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兰绮罗这个名字被说出来的时候, 正准备离开的崔子钰猛地一顿,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回过头去,眼神复杂地看向林与尘,他的眼中有试探, 有戒备, 还有纠结。
林与尘没有理会他眼神中的各种含义, 而是脚尖轻轻一点地,飞身到了崔子钰面前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目光冷冽如冰川深处的寒潭,紧盯着崔子钰。随后慢慢举起手中的雪影剑, 指着他再次一字一句问道:“我问你可还记得兰绮罗?”
“兰绮罗是谁?”站在崔子钰身边的,是苍山派的周俊安, 他看见师叔崔子钰愣在一旁没有回答, 疑惑地朝另一侧的易青岚和宁百川询问。
易青岚不解林与尘这问话是何含义, 但还是回答了周俊安的问题:“兰绮罗便是当年拜火教派至中原寻找圣令的圣女。”
他们听说过拜火教圣女, 却不知道圣女名讳。
之前丁之仁的事情就牵扯到拜火教,大家对这件事多少有一些了解。现在听她再次提到拜火教, 都露出明了的表情。
只是林与尘为何偏偏指名道姓问崔子钰, 这让众人感到不解。
清虚这时站了出来, 他看向林与尘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惜:“你就是兰绮罗当年留下的那个孩子吧?”
他是当年的参与人之一,对这其中的内情比其他人更清楚。林与尘问话之时咄咄逼人, 结合他的身世,清虚自然猜测他这是想报仇。
林与尘瞥了他一眼,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丁之仁已死。看在师父的份上,我便当做与六大派的恩怨已了。”
他话中的含义是, 他不会将清虚牵扯进来, 但清虚最好也不要妄想插手其中。
清虚却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替崔子钰解释起来:“你既然说恩怨已了, 又为何还要追问他?你若真是要为当年之事寻仇,崔子钰是六大派中来得最晚的。你母亲的死应该算不到他头上。”
林与尘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一言不发的崔子钰提醒道:“你真不打算向清虚道长解释一下你与兰绮罗究竟是何关系吗?”
因为崔子钰的沉默,林与尘看他的眼神全是鄙夷。
“清虚道长,多谢你方才替我解释。不过,我们六大派都参与了此事,兰绮罗之死的确与我脱不开干系,他要找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崔子钰最终叹了一口气,拱手向清虚表示感谢。
说完话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与尘的身上,这一次,他仔细端详着林与尘的脸,心有所感:“你的眉眼跟你娘很像,我早应该认出来的。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当年你娘的死…我也十分后悔。”
他突然这么直白地承认了,让原以为他必然会狡辩一番的沈南一感到诧异。
崔子钰这番话当中充满了悔恨,显得如此情真意切,但林与尘却不为所动。
“既然你知道是自己害死了我娘,那么也应该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崔子钰点了点头,并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对林与尘说:“你要为你娘报仇就来吧。”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待割慷慨赴死的样子。
“师叔!”周俊安见他似乎真的不打算反抗,急得大叫。
可是,崔子钰没有理会他的喊叫,仍紧闭双眼。
谁知他等了许久,并没有如预料的那样迎来林与尘的剑。于是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林与尘不解地问:“你为何不动手?”
“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林与尘冷笑一声。
从崔子钰最开始模棱两可的话语和他不反抗的样子,林与尘就猜到了崔子钰这样子做的原因。他并不是他真的对当年的事情感到后悔,而是在保护他的妻子和女儿。
他说的那些话当中,只承认了他与兰绮罗之死有关,但是并没有交代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因为参与了六大派围攻之事而被寻仇。
这样,崔子钰就可以掩盖他真正做的那些事情了。
因为若是被人知道,他曾经跟兰绮罗有过一段情,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却又因为觊觎天罗神功而出卖了对方,一定会被所有人不耻。他的女儿和妻子,定然也会受到影响。
“我已经愿意以死偿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崔子钰见他迟迟不动手,不禁急了起来。
“江湖人称你为君子剑,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曾经做过多么卑鄙的事情。你为了得到天罗神功处心积虑地害死了一个因为爱你而对你深信不疑的女人。如果让你这样清清白白地死去,她在九泉之下怎能安心。”
崔子钰察觉出林与尘并不是单纯地想杀他,而是想揭穿他的真面目后,立刻变了脸色。不待林与尘继续说下去,他就抽出了君子剑,飞身刺了过去。
林与尘左手持凤羽刀,右手握雪影剑,刀剑并举,迎着崔子钰的剑气而上,势若奔雷。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两人身形不断交错移动。
因为没有内伤在身,崔子钰比起当初对阵沈不灼时身法快了很多,但在林与尘的步步紧逼下,仍然只有招架之力。
崔子钰虽知道林与尘与沈不知在天榜上齐名,但还是心中大惊,林与尘的武功竟比其师父林渊还要高出不少!
“师叔小心!”观战的周俊安见他似乎要落败着急地提醒。
崔子钰刚要后撤,林与尘一个转身就到了他身后,长剑划过一道寒光,崔子钰连忙挥剑相抵。
叮的一声脆响,他手上的君子剑被击飞出去。
林与尘顺势前递剑柄,雪影剑直指崔子钰咽喉的位置。崔子钰一咬牙,双脚在地上用力蹬踏,整个人借力向前窜去,堪堪避开了林与尘这致命的一剑。
林与尘眼睛微眯,又欺身而上,手中雪影剑横扫向他的肩膀。
崔子钰一个侧翻想要躲开林与尘的攻击,但武器脱手,轻功又不敌的他很快招架不住。
几个来回之后,林与尘的刀剑同时封住了他的去路,然后他右手一抛,将剑插入崔子钰身后的树干上,右手并作剑指在他的膻中,天池和气海几个穴位各点几下,将他制住。
在崔子钰没有反抗之力后,林与尘收起了手中刀剑。看样子他此刻还不想要崔子玉的命,原本看崔子钰落入下风,想要过来帮忙的清虚道长等人都停下了手。
大家都看着林与尘,眼神中分明都在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俊安看到被制住了穴道的师叔,害怕他有危险,对着林与尘大声喊道:“林同光,你们太一门究竟想做什么?”
“我已非太一门弟子。”林与尘不希望连累师父等人,纠正了他的话。
“至于你问我想对他做什么。”他又看向众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是你们所谓的魔教妖女兰绮罗之子,想必你们刚刚也听清了他的话,便是他害死了兰绮罗,我身为人子自然要为母报仇。”
此话一出,周俊安着急地想要上前救回师叔,却被易青岚一把拉住:“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制住崔前辈看起来好像还有话要说,我们先看看。”
清虚听了林与尘的话之后说道:“方才我已经提醒过你,围攻兰绮罗的人当中并没有崔子钰。你若是因此找她报仇那是找错了人。”
林与尘口中虽然说着要报仇,但却收起了武器。
对于清虚的解释,他嗤笑道:“清虚道长玄天宗当年也参与了那件事,你必定知道,你们能够围攻兰绮罗不过是趁着她刚生完孩子武功大打折扣。而你们能抓住这个机会,正是因为有人暗中给六大派通风报信,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到底是谁吗?”
“当年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但是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形迹,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是谁。”清虚对此没有隐瞒。
这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现在再看,兰绮罗等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什么危害中原武林之事。反而是青岳派,两任掌门都心生邪念,偷偷修炼天罗神功。
林与尘也没有立刻说出崔子钰之名,而是反问道:“这个人是谁暂且不论,你们可想过他为何知道会对兰绮罗之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又为什么要跟你们通风报信呢?”
清虚轻捻胡须,摇头道:“我们虽有过怀疑,但对方的确隐藏得太好了。”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是谁。”林与尘提起此人仍是面无表情。
“这个人在不知道兰绮罗身份的情况下与她相识,两人很快两情相悦。但他在知道了兰绮罗的身份之后,却对传说中的天罗神功心生贪念。为了拖延兰绮罗返回拜火教的计划,他不仅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哄骗她诞下孩子,又趁她因生产虚弱之际,偷偷给六大派的人传信,目的就是从中渔翁得利。所以你该知道为何有人会最晚才到吧。”
他虽然没有说到崔子钰之名,可指向已经十分明显。
不光是清虚道长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还有来九安山的各个门派,听懂了他话中意思的那些人,全都震惊地看向崔子钰。
君子剑这个名号代表着他在江湖上的声望和江湖中人都他品行的认可,不说正道这些人,很多魔教中人都对他十分佩服。
“你胡说!师叔岂会是你说的这种人!”
“你乃魔教妖女之子,你的话我们怎么能信!”
“正是,崔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我两江门有大恩,我不相信崔大侠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你休要污蔑他!”
除了苍山派的弟子无法接受这一切,也有很多对崔子钰的人品深信不疑之人替他说话。
沈南一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开口嘲讽:“先前揭穿丁之仁和薛道成两人时,你们也是一个个不相信,结果又是如何?”
听沈南一说到丁之仁两人的前车之鉴,质疑林与尘的声音果然变小了。
不过不管这些质疑声音的大小,都不影响林与尘接下来的动作。
他走到崔子钰跟前,抽出凤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崔子钰面色变得苍白,一开始他选择牺牲自己时是真的不想妻女知道他曾经做错的事,但那份勇气现在已过,他急于隐藏的往事也被暴露,求生欲开始在他心中占据了上风。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父亲,难道你要亲手杀了你的亲生父亲吗?!你的母亲若泉下有知,一定也不想你成为这样的人。”崔子钰面对脖子上冰凉的刀刃,抬头看着林与尘的眼睛,试图以此打动他。
林与尘眼中流露出失望,他是为母亲感到不值,最终证明这个男人仍然没有改变。
周俊安见到他已经把刀架到崔子钰脖子边,不顾易青岚的阻拦,朝着林与尘的后背袭去。
林与尘对此早有防备,头也没回反手雪影剑出鞘,挡住了周俊安的一剑。同时他仿佛对眼前的场景失去了耐心,另一只手手腕一甩,架在崔子钰肩膀上的凤羽刀划过他的脖子,一道血痕在空中出现又很快消失。
崔子钰没料到他宁愿担上弑父之名也要替母亲报仇,可哪怕眼中充满了不甘心,他最终也只能瞪大眼睛,身体缓缓倒下。
所有人都被林与尘的杀伐果决震惊。
不过他们没时间感慨今日来九安山的牺牲有多大,沈南一已经在赶他们下山了。
“你们六大派还是先仔细查一查自己的人里面有没有什么败类吧!现在还不走,莫非想要再打一架?”
对于他明晃晃的讽刺,清虚面露尴尬之色,其他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很快清虚就带着众人离开了九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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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放他们走吗?”沈不灼咬牙看着离去的众人,无极宗第一次吃这种亏,他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再打起来又能如何?你们都有伤在身,何必因为出这一口气而不得不躺上十天半个月。”
沈南一不赞成追上去赶尽杀绝的主意,他更关心沈不知的伤。
“大哥你的伤势如何?”沈南一一开始没有询问伤势,就是怕沈不知伤得太重。若被六大派那些人知道,借机动手,又将是一场恶战。
“并无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沈不知对身体这点伤不以为意。
但在众人准备上山之时,他突然皱起了眉,对着林与尘两人问道:“报完仇了还要赖着不走吗?”
“大哥!”沈南一无奈喊了一声,阻止他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他们都是我请来的。你对我赤霄峰的客人客气一点!”
第72章
等到六大派那些人全部离开, 在穆云深重新安排好防卫后,无极宗众人才返回山上。
只是,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仍对林与尘和宋祈安要与他们一起上赤霄峰感到不满。
两人的神情被沈南一看在眼里,看得出方才的警告对他们来说是毫无作用。若不是看在沈不知还受着伤的份上, 沈南一绝对要跟他继续好好谈一谈赤影断臂之事。
这一回以六大派为首的武林各派抱着相当大的决心而来, 交手时也是完全豁出去了似的, 因此无极宗这边受伤的人不少,朝云峰和望月峰也影响颇大。沈南一看了一眼两峰的下属有那情况紧急的,连忙以此为借口, 想要把两个哥哥打发回去。
不料他刚开口就被沈不知拒绝。沈不知的理由听起来却很牵强。
沈不知表示,无极宗甚少有外人上山, 而宋祈安又是归元门弟子, 他不信任穆云深等人的护卫, 不放心他们待在赤霄峰上, 因此必须留下来以便保护沈南一。
沈南一见他们两人都不想离开,双眉一挑:“既然大哥你说自己的伤势没问题。那我们就继续说一说霞光谷的事情。你们两人当时都在, 想要制住闻广白又不伤他性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听他又翻起旧账, 沈不灼立刻识时务地同意回去了:“宗主才回来, 想必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 派人去望月峰告知一声即可。”
沈不知冷冷看他一眼,沈不灼惯是会讨好的, 这么做并不是真的放弃了,大概是见沈南一态度坚决, 准备另想他法。不过他想了想自己的伤势, 便也没有再坚持留下。
沈大沈二兄弟两人离开后,沈南一也和管蘅卓安等人一起回了赤霄峰顶的大殿。
卓安和管蘅看着沈南一长大, 也算是他的长辈。沈南一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朋友,这次带着朋友回来,他自然要把林与尘和宋祈安介绍给他们。
管蘅两人也在刚才发生的事情中知道了林宋二人的身份。虽然宋祈安是归元门弟子,与无极宗有些恩怨一时说不清,但沈未然已死,他既然愿意同沈南一一起过来,管蘅两人倒没有对此再多说什么。
“宗主的朋友自然就是无极宗的贵客,还请二位不要拘束。”管蘅虽然也受了伤,但还是立刻起身安排好了林与尘和宋祈安在此赤霄峰上的住所,并且交代下面的人务必要好好招待。
林与尘二人自然是拱手道谢,满口答应。
这态度与沈不知两兄弟截然不同,从这简单的一件事也能看出无极宗内部有多少分歧。
沈南一见状赶快走上前去扶着管蘅的手,“管姨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你和卓叔两人的伤还没好,这些事情我自会交代其他人去做。”
管蘅搭上沈南一的手,带着愧意抬头看向他:“纪家的事,是我疏忽大意,差点害了你,我…”
“管姨,这事又不是你的错,明明是纪惊涛利用了你的善心,你不必对此感到愧疚。,再者我也没有受伤。”沈南一不想管蘅对此事有心结,淡然一笑,表明自己的不在意。
“人我交给惊雷堂处置了,也重查了赤霄峰各人的来历,处理了与之相关的一些人。”
沈南一虽然没有怪罪,但管蘅还是要交待清楚。这次六大派突然发难导致无极宗损伤惨重,不仅因为他们来的人如丁之仁这样突然武功大增让人措手不及,也因为无极宗内部才有过震荡,引得人心惶惶,这才给了六大派可趁之机。
沈南一没将纪惊涛之事放在心里,也不耐烦这些琐事,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宗主此次下山可有什么收获?”卓安察言观色,问起沈南一几人离开离泽城之后的情况。
他此前看到沈南一对阵丁之仁时,就发现了他的气海之伤尚未医治好,问这话不过是想知道沈南一有没有找到其他的线索。
“此事说来话长。”沈南一叹了一口气,一边扶着管蘅坐下,一边细细与他们说起自己等人是如何意外碰到山匪,然后又如何在镖局之人中发现了闻广白的线索。
“闻广白?”管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瞥向一旁,正好收到丈夫投过来的眼神。
“管姨你们也认识他?”沈南一对此有些惊讶。
“他与夫人也称得上是同门,当年药王谷之事发生后,他得了消息来过九安山。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因为此事涉及到姜佑南,管蘅不愿意引出沈南一的伤心事,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两人见过的原因。
闻广白可以说是极少数到九安山来找沈未然,却能安然脱身的人。
那个时候沈未然和姜佑南已经成婚,沈未然虽没有将他到来的消息透露给姜佑南,但看在姜佑南的份上,并没有为难闻广白,只交代管蘅阻拦他上山,并未下令取他性命。
沈南一还来不及追问,卓安就着急地问道:“那你们后来找到他了吗?他真有能医治你的办法?”
于是沈南一又把后面他们去明月山庄盗取相思草,以及两个哥哥去霞光谷找他,但是被认出了身份,最后沈不知与闻广白交手并杀了闻广白之事一一告知。
“你是说闻广白说药王谷有药方能够治好你的伤?”
听到这个信息的管蘅睁大了双眼,随即皱起了眉头,眼中除了惊讶还掺杂着一丝不理解,“这么说来,你娘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卓安的咳嗽声打断。
管蘅马上去看沈南一,然后收回了后面的话,脸上写满了心疼。
沈南一明白她想说什么,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并且安慰起她来:“就算治不好我的伤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想开了。不就是每半年一次需要回来解除他们身上的无相符嘛,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至少其他时候我还是可以离开九安山的。”
他的妥协让管蘅对沈不知更加不满:“宗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沈不知和沈不灼,他们两人明知宗主的心愿,却偏偏杀了闻广白,不过是欺宗主心善。”
沈南一把沈不知两人看作兄长,对他们从来没有防备。在管蘅看来,沈不知和沈不灼虽然在沈南一面前隐藏着他们的野心和凶戾,但终有一天会露出真面目,做出危害沈南一的事情。
所以他们愿意支持沈南一下山夺离火赤芍医治气海之伤,但是却不希望他是抱着替沈不知两人彻底解开无相符的目的去做这一切。
“好啦,关于这个事,我自己心里清楚,管姨和卓叔你们就不用再替我担心了。你们两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先好好休养,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我来处理。”
沈南一知道他们对两个哥哥的芥蒂,这么多年他们互不对付,他已经习惯了,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反而劝两人安心养伤。
沈南一嘴上说着不在意,但熟悉他的管蘅怎么不明白他的的失望。她看着沈南一欲言又止,但是在卓安的眼神示意下,最终只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离开无极宗这么久,又把宗主令留了下来,这段时间门中的事务基本都是管蘅卓安两个人帮着在处理。现在他既已回来,管蘅两人又受了伤,哪怕他再不喜管这些事,这段时间他大概也有的忙了。
催促管蘅两人回去休息之后,他便带着林与尘和宋祈安去了自己的住所。
沈南一离开后,管蘅屏退了所有人,对卓安问道:“方才你为何要阻止我?”
“不能说!”卓安脸上满是焦急,想到这立刻就要站起来,还没起身就因为身上的伤一阵眩晕,又不得不捂着心口靠在床边躺了下来。
他生怕管蘅一时心软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由提醒她想想后果:“你忘记了宗主是如何再三嘱咐的?”
“你的伤还没好,小心一点。”管蘅伤得轻一点,见他伤势加重忙坐在床边劝道。
她一边给卓安抚背一边继续说:“可现在无相符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控制沈不知两人的手段,而变成了他的枷锁。况且,宗主为了保护他同样煞费苦心,定然不会忍心见他如此心伤为难。”
卓安沉默了片刻,对她这句话似乎有不同见解,但也没有再争辩,“若是下次沈不知沈不灼两人再做出什么不当之举,你就同他说吧。”
管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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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宋祈安一边打量赤霄宫的这些建筑,一边好奇提问。
这时候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在槐花镇和明月山庄的时候,沈南一对他们那些富贵堂皇的房屋宅院没有一点惊奇,原来他住的地方真比那些要宏伟华丽数倍不止。
沈南一点了点头:“九安山上从没有来过客人,让你们住得太远,我又不放心,所以只好把你们安排在我的房间附近了。”
“不放心?”林与尘对他这个不放心有些不解。
“我大哥受了伤又经过六大派之事,朝云峰和望月峰应该事情也不少,按理说他们暂时没工夫来找你们麻烦,但是也不得不防备。”
说起两个哥哥对他这有些难以消受的过度保护,沈南一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无奈一笑。
“你们也都看到了,先前在山脚下碰到的就是我的暗卫赤影。我大哥和二哥他们一直对我身边的人都抱有极大的敌意。尤其是对那些知道他们身中无相符与我性命休戚相关的人,更是疑心甚重。不过,他们也是害怕有人知道这些后,为了向他们报仇而对我下手。”
“虽然闻广白已死,但他既然说有医治你的秘方,说不定那药方就在霞光谷当中。你若是不方便,我可以替你再去一趟。”林与尘看他因为此事感到困扰,也想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沈南一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大哥说他是迫不得已杀了闻广白,但是他的身手你也是清楚的。即便被闻广白伤了一剑,也不至于到非杀他不可才能制住他的地步。再加上当时有我二哥在场,我想那个药方即便当时存在,现在应该也找不到了。”
不得不说从这一点看,沈南一对他这两个哥哥还是十分了解的,推测得相差无几。
沈南一虽然知道他们的这些小动作,但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两个哥哥这么做从来不是要害他,无论如何阻拦他治疗,也不过是不想他离开九安山罢了。至少并非如他母亲那样是因为对他不在乎而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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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沈南一的推测都对,但是他对沈不知两人的了解还是有些不够,没想到他们两人的耐心比他所想的还要差。
林与尘和宋祈安不过是在九安山上待了三天而已,第三天时就有人对他们的饭食动起了手脚。
即便两人服用了碧凝丹并未出现危险,沈南一还是对此大发雷霆。这毒药不同于以往所见,明显是新研制出来的,他不能确定下一次两人还能不能刚好避过。
若不是宋祈安见窗外的小松鼠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会说话一样眼巴巴望着他,而喂了一点吃食,他们怕不是要等到两人真中了毒才能发现这件事情。
只是不管是厨房的,还是送来饭食的人,都一口咬定不知情。沈南一倒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让人去望月峰去请了沈不灼。
他可不相信没有沈不灼的指使,有人敢往赤霄峰下毒。
第73章
“这还不好办, 把厨房还有这院子里送饭的人都抓起来仔细拷问一番,自然能找出是谁下的毒。”
沈不灼是坚决不能承认这毒是自己指使人下的。
沈南一着人将他请了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沈不灼并未感到慌张,反而露出惊讶的表情一脸无辜的模样, 回答起来也是滴水不漏。
当沈南一问起若不是他, 那这毒还会是谁下的, 沈不灼立刻说出最前面的那番话,表示可以彻查到底。
“沈不灼!你觉得这样轻飘飘地说不是你,我就会相信吗?”沈南一被他的回答气得面色铁青。
事情是在赤霄峰发生的, 不管如何查都查不到他望月峰去。而且真查起来,反而如了沈不灼的愿, 他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机会栽赃嫁祸弄走一些人。
“阿问, 你怀疑我也要有证据, 你说的这种毒药我望月峰可没有。”哪怕被沈南一面带怒色地注视着, 沈不灼也是不慌不忙,辩解起来有理有据。
回来这几天沈南一就已经注意到赤霄峰上下有不少面孔变化。从管蘅口中他知道了是因为上回纪惊涛之事牵连了不少人导致这些人员变化, 这个也不能完全怪在两个哥哥的身上, 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可前有赤影断臂之伤后有两位好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投毒, 若他再一再退让,恐怕下一次他们就敢派人刺杀林与尘和宋祈安了。
虽说以林宋二人的功夫, 如不是沈不知和沈不灼亲自出手,两人派人暂且奈何不了他们。可投毒这个事情已经表明两个哥哥是越发无所顾忌了。
“来人!请白堂主过来, 派人将沈不灼关押至惊雷堂地牢。”沈南一严声厉色吩咐道……
他此话一出,除了沈不灼以外的其他人, 包括林与尘和宋祈安都惊讶地看向他。
“敢问宗主, 二峰主是犯了哪一条规矩?宗主无缘无故将二峰主关押至地牢,岂能服众。”沈不灼身边跟着的那些望月峰的人都露出气愤的神色, 有人不等沈不灼出声,就急切地先问出了此话。
他甫一开口沈不灼就眉心微沉,他话才落音,沈不灼回首一掌甩在他的脸上将其击飞,厉声呵斥道:“在宗主面前岂有你放肆的份。”
他身后的属下齐刷刷跪了下来,口称不敢。
收回掌后,沈不灼立刻恭敬地对着沈南一躬身请罪:“是我御下不严,冒犯了宗主,还请宗主责罚。”
“我怀疑赤霄峰客人中毒一事与望月峰有关,现下令将望月峰峰主沈不灼羁押,直至查明此次事件。”沈南一没有因为沈不灼的伏低做小而改变决定。
“这个理由你可还满意?”他盯着沈不灼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即便听到要被羁押至地牢,沈不灼面上也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着对沈南一说:“宗主何出此言。不要说只是叫我关至地牢,就算宗主想要要我以命相抵相抵,我也无二话。”
沈不灼说这话是真心实意,若是沈南一想要他的命,哪怕没有任何理由,他也愿意欣然奉上。
但这话听在沈南一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在沈南一看来,这分明就是笃定自己不可能真拿他如何才说出这种气话。
于是脸上显出更多的不满意,吩咐自己身边的人:“你们现在就将沈不灼押至惊雷堂交给白堂主,并将我的命令转告给他。”
沈南一身边两个侍卫左右为难,宗主的话他们不敢不听,但是让他们去押沈不灼还真有点发怵。不过两人也不敢耽搁,对视了一眼互相壮了壮胆,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沈不灼笑了笑,“宗主有令,岂敢不从。”
然后也不等两个侍卫上前,而是向沈南一行礼告退后转身主动前往了惊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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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灼的做法让人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走了之后沈南一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有些更气了。
“会不会真的不是他做的?”宋祈安因为沈不灼刚才的种种行为不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他一个是理解不了为什么沈不知和沈不灼要对自己和林与尘两个人下毒,一个是被沈不灼刚才不争不辩的样子迷惑,沈不灼坦荡得仿佛真不是他做的一样。
沈南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这两个哥哥都能因为他做出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倘若真不是他做的,只要让他们二人知道赤霄峰竟然有人敢在我院里下毒,今天赤霄峰就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哪怕掘地三尺他们都会找到这个下毒的人。可你看刚才,他有丝毫担心我的样子吗?”
沈南一这个推断虽然没什么实质证据,但以他对两人的了解,就足够得出正确结论了。
“他们究竟为何会这样?”林与尘也不禁感到奇怪。
“他们以前虽然也对赤霄峰的人都抱有敌意,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付诸行动。至少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除了偶有冲突,不时闹出点争斗,其余时候都相安无事地过来了。我也不知现在为何就这样容不下你们。”
沈南一自己也感到费解。他不知道何时两个哥哥对他的占有欲已经变成了这样。
沈南一当然不会知道沈不灼的想法。以前他无论如何都还在九安山上,哪怕是管蘅和卓安这些人让他防备两个哥哥,他其实并不会离开他们身边。
但沈南一现在新交的这两个朋友,却很有可能让他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向往,继而离开九安山,离开他们。因此,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这也是他们现在就忍不住要在这除掉林宋二人的原因。
沈不灼知道,也许现在沈南一对他们两个哥哥的感情要比新交的这两个朋友更深厚。他担心的是等时间过得越久,林宋二人在沈南一心中的地位不断上升,那个时候再除掉他们,沈南一恐怕真的会接受不了与他们反目成仇。
而现在这么做,只要没人拿到他杀人的把柄,哪怕沈南一再怀疑他也可以辩解。
“那你真要把他关到事情查清楚吗?”宋祈安又问。见识到沈南一这复杂的家庭关系,他突然觉得自己作为孤儿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沈南一无奈叹气道:“他为什么这样心甘情愿主动去到地牢?不就是知道自己的无相符很快就要发作了,到时候我还不是必须去给他解除无相符。”
这也是沈南一现在感到难受的地方,就是无论他因为何事威胁两个哥哥,对他们表现出疏离,只要他们俩无相符发作了,他都必须及时出现给他们解开,这导致他的责罚总不能完整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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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灼被押到惊雷堂地牢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管蘅和卓安的耳中。
还在养伤的管蘅听说此事后,对沈不灼咒骂起来:“沈二现在居然已经把手伸向了赤霄峰,他对此没有丝毫畏惧,不就是倚仗自己中了无相符,宗主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不管。”
“不行,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了”说罢,管蘅起身就要往沈南一的住所过去。
“等等,你想去干什么?”卓安连忙叫住了她。
管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沈不灼敢在赤霄峰下毒,还不知道他在这其中掺杂了多少人手,我当然要去查明此事。”
“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我是担心你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卓安对她的雷厉风行有些感到无能为力。
“什么叫不该说的话?上回你不是也说了,如果他们对宗主有什么不当之举,我便可以将此消息告知宗主。只要一日不彻底解除无相符,沈大沈二两人就能拿此做文章。”管蘅更多是将沈南一看作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无极宗宗主,她只希望沈南一过得开心。
卓安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妥协了。
等他们前往沈南一的住处时,白玉兰已经得了消息开始审问与这次下毒事件有关的人员。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下毒的人就是沈不灼的一枚棋子。虽然找到了此人,但他一口咬定这件事不是任何人指使他。
此人的身份来历十分简单,平日里除了自己的份内差事,从不结交朋友一直是独来独往,甚至找不到任何他与望月峰有过来往的证据。
就连白玉兰都对此感到头痛:“惊雷堂的手段都用遍了,此人居然还能守口如瓶。这样的人才怎么穆云深没有把他选过去做死士?”
“穆云深没选中他,或许正是因为他已经被沈不灼选中做了死士。”卓安看了此人的审问记录,也不得不说一句沈不灼好手段。
“以沈不灼的手段,他有比惊雷堂多得多的方法逼人就范,此人大概是有什么挂心之人被沈不灼拿住了。”管蘅并不相信沈不灼的手段有多厉害,但是,沈不灼的心狠手辣哪怕是在他们这些同样被称为魔教的人当中,那也是让人望尘莫及的。
这个消息让沈南一感到十分挫败,恐怕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了。
“二哥他在地牢,现在怎么样?”沈南一问起了沈不灼的情况。
沈不灼虽然被关押到了惊雷堂的地牢,但是沈南一并没有下令审问他。这也是因为他知道,不可能从沈不灼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来,也就没有让白玉兰去做这种无用之功。
所以沈不灼现在在地牢,也不过就是从望月峰换了一个地方住,他倒是适应得十分良好。
“昨日大峰主去见过他。”白玉兰说起此事,脸上出现了疲惫之色。
“嗯。”沈南一听到这话没有过多的反应,他能猜到,大哥此时去地牢多半是去兴师问罪的。
“两位峰主见面没多久就打了起来。毁坏了惊雷堂地牢的几乎一半墙面。”白玉兰回想起那一地狼籍,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很怀疑沈不灼当时下那么重的手就是报复他们的关押。
“人没死就行,修地牢的钱你派人去望月峰要就是了。”以前沈南一还会关心一下他们两人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反正两人也打不死,就随他们去好了。
******
听白玉兰汇报完审问工作后,沈南一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此时只剩管蘅与他二人。
“宗主。”管蘅神情严肃地叫住了沈南一。
“管姨,你有什么事吗?”沈南一因为两个哥哥的事情有些烦躁,没有注意到管蘅眼中的纠结,
管蘅看着沈南一的脸,半晌才下定决定开口:“宗主,有件事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我应该说出来。
原本心思还放在别处的沈南一,见他表现得这么奇怪不由正色道:“到底是何事?”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对那次意外的气海损伤耿耿于怀,一直也想找到人医治。其实在你下山之前我就听说雁栖山西南方向有一个神医。这名神医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有可能就能治你的病。”管蘅说出这个消息时表现出仿佛很艰难才下定决心的样子。
“管姨你怎么不在我下山之前告诉我?”沈南一这话仅仅是好奇,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这个消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本是担心你若是医治好了气海,练成无相功后就要解开他们两人的无相符,没有了无相符的牵制,我怕他们对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管蘅是真的一心一意在为他着想。
“现在看来反而是他们利用无相符,让你左右为难,所以我才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若真能解开无相符,大概你也会感到高兴吧。”
她原本以为沈南一知道这个消息后应该会感到高兴,没想到因为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到失望,沈南一此刻竟是毫无兴致的样子。这让管蘅不禁为沈南一感到心疼。
沈南一反而笑着安慰管蘅:“这个事情管姨不必替我感到难过。这个所谓的神医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一定能治好我的病。”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槐花镇冒充神医的日子。神医还真不一定是大夫。
“这你不用担心,据我们所知,这个神医用药的路数跟药王谷十分相像,所以我们怀疑此人是药王谷幸存的旧人。你不是也听闻广白说过能治你的伤,若真是药王谷的药方能用,这个人很有可能也能治好你的伤。”
管蘅提到药王谷旧人,沈南一立刻有了几分兴趣,他上回就觉得遗憾,没来得及询问闻广白一些关于母亲的事。
管蘅见他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便接着道:“这一次解了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的无相符之后,不如宗主你就再下一趟山去寻找此人吧。”
沈南一虽然对于能治好自己的伤这件事已经不报希望,但是想到两个好友在九安山上也不安全。于是决定听从管蘅的意见,在这一次解了两个哥哥的无相符之后,就护送他们二人下山。
第74章
做了下山的决定之后, 沈南一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朝云峰找大哥沈不知说清楚。
他知道,若是不能说服两个哥哥,不管他再找多少神医,怕是这些神医都可能莫名其妙不见。
九安山三大主峰的布局各不相同, 大概都与主人的性格有些关系。同略显热闹的赤霄峰相比, 朝云峰就有些过于冷清, 轻易见不到伺候的下人,踏入主殿内更是安静地有些可怕。
不过,若有人误以为此处没有防卫, 那就大错特错了。一旦有人擅自闯入很快便会发现,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就冒了出来。
但沈南一肯定不同, 那些暗处的侍卫自然是不敢出来阻拦的, 他一路长驱直入便来到了沈不知的房间。
沈南一来过无数次, 早已习惯朝云峰的安静, 门也未敲,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沈不知斜坐在窗户边的躺椅上, 手持一卷书籍, 一边看一边用剑指比划。窗外的阳光映照着他的侧脸, 他脸上带着些漫不经心,眼神仍是那般冰冷, 仿佛世间一切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像是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儿防备的样子。
沈南一未刻意使用轻功隐藏脚步, 他才进院子时,沈不知就听到了来人的声音。他也不用猜测来人是谁, 能在九安山这样大大方方来去自如的, 除了沈南一还能有谁?
直到沈南一踏入房间,沈不知才将书放置于手边的小几上, 起身迎了上来。
此时的沈不知全然不见一贯的冷漠,眼含笑意道:“阿问好久没来我朝云峰了。”
“大哥。”沈南一神情复杂地叫了沈不知一声,
“听说赤霄峰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了,审问出什么结果了吗?”沈不知一边走到桌前给沈南一倒茶,一边询问。
“人找到了,但他一口咬定没有人指使。”沈南一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接过沈不知递过来的茶杯,浅啜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不过他不说我也知道,这事除了二哥,就只有…”
“不是沈不灼就只有我了是吗?”沈不知轻笑一声,接下了他的话,没有因为被怀疑而恼怒。
“我知道不是你。”沈南一肯定地回答。若这事大哥干的,二哥是绝不可能老老实实被关进地牢的,沈不灼什么时候肯吃这种亏了。
“阿问,我知道你怪我阻拦你离开九安山,可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虽然管蘅说了归元门之事不是沈未然所为,可你知道他还做过些什么事情吗?他在江湖上结过多少仇怨,就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后对你虎视眈眈。”
对于沈不知来说,沈南一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为了保护他,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会被沈南一误会也无所谓。
沈南一又怎么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所以他寻找医治的办法一方面是为了解开他们身上的禁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大哥,我若是能够打败你们,是不是就就证明我可以保护自己。你们也就能不再阻拦我下山,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沈南一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你这是来跟我谈条件的?”沈不知挑眉,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朝云峰。
沈南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劝说道:“既然你说是为了保护我,那若没有保护的必要,你们当然就不能要求我时时刻刻待在你们身边了。”
“若是你能打败我二人,我们就算想留恐怕也留不住你。”沈不知笑道。
“所以大哥你是答应了?”沈南一感到惊喜,他没想过这么容易说服沈不知。
“是,你若打败了我们,你想要去哪里我都不再阻拦。”
先不说沈南一气海损伤,就算他医治好了气海,想要打败自己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现在答应沈南一能暂时稳住他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做打算。沈不知这样一想,答应沈南一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哥,待会儿你就去赤霄峰,当着管姨等人的面我们立下此约,答应我的事你可不能反悔。”沈南一生怕沈不知改变主意,端起茶杯一口饮尽,然后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沈不知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无极宗的地牢就在赤霄峰的一处山崖旁,无极宗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犯了规矩,被关进了惊雷堂的地牢中,那便是插翅也难飞。
地牢终日不见光,昏暗的烛光照在墙上的影子不时晃动,看上去有些阴森可怕。
虽然沈南一极少来地牢,但也知道地牢中那一大片破损的房间,绝不是原本就该有的模样。
“他们俩这是要把我这地牢给拆了重建吗?”沈南一皱着眉问白玉兰。
他听白玉兰说过两个哥哥在这里大打出手,但没想到两人破坏力这么强,这是完全没有留手呀。
“大峰主一来就拿剑指着二峰主兴师问罪,而二峰主一口咬定下毒的事不是他指使的,大峰主自然是跟宗主一样不相信,两人说了三句话不到就动起手来。我惊雷堂的那些手下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去,于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指着倒掉的那一排房间,白玉兰的脸上也是十分无奈。
以沈南一对二哥的了解,他肯定不是简单的否认,大概是抱着惹恼大哥的想法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南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不灼关在哪里?”他转头问道。
白玉兰伸手一指,“宗主,这边。”
两人绕过那一片倒塌的房间,又转过了几个墙角,终于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地牢。
这间地牢不仅位置在最里面,与其他房间看起来也有些不同,并非由砖石砌成,而是像是嵌入在石壁中的一个房间。外墙上坑坑洼洼像是未经过修整的样子。只有中间一扇沉重的石门,门上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窗口。从窗口望进去隐约能看到里面也四面皆是石壁。
当年无极宗修建地牢时,修到此处,便因为山体岩石极其坚硬的原因,无法再修下去。这个房间还是当年沈未然以一掌之力击碎了这处坚不可摧的岩石,造就了最里处一间地牢。
正因为这些岩石的坚固,这间地牢也是整个无极宗最固若金汤之处。若无外面的人打开机关,里面的人是绝对不可能逃脱出来的。
见到沈南一用眼神询问,白玉兰立刻解释道:“此前关押二峰主的房间被他和大峰主两人毁坏了。属下担心大峰主再来,只好将二峰主转移到了此处。”
这个房间一般关押的都是最为重要,或是武功高强的犯人。因其石壁难以破坏,也就没什么改造空间,自然也谈不上通风和采光了。沈南一虽然下令将沈不灼关了进来,但是也不想白玉兰等人趁机报复。
听白玉兰这么回答后,沈南一才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打开石门。
虽然被关在地牢这么多天,沈不灼丝毫没有做了阶下囚的潦倒。
他屈膝靠坐在正对石门的那方石壁旁,正百无聊赖地研究着墙上的石头。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只是微垂下眼眸,适应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
见到沈南一后,他还未起身就用怪罪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白玉兰:“你是觉得你这地牢建得不错,值得宗主亲自前来参观?”
沈南一让人把沈不灼关了进来,但他确实没找到证据证明下毒的事是沈不灼干的。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也不能不给望月峰一个交代,这才亲自前来地牢。
白玉兰奉命行事,难道还能阻止不成。
明明是沈南一要来,到沈不灼这里却怪上了他。白玉兰无语地瞪了沈不灼一眼作为对他这句话的回答。
“阿问你有什么事传唤一声便是,哪里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沈不灼没理会白玉兰眼神传递的含义,立刻起身朝沈南一走过去,生怕这地牢环境污浊让他难受。
每回两个哥哥都是这样,对自己做过的事不管是供认不讳还是假装无事发生,对他的关心和维护都是不变的。
沈南一也知道奈何不了沈不灼,他也不想再纠结此事,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二哥,你对他们下毒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宗主,可否问一句,惊雷堂的审问结果如何?”沈不灼却还要狡辩,一脸淡定地看着他问道。
“你闭嘴!”沈南一带着怒意瞪了他一眼。从他的明知故就知道,这件事他肯定是做得滴水不漏,就更没必要提审问结果了。
“林与尘和宋祈安过几日就离开,你不用再对他们做什么。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若是下一次是我要离开,你是不是就该对我下毒了?”
沈不灼因他的问话一愣,很快就露出惊讶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委屈,“阿问你在说什么?二哥永远不可能将你置于危险当中。”
“所以你也为了保护我才阻止我下山,不希望我交朋友?”沈南一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或许你看他们现在对你很好,可人心是最不可预测的东西,只要有一次的可能会对你造成危险,我也绝不允许。在这世上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将你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包括沈不知,所以我只会相信我自己。”沈不灼难得如此严肃地表达他的想法。
“大哥也是这么想你的。”沈南一在讲道理这个事情上从来不是两个哥哥的对手,也不反驳他所谓的人心难测论,毕竟没有人能跟两个不讲道理的人讲明白道理。
沈不灼嗤笑一声,“这一点上我们的想法倒是一致。”
“二哥,说到底你们是怕我受到伤害。我相信你们说的愿意用性命保护我,但这不是我的希望,在我眼中你们的性命同样重要。若有这么一天,我也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你们。”沈南一叹了一口气。
地牢中光线昏暗,他没有看清沈不灼的眼中因为他这句话更加坚定的眼神。
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的母亲视沈未然为一切,在发现孩子得不到沈未然的关注后她们也仿佛忘记了这是自己的孩子。在需要母爱的年纪,他们得到的只有母亲的漠视。
父亲沈未然更是在沈南一出生后才想起了有这么两个儿子,将他们视为保护沈南一的工具,在他们身上种下无相符。
无极宗有些人惧怕他们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有些人担心他们对沈南一不利时刻防备,江湖上那些人更是对他们欲除之而后快,没有一个人珍视过他们的性命。只有沈南一,从头至尾都把他们当做亲人,给予他们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所以,他怎么可能让人来破坏这一切?
“我答应你,若他们很快离开九安山,在此期间我不会对他们出手。”看在弟弟这句话的份上,也不是不能绕了那两个人。
虽然一直都知道是他所为,但沈不灼这句话还是让沈南一横了他一眼:“现在承认了吧!”
沈不灼瞬间恢复了往常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阿问这话怎么说,我可没承认什么。”
“好了,出来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沈南一也没有继续跟他争辩,说完转身离开了地牢。
“去哪?”沈不灼一边跟着出来一边询问。路过白玉兰时还不忘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
对他目光中隐含的威胁,白玉兰只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但也只能跟在二人身后无助摇头。
前面的沈南一边走边回答:“去正殿,大哥应该已经在那等着了。”
******
正殿中,除了沈不知,还有管蘅卓安和穆云深几人。他们也和沈不灼一样,对沈南一的行为充满了疑惑。
沈不灼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沈南一开口一通说明才反应过来。
“只要你打败了我们两人,我们就不再阻止你下山做任何事?等等,我方才可没有答应这个条件。”沈不灼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地牢被关久了记忆力出了问题。
“哦,你是没有说过。但是刚才你也承认了你跟大哥一样做这一切是为了保护我,既然是保护我,那只要我能打败你们就说明我可以保护自己,这不是就没问题了?而且此前在朝云峰上大哥已经替你答应了。”沈南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道。
在朝云峰时,他与沈不知约定的条件的确是打败他们二人,这样说没毛病。
“沈不知!谁允许你替我答应什么条件的?”沈不灼立即咬牙切齿质问沈不知。
沈不知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若反悔,同阿问说便是了。”
“反悔什么?我就没答应过!”沈不灼莫名其妙被代表就算了,还要背负一个不讲信用反悔的名声。就算他不在意在别人心中的形象,但在沈南一心中他绝不能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二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母亲去世夜夜做噩梦而需要人陪的孩童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也能向你们证明这一点。”沈南一盯着沈不灼,正色道。
“证明?”沈不灼见他如此认真,也收敛了对沈不知的不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与沈不知想法相同,以他对沈南一的了解,沈南一不可能短时间打败他们两人。
这样一想,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改口答应了此事:“若是阿问能胜过我二人,我就不再阻拦你下山。”
沈南一并没有因为两人都答应了就放下心来,“大哥二哥,你们既然同意了就绝不能反悔,你们现在对天起誓,若是你们有违此诺,就让我不得好死。”
“阿问!”沈不知两人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后同时喝住了他。
沈不知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责怪:“你怎能如此诅咒自己?!”
“只要大哥二哥能够遵守承诺,又何必担心我应了这句话。”沈南一也是别无他法,两个哥哥阳奉阴违的事情做的也不是一两桩,若不出此下策,他还真放心不下。
他的这番话却让沈不灼心中升起了警惕。沈南一这非要两人赌咒发誓的态度就像笃定自己能赢一样。
可他哪里来的信心?
“阿问,你莫不是想趁着我们两人无相符发作之时比试?”沈不灼突然开口发问。
沈南一正要继续说服二人起誓,听到沈不灼的话后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做出一副气愤的样子,“二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吗?我说的是堂堂正正地赢过你们!”
“是吗?”不光沈不灼,沈不知也在他的提醒下产生了怀疑,眼神中尽是对他所出之言的不信。
沈南一抬头看向正殿下坐着的人,不说沈不知两兄弟,就连管蘅等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白玉兰更是一脸佩服地看着他。直到他狠狠地瞪了白玉兰一眼,对方才在他的示意下低下头,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
“我答应你们,在替你们解了无相符之后我们才开始比试,也不会在比试时使用无相功。这样你们总该放心了吧?同样,你们也要答应我绝不能出尔反尔!”
盯着沈南一的脸看了半晌,沈不知也没有想到其他破绽,最后还答应了沈南一的要求,但让他以沈南一起誓是绝不可能的。
“阿问,我可以以我的性命起誓,如若你赢了我二人,我定对你今后下山之事不做阻拦,若有违此诺,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在沈南一的注视下,沈不灼扫了沈不知一眼,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也在他的后面做了同样的承诺。
沈南一虽然没能打消两个哥哥过度的保护欲,但总算得到了一个机会。
******
众人散去后,管蘅没有一起离开,她落后了卓安几步远,快步走到沈南一身边,悄声问道:“宗主真有信心能胜过他们?”
她的脸上全是担忧之色,以沈不知和沈不灼的武功,沈南一若想不用无相功控制他们,而是硬碰硬,恐怕很难赢过两人。
沈南一叹了一口气。
沈不知两人无相符发作的时间就快到了,无相符发作前后两人功力都会受到影响,原本的计划中的确是有这样趁人之危的心思。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要他们二人做出承诺,正是担心两人反应过来。没想到会因为太过着急被二哥发现了其中破绽。
“管姨,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沈南一一边安慰管蘅,一边的主意已经打到了宋祈安的身上。
第75章
回了房间后, 沈南一找来林与尘和宋祈安,将他与两个哥哥约定之事告诉了他们。
此前沈南一已经同他们说过要再去一次雁栖山西南方,寻那名神医。宋祈安当时就表示愿意同他一起去寻人。
林与尘却是想的更多,担心沈不知两人阻拦。现在听了沈南一的计划, 尤其是在沈南一自己也没什么信心的情况下, 更是觉得这件事有些悬。
只有宋祈安听说了以后兴高采烈, 直到发现沈南一和林与尘都对此忧心忡忡,他才满脸疑惑问道:“以你与丁之仁交手时的身手来看,要赢过你两个哥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什么你还这么担心?”
沈南一这才给他解释:“我与他们内力同源,练的都是三生诀。三生诀讲究包容万物, 以柔克刚, 所以才能配合星河萦回吸取他人内力为己用, 但三生诀练就的内力却是很难被人用此种方法吸取走。若无他们主动, 我休想用对付丁之仁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这一招对沈不知两人使用,大概就是事倍功半的效果, 若是他能使用无相功, 便不会有这种困扰了。无相功可以激起他们体内的无相符, 轻易便能控制住两人。只是他已经答应过他们不会使用无相功,所以只能另谋他法。
“所以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林与尘眸光一闪, 似乎看出了沈南一心里已经有了谋算。
若不是有所求,沈南一不需要同二人解释得这么清楚。
沈南一的确是有求于人, 他唇角慢慢上扬,对着宋祈安眨了几下眼睛:“我倒是有个能赢的计划。不过…这计划需要宋兄帮点忙。”
沈南一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祈安立刻心生警惕,自己能帮上他忙的无非就是这点内力了。
“你不会是想要我借你内力吧?”宋祈安退后一步问道。
“宋兄真是聪明绝顶, 一点就透!”沈南一一边夸赞一边重重点头,试图用糖衣炮弹降低宋祈安的戒心。
“你需要多少内力?”宋祈安也不是不愿意借,他只是觉得沈南一那两个哥哥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点点内力只能是杯水车薪,但是给太多给沈南一好像又有点浪费,毕竟他现在还是个漏水的杯子。
“放心,我要的不多。”沈南一粲然一笑。
“不多是多少?”宋祈安看着沈南一的笑容,心里总有点毛毛的。
“你的十年内力足以。”
“是不是上回去雁栖山时找到的那株未成熟的灵药让你耿耿于怀?”宋祈安十分怀疑沈南一就是嫉妒心作祟,“合着我那株灵药是替你吃的呀!”
“我看起来像是这种人吗?”沈南一给了他一个不满的眼神。
宋祈安拉着林与尘作证:“林兄你说说看,他不就是这种人吗?一路上说了多少次要我小心内力没了,这下可算是给他找到机会了。”
“是谁此前说得慷慨大方,什么若有需要必定义不容辞。这话是不是你说的?林与尘你也是听到过的吧。”一见他翻旧账,沈南一也有话说。
林与尘左右看了两人各一眼,决定不掺和到他们的战争中去,默默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院子中的时候还能听到两人的争执声。
******
沈南一找宋祈安说完借内力的事情,并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就不见踪影了。也不知道是无极宗真这么忙,还是他在为即将到来的比试做准备。
接下来好些天,沈南一只交代两人除了惊雷堂的地牢和沈不知沈不灼的地盘不要轻易去,就让他们自己在赤霄峰随意走动。
直到某日沈南一再次出现,就是告诉两人,他已经替两个哥哥解除了此次无相符发作的危险,过两日等他比试赢了之后,就可以送他们下山了。
沈南一和沈不知沈不灼将要有一场比试之事,并没有在无极宗内部传开。
一方面是怕引人猜疑无极宗起了内讧,另一方面是因为不论谁输谁赢,对另一方的声望都是打击。所以除了管蘅卓安两位护法和穆云深白云兰两位堂主,就只有林与尘和宋祈安两个外人在场。
“他是想同时对阵两个人?”当宋祈安看到沈南一一手持刀一手持剑站在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的对面时,马上睁大眼睛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他以为的胜过两人是指分别赢了比试,没想到竟然是胜过两人联手。虽然沈南一在比试之前从他这里吸取了约十年的内力,但他如此托大以一敌二实在是让他感到意外。
别说宋祈安了,就连沈不知和沈不灼也没有想到他是要同时与他们二人交手。
就在沈不知提醒沈南一他们两人的切磋可以分开进行的时候,沈南一却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无妨。大哥二哥,你们也不用手下留情,否则到时候输了又找借口就不好看了。”
这挑衅的话成功激起了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的战意。这场比试两人势必不能像对敌一样竭尽全力,但是在沈南一说了这些话之后,他们也确实没有再留手。
三人的武功路数几乎一样,梅花醉以快著称,云水千重又变化多端,轻功步法虽不同但都是武林中顶级的存在,一旦打起来直让观战的众人目不暇接。
以一敌二的情况下沈南一虽然看上去有些吃力,但是他的轻功确实比沈不知两人的灵犀步更加高明,凭借着身法上的优势,竟也未落下风。
三人比试的地点是沈南一选的,就在赤霄峰一处桂花林中,此时正值桂花盛开之际,林中飘散着浓郁的桂花香,三人的剑气震动让枝头的桂花纷纷飘落,落英缤纷中三道身影不停交错穿梭,不像比试倒像是舞剑的表演,煞是美丽。
宋祈安在观战的这些人当中内力虽然可算是最深厚的,但是他的眼力却远远跟不上。因为对武功招式不甚熟悉,他对于三人越来越快的对招速度,渐渐有些看不出胜负之分。
于是只能询问一同观战的林与尘:“他们三人打了这么久,沈兄以一敌二还尚有进攻之力,是不是说明他获胜的希望很大?”
林与尘却皱着眉摇头,对眼前场景的判断并不乐观,“越是厉害的高手,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越是很难一击制胜。而沈南一最大的缺点就是,他内力的消耗速度会远远大于其他人。所以他如果在一开始不能占到上风,那么后面就会越来越危险。”
“这可怎么办?”宋祈安被他这样一解释一下子着急起来,“那等一会儿他内力不够的时候,我就叫他过来再借给他一部分内力,这样可不可以?”
虽然此前跟沈南一因为内力之事两人翻起了旧账互相拆台,但真到了有需要的时候,宋祈安早忘记了那些话。
他的这个办法是林与尘万万没想到的。
若是真正对敌之时这样做肯定没有问题,但问题是这是在切磋比试,谁家还能带着个专门输送内力的援手?若真如此,那恐怕就不是沈南一被他们两个拖到内力耗尽,而是他们两个被沈南一和宋祈安联手拖到力竭。
“沈南一应该也不会想用这么卑鄙的方法吧。”林与尘嘴里说的是沈南一不会,但是他的脸上给出的表情却是怀疑沈南一真有可能这么做。
再做得过一些的话,周围可全是沈南一的人,这些人的内力他都可以取用,想必这些人都会欣然同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果然如林与尘预测的那样,他看到沈南一内力消耗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们注意到的事情,身处其中的沈不知和沈不灼只会更清楚。他们比林与尘更早一步就发现了沈南一的内力消耗过快。不过两人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击败沈南一,而是不约而同地收起了部分内力,不再尽全力。
所以在宋祈安看来,他们场上三人打得还是与之前一样有来有往。但场边其他的人却能看出,这分明是沈不知和沈不灼不愿意下狠手,而是像陪着沈南一练剑一样,与他切磋。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最后等到沈南一的内力耗尽,两人简简单单一招就可以制住他,然后结束这场比试。
可就在这样预测的时候,林与尘突然发现出了场上形势起了变化,沈不灼竟突然加快了速度,招式也变得凌厉了许多。
甚至有一招时,惊羽扇划出的弧线在沈南一肩头半寸的位置越过,差一点就划破了他的衣服。若再进一寸,沈南一的脖子就要出现一道血痕了。
这惊险的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管蘅担心地差点就要上前阻止,在卓安拉住了她之后她只能喊道:“沈不灼!你在干什么?”
正打斗的三人当然没空理会她的喊声。
没想到这个时候沈不知也突然改变了节奏,他手腕一抖,霜寒剑拖出几道青色的光芒,朝着沈南一持剑的那只手刺了过去。
沈南一脚下轻轻一划,身子随之晃动避过了这一剑。随后他腾空而起,在沈不知的的剑尖上一点,一个翻身落在了两人身后。
沈不知两人同时转过身来,没想到沈南一的刀剑同时朝他们两人迎面而来,两人迅速抬起手中的武器抵挡。
就是此刻!沈南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等候多时的笑容。他两手的刀剑如同两条灵蛇,一左一右迅速缠绕上沈不知和沈不灼手里的武器。
两人手里的霜寒剑和惊羽扇同时脱手,趁着这个机会沈南一脚下步伐再次加速,手中武器同时刺在了两人肩膀半寸处。
如果这不是比试切磋,而是真实的对敌,这个时候两人就已经被他手中的刀剑刺穿。
“大哥二哥,愿赌服输。”沈南一笑容满面地收起了手中的刀剑。
他的笑容中有着对这次比试胜利的胸有成竹,可见这个结果并不是侥幸。
林与尘等人既没搞清楚为什么沈不知和沈不灼莫名变了招,也没看明白沈南一怎么突然就赢了。
“借着他们两人被下毒这件事发作,调虎离山将我关到了惊雷堂的地牢,然后再从望月峰偷走了桂兰香。又将比试的场地选在了这片桂花林,让我一时没有发现你身上的桂兰香之毒。阿问,这次是我大意了。”
直到沈不灼说出了这番话,其他人才知道两人这是中了毒。
这样一想就说得通了。沈不灼先一步发现了中毒,想趁着毒完全发作之前赶紧制住沈南一,而沈不知则是紧接着也发现了,这才有了他们一前一后突变凌厉的攻势。只可惜,时间上还是慢了一步。在彻底中毒之前没能战胜沈南一。
“嘻嘻,二哥,对不住了。不管怎么说,这是你们俩人答应好的,用毒也是对敌时常用的手段。我这不算犯规吧?”
从沈南一得意洋洋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这个结果计划了许久。
沈南一这话沈不灼无法反驳。想起这个毒药的来由,他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到底这个事情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为了给林与尘和宋祈安下毒,他特地研制了一些可使碧凝丹无效的毒药,谁知这毒药竟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现在回想沈南一的一系列举动,似乎他早就想好了各种隐瞒的办法。
沈南一之所以能不声不响从望月峰偷到毒药而不打草惊蛇,让沈不灼没能及时发现他要下毒的计划,正是因为他借着调查林宋二人中毒之事,派人大张旗鼓去望月峰药房搜索,掩盖了痕迹。
当时带队去的赤影得了沈南一的命令,特意把药房弄得乱糟糟的,然后趁机带走了不少毒药。
桂兰香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其中用了一味桂花,所以药的味道会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因为发现桂兰香制成后的毒性并不足以致死,沈不灼研制出来后便没有想办法去除其中的味道,这种毒也就被排除在了他的选项之外。
谁曾想,这个能够使碧凝丹无效,却又不足以让人致死的毒药,却成了沈南一的最佳选择。
担心精通毒药的二哥第一时间就发现桂兰香的存在,他又精心挑选了这片桂花林作为比试的场地,这才能有今日这样的效果。
不过这个药还有一个缺点,就是起效的时间会比较慢。因此沈南一才不得不为了拖延时间找宋祈安借了十年的内力,以坚持到这个毒药发作之时。
沈不灼两人突然发难就是因为发现自己中了毒,只可惜他们两人中毒的速度还是比沈南一内力消耗的速度更快,这才有了这个结果。
虽然是沈南一利用宋祈安和林与尘险些中毒这件事设计了这一场比试。但也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沈不灼一心一意想要给林宋二人下毒,沈南一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看看你干的好事!”沈不知对站立在一旁的沈不灼投去一个凶狠的眼神。
“若不是你先一步答应了阿文,怎么会有后面这一切?”沈不灼也不甘示弱,把这个锅抛回到沈不知的头上。
“好了,大哥二哥你们俩先别吵了。对了,二哥,你的解药在哪里?赤影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药房里的解药。”计谋得逞的沈南一正是心情愉快的时候,这个时候知道站出来做和事佬了。
他走到二人身边,准备等沈不灼一说出来就派赤影去替他们取来解药。
沈不灼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这个毒的解药我还没有制。”
沈南一不禁惊呆了,“不是,你光做毒药不做解药是为了什么?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留对吗?”
说完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圈周围被三人这番对话同样惊讶到了的众人。然后立刻庆幸这地方在赤霄峰上也算偏僻,又让赤影在外面守着。
若是不这样做,三人打斗时的动静也不算小,定会引来更多的人。虽然是在无极宗内,但也不能说就完全没人有二心,要是被人发现无极宗的两大高手此时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会有人生出什么不妙的心思来。
想到这里沈南一赶紧让两个哥哥到自己的房间去,他实在不放心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把他们暴露在赤霄峰上。
然后又立刻要求沈不灼列出制成解药所需要的全部材料,好让赤影帮他去望月峰取来。还好,这个桂兰香也算是个失败作品,没有致命的毒性,解药当中也没有需要特别的药材。并不是什么特别难制的东西。
经过一番折腾,沈不灼很快做出解药解了自己和沈不知的毒。
沈不知被摆了一道,对始作俑者沈南一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反倒是对沈不灼眼神凌厉,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沈大沈二两人一解了毒,沈南一就立刻把他们赶回了朝云峰和望月峰。对失去武功的两人来说,赤霄峰的人都很危险,但对恢复了武功的两人来说,他们就是那个危险之源。
“大哥,二哥,现在你们俩可以各自回去了。记得你们答应我的事。明日我就要下山了,你们可不能以任何方式阻止我下山,也不可以暗地里阻挠我要做的事。”
他口中要做的事,最主要的当然就是寻找那所谓的神医了。
在沈大沈二两兄弟极度不甘心的目光中,沈南一高高兴兴地收拾起了行李。
别的先不说,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一定要带够银两。
第76章
沈南一这一回是光明正大走的, 他离开后还在想管蘅送行之时表现出的担忧,虽不知道原因,心中却总有些不安,因此下山后一直心神不宁。
不过很快, 宋祈安说话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祈安自从下了九安山, 心情一下轻松不少。他回头看着山上的方向长舒一口气, 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对沈南一道:“总算摆脱了你家那两个煞神。”
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虽然答应了沈南一不会再对他们做些什么,但这么两个全江湖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恶人,不说别的, 仅仅见面时的眼神交汇就能让宋祈安感受到他们的不怀好意。
想到九安山上发生的一切,沈南一面露愧色:“是我连累了你们, 大哥他们只是太紧张我太想保护我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分明就是他们两个的问题, 你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 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这样一举一动都要管着, 就连叫朋友都不让交的。”宋祈安见他自责, 赶忙安慰道。
林与尘想起他离开云落山时师父对他也是再三叮嘱, 哪怕以他现在的身手已经少有人能敌,但在师父心里还是舍不下对他的挂念。如此对比之下, 他倒也能理解一点沈不知二人的做法。
“若是换成你的师父,难道会因为你年纪渐长而少一分关心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师父若是知道我身边有你们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 高兴还来不及呢!”宋祈安还是不能接受。
林与尘一向不喜与人争辩,刚才不过是想到了师父, 才帮着说了一句。对于宋祈安后面的话没有再参与争论。
宋祈安见他不说话了, 顿时也觉得无趣,没有再较真争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三人出了九安城不久, 沈南一的神色开始不对,脚下步伐也放慢了许多,眼神不时瞟向后方。
宋祈安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也慢下脚步跟着他的目光往后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着他的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却见沈南一停住了脚步,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猛地转过身对着后面空无一人的大道喊道:“别藏了,都出来吧!”
宋祈安正疑惑他在喊什么,几息后就见到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从大道两旁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大哥,二哥。”沈南一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问道:“你们俩人可是答应过我的,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想出尔反尔?”
沈南一脸上的不悦已经十分明显,今天他们两人要是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就真要发火了。
沈不灼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可没有违背约定。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是不阻拦你下山,我现在也不是来拦你的。我们只是也要出城跟你顺路而已,这不算是阻拦吧?”
“你—”沈南一一时气结,没想到他们硬的不成来软的,这么说来的确不算违背约定,他也没什么理由赶走他们。
扫了一眼眼神坚定的二人,沈南一低头扶额,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
“你们可记住答应我的话。你们要跟着可以,但是不管我这次是去干什么,找的什么人,你们谁都不能再对他动手。否则,就永远别想我回九安山了。”沈南一表情严肃地警告他们,说完也不管两人答不答应,转身继续向前。
沈南一这种狠话说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奈他没有两个哥哥那样狠的心,这一次也不知能不能震慑住两人。
宋祈安的眼睛在沈大沈二身上来回穿梭,表情还是愣住的,他这才高兴了不到半天,两个煞神怎么又来了?
他对着林与尘轻讽道:“你现在还认为他们的行为正常吗?”
这指的自然是方才林与尘替他们解释的那句话。
林与尘瞥了一眼落后几步的沈不知二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此时才意识到,这两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最后只能摇头承认自己还是太高估这两人的精神状态了。
就这样,他们的一行三人,变成了一行五人,并且还是关系极其微妙的五人。
宋祈安和林与尘原本以为上回与沈南一一同去离泽城之时,他那副丁点儿苦都不能吃的表现已经极其夸张了,没想到这一回沈家两兄弟表现得尤甚。
几人也不是没有同行过,只是当时听说九安山被人围攻,沈南一心急如焚,一路上没让沈不知和沈不灼有表现的机会。
而现在,沈南一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也不为过,沈不知两人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吃个鱼要挑刺,夹块肉要去骨,送到他嘴边的食物哪一样不是处理得妥妥当当。
一路上实在找不到客栈,不得不住在野外的时候,两人也是必定守在沈南一的身边,随时为他驱寒。
这些都把宋祈安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关键的是沈南一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十分坦然地接受两人的照顾。
最初见面之时他就觉得沈南一比起江湖中人更像是某家的大少爷,现在看来他哪里是像,这分明就是。
“到底我们看到的哪一面才是真的?”宋祈安这话中所指的不仅仅是沈南一,还有沈不知沈不灼两兄弟。
有时看到他们相处,又觉得沈南一好像并没有那么排斥两个哥哥。而沈不知和沈不灼也跟他们在离泽城和九安山上看到的完全不同。
脱去了无极宗的外衣,他们一路上的相处更像是真正的兄弟三人。
在沈南一面前的沈不知和沈不灼说话做事,也不像以前一样冷冰冰地一看就让人不敢接近,就算对待林与尘和宋祈安他们偶尔也能给出好脸色。
这样一来正好,林与尘和宋祈安都不是会主动惹事的。一行人总算相安无事的到达了雁栖山西南方三十里的一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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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镇名叫平安镇。镇上人口不多,看起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镇。沈不灼一踏进平安镇就质疑起了神医的存在。
若不是打听到这里方圆五十里没有第二个城镇了,沈南一真以为是自己找错了。现在他没认为自己找错了,却在见到镇上唯一的大夫,一名面黑无须的中年男人之后,怀疑起了消息来源的真实性。
也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他亲眼所见。他们前去医馆时正好有一名病人前来求医,这名病人面色苍白,被人搀扶着进来,在夏末这种天气里却打着寒战。
那大夫皱眉把了很久的脉,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几副祛寒的药让他先抓了回去吃。
沈不灼反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症状,替他改了个药方。那大夫一见沈不灼开出的药方,顿时恍然大悟,然后就非要拉着沈不灼向他请教几例自己记下来的疑难杂症。
沈南一见沈不灼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生怕他一怒之下一掌把这镇上的大夫给打死了,连忙拉着他离开了医馆。
他们到达平安镇的时候正是中午,从医馆出来后,几人就到镇上随意找了一个食肆坐下准备吃饭。
“雁栖山与九安山隔了这么远,还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管蘅又是从何得知的?你不觉得她给你的消息有问题吗?”沈不灼最先提出疑问。来的路上他已经打听到了沈南一消息的来源。
沈南一横了他一眼,反问道:“管姨又不是像你们两个人一样,不想我医治好旧伤,她有什么理由骗我?”
“她只说了在雁栖山西南方向,并未提到过这个小镇,只是我们先入为主找到了这儿,有没有可能神医并不在镇上?”林与尘想起了闻广白,医术高明之人好像都喜欢隐居。
他的话提醒了沈南一。就在这时,食肆的主人送上了饭菜,沈南一在他放下饭菜之时向他打听道:“店家,我向你打听个事。”
“客官您想要打听什么?”镇上的食肆比较简单,是一家夫妻店,端菜上来的是食肆的男主人,衣角沾着些油渍,但手上和头脸都十分干净,搓着手陪笑看着沈南一。
“你们附近可听说过有神医?”
“我从没听说过什么神医”男人摇了摇头。
正当沈南一感到失望之时,男人突然找了道:“神医没有,但我听镇上有人说在附近的山上见到过神仙。”
“神仙?”沈南一和宋祈安同时惊讶出声。
男人点了点头像他们解释。
平安镇周围有个地方叫做神仙谷,传言那里面住着一位神仙。
镇上这些人说什么神仙,沈南一自然是不相信,他连忙问起这个神仙谷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神仙谷在哪。”男人的回答出乎意料。
平安镇在雁栖山附近,雁栖山山势绵延数百里,所以平安镇的周围也有着大大小小数座没有名字的山峰,神仙谷就隐藏在其中。
平安镇周围最高的一座山上有一个寒潭名叫盘龙潭,潭水极深又寒冷刺骨。几年前有人不小心掉入了盘龙潭,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淹死冻死,反而顺着水流飘到了一处仿佛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并且在那个地方见到了一位神仙。
据说神仙用法术治好了他的腿伤并把他送了出来,这人出来后只隐隐记得有这样一位神仙救了他,却再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后来大家就把那个地方叫做神仙谷,但是就连那被救之人也找不到神仙谷究竟在何处。
若只是这人一个人的经历,大家只会当他胡言乱语,毕竟哪里又有什么真神仙呢。可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人有相同经历,这下镇上相信的人也多了起来。
但让人相信是神仙的并不是这些被救之人,而是有人故意从盘龙潭下去想要找到神仙谷,却在不久后被人发现尸体出现在了别处。若不是神仙怎么能分辨出真假,如此一来,相信神仙谷有神仙的人就更多了。
“你说的那个盘龙潭在什么地方?”沈南一明白了这人或许就是他要找的人。
“就在平安镇往东十里的地方。”
得到了这个信息后,沈南一立刻催促众人快吃完饭,好早点赶到所谓的盘龙潭去看一看。
这个时候就连林与尘也觉得奇怪起来。这充其量只是一个无影无踪的传言,除了亲身经历的那人,恐怕很少有人会去相信。况且这只是他们这么一个小地方的传说,远在九安山上的管蘅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沈南一此时已经不是为了找到什么神医治他的旧伤了,而是对这个传说中的神仙充满了好奇。
第77章
得到这个重要消息后, 沈南一谢过店家,几人吃了饭很快就出发了。平安镇往东十里不远,按照店家所指的位置,他们很快来到了盘龙潭。
盘龙潭位于一瀑布下方, 水潭并不大, 因为其形状像龙之五趾而得名。
几人走近往潭底看去只见黑漆漆一片望不到底, 只有几尾黑鱼在水中游弋荡起一道道波纹。
沈南一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以这水潭的深度,若真是下去, 一个不慎恐怕会有危险。”
“既然那店家说的是有人掉入潭中顺着潭水被带到了另一处,或许这底下就有一个出口。”林与尘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一块鹅卵石手腕一抖朝潭底甩了过去。
他这一招用上了内力, 所以力量极大, 若是一般的深度, 应该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回响, 但是几人竖起耳朵除了水声并没有任何撞击到硬物的声音,足见寒潭之深。
见沈南一蹲在岸边看着潭水一脸苦恼的样子, 沈不知走到他身旁, 把手中的青霜剑递了过去, “阿问,你要是真想知道下面有没有出口, 我替你去探一探。”
沈南一连忙摆手,“大哥, 暂且不用。既然这下面是相通的,那我们在附近找一找,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既然并不着急, 沈不知也就没有勉强,他还真不是真心想帮忙的, 不过是心疼弟弟失望罢了。
几人围在水潭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于是打算按照沈南一所说的,先去周围查探一番。
刚穿过旁边树林走了不远,沈南一就停下了脚步。
其他几人也听到了声响,纷纷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停住脚步后又仔细听了听,才听清楚是有人在哀嚎,沈南一立刻扒开树枝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翁。老翁满头银丝,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躺倒在地上抱着脚,嘴里发出痛苦的哼叫声,不远处散落着一个背篓和一些药草。看起来应该是上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若是没碰上他们,今天在这里待上一晚这老翁就要葬身山中野兽之腹了。
沈南一看清楚后连忙走过去要扶起他,谁料还没走到老翁面前就被沈不灼抢了先。
沈不灼警惕地打量着老翁,直到判断出他并无威胁后才移开了挡在沈南一前面的身体。
等到把老翁扶到一旁替他包扎好了伤口,沈南一从他口中得知,这老翁就住在山脚下,家中还有一老妻。夫妇二人无儿无女又年岁较大,平日里只靠在山上采些药草卖给镇上的医馆维持生计。
听闻老翁常年在山上采药,沈南一灵光一现,问道:“那老人家你可听说过这附近有一个神仙谷?”
老翁有些诧异,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公子为什么要找神仙谷,难道也是跟那些人一样想找神仙学法术?”
沈南一扫到他的异样,感觉这名老翁或许知道些什么,于是笑着答道:“其实是我身患重病,听闻这附近有个神医,可来了这里却没有见到,只听说这有个神仙谷,谷中有位神仙,便想着去碰碰运气,说不定那位神仙能治好我的病。”
“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人…”老翁平时给医馆送送药,见过不少病人,还没见过像沈南一这样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病人。
“这病不在表面,平时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正因为如此求访了多位名医还是无济于事,这才遍访名山大川求医。”说到无药可医时,沈南一脸上也挂上了失落的表情。
老翁盯着沈南一,犹豫了片刻,最终看了看腿上上过药的伤口,还是说了出来:“公子如果真有病,我家中老妻曾经意外到过神仙谷,她知道怎么走。”
沈南一没想到偶然的行善之举还真有收获。一番商量后,几人决定把老翁送回家,去打听下这个神仙谷到底怎么去。
走的的时候又有了问题,老翁腿受了伤,不便行走,必须有人背着下山,这时所有人同时看向了宋祈安。
“你们看我就算了,他们俩是凭什么呀?”宋祈安指向沈不知两人,简直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来指使自己了。
沈南一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宋祈安食物链底端的地位显露无疑。
在宋祈安的怒视中,他才拍着他的肩膀解释道:“好啦,给他们背我也不放心,万一人给他们背没了可怎么办?还是你我最信得过。”
宋祈安这才收敛了怒意,稍微满意了一点。他瞪了沈不知两人一眼,然后背起了老翁。
一路上老翁还透露了不少信息,他的妻子曾经就被神仙谷那位神仙救过,听她说那谷中种满了药草,比山上他们采的那些多太多了。
从他的这些只言片语中,沈南一越发推断出这个神仙谷中住的还真有可能是一位不为人知的神医。
******
老翁的家就在山脚下不远处,用土坯树枝和茅草搭建而成,一侧围起了几分菜地。几人远远看到一名包着深蓝色头巾的老妪正在一旁的菜地中挥舞着锄头,看起来还十分康健。
不等几人出声,老妪很快发现了他们,尤其是宋祈安背上的老翁。
“老头子,你这…这腿…”老妪看到丈夫受伤的样子,边说眼泪边流了下来。
“老婆子,多亏了这几位公子救了我,否则我就下不了山了。这位恩人给我上了药,腿也保住了。”老翁连忙安慰妻子。
老妪这才看向沈南一等人,又对着宋祈安不住感谢,然后招呼众人进屋。
两人这房屋就如外面看上去的一样极其简陋,沈南一几个人一进来,就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沈南一也不在意,只想赶紧询问神仙谷的位置。
老翁马上开口向妻子介绍:“这几位恩人想要去神仙谷,我就告诉了他们你上次去过,你给他们说一说你是怎么找到神仙谷的。”
“老头子!”一听到神仙谷几个字,老妪立刻满面怒容。
“这位公子不是什么坏人,他才救了我,去找神仙谷也是为了医治自己的病。”老翁急忙安抚妻子。
老妪听了这话才慢慢收起了不高兴,转头打量起沈南一。片刻后,才说起了自己意外闯入神仙谷的经历。
那日丈夫生了病,老妪便代替他上山去采药草。因突然下起了大雨,她不得不慌忙找了一个山洞躲雨。没想到无意间发现山洞中竟长着几株稀罕的药草,老妪采了这几株药草后又循着山洞往里走,陆陆续续又见到了几株在医馆能卖上价钱的药草。
于是她越走越远,几乎快走到山洞最里面,而山洞的通道也越来越窄,堪堪一人侧身的宽度,高度也仅仅够一人曲着身子通过,几乎无法再往里走。但为了那些药草,老妪艰难地继续前行,背篓也被她取了下来。谁知过了最窄处后突然变得越来越宽敞。
最后从亮光处出来时,才发现到了一处山谷,而这个洞口就在那山谷上方的峭壁上。下方山谷被雾气笼罩,看不清楚,旁边虽有一条自然形成的脚掌宽的斜梯,但老妪也不敢随意攀爬。
就在她想沿着原路返回之时,突然发现崖壁上有一株极贵重的药草,医馆的大夫曾说过,若是能采到这药草,哪怕只有一株,也足够他们夫妇二人后半辈子生活了。
老妪见那药草实在不算远,便忍不住诱惑去采了。谁知一脚踩空,就在她掉下去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无形的大手把她托了起来,让她平安落地。
她这才发现那是一处山谷,各种花花草草把山谷点缀得漂亮至极,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她以前觉得十分难采到的药草就随意长在各处。
说起见过的山谷中的一切,老妪仿佛又回忆起了那里的花香,一脸陶醉。
“就在我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的时候,一个仙气飘飘的仙女朝我走了过来。见到我在掉下来时划过树枝,还有采药时手上留下的伤都在流血,仙女给我的伤口撒上了一种药,我手上的血立刻就不流血了。”
说到这里,老妪又不断重复地描述,证明仙女是多么地温柔善良,美丽大方。
回忆起那位仙女,老妪忍不住再三强调她的美,“那个仙女长得特别好看,她朝我笑的时候比话本里说的那些仙女还有好看。”
说完以后,这位老婆婆觉得这样的形容仍然不够表示救了自己的这位仙女的美丽,又补充了一句,“比庙里的观音娘娘还好看,比……”
词穷的老妪突然看向沈南一,“就…就像这位公子一样好看。”
沈南一正听得认真,因为她这句话脸上一僵。又瞪了一眼忍不住已经笑出声的宋祈安。
宋祈安这才憋住了笑。
老妪接着继续回忆。得知她是无意闯入,仙女便把她送了回去,又交代她不要将此地说出去。
等到原路出了山洞,因受到惊吓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怀疑方才一切的真实性。
沈南一没想到刚才还不愿意透露消息的老妪,这回却变成了话唠,不住重复说着那几件事。
此时沈南一最关心的是那个所谓的神仙谷究竟在何处。
见老妪的回忆一直说不到重点,沈南一不得不主动提醒:“老人家,我们知道这个仙女很好看,但是我就想问一下,你说的那个神仙谷它到底在哪里?那个山洞又在哪儿呢?”
老妪这才停了下,然后指出了山洞入口所在的位置。
得了消息一刻沈南一更是一刻也没停留,马不停蹄地去山上找山洞去了。
第78章
几人再次上了山, 按照老妪所指的方位找过去。那处山洞并不好找,不过老妪说过其附近有些不常见的药草,而沈不灼时常为了制毒寻药,对药草颇有研究, 根据周围药草的生长和分布总算找到了被草木覆盖住的洞口。
走进洞中, 果然如其所言, 越往里走越窄,最后只看到一个仅够一人侧身通过的通道。几人依次从中穿过,很快来到了老人说的那处峭壁。
洞口并不太宽, 仅能容纳他们几人站立。往下看去,是被雾气笼罩着的白茫茫一片, 看不出底下的情形。而那位老人所说周围崖壁上如阶梯一般可做攀爬用的突起石块却已经不见, 看崖壁上的痕迹, 似乎是被人给击碎了。
“看来此间主人并不希望被人打扰。”林与尘望着那痕迹猜测道。
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就不会有人因为误入山洞试图下去探索。
“现在这样,完全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若是贸然下去, 哪怕用上轻功也有些危险。”
沈南一一边说一边环顾左右, 想要寻找两边能落脚的地方,最起码能有个助力以便施展轻功。只可惜除了下面的一片白茫茫, 只有缝隙中一些艰难生长的野草,两边基本都是光秃秃的。
“尤其是这人毁掉这些石块, 原本就是不希望有人下去,说不定还会在下面设置什么陷阱。”林与尘对沈南一所说的危险十分赞同, 他的这个推测也有几分道理。
沈南一又仔细朝下面看了几眼, 总算发现在右下方雾气笼罩之处,有半截树枝隐隐从雾气中冒出了头, 看样子是从峭壁中斜向生长出来的一棵树。从探出来的枝叶繁茂程度来看,这棵树树干足够粗壮,应该没那么容易断掉。
于是惊喜道:“这棵树或许可以一用,借着它便可以降低高度,再下去就不会那么危险了。这里我的轻功最高,就由我先下去查看。”
他这话一出,最先反对的当然是沈不知和沈不灼。这种不知道会有什么未知危险的地方,他们怎么会答应让沈南一独自下去。
沈不知为了打消他的念头,当即就表示由自己下去查看。
“绝对不行。”沈南一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拒绝了。
一方面是沈不知的轻功不如他,另一方面就是他也怕沈不知下去之后再做什么手脚。
不管此前两个哥哥答应得有多好,他还是很难完全信任他们。这是由他与两人在九安山生活这么多年得出的经验。
“我陪你一起下去吧。”林与尘看出了他的顾虑,提议两人一起下去。
沈南一看了一下宋祈安,还是摇头拒绝了。把宋祈安一个人放在这上面面对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他不得不为他的安危担心。
最后还是沈南一坚持强硬了一回,决定自己一人下去。
不过临走之时,沈不知要求他吸取了自己的内力,要不是沈南一及时收手,他恨不得将全身内力渡给他。沈不灼则是递给了他两个不同颜色的信号弹,并与他约好,下去后若是有危险就立刻打开红色的信号弹,若是安全无恙就发绿色的信号弹。
如此说定之后,沈南一这才提起气轻轻一跃,朝雾气之上的那一段树梢飞了过去。
这样的高度和距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见他轻松跳到了树干上面,回头朝上面的几人点头示意没有问题,然后就再次朝白色的雾气中跳了下去。
******
下来之后,沈南一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刚才决定是自己下来,若是换了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平安。
从他们出来的那个洞口到那棵大树是斜着的方位,不止纵向的高度,横向的距离也不短。在上面时看这段距离,中间的石壁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没想到,下面却完全不一样。
从洞口的位置跳下来,正好能落到谷底的平地上,但从这棵大树那跳下来之后,平地与山体之间竟然还有一条数丈宽的裂缝。
好在沈南一轻功了得,及时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借力越过了这个裂缝,否则他或许已经掉下去了。
这时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山谷的主人把那些可用于攀爬的石块清理掉了,却放任这棵大树不管,或许这也是一个诱饵。
落地之后沈南一不急着先放信号弹,而是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鲜花,以及一片被圈起来的药圃,但并无人影。
他顺着这片药圃往前继续走,一路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珍稀药草。就在他越来越好奇的时候,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女子,背对着沈南一的方向站立在一片药圃当中,女子穿着素色的衣裙,只用一支玉簪简简单单挽了一个发髻。虽未见其人,但从背影看上去就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感。难怪那些无意闯入的人把这儿叫做神仙谷,这女子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无意间落入凡尘的仙女。
他继续朝那人走近,正要出声,女子已经发现了后面有人,回过头来。
在女子回头的那一刻,沈南一看清了她的相貌。沈南一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起,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想再看清楚一点,但是不知为何眼底却越来越模糊。沈南一丝毫没有意识到阻挡视线的正是自己的泪水。
女子似乎发现了他的异常,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然后并没有警惕地走开,而是担忧地看着他向他走了过来。
女子越走越近,沈南一终于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张开口正要喊出声,却被一枚突如其来的小石子击中了哑穴,即将突口而出的那一声娘亲最终也没有喊出口。
“卫郎,你这是干什么?”女子嗔怪一声,转头向身后望去。
沈南一还来不及去看用石子点中他哑穴的人是谁,面前好像一阵风飘过,对方的轻功竟似出神入化一般瞬间到了他的面前。
沈南一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因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喊道:“爹!”
这一对男女正是沈南一的父母,沈未然和姜佑南。
趁着姜佑南还没有走近,沈未然迅速低声对沈南一说:“你娘忘记了以前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你。我现在解开你的哑穴,你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若是答应你就点头,否则我就重新送你回去。”
沈南一此时的脑海中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父母为何没死,又为何出现在这里?母亲为何失去了记忆?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失而复得的双亲感到欣喜,还是该为父亲的欺骗感到愤怒。
沈未然见他毫无反应,而身后的姜佑南已经走了过来,干脆放弃了给他解开穴道的打算,手一背低声说道:“你就暂且这样哑着吧。”
沈南一才从纷乱如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父亲的打算后立刻睁大了双眼,赶紧冲着他疯狂点头。沈未然再次用眼神同他确认了一遍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后,才解开了沈南一的穴道。
重获话语权的沈南一有许多话要说,可一张开口,既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他们,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母亲姜佑南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看向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心,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了伤?”
进出此地的入口不好找,沈南一出现在这里,一般来说应该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因为见到沈南一一脸的泪痕,她担心他受了伤才有此一问。
沈南一两眼紧紧盯着母亲的脸庞,他不知道当年明明已经断气了的父母是怎样活过来的,他只知道他再也不会做那个母亲躺在血泊中的噩梦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姜佑南疑惑地看向沈未然。
沈未然无奈叹了一口气,对姜佑南说道:“或许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摔到了脑子,无妨,我们先把他带过去,等会儿南儿你给他看一下就好。”
沈未然的这个反应,比沈南一刚刚看着她流泪还让姜佑南感到奇怪。以前那些不小心进入谷中的人,姜佑南施救之时沈未然都会在一旁守护她,但其实姜佑南知道他心中是十分不耐烦的,还多次让她不要救人了。
现在沈未然对待少年的态度却与以往的任何人都不同,不过她初见这个少年就觉得有几分莫名的亲切,心想或许沈未然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对少年另眼相看。
这样想来她也就不觉奇怪了,于是像沈未然说的那样,转身准备带沈南一回到两人的住处,好仔细替他瞧瞧是不是真受了什么伤。
姜佑南转身一动,沈未然和沈南一立刻同步跟在她的后面迈开了步伐。
不过走了才几步远,沈南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拉住沈未然的衣袖悄声说道:“我还有朋友在上面。”
沈南一指着不远处他刚刚下来的那个方向。
沈未然并不想任何人打扰到他跟姜佑南的独处,沈南一的出现也就罢了,听说还有其他人后,他马上皱眉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虽然已经十年未见,但让人闻风丧胆的沈未然在沈南一面前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威慑力。九安山其他人要是看到沈未然这个表情,早就缩起脖子躲得远远的了,但沈南一却是两手一摊无辜地看着沈未然。
“南儿,你先回去,我帮…”沈未然叫住姜佑南向她解释,差点不小心脱口而出沈南一的名字。
“阿问,你们叫我阿问就好了,我在家时父母兄长都是这样叫我的。”沈南一适时地接过了沈未然的话,但说话时却是一直看着姜佑南,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是只想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阿问?”姜佑南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轻声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仿佛还有一丝心痛。
沈南一已经太久没听过母亲呼他的名字,母亲这一声真实的呼唤让他心中涌出一阵酸涩之感。
沈南一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出卖他的身份,沈未然见状马上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果断出声打断了他两人之间这奇怪的气场,“我帮阿问去接一下他的朋友。”
姜佑南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听了沈未然的话还是轻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等你。”
沈南一恋恋不舍地盯着姜佑南离去的背影,要不是担心沈未然过去的时候可能直接把哥哥和林与尘几人全部打下山崖,他只想让父亲一个人去找他们,自己则跟着母亲一起回去。
母亲现在失忆了与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从前的她脸上绝不会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对他的关心。
第79章
直到姜佑南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沈南一和沈未然才双双收回了注视的目光。
姜佑南的离开,让沈南一总算能够光明正大地询问沈未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过脸去,先是仔细打量着父亲。
沈未然虽被人称作魔头,但仅凭相貌却很难让人将他与魔头二字联系起来。他长相俊美, 身材修长, 眉眼深邃夺目, 若不是眼中视一切如无物的冷漠泄露了他的本性,不知有多少人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沈南一看着他,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十年未见, 父亲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仍是如此丰神俊朗。就连那睥睨一切的眼神, 都没有任何变化, 换言之, 还是那么自大。
明明未曾变化, 更应该感到熟悉才对,可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也许是因为心中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而沈未然此时也在看沈南一。沈南一小时候跟姜佑南长得极其相像, 现在大了反而没那么像了, 不熟悉的人很难一眼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沈未然还是第一眼就发现了两人的眉眼相似,并立刻认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 沈南一终于把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深吸一口气, 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爹,我当时明明看到你中了毒, 然后被娘亲刺伤断了气。为何现在你们会在这里?娘亲又是怎么失忆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沈未然却好像没有解释的打算, 不光轻描淡写将此事一笔带过,还想让沈南一早点离开。
“事情就如你所见, 我与你娘亲在此处隐居多年,就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们现在的生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来了,你想见她我也不好拦着。可你也见到你娘亲现在的情况,为免引她忆起往事,你最好不要久留。”
以沈未然刚刚看到的沈南一的表现,他要是再留下来长点时间,绝对会露出马脚。他好不容易才瞒住了姜佑南这一切,让她忘记了曾经药王谷的仇恨,如果因为沈南一的出现,让她再次回忆起什么,沈未然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在沈未然的心中,姜佑南比任何人都重要。况且,他认为这么多年来沈南一没有他们两人在身边,也已经过来。此时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就更不需要他们了。
沈未然从来冷心薄情,就连对沈南一,也是因为是姜佑南为他所生,他才会这么珍视疼爱,自然不能理解沈南一对父母感情的渴望。
沈南一却因为头一次被他爹这样冷淡对待,一下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能有机会再见父母,更没想到再见时父亲会这般对他。
“你知不知道你们俩人去世后我做了好久的噩梦?每一次都梦到你和我娘躺在血泊中,无论我怎么叫你们,你们都不醒。现在好不容易重新看到你们,看到娘亲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你又要赶我走?是不是你的眼中只有娘亲,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沈未然,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沈南一越讲越感到委屈,他咬着唇,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偏偏又要倔强地转过身去,用袖子抹去眼泪。
突然看儿子这样强忍着眼泪的样子,沈未然好像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确实有点过分了。他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沈南一,然后抱住了他。
沈南一一开始还有些生气,挣扎着推开沈未然,直到沈未然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虽然动作看起来十分生疏,但总算让沈南一安静下来。
“爹——”沈南一把头埋在沈未然的肩膀上,这一声呼唤包含了这十年的想念和委屈。
“阿问,”沈未然松开了手,替他拭去眼泪,“看到你已经这么大了,我感到很欣慰。我怎么会不在乎你?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知道的,爹爹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任何事情,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去药王谷夺取神农丹。但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我知道解不开你娘的心结,为了让她不再为难她自己,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
“来到这里后我第一次在你娘亲的脸上看到那么真心的笑容。难道你还想让她回忆起过去,再次变成那个样子吗?”
沈南一被他问得沉默了。在九安山上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他十分清楚,心中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母亲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虽然从不大吵大闹,但永远不是在侍弄花花草草,就是在研制各种药物,对于所有人的接近都表现得冷淡无比,仿佛活在与他们不同的世界。沈南一一直觉得,恐怕母亲看待她养的一株草都比自己重要。
“可是…”沈南一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父亲来说他得到了一个不再对他充满仇恨的妻子,可这种欺骗换来的恩爱假象对母亲公平吗?他心中某个角落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疑问,但很快脑海中浮现出的母亲方才的笑颜,把这小小的疑问很快驱散了。
******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是不是?你和娘亲的假死,还有娘亲的失忆也是你蓄谋已久的,我曾经在山洞中看到的那一片忘忧花就是你的计划,对吗?”
回忆起以前的种种,沈南一发现,原来父亲想抛下他早就有迹可循。
姜佑南中的就是忘川之毒,而那些忘忧花也的确是他为了制作忘川特意种植的。被沈南一如此质问,沈未然也无话可说。
“你们假死之事就连管姨和卓叔都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哪怕是告诉我你们还活着,我也不会那么难过。若不是管姨告诉我来此处寻找,我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沈南一总算明白管蘅为什么让他过来这里寻找什么神医了。就连管姨都会怜惜自己,不忍自己伤心难受,为何他的父亲在走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过他一个孩童骤然失去双亲该会如何难过?
“管蘅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知道是管蘅所为之后,沈未然脸色一沉,眼底浮起一层怒火。
如果不是两人假死之后必须有人善后,沈未然也不想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而在两人离开后,他又因为担心沈南一,这才不得不把儿子托付给管蘅两人,并留下了传递消息的办法。
由于他交代过,若非与沈南一安危有关的事,不允许管卓二人打扰他,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二人甚少联系他。而他只留下了传信之法,并未告诉他们自己的所在之地。
现在看来管蘅这是想办法通过传信的鹰隼偷偷找到了他与姜佑南的隐居之地。这要是在以前,管卓两人这样的抗命之举,足够他们丢掉性命了。
“这么多年管姨和卓叔尽心尽力替我打理九安山,对我的照顾就如己出,你不感谢就罢了,竟还怪责他们?!若是管姨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瞒着我一辈子?”
本就因为沈未然的欺骗既生气又难过的沈南一,听到他这怪罪的语气后更加不满。
沈未然自知理亏,看儿子这又愤怒又委屈的眼神,不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过心中却是庆幸起当初自己的安排。
果然,阿问还和小时候一样,只要谁对他好一点他对谁都真心以待,完全没有人心险恶的观念。还好他临走之时替他解决了最大的两个隐患。
但转念一想又觉蹊跷,无缘无故管蘅怎么会让阿问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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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蘅让你前来,可是你们遇到了什么难事?”
沈未然询问这话除了关心沈南一,也是为了弄清楚他的来意,提前有个准备,以便回去之后同姜佑南解释,也免得不小心泄露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他既已转移了话题,沈南一也不再追着刚刚的问题不放。他算是发现了,父亲对抛下他这件事根本不觉得有任何错。对一个没有愧疚之感的人去质问再多,也得不到满意的回答。
虽是这么想,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伤心,于是怏怏地答道:“是为了医治我当年因为误服了娘亲下给你的毒,而造成的气海损伤。”
对于他一直苦恼的事,沈未然却是不以为然,“虽然你因为气海受损无法修习内力,但有我传授给你的星河萦回,除了我,在这江湖上你同任何人都有一战之力。况且还有什么沈不知沈不灼两人在,你身上的伤治不治都无妨,何必担心这些。”
沈南一的安全相关,沈未然早就考虑妥当。唯一能够抵挡星河萦回这一招的只有沈不知和沈不灼,所以为了牵制他二人,沈未然想出了无相符这一招,然后分别给他们种下。
“我想治好气海损伤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把无相功练至最高一层,这样就可以完全解开大哥和二哥身上的无相符了。”
沈南一解释起来深感无力,不管是始作俑者,还是受害者,真就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这样看起来,大哥二哥才是父亲亲生的,他与他们简直格格不入。
“为什么?”沈未然皱起了眉,仍是相当不解,“虽然治好了你的气海损伤后,以你的天资不出多时,在功夫一道上就可以超越他们,但那样毕竟还要时间。你现在有无相符在手,他们两人也不敢不从,这样不是更简单,何必多此一举?”
沈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浑然不觉自己这样的想法和安排有什么错。
“为什么?”沈南一气极反笑,“因为你可以冷血无情,不把我们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上,但是我却做不到像你一样!我不想这样对待两个真心爱护我的亲人,也没必要通过这种卑鄙的方法控制他们!”
对于沈南一的指责,沈未然却是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除了姜佑南,他从不在乎任何人对他的评价。
不过,他还是伸手敲了一下沈南一的额头,说道:“阿问你这个没良心的,爹爹没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但什么时候没把你放在心上了?”
沈南一摸了摸额头有些愣神,沈未然的动作并不重,却让他仿佛回到了儿时。
“那你为何不让我知道你们还活着?”绕来绕去,沈南一还是解不开这个心结,非要得到一个解释。
“你那时才多大?若是让你知道了,你怎么可能安心留在九安山。”
“那就带我一起来不就可以了?你是怎么跟娘亲说的,难道就不能多一个我吗?娘亲本来就不喜欢我,现在更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沈南一眼神落寞地低下了头。
“傻瓜,你娘亲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她那时候只是因为…”沈未然也很久没有想起过曾经与姜佑南在九安山的日子,说到这里时顿住了,话中充满了苦涩。
“我不是几岁小孩了,爹爹你没必要这样哄骗我。”沈南一的手抚上腰间的伤口上。他也很想相信,可是不管是腰上的剑伤还是那个据说可以治疗他气海之伤的药方,都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怎么会是哄骗,你娘亲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不喜欢我。”沈未然苦笑道:“你刚生下来时,只要有一点小病,她都是彻夜不眠地照顾你,你一哭她就担心不已,这些只是你不曾知道而已。可等你越来越大,她害怕自己对你的感情控制不住,又觉心中愧对你的外祖,这才故意冷落疏远你。”
若真是一个被姜佑南厌弃的孩子,沈未然又能有多少真心对他好呢?
“至于当年你腰上的伤,那个伤口只要再往上几寸,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你娘亲还是心软了。我那时不带上你也是因为你的伤必须好好休养。”
“真的吗?”沈南一还是第一次知道母亲对自己也有过这样关心爱护的时候,露出欣喜之色,但很快又因为害怕失望而消失。
至于父亲所说的这个不带他的理由,虽然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但这个理由似乎给了他一个安慰自己的借口,让他不至于那么难受了。
“当然是真的,除了假死之事,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也就沈南一敢这么质疑他了。
这话沈未然还真不是骗沈南一。其实沈未然当年并非没有想过带着沈南一一起离开,但是当时三人都受了伤,尤其是沈南一,因为年纪还太小,伤虽然没到致命的程度,但还是必须好好地静养,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来到此地后,哪怕姜佑南已经吃了忘川,忘记了一切前尘往事,可她还是挂念着孩子。很多次梦中醒来姜佑南都问自己,他们两人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孩子,孩子是不是受了伤。因为她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小孩浑身是血叫她娘亲。
这种母子之间的感情是切不断的,沈未然也因此十分担心,她一旦知道了沈南一的存在后,会想起更多事情,于是决定隐瞒一切。
“那你刚刚为什么又要赶我走?现在我可没受伤了,怎么就不能让我跟娘亲多待一会儿?”沈南一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未然。
这个理由让沈未然一时无法反驳,也因为不忍心看到儿子这可怜的模样,沈未然心软答应了。
“好了,只要你不露出马脚引起你娘的怀疑,我答应你可以待久一点,现在可以去找你那位朋友吗?”沈未然不想让姜佑南等太久。
沈南一听到他答应,马上眼睛一亮。
“当然,不过等我先放个信号弹。”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他刚刚跳下来的地方,他总算记起来与沈不灼的约定。
想到这沈南一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等下见到哥哥们铁定又要被两人念叨许久,说不定现在两人已经责怪上他了。
“放什么信号弹。”沈未然不屑地瞟了一眼沈南一拿出来的东西,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向上跃起。
几乎没有看到他脚上用力,沈南一就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风捧起来的羽毛,轻盈地往上面飘动。
这悬崖峭壁对他们来说是轻功也难以逾越的高度,但沈未然却如履平地。沈南一呆呆地看着他爹带着他毫不费力地不断攀升,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当初在九安山教他轻功时他爹也没见这么厉害。
所以,到底是自己资质太愚钝了,还是他爹当初藏私了?他们练的真的是同一种轻功吗?
沈南一看着沈未然,眼中充满大大的疑问。
也因为被他爹的轻功震惊到了,他完全忘记了跟他解释上面的朋友不止一人,并且还有两个他或许不太想见到的人。
第80章
见到大哥二哥的时候, 沈南一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跟父亲解释了。偷偷瞄了一下父亲的脸色,发现果不其然,第一眼见到两个哥哥的时候, 父亲就沉下了脸。
而沈不知和沈不灼两人也在见到沈未然的第一时间就摆出了防备的姿势。
大概是沈未然从前的无所不能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他们两人再见到沈未然时, 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疑惑为什么他还活着,而是看他脸色有变,立刻握住手中的武器, 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不过三人谁都没有动,而是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沈南一。沈未然最先开口:“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南一因为先前没有及时说明, 带着几分做错事的愧色朝沈未然讨好一笑:“大哥二哥不放心, 陪我一起过来寻医。”
沈未然脸上的不悦还是没有放下, 皱起眉斜眼瞧了一眼沈不知两人, 斩钉截铁道:“让他们回去。”
当初去药王谷寻找神农丹就是沈不灼的母亲提议,而在屠戮药王谷的事件中, 他们两人的母亲更是参与不少。虽然说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沈未然, 但姜佑南在报仇的时候也没有放过她们二人。
因这两人与姜佑南都有着杀母之仇, 现在沈未然自然不愿意放他们进谷,也是怕二人突生事端, 对姜佑南做出什么不利之举。
此刻沈不知和沈不灼的心情则更加复杂,乍见沈未然, 就连一向冷静自若,遇任何事情都面色不改的沈不知, 都掩盖不住脸上的异样。
不过他和沈不灼看到沈未然自然不是欣喜他还活着, 而是对他还活着这件事充满了警惕。
三人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让林与尘和宋祈安看得一头雾水。
他们并不认识沈未然, 两人看到沈南一与沈未然讲话时的态度,还莫名其妙为何就下去的这一阵工夫,两人就这么熟络了。
好在有人先替他们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阿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不知一边紧盯着沈未然的动作,一边向沈南一询问。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向沈不知两人解释,而是安抚沈未然,否则看这架势,三人一定要打起来不可。
所以沈南一没有回答沈不知的话,而是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沈未然:“我保证大哥二哥绝不会多说什么。”
都到了这里,他总不能把大哥和二哥打发回去,再者,这两人也必定是不会答应的。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沈不知二人,从两人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他们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时候把沈南一一个人丢下,独自面对行事作风几近疯狂的沈未然。
沈南一说完后,沈未然仿佛在考虑是否同意,他眼睛在沈不知两人的脸上扫过,最后才回到沈南一的身上。
就在沈南一以为他下一刻就要答应的时候,沈未然突然发难,扬手空手朝沈不知两人拍了过去。
林与尘第一时间抓住宋祈安的后背,带他一起退回了山洞当中,免得两人遭受池鱼之殃。
沈不知和沈不灼也早有准备,反应非常迅速,在沈未然抬手的那一刻两人立即抽出了武器,联手抵挡他的攻击。
洞口这狭小的空间本就只够容纳几个人站立,现下三人缠斗在一起,几乎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可他们三人不管是轻功还是武功,都以快见长,沈南一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掌风和剑气涌动,三人身影交错,两个哥哥时不时惊险地踩在边缘探出大半个身子又一个空翻回来,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就在他要出声制止父亲的时候,惊险的一幕发生了。沈未然趁着两人一个不备,一人一掌竟把两人双双打落到崖下。
“爹!”
沈南一双目圆睁,一边探出头去看,一边急得朝沈未然大喊。
他下去过才知道这个高度有多高,中间没有落脚点支撑的情况下,很难施展轻功。像这样直接摔下去,就算用内力护住心脉侥幸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爹?你爹不是…”林与尘和宋祈安还是听到他的这声称呼都被震惊了。
沈南一现在自然没空向两人解释,他神色焦急,一把抓住沈未然的袖子,示意他赶快救人。
“他们若只有这么点能耐,死了也就死了。”沈未然却仍是不屑地一声嗤笑。
“你没把他们当儿子,我可把他们当亲兄长!”沈南一气极,丢下这句话后顾不得那么多立刻跳了下去。
“你犯什么傻?”沈未然见他跳下去,立刻紧张起来。随后头也不回一挥手,一股强大的内力卷起林与尘和宋祈安二人同时向下。
******
等到几人安然落地,沈未然立刻走到沈南一面前,板着脸教训他:“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学乖?爹爹教你的全忘了?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你刚才跳下去有什么用?”
沈南一缩了缩脖子,嘟囔着反驳道:“谁叫你一言不合,哦,不是,连一言都没有,就动起手来,我这不是怕他们受伤嘛。”
刚才两个哥哥掉下去,他是真的被吓到了。还好两人的武器都是神兵利器,沈南一下来时发现两人的剑和扇都插在石壁中,给了他们缓冲的空间,这才顺利借着轻功下来。
“我说了,这点能耐都没有的话,留着他们也是无用。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的?”沈未然眉峰一挑。十年未见,两人功夫若是如此不堪,谈什么保护沈南一?
对于他这丧心病狂的发言,沈不知两人不仅没有任何反对,还对沈南一不满道:“阿问你刚才那样做太冒险了,以后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做了。”
看着想法如此扭曲的三人,沈南一发出了一声无能为力的轻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宋祈安到现在为止还是糊里糊涂,他看了看沈未然,有看了看沈南一,发出了疑问。
沈南一总算注意到了完全不知情的他和林与尘。于是将先前如何遇到父母的事情解释给几人听。
说完又向沈未然介绍自己交的这两个朋友。
从前在九安山时,沈未然就是眼里只有姜佑南和沈南一母子二人。就连沈不知和沈不灼在他看来都跟陌生人无异,对于林与尘和宋祈安他自然更不在乎了。
在沈南一介绍完后,他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其他四人,然后出言警告道:“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趁早离开。谁要是敢在这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说到不客气几个字时,沈未然双眸冷冷一眯,杀意迅速在眼底蔓延。感受到这冰冷杀意的林宋二人立刻明白了他这个不客气并不是随便说说。
从来行事随心所欲的沈未然能说出这样先礼后兵的话,已经是看在沈南一的份上格外收敛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只回头对沈南一丢下一句“快点走吧,你娘还在等着。”就拂袖离去了。
沈南一熟悉沈未然的脾气秉性,只能无可奈何地叫还没反应过来的林宋二人跟上。
“阿问,沈未然为什么还活着?”沈不知一边盯着沈未然的背影,一边神色严肃地询问弟弟。
刚才沈南一只说了,他下来之后就遇到了两人,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们两人还活着。至于林宋二人就更不懂沈未然的警告究竟是何含义了。
沈南一连忙将母亲失忆之事告诉哥哥们,若真是让他们说错了话,就连自己也劝不住父亲了。
“爹也没有跟我说得太仔细,我只知道他们当初是假死,然后隐居在此地。我娘现在因为失忆,忘记了从前的一切,连我都不认识了。所以你们一定不要在我娘面前说错话叫破我爹的身份,以及透露我与她的关系。否则若是惹到了我爹…”
后面的话沈南一没有再说完,而是看向了沈不知和沈不灼。
林与尘他们本就不认识二人,对无极宗之事也了解得没那么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有两个哥哥,就怕他们一个不慎说漏了嘴。
沈不知两人朝他点了点头。在摸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他们原本也不打算冒险去做什么。
沈南一这才放下心来。
******
几人跟在沈未然的后面,一边走着,沈南一随意一转头,就看见宋祈安正死死盯着沈未然的背影。
想到宋祈安的师门,他害怕宋祈安知道沈未然还活着,又想起了报仇之事,连忙来到宋祈安的身边。
沈南一一把抓住宋祈安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不管你师傅的仇你想怎么报,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没有万全的把握,千万别对我爹动手。他一出手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沈南一不是劝他不要报仇,而是劝他报仇一定要有把握。
宋祈安也明白了他的好意,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自寻死路的。不过,他的内力怎会如此深厚?”
他不是想报仇,而是发现了自己现在与沈未然的差距。他还在为刚刚沈未然释放杀气时感受到的那股威压而后怕。
归元门的功夫于内力修炼上本就事半功倍,而他从小就心无旁骛只修习内力,后来还得了师傅传给他的毕生功力,再加上他在山中吃过能使人增加内力的灵药,可以说他的内力之深,整个江湖都难有匹敌之人。
事实也是,从他初入江湖以来,还没有碰到过比他内力更深厚的人。
可现在沈未然仅仅随意放出的一个警告就能让他感受到极其强烈的威压。这种对杀气如实质般收放自如的控制,没有深厚的内力支撑是绝对不可能的。宋祈安通过这短短的一面就判断出沈未然的内力应该在他之上。
“你以为只有你有那么多奇遇吗?也不想想我爹他15岁就能够称霸天下,除了天赋异禀,当然是得到过不少的宝物。”沈南一说这话时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酸溜溜的,可没办法,他心里就是这么酸。凭什么他好不容易找到些什么灵药都是几十年后才能用。
“你百毒不侵难道还不够?”林与尘大概是想安慰他,虽然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嫌他人心不足。
“那是我娘的功劳。”沈南一撇嘴。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的实力吗?”一旁的宋祈安没有听他们俩说话,而是看着沈未然的背影自言自语。
这样毫不在乎背对着几个带着敌意的人,只能是因为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无惧一切偷袭之举。
“什么叫真正的天下第一?你这话什么意思?”沈南一感到自己被侮辱了。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好像是在讽刺曾经位列天榜第一的他。
“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宋祈安看他眼神有些危险,就算真是这种意思也要赶紧否认。
沈南一还是充满怀疑地看着他。
就在两人来来回回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前面沈未然突然停下了脚步,叫着沈南一的名字:“阿问,你过来。”
沈南一这才放过宋祈安,快步走到了沈未然的身边。
“爹,怎么了?”
沈未然一听到他第一个字,就皱起了眉,然后立刻叮嘱道:“见到你娘可别叫错。你记好了,待会儿你要是叫错一个字,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你就别想说话了。”
沈未然这意思是沈南一要是控制不住说错话,他就直接封了他的哑穴让他干脆什么都别说。
可是沈南一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沈未然和姜佑南居住的房子前。沈南一看到姜佑南正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站在木屋前迎接他们。
这一刻时光仿佛重合,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在九安山上,自己从外面玩耍归来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听到他的喊声后会转身来看他,只是那个时候的母亲从来没有向他展露过这样温柔又灿烂的笑容。
一旁的沈不知和沈不灼虽然已经听沈南一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两人在九安山上其实甚少见到姜佑南,这其中有姜佑南自己的原因,也有沈未然可刻意安排的原因。除了偶尔因为沈南一的存在,他们与姜佑南见过几面,其余时候,姜佑南都是深居简出极少露面。
但就是这寥寥数面,两人也能看出这个姜佑南与以前有多大差别。
沈不知和沈不灼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沈不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很快又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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