决票。”苏铁又道:“哦,你不知?道他是谁。罗小蜡的哥哥你曾见过的,就?是金木犀。”


    江月鹿默不作声地听着。


    “但?是这个时候,鬼王大人?却答应了和?谈。”


    虽然苏铁刻意收敛了戾气,但?这桩往事一直是他们都主之间避之不提的耻辱,他们谁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在那个节骨眼上,鬼王会答应和?学院和?谈。


    形势大好,不该乘胜追击吗?


    谁都知?道和?谈是屁话,巫师和?鬼魂从不能好好坐下来商谈,这不过又是那帮玩心眼的巫师想出来的拖延诡计,可是鬼王他偏偏就?信了。


    苏铁朝夏翼看去一眼,后者?浑身未散发出威压,但?他还是谨慎地收起?了言语中的不满,“幽都山。”


    “鬼王大人?和?时任院长的孔逐宁就?在那里会面,商讨签订下了和?平共处的协议。”


    “回来之后,他便用青火在恶鬼们面前立下誓言,若他有通人?类、通学院的私心,必定玩火自焚,有朝一日死得残忍,死得干净。”


    那一日,鬼都万籁俱寂。


    众鬼们无声地仰望着少年模样的鬼王,只见他神情冷淡,将一束束令人?鬼惊惧的青火锁链缠绕在身上,仿佛刻入骨血的禁咒。


    他本无意立下任何誓言,也无心被任何立场束缚。


    但?当时与孔逐宁坐下来对谈,听到一些话还是难免触动。


    对他来说,漫长光阴中一丝丝的触动,难能可贵,是落在空荡荡身体中偶然发出的珍稀回声。


    孔逐宁注视着自己,良久后才开口,却没有提和?谈一事:“夏翼,你变了太多。你还能想得起?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吗?”


    他竟真的想了一想。


    但?是身体空得寂静无声,他没有从中找出该有的回答。


    还是孔逐宁继续提醒他,“你还记得江月鹿吗?”


    江月鹿。


    他自然是记得的。


    他清晰记得当年他们如何相识又如何分开,这些记忆他与旁人?从未有过,应该非常珍贵才是。可令人?奇怪的是,他想起?这个人?却没有任何情绪。


    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又回来了鬼都。


    群鬼们哀嚎愤慨,唯恐他背叛却又敢怒不敢言。


    他冷冷地看了一会,就?提出用青火立誓。


    这个誓言本身的用意,其?实并不是为了安抚那些吵闹的鬼魂,而是安抚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空着身心飘荡四方了,也不该在注视着每一个人?类和?每一个鬼魂时没有落点,他需要?在这个世间重新找一个位置。


    ……重新?


    为什么是重新,他也不知?道。


    “我不可能为了你立下青火誓言。”夏翼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怒气,但?是这样的平静在苏铁听来却是最大的轻蔑。


    他的姿态高高在上,仿佛在说:我如今能站在你面前听你说这些废话,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很好,很好。”苏铁挤出几声难听的笑,“不得不承认,就?算你拒绝,我也不能做些什么。”


    江月鹿简直要?对恶鬼们的识相叹为观止。


    他们丝毫挣扎也无,认清对方的实力之后就?会甘拜下风,动作十分迅速,滑跪又坦然又利索。


    “也许你会护着这个人?类小朋友,就?像你曾经和?学院那群臭巫师站在一起?护着他们,但?是除了他呢?我的鬼都存在百余年,可不止他一个人?类。”


    夏翼:“其?余人?关我什么事?”


    “那要?是和?你的人?类小巫师有关的人?呢?”苏铁的目光瞥过冷问寒,“我这里好像……来了不止一个巫师呢。”


    “!!”


    苏铁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江月鹿内心莫名一跳,他忙去看自己的直播间,发觉打赏金额一泻千里,钱币流逝之快让所有人?瞪大双眼。


    析木津急道:“这、这也太快了吧!”


    金如意也怔怔地看着仿佛被抽空的氪金条。


    他们都不是小主播,多年身经百战,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快的PK速度——如果?他们的钱跑得飞快,那苏铁收集到的钱呢?


    岂不是又快又多?


    金如意急得原地乱走,“不行,得想办法,这样下去真会输的!”


    正在着急的她忽然被推了一下,没好气回过头骂析木津:“你有病啊,没看见我正在想办法吗?一边去!”


    析木津却没生气,指着前面不远处,“她也太镇定了吧……”


    “她……”


    金如意定睛一看,发现?镇定自若站在不远处的女生正是“稚女”,也就?是冷问寒。因为事出紧急,他们谁也不知?道稚女其?实是男孩子。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榜一大佬”和?审判官关系匪浅。


    “她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吗,没什么特别?吧。”金如意说归说,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冷问寒实在太淡定了。


    简直就?像另一个版本的自信苏铁。


    可是苏铁认为自己能赢是因为靑蚨钱,冷问寒又是因为什么?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江月鹿的直播间里传来了声音,低头一看,差点没把一口血喷出来。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居然换上了之前审判官的那身行头,连直播间都变成了从前三口棺材漆黑一片的冷酷风格!


    “啊!”析木津嚎叫:“你掐我干什么?”


    金如意冷嗖嗖道:“我忽然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屏幕里“罪与罚”三字冰冷树立,飘扬的血书纷纷扬扬,比往日更盛大。她莫名从这一幕中感受到了某种气场,催使着她幽幽开口:“这个审判官啊——”


    “他可能要?动真格了……”


    苏铁自然也能看见对面江月鹿在干什么,他不是没见过不见黄河不掉泪的参赛选手,他们到最后一刻都还卖力吆喝着。


    这样一来,也会有一些钱币冲进他们的氪金条,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的钱最后都会朝他而来。


    现?如今看着江月鹿一副淡定的神情,他不禁也兴趣浓厚,想看看对方到底会如何破局。


    他就?是为寻乐而生的鬼魂,观赏对方如何置他于死地也是一种乐趣。


    “你想审判我吗?”苏铁道:“就?像你曾经审判过其?他主播一样?”


    “你的直播风格的确新奇,会吸引很多人?观看,恐怕在你降下审判以?后,还是有不少观众会选择你吧。”


    江月鹿,不,现?在已经是审判官了。


    他在幽深的直播间投来一眼,“你会控制这些活人?,不让他们选择我吗?”


    “怎么会呢?”苏铁很惊讶,“那种下三滥的比赛手段,我是不会做的,我们的阴司钱大赛历来奉行公平。”


    “观众们想看谁就?看谁,会为谁买单就?为谁买单,我从不出手干涉。”


    那你还真是公平啊,江月鹿嘲讽地想。


    你那作弊一般的靑蚨子母钱,难道不算干涉?


    他懒得和?苏铁辩驳这些,关了对面的声音,让苏铁听不到,低头问:“问寒,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江月鹿自言自语,“那我也可以?开始了。”说完后,他朝后方瞥去。


    在他全心全意为接下来的直播准备时,身后有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夏翼果?真没有对自己施以?援手,他旁观着这场PK,但?却不是高高在上的位置,那到底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江月鹿其?实是知?道的。


    夏翼很确信,自己能赢过苏铁。


    他不知?道这种坚信因何而来,但?总是和?往日的某场相识有关。


    想到这里,他收回了目光。


    他的底气来自于巫师同?伴,来自于弟弟妹妹,也来自于……身后的夏翼,这一切都化为沉稳的心境,让他站在直播间,声量坚定。


    “我来此地,为一场迟到百年的宣判!”


    他的声音通过播放器,像洪水一般冲刷过麟芽双城,无数的主播和?观众都抬起?头来,看着屏幕里身着黑装面色庄严的审判者?。


    他仿佛异域的过客,冷漠威武。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就?是箴言,就?是铁规,就?是戒律。


    无人?不敢遵从,无人?可以?违背。


    “你或许正在一面屏幕上看着我,你从前也看到过像我一样占据着这面屏幕的人?,你总是对手里的小方块,那个名为手机的东西爱不释手,仿佛被它牢牢吸走了灵魂。”


    听着他的话,析木津低声问道:“……他不是在对我们说吧?”


    金如意摇了摇头。


    她朝外面看去,但?是却被一面黑色的墙壁隔绝了视线。


    在这些墙壁之后、地面之下,还有另外一个麟芽城,他们的观众就?生活在那里,此时此刻,金如意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这些活人?……为什么会来到鬼都呢?


    “你的生活仿佛和?从前没什么不同?。每□□九晚五,两点一线,买菜回家?做饭,吃饭洗澡睡觉。因为你从前也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这个城市和?你从前生活的没什么区别?,你的工作也和?从前别?无二?致,时间久了,你逐渐不再想起?之前的疑惑。”


    “这个疑惑明明缠绕过你很久,在你刚来到这座麟芽城的时候,你就?不断地问过自己。”


    “在你午休吃饭的时候,在你下班回家?的路上,在你又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叫做麟芽的直播APP的时候,你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


    “你是从哪里来的?”


    坐在饭店的人?,驻足在公园的人?,菜市场的人?。


    审判官好似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在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时人?们不由得震颤,对他脱口而出的话有所预料。是啊,那明明是个困扰了他们很久的问题。


    为何会消失不见了呢?


    直播间里,审判官一字一顿地问:“你们以?前在哪里生活?”


    “你们以?前的工作是什么?”


    “你们从前的亲朋好友和?现?在一样吗?”


    “你们以?前用的直播app也叫麟芽吗?”


    一个个问题击打着城内每一个人?的心,他们失神的双眼忽然涌现?出了一点光芒,“我们……”


    那团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压过了他们眼底深沉近乎墨绿色的阴霾。


    苏铁:“不要?白费工夫——”


    比他声音更大,审判官更快地打断了他的发言:“你们从前用的钱,也是这种烧给?死人?的阴司钱吗?”


    他的话不仅镇住了麟芽城的活人?们,还将苏铁镇住了。


    江月鹿冷冷看着苏铁,就?像是在对他发问,“还是你们,被鬼都的都主操控了?”


    苏铁久久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你会知?道这些,你比之前的鬼魂知?道的都要?多,是因为你曾经接触过观众。”


    这都要?从审判官的直播风格说起?,从一开始,江月鹿的直播特色就?是从活人?所在的麟芽城拉过来人?。


    但?在这之前,那些走到最后的主播们只能做到赢来打赏,却无法接触屏幕后一个个砸下阴司钱的观众。


    他们甚至连对方是活人?都不知?道。


    江月鹿坦然承认,“不错。”


    他正是在这一过程中发现?不同?的。


    从第一次审判开始,他就?对另一个麟芽城的观众产生了怀疑。


    当时被他拖入直播间的赵而流是一个学生,他在学校内部有着正常的关系网络,可是江月鹿在查看夏翼搜集来的资料情报时却发现?,赵而流的同?学们有些古怪。


    是的,这些同?学不可否认全都是人?。


    而且也都是正常人?。


    不对劲的是他们的成长线而非身份,在来到赵而流身边之前,他们的人?生履历简直是乱七八糟,哪一个城市的都有,他们像是从别?的地方撕扯下来的“npc”,被嵌合在赵而流的这一剧情里面,只是为了符合这一段剧情才存在于此。


    起?初,这只是江月鹿的一个疑惑。


    随着他大量拉人?进入直播间,他慢慢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个麟芽城,这个“人?间”,其?实是被人?拼凑起?来的。


    “你到处搜集来活人?,安放在你的麟芽城,自然有你的目的。”苏铁肯定不是随便去到某个地方就?薅一堆人?走,他遵循着某种规律。


    “是鬼魂吧。”江月鹿淡淡说了出来。


    听了他的话,苏铁微微挑了下眉,他越来越对眼前的人?感到讶异,但?同?时还有一股亢奋在身体里燃烧而起?。


    “你建造这个双城鬼都,是先有鬼魂,还是先有活人?,搞清楚这个问题,就?能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苏铁咧嘴一笑,“我的弱点是什么?”


    “就?像你靑蚨钱的能力一样,子钱与母钱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建造的双城鬼都,一个属于鬼魂的直播间,另一个则要?观众打赏建立循环。而在其?中承担角色的鬼魂与活人?们,也像子母钱一样符合着人?情血脉的定律。”


    江月鹿定定地看着苏铁,“就?好比析木津兄弟,金如意与她的朋友,唐泽和?他的妻子女儿。”


    “尸骸会的每一只鬼魂,都能在麟芽城里找到他们往日的亲属。”


    “其?他组织也一样。”


    仰头望去,墨绿色的麟芽格子遮天蔽日,在每一个小格子直播间里,都有一个鬼魂与地上的活人?对应。


    宛如子钱,和?遥远的母钱隔空相望。


    “至于赵而流这样不是亲属却出现?在此的理由,其?实也很好理解。”只要?将范围扩大一些,“有血脉”的亲属变成“有关联”的活人?,赵而流这种和?唐泽关系匪浅的人?就?像烂泥一般被苏铁一股脑挖来了这里。


    但?这种关系匪浅却会让唐泽感到十分恶心。


    苏铁冷哼了一声,“别?把移植说得这么简单,让这群活人?乖乖在此生活可是费了我不小力气,光是修改他们的记忆就?非常麻烦。”


    江月鹿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要?开什么阴司钱大赛,那开不就?行了。如果?要?玩直播,那就?播给?鬼魂看啊,为什么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苏铁得意道:“那种生钱法也太轻松如意了!”


    江月鹿摇了摇头,他是真不能理解这群没事做的都主。可见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能活得太久,太久容易脑子出问题。


    闲得蛋疼才非要?惹是生非。


    “即便你看清局势,也是于事无补。”苏铁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这里的阴司钱都会是我的,你无法——”


    “谁说我要?用阴司钱了?”


    冷不丁被打断,苏铁愣了一愣,“这里只有阴司钱,你还能用什么钱?”


    另一个直播间,听着江月鹿说话的金如意和?析木津都要?翻白眼昏过去。


    审判官!


    抬起?你的头看一看啊!


    这比赛就?叫阴司钱大赛,不用阴司钱你还要?用什么钱?


    “我原本以?为他还有什么大招未放……”析木津的脸都是绿的,“结果?就?是这?他是不是被苏铁吓得说起?胡话了啊!”


    “钱……不是阴司钱的钱……”金如意喃喃自语,忽然眼前一亮,“对啊,这里既然是拼凑起?来的,那就?有可能有钱……”


    析木津纳闷地看着她,“你也疯了?”


    金如意给?了他一巴掌,“你才疯了!你动脑子想一想,那个活人?的麟芽城里除了人?,还有什么!”


    ……


    “苏铁,你的手艺的确非凡。”


    忽然被江月鹿夸了一句,苏铁又进入了怔怔愣愣的状态,这在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更夸张地笑起?来:“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我是真心实意地夸奖你。”江月鹿露出诚意十足的神情,“你建造的麟芽城活灵活现?,不止人?是活的,其?他地方也是。正因为此我才要?感谢你。”


    苏铁匪夷所思,“你要?感谢我?”


    “是啊,要?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出破局的办法。”


    江月鹿摊手道:“这个城里所有的钱都是阴司钱,如果?你没有搞出活人?打赏这一遭,我或许想不到从别?的地方赚钱的办法。”


    苏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你也想到了吧。”江月鹿笑着说道:“既然所有的阴司钱都会朝你而去,那我索性都不要?了。”


    苏铁:“都不要?了……”


    他很想说,这种大话你还真敢说出口啊。但?一股诡异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嗓子,让他对接下来的变故有了敏锐的感知?。


    那是察觉到情势微微失控的不自然感。


    就?像是掌握全局的人?忽然间瞄到了棋局上一角缺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但?那个角落他却忽视许久,从未发觉。


    说出“都不要?了”的江月鹿有种潇洒至极的气质,只见他大手一挥道:“所有的阴司钱,都给?你好了,我一分钱都不要?。”


    苏铁隐隐压制住那份不自然感,表情因此有些狰狞,“胆大妄为!那你该如何来赢我!这是我的鬼都!流通的钱都是我的阴司钱——”


    “真的只有阴司钱吗?”


    苏铁愕然。


    他惊异地望着直播间里,忽然出现?在江月鹿手中的氪金条——那是一个崭新的他从未见过的氪金条,闪耀着不同?于阴司钱的光泽。


    那不是阴司钱!


    苏铁震惊无比,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直播间一眼。


    没有错,他的氪金条闪烁着墨绿色的光,那才是阴司钱,是归属于他的钱币!


    “怎么会,你的……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江月鹿对苏铁笑着说:“干吗这么惊讶?不认得了吗。这些钱在你移植了那些活人?过来的时候,不是亲眼见过?”


    苏铁定住。


    他想起?来了!


    “这是……这是……”他震动非常,但?更多的是愤怒。怒意让苏铁说不出完整的话,还是江月鹿帮助他说完了。


    “这是钱。正儿八经的钱。活人?用来交易的钱。”


    一枚熟悉的纸币出现?在江月鹿的手中。


    “熟悉吗?这是我从问寒那里拿到的。虽然他们来到麟芽城以?后就?用不上这种钱了,但?是这些钱确实存在着,当年你把他们移植到你的鬼都时,他们可不是什么都没穿,什么都没带的。”


    “就?算你之后又控制住他们,让他们只能用阴司钱,但?这些钱还是在麟芽城里沉睡着。一直到问寒醒了过来,将这枚钱交给?了我。”


    躺在江月鹿手中的,正是一枚多日不见的熟悉纸币。


    在他没到学院之前,还在言家?生活的时候,他一直使用的就?是这种纸币,而非死人?用的纸钱。


    “想想看,这座城里有多少个人?,而每个人?又有多少钱。”江月鹿看着面色难看的苏铁。


    “不光是人?,这座城里还有银行,每个人?还都有银行卡和?手机,他们那笔封存不动的钱到底有多少,你算过吗?”


    江月鹿笑着说道:“这些钱加起?来,够不够我赢呢?”


    “别?妄想了!”苏铁忽然高声打断了他,“我不可能让他们用这笔钱打赏你的,只要?他们还在麟芽城,我就?能控制他们使用阴司钱交易!”


    “只要?用的还是阴司钱,那就?还是我的钱币,是我的!所有的钱都是我的,从古至今历来都如此!”


    苏铁说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死死盯住了江月鹿,“这些阴司钱都是我的,它们全都会为我而来!”


    说着,他忽然暗中发力。


    一道墨绿流光自他身前朝外滚滚铺去,快触及到江月鹿的时候,他忽然被一只手揽住了腰,轻飘飘从那道绿光前移开。


    夏翼提醒:“小心。”


    江月鹿点了下头,重新看向那道磅礴危险的流光,它们朝着双城四面八方奔涌开来,所到之处一片寂静。


    静得太过分了。他心想。


    苏铁被他一番话逼得狗急跳墙,现?在说不定是想最大程度地控制麟芽城。


    城里不光有活人?,还有那些参赛的鬼魂……江月鹿想到此处,忽然大声开口:“析木津,让大家?小心!”


    他的话沿着直播间通报到了各处,析木津自然也听到了,刚想问为什么,忽然看见墙角的墨绿色加深了些许,一直坐在那处的金如意忽然变得僵硬。


    “喂,你怎么——”


    还未问出口,一道墨绿光淹没了他,他的脑子嗡一声失去了直觉。


    汹涌压抑了上百年的人?类情绪占据了他的脑子,析木津感觉自己的脑海出现?了许多人?。


    那好像是一座城的人?,他们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争执着什么……他们的贪欲冲刷着自己,让他莫名其?妙愤怒了起?来。


    难以?遏制的怨恨弥漫在他心底,与之而来的还有恐惧……


    他就?像被缩进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的壳里,外界的一切变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了。


    “析木津,析木津!”江月鹿又叫了几声。


    苏铁:“别?浪费力气了,他不会回应你的。”


    他的话语像是幽幽的叹息。


    “他现?在正在一个恐怖却又美好的梦里。不光是他,其?余的鬼和?人?都是,他们都在那个梦里。”


    “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到了。”


    苏铁看回江月鹿,却没从他的脸上捕捉到害怕的情绪,不免有些失望,“不愧是鬼王大人?看中的人?,居然逼我至此。”


    江月鹿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句话:“你又作弊了。我真的很讨厌这样。”


    “不作弊我可就?要?死了呀。”苏铁摊起?手来,“难道我真要?眼睁睁看着你集齐所有的钱吗?”


    江月鹿:“你连一丝丝的风险都不愿意承担?”


    “风险?”苏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就?是因为有这种风险,所以?人?人?才会冒着被我发现?的危险去偷去抢,你知?道吗,他们当初毁掉了一座城!”


    “那是我生活的地方,我,还有我的家?人?,一辈子生老?病死都在那里。可是他们却毁了它。”


    苏铁的声音起?初幽怨无比,最后却变得平稳淡定,可江月鹿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麻木。他不知?道当年因为靑蚨钱引发了多大的混乱,但?他知?道苏铁目睹了那一切。


    “我好像猜到你为什么要?搞出这样一座麟芽城,还乐此不疲地玩了这么多年的赚钱游戏。”


    江月鹿望着苏铁,“你恨这些追逐钱币从生到死的人?和?鬼魂,看着他们因为钱困守在此,你心里十分快意。”


    “不该快意吗?”苏铁说道:“只要?放出第一名阴司钱翻倍的风声,那群贪婪的饿鬼就?会前赴后继奔到我的鬼都。有人?因此消失又怎么了?难道我不能是唯一的那一位幸运儿?难道赚到阴司钱的人?不该是我?”


    “难道不该是我吗?”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当年质问着他的人?们,他们形容疯狂,将刀抵在他的咽喉,逼迫着他将靑蚨钱的能力转移。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会是你!”


    “就?算他们困守在此,那也是应得的。”苏铁道:“总要?有人?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困在这里的,难道不是你吗?”江月鹿忽然道。


    苏铁的痛恨因他的话消逝半秒,“……”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语气微妙道:“那时候因为我拿回了靑蚨钱,给?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如今我就?算困守在此,也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


    他死了以?后,消化了那枚靑蚨钱,于是靑蚨钱的能力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沾惹上他血的阴司钱最后都会飞回来,无论是在鬼都,还是别?的地方,所有惹上他血的靑蚨钱都由他控制。


    “这样才合情合理不是么?没有谁能挣脱束缚,这些人?是,这些鬼是,连我也是,我们谁都逃不开束缚。”


    “逃不逃得开,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江月鹿打断了他。


    苏铁冷哼道:“还在说大话,如今你还有什么花招?这座城中除了你我,还有鬼王大人?,都已被我控制……”


    “还有人?没被你控制。”


    苏铁脱口而出,“谁?”


    “问寒不是。”


    江月鹿话一出口,夏翼便了然一笑。


    只有苏铁还似蒙在鼓里,但?他能看到半空中忽然浮起?了一支生锈秤砣,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支突然出现?的破秤砣。


    “这个……”莫名看起?来很熟悉。


    “问寒已经从你的控制中挣脱出一次,你的靑蚨钱对她似乎不怎么起?作用了。”江月鹿望着那支生锈秤杆,“和?你PK之前,我将过运秤留给?了她。”


    过运秤!


    苏铁想起?来了,“这不是金木犀的东西吗?”


    “你应该对我多一些警惕的,毕竟金木犀之前刚输在我手里。”江月鹿说道:“如果?我是你,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放你进城。”


    苏铁刚要?开口,就?被江月鹿打断了,“你知?道问寒是谁吗?”


    “那个小姑娘?”


    江月鹿失笑摇头,“他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他是落阴官啊。


    “问寒,可以?开始了!”


    冷问寒早就?在等此刻,听到江月鹿一声令下,立刻动用起?落阴官的能力,只见天色转暗,无边无际的幽深色泽降临麟芽城,为其?铺上了一层玄诡的气氛。


    这座城,忽然间变成了幽冥酆都。


    苏铁也是鬼,立刻感受到了异样。他脸色惊异,心道,居然是落阴官?


    他本能地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漂浮在空中的过运秤击退。


    “该死!”苏铁恨恨地骂起?了金木犀。


    在这个空当,冷问寒已经将一个个鬼魂从地府中接了出来,虚无的人?影漂浮在麟芽城,将这里变成了真正的鬼城。


    江月鹿等的就?是现?在。


    他念出了那句中二?十足的台词,可是这一次,他却是诚意十足念出来的!


    “我要?在此审判——”


    一个个鬼魂被他拉入了直播间,直播间没有被这群鬼魂挤爆,因为悬浮在空的过运秤,它能够不断扩充变大,容纳下了所有被冷问寒接来的鬼魂。


    ……


    “首先,我们要?用到你的能力。”


    在数个小时之前,江月鹿这么对冷问寒说道:“你可以?从地府中精准地接到他们的亲朋好友,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如果?他们最终被苏铁控制住,我们只能依靠落阴官的实力才能解决,问寒,只有你才能帮助我。”


    冷问寒非常坚定地点头,“我知?道了。”


    “那第二?步呢?”他又问。


    江月鹿笑了笑,“你有你能做到的事,我也有我能做到的,接下来就?交给?我了,你看着就?行。”


    ……


    被苏铁的控制的人?,都通过屏幕看到了出现?在直播间的鬼魂。


    他们看到这些鬼魂没有大叫,反而露出了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他们不由自主迈动双腿,一个接着一个挣脱了苏铁的束缚,朝着这些鬼魂奔跑而去,喊出了熟悉的名字。


    “爷爷!”


    “妈妈!”


    “笨蛋!”


    ……


    苏铁怔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他的控制力就?这么消失了,在他还未回神之前,江月鹿直播间的氪金条轰然发光——


    银行、银行卡、支付账户……


    所有的钱,都朝着江月鹿奔涌而去!


    第169章 一周赚到九千万33


    看?着这些钱朝江月鹿而去,苏铁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自从将靑蚨融入身体,他?就习惯了钱财朝他而来。沉甸甸的钱币握在手中以后,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掌控感。


    掌控钱,掌控人,都让他欲罢不能。


    然而,江月鹿打破了靑蚨钱的循环往复——即使他?采用的是?另一种?办法,即使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靑蚨钱。


    他?所得到的也只是?另一种?货币。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看?着钱币飞走头也不回的背影。别人也是?这么看?着他?们的钱飞走的吗?他?第?一次站在了相反的位置。一个无能为力的位置。


    遗憾,失望?亦或者愤怒。


    应该有的情绪,反而都没有出现,苏铁怔愣在原地,看?着对?面金色的氪金条猛涨,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座城里所有流散、沉睡的钱,都涌入了江月鹿的直播间。


    他?动了动手指。


    想像当初控制靑蚨钱一样,控制这些钱,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徒劳的,这些钱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不肯听话。


    “苏铁,你看?到了吧。”


    江月鹿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这世上还是?有不能困守在原地的东西,人不是?钱,不是?一个物件,能被你随意操控。”


    苏铁慢慢看?向麟芽城,城里已经大变样了。


    现如今的麟芽城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鬼魂与人相见的场景,人与鬼仿佛在生与死?的边境会面。死?去的亲朋挚友出现在眼前,这些人的眼神开始恢复清明,褪去了深沉的墨绿色。


    和死?去的挚爱打过招呼以后,他?们便有些茫然和惊惧。


    在他?们的印象里,上一刻还在别的地方生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眼间就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界。


    苏铁强加给他?们的记忆失效了。


    “一千万……两千万……”麟芽城的直播间也恢复了正常,析木津正兴奋地看?着审判官的氪金条数数,“……五千万……七千万……我靠啊,马上就八千万了,这是?什么恐怖的速度?!”


    最终,氪金条冲破了九千万大关。


    “九千万,九千万啊!审判官,你特么厉害,说到做到,真拿了第?一!”析木津疯狂打call中,旁边的金如意也有些激动。


    更不用说往年参赛的“第?一名?”们,他?们当时?差一点就走到了最后。


    要?不是?苏铁在最后一场PK里用了宛如作弊器一样的靑蚨钱,他?们也算是?征集到了最多的阴司钱,那时?候是?九千万。


    而如今,九千万的神话也被打破了。


    他?们不可思议,又?带着敬畏远远看?着审判官。


    他?是?这些年来,走得最远的选手……他?打败了一位鬼都的都主!


    “好吧,我输了。”苏铁的话让江月鹿很诧异,没想到他?这么轻松就认下?了败局。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场赛事既然已经分出了胜负,苏铁如果再违背自己?的规则,夏翼就不会再视而不见。


    鬼都的规则是?苏铁一手建立,阴司钱大赛的规则明明白白记录着:谁最后拿到手的钱最多,谁就是?赢家?。


    至于是?什么钱,这个倒是?没有规定。


    如果苏铁违反了自己?鬼都的规则,那夏翼也不会被这种?玩笑一般的规则束缚,这是?他?们之间怪异的某种?默契。


    苏铁挥了挥手,让直播间消失不见,他?与恢复正常着装的江月鹿再度会面。


    按照他?的规则,PK输掉的一方将要?被永远囚禁——就像他?对?往届的第?一名?做的那样,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囚禁他?还不如杀了他?。


    “你来此参赛,是?为了寻找亲人?”


    江月鹿立刻道?:“你知道?言露他?们在哪里?”


    苏铁没回答,却?提了一个问题:“你确定他?们来了鬼都?”


    这是?孔院长提供的情报,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江月鹿点了点头,“他?们来了鬼都,原因不明,但根据我的线索,和乌夜明有很大关系。”


    “乌夜明啊……”苏铁的表情有些微妙,他?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既然来了鬼都,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只要?是?流通阴司钱的地方,我都能定位找到,不管是?人是?鬼……当然,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江月鹿:“什么地方?”


    苏铁还未回答,夏翼就开了口,“你去过那里,才刚离开。”


    苏铁心道?,鬼王大人,您这番说法恐怕小巫师是?听不明白的,但谁知江月鹿却?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金木犀的那条船,难怪。”


    苏铁:“……”


    衔尾船拥有自己?的货币计量体系,是?唯一一个不用阴司钱的地方。


    想到可以找到言露言飞他?们,江月鹿不由得有些激动,连苏铁看?着他?和夏翼微妙的神色都忽略了,“要?怎么找?”


    “在找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夏翼眸色一暗,苏铁飞速补充道?:“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找到他?们以后,你让我安全离开就行。”


    江月鹿摸了摸下?巴,他?原本也没有消灭都主的意思。


    倘若是?别的学院学生站在这里,或许会非常愤慨,要?和这群恶鬼势不两立,但他?这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还真没多少巫师的职业道?德修养,他?原本就是?为了言飞言露才来鬼都的,收拾都主也只是?顺便。


    但是?让苏铁恐慌他?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家?伙让自己?之前吃了不少亏。


    他?思索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苏铁这才松了一口气,大踏步上前,动手探向江月鹿的眉间,还未贴近就被一束跳跃的青火灼烧发痛,大叫一声松开了手。


    夏翼冷漠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帮他?找人啊!”苏铁简直要?抓狂了,“您老人家?不是?见过我怎么找人的吗,往常我可都是?这么来的……我对?他?可没有别的意思!”


    再说了,您在后面一直盯着,我就是?想害他?也得动脑子想想吧!


    江月鹿回过头,望着面色不善的夏翼,“没关系吧?”


    夏翼嗯了一声,还是?不太痛快,将青火收了回来,朝苏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敷衍一句,“刚刚手痒,你继续。”


    神经病啊!


    苏铁这回不敢靠太近了,控制一枚钱币战战兢兢飘到江月鹿眉心,解释道?:“我需要?知道?你的弟弟妹妹们长什么样,这么做方便很多……”


    忽然间,他?嗯了一声,似乎在江月鹿的记忆中发现了什么。


    夏翼:“怎么了?”


    “你……你的……”苏铁还未说完,忽然脸色大变,刚要?退后却?浑身抽搐起来,这一下?的变故叫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夏翼警惕地注视起四周,却?没发现外人的气息。


    但苏铁怎么看?都是?受到致命攻击的样子,江月鹿不熟悉,夏翼却?见过都主死?亡代代更迭,这一击无疑是?致命伤。


    让苏铁毫无挣扎之力,连真身都露了出来,一枚枚墨绿色的古钱币镶嵌成了他?的皮肤,这些古币像是?泥沙一般从苏铁的身体簌簌滑落,他?朝着夏翼伸出手来,仿佛刚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鬼王……大人……救……”


    他?的话音被干净利落地切断,咽喉到脸部化为粉尘。


    很快,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层浅浅的墨色尘灰。一点风飘了过来,将苏铁的人形吹得支离破碎。


    江月鹿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等一等!”


    他?死?了无所谓,可是?还没有说弟弟妹妹在哪!


    “没用了。”夏翼不用看?也知道?,“他?已经死?去了。”


    鬼也有死?亡,人的终点不是?鬼魂,人会越过死?亡的终点到达另一个终点,而苏铁走到头了。


    他?的语气并无太多感慨,在他?的漫长一生中,早已见过多代都主的更迭。纪红茶如此,秦雪如此,苏铁亦是?如此。


    万物终将消逝,如风沙滚滚流失。


    他?见过太多人与鬼死?去,没有谁会真的给他?带来影响。甚至江月鹿——他?幼年时?期的友人在“死?去”时?,夏翼都没有多少感觉。


    江月鹿呆呆站在原地,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刚才苏铁说的话,连夏翼走回身旁都未发觉。他?低头认真地思索,“苏铁肯定不是?自杀。”


    一个还在谋划出路的鬼,是?绝不可能自杀的。


    “不是?自戕。”夏翼也摇头,“自戕的鬼魂不是?这种?死?法,他?的尸骸呈现出来的更像是?被人突然袭击致死?。”


    顿了顿,夏翼又?道?:“但现场没有外敌出现,苏铁更像是?触发了某种?诅咒。”


    “诅咒……”江月鹿沉默。


    如果苏铁的身上一直携带着诅咒,那为什么刚才才触发?


    变故发生得太过迅疾,但仔细一想,苏铁在探知自己?记忆以前都没有异常……如此说来,他?是?从我的记忆里发现了什么,才引发了诅咒?


    可那是?我的记忆,为什么诅咒会降临在他?身上,却?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江月鹿混乱无比,忽然听见夏翼嗯了一声,“你过来看?。”


    “怎么了?”


    夏翼让他?走近那层薄薄的灰烬,因为阴风阵阵,灰烬早已不成人形。江月鹿不知道?他?为何让自己?去看?苏铁的遗骸,抬起头不明所以。


    “风有问题。”夏翼抬起手,做了一个抓空气的动作,“它只吹这些灰烬。”


    还真是?,江月鹿感受了一下?,只有苏铁死?去的地方留有余风。那风的温度略微滚烫,像是?他?看?不见的地方燃烧着炭火。


    “苏铁想要?告诉你什么。”夏翼确定了。


    江月鹿一动都不敢动,他?不知道?苏铁在最后的尽头想要?告诉他?什么,是?不是?和弟弟妹妹有关系的消息。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苏铁将如何用风告诉自己?消息。


    但很快,他?就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消息”。


    滚烫炙热的风似乎带着死?魂不灭的笑声,在低空盘旋传染着狂喜的情绪,地上的灰烬慢慢被吹出扭曲的形状。


    那是?一个字。


    一个破碎的“孔”字。


    第170章 隐秘01


    “啪——!!!”


    门被大?力?轰开?,还未等孔逐宁说出话来,黑着一张脸的江月鹿就将双手重重按在了桌上,“孔院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孔逐宁见他浑身煞气,不明所以。


    江月鹿和冷问寒在不日前被苏铁邀请去了?麟芽城,这件事早就在学院传开了。而他通过阴司钱大?赛的消息,却是今天一早才被系统宣告的。


    只不过这个?宣告并?非公告,只有院长和几名副院长知道。


    看见?江月鹿安然无恙地回来,孔逐宁十分高兴。


    这是学院百余年来,走得最远的一名学生。


    “你回来了??我才从神音系统那里知道……”纵使是孔逐宁这般粗糙神经的人,也?感受到了?江月鹿即将失控的低气压。他收敛了?神色,“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问我什么事?”


    江月鹿怒气滔天。


    难以说明他在看到苏铁留下的“孔”字时是什么心情,他连匆忙赶来的冷问寒都顾不上汇合,和夏翼道别之后就奔回了?学院。


    “我的弟弟妹妹到底在哪?”


    来时路上他就发誓,如果孔院长不给他一个?解释,他今天一定将巫师学院搅得天翻地覆——别说他没?这个?资本,就算他不行,他也?可以叫来夏翼!


    鬼王的面子,你们敢不给吗?


    有?他在这,你们还敢糊弄我吗?


    “我告诉你,孔院长。我不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考上你们学院的,我当初敢放火烧死自己,就抱了?必死的觉悟。”


    他附身压低,孔逐宁甚至能看清他脖颈凸起的青筋。


    江月鹿一直是冷静克制,讲求逻辑的,但?只要涉及到他的弟弟妹妹们,就会完全变作另外?一个?人。


    他会撞开?院长的门,对着备受尊敬、万人之上的孔逐宁毫无顾忌地拍桌子。


    冷冰冰地掷下言辞。


    “我不是你们学院的学生,我从来都不是。我当初答应你去鬼都拼命,就是因为你告诉我,言飞他们在鬼都,可是你居然骗我!”


    孔逐宁不想惹这个?失控的疯子,天知道童副院长给他装了?一个?什么脑子。


    他微微后仰,望着沸腾滔天的一双眼睛,“为什么说我骗你?”


    “你在麟芽城遇到了?什么?”


    江月鹿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孔逐宁只能自己开?口。


    “先说好,我并?没?有?骗你。你的弟弟妹妹们的确不在学院,我们能联系到的巫师表示,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过他们。”


    “那就一定在鬼都?”江月鹿一顿,“难道不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去鬼都,只有?我吸引了?那些都主的注意,你才会编出这样一个?谎言,让我跑去为你们巫师和鬼之间的争斗卖力??我不感兴趣!”


    “作为老师我得夸奖,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


    孔逐宁笑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学院是什么,巫师又是什么。我们留存至今还与恶鬼发生着你所看不起的争斗,都只是为了?守护世间安宁。”


    江月鹿都要听笑了?。


    “所以你是正义,是光明,他们不是?”


    忽视了?他语气中的嘲讽,孔逐宁点头,“是的,你可以去问任何一个?学生,我们有?没?有?害过人。”


    “我们培养出的学生与恶鬼势不两立,绝不会违背规则威胁到人类。你说的编织谎言、骗你去卖命……这些在学院绝不会发生。”孔逐宁沉下了?语气,“我敢担保。”


    “你用什么担保,用你这轻飘飘的代理位子?”


    “用我一家的性命担保。”孔逐宁说道:“假如我说的话有?半点虚假,就让我和我的家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江月鹿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相?框,其中的女人笑容美丽,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孔院长就站在他们身后,他那粗壮的双臂温柔地揽着母女二人,坚毅的神情似乎说着,他不会让一丝冷雨淋到她们的身上。


    他第?一次来到这间房,就被儿童房一般的布置吓到了?。怎么看这都不该是一个?院长的房间。


    但?却是一个?父亲的房间。


    看着江月鹿的神色有?所缓和,孔逐宁松了?一口气,“你在麟芽城都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怀疑我?”


    还不等他问完,江月鹿却转过身,“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孔逐宁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刚要开?口,却忽然想到童副院长之前的告诫——“你这样耿直的性格太过莽撞,千万不要因为自己想知道就强行留下学生,这会招来他们的反抗与叛逆。”


    孔逐宁虽然不太理解这番话,但?是童副院长向?来比自己更擅长当院长,而且他看得出江月鹿很疲惫,需要休息。


    于是便没?有?再留他,还贴心地为江月鹿留了?长假,让他休息好了?再去学院上课。


    “您打算哪一天去上课呢?”刚走出门,系统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江月鹿有?些恍惚。


    他像是很久没?有?听到系统说话了?,明明才去了?麟芽城几天时间,但?是获知到的信息和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这几天变得像几年一样漫长。


    系统说她会像遵从神明的命令一样遵从他的话,先前听到这番话还会心暖感动,可现在却不会。


    就像他无法再信任孔院长,他在面对学院的一切时首先都要打出一个?疑问号。


    江月鹿沉默了?片刻,不带感情的女声像能看出他心中所想,非常体贴地留出余地,“这几天学院工作繁忙,我可能无法呼应您的召唤。您要是想结束独处时间,我非常愿意和您谈一谈。”


    说完便消失了?。


    她原本就是一段声音,无时无刻不响在学院的上空、学生的耳畔。此刻虽然消失,却不知道是否还在哪里监视自己……


    江月鹿甩了?甩头,将这种阴暗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开?。


    他不能怀疑太多人,这会影响接下来的判断。深吸一口气后,江月鹿拿出学院发下来的手机,不在校的时候手机会缩成一枚薄薄的电子卡,刚才在孔逐宁办公室里对峙的时候,这枚电子卡收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也?是因为看到了?那则消息,他才不再愤怒。


    孔逐宁误以为自己的发誓得到了?他的信任,但?其实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直接联系了?给他发消息的人,对方像是一直等候在手机前,才一秒就接通了?。不等他说话,江月鹿便抛出一连串问题:“麟芽城的事和苏铁的身份你知道多少,为什么你会让我别和孔院长起冲突?”


    “我弟弟妹妹的去向?你也?知道吗,莫知弦?”


    那边顿了?一顿。


    过了?半晌,才严谨开?口,“你说得不对。”


    “首先,我并?没?有?说我知道麟芽城的事和苏铁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你弟弟妹妹的去向?。我的消息里只提到了?一点,那就是让你别在这个?时候和孔院长起冲突。”


    对方像写论文?一样条理分明,他那疏离的语气摆明了?就是事不关己,江月鹿在心底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会和他起冲突?为什么?难道你会预知吗?”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严格来说,巫师的预知能力?分很多种,你……”


    江月鹿听得头疼,“你找我想干吗,直说好了?。”


    长篇大?论被人制止,莫知弦沉默片刻,“我……有?很多疑问需要找人解答。”


    江月鹿觉得好笑。怎么看都是莫知弦知道得更多吧,他可是学生会的主席。他一个?半吊子巫师能帮他解答什么?


    不过……或许可以利用他的身份知道更多学院内情,情报资料这种东西就是越多越好,多了?才能抽丝剥茧找到准确度最高的结论。


    他不能再拖了?,言飞言露他们还在等着他……


    “我们今晚约个?时间见?面。”江月鹿在他还未开?口答应时就抢先道:“但?是我要带两个?人一起去。”


    本身就是莫知弦有?求于他,“没?问题。”


    但?他也?有?没?说出口的私心。


    如果可以,他想要在今晚拜托江月鹿帮他救一个?人……如果是这位备受瞩目的新人,学院说不定会收回决定。


    只有?江月鹿,才能给那个?人带来一线生机-


    学院,灭鬼之牢。


    外?界温暖如春,但?牢狱所在的地下却如寒冬冰冷。一道道铁栏杆上凝结着冰晶,闪烁着符纸流动的明光,是这阴暗长廊里唯一的光源。


    新来的守卫吸了?口气,“他娘的,真冷啊。要不是我跟人打赌赌输了?,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来这啊……”


    旁边年长的守卫安抚他道:“等明天就会好点,今晚来了?新人,连累我们也?得跟他受点苦。”


    “来新人就会更冷吗?还有?这种说法?”


    “你看起来是一点也?不懂啊……之前从没?来过灭鬼牢狱?”


    新守卫摸了?摸头,“我是药王谷的弟子,要是没?跟人赌输,今年我该去童副院长手下的巫药房值岗了?。”


    “难怪。那你可错过一个?好去处……”年长的守卫唏嘘极了?,“我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从旁支不出名的野巫一族出来,进学院第?一天就来这牢狱里待着……算算,也?得有?四五年了?吧。”


    “才四五年吗?”


    “嘿,小?子。你没?发现巫师们的年纪都很小?吗,在这偌大?的学院里愣是找不出几个?像我一般年纪的……对了?,今年名声大?噪的那位新人倒是不错。但?他又能潇洒几年呢,巫师这一行啊……”


    一阵锁链的摇晃响声将年长守卫惊醒过来,想到浮在学院上空、无处不在的系统,他连忙岔开?话题,“今晚来的这个?新人犯的事可不小?,你知不知道?”


    小?守卫摇了?摇头,老实说不知道。


    年长的守卫抬手一指,半根手指消失在走廊弥漫的黑雾中,“这些牢房都由之前的院长设下了?特殊符咒,不对付鬼,专对付人。”


    “人?”小?守卫吓了?一跳。


    “是啊,人,犯了?禁忌的人,叛逃的巫师……”幽幽的话语顺着流淌的黑雾一路西行,很快飘到了?尽头,那是一间冰晶最多的房间,刺骨寒冷。


    被捆绑在高架上的少年浑身鲜血,虚弱地一动不动。


    在他的头上,套着一个?丑陋的、布满伤口的鬼头。


    第171章 隐秘02


    童眠掀开帘子,发现今天来药房的人不多。


    想?想?也是,月考刚结束,离下场考试还很遥远,学生们不必去考试系统训练,因此也就?不会受伤。


    每次药房人满为患都是考试季修罗期。


    但凡进了学院,都要为学分和考试头疼,这一点,他们倒和世间万万千千的学生都一样……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


    童眠不自觉咳嗽了两声?,药房值班的人抬起?头,一看是他,便?自然而然地?问候,“这次又是哪里受伤了?”


    童眠从头指到了脚,而后艰难挪动到病床倒下,值班的人不敢耽误,连忙替他诊治起?来。手摸上去,发现童眠的衣裳竟然已被汗水湿透。


    “你?这样还能坚持到药房可?真是……”


    童眠一声?不吭地?趴着,一动不动。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地?上有一寸不大不小的方形光块,天光从四四方方的窗口落下来,落在了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不远处。


    可?惜此刻的他连伸手都做不到,只能像一块烂泥被人搓来搓去地?治疗着,一边数地?上的蚂蚁一边听身后的人唠叨。


    “你?这个身体啊,是真麻烦。”治疗的人按了按童眠全身的骨头,不明白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就?像童眠对自己的身体习以为常,他们也要对这个时不时就?会受伤的病号习惯了。


    “麻不麻烦的我能不知道吗……”童眠小声?嘀咕,不时皱下眉头。


    他也曾梦想?过漂亮的战姿,但经年累月跌倒羸弱的肉/体消磨了旺盛的挑战欲。久而久之,也不再妄想?冲在最前战斗。


    只不过……


    他闭上眼,像呼吸久远的梦境一般呼吸着那?一幕的记忆。


    童眠喊了身后人一声?。


    “怎么?我按痛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从那?一头飞到那?一头,用超级快的速度拦截下莫知弦的一击。”童眠比了一个药房到门外的距离,把人都逗乐了。


    “笑什么啊,我真的能做到呢。”


    哈哈的笑声?还是无法停止,童眠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敷药以后就?进入了漫长?的休息期,再次醒过来是被手机的震动惊醒。


    “靠——我不会错过时间?了吧!”


    老师们预测过,江月鹿和冷问寒今天下午就?会回来。童眠担心自己被药效控制睡过头,特意定了好几个闹钟。


    他看了眼时间?,还好。


    这个点江月鹿恐怕刚回来。


    童眠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了。


    江月鹿还会联系他吗……在衔尾船并肩作战是很畅快淋漓,可?是这一次他和冷问寒走了,却没有带上自己。


    和落阴官比起?来,他还是太不够看了。


    他连普通的小角色都不是。衔尾船上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拖他们的后腿……童眠用力掐了下伤口,痛感让他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不管怎么样,作为朋友我也要去迎接他们吧。”童眠自言自语地?准备着见面要说的话,“嘿,江月鹿,你?现在可?是战胜了又一个都主的大英雄,这次落下的作业要怎么办呢?还好我跑到你?们班手抄了一份。”


    童眠拉过对面的轮椅,打算慢慢摇着去接江月鹿他们,经历一番折腾,总算坐了进去。


    刚要擦头上的汗,手机又一次闪烁了起?来。


    他眼前一亮。


    是江月鹿!


    这么快就?联系我了……他果然没有忘记我!


    “今夜零点,在图书馆后面见。”


    值班的人在外面忙碌着,忽然听到内屋传来一声?尖叫,旁边的人疑惑道:“里面是谁啊?你?给他用了什么药这么疼?都叫出来了。”


    药房的人:“不知道啊???”-


    冷问寒刚回到古宅,老管家就?毕恭毕敬地?送来了一沓单子,“这是后几日各家需要落阴的名单,生辰八字都记在了上面。”


    冷问寒在古宅中,从来都是女儿装扮。他睁着一双无声?白瞳静静接过名单,却在伸手触到的刹那?扑了个空。


    他疑惑地?抬头看着管家。


    老管家陪伴他许久,脸上沟壑纵横,却比冷问寒见过的任何年轻笑脸都要柔和温暖,此刻他收回名单,凝视着落阴官。


    “您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很高?兴。”老人感慨着说道。


    其实从那?一张冰冷、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转变,但是见过“大小姐”真心高?兴是什么样子,就?会明白他接过名单时一定是不情愿的。


    “也许您自己无法察觉,真心想?去做的事和因为责任必须承担的事,这二者?其实有很大差别?。”老人说道:“从前看不出来,是因为您没有想?要去做的,所以对什么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您有了。”


    冷问寒低声?道:“是什么?”


    老管家莞尔:“您问过那?么多鬼魂的心,也该问一问自己的了。”


    冷问寒抬起?头,还在看那?些名单,“……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管家明白他的意思,“这些年您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耽误过一次落阴问魂。和您同样大的孩子,现在还在学院里上课,参加童副院长?的……那?个叫做什么,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冷问寒回答,“考试系统。”


    “哦,对,就?是这个名字。”老管家感慨极了,“年龄大了啊,还是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当初童副院长?第一次提出这个理念时,被当时的一批老院长?批得体无完肤,还惊动了图书馆那?群老……”


    他止住了话头,略微抱歉地?低头,“我说得太多了。”


    冷问寒道:“你?心里高?兴,才会说得多。”


    老管家道:“是呀,我是为了大小姐你?高?兴。”


    等到老管家走了,古色古香的宅邸里只剩冷问寒一个,他才静静地?琢磨起?管家的话来,陷入沉浸状态的他不为外界干扰,坐了许久,外廊飘来的粉白色花瓣落了他半身。


    忽然间?,花瓣微微洒落木纹地?板。


    一动不动的木偶美?人微微侧身,拿起?了震动不停的通讯工具。


    老管家年纪大了,不用这种工具。冷问寒只存了一个联系人,熟悉的名字正在界面上闪烁,仿佛耀眼的指引星辰。


    “今夜零点,在图书馆后面见。”-


    夜半时分,图书馆。


    站在馆门口,能看见对面的寝室楼,每一间?寝室的亮光被遥远的距离拉伸成一个个空格,在零点钟声?敲响以后,亮格子们一层接着一层熄灭,偶尔有几声?惊呼声?响起?。


    图书馆太安静了,与对面各自成立,划分为两个世?界。


    莫知弦沉默地?注视着熄灭的学院,若是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自己双眼所看到的——学生会历来严苛的主席竟然违反宵禁守则,还在夜半私自离开寝室楼,来到偏远的图书馆与人私会。


    他的对面,就?站着他今晚的“私会”对象。


    江月鹿。


    他的两侧一左一右,是两位面色迥异、气?质区别?的学生。


    论相貌和感知力,冷问寒与童眠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但莫知弦还是第一次用“学生会主席”以外的目光审视二人。


    前者?冷酷疏离,浑身上下沾惹着阴间?生人勿近的气?息。


    后者?坐在轮椅中,病气?十足,唯独一双眼亮得无比。


    如果非要找出二者?的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似乎都很在意,也非常信任江月鹿……莫知弦不动声?色地?想?,也许这次他真的找对人了。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童眠实在受不了了,他被莫知弦扣过很多分,已经扣出了心理阴影,“这回你?可?别?想?扣我分啊,你?自己也违规在先?。”


    说真的,打死他都没想?到,今晚出现的人会是莫知弦。


    天知道他在看到学生会主席缓缓走上山的时候心情有多炸裂,转身就?想?跑结果带翻轮椅……这种糗事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想?一遍。


    童眠此刻非常想?找回场子。


    “你?要找我们鹿哥聊什么?”童眠说完以后,得到了两个疑惑的眼神,其中一个来自于“鹿哥”本人。


    他用眼神安抚江月鹿,继续忽悠莫知弦,“你?也知道,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衔尾船。那?次的行动非常凶险,如果没有鹿哥照顾我们,神通广大如我可?能都要栽在那?条船上……当然,伟大的落阴官大人也是。”


    冷问寒压根没给他眼神。


    “我听鹿哥说了,你?想?和他交换情报?”


    他的话实在太多,莫知弦直到此刻才能点一下头。童眠哦了一声?,继续充当“无所不能的鹿哥”发言人。


    “我们的情报……也就?是鹿哥的情报,都是从鬼都真刀真枪拼来的,你?说要换,拿什么换?先?说好,一般的学生资料可?不行。”


    莫知弦摇头,“不是那?些。”


    童眠的脑子转得飞快,“我们能告诉你?鬼都——”


    “鬼都有多少个,都主从何而来,鬼王大人的诞生。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莫知弦忽然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让一直思考着这件事可?能性的江月鹿猛地?抬起?头来,“我在学院待了很多年,我承担的职责让我在获取信息上非常方便?。”


    “有很多私密的情报,我确定你?们从未听闻,但我今天都会拿出来,这是我和你?对谈的诚意。”


    江月鹿觉得自己是被他话语中某个字眼撬动了心弦,连带着脖颈上带着的珠泪都隐隐发烫。


    他莞尔一笑,“倾囊相授,十足的诚意。就?是不知道我为了聆听你?花数年时间?积累下来的珍贵情报,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想?让你?帮忙救一个人。”


    莫知弦的话让江月鹿微微愣住,“救人?”


    “对你?而言不算多费力的事。”莫知弦顿了顿,“他因为犯禁被下放到了学院牢狱,有很多人不想?留他一命。”


    “学院牢狱……”童眠想?起?来了,“最近被关进去的人……鬼头小五,难道你?想?救他?你?们两个不是水火不相容吗?”


    莫知弦没有解释,以坚定的站姿要江月鹿一个承诺。


    鬼头小五……这个名字倒是熟悉。


    夏翼当初在山上吊起?了他,看似捉弄,但倘若他对鬼头小五毫无好感,一定在他冒犯自己的当下就?挥手杀了。


    江月鹿打定了主意,“这个给你?。”


    他将一枚符牒给了莫知弦,童眠看到以后嫉妒得眼睛都发绿,“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居然也有了,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莫知弦不明所以。


    童眠:“你?不懂,很好的东西!”


    江月鹿转过身,念出咒语,“既然是很私密的情报,当然要找一个很私密的地?方。好了,欢迎你?来到本神的神龛。莫知弦,你?是第三个。”


    一念之间?,周围已换了天地?。


    莫知弦手足无措地?坐在暖色的客厅中央,言露喜欢的毛绒玩具紧紧地?靠在他身上,他环视四周片刻,很快接受了江月鹿有神格且有一个神龛的事实。


    “你?比他们接受得快多了。”江月鹿仔细打量。


    莫知弦点头,“这也在今晚的情报之内。”


    “我越来越期待你?会告诉我什么了。”一个看似守规矩的优等生,实则背地?里叛逆地?搜查了许多秘密,这让江月鹿非常好奇,莫知弦做这些事的初衷与动机是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莫知弦正是为此才专门找到了他。


    说不定,他们在这个神龛中的相会并不是偶然。


    他挥动手指,让客厅变成了封闭的会谈室。也许那?位“系统”很守承诺,此刻不在神龛内部,但是他还是想?要保险一些。


    神龛内部,一切如他所愿。


    会谈室的墙壁泛着幽紫色的冷光,让对坐的几人身披冷清凝重。


    “秦雪,纪红茶,金木犀,苏铁。”莫知弦念出了几位都主的名字,“你?们在和他们交手……在经过他们的鬼都时,是否发现一件事?”


    江月鹿:“什么?”


    “树神。”


    四目相对,静寂无声?。


    莫知弦道:“所有的都主,都和树神有关。这是今晚的第一个秘密。”


    第172章 隐秘03


    “树神?”这名字很耳熟,江月鹿想了想,才从记忆中拎出了一件事。


    那是很早之前了。


    在他还没有进学院之前,参加的?入学测试《纸人城》里,曾近距离围观过秦雪的过去。他带着负伤的纪红茶来到纸人城休养之时,对村民们说自己?信仰的?是“树神”。


    再到树人女子高中,这个副本?的名字就和树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然后?是金木犀的?衔尾船,看似没有关系,但其实威尔一家修建衔尾船的神木……就疑似是“树神”遗留下的?残骸。


    而他在衔尾船上,不止一次眼前恍惚,看到过黑暗的?环境中静静耸立的?苍老古树。他以?为那是幻觉,现在想想并不是。


    也许是拥有神格的?自己?和“神木”发生?了某种呼应,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最后?一次,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麟芽城了。


    江月鹿想起那枚小小的?无比坚硬的?黑芽,它在比赛开始和结束时的?关键时刻都出现过。而且整个麟芽城外?表如层层麟甲紧紧包裹,似乎也是某种植物的?变异形态。


    更?何况,麟芽这个名字就很微妙……


    想来想去,还真如莫知弦所说,他们经历的?几个鬼都都和树神有着联系。


    江月鹿结束思考,想了又想,慎重道:“秦雪和纪红茶是几个都主中最关键的?。”


    其他恶鬼都是间接的?关联,但秦雪和纪红茶是直接信仰着树神一族。甚至在二者殒命的?时刻,江月鹿还听到过古树苍老的?叹息。


    是因为最后?的?子民在眼前逝去了吗?


    不知为何,江月鹿也感同身受到了一种苍凉的?情绪,其中还夹杂了一丝丝恐慌。这种感觉来得很突兀,仿佛身在神龛,灵魂却在坐云霄飞车,心脏一下又一下搏动,发出沉闷又空旷的?回声。


    还是童眠拍了一下他,他才回过神来。


    莫知弦看着他,“你?还好?吗?”


    “没事。”他开玩笑道:“应该是第一次带三个人进来,耗损的?精力有点大?。我们继续吧,刚刚说到哪里,纪红茶和秦雪?”


    莫知弦点头?,转向冷问寒,问道:“可以?找到他们问魂吗?”


    冷问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莫知弦是想招来纪红茶和秦雪的?残魂询问,但这根本?不现实,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不是从人到鬼的?第一次死亡,而是从鬼化为无的?第二次死去。


    这一次彻底的?死去只会让二者变成天地的?养料,他们像甜美的?冲剂,被搅拌化散在了空气和土壤里,听不到也无法回答他们的?问题。


    莫知弦早有所料。


    所以?被冷问寒点明这一点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也许不问魂也可以?,我倒是记得他们的?一些事。”江月鹿忽然给出惊喜的?回答,三人瞬间转向他。


    忽然被三人一起盯住,江月鹿有些失笑,微微皱了皱眉,“我先回想一下,树人女高的?事已经过去太久了。”


    冷问寒忽然道:“你?最近总是这样吗?”


    江月鹿一愣,“什么?”


    连童眠都没搞明白冷问寒在说什么,旁边的?莫知弦木着一张脸,他碰到插不进话的?情况就会变成一个面瘫。


    冷问寒:“你?刚刚在想树神的?时候也慢了半拍,你?本?来不是这样的?。”


    童眠啊了声,“是哦,你?不是过目不忘记忆力很好?的?吗?”


    被他们这么一说,江月鹿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他确实不该有这种情况。放在从前,无论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在他这里都像镜子上鲜亮的?黑点,一下就能找到……


    在众人沉默的?时候,莫知弦忽然出声:“你?本?来就不是巫师,又在短期经历了这么多非同寻常之事,身上出现一些非比寻常的?变化也情有可原。”


    江月鹿点点头?,“明天我会去找童副院长看一下,也许是他给我做的?手术出问题了,问寒你?也别太担心。”


    童眠叫道:“我舅舅做的?手术才不会出问题呢!”


    “好?了好?了。继续说正事。”江月鹿勉强将话题拉回正规,莫知弦在旁边求知的?眼神火热无比,他没法再耽搁下去。


    “树人女高是一个考试副本?,是童副院长放在考试系统里供学生?抽选的?。”莫知弦说道:“它一直稳定地运转,没有出现过异样,直到你?那次进去。”


    江月鹿认为他说的?没错,“那是因为纪红茶回到了雪村。”


    “她抛下重伤的?秦雪离开纸人城,回到了雪村,在我们进入考场之后?,设计和一个女学生?身份对调,可以?说她全程都在我的?身旁。”


    “可能因为联系紧密,我才能接触了解到她的?一部分过去,然后?又从这些蛛丝马迹推断出雪村祭祀的?内情。”


    ……


    树神的?子民叫做树人,人类的?孩子就是普通人。


    人类觊觎树人不会生?老病死,觊觎他们完整年轻的?器官,于是将树人的?族落剿灭只剩一群孩子,将他们带回来,隔绝在学校里,教?育她们懂得奉献自己?,实则是在为自己?的?老去培养可供巫术采用的?活体。


    纪红茶原本?以?为自己?是这所学校中最优秀的?孩子,她心想不能辜负老师们的?期待,于是对自己?要求更?高,更?对懒散懦弱的?竹马秦雪不屑一顾。


    直到她发现学校的?秘密,看清她的?今后?是死路而非坦途,她的?理?想就此破碎。


    和秦雪等学生?一起越狱逃跑的?那一夜,她或许是很惨烈地死去了,就此化为恶鬼。随后?又和秦雪去了鬼都,因为言语挑衅被另一位都主打成重伤,由秦雪带她去了纸人城,在那里居住了十年。


    “十年,对鬼来说是个很小的?数字。”莫知弦摇了摇头?,“她不该这么快就恢复生?气,据我所知,比她和秦雪年长的?几位都主都已经很久没有更?替过,他们的?一击足以?致命,没有几十年是缓不过来的?。”


    江月鹿回想,“唔,她离开纸人城的?时候可是生?龙活虎。”


    骂秦雪骂夏翼的?声音十分响亮,一点也看不出是受过伤的?样子。


    莫知弦还是一副“证据不充足无法说服我”的?表情,“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我想……可能是树的?原因。”江月鹿看了看莫知弦,见他没有意外?,心知他们的?猜想或许一致。


    “纸人城里的?纸人是用特殊的?树皮做的?,那种材料只有城内的?古树才能提供。至于这棵树从哪里来,在这里长了多久,只有老一辈的?人能说出门道,但他们的?了解也有限,仅仅停留在道听途说……”


    童眠思考道:“考试系统里那么多副本?,为什么选择了纸人城?还一待就是十年,纸人城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是他们非此不可的?。”


    莫知弦忽然道:“也许不是挑选副本?。”


    “学院的?老师都认为纪红茶和秦雪是为了考试系统才选的?纸人城,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步入了一个误区。”


    大?家?都看着莫知弦。


    “诚然,要想躲避都主的?追杀,选择和鬼都对立的?学院是最好?的?选择。童副院长多年前开发出的?这一考试系统又非常人性化,我们学生?都知道,系统像是有自己?的?人格一样,她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像人,人性化,就容易有漏洞,可以?钻空子。”


    莫知弦说道:“也许他们一开始选的?就是纸人城,而这个地点恰好?被童副院长收纳进了考试系统,成为万千副本?中的?一个。”


    “说来说去还是纸人城非常特殊啊。”童眠晃了晃手,“那问题就来了,纸人城对纪红茶和秦雪不可代?替的?地方到底在哪?”


    其实他不用问,在坐的?心中都已有了答案。


    江月鹿道:“树。”


    树。那棵枝繁叶茂、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古树。


    “别忘了,纪红茶和秦雪是信奉树神的?后?代?,甚至在雪村他们有另外?的?名字,叫做树人。树木对于他们应该有着极其特别的?作?用,也许纸人城的?那棵神奇之树和雪村那棵起始之树一样,对他们的?伤势有着特殊的?疗效。”


    莫知弦表示肯定,“这样一来,十年就愈合了伤口也可以?解释得通。”


    “所有的?一切都和树神有关啊……可这又代?表什么?”童眠在一旁喃喃自语。


    安安静静,从未发言过的?冷问寒忽然将自己?的?武器放到了桌上,吓了童眠一大?跳,“你?你?你?要干什么???”


    冷问寒平静道:“木头?。”


    莫知弦观察着落阴官的?武器,那是一只黑色的?木杖,“你?们家?传的?木杖据说可降妖鬼,可通地府,看样子已经传了很久。”


    巫术生?观察法器不仅是看色泽,而是隔着空气也能察觉到的?共振。


    莫知弦的?通感能够占卜到法器过往的?故事,而那些故事碎片里的?人和事物看起来十分古老,距今怕是有百年了。


    冷问寒道:“家?主将法杖交给我时,说这只法杖原本?是开院之初的?神赐之物。他说……”


    虽然我们冷家?不比其他大?家?族,但落阴之力至关重要。


    这只法杖由建木而来。建木,你?知道是什么吧。


    那是联通天地的?巨木,我们学院就在建木的?影子之中,仍然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神明……似乎祂从未离去,只是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有了这只建木所造的?法杖,你?们家?族的?落阴官在进入地府之后?,就算遇到再凶险狡诈的?恶鬼,也能够背靠神明,全身而退。


    ……


    听了冷问寒的?话,所有人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树神……和鬼都有关。而建木……又和学院有关。这二者冥冥之中是否有着联系也未可知……”


    一时半会,却很难确定是什么联系。


    江月鹿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看回莫知弦,“今夜的?第一个秘密我已经听完了,第二个呢?”


    就在莫知弦刚准备开口的?时候,惊悚的?变化降临在了他身上。


    一条黑色的?裂缝忽然从他的?脸中间急速降生?,很快就将他英俊的?脸切成了两半。


    第173章 隐秘04


    变化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江月鹿拧眉起身,几乎先?于他一步,童眠和冷问寒闪现到他的身边。三人立刻警戒防备,视线牢牢锁定莫知弦的同?时,还在观察神龛内部有无异常。


    童眠平时在学院上课,和莫知弦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也有几分同学情。此刻盯着他裂开的面孔,心情复杂又震撼,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还是冷问寒更冷静一些,仔细又谨慎地探看了莫知弦裂开的伤口,“没?有血液,没?有骨骼。”


    童眠没?懂,“……什么?”


    “意思是他不?是人?。”江月鹿回?想着一路上和莫知弦的相处点滴,很难想象他内里是个空壳子。


    听说不?是人?,童眠才捡起自己巫医的良知,凑过去扒拉裂成两半的“脑袋”。


    触感很熟悉。


    “没?错了。”他转过身来,有点兴奋,“这是一个障眼法!我们都被骗了。”


    “巫师捉鬼时,偶尔会拿稻草人?或者木头人?作为?自己的替身,一般来说,自己是什么水平,替身就?是什么水平。”


    童眠解释道:“有的学生给替身施加了高强度的巫术,但是自己的能力又不?足以支撑,真遇到这种情况,考不?及格都是好的,遭到反噬就?完蛋了。”


    “能制造出逼真的替身木偶已经很厉害了,而这个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连人?的语气和表情都能模仿……”童眠对?莫知弦的能力有了重?新认识。


    知道他厉害,却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童眠后知后觉地一顿:“不?相信我们吗?”


    江月鹿:“有可能。”


    童眠不?满:“他怎么这样啊!”


    江月鹿:“很正常吧,我们也不?信任他。”


    童眠是为?他鸣不?平,“可是你都带他进来神龛了啊,你还答应帮他忙了。”


    江月鹿有些想笑,“我们之间互不?认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又不?是和你们一样出生入死的关系,不?信我很合理。”


    “好吧。”童眠悻悻。


    江月鹿笑道:“你也不?用太气,我虽然带他进了神龛,但还是有所保留的,在这里,他的权限不?如你和问寒大。”


    “而且……我现?在更关心的不?是他为?什么不?信我,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江月鹿自认为?看?人?很准。


    他虽然和莫知弦不?熟,但是从这个人?之前的行为?推断,他没?道理也没?理由忽然在会谈途中来这么一下。


    为?了吓唬他们?


    莫知弦不?可能那?么幼稚。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冷问寒用木杖从桌上挑起一条细不?可察的丝线,绷紧的细线泛着冷白的银光,他回?身递给了江月鹿。


    “线?这里怎么会有线?”童眠见江月鹿摇头说不?是他神龛里的东西,又转过身去看?被切成两半的脑袋瓜。


    “难道……是这条线切开木偶替身的吗?”童眠头皮发麻,不?敢凑得太近,唯恐银丝将他的头和脸也切成两半。


    冷问寒却不?以为?然,翻转丝线仔细看?过好几遍,抬头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不?会错,是琴弦。”


    江月鹿:“琴弦?”


    冷问寒点了点头。


    童眠啊了声,“……莫知弦的法宝不?就?是琴吗?听说他们莫家?为?悦神一族,古时就?是用专门编制的神乐赞颂神明。”


    “和你们冷家?的法杖一样,他的琴也是从古时传承下来的,据说琴弦根根分明,动静都能杀人?于无形。”


    莫家?自古以来便是最?优雅的家?族。


    他们自视甚高,曲高和寡,宁愿隐居避世磨炼琴技,也不?想神仙下凡,沾惹上一丝一毫的风尘气。


    因此,当童眠他们知道,莫家?出了莫知弦这样一个人?时都很不?可思议。


    莫知弦死板执拗,不?像他那?些浪漫不?通人?事的长?辈,张口闭口尽是些枯燥的理论。除此之外,莫家?人?还从不?理睬孔院长?派发给家?族的事务,他们只想欣赏琴音。是巫术荒芜、神明沉睡的时代里,还做着悦神长?梦的一群怪人?。


    唯独莫知弦是一个怪胎。


    他竟然来当了学生会的主?席,还将长?辈们觉得枯燥乏味的事务一件件处理得井井有条。


    大概是从来没?把莫知弦当成是莫家?人?来看?待,童眠此刻看?着这条琴弦很是回?不?过神,“他居然会弹琴……不?对?。”


    “莫知弦的琴弦切开了他的替身?”童眠更不?理解,“堂堂莫家?的法器,应当不?至于沦落到外人?手中。而且就?算退一万步讲,莫知弦的琴弦流失了出去,别人?也没?道理拿来对?付我们……”


    再说这对?付的花招也太鸡肋,大切“活人?”?


    图什么呢。


    就?图大半夜吓他们一跳?


    江月鹿望着那?条细细弦丝,忽然嗯了一声,“问寒,你拿近一些我看?看?。”


    冷问寒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银线透亮无比,绷紧之后仿佛能听到铮铮之音,童眠还在担忧,想要江月鹿小心一些,却看?到他在凑近琴弦之后闭上双眼,身形凝固不?动,真如聆听神乐一般嘴唇上翘,悠然带笑,于是愕然在原地。


    此时此刻的童眠和冷问寒,第一次有了实感。


    这里虽然被江月鹿布置得和凡人?房间一样,但却改变不?了它神龛的本质。神龛,亦是神明之物,是神明之物,就?有神明的气泽。


    眼前这一幕如神明闭眼聆听乐声,叫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双双对?视之后,二人?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愕:他们很久之前便见过这一幕。


    即使?那?是在惊惶和畏惧中窥到的碎片,也让每一个巫术生永生难忘。


    而那?一刻的感觉,也被他们的老师教导着时刻记在心中。


    “通神时刻,在每一个学生的一生中都极其珍贵。你们要记得这一瞬的感觉,并且要在余生之中无限逼近这一瞬的感知,才能离神明的世界更近一步……”


    此刻,神龛中。


    江月鹿紧闭双眼。


    望着这个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伙伴,平日里对?他们照拂有加的哥哥。


    他们却重?新想起了多年以前通神那?一刻的惊惧、兴奋和痴迷。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鹿才睁开眼,他确认了自己的发现?,刚准备和他们说,转头就?看?见两人?怔怔地愣在原地。


    “……怎么了?”


    童眠和冷问寒这才回?过神来,都出了一身冷汗,但被江月鹿问起发生了什么,又张口不?知解释什么。


    无论怎么回?想,他们都再想不?起刚才那?一刻的感觉了。


    江月鹿虽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加在意,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指着那?根琴弦,有些激动,不?自觉加快语速道:“它在弹奏,你们听得到吗?”


    这话说得奇怪,那?琴弦仅仅一根,而且并没?有任何人?去拨动,它是如何自己“弹奏”出声的?


    但冷问寒和童眠自幼见的怪事多了,当下也不?惊奇,再说有刚才的变故,他们更是不?敢小瞧这莫知弦遗留下来的琴弦,纷纷凑近去听,当真听到一阵隐约的颤动传进耳朵,一声接着一声,急促狰狞,声声诉诉。


    “这怎么……怎么听起来像是人?在说话啊。”童眠说道。


    “能做到用琴弦说话的只有莫家?人?。”


    冷问寒对?江月鹿解释:“莫家?的巫术和音律有关。”


    “算是家?族私学吗?”江月鹿问道。他知道这些巫术家?族都挺藏私的。


    童眠摇了摇头,“这么说吧,像这样用琴弦留下线索,我们做不?到。但是学院好歹有巫乐课,我多少能知道他用琴音留下了什么话。”


    在童眠和冷问寒齐心协力破解琴音的时候,江月鹿在一旁陷入沉思。


    莫知弦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他当时的速度堪称迅疾,不?假思索就?毁去了木偶替身离开。然后又用琴弦留下了明显的信息让他们发觉。


    怎么看?都像是用意深远。


    他今晚前来,一是为?了和自己交换情报,而是拜托自己帮忙救人?。听他刚才的恳求十分真诚,似乎是真心想要救乌家?那?个小孩出来……所以他犯不?着半路逃跑得罪自己。


    难道说……他是逼不?得已?


    江月鹿望着被残忍劈成两半的木偶替身,心知当时莫知弦下手的果决。制作这样一个精美的替身无疑是很费力的,可他当时却不?假思索地舍弃了,只能说,当时的莫知弦预感到了比失去木偶更危险的情况。


    什么事会比堂堂学生会主?席违反规则,私下商议救助囚犯还危险的?


    “有了!”童眠大喊。


    江月鹿停止思考,走上前去,“他留了什么话?”


    童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要说话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忙将冷问寒推了出去,“你来说咳咳咳,我毛病又犯了咳咳咳……”


    伴随着童眠撕心裂肺的咳嗽,江月鹿听清了莫知弦最?后留给他们的话语。


    “我在灭鬼之牢,无法抽身和你们见面。”


    “如果替身毁去,说明灭鬼之牢今夜有变。”


    童眠咳得死去活来,虚弱道:“没?了?……就?这?”


    冷问寒:“还有一句。他说,你答应救他。”


    童眠虚弱又愤怒,“救谁?他到底在说什么……只留下不?知所谓的三句话,就?让本神医耗费精力至此,气煞我也!”


    江月鹿忽然笑了,“真是个聪明人?啊。”


    说实话,童眠和冷问寒现?在看?他笑就?有点后怕,“……”


    “那?个乌家?的小孩,是被关在灭鬼之牢吧?”


    童眠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江月鹿微笑道:“他算准了有人?会杀鬼头小五,今天夜里特意守在一旁。明面上和我们在讨价还价交换情报,实际不?知不?觉牵引我们入局,看?啊,我们早就?上了他的贼船。”


    抛出第一个秘密,勾起他们的兴趣。


    要是他们想听下一个秘密,就?得去灭鬼之牢,向被困的他伸出援手。


    而他想救出的鬼头小五也在灭鬼之牢,他们的参与无疑能成为?救人?之路上的一大变数,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在他解释之后,童眠总算是明白了,勃然大怒道:“莫知弦这个王八黑心羔子,平时扣我分的时候浓眉大眼的,怎么现?在也开始算计人?了呢!”


    “什么灭鬼之牢,我们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江月鹿将手一挥,神龛之界消失,他们三人?再度回?到了安静的后山馆外。


    呼吸到深夜微凉的空气,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江月鹿目带笑意,站在月光下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学院,他的眼神清澈无比,如同?刚刚才醒来的婴孩。


    他怅然的语气和幽幽拂过的夜风一般。


    “太久不?见了,学院还有院长?们。”


    “这段日子他们想必过得非常惬意,怎能如此安稳呢?”他转过身,打量搀扶着童眠的冷问寒,“落阴官,冷家?。”


    “巫医,童家?。”


    又向着虚空不?知在何处的人?笑道:“还有你。”


    “真要去劫狱啊?”童眠虚弱道:“那?可是灭鬼之牢,好几代院长?留下符文严防死守的牢狱,号称放不?出一只恶鬼。我们想无声无息进去都难,更别说还要劫两个人?出来了。”


    “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不?。不?算。”江月鹿微笑道:“我有办法。”


    冷问寒望着江月鹿,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刚才神龛探察琴弦,江月鹿闭眼再睁眼之后,身上仿佛就?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故。他看?着这样的江月鹿,总觉得有些陌生。


    那?抹挂在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冷问寒觉得十分碍眼,想要亲手抹除。可是在他心底,还有一股连自己都觉得惊诧的畏惧出现?,让他面对?这样的江月鹿,无法说出一句话,无法做出一件事。


    只有心大的童眠还没?有发觉,“你有什么办法?”


    只见江月鹿微微笑着颔首,虚空之中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不?复往日的客气疏离,隐隐颤动着欣喜,以及庞大的虔诚,“您终于呼唤我了,神明大人?。”


    “我已等候了您太久,太久……”


    第174章 隐秘05


    鬼都之地。


    漆黑如墨的山一重?叠一重?,山壁平直陡峭,每隔百步就有猩红的血浆涌出,仿佛山间绽开?一簇又一簇的曼珠沙华。


    唯独山顶是平坦的,一阵寂寥的风呜咽出声?,让伫立在顶端的深色宫殿更添森寒。


    宫殿中央,摆放着一张格格不入的冰棺。


    躺在棺材内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沟壑纵横的老人,奇异的是,他干瘦的胸膛仍然一起一伏,还是有?着呼吸的。


    “哒、哒、哒……”


    脚步声?慢慢靠近了,老人慢慢睁开?双眼,透过冰蓝色的棺面看见了熟悉的人——


    不,不能?说是人类。


    那孩子在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就以鬼的形态行走四方,没有?过身而为人的“死去?”。当时就为他的强大惊奇,没想到后?来,他竟然还坐上了万鬼之巅的王位。


    只?不过这空阔寂寥的鬼地山巅,坐着怕是很?难舒服吧……


    老人咳嗽起来。


    “你醒了。”夏翼望着冰棺里的老人,“这一次醒得?很?早。”


    “鬼王说的哪里话?,我的年纪放在人类身上,早就该埋进土里了。现在能?活着,无非是靠着您的力量苟延残喘……咳咳……”


    夏翼皱了皱眉,“我说过,你不必拘泥他们的称呼。”


    “礼数是做给外人看的,私下没有?人的时候,你和我还是遵照往常的习惯相处。”


    听了他的话?,老人笑了起来,“礼数……礼数啊。”


    “还记得?吗?夏翼。人类的礼节和规矩……这些事还是我教给你的,刚开?始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懂,和其他的都主很?不一样。”


    夏翼应声?道:“我记得?。所以我才叫你师父。”包括师父这个称呼,也是面前这个老人教给他的。


    隔着冰棺,少年瑰丽妖艳的脸覆上一层薄薄的冷光,看起来距离分外遥远。老人微微晃神?,这张脸在他的记忆里从未变过。


    从一开?始相遇,他就如此美丽,如此冰冷……


    就在夏翼以为他要睡过去?的时候,老人才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吗?”


    他们初次相遇,已是百年以前。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打猎砍柴的山户,在山脚下的溪流边看到了赤足站立的少年,以为遇到了老人们所说的山灵。


    少年半边身子都是鲜血,双瞳冷澈没有?生气。


    他告诉自己,他为恶鬼,并非人类。


    也许是少年的行为举止太?过像人,这番自我介绍并没有?恐吓到他。本就对老人口中所说的猎奇之事感兴趣,他便询问他的来历和去?处,谁知?道少年静静站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当时尚且年轻的山户感到稀奇,“你知?道自己是恶鬼,却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去?哪?唔……那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漂亮的少年没有?说话?。


    山户便自顾自拨开?林叶下山,待走了几步,却听到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夏翼。”


    “……嗯?”


    “我的名字,叫做夏翼。”


    ……


    百年之前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只?不过一个变了样貌白了头发,人与鬼之间的差距比之神?鬼,并没有?相差很?远。


    遥远与很?远之间,不会相隔太?远的距离。


    老人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冰面,“后?来,你慢慢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想起是一个叫做江月鹿的巫师少年,为自己起了“夏翼”这个名字。也想起江月鹿在当年巫师的浩劫中死去?了,就死在他的眼前。


    “但你当时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你想起来了吗?”


    夏翼摇了摇头,“没有?。”


    “但是……”


    话?开?了个头,年轻的鬼王却沉默下去?,久久才出声?道:“但是最近似乎又想起来一些,我是在他死去?之后?走到那里去?的。”


    “江月鹿吗?”老人问。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老伯。”夏翼恶劣地笑起来:“这些年除了他,我有?跟你提过其他人吗?”


    老人低声?笑了,“老实?说,你的态度总是让我有?种错觉,你和这位‘江月鹿’关系匪浅,但是我又不敢确定。”


    夏翼古怪道:“为什么不敢确定?那么多人类当中,我唯独和他亲密。你们人将这种关系定义为朋友,我和他同吃同睡过,并肩作战又生死与共过,说一句好友也是不为过的。”


    那老人见状,又笑了,“是的,是的。我不敢断定,就是因为你说话?的这种语气。”


    “什么语气?”


    “这番话?的内容任谁听起来,都似乎是最真心的剖白,但被你说出来却不会觉得?真诚。”


    夏翼拧起眉来,“我说这番话?发自内心,也当真觉得?他和其他任何人不同。”


    “我不是说你在骗人,夏翼。”老人耐心道:“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在说这些话?,我从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真心的痕迹。”


    夏翼一顿,“真心?”


    “是的。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有?这种感觉……我教了你很?多,人间的礼数和规矩,你都掌握得?很?好。现在的你接近人类喧闹的城镇,绝对不会再像从前引起轰动。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人’了。”


    夏翼猩红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冰棺上凝结的水雾。


    “可人毕竟不是只?懂得?礼仪规程就可以的,人的七情六欲,我可以教你它们是什么,却无法让你感受。”


    “他是你的至交好友,与任何人都不同,可是你在说起他的死亡时,从来都没有?伤心难过,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夏翼平静道:“别告诉我,几百年了你才发现我不是正常的。”


    老人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咳咳……”


    瞧着他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夏翼用术法将冰棺的力量加固了,“你刚才说太?多话?了,先休息吧。”


    “咳咳……夏翼,没有?用的。”老人喘息道:“你以为加固了冰层,死神?就看不见我吗?我的寿命早就该结束了,你不能?违背天意?。”


    夏翼挑眉,“什么天意?死神?,我就是违背了又如何?”


    老人摇了摇头,还要再说什么,却看见夏翼神?情一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别样的表情,一时间顿住。


    “他那边情况有?变,我要先走一步。”夏翼没有?再多解释,青色的火焰熊熊烧起,身影便消失不见。


    老人喃喃:“发这么大的火啊……”


    宫殿中又剩下了他一个人,透明的冰棺倒映着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鬼地终日不见阳光,很?快,大殿就被淹没进了黑暗中-


    巫师学院,灭鬼之牢。


    有?落阴官开?路,一路畅通无阻,江月鹿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牢狱的最深层。


    刚刚踩上砖面,就有?一道符光从脚底流过,光芒短暂出现的空隙中,江月鹿隐约看见前方道路上流淌出红色的血迹。


    “哈……哈……”


    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喘/息声?,带着压抑和不祥。


    就在江月鹿准备前进时,一旁的冷问寒忽然止住了他的动作。


    见他侧过头来,仍是那副陌生的笑意?,冷问寒头皮一麻,不敢再看,低头解释道:“这里的符文阵法是由院长设下。”


    江月鹿似笑非笑,“那又如何?你仍像刚才破坏掉就好。”


    冷问寒一愣,“但是这样……”


    童眠也小心道:“这样一来肯定会被发现的,到时候恐怕会把几位院长全都招过来。”


    江月鹿道:“这样不是正好么?”


    冷问寒和童眠都沉默了。


    “我本来也要去?见他们,倒省得?再跑一趟了。”听了江月鹿的话?,童眠觉得?他太?乐观了,这样不行。


    于是硬着头皮解释,“我们三个,再加上里面有?可能?已经负伤的莫知?弦,是绝对干不过院长一根手?指的,到时候人没救出去?,我们也得?栽牢里,得?不偿失啊。”


    江月鹿却十分自信坦然,“他们不会和我们做对的。”


    童眠没话?说了。


    他挠了挠头,干着急。后?知?后?觉今天的江月鹿是不是过于自信了些……他在衔尾船上不是这样的啊。


    “问寒,继续。”


    冷问寒没有?犹豫,如同果敢的死士站在了最前方,手?中的黑头法杖落下,一道裹缠黑气的符光从中迸射而出,很?快就将地面深处埋藏的法阵惊醒,地面轰隆隆震动起来。


    这动静一出,童眠便绝望了。


    完了。


    绝对、绝对要被舅舅骂了!


    “骂一天跟骂几个月也没区别……”童眠咬了咬牙,冲了过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自己选个死法。冷问寒,我来帮你开?阵!”


    在他身后?,江月鹿早已拿出了那杆锈迹斑斑的秤。


    拿出的瞬间,嘴角还撇了一下,似乎有?些嫌弃。


    将这杆锈秤灵活地在手?中盘转一圈,抵上童眠的后?背,二人互相配合,使出了他们曾在衔尾船上的完美一招。


    力量……久违的力量再次涌满身体。


    童眠再次感受到四肢都归属他掌控,手?中的剪刀高舞于空中,和冷问寒的法杖之光交织在一起,将地面映得?大亮。


    “轰——”


    被惊动的地面活跃非凡,冰冷的砖石在一瞬间显出本来的样貌,将学院长老们特设在此的符文阵法亮了出来。


    长廊之地顷刻间变成了符光之河。


    无数纹路在地面上盘绕闪耀,散发着逼人的气泽,来自陌生长辈的压迫感让冷问寒和童眠齐齐闷哼,支撑不住踉跄后?退数步,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


    冷问寒艰难地转头,“……”


    被痛觉麻痹的神?经只?来得?及想一件事——


    江月鹿,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能?够在这种级别的阵法面前救下他和童眠?


    托住二人的江月鹿依然面色淡定,对着空中吩咐:“他们不行了,你去?。”


    一直跟随着他们,不敢贸然行事的系统女声?立刻答应:“一切谨遵您的心愿。”


    “那是……系统吗?”童眠难以置信。


    冷问寒同样无法呼吸。


    系统女声?——这个尽职尽责在考试副本中承担着指引作用的“声?音”,这么多年只?是一道声?音。


    她完美地扮演着系统的角色,为他们提供援助,宣布他们的成绩,公开?考试的进度……久而久之,他们逐渐忘记,她原本是一位神?使。


    而且是留存至今的唯一一位神?使。


    很?久之前的几位神?使,在神?明大人陷入沉睡之后?,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原先的驻守之地。他们各自建立了家族,绵延子息,为巫师学院输送人才。


    几百年过去?了,他们有?的残存忠诚,有?的背誓叛逃,有?的寻觅起其他出路,不再等待神?明醒来。


    唯独她,在神?沉睡的那一刻,就发誓舍弃肉身,以永存的神?智与灵魂永远陪伴着神?明大人。


    一代又一代学生,在她温柔的指引中成长毕业。


    而今,只?有?冷问寒与童眠,再次看见了这位忠诚神?使的人类之身。


    “嘘……”


    剔透的身影盘踞在空中,地上的符光将她柔美的身躯映照成扭曲巨大的影子,投射在牢狱之顶。


    她像是一朵泡影,身着白色的神?使衣着,停留在古老的年代。


    美丽的女子幻影先是朝江月鹿的方向着迷地望了一眼,然后?就将清醒的眼神?投放在了两个年轻学生的身上,“你们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交给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童眠和冷问寒不由自主放开?了手?,就像他们从前每一次在考试副本里遵从系统的安排一样。


    幻影的赤足点在符光河流的中央,她并不急着行动,而是转过头。


    等到江月鹿微微笑着朝她一点头,她才忍住满腔的泪水,头也不回地撕毁了历代院长设立下的强大阵法。


    “唔啊……疼……”


    前方迸射出的光芒太?过耀眼,童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次睁开?,却难以遏制地停住了呼吸。


    符文都消失了,地面恢复原样,长廊和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条长廊都没有?区别,这里已经失去?了“牢狱”的作用。


    只?有?地面涌来的血迹,提示着这里原有?一场肃杀。


    “那是……”童眠惊呼起来,“那是……”


    他们都看到了。


    在长廊和血迹的尽头,被无数利剑托举高架在空中、无法动弹的人,正是引他们来此的莫知?弦。


    他早已昏死过去?,任凭童眠如何叫唤,都不睁开?眼睛。


    江月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童眠刚想跟上,却发现冷问寒仍然站在原地。


    一般来说,冷问寒就像个江月鹿的跟屁虫。


    童眠纳闷,“你怎么不走啊?……对了,你从刚才好像就怪怪的。”


    冷问寒没有?说话?,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江月鹿的背影,也知?道消失的幻影神?使就跟随在他身后?,即使他们谁都看不到。


    要怎么告诉童眠,他越来越觉得?江月鹿陌生了……陌生到无法站到他的身旁?


    到了莫知?弦身边,江月鹿却不着急搭救。


    “莫家的孩子。”江月鹿微笑着点头,“和他的祖先长得?很?像。”


    系统女声?在旁温柔提醒,“左边的牢狱里就是乌家的孩子,仅剩这一个了。在您沉睡的时候……乌家发生过大事,乌夜明——”


    江月鹿打断道:“我知?道。”


    “虽然我一直睡着,可我却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很?难与你们对话?罢了。”江月鹿微笑道:“幸好童家的孩子帮助我提前醒来。”


    “是我僭越了。”


    “唔……如今看来,”江月鹿抬起手?掌,“这具身体,是有?些过于脆弱了。”


    “您想换一具吗?但是——”女声?忽然一改温和,拔高了声?音,“——什么人?!”


    高亢的声?音也吸引了不远处的童眠和冷问寒,他们抬头望去?,却没看见任何人影。


    “嗯?”童眠揉了揉眼,“地上是不是有?蛇啊?”


    “蛇?”


    游动的青光出现在地面,很?快连成了汹汹火光。冷问寒与童眠都见识过这青火的厉害,异口同声?道:“是他!”


    “来得?应该不是学院的人,对么?否则你不会如此警惕……”


    江月鹿打量着燃起的青火,“哎呀,青色的火焰,原来你是——”


    先一步扼住了他的脖颈,从青火之舌中现身的夏翼张开?红瞳,声?音阴毒,寒冷彻骨。


    “你是谁?”


    第175章 隐秘06


    江月鹿仍是笑:“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夏翼不愿和他废话,冷笑一声,“鸠占鹊巢的小偷还在这里说谎,很好,你不承认,我?就当场将你撕出来瞧瞧!”


    说罢五指成勾,用足了力气,朝那脆弱纤细的脖颈猛地抓去!


    沸腾的青火也像染上他的怒气,从手腕喷薄而?出,灼烧得江月鹿低呼一声。


    冷问寒听见这声,连忙奔了过?来,他也不再?管这个江月鹿是陌生还是熟悉,下意识就要拨开夏翼的手,没想到被?他横扫一臂,闷声低呼便被?甩出去撞在了墙上。


    童眠大叫起来,“你你你你,你说你现在扑上去干吗,他现在正狂躁着呢,谁敢惹啊!”


    冷问寒瘫在地上吐血不止,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童眠站在原地左右回头,一会看被?夏翼面容狰狞抓在手里?的江月鹿,一会看墙角生死不明的冷问寒,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跑向了墙边,将狼狈至极的冷问寒扶了起来,“喂,你还好吗!”


    一时之间?,牢狱中鸡飞狗跳,混乱无比,早就不复之前的寂静。


    等?在空中焦急的幻影女神使再?次显出真身,夏翼冷冷地瞥了这绝色容颜一眼?,又是一声喝问:“原来是你,你从一开始便待在他的身边,等?的怕不过?就是这一天!”


    女神使还想辩解,“我?……”


    夏翼却一挥手臂,又是一道怒意沸腾的青火飞溅出去,那火焰所到之处,连无形的幻影都被?烧得滋滋作响,美丽的身姿有一半都融化在火光中。


    幽幽的绿火将所有人的面容都照亮了。


    “凡人一惧,神明不语……”


    江月鹿艰难出声道:“二?惧,鬼王震怒……传说在上古……那个人类还信神惧鬼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这两件事了……”


    “呵呵……你这小鬼,也有一两分祂的脾气啊……”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夏翼似乎充耳不闻。


    他仍然睁着红瞳,毫不留情地加重气力,很快,指甲割破肌肤,流出猩红的血液,江月鹿气若游丝,却仍然面带笑意,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别……忘了……我?死……他也会死……”


    “死了又如何?”夏翼盯着他,渗出红意的双眼?仿佛冰冷的蝶,“如果他活着,也一定不愿意被?你占据身体,做出不想做的事。”


    “江月鹿”听了,眼?瞳微微睁大,又从紧咬的牙关?中渗出几声哈哈,“你……果然没有心啊。”


    这一声仿弱多年前的冰晶破裂,脆响震动了夏翼空空的胸腔。


    他因此心神暂停一瞬,也放空了手中的力道。


    “趁现在。”不远处忽地响起一声。


    冷问寒和童眠不由自主回过?头去,却先闻到一股奇异的芬芳,不由得头脑一昏。


    浓郁的香气在深牢中蔓延开来,一道铃音杀伐果断,冲破香味直指对峙的一人一鬼。


    “叮——!!!”


    冷问寒惊得起身。


    这道无形化有形的铃音,带着强力符咒的效力,是冲着江月鹿而?去的!


    “江月鹿!”


    “鹿哥!”


    在冷问寒和童眠焦急的目光中,铃音带着杀意冲向了江月鹿。无法动弹的他在这等?强力杀铃面前,等?于是死路一条。


    在铃音快要撞碎凡人身躯的刹那,夏翼回转身体,挥出一道朱红色的袖光,俨然是和青火截然相反的招式,却将铃音“叮”一声横拦在了空中!


    红刃与?金铃相持一瞬,只见无数灿光铮铮溅射而?出,在半空中燃起了轰响的烟花。


    不到数秒,那璀璨的金色便破碎了。


    “鬼王殿下好身手,多年不见,身姿倒是越发利落了。”


    黝黑的走廊里?,慢慢走出了两道人影,一高一低,时不时还响起咳嗽声。


    等?他们的身影终于显露在视野中,童眠张大嘴巴,“舅、舅舅?!您怎么来了?”他倒是忘记,原本?他们来此劫狱,就是会被?院长抓的。


    童副院长坐在轮椅中,并没有看他这位愚蠢的侄子,他收起宽大的袖子,刚要说话却又咳嗽了起来。


    在他身旁站着的孔院长不由道:“刚才就该由我?出手的,你这身体原本?就——”


    童眠反应过?来,“舅舅,刚才那道铃音是你发出来的吗?不对啊……你为什么要杀江月鹿啊!”


    童副院长:“……”


    要不是坐着轮椅,他真想给侄子一个大嘴巴子。


    童副院长抬起头,看似是在回答孔院长,却注视着那位神色不祥的少年鬼王,“你出手,难免会失了分寸。我?出手,是知?道他今日有人护着,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此情此景,完全读不懂空气的也就只有孔院长一个了。


    他向着阴沉沉的夏翼打招呼:“自那年谈判一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我?已成了有妻有女的中年人,你却还是当初的样貌啊。”


    在尽头站着的夏翼,与?他们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可他此刻冰冷的眼?神,却像是无端将距离拉到了分外遥远和惨烈的地步。


    他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诡异的胸腔正在莫名地暴涨。原本?里?面空空荡荡。


    那不是江月鹿。


    那怎么会是江月鹿?


    他的手还握着对方脆弱的脖子,却不想再?看对方一眼?。倘若他再?懂得世事多些,就该知?道此刻让他不愿对上对方眼?神的心情,名为恐惧。


    “当年他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难道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难过?吗?夏翼。”


    老人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夏翼慢慢松开了手。


    赤红色的眼?缓慢地移过?,像是落日时分沉暮的夕光,落在了江月鹿失去血色苍白的脸颊上。


    谢天谢地,他并没有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是其他原因,他闭上双眼?,看起来很累地睡着了。


    夏翼怔怔地将人靠在了自己肩上,抬起头来,恢复了平静冷漠的模样。


    “他是谁?”


    他自然不是江月鹿,他是谁?


    童副院长摇动了轮椅,走到沉睡的江月鹿身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别开了眼?神,“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抬起头,仿佛要透过?层层牢狱看到外界透亮的云霄,高不见顶的树木,神使们在云端悠闲地散步。


    然后,昏死过?去的鬼头小五和莫知?弦,目瞪口呆的冷问寒和童眠,身在牢狱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成了这个消息的见证者。


    他们都听到了童副院长道出的石破天惊之语。


    “我?们的神在多年前陷入了沉睡……但是刚才,虽然只有一时半刻,但他还是在江月鹿的身体中苏醒了。”-


    学院的会客厅庄重森严,乃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式祭坛改建而?成。即便是盛夏时节,这里?也如幽暗的地下隧道,泛出丝丝寒意,因而?又被?学生们叫做“冰厅”。


    此刻的“冰厅”,因为有外人的加入多了一丝人味儿,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都阴晴不定,无端让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森寒。


    童眠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担忧地看向不远处的石桌。


    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前,舅舅带着牢狱里?的人来到了会客厅,他让自己照顾昏迷不醒的莫知?弦、鬼头小五和冷问寒,自己则和孔院长去了石桌另一侧,和年轻的鬼王去交涉情况。


    江月鹿其实也算昏迷不醒的病号,可他刚想上手去扶,就被?夏翼转头一盯给吓回来了。


    替病人们诊治的时候,童眠也慢慢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为什么之前在牢狱里?,夏翼不分青红皂白就和江月鹿开打;比如冷问寒为什么今天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些疑问都在舅舅的一句话里?得到了回答。


    ——原来那已经不是江月鹿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啊……”童眠一边给莫知?弦敷药一边喃喃,从脖子擦到脸,忽地和一双睁开的眼?睛对上了视线,呆滞半刻就叫起来,“啊唔……”


    莫知?弦利索地捂住他的嘴,“不要叫。”


    童眠猛地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叫唤,莫知?弦这才松开了手。


    “你醒了啊。”童眠看着他就来气,“要不是你非让我?们来劫狱,今天晚上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江月鹿都出事了你知?道吗?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莫知?弦充耳不闻,竖起耳朵像是在听什么。


    童眠叹了口气,“你别白费心机了,我?舅舅谈话必开阵法,他们说什么你都听不到的。”


    莫知?弦这才看了一眼?他。


    童眠道:“这还差不多,我?跟你说……”话还没有说一半,莫知?弦就又闭上了眼?,看起来似乎是懒得理他。


    童眠火大至极,“你这人讲不讲理啊?我?们今晚辛辛苦苦跑过?来还搞成这样都是为了谁,你现在还一副局外人的样子,什么话都不肯讲!”


    莫知?弦坐了起来,“你要听什么?”


    童眠被?他吓了一跳,“……”


    莫知?弦道:“你要问什么,问就是了,别说那么多,嗡嗡嗡的,实在太?吵了。”


    童眠倒是没想到主席这么好说话,想了想,“我?问什么你都会说?”


    莫知?弦:“当然。没你们出手,鬼头小五不一定能活过?今晚,帮了他就是帮了我?,我?之前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童眠感慨,“你和鬼头小五的关?系还真好啊。”


    莫知?弦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的事……很复杂。不说也罢。”


    他们二?家的纠葛恩怨,童眠自然也听说过?,但他此刻显然有更关?心的事,迫不及待地放下了药碗,“我?舅舅说……那位……那位在江月鹿的身体里?醒过?来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莫知?弦道:“真的。”


    童眠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莫知?弦看着他:“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比我?多多了,你觉得今晚的他和平时的他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是……”童眠艰难道:“但是神与?人,还是那位沉睡很久的神……怎么会突然有了关?系呢?这说不通啊。”


    “如果不是突然才有的呢?”


    童眠愣了一下,“……”


    莫知?弦咳了起来,“我?之前有猜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和那位大人有了联系的,今晚听了童副院长的话,我?的猜想似乎是对的。”


    童眠啊了一声,“什么猜想?”


    “是你舅舅做的手术。”莫知?弦说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江月鹿的身体成为了祂休养的床。”


    童眠久久都未回过?神,莫知?弦的话对他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占据人类的身体,也叫做鬼上身,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可这样的事却出现在了一位神灵的身上……这位神灵还是他们巫师信奉至今的唯一真神。


    太?荒谬了……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但他还是清晰记得“江月鹿”的一言一行。无论怎么看,“他”都和自己认知?中的神明相去甚远。


    混乱的想法塞入大脑,童眠浑浑噩噩许久,终于找回了舌头,艰难捋直了说话,“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江月鹿?”


    莫知?弦听了他的话,忽然笑了,“你还没有发现吗?”


    “这一路以来,他都显得如此特殊。”


    是啊。


    在入学测试里?,他就超过?了许多专业巫术生,拔得头筹。


    然后又是他参加的副本?,莫名其妙与?流落在外的都主有了关?联。


    甚至于后来,有的都主直接给他下发了鬼都的邀请函。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江月鹿和鬼王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的确……很特殊。”童眠喃喃。


    莫知?弦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脑子里?都闪过?了什么,但那些都不算最特别的,你没有发现,在所有的学院学生里?,只有江月鹿的年纪与?众不同吗?”


    童眠道:“他是年纪大了一些,可这有什么呢?”


    莫知?弦道:“这不是歧视。”


    他顿了顿,又朝另一侧灯影晃动的石桌看去,收回目光才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我?们巫师的年纪都不会很大。”


    童眠点头,“我?知?道啊,我?是巫医出身,再?清楚不过?了。”


    “你清楚的只是现象,但你有没有透过?现象发现本?质?”莫知?弦的语气让童眠不自觉厌恶,因为他又摆出了平时扣分的主席态度,可是现在他讲的内容至关?重要,于是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为什么学院的学生普遍都是少年?鲜少江月鹿这种?年纪的青年?”


    “灭鬼之牢里?的看守算是学院年纪很大的巫师了,但也才不到五十?岁。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童眠下意识道:“因为巫师本?身就容易早死啊。”


    莫知?弦定定看着他,“说下去。”


    童眠:“除鬼灭魔本?身就是风险极大的——”


    莫知?弦冷冷打断了他,“撒谎。”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欺骗自己。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童眠。巫师到底是拿什么在通神的,通神到底消耗着什么,你能不能大胆一点告诉我??”


    童眠抬起头,“难道我?要在这里?说出来吗?”


    莫知?弦反问:“不然呢?”


    童眠道:“你真是疯了……那是渎神!”


    莫知?弦无动于衷,“神睡着了。”


    “可你也听到了,祂对系统说了什么话,祂虽然睡着,却知?晓一切!万一我?们说的话被?祂听到了,那不就——”


    “就怎样?”莫知?弦冷冷道:“就会死吗?”


    “难道我?们不会死?”


    “我?们一定会死,这不是当巫师的时候就知?道的事了?所有的巫师都会早死。所以我?们的学院里?没有一个超过?十?八岁的学生,所以我?们没有一个年老的巫师,因为通神意味着接通神明的世界——神明的世界,那不是凡人的世界!”


    “那是足以使一个凡人混乱、疯狂的未知?领域,充斥着我?们无法接受的声音和念白,强行通神,借取祂的力量,根本?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童眠目瞪口呆,“……你疯了,莫知?弦……你疯了!”


    莫知?弦扯住他的脖子,想是要把话灌入他的五脏六腑,“我?是现在才疯的吗?我?很早就疯了!不止是我?,孔院长也疯了,你舅舅也是,冷问寒也一样,大家全都疯了!在这个学院里?待着,有谁是不疯的?”


    “跳大神,念咒,做法,为什么全都神神叨叨,请神上身,为什么会瘫软身体疯言疯语,都是因为我?们无限地逼近了那个世界!”


    “——那个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


    第176章 隐秘07


    童眠愣了?许久,后怕地朝后看去,转过头?来道:“莫知?弦,你要不要命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莫知弦冷道:“我知道。”


    “那你还说?!要是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莫知弦:“不怎么办。”


    童眠看着他软硬不吃的脸真是恨得牙痒,“行,你胆子大,你就?不怕像乌——”话说一半便?顿住,脸色青白交杂,好不难看。


    莫知?弦见他为难,便?替他说了?出来,“像什么,像乌夜明一样?”


    童眠:“……”


    “抱歉,我不该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他是他,你是你,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跟他……”


    莫知?弦却?道:“你也认为他是叛徒?”


    童眠惊悚道:“难道不是吗?……别告诉我这又是学院隐瞒的秘密,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莫知?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他是不是都不要紧。左右……他在学院这里都已经盖棺定论,他的家族后人也人人喊打,抬不起头?。”


    是啊,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他们两个小孩再掰扯又有什么意义。


    童眠不由自主朝鬼头?小五看去,他仍躺平在地,一动不动,硕大的鬼头?倒扣在他的肩膀上,将那副身?板衬托得狭窄幼小,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陈年的伤口。


    他知?道乌家人在学院里的处境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艰难。


    “明明乌夜明叛逃出学院,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叹了?口气,“那时候我都没有出生呢,如果我和鬼头?小五的命在天?上换过一道,今天?遭受这一切的也许就?是我了?。”


    “很多?年前的事……”


    莫知?弦忽然笑?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偏偏是江月鹿。如果你知?道乌夜明叛逃出学院的前因后果,就?会明——”


    正说着,石桌另一侧忽然传来异动。


    轰隆隆的,像是阵法关闭的声音。随着声音渐弱,石桌另一侧终于不再是坚固的石壁模样,还原出了?空阔的大厅原貌。


    童眠古怪道:“我舅舅关了?阵法……他们谈完了?吗?这么快?”


    夏翼最先出来,见他背身?对着自己,童眠有些诧异,因为他并没瞧见江月鹿。起身?刚要询问,夏翼却?冷不丁转过身?来,“你把?江——”


    童眠望着公主抱姿势在夏翼怀中沉睡的江月鹿,沉默了?。


    夏翼:“江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还好吗?为什么还没醒啊?”


    童眠见夏翼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并不答话,内心实在发?毛。终于听到他开口:“你叫童眠?”


    童眠的内心竟然涌过了?无穷感动。


    类似于:伟大的鬼王大人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他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


    夏翼:“你跟我走。”


    童眠:“啊?”


    鬼王说话说得利索,走路走得也迅速,似乎完全不想在此多?待,如一卷红云很快踏出门槛,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唯独声音穿过风声而来,飘到了?童眠的耳朵里,“和他有关的人都带走。”


    “和他有关的?”童眠挠了?挠头?,看着冷问寒,这个人肯定算,“那其他人呢?鬼头?小五呢?还有莫知?弦……大家都跟我走吗?对了?,我舅舅!我还得跟他说一声吧?”


    莫知?弦撑着身?子起来,“你去和童副院长报备一声,我会带他们跟上江月鹿。”


    童眠:“不是,兄弟,你真要去啊?那可是鬼王,你都不怕的吗?”


    莫知?弦:“我还有话对江月鹿说,不找鬼王。”


    那你就?更?危险了?。童眠同情地看着他,觉得这个浓眉大眼单纯的小伙还没有看清那一人一鬼的本质。


    “那我先去找我舅舅,我们随时保持联络!”话说完,童眠就?像一阵风似的转入了?石桌另一侧。


    他们再见面,已经将近日出时分-


    晨光还未完全亮起,夜幕笼罩一层薄而尖锐的锋芒。


    夏翼站在万丈高楼之前,他的身?形与那重檐高楼相比,显得过于渺小,可是无端生出的睥睨气势,却?将飞入云霄的巨型建筑都压得喘不过气。


    他微微侧头?,问童眠道:“如何了??”


    童眠硬着头?皮回答,“冷问寒的伤势本就?不重,路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小五刚才也醒了?过来,现在就?只剩……”


    夏翼看向他身?后的石台,江月鹿躺在上面,神色平静,像是睡过去一般。


    好一会,夏翼才转过头?去,“你们先进?去。”


    “啊?噢……噢,好。”童眠转过身?,将跪在石台前愣神的冷问寒扯了?起来,“走吧,江月鹿自会有人照顾。”


    另外一边,莫知?弦也沉默地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


    鬼头?小五醒过来后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但莫知?弦知?道他此刻应该还在这里。莫家与乌家牵扯甚多?,有一代的长辈彼此之间种下了?气味和痕迹的术法,从那以后,只有他们两家人可以在茫茫人海里探察出彼此的踪迹。


    他感知?到鬼头?小五时,对方?也能感知?到他。


    童眠远远朝他喊道:“走了?,进?楼去。”


    他应了?一声,与他们汇合进?楼,童眠道:“我们不等小五吗?”


    莫知?弦摇头?,“不了?,他想跟自然会跟着,而且现在的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童眠同情极了?,“小五还真可怜啊。”


    莫知?弦古怪地看了?一眼他,童眠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莫知?弦没吭声。


    不过一夜之间,童眠就?以“小五”相称了?,该说他是没心机单纯,还是毫无眼色呢?


    一行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迈进?高深的门槛,一门相隔,殿内与殿外却?像两个世界。众人不约而同感到了?阵阵凉风,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奇妙的木头?香气。


    殿内塑了?一尊雕像,乃是神明合目的一幕。望着那尊雕像时,无论多?么复杂混乱的心境,都会慢慢变得和缓平静。众人只站了?一小会,就?像被拂去了?烦恼忧愁般轻松。


    童眠小声道:“这就?是我们那位神明大人了?吧?”


    冷问寒沉默又复杂地注视着雕像。


    莫知?弦道:“据说学院内只留下了?两尊雕像,其余的都在多?年前那场巫鬼相争中尽数破碎了?。现如今留下的,一尊的位置只有院长们知?道,另一尊就?是我们眼前的,安放在这个……隐秘的场所。”


    童眠:“我说啊,既然是这么隐秘的地方?,我们就?这么闯进?来是不是不太好啊。”


    冷问寒:“我们犯的错还不够多?吗?”


    大家都一起沉默了?。


    忽然之间,童眠哈哈大笑?起来,其余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慢慢止住了?笑?声,“我是没什么啦,反正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学渣。倒是你和冷问寒,一个两个都是老师家长寄予厚望的人,在这种犯了?大错的时候……居然比我还要坦然。”


    一口气说下来,童眠才顿了?顿。


    “其实跟你们胡闹一通,比当个书呆子只知?读书写字好玩多?了?。”


    莫知?弦不留情面道:“我们过来可不是为了?玩的,这个地方?存放着学院的许多?隐秘,放在平时我们绝对进?不来。”


    他用那种“你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的眼神谴责着童眠。


    童眠:“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表达一下高兴的心情嘛,你别端出主席的架子训人,真是扫兴极了?。”


    莫知?弦不再理他,径自加快了?脚步。


    童眠:“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啊!急什么!”


    莫知?弦还真是心里着急,他想来这个地方?很久了?。


    他对这种“一次性可以查阅大量秘密情报”的古迹场所无法抗拒,江月鹿问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其实就?是这些年四处调查得到的。


    但是,一般来说,他想了?解的内情都是非公开的内容,在图书馆是无法调取的,而且如果被发?觉有危险词条检索痕迹,很有可能会被系统报告给院长和各族长老。


    一开始,他以为是院长们有意将这部分历史资料瞒死,也为此内心煎熬过很长时间。


    一方?面,他长久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厌恶长辈们不坦荡的行为,可另一方?面,他又真情实感地想要了?解背后被隐瞒的真相。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痛苦。


    但后来,随着一封密信的到来,他困守的境遇就?此改变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封信到来的夜晚。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上学日,他结束了?一天?的巡查,疲惫地回到房间,温习完第二天?的功课以后刚要倒头?就?睡,却?听到一阵旷古悠远的吟唱从窗外飘荡而来,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沿着声音的踪迹一路来到窗边,看到清澈的月光照亮一封黑色的信。


    起初他将信错认成?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后来才发?现,只是材质很相似,都泛出相同的木头?香气,但是信封的大小完全不同,上面也没有学院的密文符咒。


    打开来看,黑色的信纸上涂画着简洁的文字,他越看睡意越浅,那些记录涉及到他从小到大困惑了?很久的矛盾之处,对方?像经历过这些事一样,将每一段历史的隐情解释得清清楚楚。


    他看过信之后,就?谨慎地烧掉了?。


    一夜未眠,到了?第二天?,老师们照常上课,系统也没有提问他的名字,他逐渐确定写信人的直觉是对的。


    对方?没有提到看完后要将信烧掉,是他自己害怕学院发?觉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没想到根本用不着这么做,一封来历不明的外来信件伴随着神秘的吟唱掉落在一个学生窗边……学院根本没有一个人发?觉,连系统也一样。


    寄信人知?道会这样,所以才有恃无恐吗?


    从那之后,一封接着一封的密信伴随明月来到他窗边,为他解开了?许多?学院的谜团。对方?不提自己的名讳,也从未也信件上写出他的名字,对方?似乎完全出于一种兴趣,在路过某地时随手一扬,便?洒洒落落一地秘密,对方?不理会这些秘密会带给学院多?大的动荡。


    那一定是一个很强的人,或者是一股很强的力?量。莫知?弦如此笃定。


    当他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对学院有所图谋的时候,对方?却?送来一封密信,说他实在不该埋怨巫师学院的长辈,他们远比自己可怜。


    “他们并非有意隐瞒这些真相,而是双眼逐渐蒙蔽,辨识不了?真实是什么。在有意地控制下,他们逐渐只能看到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


    “他”道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而这一切,皆因神明。”


    从那之后,莫知?弦不再痛恨院长们,反而觉得他们十?分可怜。


    “别再看了?。”听了?莫知?弦的话,童眠终于转回了?头?,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来,“见到传说中的神像,哪有不看的道理。如果江月鹿在的话,他一定会说这和人世间的景点?打卡是一回事。”


    想起情况未知?的江月鹿,童眠一时沉默了?下去。


    却?听走在前方?的莫知?弦说:“你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被神明夺取了?神智,所以还是少看为妙。”


    童眠:“骗人的吧,看一眼又不会怎样,那只是神像啊。”


    莫知?弦:“你又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清醒的?也许这种劝告自己没什么事的想法也不是出于你本人的,也许你本人的想法非常害怕,一点?也不想看那尊神像呢?”


    童眠都要笑?了?,“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事实正是如此,你可能还真的不知?道。”莫知?弦止住他,“也许你和我早晚有一天?都会被伟大的神灵控制思?想,所以珍惜这一时片刻的清醒吧,至少我此刻是不想和你争执这些的。”


    他们二人说话时,冷问寒一声不吭,一直跟在昏暗的光影中。


    不知?走了?多?久,又往下延伸了?多?深,他们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扇小门。


    那扇门极小,和周围庞大的黑墙相比,它仿佛一粒米白色的砂石。


    它像是黑海里漂浮的白舟,又像是黑山中静立的白屋。


    在远处看它和在近处看它的感觉完全不同,走了?许久,一直凝视着小门,有个想法冷不丁从童眠心里冒出来。


    也许那扇门是活的。


    所以才会随着他们的走动而动。


    带着微妙的想法,他们慢慢走到了?米白小门的旁边,旁边三尺忽地滚起冷光青火,待火焰熄灭下去之后,夏翼出现了?。


    冷问寒忽然道:“没有声音。”


    童眠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冷问寒看着还未燃尽的火焰,“你不记得么,这些青火出现的时候始终伴随着声响,但是刚才我并未听到。”


    童眠这才啊了?一声,“我也没听到。”


    莫知?弦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几声,理应传来的敲击声也未出现。


    一切声音似乎都被吞没去了?别的地方?,这里就?像一个悬浮着真白之眼、米白之门的真空地带。


    “那为什么我们还能说话呢?”童眠不明白。


    夏翼的声音响起,“你们并没有说话。我刚才进?来之前,你们三个人就?像三个哑巴在表演哑剧。”


    童眠:“这个地方?也太奇怪了?吧……”


    夏翼嗤了?一声:“奇怪吗?要真算起来,这还是你们童家的人造出来的东西。”


    不等童眠回答,他便?搂紧江月鹿,将那扇庄重森严、周身?布满仙气的小门毫不客气地踢开了?。


    第177章 隐秘08


    门内是一片纯白之地。


    空间仿佛没?有任何界限,放眼望去?是柔和不伤眼睛的淡淡白色,看久以后,更是会有云泽在其上流动的错觉。


    没有墙壁的概念,也?没?有顶的概念。


    他们三个站在其中,仿佛随手洒进的一把黑米。童眠和冷问寒更是感受到一种熟悉的联结之力?,根深蒂固在血脉之中,仿佛此?时才被唤醒。


    “这是……我们在入学考试时感受到的力?量。”童眠抬起手,想从掌纹线透过肌肤与?血肉,看到更深处。


    他的瞳孔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外轮廓蔓延一圈锈迹的墨绿色。


    “我们在入学时会吟唱校歌,你还记得吗?”他问冷问寒道,“那首歌谣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讲述我们巫师诞生的起源。我们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在这千年间改变、更迭……和人间相处,磨合。”


    冷问寒的瞳孔也?散发出光泽,但却不是金色和墨绿,而是和霜雪一般寒冷的白,一点点覆盖了她的眼眶。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着,似乎完全沉浸其中。


    色泽逐渐蔓延至他们的眼眶和额头,淡淡的纹路出现在脸上,为他们增添了一份蛮荒古老的气泽,那更接近于?非人。


    莫知?弦的额头也?出现了类似的纹路,但他还能勉力?支撑,“你们别去?思考……跟巫师有关的东西……这里会……”


    尾音逐渐消散,他也?变成了和他们两?人一样的古老“人类”。


    不算是雕塑,因为他们还能动。


    但是他们的内核都不再是自己,更像是被什么夺取了身体,或者,远远连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夏翼扶着江月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眼瞳深处有着极浅的厌恶。


    他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出现这种变化。


    “……唔。”


    怀中的人忽然发出响声,这种感觉让夏翼久远回想起曾经伴随自己不久的一只猫。他低头看去?,见?江月鹿睁开双眼。


    他的双瞳倒映着茫茫的白色,这让夏翼分外不喜,他极为霸道地伸手,将江月鹿的脸转向自己,茫茫白雪中忽然出现一个黑影。


    他终于?高兴了。


    好久了,江月鹿才一笑?出声:“夏翼,好久不见?。”


    夏翼刚想说确实,但是江月鹿那种奇异的神?情让他一顿。


    那是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像越过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让他终于?抵达到了今天,或者说,他的身边。


    身体内部忽然颤抖起来,他体会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惧怕”的情绪。


    “好久不见?。夏翼。”


    他又说了一遍,“当初为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想过,总会有一天,我会觉得它更加好听。”


    “你看,隔着几百年再次叫出来,真的很动听不是吗。”


    砰、砰、砰。


    江月鹿咦了声:“是什么在响?”


    夏翼伸手抚摸上空空如也?的胸膛,“是我的……”


    他想说什么,但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千言万语堆在喉咙口,烫得他五指蜷缩。等到江月鹿慢慢挣脱他的双手,他才从胸腔空空的震动中回过神?来。


    “你要去?哪?”


    “不去?哪,我看看他们。”


    看他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夏翼才微微放下?心。


    江月鹿看到了发生异况的冷问寒三人,不由得一笑?,“你是鬼王,我体内有那位,所以不受这里的影响。”


    “但他们都是肉体凡胎,进了这巫之门,难免会和过去?的巫师产生联结。唔……以前学过的,学院似乎称其为返祖现象。”


    他回过头,还带着笑?意,“你是讨厌他们吗?”


    还未等到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你自然是讨厌他们的,而且还很讨厌这里。看到他们身上出现古老的神?纹,赐予你力?量的那位鬼大人想来也?不会喜欢吧。”


    “是吗?”


    眼前不禁又浮现出很多年前,在那座江氏小阁楼里待着的二人。


    那时的江月鹿总是对他——一个颓丧、失落、没?有多少力?量的“神?明”有一堆问题。


    他总是好奇地提出一个又一个,然后不等他开口,就用笃定的语气一个接一个自己回答了。


    最?后还要歪着头凑近,连连问是吗是吗。


    “这样的事……”


    夏翼的声音微微哑下?去?,“你不是最?清楚了。”


    “是的。我最?清楚了。哪怕我什么也?不记得,这样过了好久。”


    江月鹿脸上顽皮的笑?忽然消失,那股孩子?的气质也?随之消散,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夏翼心道不好,刚要按住他的眉心,就听到了一声毛骨悚然的“晚了”。


    夏翼迅速收手,转而去?扣江月鹿的手腕,哪想到刚才还虚弱躺在他怀中的男人忽然灵活避开,转眼之间就退到了百步之外。


    夏翼看着那抹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影子?,咬牙切齿道:“又是你。”


    “重新掌控这具身体还真是艰难啊,看来我沉睡太久,力?量也?有所不及了。”


    “江月鹿”淡淡一笑?,轻手一挥,就让童眠和冷问寒身上的神?纹淡退,二人如呆滞的木偶瞳孔黯淡,纹路如海潮飞速褪去?,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我得提醒你。”大约是看到夏翼还不死心,“江月鹿”又道:“在对我出手之前先想着些,我乃神?思,不死不灭,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是一介凡人。”


    “你若真惹恼了我,那我不如弃了这身子?,再去?找一个新的。”


    夏翼冷笑?:“你会甘愿放弃?笑?话?。早八百年你就盯上他了,怎么舍得放弃?”


    对方不怒不恼,仍带着一抹神?捻花蕊般的笑?意:“那就不妨赌上一赌,看是你先出手,还是我先自毁。”


    夏翼冷冷地盯着他。


    三秒过后,“江月鹿”才满意笑?道:“你若早一些配合,我也?能早一些完成夙愿,脱离这具身体。岂不美事一桩?”


    夏翼的表情明晃晃挂着一行字:多说无益,少来放屁。


    “如今的人和鬼还真是不礼貌呀。”


    对方轻声叹气,“我都有些怀念那个时代?了……你们这些在太平盛世里长大的孩子?,如何会知?道自己的先祖们经历着多么困苦艰险的环境?”


    “他们为了一年的收成,为了一夜的平安,可是会将最?好的食物和衣服奉献给我们……无私地爱着神?,神?自然也?无私地爱着他们。”


    “可是如今……”


    回声轻轻响在巫界之门内,冷问寒三人眼部的最?后一缕纹路消失。


    在他们的眼神?变得清明之前,“江月鹿”再次挥手,涟漪般的气息落在三人身上,很快就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用担心。只是想让你们安安静静听我说一些话?。很有必要不是吗?你们都太无礼了。如果是那个时代?的巫师,原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啊。”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人和神?的故事实在太漫长了。”


    他在广阔无垠的白色巫之门内信步闲游,如同?一位到此?造访的仙者,一丝丝淡白色的雾气缭绕在他腰身和指尖,仿佛前来迎客。


    在这里,他是绝对的支配者。


    他用力?量胁迫着三个凡人巫师,又用情感胁迫着一位堕神?鬼王。


    从很早以前开始,这就是祂们最?擅长的事了。


    “你们身为学院的学生,应当从很早之前就学习过巫师的历史。知?道自建木不在之后,最?后一位神?就彻底陷入了沉睡,而侍候在其身侧的四位神?使成为了巫师一族的传话?者,唔,你们凡人似乎对其有另外的称呼。”


    “……祭祀。长老。是这么说的吧?”


    虽然在笑?着,却并没?有询问冷问寒三人的意思。他自顾自地走开了。


    “古老的部族中,能够联通神?明的人类被奉为尊贵之人,他们受到的礼遇与?尊重堪称地上行走的神?明。那时的人类还相信着鬼神?之力?,相信自己与?星辰有着独一无二的链接,相信因果循环与?报应一说。”


    “作为唯一能接触神?的人类,他们的地位不言而喻,很快便成为了巫师一族的统领。其中,巫医一族,百毒不侵,似乎为神?农氏之后。”


    他笑?着走到童眠面?前。


    “但是巫医并不是完全救死扶伤之人,他们也?并非心慈手软的菩萨心肠。在巫师中,医者极擅制毒,你的先祖都是纵蛊的行家。因为对毒药千种格外了解,才有了起死回生的本事,算不算你们人类的一种讽刺呢?”


    说着,他又幽幽叹了口气。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的晚辈后生会成为非伤及残的家族,大多数都活不过十七八岁,当初应该会留有几分余地吧?”


    “可惜他们并不是掌管数法的家族。”他朝远处走去?,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越过这道虚白色的幻境之顶,看向鬼蜮。


    “数理推演之术,触及占星秘法,可看到过去?与?未来,既是时,又是数。”


    “二百年前极为鼎盛的家族,却因为出了叛徒逐渐没?落,这些事谁又能想得到?恐怕连早先最?擅占星的乌家孩子?,都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后人会背离巫师之道,前往鬼蜮与?他们最?深恶痛绝的鬼物为伍。”


    “你知?道,在我沉睡之际,对乌家的族长说了什么话?吗?”


    一片死寂。


    童眠等人愣愣听着这些对他们来说从未听闻的先祖事迹。


    那一缕神?思不甚在意,继续轻声道:“身为凡人,即便触及到神?明之地,也?不要妄想推演生死轮回,那不是你们能碰的天道。”


    夏翼冷嗤一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极为刺耳。


    听到他的声音,“江月鹿”的脸色暗了下?去?,勉强将不悦压制。他们二者,一方为神?,一方为鬼,难免彼此?厌恶。


    在夺取身体的控制权时,他作为一缕深思,不免也?看到了二人问候的一幕,当时就很诧异。


    年轻的鬼王应当早就领受了鬼之道的力?量,如今又早已识破自己作为神?祇一缕游魂,沉睡在江月鹿的体内。


    神?与?鬼,恰比阴与?阳,太阳和月亮,正?极与?负极,彼此?排斥,两?两?相对才是正?确的解法,为何他却能靠近他,接触他,眼神?干干净净,并无一丝厌恶?


    他只能深思一秒,再深想下?去?难免会被鬼道影响。


    于?是又隐隐笑?着看向沉默的莫知?弦。


    “你的先祖,从前总会在我疲惫时送上悦耳的曲子?。后来建木不在了,他也?没?有忘记,将这份手艺传给了后人,以“巫乐”命名,行的是悦神?之责。”


    “你们在地上一年一度弹奏乐曲,惶恐曲调无法传达至天上,你的先辈正?是因此?哭瞎了双眼,郁郁而终。”


    他叹了口气,“但我又如何不能听闻呢?”


    “建木不在了,人人都以为天地就此?隔绝。可是作为神?,我之存在亦在每一朵花、每一滴雨露中留影,你们奏响的乐曲,的确能上达天听啊。”


    “念叨着‘无法取悦您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那样忠诚的先辈,如今也?有了一滴叛逆的骨血吗?”


    他柔和地笑?着,那抹笑?像极了刀刃。


    “为何你会想要背叛我?”


    话?音落下?,沉默不动的莫知?弦不知?遭受了什么重创,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紧紧地捏住了脖子?,瞬间脸就憋得通红。


    在旁的冷问寒和童眠大惊,纷纷想要前去?帮忙,但是“江月鹿”并没?有解开他们身上的束缚,所以只能干看着,急得团团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知?弦俊秀的五官变得扭曲,却还是挣扎着仰视他的眼睛。


    “我想要……了解真相……这样……就是背叛……吗?”


    “你也?想要和乌家人一样,妄图窃听天机吗?”


    “哈……不是……”


    “江月鹿”微微发白的眼瞳充斥着漠然,扫过他,又扫过焦急的童眠和冷问寒,“你奏响的不是取悦神?明的音符,而是躁动的、不协调的乱音,因为你不和谐的演奏,带着旁人也?乱了阵脚。”


    “苏醒之后第一声听到的就是这种乐曲,你们认为神?明会开心吗?”


    他高声冷道:“你应当感激我,趁我还是一缕神?思时打断了这场不和谐的演奏!”


    “礼乐崩坏,可悲可叹!看看如今的你们,在这巫之门内,有成千上万你们的先辈,他们是何等的虔诚!你们难道不会羞愧吗?”


    “巫医,巫乐,落阴,时数,通通不成样子?……唯独——”


    他忽然柔和了语气,像对着最?听话?的孩子?,“唯独巫礼一族,自散身躯以神?侍我,如今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好了,出来罢。如今我在,你不必再怕他。”


    空中划过一道粼粼波光,一个虚幻的熟悉影子?落于?地面?,对着“江月鹿”臣服行礼。


    童眠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之前被夏翼重创的系统。


    她似乎还未完全恢复,周身的亮光不及之前一半,行礼之后一言不发,冷问寒注意到她面?对夏翼的一侧身体都在隐隐发抖。


    “青火的威力?还真是……”盯着发抖的系统幻影许久,“江月鹿”才缓缓道出一句话?,嘴角慢慢勾起奇异的笑?容。


    “真是让人羡慕啊……”


    漠然的白瞳转向夏翼,仿佛投射而来的白刃。


    “你说是吗?江家造出来的堕神?。”


    第178章 隐秘09


    “什么……堕神……”


    童眠大叫出声,表情惊恐地后退两步,“他是堕神?!”


    他太震惊,冷问寒也一样?,唯一比较淡定的就是莫知弦了?。三?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禁锢早就被解开,能够说话了?。


    莫知弦吞吐道:“在很早之前?,我在一些古籍里翻到过……蛮荒的古代时期,神明数不尽数,任何生灵都有成神的可能。”


    那是灵物盘踞天地的时代,人类只是其中渺小的一支。


    “我们无法探知过去的神是如何成形的,窥探隐秘会让我们付出残酷的代价。唯一能掌握的,是神一般都?会回应人类的祈愿。”


    “说错了?。”被占据了?身体的美?丽青年微微一笑,打断了?莫知弦的科普,“不止人类。”


    “如今的你们很难习惯吧,自己?不是这片土地上的唯一霸主。”


    “不用再受野兽的威胁,搬到了?坚不可摧的建筑中,自以为掌握了?天气,能够应变一切灾难。是住在离天空更近的房子里,带给你们错觉了?吗?自比为地面的神,当然能够俯视其他渺小的生?物?”


    他轻笑一声。


    “在我看来,你们还是非常脆弱,还是像过去仰望神明祈求恩赐和护佑的虫蚁一样?……哎呀。”


    “我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在提醒我呢,虫蚁这个称呼会冒犯到你们是吗?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无论是虫子还是蚂蚁,神听到呼唤以后都?会一一回应,无论是你们还是他们,伟大的神都?不分彼此。”


    他的面孔上出现了?很无辜的神情。


    “你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三?个人类巫师短暂沉默片刻,莫知弦才有些尴尬地开口,“这些说法,我没有在任何一本古籍里看到过。”


    忽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那是你们人写的史书,怎么会有不利你们的因素。”


    被夏翼打断了?话,惊讶的不止是莫知弦。


    连一直云淡风轻的“江月鹿”都?微微吃惊,他下?意识以为这句话是自己?说的,因为实在符合他的心?声。


    但是更快的,鬼神本源相斥中的排他性即刻作祟,他很快就发现,这种该死?的默契并非是自己?和夏翼的。


    他略有领悟地低下?头,感受着身体内另一个轻盈的灵魂。


    ——那是江月鹿和夏翼才拥有的。


    起?初是惊诧,然后是厌恶。


    他仿佛透过这一人一鬼看到了?些许遗忘的往事,那时的人究竟为何要创造出新神,这是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的,所有的神思汇聚一处成为祂也无法洞察人类的心?,那比超脱世外的世界还理解。


    “……这些在今天也不重要了?。”


    莫知弦接二连三?被打断,却很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他对真相的渴望大过于他对巫师身份的认同。


    “总而言之。成神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我们不知道究竟要符合什么条件才能成神。甚至于“成神”也是一个伪命题,就像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的事物,还要去创造一个出来?那又是谁才能创造祂呢?”


    “在这个基础上,神与天地同生?共死?——是十分主流的看法。”


    莫知弦看了?一眼“江月鹿”和夏翼,这次他们都?没有打断他。


    微微松了?口气,又继续道:“嗯……这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被天打雷劈。童眠,如果你要告诉老师,我并无怨言。”


    童眠无语:“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叮嘱这些干什么……靠,你为什么不提醒冷问寒啊!是觉得我会打小报告——”


    察觉到一丝冰冷带有威胁的余光,童眠立刻闭嘴,把剩余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可不想再说不出来话了?。


    但是冷问寒还是能从?他哀怨的表情中读出:呜呜呜江月鹿变得好可怕……


    那缕神思忽而轻笑,“与天地同生?共死?……也许吧。但是你们人类更有意思不是么?”


    “身为巫师,是最接近神明的人。在领教过那方风景之后,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妄想,渴求更多?力?量,渴求被神注视……贪心?助长?欲念,最终变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想要变成神,拥有祂的力?量’。”


    “哈哈哈哈……”


    寄存在人身上的神思爆发出低声的长?笑,连身体都?在抖动。


    “这种想法,是何时出现的?”


    “在祈求的甘霖终于从?天而降?在第二年的丰收如期而至?还是在最爱的人起?死?回生?的时刻?”


    “神没有回应你们的愿望吗?没有宠爱你们如宠爱祂的孩子吗?为何在祂将一切承诺兑现的时候,你们想的反而是成为祂、取代祂?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人力?物力?,用最残酷的方式试验也罢,要造出一位新的天神?”


    “一位新的‘神明’……呵呵。”


    他轻蔑地瞥向不作声的鬼王,仍能想起?数年前?闻到他气息时的厌恶。


    “你们想要一个神明,还是一具由?你们操控的木偶,用来实现你们的愿望?很可惜。这样?过分的要求连天也不容,你们想要的无所不能的神在诞生?之时就死?去了?!不!更可怜——他刚降临,就从?神堕落成了?鬼物!!!”


    “够了?。”


    两个字简洁有力?,痛恨地截停了?神思的发泄。


    夏翼近乎漠然,他的眼瞳中倒映出的人影分明。


    那张脸,那个人——


    那张刚才还说出“好久不见”的面孔,变得眉梢飞扬,双目灼灼,奇异可怖的气息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面目可憎。


    “不要用这张脸说这些。”夏翼说得很轻声。


    他明明用最轻的语气在说这句话,但身上的威势却显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


    “江月鹿”微微歪头,“为何不敢听呢,小小的鬼王。”


    “能听到你诞生?之前?发生?的事不该很高?兴吗?这些事你从?前?不知道吧?”


    仿佛知道仗着这具身体能够为所欲为,他无视了?夏翼的话继续挑衅。


    “让我想想,你降临在世的那时,江家已经不行了?吧?那么庞大的家族,连尚未沉睡的神都?有所耳闻,可谁知道,这样?一个比之四巫的家族,却在后世的记载中销声匿迹了?。”


    “医,数,乐,礼。”


    “人人都?记得奉神的四个家族,他们继承荣光,绵延子息,纵使摆脱不掉巫师的诅咒,仍然活到了?今天,还有了?这么可爱的后辈孩子。”


    他笑着瞥了?眼童眠等人。


    “唯独江家啊,连剩下?的最后一个孩子都?在多?年前?险些死?去,要不是我下?令救他一命,你以为他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他又怎么能回到学?院?他的命是受神恩赐获得,身体由?神享用有何不可?你们做鬼的别太不讲道理。”


    不等夏翼开口,冷问寒便冷声道:“把他还回来!”


    “哎呀呀。牙尖嘴利的小子,你以为自己?在命令谁?呵呵……我说了?这么一堆,你依旧对他深信不疑吗?”


    冷问寒道:“我只相信我认识的江月鹿。”


    “认识?荒谬。你真的认识他吗?他和这个鬼王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你真以为他只是一介误闯学?院的凡人?”


    “你就不疑惑他口口声声说的找亲人只是来到学?院接近你们的理由??他从?前?可是和堕神认识啊!”


    冷问寒道:“我不关心?。换回来,快点。”


    童眠在一旁连连点头,但被冷冷盯一眼后又立刻藏到了?冷问寒身后,冒出一个头发尖叫嚣,“对,说得对!快把江月鹿换回来!”


    莫知弦咳了?一声,“据我所知,学?院不会允许这种例子出现。”别有心?思的人想要挤进学?院,孔院长?说什么都?不会放过的。


    但是他更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思考,因为他不像那两个人,和江月鹿没有那么熟。


    再说了?,理性也是他的武器,是他的特色。


    冷静下?来想想,江月鹿这个人身上的确背着数不清的疑点……想到这里,莫知弦忽然微微心?热,他将江月鹿看成了?一个巨大的知识点,未解的谜团缠绕着他数不胜数,像佳肴一般诱人前?往。


    他几乎瞬间下?定决心?,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着江月鹿走,一直到解开真相的尽头。


    被无视的神思漠视半晌,终了?一句:“不成体统……”


    而后便又轻松随意起?来,“不用着急。小鬼王带我来这里,不也是想要解决问题吗?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得到的答案,但是没错,我和他的劫正是应在了?此处。”


    他用一种感叹的目光看着莫知弦,又像是在越过他看着其他人。


    “数百年前?,正是你的先祖算出此刻的未来。”


    “而他们,也将一把钥匙放在了?这里……”


    无垠的白色空间似乎回荡起?了?遥远的风声。


    只言片语沿着风吹拂而来,像是安抚,又更像蛊惑的咒语。


    “来吧,孩子们,你们,还有他,包括我,都?要参与到最后一个游戏当中……这是往事,也是故事,孰真孰假,都?已随风而逝,隐匿在故人和尘埃的身后。”


    “但你们能随我一同亲历,再次见证那上古时期神恩布泽、万物灵生?的时代……来吧,来吧,孩子们,从?此刻起?闭上双眼……我们很快就要……很快就要……”


    单一苍茫的埙声响起?,间杂着笑声和铃声,撕来了?天外的光影。


    斑驳的光影一直盘踞在巫之门外,像沉默的灰色眼瞳注视着一个个访客,他们和人类一样?等待着自己?的命数。


    大约在很久很久以前?。


    有苍老的声音对他们说过,未来的一天,有一群年轻人会来到这里,其中一个是他们家族唯一的传人。


    他会像最后一颗星星,闪烁在没有他们的夜空。


    ……


    很多?年又过去了?,死?去的魂灵再也无法思考,变成流动的空气,和历代巫师们流淌在一起?。


    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年轻人。


    也听到了?重启的那首旋律。


    第179章 凡人终有一死01


    正值盛夏,村口的黄狗都晒得蔫吧,懒洋洋窝在树影里。


    看?它那模样,倒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旁边的?老爷子摇扇子讲故事,“据说?很久以前,诸神遍地行走,与人?和平相处,那山野戈壁里到处都是非凡的?气泽,咱们凡人?不小心掉进去滚一圈,说不定也能成神呢。”


    “不对?!”


    他这么一说?,立刻就叫人打断了。


    有?个盘腿坐着、聚精会神听得最认真的小孩一骨碌翻身而起?,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鄙视道:“人不能成神,人?和神之间隔着很长很长的?距离,是不可……”


    小孩半天也没想出来“逾越”怎么说?,口吃半晌撂下?一句,“反正就是不行!”


    “嗐。”老头摇了摇扇子,不以为然?,“那都是好?早之前的?事了,你?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只许神造人?,还不许人?成神了?神没这么小气,咱们天天给祂上供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小孩气得脸通红,“不行就是不行,这是我老师说?的?!”


    “老师啊……”


    老头心里嘀咕。


    要是老师,他可没话讲了。


    小孩看?他不吭声,心里一阵高兴,他早就听说?这老头每天在树底下?神神叨叨讲一些怪事,其中还有?一些被巫学院的?老师明令禁止的?,今天特意没去上山修行,就是想来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好?叫他知道,自己歪屁股没事,万万不能带着旁人?一起?歪屁股。


    要知道,他们的?神可还在呢。


    于是将胸一挺,“咳,你?方才说?得那些,倒也有?几分对?。”


    “诸神下?地行走,与人?毫无隔阂,这话倒也不错。但那都是上古时期的?事了。绝地天通之后,建木不再连结天上人?间,人?和神之间的?距离被逐渐拉大,神高在九天之外,人?在地上过完一生。”


    小孩说?得一板一眼,一旁的?小孩也听得认真。


    “没建木了,那可怎么办呀?”


    “是啊。那可不就急了么?”


    小孩说?着,特意瞧了眼老头,想起?他前几天胡言乱语说?建木还有?只是你?们巫师找不到的?话,更是一阵气愤,心想一定得好?好?说?,打一打他的?老脸。


    “建木消失之后,人?和神之间的?交流就只能靠巫师来传达。可你?想啊,都只有?人?想联系神,神哪会在意这些小小的?交集。”


    小孩虽然?不懂,但是他们的?老师在提说?这一段时,叹了好?长一口气,是以他印象深刻。


    老师说?,“人?之于神,不外乎于蝉之于人?,在神明长而无尽万能的?一生中,眨个眼的?功夫,人?的?生老病死就已经结束。你?和一只蝉,一群蚂蚁断了联系,恐怕你?连想都不会想起?,甚至在这些虫蚁联系你?的?时候,还得纳闷想想,怎么来了这么一群东西?哈哈,当然?,神不会这么想的?,祂非常慈爱……”


    后面的?话,小孩都没记住。


    前面的?,他也没太听懂。


    但是中间拿虫子打比方那段,他却隐隐约约明白了。


    是啊,蚂蚁和蝉可能会担心人?类影响他们的?生活,但是人?却不会。


    建木消失以后,以前的?巫师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再次聆听神谕,和祂再次建立起?交流。这样难能可贵的?交流,怕是只有?人?类才会像握住救命绳索般紧紧攥住、从而珍惜吧?


    “呸呸……”


    这边说?得热闹,那边的?老头闲得无聊,扯下?竹扇子的?毛丝放进嘴里嚼烂,不在乎地吐出声响。


    任是谁,在说?些认真话的?时候,都不想被敷衍对?待。


    何况还是吐口水呢?


    “你?……你?干什么!”


    斜眼瞅了瞅气急败坏的?小孩,老头继续吐道:“呸。没什么,听得无聊,找些事情?干而已。”


    小孩怒道:“你?这么没诚心,难怪你?们江家不被神待见,全倒了!”


    声音大了,难免招来些注视。


    离这村口百来步远,一群猎户正下?山归来,正好?就听见这最后一句,一时间都有?些愣住,“那老头儿……也是巫师?”


    他们上山下?山的?,经常看?见这个老头坐在村口给小孩讲故事。


    一开始还怕他图谋不轨,后来听说?他是从山坳坳的?吴家村过来的?,就放下?了警惕。这十里八方的?人?都知道吴家村,那个村子里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早些年据说?都是各族里的?巫师和司祭,地位很高。


    今时不同往日?,巫师也会与常人?通婚,因此就会有?一些旁落的?血脉,无法继承巫师一族的?绝学,但是看?个门种个地还是没太大问题。


    他们以为,这夸夸其谈、没个正型的?江家老头就是其中一员,哪成想今天听到一个爆炸性消息。


    他竟然?也是巫师?


    “不是,真是啊?”一个有?些郁闷,“早知道就请他给我们家看?看?,我早说?我家那祖坟有?问题。”


    “不太可能是吧……你?看?……”


    一看?同伴那皱眉痛苦的?嘴脸,猎户就明白了。


    “他那气质都是次要的?,但是你?没听他平日?里说?的?,那可都是对?神大不敬的?话,什么造神,神也有?罪,他们巫师能留着他?”


    他们还都挺好?奇这老头接下?来的?反应。


    一个巫师,被人?指着鼻子说?,你?们家不被神待见,所以全都死光光只剩你?一个,这谁能忍?就算是个小孩,也得拎起?来揍两下?屁股吧。


    可那老头听过之后竟然?蛮不在乎地抠起?脚来,“哦哦,你?说?得都对?。”


    比小孩还要像小孩子!


    摊上这么一个无赖谁也没辙,那小孩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吃过亏的?,恨恨瞪了眼,甩下?句“你?给我等着”就跑了。


    老头还在后面喊,“这就走了啊,不再吹一吹神什么的??”


    “你?——!!”


    那小孩气得半死,当即转过身来手指暗暗掐诀,一老一少都是巫师一族的?,自然?知道对?方要用什么招来对?付自己。


    老头哼笑一声,“小鬼,现在不是时候,你?们老师没有?嘱咐过你?吗?这段时间不许在外面动用功夫。”


    “……”那小孩显然?也想起?来了。


    只是方才被气狠了,才会忘记老师一再强调的?话。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飞快地跑进山中小道,眼瞧着回吴家村去了。


    “好?咯,我也该回去了。”老头站起?来身来,伸了个懒腰,经过那群围观的?猎户时顺手摸走了一只山鸡,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就已嬉皮笑脸地跑远,看?这手笔,显然?不是第一次偷鸡摸狗了。


    猎户又气又无奈:到底是哪一家的?巫师,出了这个一个四体不勤的?无赖汉啊?-


    江老头哼着小调,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只鸡怎么个吃法。


    “蒸了吧,再拔一把后院的?辣椒一起?吃。”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江老头主意打定,却又忐忑起?来。


    一只鸡……够不够两个人?吃啊?


    众所周知,江老头一个人?住在村子最偏远的?角落,和巫师们谁也不来往,倒是和村外人?更聊得开。


    一没朋友,二没家眷,素来是自个照顾自个,大半辈子过得无牵无挂。


    却在前几天,在自家门口捡了个大活人?。


    老江头是有?一些好?奇心,但却没有?救助的?菩萨心肠,迷失在山里的?过路人?,这些年也是有?的?。他见了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拎着后脖颈子带去祭坛,是死是活都不关已事。这次碰着了,本来也是要这么做的?,可刚拎起?那半截细白脖子,就怪异地“嗯”了一声。


    “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哪?”


    当时天已然?黑了,老江头老眼昏花看?不清,又去屋里拿了烛台出来。


    深山僻壤的?地方,常有?邪祟出没,虽说?巫师一族居住的?地界高贵些,可谁叫他是不被神待见的?放逐落魄户呢?


    到了深夜,这特意制作的?蜡烛就起?了作用。


    不光能照明,还能驱鬼呢。


    “让我瞧瞧这张脸……”老江头刚蹲下?,烛光一晃映亮了那张面孔。


    这是一个二十多?的?年轻男人?,穿着怪异,不知是从哪个方向走来的?。五官长得十分漂亮,眼睛就算闭着,也猜得出睁开如何飞扬。


    老江头呆呆看?着,连蜡油滴在手上都未发觉,平日?里的?机灵劲儿全跑光了,愣愣张开一张缺牙的?老嘴,喃喃道:“像啊,真像啊……”


    这两声叹息幽幽被山风吹散。


    烛光又晃了一晃,竟然?明晃晃照出两条泪痕。


    再看?那老江头,一张老脸涕泗横流,居然?蹲在山风里默默地哭了。


    他哭了好?一会,才用手抹了一把脸,眼睛通红着伸出手,似乎是想叫醒眼前的?年轻人?,可刚一探手,忽然?哆嗦了一下?。


    “躺在这多?久了……不会死了吧?!”


    他赶紧探了探鼻息,微微的?气流淌过他手指粗糙的?皮肤,心一松,咧着嘴笑了起?来,“活着的?,活着的?!我就知道,长这张脸啊,运气不可能不好?!”


    倘若叫一只鸟从这二人?身侧飞起?,逐渐南飞,会穿过一条湍急的?河流和幽深的?丛林,在峭壁之下?看?见一个繁盛的?村落。


    过去几百年了,吴家村仍然?保留着过去的?传统,将巫师的?祭坛建在村子的?最中心。他们是吃天地饭的?,天时地利不可不信,这些方位在举村搬迁定居于此的?时候就已提前带人?卜算过。


    先有?祭坛,然?后才有?屋舍。


    一间间连起?来,就变成了这个外人?眼中平凡的?吴家村。


    只有?离得近的?山户才知道,这村子里另有?乾坤,茶余饭后神秘八卦,说?这村子里都是高人?。


    已近夜深,山风从高处呜咽地吹来。一个面容熟悉的?小孩皱着眉自小路上走来,连有?人?站在面前都未发觉。


    “阿眠。”


    被唤作阿眠的?小孩抬起?头来,“老师,你?你?怎么出来了?”


    一代一代的?巫师,天生带着通神的?血脉,但却不是生下?来就会通神。年少的?由年长的?领路,将数年积累的?秘法依次教习,等他们学会了,再去教新一代的?人?。巫师的?传承便是这样沿袭下?来的?。


    每一个时期,都会因时代的?差异冠以不同的?名讳。


    在如今这个时代,这样的?身份被称作为老师。


    他不过三十余岁,双鬓却已然?斑白,神态也不似同龄人?。气质温文尔雅,嘴角总是若隐若无带着一抹轻笑。


    可这样一个人?,他的?眼睛却长了一层白色的?膜。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历来坐上这个位置的?,非残即伤,总活不过三十岁。


    阿眠看?着老师,想到刚才见到的?猎户,与他的?老师不过差了几岁,同样的?年纪却不是同样的?身体,再联想到村中传言老师去日?无多?的?话,更是心中难过。


    “怎么了?”


    阿眠摇了摇头,“老师,你?身体不好?,最近又因为祭典操劳,怎么不在祭坛里歇着?我扶你?回去吧。”


    老师却轻轻推开了他伸来的?手,咳嗽了两声,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看?一会。”


    “看?什么?”


    他却没有?回答阿眠,一双白瞳看?过来:“看?你?不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出师不利了?”阿眠说?要去惩治老江头一番,这事他是知道的?。


    至于有?没有?拿到好?处,他也猜到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阿眠恨恨道:“他太不尊重?神明大人?了!老师,你?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还让他在外面说?胡话,我们巫师的?脸都要被他丢光了!”


    被吼了一通,倒也不气,老师仍是平和地看?着他,“把他抓回来,堵住他的?嘴,他就不会再说?了吗?神明大人?慈爱,并?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了,我们巫师一族的?脸面,又岂是那么容易丢光的?。”


    说?了一长段话,他不由得咳嗽起?来。


    阿眠忙道:“我知道了,是我不懂事,老师,我扶您回去吧。”


    可他却仍是那句,“我再看?一会。”


    这么一来,阿眠也有?些好?奇了。


    他朝着那个方位瞧了一眼,发现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江家老头住的?地方吗?老师看?着那儿做什么?


    似乎猜到阿眠心中所想,老师道:“年纪大了,却被我们放逐野外独自生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不近人?情??”


    阿眠摇头,“他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


    “犯了错……那你?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


    “……”


    阿眠窘迫,村里人?人?都说?江家犯了大错才会被放逐,可细究起?来,到底是什么错误,却没人?能说?个明白。


    他隐隐感觉,这个错误不能公开为外人?道也。甚至巫师的?自己人?,也不能知晓情?况。


    这个错误,或许接近巫师家族保存最久的?秘密。


    可是他的?老师笑意盈盈,正等着他的?答案,阿眠只得硬着头皮道:“因为……因为他对?神明不敬?”


    老师笑了笑,隔着山风远远望着飘摇如鬼影的?树林。


    “不是的?。”


    “江家之所以满门皆死,无一能活,是因为他们偷了神的?东西。”


    第180章 凡人终有一死02


    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一片土地?丰饶,无论种下什么种子,都能开花结果。


    这?在千年以前的农耕时代,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有人说,这?片土壤之所以富饶,是因为谷神死后安葬于此。谷神为生养之神,绵绵无存,无穷无尽,祂的血肉永生不灭,时时刻刻都在?土壤中死而复生。借由祂的赐福,长于此地?的生灵亦能长生不尽。


    这片富饶的土地,就是都广之野。


    若是觉得?不熟,那提起另一件事,各位巫师想必就会非常熟悉了。


    都广之野中,还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建木。


    据说建木是连结天地?之间的天梯,使得?诸神能够上下来往于天地?。你在?树下大声呼喊,声音会被?即刻吞没,在?那一片浓密如巨影的树荫之下,听不到一丝回响……建木,各位都未曾见过,但却?都听说过,因为它对于巫师实在?太过重?要。


    甚至我?们的学院在?开院之际,就将入口定在?了“日中无影”处。


    “日中无影”说的是什么,各位知道吗?


    这?就不得?不先提一件陈年往事了。


    要知道,巫师的地?位是在?绝地?天通之后越加拔高的,其中的理由诸位都清楚。


    神明远去,回归了祂的世界,唯独你我?的声音能够上达天听,祂的话语尽管让我?们痛苦,但却?是不可舍弃的真理明悟。


    那么我?们与他们,究竟有何不同?


    我?们又为何能成为特殊的人类,被?祂们选中……


    ……


    “唔……”


    江月鹿吃力地?睁开眼,刚一起身,大脑就一片钝痛,“嘶……”


    他不得?不坐下,闭上眼缓一会。


    刚才的梦……


    有一个自始至终都存在?的声音,直到此刻,还像尚未断开的音频间断地?响在?脑海。人声变得?格外悠远,像是被?人拉长了的影片结尾,每个字眼都不再清晰,直到最终消失。


    这?个时候,他的脑袋也没有那么痛了。


    “……各位巫师?”


    江月鹿想起这?一说辞,在?梦中视角,他似乎是一个旁听声音的第三人。


    不。不对。


    不止三个人,他的身边,好像坐满了人。


    他似乎是在?一个格外广阔平坦的场所,在?一片昏暗的光里听到了这?段长篇大论。这?个场合让他想起了现代的演讲,他们都是坐在?台下聆听的观众。


    或者不是观众,任何一个能够讲演的场合都能与之吻合。


    ……演讲者本人提到了一个词——“学院”。那么,他能不能理解成,这?段话是在?学院开学的某个时刻发生的呢?


    问题又来了。


    他为什么也会坐在?台下……那明明是师生也就是巫术生。他为何会融入其中,而且没有任何差别?


    还有一件事他也很在?意。


    虽然梦中的光很昏暗,可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些?人和这?个地?方都不是如今的时代,距今恐怕有很长一段时期。向天起誓,他并没有当过巫师。接触到学院,也是从收到那封录取通知书?开始……


    那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呃啊……”江月鹿想得?头?痛,不如不想,晃了晃脑袋,打?算思考些?别的。


    ……夏翼。


    名字跳入脑海,仿若春雷温柔坠落。


    江月鹿呆了一呆,忽地?站了起来,也不顾眼前?还冒着金星,就想推门而出。


    坏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也太赶了!


    冷问寒看出他记忆力出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快被?神思控制身体了。到后来直接被?替代,即便他有心也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法阻止。


    去牢狱救人,到孔院长赶来,再去到巫之门……这?期间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


    若说带来了什么好处,那也是有的。


    那缕神思与他共享身体的同时,也让他的精神无比强大,通感提升到了极致。


    打?个比方来说,原本只?能触摸到绿洲的边界,但这?一次却?可以跨越绿洲,直接摸到了沙漠的边缘。


    而他,就在?那些?边界的裂缝里看见了一些?常人不及的碎片……那次醒来以后,他记得?,是对夏翼说了一些?话的。


    江月鹿的头?又开始剧痛。


    他说了一些?很重?要的话……一定非常重?要。不然夏翼不会露出那种表情……他现在?在?哪?


    他这?边急着出门,却?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江月鹿并非体弱男子,但架不住对方身板实在?过硬,再加上本就头?晕眼花,忽地?一下就跌到了地?上去,闷闷哼了一声。


    撞了他的人却?比他反应还要厉害,“小主人……你没事吧?!”


    “哎呀我?的天,你没吃饭怎么还乱动呢,我?我?我?把你撞疼了吧,还站得?起来吗?”江月疲惫地?挥了挥手。


    顶着一脑门金星心想。


    原来不是头?疼,是饿得?发晕。


    “小主人……先吃点饭菜吧……你瞧瞧,鸡汤还热着呢。”


    不用他说,江月鹿也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对于饿到发昏的人来说,这?味道霸道至极,直接占据了他的鼻腔,令人垂涎三尺,胃口大开。


    但他还是按住了食欲,转过头?,看着这?个陌生人。


    确定了几遍,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看起来热情满满又小心翼翼的老人,才问道:“你叫我?什么……小主人?”


    江老头?忽然犹豫起来,“你姓什么?”


    “江月鹿。”


    眼瞅着是更?激动了,江老头?一拍大腿,热泪盈眶道:“是啊,你姓江,和我?家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可不就是我?的小主人吗?”


    看来是个疯子。


    江月鹿按兵不动,不承认也不拆穿,岔开了这?一话题,“这?是哪?”


    闭眼之前?还在?学院,眼下却?不知道到了何处。江月鹿一路走走看看,那江老头?一直跟在?身后,热情地?介绍着。


    “房间是破了些?,不过江家老宅里的东西,我?都在?阁楼上面好好保存着呢,小主人要上去看看吗?”


    江月鹿一边应声,一边观察着这?个院宅。


    房屋有些?破旧,桌椅板凳都不配套,倒像是从各处搜集来凑在?了一起。屋子的光照很差,还一股发霉的味道,在?里面坐一会就有些?胸闷气?短。


    院子倒是挺大,但是大部分地?面都被?杂草占据,沿着墙角旺盛生长,几乎和边墙一样高了。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宜居之地?。


    “小主人,不上来吗?”


    一张老脸从昏暗的楼梯口露出来,关?切地?望着他。


    正是这?种关?切让江月鹿分外警惕,他考虑了几秒,要不要跟着老人上去二楼。那碗来路不明的鸡汤并没有进他肚子,他现在?仍然有些?头?晕眼花。


    这?人虽年纪大了,可刚才那一撞分明看得?出体格强健,平日多有锻炼。


    倘若动起手来,此刻他并不能敌手。


    “我?就不……”刚要开口婉拒,却?怔怔望向了一个地?方。


    “小主人,怎么啦?”


    江月鹿定定看着脚下的阶梯,过目不忘的他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这?个地?方,他曾经来过。


    刚才没有注意,是因为这?里还有人气?。


    虽然房屋旧了些?,连带着木梯也咯吱作响,不太美观,可是有人生活过的屋舍和荒废的宅邸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此刻,于江月鹿的眼前?,又微微晃出了当日的涟漪。


    他已分不清是自己?饿得?发晕,还是因为别的,此刻的阶梯和回过头?看到的一楼,都和过去重?叠了起来。站在?二楼拐角关?切看着他的老人,也因为面容模糊,相叠成了另一个绯衣鲜亮、眸子深深的少年。


    夏翼。


    他带他来过这?里。


    “小主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江老头?看他脸色发白,急急忙忙走了下来,围着他打?转却?又不敢上前?。他对他关?心非常,但却?还有种畏惧。


    “没……没什么。这?里……只?有你在?住吗?”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我?在?住。”江老头?眼圈微红,他显然不擅长掩饰,语速夸张地?快了起来,“但没关?系,小主人你不是回来了吗?从今往后,江家,江家还是后继有人了……老天开眼啊。”


    他此时已不觉得?这?是疯话了,“这?里是江家?”


    “对。你……”江老头?犹疑地?看他。


    是了。


    既然自己?是这?里的主人,那么这?就是他的家。有谁会不认识自己?的家呢?江月鹿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说,径直上楼。


    越往上走,当初夏翼带他走过的回忆就越是鲜明。


    他甚至产生错觉。


    如同走在?过去和未来折叠而起的中间,那是一条如白纸相折出现的黑色细缝。在?身临此地?的现实里,他能清晰看到过去的夏翼和自己?,是如何沿着楼梯走至二楼,又是怎么来到了那扇门前?。


    他站定,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当年小姐住的房间了,你还认得?哪?”说着,江老头?将门缓缓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和这?个最重?要的房间面对面再见。


    “……”


    “怎么了,小主人?”


    “没事……”


    江月鹿走进空空的房间,其实它不算空,该有的陈设都有,甚至要比楼下整洁许多,但是因为缺少了他最注意的某样东西,所以他觉得?很空旷。


    “这?里原本就是这?样么?”


    “是的,小姐去世之后,还维持着当初的样子。”江老头?诧异道:“小主人,你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雕像,大概这?么长。”江月鹿比划了一下。


    “噢,是什么样的雕像?”


    雕像,在?巫师大族江家曾有许多。或是大师塑刻,或是上古时期遗留的珍宝奇石,就是不知道江月鹿说的是哪一个。


    “那次……出事之后,虽然被?其他家族抢走了许多,但那些?都是不入流的,江家最宝贵的东西我?都好好留存了下来,就看其中有没有小主人要找的雕像了。你看,这?些?箱子里有吗?”


    江月鹿一眼扫去,每一个都精致非常,带着古朴庄重?的味道。


    他不由汗颜,“我?要找的那个,没有……没有这?么好看的。”


    “噢,是新手雕的啊。”江老头?有些?担心,这?种雕像恰好就是鱼目混珠,专门放在?江家让其他人抢走的……


    “你还记得?起来吗,是雕了什么的?”


    江月鹿不假思索,“一个神。”


    “……”


    江老头?只?震惊了一刹,很快就恢复如常,“神像啊。神像那可就更?多了……”


    提及神明,一张沧桑的老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鄙视之意。


    “如果是神像,那小主人你就不必再找了,这?里一个都没有。出事之后,所有的神像就都毁了。”


    这?番话说得?夹枪带棒,连带着迁怒于他。江月鹿听出背后有段故事,但他心里满眼都记着那个找不着的神像,也无暇追问。


    “我?能在?这?坐一会吗?”


    “当然啊,这?是你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咯,鸡汤你还没喝呢,我?下去给你端上来啊。”


    这?二楼是个宝贝地?方,江老头?平日照料着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大约从对方身上嗅到一丝惺惺相惜之情,平日里猫比人还要吃得?好。


    长得?溜圆的猫儿也有不能撒野捣乱的地?方,江老头?平日格外注意二楼的卫生,不允许猫儿上楼吃饭,不能有一丝味道。


    今日居然要将鸡汤端上来叫人吃食,要是叫那野猫知道了,一定气?得?吱哇乱叫,当夜就在?老头?的菜地?里拉屎撒气?。


    这?些?事,江月鹿都不知道。


    他静静坐在?房间里,光尘在?空中缓缓流动,仿佛还响着故人之音。


    “我?妈妈说,我?的名字月鹿除了吉星高照的含义,还是星宿朱雀的胳肢窝,哈哈哈胳肢窝你知道吧?就是连着翅膀的地?方。”


    “夏翼你呢,你的名字就很好懂了,是翅膀,是朱雀的翅膀。”


    “没有翅膀,朱雀就是残废的朱雀。没有夏翼,江月鹿是飞不起来的。”


    ……


    也许是之前?和神思连结带来的通感效力还在?起作用,江月鹿的每一滴血都在?回应自己?:毫无疑问,就是在?这?里,他们曾有过一场相识,一次对话。


    当初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可曾想到以后会发生哪些?事?


    一个由神堕鬼,去了鬼都。


    另一个……迷茫无比,连自己?是谁都不能确认。


    他靠墙坐着,思绪翻飞。


    房间独有的味道能够安抚他,甚至连眼前?的金星都消散些?许。他的肩膀抵着冰冷的墙壁,却?奇异地?感受到无声的安慰,好像此地?仍然游荡着无名的鬼魂,一人一鬼在?一起就能无所不能。


    江月鹿大半个身体都软塌塌的,肩膀往里窝着,是一个蜷缩自卫的姿势。


    他有些?累了。


    一点点,但也有点累了。


    在?这?一刻,他想做一个自私的人。


    他不想前?进了,不想寻找言家的人,不想去挂念他的弟弟妹妹。从被?大火吞没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奋力前?进,他抓住渺茫的线索一步步去到鬼都,却?在?都主苏铁口中听到冰冷的坦白——


    你被?人骗了。你辛苦寻找的人根本不在?鬼都。


    不在?鬼都,又在?哪里?


    天大地?大,他究竟要到哪去找他们?


    一个谜团还未解决,新的谜团又层出不穷。他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他和夏翼当初到底有着怎样一段过往……如同层层叠叠的潮水将他淹没。


    “呼……”


    短暂休息片刻,江月鹿撑墙站起来,打?算去楼下问问江老头?。但是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怔怔地?回望整个房间。


    很真实。


    真实到有些?假了。


    但是,不可能是假的,他现在?也不是在?做梦。


    那为什么,一个明确荒废了的江家老宅,会焕然一新再次出现?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梦,房间、宅邸、森林全都真实存在?。


    那么他呢?


    “小主人,我?进来了?这?鸡汤得?趁热喝哪,凉了可就——小主人,你怎么了?”江老头?一抬头?,就看见江月鹿青红交错的脸色。


    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我?姓江?”


    “是、是啊。”


    “那你告诉我?,我?的全名叫什么?”


    “小主人,你这?话问得?好奇怪。”


    树叶在?空中打?了几个弯,飘飘摇摇坠落在?地?。


    “取朱雀之意,吉星高照,小姐对你期望极高,才会为你取了这?样好听的名字,叫你月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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