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选择
“你们不会觉得, 前世的灵魂会对今生有影响,那前世的身体就不会对今生有影响了吧?”
只是转角的时候就被五条悟和藤原泉一前一后堵住的青年脸上并没有显示出惊慌,而是先看了眼五条悟, 再看向少女。
“嗯?你选的人又变了吗?”
羂索又慢慢把手拢回和服衣袖里。
选的什么?
五条悟下意识看向对向的少女, 她仍然神色平静,金眸眨也不眨。
“我没有选任何人。”
还没等五条悟理解这句话。少女又继续眼盯着羂索望向她的、低垂的笑眼开口。
“包括你。”
一直温温和和从容笑着的青年这才因为这句话彻底笑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羂索笑了好一会儿, 他笑起来也是轻轻的,佝着腰捧腹,他这幅年轻躯体的凤眼都笑眯成了月牙才慢慢止住笑音, 直起身来。望向藤原泉时他还脸上还残留着深深的笑意,垂眼叹息。
“小泉啊。”
他这样叹息。仿若真是少女的母亲。
五条悟站在羂索的背面。
穿着和服的高瘦青年背影彻底把少女的身影挡住。
五条悟脑海里就一下晃过,曾经在少女记忆中看过的, 她坐在羂索怀里被教下棋的那一幕。
而此时明明他们毫无身体接触。
羂索也安静内敛地站在离少女一臂带距离。但五条悟仍莫名觉得, 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在交织, 对峙, 又缠绵交融。似乎青年有一双无形的手已经搭在了少女肩膀上。
而少女只是侧脸别过。
“你不选我, 却要在走前最后只带上我么。”
“这不是一种选择吗?”
他又说着莫名的话。
而少女只是执意, 又平静道。“我没有做出选择。”
他们在说着他不懂的谜语。
他们站在, 那个他没被允许进入的领域。
看着这荒诞的一幕, 五条悟心底除了前世遗留的憎恨还有些许冰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之所以现在他不立刻动手。
是因为在来之前藤原泉就和他说过。羂索只能由她杀死。
因为羂索身上有着她母亲的术式,极有可能、不止一个术式。
连她都会被这家伙逗弄很多年,藤原泉也不确定这人身上有没有布置什么杀了即必死的东西。
所以她不让五条悟动手, 只是在她试探出更多情报前,可能需要麻烦五条悟帮忙封住这个家伙的去路。
五条悟也问过她, 既然羂索的术式众多又如此危险神秘, 她怎么能去一个人杀死他,不让他去杀羂索是怕有负面诅咒反馈到他身上。
而如果是少女杀羂索难道就没这些负面反馈了吗?
毕竟现在藤原泉自己似乎也不清楚羂索术式的情况。
而少女当时闻言只是笑了笑。
【我有个、保命的能力哦。】
之所以之前不完全信任夏油杰也敢在他身侧酣睡、之所以一直艺高人胆大地招惹各方势力、
也不过是因为这个保底的能力而已。
少女当时挠了挠眉心, 絮絮叨叨又有些隐晦地回忆道。
【在我小时候,我在横滨镭钵街刚苏醒就被一个少年组织捡到了,那个少年组织的老大是一个叫中原中也的强大异能者少年。】
藤原泉一边回忆着,一边扣唇点评道。
【他是个很负责的、常规意义上的大好人。嘛,只是和游走在灰黑地带的少年组织看起来很格格不入就是了吧。】
【因为他是个正常的好人,所以他对当时看起来最小的我非常照顾,在组织里,我应该是他最照顾的一位】
少女犹豫了会儿,还是坦白道,【那时也有一些我故意为之的设计吧,当时我刚刚从废墟里被挖出来苏醒,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见到中也君那样强大的异能者,自然下意识会设计想要得到他的庇护】
藤原泉说着又停顿了下感慨道,【超级好骗的一个人啊】
【不过、】少女又笑了笑,【当时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点让我差点没活到现在。】
【在少年组织被横滨port mafia收编后不久,中也君也当上了干部的时候,他有位故人前来想要带走他,所以杀死了所有和中也君关系不错的朋友,以及那时被中也君仍然很照顾的我——*】
【不过,我没有死掉。】少女扣着唇,戛然而止,只是抬眼眯眼笑着。隐晦地暗示着,秘密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多亏那个能力的结果啦。】
她只会详细地向他解释、展示,她有个保命的能力。
但是不告诉他是什么。
五条悟那时想问为什么。但是在话一出口时就会想到昨晚少女指尖抵唇时的微笑神情。
"此问禁止。"
有如思想钢印一样,无知无觉地就真的被她限制了潜意识的思考
不过给了一鞭子的少女还是会好好安慰人,她拍着五条悟的背,笑容明亮。
【放心啦,那个能力是异能,不是术式。所以对上羂索我不会有问题的。】
对上羂索
五条悟抬眼,看向对面对上羂索的少女。
她身前的缝合线青年还在开口。
“小泉,总有些选择,人不会什么都不选的。”
“你只能拖延,但不能不选。”
五条悟想,他真的是和少女很不一样的人。
她总是计划周全,不肯让他受一点伤,想要无伤地、完美地解决面前的问题。
而现在他只想马上一个【苍】泯灭身前这个缝合线脑袋的身影。
哪怕自己重伤或者像前世一样落入算计也无所谓——
好吧,像前世一样还是不行的。
那些糟糕的记忆晃过五条悟脑海。
他想,藤原泉的计谋只能劝服现在的他,如果是没有拥有前世记忆的他的话,现在大概也会懒得遵守藤原泉那些精细的计划直接上去揍人了吧。
前世他就没能明白过羂索的计划。
实际上,如果不是羂索最后走到了幕前,他也会一直不清楚有这么个人在幕后像蜘蛛一样窥伺、操控了整个棋盘
而羂索对面的少女,是个只有一世记忆的、棋盘上的唯一异数。
棋手正在循循善诱。
“而且选项也只有两个,不会有第三个。”
“就像六眼和咒灵操纵使。”
羂索这句并不俏皮的玩笑让五条悟下意识呼吸一窒。
“就像生与死。”
又沉下。
而棋子少女仍然眼眨也不眨。
她只是声音平静。
“我只知道,无论你们做出了什么选择。”
“无论所有人想设计我做出什么选择。”
五条悟一瞬共感到的少女记忆里晃过了许多人脸。
在加茂家,穿着和服的青年俯身掠过她去剪烛,缝合线下那被烛光映得明明灭灭暧昧不清的眉眼就在她近在咫尺的鼻尖扬起了眼尾,“是天冷了吗?脸色很不好啊小泉。”
黑色大楼的顶层,华贵装潢的尽头,黑领红围巾的男人对门口歪了歪头,偏头一下撑在白手套上。“小泉是自愿加入mafia的吧。唔,看起来14岁吗?还是12岁?真是花一样的好年纪啊~”
巢穴一样逼仄昏暗的酒吧,一个右脸缠着绷带西装穿得像黑//手//党的少年正一下放下酒杯侧身朝门口看来。“酒吧可不是女孩子该来的地方哦。可别期盼我能好心地【酒后吐真言】哦。”
“只有我想做出的选择。”
少女目光平静。
羂索顿了一下,柔和了眉眼,温温柔柔地笑开。
他说。“那,小泉我想先看看你的第一个选择。”
“六眼与咒灵操纵使。”
“我很久以前、或许是几百年前吧,就拥有了你们说的【前世记忆】。因为前世的肉体联接还在这个夏油杰身体里,所以我顺手种下了术式,之前你撒娇说你对他很感兴趣,你难得有在意的玩具,我就如你所愿没有动过你喜欢的东西。
但是现在。小泉打算杀了我,这个我倒不在意。只是这时如果还接受小泉的撒娇,棋盘就有点太无聊了。”
“现在占据夏油君身体的,应该是他前世某一刻的记忆,百鬼夜行前的?弑父弑母时的?也可能是刚刚杀死112个村民时候的?哈哈怎么可能告诉你啊。猜一猜吧。小泉,这很有意思。”
“不过可以确定的应该是,昨晚我就调回了他的意识哦。所以一晚的时间,你们刚刚赶过来都没来得及查看高专消息都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呢?”
青年退了几步,这下能够清晰地看到对面两个人的表情了。他细细欣赏了遍,笑容真切了些,笑眯眯道。
“要留六眼一个人对付我吗?还是让六眼回去再手刃挚友呢?”
“还是去拯救咒灵操纵使呢?去为了他背叛现在你的组织呢?”
————
藤原泉决断的时候,总会思考快得让人觉得她毫不犹豫。
连五条悟都还在怔愣的时候,她已经立刻转头回身了。
“我去看夏油君!”
如果是平时少女这样快速而果决的决策会让人觉得安心。而这时
五条悟想。他是理解的。
他听到了藤原泉一瞬闪过的心音。
她觉得应该由她去解决夏油杰的问题。毕竟让五条悟又见一次要和前世一样走上错路的夏油杰,那是对他的再次伤害。
非常理智。
全然正确。
但是五条悟感到她擦身而过的冷风掠过自己无力张合的五指,等到人影消失的那一刹那,手攥紧。还是不由自主让羂索遗落的声音入了耳。
“真的是每一次,次次都选了夏油杰啊。”
他落入了二选一的陷阱。
第42章 别躲
藤原泉没见过前世的夏油杰。
她也不知道, 也很好奇,不主动接近她、引诱她的夏油杰是怎样的。
“是这样的啊”
站在高专攀附山体绵长的阶梯之底,目光掠过重重血红的鸟居。少女仰起的金眸里映着此时蓝天游云, 碧空如洗。又落入一块污点。
污点慢慢扩大, 慢慢清晰。
慢慢显示出,那一块咒力沉暗, 有如掠来乌云一般的、被重重咒灵拱绕的长发青年。
百鬼昼出。
“是夏油君啊。”
藤原泉看着百鬼之中青年干干净净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笑容映在明亮的晨光中,干干净净。
“让你不能杀人, 真是抱歉啊。”
————
“怎么做到的?”
【夏油杰】站在咒灵上,慢慢从山腰游曳而下。
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制服,穿上了他平时现身盘星教教徒身前会有的袈裟。
此时揣着手, 安静垂落的模样, 还是很温和地驱使咒灵停在了少女面前, 揣手袖中。有些好奇地发问。
“我一个人都杀不了。你怎么做到的?”
少女没先回答他这个问题, 只是按了按眉心,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救下他的。”
“哦——”这个【夏油杰】理解似的微微仰身, 而后在重新回身时——
骤然凑近。
瞬间探出的手一下居高临下地嵌住了身前少女的下颚, 抬起, 白皙干净的脸和平静的金眸都全然笼在了他的阴影中。
“你是说那个犹犹豫豫的懦夫啊。”
少女的金眸因为他这句话骤缩了一下。
不过很快,这缩紧的一点又慢慢恢复。她神情不变,微笑道。“我只是在他这样请求时, 就找了个时间和他立下了束缚而已。”
“和羂索一样,束缚束于躯体。所以哪怕现在在这个身体里的, 是你这样的记忆拟态, 也得服从于束缚吧。”
“什么束缚?”
“唔,大概就是那种东西吧, 不能让夏油君杀死不是真心想杀死的家伙。”
“哈?”
表情温和从容的青年面上一下裂开一道缝。
少女就轻轻弯了弯嘴角。
“你是在期待我回答【不能杀死普通人】这样的答案吗?”
“我可不说假话。”
【夏油杰】沉默了会儿。
毕竟此时的夏油杰已经是百鬼夜行之后,差点倾覆整个东京的盘星教教主,虽然少女的话的确有些让他在意,但是他还是没在这上面停留太久。
“这样的束缚。、”
“你付出的代价也会不小吧。”
“对哦。”还被他掐住下颚的少女诚实点头。
“束缚的交换条件是我不能使用任何术式。”
【夏油杰】闻言先顿了下,他还垂着头,眉眼笼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过了会才破开笑来。“你可真敢啊。”
“好好一个咒术师不当,去当猴子。”
手指卡着下颌骨,隔着一点点冰凉的皮肉摩挲着。青年温和地笑了笑。
“那是不是说、”
“只要我杀了你。束缚就自然破了。”
少女思索了下,然后。“是。”
身体便被骤然穿过,破开。
血溅四方。
————
“痛吗?”
藤原泉喷了一口血出来,手指还因为突至的疼痛颤抖着,不过还是慢慢坚定地把穿过自己腹部的青年的手拔了出来。
夏油杰大脑嗡鸣着,意识似乎正在如对撞的潮汐互相冲撞着,朦朦胧胧好像要抽离。他也是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他。
而是对面鲜血慢慢从嘴角流下的少女。
少女就一开始猛地咬牙蹙眉低了下头,喷出一口血似乎让他已经得手的样子。
但是很快灼烫的痛感就瞬间覆盖了自己的意识。
在冰凉的手指擦拭自己嘴角时,夏油杰才从少女平静仰视的金眸里看到自己不断溢出血来的嘴角。
“你人还怪好的。”少女点评道,而后慢慢把他染血的手体贴地放回了身侧。
“你没有对我下杀手。所以你也还活着。”
在手被放回的一瞬,迟滞的身体骤然恢复了知觉。
剧痛后知后觉从腹部灼烧往上,他一下身体一软。然后——
一下就被早有准备的少女揽住了腰,然后慢慢俯身将他平放到了地上。
视野天旋地转。他这才看见少女衬衣破开的衣料豁口。那染血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到了再无痕迹。
而这道伤出现在了他身上。
少女金眸平静地映着他染血的面庞,明明自己嘴角也有血迹,破腹的一瞬她也感知到了濒死的剧痛。然而此时表情居然还这样平静。
“我是没有术式了。”
“不过有自保的异能嘛。”
少女一边解释着一边手慢慢抬起按向太阳穴。
她手上全是热血,随着她抬手,鲜红的热血就从白皙的小臂上流下,汇到肘间,而后一滴坠下砸在他定定睁着的眼睛上。
藤原泉开启了心声开关。“好了。”
苍白的脸上,被血染得艳艳的唇一下牵起。笑了笑。
“把我的夏油君还给我吧。”
至此,心声共鸣。
————
虽然看起来藤原泉和羂索的相处像是亦敌亦友的老师与学生,但是藤原泉自然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己和他“撒娇”让他不对夏油杰出手。就真的相信他不会对夏油杰出手了。
在知道夏油杰对她的重要性之后,夏油杰就已经被羂索放到了棋盘上。
无论此时是否被启用,但他一定已经被作为了未来某一步棋路的棋子。
藤原泉无法清晰预测到羂索会对夏油杰做什么。只能通过结果倒推。
按照羂索的美学,他肯定会觉得直接杀死夏油杰或者折磨他的肉体实在非常没品。
所以极有可能会让夏油杰被他暗示、精神操控之类的,在前世的罪孽与今生的痛苦中折磨徘徊,然后背叛他在意的人,高专、五条悟,或者是她。
所以从结果倒推羂索可能会做什么就会很明显了。要么是又让夏油杰去对自己的父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要么又是让他杀掉普通人不能回头。
藤原泉没必要去探知羂索的手法,她只需要在这两个源头预防就好了。
所以她和五条悟提了几次加强夏油杰家里的防护结界,实际上她在提起时已经做完了夏油杰家中的结界设置,再和五条悟说,让他去安排咒术结界,只是为了帮她设置的结界伪装隐藏而已。
而让夏油杰不杀人也很简单。
立下有力的束缚就好。
而代价——
她拥有的一直很多。
最不怕的便是代价。
————
“应该怎么唤回夏油君的意识呢”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所有布置。但是藤原泉也不会提前预测到羂索是用这种手法对夏油杰出手。
让前世夏油杰的拟态意识,和之前前世的五条悟一样降临了。
她也没有具体的思路。只能凭借着大致的直觉去刺激沉睡的、本身的夏油杰的意识。
所以言语诱导这个【夏油杰】对自己出手。
没有躲开。
然后用她和五条悟提起的、那个保底的异能——
也就是反伤异能,将【夏油杰】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反到他自己身上。形成第二层刺激。
第一层刺激是让夏油杰对自己——她知道夏油杰很在意她——让夏油杰对自己很在意的人出手。
藤原泉虽然没躲,但是也注意着【夏油杰】是不是下杀手了,毕竟如果他真的下杀手了,他自己就很有可能会因为反伤没命了。
但是好在没有。虽然她不明白这个前世的夏油杰为什么犹豫了。
“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吗”
少女正坐在青年的身上,血液慢慢从两个人的身上一同流下、交汇,融为血泊又缓缓;流走。
少女的金眸盯着其下青年不断涣散、凝聚、又变幻的眸光。脑内也同步着同样灼烫的疼痛与混沌的记忆感知。
她本来想趁着现在夏油杰还在失血痛苦,前世今生的两个意识都很虚弱的时候趁此把原本的意识唤回。只有这个时机才是最好的。
不然真的有可能会让两个意识就此在这个躯体内共生了。
然而、
看着青年苍白的脸。藤原泉抿了抿唇。
她不能拿夏油杰的身体去赌。
如果还不能恢复意识的话,她必须马上放弃这个计划去把人带到家入硝子那儿治疗。
“以前总要来靠近我,现在却避而不见。”少女叹了口气。“你可真够奇怪的夏油君。”
为了防止把夏油杰送到家入硝子那儿治好后这人又恢复的是前世的记忆硝子应付不了,少女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镇静药片。
“咒术师的抗药性应该更高?三片右匹克隆?这个很苦来着。”
少女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熟练地从青年衣袖里摸出了手链又套到了青年垂下的手腕上。
“咳原来这个是你送的啊。”【夏油杰】似乎恢复了点意识,躺着的姿势让他呛了口血,笑了笑。
看到自己期待的那个家伙还是没能回来,藤原泉眸光沉沉。没有回复什么,只是径直剥开一颗药片塞向青年的嘴。然后——
就被青年笑着偏头躲过了。
嘴角还没干涸的血液被少女的错过的指腹沾染着拉出长长的红痕。
少女盯着在青年脸颊上晕开的红痕愣了一下。
过了会反应过来又低头笑了下。
“别闹脾气,夏油君。”
“你受的伤也出现在我的身体上,你承受的痛苦也共鸣在我的大脑中。”
“你骗我我迎合,你诱惑我我承接。”
“你朝我走九十九步我一步不躲。所以。”
藤原泉笑了下。没什么犹豫地把药塞到了自己嘴里犬牙咬着。虎口轻轻掐住身下青年的喉咙,喉结摩挲。
而后一下俯身。手收紧。
“你躲什么。”
青年瞳孔骤然紧缩。
被掐着脖子很快正过了脸。虽然他已经无意识地怔愣着张着嘴。不过似乎是为了以防万一、少女的手指还按在他的气管上的,此时因为他无意识地张嘴顺从没有按下。所以、很顺利地、触碰到了陌生的气息。
冰凉、血腥。带着草木清凉的香味。
身体与大脑的疼痛、与口腔里炸开的甜味,好像天堂倒悬,地狱逆转,一切都在血流间模糊不清。
唇齿交接,血液粘液灼热又冰冷地混合,药片被舌尖抵入齿关。
他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抵抗
为什么、
苦涩经由少女的口腔,抵达他舌尖时已化为了巧克力的甘甜。
他讨厌巧克力。他想,舌尖却违背理智地卷过,试图交缠。
应该躲开的。
残存的理智与意识在这样微不足道地启声,
而他的眼却一直盯着少女垂下的,似乎很疲惫的眼睫。喉结一滚动就会擦过少女被血液黏腻的柔软手指。
他好像想躲开近在咫尺的平静金眸。
目光却黏在这双眼上,意识被在这片金色慢慢吸引,彻底炸开。
“我”
无意识的,凤眼眼底的沉色慢慢散尽,回归的意识震惊又像层云散尽破开天光,亮光颤动着,垂下的手就无意识地攀上了少女俯下的背脊。
手还没碰上。只是一滴血顺着指尖坠到少女脊背上的瞬间。
身侧骤然气流汹涌而过。
什么咒力冲击携带千钧之势擦过他们二人身侧。
他被咒力光芒照亮的视野余光中一下扫到了什么身影。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少女已经退开了。
她无所谓地抹开嘴角红色的粘液。没有留恋地起身。
“怎么打到这儿来了。”
她抬眼。“五条君。”
第43章 犹豫
【如果有A、B两个选项, 不选其中一个就会死的话。】少女那时顿了顿,然后抬起头来,【我一定会找到C选项去选吧!】
五条悟想。或许就是那时少女的金眸太过坚定, 神情太过让人信服。
所以他相信了, 她不不会在A、B里选任何一个人。她会找到更好的C选项,或者别的C选项。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所以什么都可以隐忍,所以哪怕跳动急躁的心脏让他想要不再忍耐直接走向少女,他也可以再次忍耐下来。
这是为了杰、为了她, 为了他们三人。
他们三个人各有各的窠臼与地狱,重要的是,怎么让所有人得到拯救。
三个人都要得到拯救的话, 是不能有两极就搭在一起的。
因为, 如果这样的话。
第三个人怎么办呢。
五条悟在看到交叠的身形时心脏便平静地山崩地裂, 恍如惊雷一下劈下, 在沉默中就山体碎裂, 滚石四散而下。
虽然自我保护的理智说不要再看了, 但是还是忍不住再看了眼。确认了在上方主动的就是少女。
刚刚发出【苍】手心还微微发烫。五条悟强制自己的目光从起身的少女身上离开, 从两个人唇间牵连开, 又滴下的血红粘液上离开。
他望向另一侧追杀的对象羂索,下意识地、试图让自己显得平静,有事可做, 不显狼狈。
静默中,安静的平静表象下, 只有冰凉的山风就掠过胸口。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并没有被真切视觉反馈的场景, 墨镜可以挡住他失焦的眼。这让他可以再次平静地想。
没有选项C的话。
第三个人怎么办呢。
他不向她走去。是错误吗。
但是如果走去,如果选择落下, 就必然有牺牲的一个选择。
所以——
“这不是还是选了AB中的一个嘛。”
对面、那个罪魁祸首该死地说出了他的心声。
于是平静的情绪便在沉默中彻底火山爆发。
五条悟咬紧了牙,一时都没忍住呲牙的神情。青筋从手背开始寸寸绷紧,一直到手臂肌肉都绵延得深刻清晰。
【为什么呢。】
五条悟不能质问。
他没有立场和身份质问。
但是、
【不是说好了吗。】
特殊的大脑其实运转得很快,嘈嘈杂杂的。
【是初吻吧。两个人都是,是两个人的初吻吧。】
【泉知道吻的含义吧,是知道的吧,不可能不知道。】
【虽然,问了应该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吧,不、肯定能得到很合理的解释。突然做这种事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一定客观又理智,一下就能解开他的心结但是——】
五条悟呼出了口气,想扯起嘴角,但嘴角肌肉又实在滞涩。让他只能咬牙。
【但是不想解开。不想听到那些“哇原来是这样啊我误解你们了啊”的答案。】
【因为就是在嫉妒啊,就是在生气啊,为什么要一直隐忍呢,就是——】
【你吻的又不是我。】
五条悟最后还是扯起嘴角笑了下,扶额低下头。
他也不在意自己这些混混沌沌的心声那个少女能不能听到了。
因为——
“夏油君已经没事了。”
少女走到了他的身侧。冷静开口交代。
“我让咒灵把夏油君送回高专了。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已经吃了镇静药物,可以冷静一段时间。”
“我已经让家入小姐注意接收了,之后最后再让家入小姐为他在做一次身体检查,把这个家伙留他身上的标记清干净。”
走过来的少女衬衫腹部不知怎么破了个洞,看起来血迹惨烈。
不过更让五条悟注意的是她嘴上的血迹。
平时颜色浅淡的唇上一下沾染了晕开的红色,配着冷白的一张脸,清冽的金瞳,艳色过盛到让人不敢多看。
但是五条悟一直在看。
【这上面只有她的血吗?还有杰的吧,肯定有,还有别的吧,她有舔进去吗?有吧。为什么。所以为什么——】
藤原泉冷冷地看了眼刚刚被五条悟一记【苍】烧破了大半衣袍的羂索。
男人还笑眯眯地望过来,狼狈,但从容。像是在等着什么。
少女就再回头看向五条悟,继续交代。“最好五条君用六眼再看看夏油君的身体,里面可能有束缚什么的还没检查出来。”
他想,他也是关心杰的身体状况的。
也是关心被羂索又操控的杰的。
他也想关心,也知道应该去关心,他知道他应该——
“我关心的是这个吗?”
少女的手臂一下被攥住。
刚刚覆过【苍】滚烫咒力的手心此刻也烫得惊人,覆上少女血迹干涸、冰凉的手臂时让掌下的肌肤一下一颤。
“我关心的是杰的状况吗。”
像是质问,又像是自我询问。
墨镜在滑落时就碎裂开。露出眸色阴沉又失焦的蓝眼。
少女眉眼迷惑了一瞬,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运转得不是完全明白,她复盘回顾刚才场景的极速记忆就迅速掠过五条悟的大脑。
哦,提前为杰做了这么多准备啊。
哦,原来一直在她的预料中啊。
哦,原来说的保底异能是反伤啊。
设计诱导杰对她出手后,明明主动伤人的是他,她还要把杰的疼痛同步过去啊。
只是为了刺激杰的意识吗?
只是为了刺激他意识回归吗?
连药片是苦的这种细节都要在意。
用这种方式刺激杰的意识回归,是知道杰对她的心情的吧。
知道还这样去做。
“我呢?”
然而少女在快速掠过的思考中似乎终于想通他在纠结什么了,此时也一下忽略了青年沉默的、轻轻的呢喃,开口道。“那个只是亲一下,算不得什么的。”
五条悟几乎要因为她这轻飘飘一句话被气笑了,只是可能由于今天心情起伏太多,所以这样的起伏就只像是已经爆发的火山又冒出一朵焰花。他笑了下,声音还是轻,不过让少女听到了。
“那可以亲我吗。”
“可——”少女的声音一下刹车。
像察觉了什么,藤原泉抬头看向他,眉眼有点惶惑。似乎察觉这好像不是玩笑了。于是试探道。
“【算得】那种,还是【算不得】那种。”
“算得的。”
藤原泉真是难得听到五条悟这样轻柔、耐心,又莫名冷落的声音。
她抿紧了唇。想叹气,又忍住,又抿了下唇。
“先做正事吧。五条君。”
便转过了身。然后。
“选我吧。”
又是这样轻轻的声音。
少女转过的身形便一下滞涩。
第44章 第二个选择
怎么办呢。
藤原泉没有转回身, 只是沉默地仰头,叹了口气,笑了下。
她想她的理智好像没有那么理智。
正确也总是踌躇。
好像一个精密的机器开始也感到了畏惧变得懦弱。
明明已经计算过结果, 为自己设计好了结局。
十几年来, 几十年来,自苏醒后, 明白此身罪孽后便已经规划好了一切。
一步未错,一步未停地朝着程序最终会反馈的结果走去。
理智明明轻松地做出了决策。
在犹豫什么。
藤原泉都觉得有些想笑。便低头笑了笑。
她脚步顿了一下,就没有回应五条悟的话, 而是径直朝羂索走去。
羂索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了,一直安静地看着这边的场景,似乎觉得饶有趣味, 眉眼又有些无趣。是一种和少女相似的倦怠神情。
一直到少女走到他身前, 他眉眼才亮了些。笑着。
“小泉, 第二个问题。你要做出什么选择?”
五条悟没有去听羂索的声音, 他伸出的、还没有碰到少女后背的手就这样沉默地蜷着收回, 然而还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少女的背影, 一直沉默, 隐忍了这么久, 他在此时反而一切情绪达到了极端,叛逆地继续隐忍不发,一直在心声中沉默催促。
回头啊。
倒是、
回头啊。
快回头
只是少女像是又关闭了心声系统, 没再听到他重复的心声一般。手往旁侧一伸。异能汇成的巨大镰刀便出现在了她手上。
她也没回复羂索的问题,只是笑了笑, 介绍着手中的异能。
“作用在灵魂上的必死道具, 因为是异能的缘故,你也无法躲开吧。”
“哪怕是挥在躯体上, 也能消弭身体内的所有意识。”
“很适合你的异能吧。”
对可以夺舍他人躯体、只有灵魂不变的羂索特攻。
还有索敌机制不会落空。
异能也无法使用反转术式消除。
的确是完美的、可以杀死他的道具。然而青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似乎对这个可以立刻彻底赋予他死亡的道具并不太在意,他看也没看少女手中的镰刀,而是按了下眉心,似乎有些无奈的样子。“是吗?你这一世做出的还是这样的选择啊。”
少女听到【这一世】时似乎蹙了蹙眉,不过她现在不在意这点迷惑谜语了,只是继续一步一步向前。
羂索也仍站在原地。在听到了少女对手中异能镰刀的介绍后,也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而是眼睛还一直映着慢慢朝他走来,要赋予他死亡的少女。
“好吧,第二个问题也得到了解答。”
“不过我还有个很好奇的问题。”
“嗯?”
藤原泉已经慢慢举起了镰刀,刀刃就勾在不躲不避的青年脖颈上。
羂索手指慢慢卡上镰刀,没有推开镰刀的意思,反而手指卡住了镰刀刀刃,捏着摩挲。
“我想知道你杀我的理由。”
藤原泉没有过多犹豫,“你拿走了我母亲的术式,我杀你夺回我母亲的东西很正常吧。”
她有杀人术式。杀死他夺回他身上的术式。
很正常。
羂索就又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时候还说谎,谁教你的。”
少女没回复,青年就笑了几声,最后慢慢平静,微笑着只用一句反问就轻松戳穿了这个可笑明显的谎言。
青年平静地看向少女微笑,说出了让远在身后的五条悟听到也心尖一凉的话。
“如果我说你母亲的意识也在这个躯体内。你也会杀我吗?”
五条悟骤然瞳孔一缩。
方才还涌动繁杂的心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冰凉——近乎恐慌的冰凉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时是他离少女秘密最近的一刻。
一个月前在少女宿舍的争执犹豫不对羂索下杀手的少女消失了一个月不知道做了什么、了解到了什么的少女
他垂下的手下意识抽动了下,理智知道现在不该打扰少女和羂索的对峙,但是——
看着身前和少女的距离。莫名觉得
太远了。
藤原泉听到这话表情仍然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她有些漠然地撇了下巨镰长柄,舌尖扫过齿尖,让长刃脱离羂索的手指才继续道。
“杀啊。”
羂索笑了笑。“果然弑母已经习惯了吗?”
少女捏着长柄的手指似乎紧了紧,又无所谓地松开,将巨镰锋刃举高了些。微微眯着眼,似乎在衡量下刀角度。
而五条悟听着信息量一句一句更巨大的话,心声中已经无法捕捉少女的任何心声了。
她的心声更像是沉寂的黑海,粘稠,落寞,吞没了所有的光与声。
五条悟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明明是他一直等在原地想等少女回头,回身的。
但是他忍不住先迈开了第一步。
第一步迈出后后面似乎就更顺畅了,再一步、又一步,一步一步越来越快。
他想把少女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无所谓为什么。
只是有这样的直觉而已。
就算她的心声是黑海他也要——
“哦——那这样做的原因果然是因为他吧。”
是他。
不是他们。
五条悟在羂索掠过少女,指向他时脚步一顿,抬头,看向羂索。
然而羂索虽然指着他却没看他。
背对着他、还有几步远的少女闻言紧绷的肩背一下放松。低头笑了下。
然后在五条悟离她只有一步时,一下转过身来。
金色的晨光全然洒在她一下侧来的身上,被光晕模糊的人影中金眸比阳光更为明亮。
就像那天,掀起窗帘跪坐在他窗台,随着清晨第一缕光出现的金眸的黑猫少女。
“对啊。”
少女轻快地承认了,还开了个玩笑。“你猜的对。”
“毕竟我答应了五条君,要杀死这个无聊的咒术界。”
五条悟怔然地还想再看。
少女一下又侧回了头,丈量角度举起的长镰一下顿住,少女脸上还保留着笑意,“所以怎么会留下你啊。”
而后随着阳光一侧,锋刃清辉掠过。
冰凉的、死亡的叹息这样划拉开了身体。
羂索没躲。辉光斜拉,从肩头到腰间,破开的血液瞬间溅在少女的侧脸上。
少女一眼也没多看倒下的羂索神情,也没顾一身被溅上的热血,脸上干涸的血花上又染新痕。
她立刻转回身朝五条悟走出了那最后一步。
“这什么表情。”
日头恰好升到最高,让这个向他走来的少女都亮得有些面容模糊,只能看到她在轻笑打趣。“在担心我背叛你吗?”
“所以说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啊。”
心脏高高一口气悬在喉咙里的白发青年此时才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又无奈叹出。
“是看着你和他对峙的样子直觉感觉很危——”
少女一下抱住了他。
真真切切的,躯体全然接触的感觉。
温热的、可能因为刚刚被溅了一身热血,还有些湿湿黏黏的。好像又有些过于湿黏了。
像落寞的阳光一下被他抱住了实体,他垂下的手只茫然了一瞬,就又很快回过了神紧抱住了少女。
“什么?”
“我说过我只为你效忠的啦。”
“所以别担心。”
“都说了担心的不是这个”
为什么突然抱住他呢。
是因为处理完了羂索心情还没平复吗?
还是因为打算向他倾诉那些、羂索提到的过往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还嫉妒愤恨着的心情就一下消弭不见的,转为一种隐秘的、含着期待的雀跃。
五条悟慢慢环紧少女的腰。无奈垂眼。他背着身,看不见少女手心闪烁注入他体内的金光。
只是、他扣住少女腰间的手突然一紧。
少女的躯体正在慢慢滑落。
湿黏的液体也慢慢从二人方才紧贴的地方显露,慢慢粘稠地滑落。
胸口热热的。
他有些茫然地低头,把少女抱离了些。
看到自己胸口布料已经吸满了血液。
一瞬飞溅开的血液没有溅到他身上。
而是在拥抱时,沉默地、悄无声息地洇湿了他的制服。让黑色更沉,看不出血迹。
“什、什么”
太过迷茫以至于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五条悟慢慢松手。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手一直在颤抖所以才脱力松开了手。
只能在自己彻底脱力前跪在地上把少女的身体也平放到了地上。他看着少女身前彻底被染红的白衬衫。
因为刚刚腹部也有血迹所以现在有些看不出来,只能看到这整个白衬衫面前都被染成了粘稠的血衣。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血液还有热气。又看向少女闭上的眼。
“泉?”
什么
这时他才神智回笼,彻底察觉了什么。
他一下又抱回少女的身体瞬移到了羂索刚刚倒下的尸体旁边。
异能镰刀已经消失了。
只有男人的尸体上还有着从左肩一直到右腰的划伤。
他没有低头看怀里的少女,只是手蜷着指尖颤了下,还是探入破烂得看不出刀痕的衣料里。
从左肩,一直到右腰。
有个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作用在灵魂上的必死道具,因为是异能的缘故,你也无法躲开吧。】
【哪怕是挥在躯体上,也能消弭身体内的所有意识。】
【是异能不能用反转术式。】
而此刻之前被他忽略的一切才骤然在他大脑中卷起风暴。
【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生与死?】
【羂索,他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能力啊,说实在的,大概和我的能力一模一样吧。】
【这样诱导杰出手,原来保底的异能是反伤啊。】
【原来这一世你还是选了这个啊。】
【可以问问为什么*还*要杀我吗?】
不要、
不可能、
不能这样——
“不是说了不会做出选择的吗。第二个问题,你在选什么啊”
是猜到了羂索的能力的吧。
是猜到了他也有和她一样的反伤吧。
所以只能她去杀羂索同归于尽——
还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
还有太多疑问、质问,想要得到回应的心情。然而——
此刻一瞬阳光尽失,天地暗沉,黑云压垂,天地慢慢扭曲仿若世界将倾——
五条悟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不断把咒力注入少女体内,试图封住出血的巨大伤口。但是作用在灵魂上的异能还是让这个身体迅速失去生机。
重云渐沉,天地阴暗一线,仿佛末日来临,然后骤然——
“哇啊啊中也你这家伙到底会不会开车啊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唔啊真的要掉下去了!”
“死青花鱼你自己给我抓稳啊!不是为了泉谁会——诶等等、前面那个人让一下、”
“喂听得到话吗——让一下——啊要撞上了、等等用异能漂浮起来就好——”
“啊啊啊太宰你这家伙不要在这个时候抓住我衣服啊!!重力要用不了了!等等、前面的快让一让——”
骤然天旋地转。
一辆红色机车一下撞上了无下限都忘记开了白发青年。五条悟瞳孔紧缩。手中抱着的少女躯体顿时因为突如其来的碰撞飞到了空中。他下意识想要去接,却
重力?
被一个戴帽子的橘发矮子揉着眉心拍上了肩,就这样奇怪地漂浮在空中。
五条悟骤然回头。
看到抛落到空中的少女躯体在空中掠过一道血线,然后——
“好险好险。”
“差点就让小泉先比我达成夙愿了啊。”
被一个陌生的绷带青年接住了。
第45章 看不清的选择
五条悟几乎是瞬间就要冲上去抢过少女的身体。
“呜啊啊真恐怖!”绷带青年吵吵闹闹地叫嚷着, 高瘦的身体却很灵巧地一转,黑色的风衣一荡就不知道怎么躲过了五条悟的手。“中也快按住这个家伙——哈哈哈哈是因为个子太矮了按不住吗哈哈哈好逊。”
“啧、”中原中也闻言啐了声还是好好拦在了五条悟面前。“闭嘴混蛋太宰”
“唔,不用担心。”太宰治看向对面被中原中也拦住的、目光失焦明显状态不对的五条悟“我是异能者哦。嘛。我猜小泉应该和你说过了。”
五条悟看到对面这个陌生的绷带青年神秘地笑了下。
“我的异能, 是异能无效化哦。”
五条悟失焦的目光这才慢慢凝神, 看了看他,再又看了看他抱着少女的、被绷带缠满的双手。
【作用在灵魂上的异能】
【因为是异能的缘故, 反转术式也没办法哦】
五条悟双眼恢复了些亮光,这才清醒地看向对面的青年。
“我们是来——”
身前挡住他的橘发青年先不耐烦地打断太宰进一步的装神秘。“不是说来看看泉这家伙又闹出了什么吗?”
而太宰没回中也的话,只是继续看着五条悟微微笑了笑。
“拯救世界的。”
神秘的绷带青年说着, 便抬头,指了指头顶开始消散破开的乌云,天光照下恰好落在他和怀中的少女身上, 他便又露出了那种神秘的微笑, 看向五条悟。
“看, 我们救世成功了哦。”
————
这个名为太宰治的绷带青年说, 即使他已经用无效化异能消除了作用在藤原泉灵魂上的必死异能, 但是身体上的濒死重伤还是要尽快赶回横滨, 找一位可以治疗濒死伤的异能者治疗。
另外由于太宰赶到时, 那个异能已经对少女的灵魂产生了侵蚀, 所以藤原泉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地醒来。
要回横滨的话,就没办法三个人加一个昏迷的少女坐机车走了。太宰便嫌弃地对那个矮个子橘发青年挥了挥手。“中也快走吧,这儿被你搞得都是蛞蝓味了, 唔啊。”
太宰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夸张地在嘴前扇了扇。
中原中也额头绷起青筋。明明是太宰这个家伙来找他让他用异能快速破开那点世界壁的豁口赶过来的、
不过中原中也还是没再在这件事多拌嘴,而是回头先对五条悟认真交代道。“我回去会让port mafia的负责人联系那位治疗系的异能者尽快赶过来的。”
说着, 他又看了眼由于五条悟强烈要求、被太宰交到五条悟怀里的少女。
少女头发比走时长了许多, 似乎长大了些。发绳松松缀在发尾将落不落,中原中也就叹了口气, 自然地顺下少女的发绳套在自己手腕上,打算等她醒了再还她。
他又看了眼藤原泉,少女安静地闭着眼,头失力地垂落。脸色苍白,唇色也浅淡,看不出生气
和那时一样。
这种安静像陷入了静谧的美梦。
让人总觉得她是终于夙愿达成所以不再睁眼。
所以,五条悟不敢再低头看她。
他抱得紧紧的,却不肯低头,不肯多看,中原中也走前脱下了黑色风衣外套罩在血衣破碎的少女身上时他也别过眼,眼睫颤动着不愿低头。
不过五条悟还是回神了些。
“你就是中原中也?”
“嗯?对。”
“哦。”中原中也已经重新按好了帽檐,正走到机车边,闻言一顿。“是泉这家伙提起过我吧。”
“嗯。”不过五条悟没说她提到面前这个人差点间接害死她的事。
中原中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又看了眼少女毫无生气的脸又叹了口气。“没想到她长大了也会这样”
“被太宰那个混蛋教坏了。”
语罢,中原中也便跨上了车。
“喂!说什么呢小蛞蝓!”
他瞥了眼打完电话走过来的太宰,什么都没说,只是机车一转,尾气管对准了绷带青年一拧油门就冲远了。
被喷了一身尾气的太宰:
太宰不过顿了一会儿就表情如常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又恢复了笑容朝五条悟走来。
“我已经让我的朋友开车来接我们了。”
五条悟猜太宰应该是提前就联系了他的这个朋友。
因为在太宰话音刚落的一瞬,青年就若有所觉地侧过身。随着车辆的轰鸣声在身侧停止,青年一下笑开。
“呀。织田作。”
————
织田作。
五条悟也记得这个人名的。
少女曾经在心声中提到过的,收养过她一段时间,被她很看重的【友人】。
而走下驾驶室的男人则是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模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似乎都和这位名为太宰的男人和刚才那个气质特别的橘发小个子差别很大。脸上有些缺乏表情,在看到他怀里的少女时只是目光多停留了会,一瞬眉眼似乎有些复杂。
五条悟看到他微微拧眉转向太宰。“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事吗?太宰。”
“诶——”青年闻言一下摊开手,有些无辜地耸肩。“这可与我无关。”
“要知道小泉早就【出师】了吧,她可是比安吾还脑袋麻烦的家伙哦。”
织田作看着自己这位拥有着port mafia里、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最【麻烦】大脑的友人,对于他的这些说辞只是保持沉默。
然后想,看来他还记恨着安吾回背叛回到异能特务科的事,不过主要还是记恨安吾回去帮他洗身份的时候“不小心”让中原君看到了些他的八卦导致他之前在中原君那里吃瘪的事吧。
他,这个最下级组织万事工。另两位分别是干部和三重卧底的友人,以及那位重力使干部。互相认识,彼此缔结起一种微妙、疏远又默契的关系,更多便是因为——
织田作又看了眼那个白发青年怀里抱着的少女。
看着少女在黑色风衣下垂落的苍白手臂上全是干涸血迹,织田作眉头又皱了皱。
他的直觉仍在反馈太宰知道的事可能是最多的。
尽管他说着——
“我可算计不了她。”
绷带青年笑着。“她所做出的选择都是她想做出的。我们没人能操控她。”
“不是吗?”
五条悟不知道这他在问谁,又或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反问。但是他还是因为这句熟悉的话浑身一僵。
【我做出的选择都是我想做出的。】
那种冰凉的、好像心脏被剜走一块风声从缺隙呼啸而过的空落感又涌上心头。
你想做出的选择是什么呢。
五条悟的手平静地、慢慢抱紧了少女的身体。青筋在手臂上慢慢绷紧,又沉默地绵延。尽管这样靠近的距离会使血液干涸后变得硬硬的布料在他们二人的躯体间硌人地相摩擦,他还是没松开一丝一毫
是死亡吗?
他总是隐忍,不敢过多触碰,不敢太过明显。
现在倒是能光明正大地把少女实实地抱个满怀。可有些笑不出来。
等上车,那个名叫织田作的男人在开车,太宰便坐在副驾驶。
五条悟抱着藤原泉在后座看着前面副驾驶那个,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的神秘青年。终于没忍住开口。
自藤原泉那个变故发生后,他就沉默太久了,此时开口声音都有些嘶哑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藤原泉很久前和他讲过。
说无论羂索说什么都不要听进他的话。
因为他惯会操纵人心,当你去纠结他的话是真是假时就会已经落入他的棋盘被他操控了。
但是他忍不住。
他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回想起那些已经解密了的,之前没被他在意的谜语。
【我没有选任何人。】
是因为知道要赴死所以不选吗。
【哈哈你不选我,却要在走前最后只带上我么。】
原来羂索那家伙当时的话是这个意思啊。
【原来这一世你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吗?】
生与死。生就这样不值得她留恋吗。
白发青年痛苦地闭紧眼,脑海最后浮现出羂索和他打斗时,无所谓笑着吐出的那句话。
【五条君,】
【你们真的觉得你们有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趣吗?】
他是有自信的,他想。
少女可以说对他们给足了安全感。各类承诺,又是效忠的话又是亲自为他们去做各种事。
但是唯有这个问题,他好像一下被刺卡着,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想回忆出反驳的论据,就只能回忆起昨天晚上少女的承诺。
【我可以为了你们暂时活一会儿。】
这时才发现,她说的是【暂时】啊。
就像游戏充值一样吗?
他们自顾自爱上了个必然会退池的角色,自顾自为她充值想要她留下。于是她就多留了会。
那现在是充值的时间结束了吗?
他们还在思考她会选择谁。但是她一直思考的是什么时候离开这场无聊的游戏。
是这样吗?
她其实也还、一直都觉得这场游戏无趣吧?
太宰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白发青年的神情变化。眸色深了深,他方才和织田作玩笑时手搭在车窗上,此时指尖在车窗上敲了敲,唤回了白发青年的意识,看着他还是意识不清的模样,太宰只是透过车窗倒影直视青年失焦的蓝眼。笑了下。
“五条君,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说。
“你们已经改变了她很多。”
“所以她才可以*被杀死*。”
太宰笑了笑。
“死亡,可是很美妙的东西啊。”
“没有死亡,哪儿来新生?”
压抑垂低的重云的确慢慢在裂开,裂隙中的天光一跳一跃掠到青年缠满绷带伸到窗边的手指上。青年手指轻快地敲击,阳光便如筹码一般在他指尖流转。轻巧如他的笑音。
“你说是吧?”
第46章 横滨
“啊啊马上就回横滨了啊。”
副驾驶的绷带青年把车窗全部打开了, 窗外烈烈刮入的风吹得他那一头杂乱的棕发也都扬起,露出那眯着的、出奇俊逸的眉眼,太宰一如既往不遵守交通规则地把一只手伸出了窗外。
“来东京一趟真不容易呢。”
织田作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太宰一眼, 收回, 过了会,又忍不住看了太宰一眼。
不过这个男人的目光实在过于平静, 让人看不出他其实在纠结要不要劝说自己友人遵守安全守则地把手收回来。
他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绝佳的劝说说法。
“如果是泉在这里应该会继续报警举报你不遵守交通规则吧。太宰。”织田作感慨。
太宰治:
“再一次你的驾照就得被吊销了——虽然它是假的。”
太宰治:
太宰沉默了会,还是没呛回自己友人那自己都没察觉到是吐槽的吐槽。
“所以这次是织田作开车就安全很多了啊。”
之前, 藤原泉还在port mafia的时候,虽然很早就学会了开车,但是, 和偶尔兴致大发要来抢方向盘开车的太宰不同, 这位在port mafia里一直被太宰带在身边的少女非常讨厌开车。
大概是【能坐不站, 能躺不坐。能当乘客绝不坐进驾驶座】的想法。
所以有次在太宰又莫名兴致大发要开车送所有人回家的时候, 织田作和安吾都浑身一僵, 还没来得及拦下, 少年老成又还没坐过太宰车的少女就沉稳地点了点头, 然后——
差点被太宰飙车一个回旋甩出了车窗。
因为太宰上次恶作剧还心有余悸沉默不敢劝说的安吾:
坐在副驾驶正在思考太宰是怎么开成这样而沉默不语的织田作:
藤原泉:
藤原泉是受灾重灾区。本来就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还是女生,体格小,被太宰的车技搞得在后座栓紧了安全带都像是在体验大摆锤。
然后少女就在太宰飘移让自己半个身体甩出车窗的时候沉稳打电话。织田作觉得自己很难忘记少女半个身子, 整个脑袋头发都被刮得平行往后飘,而少女手还稳稳拿着手机冷静报警的模样。
那时, 一个mafia干部, 一个前高级杀手,一个被mafia收养的孤女, 一个mafia政府两重卧底的间谍,一起做客警察局接受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交通安全视频教育。
总之,那的确是很难忘的记忆。
尤其是第二天少女还交给了太宰一份自己手写的字迹认真还有标重点的安全教育手册——
“泉那时真的在认真听交通安全教育视频啊——”
手放在方向盘上等红灯的男人回忆起来不由再次感叹。
“所以这不是感慨的地方啦织田作!”
五条悟安静地坐在后座看着前面两个青年追忆那些过往,打打闹闹。
莫名觉得熟悉。
这些生动的回忆好像也补足了,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强大的少女的年少过往。
是这样的啊。
他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少女冰凉垂下的手臂。
他也好想在少女还年少的时候遇到她。
在她还没那么成熟、没那么神秘,没那么——
【正确】又【理智】的时候遇到她。
在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更有机会救下她?
五条悟想到这里思考便戛然而止。脑海里构筑出的关于少女年少形象的幻想也慢慢淡去。
他看了看一边手搭在窗边的太宰,又看了看一丝不苟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的织田作。
熟悉便来自于此吧。
少女身上有着他们二人的影子。
他们涉入了那段他好奇的少女的过往。
不是在东京。
在横滨。
而——
“【横滨】和【东京】。原本是不互通的。对吗?”
————
“唔,终于反应过来了吗?”太宰倒没什么犹豫地承认了。指尖点着车窗沿。“嘛,本来想回去再慢慢和你说的。但反正等下我们也会越过【书页】的边界了,现在告诉你也可以。”
太宰指尖一顿,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白发青年。他还有些没缓过精神的模样,整个人沉寂得像悬崖底的墓碑。自己都像冰凉的石块,还是无知无觉地紧紧抱着少女。好像那是他的一部分。
“泉应该也告诉过你了吧。”太宰微妙地看了眼被扣进青年怀里的少女。“我们这个有着异能者的世界,和你们这个拥有咒术师的世界不是一个世界。物理意义上的。”
“你可以想为平行世界。”
“你们世界也有你们的横滨。我们世界也有我们的东京。但是我们两个世界并不相同,也不相通。”
“或许想象为一本书上模样一样,但是内容不同的纸张会更好理解?”
太宰轻轻笑了下。“不过我们这两【页】世界,特殊就特殊在我们是【邻页】。”
“风一吹,可能这【两页纸】就会偶然粘连,然后又在某一刻分开。”
“这原本只是像自然现象一样自然而偶发的事情,只是、”
太宰的话音一下顿住。
于是五条悟抬眼看见了。
在红灯骤然变绿的这一瞬,清冷的清晨骤然变成了晕沉的黄昏。暮色一瞬染上车窗。寸寸相似又陌生的街景随着汽车重新启动在车窗上骤然后流,消失不见。
太宰便笑了笑。“如你所见。我们两个世界粘连到了一起。”
————
织田作的车停在了一个靠海的咖喱店旁。
太宰下车时笑着和五条悟介绍。“这儿可是很安全的哦?”
他说着看了眼被五条悟抱在怀里的少女,叹了口气,把少女垂下的手臂轻轻折放回去。“上个月的时候,因为这儿被mimic——一个武装部队袭击,破坏了泉离开横滨前留在这儿的【帐】。所以她还特意赶回来了一次加固这儿的结界,说什么顺路就来做了,好像在别的地方也在加固结界一样。”
太宰摸了摸嘴角,隐去了自己当时被少女在电话里冷嘲热讽了一顿的事。不过这点尴尬的心情完全不会影响他,太宰很快就又挑起笑意看向五条悟。“不觉得很像那种咬枝回去筑巢的猫吗?哪里感觉像巢穴了就去好好保护。”
五条悟知道太宰提到的,少女在【别的地方加固结界】那个【别的地方】是夏油杰的家。
青年垂下的白色眼睫只是在阳光中微微颤动,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眸光看不分明。他张了张嘴——
“猫也会筑巢吗?”
织田作正在和门口迎接他的咖喱店老板打过招呼,闻言回头茫然问道。
“所以只是比喻啦织田作。”
五条悟便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回复,只是吸了口黄昏时的凉风,不明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两人一起上楼,途中太宰一直在向他介绍。
“幸好今天织田作的那群小鬼都去上学了。虽然泉之前比他们让人头痛多了,不过知道把自己和那群小鬼一起打包去上学——这种自觉还是很让人省心的。”
“这间屋子是泉走前住的地方。唔、看起来上下铺还留着的样子。其他地方似乎改成了书房。不过也没人住。如果你不介意,今天可以就和泉留宿在这儿吧。”
“大概稍微晚一些的时候,中也应该会把与谢野小姐请来——也就是那位拥有拯救濒死之人异能的异能者。”
织田作没有跟他们一起上来,而是转头便又出去开车了,熟练地准备前往超市购置两个人留宿的生活用品。
而太宰便引着抱着沉睡少女的五条悟到了二楼的侧卧。
然后关门,关窗,一室沉暗后——
坐下。
本身气质就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青年,此时在这样的氛围中更隐约显出了那种在黑暗中如鱼得水的危险感。青年还撑头笑着,双腿交叠。他声音轻轻的。
“我猜五条君你现在应该有很多问题吧。”
五条悟没有回复,只是先认真地、仔细地把少女的身体放到了身后的床上,指尖又碰到那破碎衣物上干涸发硬的血迹时还是颤了颤。
“你想先从哪个地方听起呢?”太宰自顾自地伸出手数着手指。
“这两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泉这家伙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泉的身世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我和羂索——唔,是这个名字吧,我们又在各自谋划什么?”
太宰掰着指头笑了笑,腿放下,换了个方向重新交叠,他有些懒散地收回手撑着头。“你可以尽情发问哦。”
“因为——”
“这个棋盘上的三个人。”
“目前还【活着】的只有我。”
太宰的目光掠过五条悟,看向被他平躺放在床上的少女,一瞬轻掠转向窗外的目光不知是叹息还是轻嘲。
而靠在床沿的五条悟一路上都很安静,现在面对太宰一系列的提问,他只是平静地抬头,阴影落入他沉寂的蓝眸中。
他仿佛没有听到太宰刚刚举例出的一系列问题,好像万事万物的声音都在与他隔绝。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毫不犹豫吐出的问题。
“死亡是她的手段。”
“还是她本身追逐的终点?”
太宰眸光涣散了一瞬,故作的审讯式的压迫姿态也有片刻不明显的松懈。
不过他还是一下放下了自己交叠的腿,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姿态一下仰倒在椅背上,抓着头发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那个家伙还一直羡慕我有织田作和安吾”
“明明她也找到了不错的家伙嘛。”
有那么一瞬,太宰觉得对面的人那句话中的【她】替换成【你】也毫无违和感。
他和她本就如此相像。
所以她才会自信他一定会赶到。
也自信,了解她的他,会尊重她的选择。
无论是永久陷入沉睡,还是在这个氧化无聊的世界再次醒来。
他都会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察觉到她的选择并且尊重的人。
只是
这个选择。
这样的选择
“我不知道。”许久的沉默,室内好像空气都如布帛一样被慢慢拉紧绷紧的时候,太宰一下坦坦荡荡地笑开,眉眼清澈。“我不知道,五条君。”
五条悟一瞬怔然,看到说出自己不知道的青年又换了一个坐姿,还是很轻快地开口,他说,
“为什么不能换一个想法呢?”
“她的选择还没有落下。”
“为什么要把现在就看成终点呢?”
太宰笑了笑。
“她不是说了吗?”
“【我不会做出选择。】”
五条悟不知道太宰是怎么知道她这句话的,现在他也没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白发青年瞳孔微微缩紧,但是眉眼还是浮现出一丝迷茫。
只是随着太宰之后一字一字轻快落下的声音,蓝眼慢慢跃入不可思议的光亮。
“有没有可能。”
“她把选择权交给了你们?”
第47章 两张书页
在说出“她在等着你们做出选择”后, 太宰就如自己所说,没有再聊藤原泉的事了,而是把交叠的腿放下来, 开始讲解着——
“你知道【书】吗?五条君。”
棕发青年微微俯身, 凑近了些的眼眸瞳孔无意识缩紧了些,瞳仁反映的亮光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攫目。
他笑了下。“我们不妨继续刚才的比喻吧”
青年娓娓道来。
“如果把每个世界都看作【书】的一页。我们的世界是相邻的两页纸。许多次风吹过时, 我们的世界——这两页纸就有过无意的触碰、粘连、又很快分开。”
“这样偶尔的世界交叠重合是常有的事,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就像一种自然现象一样。或许有人观测到了, 不过因为你我的世界都有着独特的力量体系。发现这点的人有赋予这种现象特殊的命名——比如异能蜃景?噗、”
青年说着为自己的取名笑了下,“不过在发现这种现象是偶发的、不能持久的、无法利用的之后,再处心积虑心思深沉的反派先生也只会无奈地忽略这个现象吧。”
五条悟觉得他这个【反派先生】意有所指。或许, 就是有个具体的特指对象。不过他没有打断太宰的进一步叙述。
“如我刚才所说, 这样偶尔的世界重叠、只有一个结果——在某一日粘连的纸页分开, 各回其轨。然后——”青年长音断绝, 一下笑开。“然后你也应该知道了吧。往往说到这儿故事就需要加一个【但是】。”
“然后但是呢。在某一日发生了一个百万分之一可能性才可能发生的事情。”
“具体的时间不可考, 应该在几百年前。在时空交叠的那部分空间中, 一个异能者和一位咒术师相遇了。”
“他们先是相杀, 由于那位咒术师拥有独特的术式, 所以在自己濒死时放慢了那个空间的时间流速。他们那时或许都还没有察觉他们二人并非是同一页纸上的角色。也没察觉自己让本来只有一秒、一分钟的相遇,延长得有些危险了。”
“总之在这段放慢的时光中,他们不知怎么相爱了。然后——”
五条悟背直了些, 冰冷的感觉从脊椎一直瞬到脖后,他看着太宰的目光掠过他, 有些漠然又复杂地放到了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诞生了让两个世界被迫命途联接的唯一变数。”
五条悟记得的, 少女讲过。
【我的父亲应该是异能者,而我的母亲应该是一位咒术师】
所以——
“所以你不觉得这很像粘住了两页纸的一颗饭粒吗?”绷带青年抓着头发吐槽道, “就是那种一下把两张纸粘在了一起,然后随着年岁日久,这个可恶的饭粒也硬硬地固定在了两张纸上。”
太宰抓着脑袋继续吐槽着。“虽然纸页的其他部分还可以随风自有翻飞,并不粘连。但是被这颗【饭粒】黏住的地方,就彻底重合了。哪怕只有一小块,也没用办法去除,因为一去除这颗【饭粒】,两页【纸】也会跟着破损。”
“因此虽然这两页【纸】很苦恼,虽然这颗【饭粒】是导致他们分不开的罪魁祸首,他们还是得尽量保护这位罪魁祸首。”
“然后选择干脆就世界融合。”
“然后——”
青年笑了笑。
五条悟从他突然的微妙一顿中领悟到了什么。
【做出了和前世一样的选择啊】
羂索早上的声音一时复现在脑海中。
“然后——这里也要跟一个【但是】。”
“被两个世界意识都看护着的、希望其能安全活到世界平稳融合那一天的少女,并没有为自己被两个世界【偏爱】的事实感动呢。”
太宰没有继续比喻了。声音带着笑,却让人觉得漠然。“她到两个世界都看了遍。”
“自己找出自己存在的缘由后,就很快觉得这些世界无聊了。”
五条悟已有预感,却还是因为太宰之后平静的语声瞳孔寸寸缩紧。
“然后便自杀了。”
他抬眼,恰好对上太宰望来的目光,眸光平静。
“这就是藤原泉前世的故事。”
————
五条悟此时大脑已一片混乱。
一边想着。【是这样的啊。怪不得】
一边又忍不住一直一直拿羂索的问题质问自己,【他们也让她觉得无聊了吗?她也觉得他们不值得让她活下去吗?】
但是每当想到这里又有太宰那句【她把选择交给了你们】能够稍微安慰些,唤来理智压抑住这样的想法。
然后还有很多问题,很多疑惑。
“所以,她实际上是几百年前那对相遇的咒术师和异能者的孩子?”
太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一块我也不太清楚,只能确定泉应该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而是通过某种手段一直被封印着、流落在时间长河中。直到数年前被中也的那个少年组织挖出来捡到了——”
“唔,这一块的话,应该你们那边的羂索更清楚。”太宰扣着唇望向五条悟。“毕竟他好像是认识泉的母亲的。”
“只是、”太宰不知想到了什么,眉一下蹙紧。“泉为什么会被封印,为什么要流落到这个数百年之后的时代,我也思考过——”
青年眉间的愁绪也很消散,又抬起头来笑了下。“答案可能不容乐观呢。”
“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看着白发青年一下抬起头来,眼睛微亮,马上就要说【怎么才能“问”她】时,太宰弯了弯嘴角。“不过在问她前,有其他想要问我的事可以一起问了哦。”
“毕竟泉是没有上一世记忆的,你如果去问她一些前世的东西她也会答不清楚。”
说到前世,五条悟也顿了顿。“我前世里并没有泉的存在,这是——”
太宰只是微笑,五条悟从青年这静谧的微笑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渐渐慢下来。“泉的前世,其实也没有我们,对吗?”
太宰干脆地点了点头。“很可能是的。”
“前世我也没有见过你们,也没听泉提起过你们的存在。”
“前世时和泉牵扯最多的还是我们这几个人,我、织田作、中也,然后你们那边的羂索。泉通过自己的能力在两个世界、各个组织间斡旋——嘛、前世她也和那个缝合线脑袋拉扯了超级久——不过,最后她还是找到了所有真相、还有自己的身世。”
“然后——”
太宰治还记得那段不属于此世的他的记忆。
那天在侦探社楼底的咖啡店突然看到很久没有见到的少女,她十几年如一日的样貌不变,就安静地坐在一个卡座里看着窗外,他走过来她也没有回头,窗外在下雨,雨声嘈杂,她的声音也很朦胧。
两个世界时间是有差异的,他已经四五年没看到少女了,而她专程在这儿等他,见到玻璃倒影里的他一句寒暄也没有,也没有打招呼。
“太宰君是为什么而活呢?”
他刚想开玩笑“一见面就要上哲学话题吗?”
就又听到少女的声音,笑不出来。
“织田作的事我知道了。”
“虽然给他的安全屋下了束缚结界,但是因为幸介他们也都是活人,会往外面跑——所以没办法啊。”
还是会被Mimic抓住杀死,织田作还是会被算计同归于尽。
“知道为什么活着的人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活着的人活着。故事是不是剔除了最有趣的部分呢?”
少女这样平静地反问着。
太宰瞳孔缩了下,正想扯着嘴角说什么,少女就一下回过头来,窗外的惊雷照亮了她的侧脸和一瞬掠来的金眸。
“太宰君,你三年零四个月零十一天前借过我四千日元去和中也君玩游戏机下注,还我。”
看着少女伸出手掌的太宰治:
“现在就要还吗?”
“对。”
于是太宰叹了口气,去前台小姐那儿又赊了账把钱还给了少女。
次日,海边一座无名墓得到了一束两千日元的鲜花。干部中原中也的家门口多了一堆价值两千日元的游戏币。而太宰得到了藤原泉的死讯。
因为对方特意写了个便签塞他门口告诉他她跳的海域,让他下次跳时避开这里——“毕竟我们也算师生一场,我不想和太宰先生殉情,这有违道德。”
“然后她便跳海了。”
“她的果决力真是令人羡慕呢。”
哪怕是现在太宰也想感慨,和少女相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到她提到过一次【自杀】的字眼,反而是会在他又抻着手臂嚷嚷着什么自杀手法时,少女会很认真地蹙眉思考然后告诉他这不环保
是一个、和织田作一样,总觉得会很坚定地依据直觉走下去的人。
只是或许因为他认识织田作时,织田作就已经不是那样荒芜虚无的模样,他便以为少女也是热爱生命的。
完全看不出迹象。
哪怕他得到了前世的记忆,太宰想,他也很难想象出这样一个平静、理智、又心性强大果决的家伙直接自杀的场景。
只是那段记忆里关于藤原泉的地方都很符合她的性格,便让他排除了这段记忆可能是虚假的可能。
他之前电话试探性地和藤原泉说过一次。
【因为你孤独就会死。】
她和织田作还是很不一样的。
太宰想。不仅仅是织田作已经找到自己人生意义而她没找到这点。
更多的是她那种可怖的果决力,对自己说一不二。
感到无聊就要丢掉这本书吗?
是的。
觉得没意义就要放弃生命吗?
是的。
没有挣扎、不会呼救。
不明白痛苦的人都不会因为痛苦痛呼。
她就这样看到了这般对她来说必死的结局后,没有求救的想法、没有痛苦的挣扎。
就自己叹息一下【只能这样了啊】。
便平静地闭上眼,沉默坠海。
“所以、”
太宰微微回神了些。目光凝实望向对面的青年。
两世以来,他第一次见到的陌生青年。
“大概是世界意识觉得你们很有趣吧~”
“它们应该有自己的预测模型。”
五条悟此时脑海一下回忆起了那天、获得全部前世记忆时听到的模糊絮语。
【这次根据预测模型应该可行】
【请留下她吧再毁灭、就——】
回忆的气泡被对面青年平静的声音戳破。
“预测到了。”
“你们会是让她觉得有趣的可能。”
第48章 过往的她
五条悟还带着很多迷惑。也有很多还不清楚的问题。只是——
“怎样才能让她醒过来?”
有些等不下去了。
那个侦探社的治愈异能的异能者来过一次, 提着把砍柴刀就进了房间,五条悟虽然下意识想要跟着进去,不过还是被那女医生一挑眉拦住了。“怎么, 女孩子的病房也是你能随便进的吗?”
虽然那个砍柴刀有些让人担心。但是五条悟在治疗结束后冲进去, 的确看到病号服领口露出的肌肤上那斜划开少女大半躯体的伤痕消失了,这才稍微安下了心来。
然后, 便又忍不住那样的着急心情了。
“你说过的吧,让我亲自去【问】她。”
“应该怎么问?”五条悟垂下的手微微攥紧。
太宰注意到青年的神情,眯起眼笑了笑, 指着耳朵。“用这里哦。”
五条悟瞬间领悟。“心声道具?”
“诶——你们是这样称呼它的啊。”
“嘛,倒也差不多了。这个道具可以让戴上耳机的人听到拥有后台权限的人的心声,而也有个暗门, 拥有后台权限的人其实也可以听到戴上耳机之人的心声。”
“被窥探的人也是窥探者, 被掌控的人也是掌控者, 的确是泉很喜欢的手法。”
“我猜, 泉失去意识前应该把权限转交出去了。”
太宰眸光凝到了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一怔, 便回忆起了少女失去意识前的那个拥抱, 似乎的确有什么注入了自己身体。
只是当时忙着思考拥抱的含义便没在意这样的细节。
“这个道具可不止我和泉说的那些功能啊。”太宰打了个响指。“泉喜欢藏着信息。嘛, 我也是。”
注意到五条悟望来的目光, 太宰解释道,“这个道具是我给她的。我有自己留一些功能没告诉她——”
“你试着把耳机戴到她耳朵上。”
“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哦。”
太宰俏皮地眨了眨眼。看到五条悟已经回身凑到了少女床前,才放任自己收敛了刻意挑起的笑意, 收敛神情的脸显得有些沉静,太宰此时目光才能掠过背对着他的五条悟, 好好盯着那躺在床上的, 熟悉又陌生的少女。
他看了许久,等到五条悟手指动了动, 似乎要动作时才又掐准时机,像什么颁布任务的npc一样吐出笑音,“那就交给奇迹的咒术师了哦。”
他这样说着便按照计划离开给五条悟留出通感少女意识的空间。
拯救少女的英雄啊。
太宰笑了笑。
他好像一直担任不了这样的角色。
青年身影掠出门缝时,光影恰好在他压眉低笑的侧脸上擦过。
他想。他可能更擅长殉情。
可惜她看不上他的自杀方式。
哦,太宰想到这儿眉眼的笑意真切了些。
她都不愿和他跳一片海
五条悟没有注意太宰离开前注视少女的眸光,他一直看着尚在沉眠的少女。
那位女医生帮她擦干净了身体又换上了病号服,感觉衣服有些不合身,这家伙明明已经成年很久了身体还是像少年一样,身骨薄薄的,只是平时那金眸睁着时总有冷漠渗人的气场模糊她这看起来单薄孱弱的身形,此时这身体被病号服一裹,便显得苍白伶仃了。
金眸睁着时,那眸光要么让人觉得冷漠,要么让人感觉狂妄,无论怎样,好像都是和强大挂钩的词。因此像这样闭着、安静祥和的时候,才让人觉得有些惘然,总觉得这样的死寂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脸色苍白,从眉骨到嘴唇,线条流畅。是很漂亮的,只是因为见过她睁开那双清亮金眸的模样,便又感觉、
本来应该更漂亮的,应该——
“进入她沉睡的梦境中吗”
五条悟摘下了自己左耳上的耳机。自少女交给他这耳机后他便一直戴着,所以才会被吐槽“简直像当耳钉来一直戴着啊,装酷吗?”。只是并不是这个理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能够这样亲密链接到她内心的东西,就不想放手一分一秒。
摘下,攥紧,又慢慢松开手指。
最后在半跪在地时轻轻靠上少女右耳
————
“嚯、又来一个。”
五条悟刚刚沉入混沌的意识里,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又没那么熟悉的声音。
熟悉是语音和语调,那种听起来平静但是又自带一种幽默调尾的声音分明是藤原泉喜欢的咬字方式。
不熟悉则是、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小,简直像——
五条悟睁眼。
看到的就是一个黑色短发一晃,穿着黑色西装短裤从天台上跳下来的——小女孩。
女孩一下跳来凑近,那辨识度极高的金眸探过来平静地眨了两下,而后歪头。“这也是我未来会遇到的人吗?”
女孩侧回了头,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五条悟看到慢慢走来的男人的腿,熟悉的束脚阔腿裤,往上——
女孩清脆地喊道。
“夏油桑?”
————
五条悟没想到自己会许愿成功
之前听太宰描述时就很想知道藤原泉以前的模样,而现在——
五条悟看着现在只到他腰的小女孩。
穿着不太合身的男孩子的裤子,衣服和鞋子也像是捡的别人穿的,虽然洗得干净发白,但是袖口还是往上挽了好几折那别针扣着才勉强框住细瘦的手腕,腰上也是一条皮革都翻出来了的掉皮皮带绕了几圈拴住小孩子的腰才让宽大的衬衫衣摆和过大的裤腰吻合。穿着个小靴子,鞋带头破线破开,两只腿上的长腿袜也成功一长一短。
不过看起来生活困顿的小女孩脸上倒没有什么因为贫困怯弱胆小的神态,而是轻快干净的,踩着小靴子灵巧地就背身往后一跳,跳到了走来的黑发青年身边。像跳跃的麻雀一样脚步轻快干脆,望了望身侧的青年,又看了看对面的五条悟,不由感慨。
“未来的我认识的都是大帅哥啊。”
然后又看了眼五条悟直快道。“虽然这位先生一看就不是我的菜。”
刚刚还因为看到藤原泉.pro幼年版而暗自心跳不止的五条悟:
“不是、为什么啊——”
不过一瞬五条悟就找回了之前和藤原泉相处的那种状态。
如果太宰在这儿或许还会因为在外面还一脸气压沉沉的青年的瞬间变脸挑眉。
女孩目光很快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干净地望过来。
“很抱歉,先生。我不是针对您。客观上来说您很帅气。我也觉得您非常帅气——”
“只是您看起来就像是那种超级有钱现实生活超级充足会戴着墨镜像超模一样出现在路人被人惊叹的那种人——”
明明进入梦境都没戴上墨镜的五条悟:
刚刚走过来的夏油杰:
“我不太擅长与这样的人相处。”潮人恐惧症的幼年藤原泉这样坦诚道,
“噗、”夏油杰刚刚停步到女孩身侧,闻言不由侧头漏出笑音。“猜测完全正确啊”
现实中真的超级有钱非常现充会戴着墨镜出现在街上被人怀疑是不是超模的五条悟:
天生现充帅哥真是对不起啊!
不过对面的小女孩还是一本正经找补道。“不过未来的我选择和您这样的人结交——”
所以究竟是多嫌弃他这样的人啊!
“就说明您肯定拥有比您外表还要优越的、富有吸引力的灵魂——”
短短一句话,捧了五条悟外表又抬高了他的灵魂。
五条悟:
夏油杰:
这种熟悉的感觉。
可恶啊啊啊不要就这么容易被一个小女孩两句话给哄好啊啊啊。
五条悟强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正走过去就看到女孩旁边的夏油杰挑了下眉,开口。“那我呢?”
幼年泉就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想也没想道,“您是我喜欢的类型。”
嘴角刚刚飞高的五条悟:
OK,又坠机。
————
五条悟并不意外夏油杰也在这儿。
虽然隐隐抱着点“会不会只有他得到权限——得到她邀请?”这样隐秘的期待。
但是理智上又很清楚少女在这上面公平端水的秉性。
所以在看见夏油杰时,虽然一瞬露出了超级失礼的夸张恶心表情,但是还是对夏油杰重重叹了口气就略过去了。
夏油杰:
这里不应该用【虽然但是】,而是应该用【不仅而且】吧?
五条悟走来时短短地和夏油杰交换了个目光,随口问了句“意识回来了?”。
得到了对方简短的“嗯”的回复。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彼此心里都清楚,有什么彻底不一样了。
短短地擦身,收回目光后,二人都没有任何交流了。而是默契地站在女孩一左一右,彼此隔开。一个人试图去牵女孩的手,然后被对方迷惑抬眼时【啊?这么大人走路都要牵手】的目光打出沉默假装自然地收回手臂,一个试图假装哥俩好地搭上穿得像小男孩的幼年泉的肩膀,然后就被幼年泉头也不抬的一句“先生手上没有手汗吧?”而瞬间手臂僵硬,慢慢收回手偷偷查看,然后——
才反应过来这里可是梦啊怎么会有手汗这种这么现实的东西!
“你不好奇我们未来和你的关系吗?”
这家伙这么平静的吗?
五条悟从夏油杰和幼年泉的聊天中大概知道了,这片意识空间里的幼年泉就只是藤原泉小时候的一段切片意识,并没有之后的记忆。她现在也通过夏油杰知道了,他们是她未来会遇到的人。
不过,这人完全不好奇的吗——这家伙小时候就这么沉稳的吗??
小时候上房揭瓦第一次祓除咒灵就掀了自家两屋天花板的五条悟表示不相信。
五条悟这样问了,原本目光只是一直盯着前面路——说是为了安全所以要好好看路——的女孩就乖乖地望来。“好的,那我好奇一下吧。”
女孩这样说着,就很礼貌地抬起头来,说话时看向五条悟的眼睛。“先生您可以告诉我们未来是什么关系吗?”
莫名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孩子包容了的五条悟:
“我是你未来的上司哦——”这样说着,五条悟又觉得不够,补充了下。“是你唯一想要效忠的上司哦——”
五条悟更想强调的可能是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忠诚关系,比如藤原泉会杀掉之前一堆上司但是只为了他收手之类的。
但是明显【上司】这样的关键词只会让小孩子产生不太好的联想,于是女孩就表情平静地“哇哦——”了一下,然后“那未来我一定很喜欢五条桑吧。”这样给了情绪价值。
好像被很重视地敷衍了一下的五条悟: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又或者是为了雨露均沾,女孩就又转向了一边的夏油杰平静问道,“夏油桑呢?未来夏油桑和我是同事吗?”
她说话时总会平静地盯着对方眼睛看,似乎这也是她觉得的【礼貌】。
夏油杰有些惊异于幼年泉的敏锐,但是还是很好地收住了惊愕,微微翘起嘴角。
“我是泉未来的男友哦,我们都已经见过家长了。”
“哦,这样啊——啊??”
幼年泉瞬间瞳孔地震。
女孩平静的表情一下天崩地裂,不由后退了一步,迟疑后退一步抬头后又看到黑发青年像狐狸一样笑眯眯的模样,笑着咧开嘴,吐出一截舌头,修长的手指慢慢点上去。指甲陷入。
“看哦,”指尖微微刺着舌上猩红的血口。白色与红色交织,眸光微妙。“这就是早上泉咬出来的哦。”
幼年泉现在不止瞳孔地震了。
五条悟也咬紧了牙,拳头都已经攥紧了,指骨一下被捏得咯嘣咯嘣作响,正要两三步冲上去——
就看到之前麻雀一样的小女孩现在跳得更快了,像个炮竹一样边跳边炸,硬是跳到了十米开外才捂住眼睛蹲下身,“我还是个小孩子!不能看这些的!这些都和我无关——”
刚刚拎住夏油杰衣领的五条悟: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想刺一下五条悟的夏油杰:
不是明明藤原泉本人是成年了的但现在莫名有种带坏幼女的感觉啊啊啊——
五条悟:
夏油杰: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别过头低下。等好好和女孩解释那是开玩笑后,女孩才把捂着眼睛的手张开手指的一道缝,小心地看向夏油杰,看到青年没在做什么色气满满的动作才安心了下来,然后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对他们解释地说着,“不管怎样,都是未来的我认识你们,和我没关系。”
“我们就只当第一次认识吧,两位先生。”然后女孩这才迈步稳重地走了回来。
五条悟:
夏油杰:
经此一事后两个人就不再作妖了,乖乖一左一右走在更加稳重靠谱的小女孩身边。
他们也不知道是要走到哪儿去,也没问女孩是要去哪儿。
在这个明显是藤原泉的心声空间里他们只遇到了幼年泉这一个意识体。
这儿的建筑也还是和东京现实中一样的模样。
他们猜测幼年泉这个意识虽然丢失了许多记忆,但是应该能有所指引。
看女孩一步一步都走得轻快又坚定,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明显是有个目的地的样子,便跟着一起走了。
“所以你是【藤原泉】的幼年意识吗?”
在那之后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就很快又用几句玩笑趣事活跃了气氛。
女孩是那种看着一本正经认真看路,但是只要你说了话就一定会捧场不让话落地上的性格,所以在夏油杰开口之后气氛又很快活跃了起来。
等到差不多了,夏油杰便抿了下唇,试探性地发问道。
女孩点了点头,过了会又摇了摇头。
“可能不算吧,我只是留在这里等人。”
“唔我看的书不太多,或许哥哥们可以把我理解成【超我】一样的存在啦。”
夏油杰:
五条悟:
两个人不是很想承认被一句“哥哥”给弄得心跳暂停了一下。
夏油杰缓过来后柔和了语气俯身问道,“是等谁呢?”
幼年泉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前路,声音清脆。“等我家里的人呀。”
正温柔牵起嘴角准备好下一步说辞的夏油杰嘴角一下凝固。
他记得,
藤原泉是孤儿来着
他看了眼五条悟,他从硝子那儿知道了他醒来前后面发生的事,也知道五条悟带着失去意识的少女离开东京的事。
五条悟看起来知道得更多。
白发青年眼暗了暗,学着夏油杰那样轻下声音。
“具体是等哪些人呢?”
可能是因为五条悟想要柔和但没有完全柔和的声音有些过于生硬了,幼年泉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就、一个家里会有的那些人啊。”
她反而用着那种【你怎么这都不知道的语气】道,
“爸爸、妈妈、”
“然后还有我。”
女孩脚步停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目光顺着望去,瞳孔瞬间缩紧。
前面是一个红色电话亭,电话亭的血泊里躺着一个死去的少女。
而电话亭前的女孩不由盯着这幅场景苦恼地歪头。
“但是【我】已经来了。”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到呢。”
第49章 无聊的故事
“嗯?”一直盯着电话亭的幼年泉走了两步, 发现没人跟上来,两边一路闹闹腾腾的声音也一下寂静,这才回过头去, 看向神情凝固的两个男人迷惑道。“怎么了?”
“这是什么?”夏油杰最先反应过来, 整理好糟糕的神情,像以往一样想要弯起嘴角, 尽量温和地蹲身向女孩发问。
但是女孩完全没理解他小心翼翼又濒临破碎的心情,有些迷惑地直白开口,“不是很明显吗?是死人啊。”
夏油杰:
幼年泉不是很明白他一瞬沉下的神情, 她喜欢他笑起来的模样,常规式的体贴里掺杂着一点真心的笑光,就像薄薄阴翳的层云里漏出些日出时的金光。她喜欢这样。只是现在层云一下晦暗沉下, 让她有些迷惑。
而她刚刚迷惑地抬头, 那个白发青年也跟着蹲身看向了她。他一看便是习惯性自我的人, 不像这位黑发先生一样有个习惯的温和待人的模板, 不过看着他压着声音尽力温柔地和她讲话——虽然按照她的标准她觉得这样的温柔语气模板很拙劣, 但是, 心里好像因此有些涟漪。
所以她也是喜欢他的, 女孩想。
“不是问这个啦”
“是想问, ”
“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死在这里。为什么——”
五条悟的蓝眼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孩,一片清亮的蔚蓝侵染着迷惑的金色。
“选择死亡。”
————
女孩似乎有点迷惑, 嘟囔着“为什么要纠结这种问题。”不过还是好好地掏出了一大箱文件夹在那儿翻找。
她解释道,“我一直一直守在这里, 所以是没有外面的记忆啦。”
“我帮你们找找。”
说着女孩就踮起脚, 半个身子都快摔进箱子里,麻利地丢出一本又一本的文件夹。
五条悟和夏油杰刚刚起身, 还有些怔愣,看着一本本文件夹从女孩手中抛出,正想去帮忙,却——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文件夹落地的瞬间,熟悉的声音响起。
两人立刻顺着声音都方向望去,便看见了文件夹落地时,上面现出的身影。
模模糊糊的,一直刺啦闪烁的女孩身影,看起来是十多岁的时候。
[嗯是我父母送我到这个时代来的吗?我有爸爸妈妈吗?]
“啪、”
又一本文件夹落地。
[原来如此,我是两个世界之人的孩子。但是为什么我还会活着?]
这时的虚影服饰明显变了,穿着得体的衬衫西装,但是看起来年龄没什么变化。
[一般来说,遇到我这样的异数,世界意识会想先抹杀掉我吧。]
[现在我还存在——是因为我活了太久了。已经黏着在两个世界之上了,除掉的风险大于世界融合的风险。]
[所以,这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我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活了这么久。为什么能够沉睡几百年,活到现在。]
[爸爸妈妈会在之后跟着追上来吗?会来找我吗?]
女孩这样念叨着,声音却突然沉默。
五条悟一怔。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太宰也提到过这个话题。
当时青年说他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不过——
【答案可能不容乐观呢。】
答案?
什么答案
五条悟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手却一下穿过了虚影。只是恰好此时记忆中的虚影也一下抬起头来,模糊闪烁的金眸一下对上了他的眼,又好像是掠过了他看向不知何处的前方。
女孩沉默。只是不知为何,五条悟仿佛能够通感到记忆中女孩冰凉的声音
我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哇、是这本吧!”身后,幼年泉基一整个人都翻进了箱子里,蹲在箱子里翻翻找找,然后一下又抛出本文件夹来。
“啪、”的一下落地,夏油杰下意识往那儿走了几步,就一下又僵住步子。
【诶——我还以为泉是真心投奔加茂家的呢。原来只是为了寻找旧事的线索吗?】
熟悉的、糟糕的声音。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眸光都一瞬凝来,看向那个额头缝合线清晰的男人牙关瞬间咬紧。
“诶——我看着很像,怎么还是找错了。”
身后,箱子里的女孩一下站起身来,冒出个头又狠狠抓了下毛毛躁躁的短发,看向这边。
金色的虚影中,穿着和服的缝合线青年正向身前的少女伸出了手,【我认识你的母亲哦,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知道。要来吗?敢来吗?】
【泉,把手放上来。就要和我一起步入地狱了哦。】
虚影中的少女只是垂着头,看不清眉眼。
[这人很奇怪,像是之前就认识我一样。
[感觉很危险,认识我的母亲,那他活了多少年,知道多少信息?]
[太宰君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能够同步到记忆中少女的心声,此时的少女似乎还不像后面一样心声吐槽如同机关枪一样又阴阳怪气又快速,现在她的碎碎念还是稚嫩的、暗含紧张的。
[我的父母,其实不太可能和我一样来到这个时代了吧。]
[我还能等到他们吗?]
[为什么要等他们呢。]
少女似乎也有些迷茫。明明没有和他们相关的记忆,为什么期待见到他们。
明明现有的信息已经可以让自己推算出他们大概不会来到这个时代了,为什么还要追寻他们的过去。
明明
少女抬头。
把手搭在了羂索冰凉的手上。心底也一片冰凉。
[明明知道答案是地狱。为什么还要追上去。]
站在箱子里的幼年泉盯着这幕回忆看了许久,夏油杰也不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只是看女孩在这一幕播放结束后马上抓了下头发回神喊道,“啊啊我想起来了,应该是这幕——”
“电话亭电话亭是这本吧。”
女孩又一下脑袋隐没在箱子中,在里面咚咚地翻找许久才一下蹭起身来,白净的脸上沾了一脸灰。“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原因,但是,你们应该需要的是这段记忆吧。”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注意到了,在前面播放那些记忆时幼年泉冷淡的态度。
在那些记忆里的藤原泉也都还是生动的。
会孤独、会迷惑、会忧伤、也会暗自紧张纠结。这些都是鲜活的、他们没有遇到过的她。
只是看着这些回忆,幼年泉仿佛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毫不在意,如果不是他们在要电话亭的回忆大概看也不会看这些。就是偶尔望来时也只是一种感觉不该出现在小孩子身上的、很无聊的目光。
为什么呢
这就是藤原泉对自己感觉不重视的原因吗?因为她的自我也这样漠视自己?
为什么——
“因为很无聊啊。”
像是一下洞察两人的心理,站在箱子里的女孩突兀开口。明明现在还是短发乱糟糟脸上沾灰的模样,明明婴儿肥的脸还半掩在箱体后一脸孩子气的模样,但是脸上却是那种冷漠又倦怠的神情。
女孩一下丢出手上红色的文件夹。
“故事很无聊。”
“人生也很无聊。”
“明明在追寻答案之前就知道了答案,还是要找出那个无聊的答案,这一点也很无聊。”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这个无聊的故事感兴趣。”
“因为喜欢。”
夏油杰在文件夹清脆落地的前一秒回答。
他还没有回头,只是又迅速重复了遍。
“因为我很喜欢。”
————
红色文件夹落地的瞬间,燃起的便是红色的虚影。
【你拿走了我母亲的术式吧?】
红色电话亭。
那个他们熟悉的少女正拿着听筒。
明明分别不过半日,看到少女这样活生生的模样却有些眼眶发酸。
听筒另一边的人轻快地笑着承认了。【对啊。】
也是他们熟悉的声音。
羂索笑了笑,【我要帮泉从你母亲身体里掏出记忆的嘛。只是刚好能够拿走术式,我便作为了我的酬劳,怎么,不好么?】
少女吸了口气,还没说话便又听到那边的笑音。
【“杀死谁就剥夺谁的术式”…噗,泉到现在还是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啊。明明是“杀死谁就可以复制谁的术式。”只是因为人死了,看起来便也像剥夺了。】
只是,死人对于羂索来说,也是可以夺走尸体术式的对象。
旁观一切的五条悟夏油杰在心底默默补充。
虚影中的藤原泉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
虽然以前她也总是很冷静的样子。
但明明现在是听说她母亲尸体被亵渎,被夺走术式,而她也很在意自己母亲的情况下
【这样不清楚这个能力。是因为这个夺来的能力还没有习惯吗?】
而藤原泉沉默等到的下一句话,则是让五条悟和夏油杰都瞳孔缩紧。
什么叫【夺来的能力】?
杀死谁就可以复制谁的能力
是藤原泉“夺来”的能力
她不是羂索,如何夺来
术式、顺转与反转、各种思绪在五条悟大脑中游荡,而瞬间,他瞳孔紧缩,下意识便迈了一步出去,伸手像是想要打掉冷静少女手中的听筒。
然而他的手只是一下穿过虚影,无力地攥住了一缕风。
就在极近的地方,和少女的虚影一道,
听到了那如同天崩一般的温柔声音。
【打电话来抱怨我明白了,小泉。你又打算弑母吗?】
那个猜想被彻底证实,五条悟有一瞬感到了脱力,几乎不敢想在心底认证这个猜想的少女是怎样的心情。
他没敢回头,而他身后的少女虚影只是很平静地站着。
像电话亭里的一个雕塑一般。
回忆里慢慢下起了雨,玻璃门外朦胧砸窗的雨声和音筒的滋滋的电流声交汇。
少女沉默地听着,过了好一会才吐出口气,白烟慢慢模糊她的眉眼。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听到她慢慢开口的心声。
[该说果然吗。]
不要再继续猜下去了。
[不是没有想过,那段没有记忆的幼年发生了什么。]
不要再继续回忆了。
[为什么在自己根本没有杀人能力时,身上会有那么多术式。]
不要再继续思考了
五条悟喉头滞涩,想要回身拦住她,但是——
这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他阻止不了回忆中的任何人继续开口。
【是术式反转吧。】
【你猜的不错。小泉。】
【虽然你在这个时代恢复意识的时间很短,但的确交出了令人惊叹的答卷。】
音筒里,还是那样惊叹的笑音,从容得让人想要钻进音筒揍他一顿。
别说了。
【如你所想。你现在是两个世界里,唯一能同时使用异能和术式的人。】
【而你原本,】
【天生既没有术式,也没有异能。】
五条悟没敢回身,就只有一直静默站在一旁的夏油杰看清了电话亭里的场景。
少女一手还稳稳地拿着听筒,这会让她开口发出的声音不会因为什么情绪而歪曲,另一只手则是慢慢抬起,垂下的金眸有些失焦地盯着自己的手。夏油杰只能看到她半掩在阴影里的侧脸被玻璃门上不断不断流下的雨珠模糊,水痕不尽。
一个天生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家伙,究竟是为什么在恢复在人间的第一缕意识时就身上拥有那么多的异能和术式的。
【你猜的对。】
五条悟想叫她别猜了,想叫他别说了。
可是在回忆里他拦不住任何人。只能听着答案被慢慢揭露。
【你母亲才是真正拥有“杀死他人即可获得他人术式”的人,几百年前藤原北家名动一时的杀人术式大小姐啊~说起来这个小泉也快猜对了哦,你母亲的真正姓氏是藤原北。】
少女听着,垂着头似乎在笑,又弓起了腰,她感觉胃在痛,又好像是手臂在痛,过了会,感觉好像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痛,它们好像在慢慢慢慢变得透明,让她看着很陌生,好像触碰也会穿手而过。
陌生的液体在她垂头时,从圆睁紧缩的平静金眸中不断落下。
【小泉应该猜到了吧。你应该早就有预料到了吧。】
【这个术式的术式反转就是“被谁杀死,杀人者就可以获得她全部的术式”。】
[我叫藤原泉,唔,藤原是我给我母亲取的名字,泉是我给父亲取的名字。不错吧。]
[虽然这样说,我也知道我父母很爱我哦。]
[我没见过我父母啦,但是他们很爱我——直觉啦直觉。]
[父母的死因?谁在意那些啊,我只想收集完他们的遗物把他们安葬好就行,希望他们真实的名字好听一点吧,我可不想改难听的名字啊。]
【小泉,你来找我也不过是为了关于你父母的事,你母亲的记忆我会如约给你的。】
【你喜欢这样的故事吗?伟大的父母,无知的孩子,踏上寻父寻母的旅途,然后兜兜转转发现自己才是杀死父母的凶手。】
少女很久没有开口。等到雨声骤然暂停,她才一下笑开,眉眼都在阴影里看不清。只有笑音很清晰。
【这个故事有点太老套了。】
【有点无聊。】
她以为电话亭外下着下雨。
因为雨珠一直弹在玻璃门上,在玻璃上她侧脸的倒影上不断不断地流下水痕。
过了好久,嘈杂慢慢消失,无趣的噪音慢慢收拢,她才慢慢发现音筒没有那么明显的电流音,窗外也根本没有雨声。
相反,窗外晴空万里。
像无数个晴日一样阳光明媚得有些过于无趣了。
等她膝盖跪在一滩水坑中时,才慢慢恍然原来下雨的地方是在电话亭内。
晴空,很无趣。这幅在颤抖的身体也很无趣。电话筒里的声音也很无趣。真相也很无趣。
她自苏醒以来就辗转两个世界、数个组织、小心翼翼地追寻,锲而不舍地探究,想要找到的也只是一个早已有所预料的答案。
这点也很无趣。
“所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呢?”
坐在箱子边缘的小女孩晃荡着腿,撑着头,目光掠过了前方那副无聊的场景。
明媚的阳光跃在她一眨一眨的眼睫上,干干净净的。
而眼睫下,金色的瞳孔中,红色慢慢蔓延。
电话亭中的血迹慢慢朝她涌来,一点一点攀上她的小腿,又抓住她撑着箱子的小手。
满身鲜血,女孩只是继续无聊地开口。
“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了。”
第50章 苏醒
平安时期, 咒术全盛的时代,随着将藤原北家「日月星进队」与「五虚将」全歼的两面宿傩一同诞生的,是藤原北家那位天生仿佛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大小姐。
拥有此世唯一的【杀死即可复制】的杀人术式以及天生的无尽咒力。
于是自这位嫡系小姐出生起, 便被作为杀人武器而培养, 被赋予了——【一定要斩灭那位为家族带来耻辱的两面宿傩】的使命。
因此这位大小姐自小便被沐浴在血腥中,无数术式高强的咒灵、甚至咒术师, 都被从各地献上供这位大小姐捕杀,作为她【兵器】道路上的垫脚石。
在这位大小姐成年那年时,藤原北家已然找不到可以再成为这位天生兵器的磨刀石的对象了。于是——
他们便把她送去。准备让她歼灭即将入主平安京宫的宿傩。
然而, 这位大小姐并没有见到宿傩。
至死也没有。
————
她卷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两个世界无意重叠而造成的异质空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奔逃而来的胆怯男人。
男人身上都是刀口与血迹,身上却没有伤痕。
实在古怪。
在刚刚见面时, 大小姐便很快判断出了这个男人的诡谲, 于是毫不犹豫地出刀——
男人被她斩于刀下。
于是她倒进了一片血泊中。
————
大小姐原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异能】这种东西。
但是现在知道了。
这个男人拥有着【反伤】的异能。
一个胆怯、懦弱逃跑的男人, 拥有这种异能的确很适合。
大小姐想, 而且这家伙还有着无用的善良。
明明是她先出手杀他, 然后自食其果地重伤, 男人却比生死弥留之际的她还要更紧张更着急。满头是汗地帮她包扎帮她到处找着草药来疗伤。
她会反转术式的。大小姐原本想说。
只是看着男人着急得脚不停地的模样, 又莫名地顿住了喉头的话。
算了。
————
男人是一个异能组织的逃兵。
他只有个【反伤】异能, 除了这个罕见珍贵的异能,他就是个普通善良的男人而已。另外、可能,因为有着这样珍贵异能的衬托。他在异能者中显得有些懦弱了。
于是被一个同样很弱的异能组织抓走了。他没有攻击性的异能, 就整个人都被当做了攻击的手段。被做诱饵放出,被去引诱攻击。
在反反复复的濒死痛苦中, 血泪模糊中看到杀死自己的敌人倒下的身影。
这样的经历实在太痛苦了, 所以他就逃了。
男人这样说时,手上还在洗着大小姐染血的纱布。
大小姐默默地听着, 没有说话。
她只是想,她完全和男人是两个极端。
她是杀人的猎手,而他是被杀的猎物。
她绝不手软,但是他却会救下她。
为什么——
————
见色起意,一见钟情。这是男人给出的解释。
大小姐实在迷惑,脸上还挂着冷漠的神情歪着头时,男人就会笑“你不会知道你的金眸有多漂亮。”
大小姐很迷惑,很不理解。
她不理解的不仅是男人奇怪的喜好。同样不理解的是自己那种云雾破开的心情。
就好像沉在一片无聊的血雾里,一个猎物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反而撞开了这片迷雾。
挺有意思的,大小姐想。
至少不无聊。
————
大小姐有着控制时间流速的术式,她也不记得是从哪个刀下鬼身上复制来的。总之为了能让自己反转术式有足够愈合伤口的时间,她使用了这个术式。
山中无日月。大小姐便顺着男人的请求,同他一起看日升,等月落。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在有了孩子后,其实两个人都想过取名的问题。
男人是知道大小姐出身名门的,于是想让大小姐冠姓,只是大小姐对藤原北家没什么好感,而男人又只有个代号。所以两个人苦恼了一阵后,还是由大小姐拍板,孩子的名字让她自己取,没必要让别人替她决定。
他们的名字,一个是兵器,一个是诱饵的代号。没什么好的。
他们幻想过很多次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如果有文采的话,说不定还能替我和你重新取个名字呢。”男人总有点听起来大逆不道的玩笑话,他总不会觉得自己的话有多违背常伦。只是好在听他说话的是更违背常理的人。
大小姐点了点头。
他们没能等到孩子长大取名的那天。
因为世界分离了。
错乱的要回正轨。偶然的要回必然。
兵器要回兵架上,猎物要回捕兽网。
而不该存在的生命,应该回她不该存在的地方去。
[所以这就是泉的身世了哦。]
羂索给出的记忆卷轴也被幼年泉好好收纳在那个大箱子里,女孩又钻回箱子翻了好一会才找到这个在方才记忆虚影中被提到的【藤原泉母亲】的回忆。
“所以是因为世界分离,要重回正轨,泉也会因此死去。所以他们才封印了泉,把她放进世界之间的时间河里让她流放的吗?”
夏油杰沉默了会才慢慢开口,“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后面世界意识只能保护泉了,因为在时间长河里随波逐流很久的泉已经浸染了太多两个世界的气息,再拔除只会对自己有风险。”
“所以泉的父母这样做,是为了倒逼世界意识接受她吧。”
五条悟没有接话,但是他也认同夏油杰的猜测。
一个咒术师,和一个异能者的孩子,既没有咒术,也没有异能。
为了让其活下去,必须将其在两个世界间参差混乱的时间长河中封印流放,直到某一日她被世界接纳而重新醒来。
“而让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孩子要在这样混沌的地界流放几百年的确很危险,所以才会——”
夏油杰的语音戛然而止,含蓄地沉默。
被少女使用过的【反伤异能】,存在于她身上的【杀死即可复制】的杀人术式。
一切都很明显了。
她父母的遗产一直在她身上。
夏油杰又想起了刚认识不久时少女态度随意的闲聊,【我父母也很爱我的哦。】
的确如此,确实如此。
不过那时少女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一切了吧。
她有个被诅咒的大脑。
“你是说泉的父母是为了让她能活下去,所以她母亲才使用术式反转,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将两个人的性命献祭,然后让小时候的泉亲手剥夺他们的生命来赠予能力?”
五条悟突然开口接话道。
“所以泉的父母是死于泉的手下吗?”
夏油杰因为五条悟这句直白的叙述而皱了下眉。
“不”
却一下又被五条悟打断。白发青年抱着胸,蓝眼沉沉。“他们是因为泉而死的吗?”
“是被她杀死的吗?”
这几句问话已经有些尖锐了。
还坐在后面箱子上的幼年泉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在意,撑着头没有看他们这边。夏油杰往那儿看了一眼就又看向五条悟。
他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这些事肯定就是少女感到痛苦的原因了。
在意家人,但是家人因自己而死。想要找到父母遗产,父母遗产却通过自己杀死他们的方式留在了自己身上
当她发现这件事,如果联想到是不是自己害死父母,是不是自己杀死父母的话——
夏油杰没能拦住五条悟的声音。
“他们的确会希望泉能够被世界意识放过能活下去的。”
“而让他们选择死亡的——”
五条悟话音一顿,像是笑了下。“一定是彼此。”
白发青年骤然抬头,夏油杰刚刚迈出的步子便一下顿住。他看见对面青年眉峰压着的蓝眼明亮无比,是那种做出了什么绝不会改变的决定时会有的目光。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白发青年重复了两遍。
“像这样平静、死寂、无聊又糟糕的人生,如果遇到了像泉父母那样的另一半,是绝不容许分开的。”
“怎么能分开呢?”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拯救,好不容易才有了意义,好不容易才能这样高兴——”
“怎么能分开?回到两个绝不相通的世界。怎么可以。”
“可以去死也不能这样。倒不如说一起去死更好。死在爱人手上,血液交融,最后还有彼此相爱的见证能够继续留存在世上。”
“所以这才是他们选择死亡的原因。”
五条悟抬头,瞥向某处,过了会又四处环顾,目光似乎是要捕捉谁。
“不肯分开。宁愿在死亡相会也不能分开。”
“这是他们的答案。”
五条悟就这样敲板着。
“他们因此选择死亡。”
“那你的呢——”
“泉。我知道你在听——”
五条悟沉默了会,目光还在四处游荡。只是这里只有个在身后沉默翻书的小女孩,空荡荡意识空间,和在对面欲言又止又沉默的黑发青年。
没有任何回应。
五条悟就一下笑开。低眉,似乎有些无奈。是那种【唉果然如此那我就来将就你吧】的神情。
所以没有人察觉有任何不对。
“算了,那我先告诉你我的答案吧——”
青年突然摸向了自己胸口。慢慢地,从那儿扯出了一缕金光。金光的颜色有些像少女的瞳色,缠绕在他的指尖。
幼年泉原本好奇地在身后看着,晃荡着腿,只是突然身体一下僵硬。
这是高专之下,少女假做和他拥抱时,偷偷塞进他身体里的东西。
【心声】的后台权限。
在这样深层的意识空间剥离这份权限,应该会再也醒不过来吧。
不知道这异能造物是什么个属性,真正剥离时好像又纱布磨过心脏一样,酥酥痒痒的,又有点失去什么的酸胀。
只是慢慢剥离金光的五条悟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真是麻烦。”
语落,青年毫不犹豫手就猛然往外一拔——
“啧。”
然后骤然被一只冰凉苍白的手抓住了。
得到了想要结果的五条悟没有停留,只是另一只手瞬间反攥住了突然出现的少女手臂,他还没抬头去看少女的眉眼,而是在这僵持的一瞬猛地一拽。
金眸瞬间拉近,唇齿笑开时模糊的吐息蹭过少女瞳孔紧缩的脸际。恰好把低笑的声音送进她耳道。
“你怎么知道。”
“我不会和你下地狱?”
然后攥着少女的手,一点点掰开。
在她瞳孔寸寸缩紧时,慢慢拔出心脏中的最后一缕金光。
“这儿于我不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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