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129
两人结了个不那么新的婚。
要说这两人成婚之后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林慕在第二天见过几位长辈之后,就被关了起来,一个月没能出得了门。
他为自己曾经说的话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一个月后,人还没醒,就被龙偷偷打包,揣在怀里带走了。
给琢磨着时间来找人的凌轻殷留了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凌轻殷按了按额头,“他们……”
跑这么快做什么?
她不是说了不会强留他们的吗?
但人都走了,她也只能摇摇头,踏着晨岚雾霭去练剑。
顾随之在云中快速飞行,背上昏睡的人被小心地护在灵力里,风吹不到他,但他还是被周围变化的光线吵醒了,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问道:“去哪?”
“跑路啊,难道你想继续留下来?”
林慕昏沉的脑子逐渐清醒,想到这一个月的经历,头皮发麻。
不想。
他撑着龙背坐起身,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拢到身后,揉着太阳穴思考。
衣袖自然下滑,露出一块白皙肌肤,从手腕到手肘,满是斑驳吻痕。
林慕定定看了两眼,把自己的衣袖重新拉上来,眼不见为净。
以他的体质,这些痕迹没一会儿就会消散。
顾随之道:“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林慕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要去哪,四方仙门不说全部走过,也算是各有熟悉,他一消失就是一个月,按照那些人的思维……他不太想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名声再一次雪上加霜。
“要不要去南疆那边?”顾随之问他。
南方?源柊梧?
这不就是他名声败坏的源头?
林慕下意识拒绝:“不……”
顾随之补充:“南疆密林,去看看碧楪,还有我以前挖的坑,也挺久没回去了。”
不仅是碧楪王蛇,那里还是顾随之曾经的家,林慕道:“好。”
顾随之开始提速,“那你抓稳了。”
林慕的修为都到神了,抓不稳还能被摔下去不成。
银龙脊背宽阔,他跪坐在龙背上,膝行往前几步,到了龙头旁,一手握住龙角。
身下的银龙剧烈一颤。
他道:“你让我别碰你这里?”
顾随之深吸一口气:“你是真的记吃不记打。”
林慕盘膝坐在手背上,一手托腮,“你昨晚答应过我的,让我休息。”
“就这一天。”顾随之反问,“你以为我不会秋后算账吗?”
林慕捏着龙角最上面的尖,仔细研究。
他见过别的龙,龙角的触感看上去就像是鹿茸,唯独顾随之的不一样,竟然是半透明的,水晶的质感,摸上去很光滑。
“前辈,你好像冰雕出来的。”
顾随之说:“你前辈绝美,整个龙族都找不出第二条我这样身形优美的龙了,要懂珍惜,知道吗?”
林慕轻轻“嗯”了声。
顾随之奇道:“怎么不跟我抬杠了?刚才不还玩的挺开心的吗?”
“让你开心一下。”
顾随之想了想,“那我也让你开心一下。”
林慕:“不要。”
这话他可听过太多遍了,就在这个月里,每一次都伴随着新的闹腾。
他都不知道顾随之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那我可不管。”
眼前云雾散去,目的地就在脚下,顾随之自天空往下俯冲,银白身形没入密林之中,惊起一片飞鸟。
这次没再走上次那曲折的路线,两人直接进了地底。
碧楪王蛇和棠溪聿风打架时留下的巨坑还留在冰原上,整个冰原四分五裂,连带下方冰封的建筑也破损了不少。
林慕离开这里的时候还在昏迷,是顾随之用他的身体从这里走出去。
顾随之啧了声,沿着棠溪聿风用符咒炸串出来的裂谷往下,在他所过之处,冰层开始消融,然后重新冻结。
冰原恢复一新,再也看不出打斗的痕迹。
碧楪王蛇和前来做客的颜芜察觉到顾随之的气息,急匆匆赶来和大哥见面,谁知面没见着,蛇尾巴和狐狸爪子反而险些被冻住了。
碧楪王蛇当即开始指责,“都是你,穿什么衣服,这下好了吧,怎么下去?”
颜芜也炸了毛,“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突然要突破,我必须留下来给你护法,我能连大哥的婚礼都赶不上?”
碧楪王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反正怪你!”
颜芜:“怪你!”
“……”
冰原和地下的岩层隔绝了声音,顾随之一路到了自己曾经的住处——
一个光秃秃的土坑。
下陷入地一丈多,洞顶上方钟乳石堆积,倒着悬挂下来,给这里增添了几分地底的气息。
但这也改不了这里是秃的的事实。
强盗林慕雁过拔毛,连一枚金币都没落下,全给搜刮走了。
顾随之幽幽投过视线。
林慕咳了一声,打开荠子空间。
哗啦——
金币和金色极品灵石流水一样流淌下去,很快就堆出一个小山,金币往四周滑落,逐渐把空出来的坑填满。
顾随之躺了上去。
他满身龙鳞,也不怕这些金币硌人,尾巴悠闲地拍打着身下的金山。
林慕走在边上,猝不及防被龙尾一钩,整个人跌下去,被龙盘了起来。
“顾随之?”林慕被他的头挤得闭上一只眼睛,仰起头极力推拒,可惜身后也是银龙粗壮的尾巴,“你说了……”
“不做什么。”顾随之说。
林慕抬头看向他。
“不是要休息吗?”顾随之换了一下姿势,让林慕躺的更舒服,“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林慕怔了怔。
但他是真的累了,要不是顾随之把他带出来,他这会儿大概还睡着。
困意席卷而来,林慕眼皮一点点变得沉重,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突然见顾随之转过头来,异色的龙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林慕指尖动了动,终究是太过疲乏,闭上了眼睛。
银龙安静地凝视了他片刻,把头靠在他身边,也在自己的巢穴里安睡。
带着怀里的珍宝。
那是他最珍贵的爱。
……
洞穴外。
长风掠过天际,天穹横贯万里。
【后记】
遥远的人间,一家装饰得颇为富丽堂皇的首饰店铺门前,几个小厮凶神恶煞地把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拖出了店铺,丢在路边。
为首的小厮啐了他一口:“呸,来偷了那么多次东西,这次总算让我们抓了个现行,给我打!”
“大爷,求求你行行好啊!不,不要啊!”
那人跪着爬上去几步,蓬乱糟污的头发里露出一张枯瘦的脸,要不是太脏了,眼里还总闪着狡诈的光,当是很清秀的一张脸。
他扒着小厮的大腿,拼命祈求,小厮嫌弃他浑身太脏,抬脚踢在他心窝子上,把他踢得摔出去几步远。
“啊!!”
他捂着心口在地上滚了几圈,擦脚撕心裂肺。
棍棒不断落在身上,他不断抱头躲闪。
一个小厮发了狠,重重一棍落下。
“让你偷东西,害的老子给你背黑锅,被那周扒皮骂不说,还被扣工钱,我打死你!”
咔擦!
小偷一条小腿被打折,痛得失声,再也滚不动,佝偻着背弓在地上,眼睛失神看着布满油垢的地面。
“哥……”疾风暴雨一样的殴打中,他哽咽着喃喃,“哥……你在哪,我错了,求你别不管我,你回来好不好……”
“还敢嘀嘀咕咕呢?给我用力打!”
木棍不断落在身上,疼痛麻木,李终程死死咬着牙,眼里滑下一滴浑浊的眼泪。
云城。
山野外,无人踏足的半山腰上,两座孤坟草草立着,杂草几乎把坟堆淹没,坟前没有立碑,只插了两块木板,写着个李字。
有来上坟的乡邻,看他们实在可怜,在木板前放了个馒头。
有和家人一起来上坟的孩童好奇地问:“娘,那是谁家的人呀,怎么这么多年没人来过啊?”
那孩子的母亲道:“你不认识,那是村里老南边一户人家,家里没人了。他家两个儿子,一个跟他们闹翻了走了,还有一个跑了,没人来看。”
孩子很惊讶:
“啊?他们不要他们爹娘了吗?”
旁边还有其他前来祭祖的,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插了句嘴:
“闹翻那个不是亲的,听说是别人丢在他们门口的,七八岁开始养家,养了他们一家十几年,还拱家里另一个读书,结果家里那个偷他钱,足足一百两呢,两个老的一直拉偏架,就知道偏心亲生的,养子当牛做马,亲生的如珠似玉,怪不得人家,早就仁至义尽了。”
都是乡里乡亲,住在一个村子里,谁家院子里发生的事,往往是瞒不了人的。
说话的人停步叹息。
“有老婶子还说,当年他们家还有一个孩子,自己十月怀胎生的,被别人抱走了,然后又在他们门口丢了一个,你说这叫什么事。自己亲生的换过去享福,拿别人孩子往死里造,我当时就劝过他们,别这样,他们还嚷嚷着说他们这是一视同仁,就是把他当亲生的才不见外,骗谁呢?不就是打量着他能干?”
带孩子的女人惊讶不已,“那,他们家亲生的那个呢?”
“亲的那个是畜牲,养子走的时候还给他们留了一百多两银子,全被他糟践了,剩下的也全偷了,连一两都没留下,他爹还病着呐,他就带着钱跑了。”
女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人,皱眉道:“这也太不像话了,他们家怎么教的孩子?”
“惯的呗,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偏偏那老两口还百依百顺,就拿着一点养恩糟践别人。从前是他那个养子哥顶着,养子哥撒手不管了,他也就废咯。”
旁边的人还补了一句,“听说连尸都是隔壁帮忙收的,这些年连回来看一眼都没有,可真是孽障啊。”
“谁谁不是呢?”
几人纷纷摇头叹息,又多拿了个馒头放在坟前,各自散去了。
夕阳照在两座孤坟上,风吹草动,好似一声悔恨的低泣。
……
碧楪王蛇美滋滋打包了一个小包裹,打算回妖族老巢去看看。
眼看着大哥和大嫂来了又走,说是要去妖族住一段时间。
颜芜那只狐狸臭不要脸,非要跟着去。
他也要!
嘿嘿。
大哥,大嫂,他来啦!
……
绫月宗,年轻的宗主收到了一份礼物。
贝壳做的盒子敞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两片鳞片来。
两片都是蓝色,一片浅一点,一片深一点。
深的像宝石蓝,浅色那片更像雨后的天穹。
随鳞片附赠的还有两颗珍珠。
同样也是蓝色。
鲛人族会把族人诞生时流下的第一滴眼泪收集起来,以作纪念。
显然,这就是那两位蓝尾鲛人的眼泪。
还有一封鲛人祭司的亲笔信:“族中新诞生三位族人,两位皆为蓝尾,特送来此物,与君同庆。”
绫月宗主久久凝望着这行字,血迹干竭腐臭冲天的地牢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女人临死前的诅咒和骂声也渐渐淡去。
唯有小女孩离开前转头望着他甜甜笑起来那一幕定格。
他握紧了手中的鲛人泪,提笔写道。
“恭贺。”
然后唤来弟子,“替我送一份礼物去鲛人族。”
“啊?宗主,送什么啊?”
借着前不久那场盛大的联姻,几千年的对峙逐渐走向缓和,修仙界也不再那么闻妖色变,尤其是对常年生活在海洋中、向来与世无争的鲛人一族,更为亲近。
弟子知道宗主的往事,也知道他和鲛人族亲厚,专心等候着吩咐。
可等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等到。
弟子抬起头,“宗主?”
“……”
梅花窗格的孤影落进来,铺满了整张檀木书桌。
青年久久沉默,还是道:“算了。”
鲛人轮回还能带着一部分前世的记忆。
她们可能并不那么想见到他。
还是……不去打扰了。
……
鲛人族。
刚继任不到十年的圣女和祭司一人手里抱了一个蓝尾巴的鲛人幼儿,旁边的贝壳水草摇篮里还睡了一个。
“乖啊乖啊不哭了,”鲛人圣女手忙脚乱地抱着哭泣的鲛人宝宝哄着,哄了好半天都不见好,急得团团转,尾巴把水晶宫的地板都擦干净了,“是不是饿了啊?”
“樱遥笨蛋!是你勒到她的尾巴了,快放手!”
“笨蛋冬蜻!你才是笨蛋!”
“你先放手啊笨蛋!”
“不准叫我笨蛋。”
贝壳海草做成的摇篮里,前任鲛人祭司用小小的手撑住额头,“这两个家伙就是这么带领鲛人族的吗?”
前途一片黑暗啊。
不过这关她一个刚出生的鲛人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她也是一步步摸索过去的。
年轻人,就该好好历练。
嗯,就从带孩子起。
这样想着,弃幽毫无心理负担地闭上了眼睛。
海水的波光倒映在水晶宫上,好似正午时分明晃晃的日光。
……
背风坡上的小屋依旧矗立着,一扇窗户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挂着,依稀可见屋内简陋的陈设。
老鹰展翼飞过天际,落在屋檐上,时隔几年,它已经长出了丰满的羽翼,爪子矫健锋利,目光扫向四周时,满是猎手的警惕。
等确认安全,才动动爪子,给自己团了个窝,脑袋埋在翅膀里睡着了。
山中的阵法静默运转,于暗夜里散发出微不可见的光。
这里的主人今天也没有回来。
也不对,前段时间好像回来过,但是很快又走了。
鹰脑子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它发出舒适的鼾声。
……
还是人间,一个穿着素色单衣的光头胖子费力提起木桶,倒进猪槽里。
“来孩儿们,开饭了,都不要抢啊!”
“旺旺!”
斜里突然窜出一条大黄狗,一只眼是瞎的,腿也瘸了一条,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瘦得肚子能看到肋骨,朝着胖子凶狠地大叫,跃跃欲试,想要抢夺他手里的猪食。
“哟,哪里来的狗啊?”胖子从裤腰里抽出一把枯黄的蒲叶扇,搔了搔头。
不知为何,那狗一看到这把扇子就怂了。
但它饿了太久,盯着猪食的眼睛里尽是贪婪,俯低身子做出要攻击的姿势,嘴里涎水滴滴答答淌落。
胖子抄起猪圈旁的木杆,作势要驱赶,“走开,快走开。”
大黄狗被他吓到了,慌不迭转头就跑,但他爪子里也不知嵌了什么东西,走一步就是钻心的疼,瞎掉的眼睛里也源源不断流出血来,看着更吓人了,一路跑一路哀叫。
后爪翻飞时,爪缝里也全是血,一枚铁珠深深地嵌了进去,不断磨着他的皮肉,给他带来痛苦。
邻居看见了,还好奇:“胖子,你不是经常喂这街头的流浪狗吗,怎么今天不喂了?那条狗还怪可怜的。”
作为一条流浪狗,长得丑,还没有捕猎能力,想收养的人无不被这两点劝退。
不能当宠物,也无法看家护院,多养一张嘴干嘛?
听说有人还起过恻隐之心,想帮它一把,看看它爪子和眼睛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直折磨它。
强行把狗关起来检查了才知道,那是两颗黑铁珠子。
不知为何,那人看到那两颗铁珠子时,头脑晕眩了一下,手脚冰凉,害怕得不得了,就跟看到什么索命的冤魂厉鬼一样。
而且那珠子不是狗不小心踩到嵌进去的,而是长在它的血肉里,就像一块畸形的骨头,和它伴生,不可取出。
那人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碰。
旁人听了这条狗的邪性,再加上它本就凶戾,见人就咬,再不敢靠近它。
胖子看着那条跑远的狗,眼中一片血污一样的猩红。
这泼天的血孽哟,哪里是一条狗,这分明是上一世作恶多端今生被投入了畜牲道。
他笑呵呵道:“胖子我啊,救狗,不救畜牲。”
邻居没听懂,他也不解释,气沉丹田,拎起另一桶猪食哗啦啦倒进石槽:
“来,开饭了!”
猪圈里的猪吃惯了好东西,目露嫌弃,久久不愿意碰一下。
“嘿,还挑食,你们知不知道,胖子我可是天生佛骨,以后要进佛门的。”
胖子气笑了,拍了拍猪脑袋。
他抽出扇子,悠闲地打着,“等把你们送走了我就去出家。”
这时,一个小孩怯生生走过来,扬起的小脸上一片脏污,还有些畏惧。
“听说,这里可以吃东西,我可以也吃一口吗?”
胖子看了看还不到他腿高的孩子,感到了为难,“可这是给猪和狗吃的啊。”
小孩连忙摆手:“我不挑的。”
“可……”胖子还是犹豫,反复挠头。
这孩子看着实在可怜,他有点想收养下来,但是不行啊,捡了一窝猪仔就算了,捡个孩子怎么办?
他还赶着去出家啊,难道再带个小和尚去?
“唉,你等着,我进去给你热点饭……”
他还没转身呢,一个穿着深灰道袍的男人朝这边走来,看着年纪不小了,花白的胡子一大把,老远就飘过来一股药材的清苦味,像是一个云游路过的医修。
那老医修原本是被猪圈里白白胖胖的猪吸引,随便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眼就瞟到了旁边的人。
他看清孩子的脸,啪嗒,手里拿着的医书掉在了地上。
孩子不明所以。
有点畏惧地躲在了胖子身后。
老医修连掉在地上的书都顾不得了,两步走到面前,蹲下身,隔着胖子的腿和他对视,“你……你是……”
孩子仰头望着他,小手抓着破破烂烂的衣摆,看着面前的老人。
老医修擦干净他脸上的泥沟,忽然老泪纵横,“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我教你医术。”
孩子惊喜到结巴:“真,真的吗?”
但他还有点害怕,听说世界上有很多拐小孩的人。
可……
他又犹豫。
这人应该不是吧,不然他怎么一见就心生亲近呢?
如稚子见父,幼徒拜师。
胖子正眼看了这医修,掌心里一枚佛印若隐若现,正是菩提二字。
他道:“不用怕,这是好人。”
他的声音慈祥和蔼,让人想到莲座上的万佛之祖,大掌宽厚,拍在肩膀上,掌心的肉厚实又温暖,让人格外信服。
孩子这才连忙跪下身去,磕了三个响头。
胖子舒了口气,问老医修:“哟,先生哪儿人啊?”
老医修扶起地上的孩子,拍打着他膝盖上的灰尘,低声说:“北境人。”
胖子奇道:“华弥仙境?”
老医修表情复杂,低下头去,“哪高攀得起第一仙门呢?老夫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他牵着孩子的手走远,孩子问他:“师父,我该怎么叫您呀?”
“……归厝。”
胖子目送他们走远,乐呵呵笑着,转身被猪拱了一下,险些摔猪圈里去。
他哎哟一声,敲猪头,“想干嘛?谋害胖子我吗?想都别想。”
……
凤凰梧桐上,倾殊妖尊两手按着桌子,手背青筋隆起,“你再说一遍,三加七等于几?”
小凤凰咬着笔头,弱弱道:“……九?”
“你第一次说七,第二次说八,这次九,下一个是不是准备说十?”
小凤凰缩缩脖子,不敢点头。
倾殊妖尊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小凤凰悄悄滑下凳子,踮着脚尖贴墙角往外走。
倾殊妖尊拎着他后领把他拎起来。
小凤凰浑身鸟毛都炸开了。
倾殊妖尊无情道:“给我背,背不完不准出门。”
小凤凰顿时垮了脸,小手小脚无力地向下垂着。
呜呜他要去找林林。
哥哥好可恶,他背不出整本凤凰秘经就不让他出门,还要算这些题,可是凤凰秘经好难背的,他压根背不会。
……
风吹到了沧浪海边的断崖上,海浪日复一日地冲刷着岸边的礁石。
柳树今年新长出的柔软柳枝随风微晃。
荒草连天,掩着其中的几块瓦砾,还有几个盛了水的脚印。
中间一块草坡上,被人清出一块空地,与归花迎风盛开。
……
华弥仙境内,云归焦头烂额处理新弟子入门的事宜。
这个弟子天赋不错,可惜天性太骄,需要再打磨打磨,这个弟子天赋不佳,但性格踏实勤恳,也得好好培养,还有这个……
抚崧四仰八叉躺在窗边的长椅上,鼾声大如雷。
云归没忍住,一本书飞了过去。
“啊!谁打老……”
云归:“滚出去睡!”
抚崧被吼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嘛?”
窗外仙鹤展翅飞过天际,载着新入门的弟子参观宗门。
“仙鹤……仙鹤……”
一个满头白发的男人扑到窗边,扒着窗子往外看,眼里是不谙世事的纯真和好奇,偏偏他貌如老翁,看着十分怪异。
他指着仙鹤背上的弟子问:
“他们是谁呀?”
侍女回答:“回家主,那是今年刚入门的弟子。”
最高处内峰已经变成了一片禁地,再无外人踏足。
有人提起上面住着的人,也只是摇头叹一口气,不敢细说。
侍女看了看时辰,劝道:“家主,该休息了。”
“休息?”男人呆滞了一下,突然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在墙角缩成一团,“不,我不要休息!有鬼!他们要害我!我不要休息……”
但侍女那会听他的,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休息怎么行?
她直接在男人穴道上捏了一下,男人的挣扎停滞,头一歪昏睡过去。
可惜睡梦中也不得安生,他不断张开嘴呼救,奈何谁也听不懂。
而且,就算听懂了也帮不了他。
恶鬼蚕食他的精神,吸食他的生命,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窗外有侍女路过,心生感触。
“听说夫人当年也是这样,当时怎么料得到,会是今日的光景?”
“你小心点吧,那位可不是夫人了,那是平芜仙尊。”
是啊,平芜仙尊。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头是春山。
可不会再为故人停驻脚步啦。
……
瑶光岛,姬珠死死扒着她母亲,“娘!不要把我发配蛮荒嘛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
瑶光岛主气了个半死,“这是先祖留下的秘境,你再说一句蛮荒试试?”
“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蛮荒是什么?”姬珠嘟囔一句,继续抱着她娘撒娇,“你的宝贝女儿进去要被饿成皮白骨的,你舍得吗?”
“舍得。”她娘凉凉道,“人家长鱼未央也进祖地了,怎么就没跟你一样哭爹喊娘?”
“什么!”姬珠一个呜哇暴哭。
可恶的长鱼未央,居然又开始勤奋了!
她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蓬莱岛祖地,长鱼未央打了个喷嚏,不解地左右看看,不会是承桑祁在骂他吧?
果然某人还是太闲了。
扶桑岛,承桑祁头悬梁锥刺股一通狂写,成功写出续集,大手一挥。
“来,给印局送去,下月之前务必要印出来,多准备一点,别跟上次一样又卖光了,对了,给林家表哥送一套典藏版去,偷偷的,别让林慕知道了——阿嚏!”
他揉揉鼻子,“谁骂我?林慕?这么灵吗?感觉不像啊,难道是姬珠?不管了,反弹,通通反弹!”
弟子捧着他的最新大作着急忙慌送去了。
承桑祁扔了笔,揉了揉鼻子,往海边看了一眼,有点疑惑。
这几人都干嘛去了,以前隔三差五就来串门,怎么最近都不见人了?
阳光穿透树梢。
承桑祁习惯性地挡了一下,手抬起来,才想起什么,慢慢放下。
他看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手,半晌轻笑了一下。
承桑落日沿着新搭建的梯子爬上来,拎着酒往他旁边一坐,“怎么样?大文豪,今天又写了多少?”
承桑祁往后一躺,陷在树叶里,一手枕着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大文豪抑郁啦。大文豪想出门,但是大文豪生根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承桑落日喝了口酒,坏笑,“跟你说个八卦,你要不要听?”
“要要要!”承桑祁一骨碌翻身起来。
“林家的那个小子啊,找了个对象……”
“然后呢然后呢?”
“被人甩了。”
承桑祁嫌弃:“咦——为什么?”
“因为那个对象也是男的,两人以前因书结缘,一直传书联系,前两天见面,才发现两人都是男的。”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好惨哈哈哈哈!”
……
龙岛。
龙女单手支颊,银发不知何时化作了完全的雪白,沿着黑裙蜿蜒,紫罗兰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烦躁:
“那群废物,又闹什么事?皮痒了吗?”
气一动,牵扯到伤势。
她按住隐隐作痛的伤口,“烦死了,怎么还在疼。”
“……”
房间里一片寂静。
手心下心跳规律地搏动。
她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抽骨原来这么疼吗?”
她独自坐了很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冷漠。
……
西海仙山,崔梨沉默地擦拭着机关木人,这是哥哥送给她的,她第一个机关傀儡。
阁楼光线昏暗,她跪坐在光暗分割的地方,轻声说:
“哥,我被立为继承人了。”
“我帮你报仇了。”
……
林家,林阗摇着扇子叹息:“成天闷在家里,他是打算从剑修改行孵小鸡吗?”
徐璇玑剥栗子吃,“谁知道呢?我前天路过,听到里面一阵嘿嘿嘿嘿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又抱头痛哭,怪吓人的,这孩子别是吃错药了吧?”
“他吃药了吗?”
徐璇玑:“好像没,那就是没吃药?”
堆云阁。
门窗禁闭。
“嘿嘿嘿嘿嘿。”林誉裹在被子里翻过一页,“好甜好甜,大佬会写。咦?怎么没了,又没了?啊!”
他哀嚎,“我的快乐没有了。”
快了没有了,于是又想起了伤心事,悲上加悲,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
林家的厨房里一片水深火热。
“火!火小一点!要焦了!”
“怎么小啊?”
“别放那么多盐!”
“啊?你不是说看着放吗?”
“水水水!锅要起火了!”
一瓢水倒进锅里,欻地腾起一股白烟,林沁华擦了擦脸,愁容不展,“你说,做个饭怎么就这么难?”
凌轻殷也不知道,她对着菜谱,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检查自己的动作。
没做错什么啊。
门口,林慕几次欲言又止。
别人是两个女人一台戏,头碰头凑在一起说话,说得热热闹闹的,这里是两个女人炸厨房,炸得厨房一片红红火火。
鞠佑安做饭没什么兴趣,自己跑去玩去了,凌轻殷看林沁华忙不过来,自发前来帮忙。
结果可想而知,越帮越忙。
林慕刚试探着往前一步,一个锅铲立刻就横了过来,锋利的口子对准了他,铲子上油光一闪。
“会做饭的不准进来。”
林慕:“……”
顾随之靠在林慕肩膀上闷笑:“这跟指名道姓有什么区别?”
这里就一个会做饭的。
林慕感到了被排挤的滋味。
“不高兴?那我牺牲一下。”顾随之看向他。
“怎么牺牲?”
顾随之义正言辞:“假装我会做饭,这样就是我们俩都不得入内了。”
“那她们要是真让你动手呢?”
“夫人帮我作弊啊。”
林慕好好感受了一番什么母亲觉得你没吃饱。
母爱让他吃下了第三碗饭。
大碗装饭,桌子上还没有一道能入口的菜,基本是干嚼。
离开饭桌的时候,林慕撑着一下桌子才站稳。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去过南方,也去过其他一起走过的地方,看了不少当初赶路时没来得及看的风景。
林慕遥望远方,忽然想起什么,“前辈,要去看看你从前的身体吗?”
“有什么好看的,早就风化成石头了。”
“入土为安啊。”
“不用,让它晾着吧,晒晒太阳挺好的。”
“那我们以后去那里住怎么样,还是回你以前在妖族的住处,亦或者南疆密林?”
“听你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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