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人形，爬不动这陡峭的山壁。
化成兽形，背不稳背篓。
在人形上刚刚好的背带，对于兽形豹崽子的前臂来说，就有些松松垮垮的。顾斑一个前倾，土豆就会滚出来。
豹崽欲哭无泪，圆圆的小耳朵微微颤抖，这就是所谓的“拿起砖头，无法拥抱你，放下砖头，无法养你”吗？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开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先别摆，宝宝！你胸前的兽皮比较宽松，是不是能兜些东西？】
顾斑眨巴眨巴眼，低头看了眼自己人形态依旧贫瘠的前胸，她更想哭了。
这都是些什么军师？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忧的，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四五的年岁，再加上长期挨饿受欺凌，还没有开始发育。
但一双小脸却残余了些可怜的婴儿肥，眼睛水润润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顾斑忍住泪花，没有选择这自取其辱的方式，转而将包裹土豆的竹条拆散了。
她将几根竹条穿过竹篓的缝隙，随后将竹条的两端拽到身前，稳稳地捆在腰身上。
这下倒是正好，顾斑变成兽形，发现只要不用力俯下身子，背篓的东西就不会被颠出来。
【还是崽崽聪明。】
顾斑微微咧嘴，小豹脸上细碎斑点形成的纹路在额头上铺成一片，像银白雪地上的小小足迹，
她胡须轻轻抖动，柔软的肉垫悄无声息，很快爬上了山岩。
大平台近在咫尺，火光摇曳，隔着几米的高度，影影绰绰地晃着顾斑的眼，油脂被炙烤的香味传来，勾的人魂都快丢了。
豹崽子肚子咕咕直叫，她嘴馋地舔了舔鼻尖，有些怨恨这过于灵敏地嗅觉。
再往前几步，她突然听见了一个浑厚粗犷的声音。
“祭司，斑弱小无能，好吃懒做，又是部落里最废物的雌兽人，今日不仅吃了您的供奉，还伤了我的儿。”
“这次，您可不能再包庇她了。”
豹崽动了动圆圆的小耳朵。
这是要列自己的罪状了。
她颇有不忿，什么好吃懒做，明明是没的吃，当然没力气干活了。
再说，那劳什子族长的熊孩子，拽我尾巴还踢我，打他两下怎么了？
不知不觉间，豹豹的爪子抬起，握成了一个圆圆的小拳头。
哎呀，拳头自己硬了。
顾斑怕弄出动静来，慌忙舔了舔小拳头，又放下了。
她悄无声息，弹幕却热络起来，在她眼前一条一条地滚珠一般，让人眼花缭乱，都在替顾斑鸣不平。
【当个族长你是心高气傲，等我崽发火你就生死难料！】
【我给大家学个狗叫：“这次，您可不能再包庇她了~”】
看着这一条条阴阳怪气的弹幕，豹崽最终把拳头塞到了嘴巴里，堵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虽然网友的评论很好笑，但像这种时候，就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视野，有些难以看清东西。
于是趁着空闲，顾斑无师自通地调整了界面的设置按钮，将弹幕归到了视野上方。
经历长长的沉默后，祭司终于发了话。
他年纪应当很大了，沉厚的嗓音拖沓缓慢，时不时有卡在喉咙的格格声音，像是含着一口浓痰。
“她被人遗弃在部落时，兽神曾降下启示，从远方而来的白兽终将带来福泽。”
族长当即反驳。
“可她皮毛白得晃眼，跟随部落捕猎会拖后腿。又是雌兽人，没力量，也不能生兽崽，凭什么带来福泽？”
顾斑表情古怪，这个世界，雌兽人不能生育，那难道是雄兽人生吗？
倒还不错。
“部落养了她十五年，她却完全不能回报。”
似乎是祭司有所动摇，族长一条一条地乘胜追击。
“说不定兽神的启示，指的是其他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留着也是浪费肉和盐石。”
终于，祭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由你吧，你打算怎么处置？”
族长得偿所愿，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痛揍一顿，再不给食水，若她能活到初雪落下，就拿她当作部落过冬的粮食。”
好歹毒的手段。
豹崽吓得咬了嘴里的拳头，疼得一抽。。
弹幕更是一连串卧槽。
【慎刑司需要你这种人才！】
【来给我看门吧，当狗还是你在行。】
还是有几个靠谱的弹幕。
【崽崽快跑吧，这部落根本不想给你活路，待会儿回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斑顿觉有理，这个世界的疼痛感是真实存在的，死了说不定现实世界也跟着会死。
豹崽皱了皱鼻头，不敢冒险，准备蹑手蹑脚地爬下山岩，逃离这个想吃她的部落。
可大概是烤肉的香味有些散去，有人发出重重的嗅闻的声音，随机大声道。
“族长，那边有人！”
脚步声立刻响起，分明是朝着这边的。
该死。
顾斑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火光由远及近，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壮男子举着火把走来，冲着山岩小路探头一望，正正好好撞见一条拖着长尾准备逃跑的豹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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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拎着尾巴扔到地面的滋味并不好受。
顾斑蜷成了一个银白毛团，在地面上滚了好几下，才减轻了缓冲，连身后背篓都有些变形了。
想到里面的土豆种子，顾斑心疼不已。
弹幕也一时之间炸了，骂人的话烟花缭乱。
【我xxxxxx】
【死老牛你是不是想被做成牛皮糖了？】
好在顾斑刚刚在山崖下就设置好了弹幕防遮挡，视线很清晰。
这个平台夜间并非像白天那般热闹，那个揪她上来的牛兽人和一个长眉白发的老兽人正交换着眼神。那老兽人顶着山羊角，角上堆积满了硬质，他老得连脸上的皮肤都大片下坠堆积，穿着各种缀满骨头的兽皮，坐在铺满兽皮的树桩上一动不动。
这两位想来就是这个部落的族长和祭司，他们身后都跟了两个精健壮实的兽人。
顾斑一眼就明白了刚才为什么暴露了气味，公牛族长身后的一个兽人，长了一对耷拉下来的狗耳朵，身后的短短的狗尾不住地摇摆。
【这老黑牛和老菜帮子打算干什么坏事！】
弹幕冷不丁地飘过一句。
完了。
顾斑的疼痛劲已经过去，看着弹幕起的绰号，她又想笑了。
她紧抿豹嘴，努力憋回笑意，变回了人形。
既然祭司说过兽神的旨意，族长也表示她这些年都受了祭司的包庇，那说明，祭司对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眼下只能让祭司再次看见她身上的价值，将她认作兽神的福泽。
顾斑卸下身后的背篓，趴伏在地，向着祭司奉出了竹背篓。
“老菜帮——啊不，祭司，我已知错，下山反省时，兽神下凡降临，亲自指引我编织如此神器。”
族长眉头一皱，那白发白须的老祭司却动了一下，微微前倾身子，接过了背篓。
【他接了他接了，宝宝，让这群野猪看看什么是细糠！】
顾斑一看有门，迅速在肚子里编了一串故事，顺带着将背篓的用处吹得天花乱坠。
“跑下山后，我就后悔了，在林中自责地哭，我不该偷吃，不该伤人。”
顾斑偷偷瞄了公牛族长一眼，见他脸色依旧冷硬，就放弃了获得谅解的期望，继续随口胡诌。
“突然金光闪现，兽神降临，他浑身都是金色的羽毛，背后长了一对翅膀，身下是四只羊蹄，他温柔却无声，手指一点，树木瞬间轰然倒下，他捡起，敲了敲树干，树皮纷纷飘落……”
追求力量，这是在兽世最本能的欲望，而何况是神祗的力量。
听着顾斑口中描述的兽神，山羊祭司面上出现如痴如醉的表情，公牛族长面色也略有松动。
他们身后的年轻人已经按耐不住了，纷纷化为兽形虔诚地伏在地上。
【哇，看来宝宝有时候也狡猾狡猾的嘞。】
【不像小雪豹，像是小狐狸。】
顾斑眨眨眼，无辜的面容格外可信，弯成s形的尾巴却在身后得意地微微摇晃。
她心底暗中窃喜，继续垂着眼，板着声音，继续装神弄鬼。
“兽神手把手地教给我编织的手法，他没有张开嘴巴，我却听见了他的声音，他说，我以后要为他向部落传授技艺，让所有人吃饱穿暖。”
闻言，所有人的脸上露出向往。
部落每年都有一批人冻饿而死，真的会有吃饱穿暖的一天吗？
“有了此物，部落采集与运输就会方便许多，取代了兽皮袋，就会有更多的兽皮空闲下来，关键是……”
顾斑神神秘秘地欲言又止。
这个世界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卖关子。
祭司立刻上了钩，急迫地前倾身子，顾斑甚至能听到他老骨头嘎嘣嘎嘣的声音。
他看向顾斑的眼神迫切而敬畏。
“是什么？”
“兽神指明了，下次供奉要用此物来承装，不沾尘土，以示尊敬。”
祭司看向手中的竹背篓，顿时觉得随处可见的青绿色变得金光闪闪。
他将背篓翻了个个儿，几个圆溜溜的土豆滚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顾斑：……
她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生怕祭司和族长一抬脚，将土豆踹飞了出去。
祭司也吓了一跳，他惶恐地抬眼，其他人也畏缩着看向了顾斑。
“我不会破坏了兽神的恩赐吧？”
顾斑见他们这么想，便放松了些。
“并非如此，是我为了试用兽神赐下的这个竹筐，所以在其中放的土疙瘩。”
顾斑嘴上这么说，却已经眼疾手快地捡起这些土豆，将它们塞进胸前的兽皮里。
祭司却有些不满。
“兽神的恩赐，怎么能用这些灰扑扑的土疙瘩来试？”
顾斑挨了训也依旧乖乖点头。
这个部落手段残忍，心胸狭隘，还想吃掉她，并不值得信任，她不打算在这个部落久留。
而要加入其他部落，土豆就是最好的见面礼。
因此土豆的用途，绝不能让这群兽人知道。
祭司和族长的视线完全被那个并不精致的竹篓吸引，显然是对顾斑胡诌的那套信了大半。
“既是兽神教你，那你可有学会？”
祭司脸不红心不跳地拿走了竹篓，交给了他身边的雌兽人。
弹幕见了又是一阵揶揄。
【这就私吞了？老菜帮子臭不要脸。】
还有人感叹。
【没想到兽神这一套这么管用，以后对这群老头子不是手拿把掐？】
顾斑眼珠一转，故意脚下一软，趴在地上，尾巴也耷拉下来，对着祭司有气无力道。
“兽神的知识直接进入我的脑海，消耗了不少力气，我现在快饿死了。”
祭司立刻对着身旁的雌兽人说道：“去拿肉和果子过来。”
公牛族长显然是心里还憋着气，他恶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斑，转而对着祭司不满道。
“祭司——”
弹幕学着他的语气，继续阴阳怪气。
【祭司~】
【祭司（尔康手）~】
祭司这次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决。
“暴，这是兽神的旨意。”
一句话，就让族长闭了嘴，他没再说什么。
很快，果子和烤肉被拿到了面前，那雌兽人还带来了几块粉色的小石片。
肉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大腿肉，用木棍串好，被烤的焦香，让人几欲流口水。
顾斑迫不及待地咬上了一大口，顿时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报吃。
自己早上绝对是饿得失心疯了，才会觉得这烤肉好吃。
肉腥得要命，连一点咸淡都没有，外面焦糊的地方发苦，里面却还没有熟透。
弹幕焦急询问。
【崽啊怎么了？他们给你下毒了？】
【我就知道那老黑牛不安好心！】
【呆，呆交不？】
察觉到了顾斑脸上的表情，那个雌兽人轻轻笑了一声，拿起一块粉红的小石片，塞进顾斑的手里。
她皮肤黝黑，身材热辣，声音却轻柔。
“斑，你忘记舔盐石了。”
顾斑直愣愣地看着石片，舔了一口，再去吃肉。
还是又腥又生的味道，还多了盐石的一股苦味。
顾斑硬着头皮，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又吃了两口，还是放下了肉，拿起了地上的果子。
出人意料的是，果子倒是滋味酸甜，皮薄肉厚。
两个果子下肚，肚子依旧很饿，但身体好歹多了些力气。
山羊祭司早就迫不及待了，他睁着一双浑浊不清的眼，身体向前探，长长的胡须垂落在地。
“现在呢，快将兽神的恩赐传授给我们！”
“可以倒是可以。”顾斑有些不满足地舔舔嘴角：“但是眼下没有编织的竹皮，我教了，你们也做不出来。”
“你！”
族长暴见顾斑骗吃骗喝，气的脑顶发烟，但碍于祭司在场，他也只是狠狠地瞪了顾斑一眼。
山羊祭司还算有点耐心和城府，他脸上不悲不喜，摸了摸竹篓，只点头。
“是山下节节树的外皮，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叫人割好，你去教给部落里的亚兽人。”
山羊的瞳孔是横着的，像黑洞洞的锁眼，又冷又贪婪，他紧紧盯着顾斑。
“但要是兽神的旨意出了一丝差错，我们山阴.部落会代他降下惩罚，用你的血向他赔罪。”
【老白菜帮子吓小孩啦！】
弹幕看热闹不嫌事大，
【去，崽崽，拔了他的毛，你就有新衣服了。】
“您放心。”顾斑站起身来，“不小心”被老山羊的胡子绊了一下，祭司被她这一下扯得一个趔趄，故弄玄虚的气势完全被打断了。
“等我睡个好觉，一定会把兽神的恩赐原封不动地转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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