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蕴从皇宫一路出去,回到了公主府。
传闻这公主府是十七年前,皇后怀她之时就已经建成的,后来生下她后边境起战,帝后二人亲临前线,她在战乱中失踪,回来后,皇后因失女而悲痛不已,整日郁郁寡欢,执意命人将公主府装饰好,以期盼着有朝一日寻回女儿,这公主府也能迎来自己的主人。
谁料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十七年。
她回来后,皇后为了弥补这么多年的亏欠,金银珠宝和玩物古董,但凡皇宫里好的,无一不送入公主府装饰,宫女奴仆更是送来几百个,阵势浩大,但好在这公主府大,倒也不显拥挤。
“公主万安。”
瞧见她越过门槛进来,公主府的管事嬷嬷赶忙走上前,一边跪下去行礼,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近些天皇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公主入宫是为着什么他们做下人的心里也清楚,只是此时云姑姑看着去时心情还不错的人回来后似乎有些郁郁寡欢,顿时心里一沉。
难道皇上真打算把公主送去和亲?
想到这,云姑姑再看向谢明蕴的眼中便多了几分不忍和心疼。
她是皇后的人,心里自然是向着皇后的女儿的。
这公主才认回来三个月,难道命就这般坎坷吗?
“嬷嬷起吧。”
谢明蕴嘴角勾起一丝笑,拦住了她跪下去的身形,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纵然已经做了公主三个月,她也是不习惯被人随意跪来跪去的。
“太子殿下来了有一会了,在前堂等您呢。”
云姑姑道了句多谢公主,起身说道。
闻言,谢明蕴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云姑姑,抬步往前厅走去。
“皇兄。”
云姑姑走在她身后,瞧见她脸上的郁闷在进了前厅之后就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轻灵笑意,走到前厅里,笑着喊谢明则。
“皇兄来了。”
谢明则坐在主位,见她过来,冷着的脸色顿时温和下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一众下人赶忙低下头行礼,无人敢直视谢明则。
太子殿下生性冷淡,不苟言笑,在上京是出了名的脾性难以捉摸,平日在东宫伺候的人无不谨小慎微,宫人里就没几个不怕太子殿下的。
也只有对着这个妹妹,殿下才算多出几分宽和。
“走在路上见御花园的花开了,没忍住就多留了一会。”
谢明蕴站到他面前行礼道。
“说了许多次了,不必如此拘礼。”
谢明则抬手扶住了她。
回来这三个月,不说别人,太子与皇后对她显然是极好的,又加之今日二人擅闯御书房只为拦下皇帝旨意,让谢明蕴自入了宫就漂浮不定的心也感受到了几分暖意,对这个哥哥自然也多了几分好感。
听了谢明则的话,她抿唇笑了一声,乖巧站在他身旁。
“你自从回来后大多时候都住在公主府,平日里入宫次数不多,孤只恐碰上什么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你。”
他这么一说,谢明蕴心中一暖,将这半日在御花园里的郁闷也冲散了许多。
“有您和母后在呢,谁敢冲撞我。”
谢明则只摇摇头,从腰间拽下来一块玉佩。
“这是我的信物,满宫的人都认得,你再入宫的时候带着,也免去诸多麻烦。”
谢明蕴见了这玉佩顿时有些无措,刚要推辞,谢明则已经把玉佩送到了她手中。
“虽然父皇已经答应暂缓和亲一事,但并非长久之计,加上谢明哲府上也不安分,朝堂上的动荡关乎和亲一事,难免波及到你,日后入宫的时候只会更多,为免我与母后担忧,你也将此物收下。
此物不仅是太子信物,也能调动东宫和太子府的侍卫保护你。”
谢明则短短几句话说完,谢明蕴眸光一动,更有些感动。
“皇兄……”
“我既是你哥哥,这些便是应当为你做的。”
谢明则缓缓笑了一声,又接着道。
“接下来的这几日,你就安心留在公主府内等着容太傅前来教你,剩下的事情,皇兄与母后会为你处理好。”
提及容淮安,谢明蕴指尖一动,面上的表情微变,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谢明则敏锐地又注意到她此时的不对劲,抬手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问道。
“今日我见在御书房里,你看到容太傅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劲,和他交谈时也有些情绪激动,可是之前……你曾在哪见过容太傅?”
“没有。”
几乎是在谢明则话落的刹那,谢明蕴就抬起眼语速极快地反驳。
更甚至语气里带出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虚。
“哦?”
谢明则本是随口一问,然而她反驳的快,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
“皇兄想哪去了,太傅是上京人,我之前只是个在江南的平民女,怎么会有见到太傅的机会?”
谢明蕴清了清嗓子,状若镇定地信口胡诌。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咬牙腹诽,自入了宫到现在,她已经因为这人撒了好几次谎了,这话不谢明则听着信不信,她说着倒是蛮心虚的。
“若是真有什么,蕴儿也不必瞒着孤,若实在不愿让容太傅过来,孤再着人去找其他的臣子也一样。”
她执意否认,谢明则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后又移开,仿若不经意道。
此话一出,谢明蕴显然有些意动。
她猜不透容淮安为何不愿去主动请辞,但想来就算入了公主府教习,凭这人的脾性,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虽然她是公主,但一句“太傅”大过天,日后吃亏了还不是要咬牙往肚里咽?
猜想这人不会让她好过只是其一,其二来说,到底她是真和这人有过一段过往的,她生怕这段过往为外人知晓,自然要想方设法地瞒住。
而不见面,是最好的方法。
“我记得今日皇兄让人往容府去过一趟,想来在皇兄心中,江……容太傅是您认为的不二人选了?”
知道谢明则在这给她挖了个坑,谢明蕴自然不会直接承认不愿意见到容淮安,于是耍了个小心思拐弯抹角地问。
谢明则轻轻点头。
“朝中孤可信之人大多是武将,少有的几个文臣都是才参科举上来的寒门,够不上格来教你,父皇多疑,若是我寻了保皇派入公主府,难保他不会疑心。”
疑心这是东宫一党的谋划,想通过公主太傅一事拉拢他手下的臣子。
而除了保皇派和东宫一派之外,剩下的便是四皇子党。
“容家是北谢第一世家,是少有的中立派,容太傅在朝中声誉很好。”
世人皆赞他是少有的清润公子,腹有才华又低敛谦逊。
听得谢明则如此说,谢明蕴顿时又想起御花园里容淮安的一番话。
近些天谢明则为这件事没少奔波,既然能找到了平日和东宫少有交集的容淮安身上,想来……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了。
谢明蕴目光落在谢明则有些疲惫的面容上,心里纠结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
她总不能让谢明则堂堂太子总为她这点小事奔波。
“原来如此,妹妹也觉得容太傅很好。”
再折腾下去万一惹了别的风波就得不偿失了,何况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不想和容淮安同檐相处。
毕竟在外人眼中,她这个公主,只和容太傅有过“一面之缘。”
她摇头没再提换太傅的事,与谢明则话别了两句将人送走。
前厅只剩下她一个人,谢明蕴一张明艳漂亮的小脸又皱在了一起。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伸手拨弄着腰间挂的玉佩。
事到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总之容淮安还管着城东之事,短时间内需要找人交接,也不是三两日的事情。
她还是能再过两天清闲躲避的日子的。
时间过了晚上,上京又下起了雪,厚厚地堆了好几层,皇帝连夜传了一帮子大臣入宫,戌时过后,臣子们乌压压地从前殿里走出来。
继而皇帝下了旨。
圣旨言明蕴公主初回宫中,帝后二人甚为思念,决定多留女儿一两年承欢膝下,另择太傅容淮安,入公主府教公主四书五经与四艺。
圣旨下达,皇帝又马不停蹄地修书给了南湖,言朕膝下仅剩适龄的女儿如今尚且不能和亲,若南湖理解他思女之心,便将此事容后再议,但若依然想与北谢联姻结好,北谢自当从宗亲中择最优秀的郡主前往和亲。
消息传到四皇子府,谢明哲当场就砸了一屋子的瓷器,目光阴鸷。
“难怪那天本殿能在御花园遇到容淮安入宫,谢明则为了自己的妹妹还真是费尽心思。”
他大手紧握在身侧,眼神更冷酷。
同样是和亲,同样是妹妹,凭什么他的妹妹就得死,谢明则的妹妹好端端地留在宫里,还能免受千里奔波的苦难?
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好事,他谢明哲也不允许东宫两兄妹好过了去。
想到这,谢明哲冷笑一声,抬手喊来了一旁的下人。
*
谢明蕴一直等到圣旨和修书都送了出去,才算真正松了口气,大半个月紧绷的神经一松,她这晚没点熏香,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还没到辰时,谢明蕴尚在睡梦中,就听见门边一阵低语声将她吵醒。
“公主还没起?
那我在此稍候片刻,劳烦嬷嬷去叫公主起身。”
声音离得远,她一时睡意朦胧,也没听清楚是谁的音,往外瞧了一眼,天色依然昏暗着,连太阳都没升起呢。
这几时了?什么人这个时候来公主府拜访?
谢明蕴迷瞪着眼喊了一句。
“谁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门边咚咚地敲了两声。
紧接着是云姑姑的声音响起。
“公主,容太傅到了,您可起身?”
什么?
谢明蕴猛地睁开眼睛,瞌睡随着这句“容太傅到了”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容淮安今日就入府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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