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姜瓷宜已经近一周的时间没收到?程星的?来信。


    饶是姜瓷宜有耐心, 也?不免有些焦躁,便又寄了一封信给程星。


    信是昨日寄出的?, 夜里便失了眠,翌日起床时脸色不佳,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姜若辞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姜瓷宜推掉了,只说想一个人静静。


    拉了把竹椅坐在阳台上, 不得不说?,顾家宅院的?空气是真好,后?花园里的?花争奇斗艳得开, 草木茂盛,初春时节也?不觉得冷, 阳光晒着暖洋洋的?。


    姜瓷宜静着静着入了梦,不知过了多久醒来, 身上多了个小毯。


    阳光晒得她?只能眯着眼,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待在汀兰公馆。


    于是干脆起?身去开车,直接回?了汀兰公馆。


    从“程星”出事以后?, 程家人?顿时低调了许多, “程星”被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谈了一遍又一遍, 不少人?忌惮顾清秋,所以没人?敢嚼姜瓷宜的?舌根,只能隐晦地提几句。


    姜瓷宜偶尔跟许从适见?面,听她?这个不怎么关心圈内事的?人?聊几句, 就知道这件事的?传播力有多广。


    姜瓷宜还去见?过一次关琳敏, 她?消瘦了许多,家里供奉着一尊佛像, 大抵是为?了减轻“程星”的?罪孽,开始潜心礼佛。


    而汀兰公馆这边的?菲佣大多已经被遣散。


    跟“程星”离婚之时,汀兰公馆被分到?了她?名下,毕竟有之前签署的?离婚协议书在。


    不得不说?,程星算是给她?准备了万全之策。


    当时她?给出的?离婚协议书完全是对姜瓷宜倾斜的?。


    但汀兰公馆菲佣们?的?工资仍旧是由程家出,程子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可以随时回?来。”


    姜瓷宜回?来时,周姐正在厨房里切菜。


    听见?开门声?急急忙忙从厨房跑出来,一看见?姜瓷宜便红了眼,“小姐……”


    姜瓷宜跟她?打招呼,问她?的?近况,周姐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声?音却已经哽咽。


    “你继续忙你的?事吧,不用管我。”姜瓷宜说?。


    周姐看见?她?哪还能忙得下去,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为?服务程星和姜瓷宜的?,如今两个人?都不回?来住,她?这份工作也?就失去了意义。


    姜瓷宜看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但并不想问,直接上了楼。


    她?们?一起?住过的?卧室里仍旧有熟悉的?香味,周姐每天都会换床单被罩,顺带把房间打扫一遍,将房间的?花瓶里换上新的?花。


    午后?阳光洒进来,姜瓷宜拉开窗帘看着外边,脱掉鞋上了床。


    这张床跟顾家给她?配的?床比起?来,低了一个档次。


    但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床塌陷进去,恍惚中像是另一侧有人?躺着一样?。


    姜瓷宜微睁开眼,床另一侧是空的?,没能看见?她?以前一睁开眼就能看见?的?身影。


    心底闪过一阵失落,不一会儿?周姐敲房门,问她?要不要在这边吃午饭。


    姜瓷宜没睡好,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没有胃口,只回?了句:“不用。”


    周姐却在门口说?:“您最近都瘦了。”


    “我不饿。”姜瓷宜应了声?:“困了。”


    周姐便没再?敢打扰。


    但过了会儿?,周姐又敲门。


    姜瓷宜这次刚刚睡着,忽然被惊醒,整个人?都有点烦躁,坐起?来时眉头拧得很紧,声?音也?冷:“进来。”


    周姐推开门,喊了声?姜小姐后?便垂着头不讲话。


    “什么事?”姜瓷宜语气不善。


    她?从进门就看出了周姐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她?回?来是想安安静静待一会儿?的?,不想被人?打扰。


    周姐以前也?是个十分得体的?人?,今天不知为?何这么没眼色。


    姜瓷宜已然在崩溃发火的?边缘。


    姜瓷宜是出了名的?情绪稳定,在警署知道她?的?人?都得说?一句,性子冷是冷了点,但做事情认真负责,也?没脾气。


    许是以前被生活磋磨狠了,她?见?谁都冷冷清清的?,因为?不把对方放心上,所以也?很少出现这种愤怒的?情绪。


    也?就偶尔对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有点。


    但后?来她?父亲被她?亲手?送进监狱以后?,她?整个人?的?心态发生了质的?转变。


    已经没什么能挑拨到?她?的?情绪了。


    但最近不一样?,她?的?生活好像没发生什么变化,至少她?仍旧平稳地走?在自己那条路上,隐隐还有升职加薪的?趋势。


    甚至从小到?大让她?吃苦头最多的?男人?也?并非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是江港顾家的?女儿?,新的?家人?待她?也?极好。


    用郑舒晴的?话说?,“这种生活给我,我天天能从我三百平的?大床上笑?着醒来。”


    姜瓷宜当时只平静地笑?笑?。


    应当是让所有人?都艳羡的?生活,但只有姜瓷宜清楚地知道,她?最近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周姐没敢抬眼,知晓姜瓷宜动了怒气,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您和小姐养的?那两匹马,都病倒了,您……要看看吗?”


    姜瓷宜一怔,怒意顿时散了一半,:“请兽医了吗?”


    “兽医已经来看过了。”周姐说?:“先是那匹白马病了,总是病恹恹的?,后?来那匹黑马也?跟她?一样?了,兽医说?是心病。我觉着是不是因为?您和小姐没回?来,它们?思主……”


    周姐也?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姜瓷宜摁了摁眉心,转身找鞋下床,“兽医有没有说?还有多久的?寿命?”


    “没说?。”周姐回?答:“无法确定。”


    姜瓷宜跟周姐一同下楼去了后?院,它们?正卧在马厩里晒太阳,皮毛已然不如之前刚领回?来时明亮,看见?姜瓷宜后?黑马立刻站了起?来,就像是抖威风一样?甩了甩身上的?毛。


    但白马只是懒洋洋抬眼看了下,继续耷拉下眼皮。


    黑马还伸脚踹它,白马也?没动静。


    姜瓷宜把两匹马都牵了出来,挨个摸了摸,黑马好像更有活力,看见?她?也?更亲切一些。


    而白马一直都恹恹的?,确实像病了。


    姜瓷宜把它当人?,跟它说?:“要不我还是把你送回?马场?从哪来的?回?哪去?”


    白马也?有灵性,无力嘶吼一声?表示抗拒。


    “那你想去哪?”姜瓷宜知道它的?来历,作为?最出彩的?小马驹成为?陆琪的?生日礼物,结果输掉比赛,被主人?抛弃。


    估计心里也?一直没过了那道坎。


    姜瓷宜摸着它的?毛:“你还想去找陆琪吗?”


    听到?陆琪这个名字,白马突然抬起?前蹄,眼睛都亮了。


    姜瓷宜倏地笑?了:“你倒是念主,可惜了。”


    陆琪疯了。


    姜瓷宜还去看过,原本是不准备去的?,从顾清秋那听到?消息以后?她?只平静地说?:“看你怎么安排。”


    同时找律师开始进行诉讼,反正她?不可能原谅陆琪做过的?一切,无论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都得进去待几年。


    顾清秋也?没反对,只说?要打官司的?话她?来负责。


    陆琪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整个陆家氛围都很差,阴沉沉的?。


    当时姜瓷宜走?到?她?面前,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就是为?了测试她?有没有疯,没想到?陆琪被打完以后?只嘿嘿傻笑?,笑?完又要还手?,却被顾清秋拦住。


    陆琪用的?力气不小,顾清秋一弄就把她?推倒在地,她?就跟个小孩一样?立刻哭起?来。


    看上去还真的?像疯了。


    陆惜时站在一旁,她?也?知道是陆琪无理在先,所以之前一直没出声?,等陆琪嚎啕大哭起?来她?才低低唤了声?:“球球。”


    顾清秋侧眸看过去,目光复杂,收了手?站在一旁,却避开了和她?对视的?目光。


    姜瓷宜站在原地,仿佛刚才挑事那一巴掌不是她?打的?,淡漠又疏离地看着她?们?。


    “想必姜小姐也?看见?了,陆琪现在变成这样?是咎由自取,我们?陆家没什么好说?的?。”陆惜时问她?:“不知姜小姐能否就这样?放过她??”


    “陆惜时。”顾清秋皱着眉盯着她?看,眼前这人?逐渐变得陌生,从前她?可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且她?明知陆琪做错了,还要让姜瓷宜放过她??


    从前的?陆惜时,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她?一直是,但顾清秋没看清。


    时过境迁,顾清秋看着她?,忽地笑?了。


    不等陆惜时和她?说?话也?已经调整好情绪,语气凉薄:“陆小姐你在我这的?面子已经卖完了,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妹妹的??”


    陆惜时看向她?,沉下声?:“还请姜小姐,高抬贵手?。”


    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让陆惜时这样?的?天之骄女低头,一次又一次,怕是已经把她?的?自尊心碾碎在地上。


    可在场众人?,没人?买她?的?帐。


    就连顾清秋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冷声?道:“你有你要护的?人?,我也?得护着我的?家人?。陆小姐,不是只有你有妹妹。”


    她?残忍地碾碎陆惜时所有希冀:“阿姜不会高抬贵手?,我更不会。”


    陆惜时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快要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球球,我们?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已经走?到?了。”顾清秋彻底狠了心:“在你选择站在她?那边的?时候。”


    姜瓷宜倒是全程做壁上观,只在陆惜时和顾清秋对峙时,不经意看向陆琪,发现陆琪露出了很奸猾的?笑?。


    不像是真疯。


    但正常人?只要进了精神病院,不疯也?得疯。


    所以姜瓷宜只给陆琪的?未来两条路:精神病院或监狱。


    那天回?家的?路上,姜瓷宜在车上问顾清秋:“你有必要和她?闹那么僵吗?万一以后?复合呢?”


    顾清秋闻言微怔,没直接回?答,而是给她?讲了个故事。


    那时她?们?还在读书,陆惜时成绩好,长得漂亮,走?在哪里都一堆人?追捧,但她?一直都很清醒地活着,她?会在晚自习结束后?去喂流浪猫。


    有天流浪猫奄奄一息躺在草地上,正好那段时间学校里流传着有人?把流浪猫带回?宿舍虐待的?传闻,顾清秋便断言是对方做的?,而且刚好有个怀疑的?人?。


    顾清秋当下就要把对方约出来讨个公道,但陆惜时会阻止她?,会救猫会查真相。


    最后?查出来是流浪猫乱吃了东西。


    陆惜时跟顾清秋说?:“不能乱冤枉任何一个人?。”


    “那要真是他做的?呢?”顾清秋问。


    陆惜时说?:“那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每个人?都要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


    顾清秋在车上抽了一支烟,声?音带着几分哑:“我爱的?陆惜时已经变了。我爱她?,但无法认同她?现在的?理念,所以我们?只能形同陌路。”


    那是姜瓷宜第一次在顾清秋口中听见?爱这个词。


    也?听见?顾清秋苦笑?着说?:“散了的?,终究只能散了。回?不去的?。”


    姜瓷宜如今看着白马,还有站在一旁嘶鸣的?黑马,像是看见?了一对情侣。


    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终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我没办法把你送到?陆琪那。”姜瓷宜跟白马说?:“要么你回?马场,要么就在这。”


    白马继续蔫嗒嗒地回?到?马厩里。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姜瓷宜盯着白马看了会儿?,忽然想起?那天的?梦境。


    她?养过的?小狗变成了人?的?模样?,还出现在她?眼前问想不想见?到?程星。


    她?回?答了想,也?没见?到?。


    所以她?一直觉得那是一场虚无的?梦。


    是因为?她?太想念程星,潜意识里构建出的?一场梦。


    之后?的?生活也?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她?便也?就忘了。


    只是在路上看见?别人?养的?宠物会多看一眼。


    她?是没有钱专门养宠物的?,所以都是喂养的?流浪狗。


    却没想到?流浪狗也?有了自己的?名字——灰鹄。


    姜瓷宜再?想起?来还是会分不清那是她?的?幻想,还是真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想起?这些,她?心情也?跟着失落,rua了rua黑马的?脑袋,又喂了它们?草,转身回?了楼上。


    周姐问那两匹马怎么处理,姜瓷宜想了想:“就留在这吧,也?算是个念想。”


    这下终于安静下来,姜瓷宜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失神许久才开始有困意。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是很熟悉的?声?音在喊:“阿瓷。”


    姜瓷宜拼命想睁开眼睛,想要应答,但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


    是程星的?声?音,她?听出来了。


    似乎走?进了混沌之中,四周都是黑暗,姜瓷宜不停往前走?,这条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只有声?音在呼唤着她?,“阿瓷。”


    “阿瓷。”


    “阿瓷。”


    ……


    一声?又一声?。


    倏地,白光乍现,又变成黄色浮尘一样?漂浮在空中,散发着光芒的?颗粒把她?包裹起?来,让她?像是浮于海面上。


    姜瓷宜的?身体似乎不由她?控制。


    她?拼命地想应答程星,还想睁开眼看看程星的?脸,但是她?只能看到?淡黄色的?光芒。


    依旧像被困在虚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变得透明,逐渐消失,姜瓷宜又听见?那道声?音在唤:“阿瓷。”


    姜瓷宜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身体像失重一样?,摔到?万丈深渊里,却一下子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像是劫后?余生一样?大口喘着粗气,也?终于睁开眼。


    一双轻柔的?手?搭在她?的?后?背上,帮助她?顺气。


    那双手?带着熟悉的?温度,暖意通过轻薄的?衣服材质落在她?发凉的?后?背肌肤上,让她?生出几分实感。


    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却让她?恍惚。


    姜瓷宜眼睛都不敢眨,也?没敢说?话,怕一开口这美梦就消失了。


    良久,她?轻缓抬起?手?,颤抖的?手?指搭在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上,落在她?下眼睑的?位置,这双没有说?话却也?饱含情意的?眼睛是只有她?才会有的?。


    姜瓷宜的?眼里掉下一滴泪,连下睫毛都没挂,直接掉在枕头上。


    那道在梦中才出现的?声?音温柔地低声?唤她?:“阿瓷。”


    姜瓷宜一时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她?没敢回?应她?的?话,而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额头和额头相抵,鼻尖和鼻尖相触。


    她?是有温度的?。


    唇和唇相碰,姜瓷宜的?贝齿咬在程星下唇。


    程星的?手?覆在她?后?颈,声?音微颤:“是我,阿瓷。”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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