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身上的衣服，真的很脏。
“鄂伦岱。”鄂伦岱福晋喊道。
“来了来了。”鄂伦岱已经来了。
佟妙安眼泪汪汪的扁着嘴，小肉手倔强的抵住鄂伦岱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阿玛，岁岁想要额娘抱。”佟妙安不讲理道。
大半年没见到亲娘，好不容易见到，却是身穿盔甲，衣衫带血的疲惫模样。
佟妙安呜咽道：“岁岁心疼额娘。”
感情丰富的康熙，悄悄扭过头去，拇指擦了擦眼角。
岁岁这孩子，他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另一旁的佟国纲，从怀里掏出帕子，老怀甚慰的擦拭着眼泪。
他们家岁岁，是个会心疼人的好孩子。
旁人尚且如此，何况的鄂伦岱福晋。
在战场上，被刀砍到胳膊，血流不止，差点儿要截肢的时候，鄂伦岱福晋都没哭。她这一生的眼泪，唯独为这个女儿流过。
“皇上，阿玛，我带岁岁一起换衣裳吧。正好将岁岁这身男装换下。”鄂伦岱福晋道。
“客随主便。”康熙道。
“去吧去吧。皇上今日是以晚辈的身份来看我的，你不用拘束。而且，皇上仁心宽厚，能理解你们的。”佟国纲说话时，特意瞄了康熙两眼。
言外之意，是让康熙别秋后算账，隔个一年半载，想起来鄂伦岱福晋和佟妙安半途退下，觉得这母女二人不尊敬他。
康熙苦笑不已，他避着佛尔果春都来不及，她能暂时离开，他求之不得。
“岁岁，牵好额娘的手，额娘带你去换漂亮裙子穿，再和你说草原的大好风光。”鄂伦岱福晋眼神慈爱，用食指勾着佟妙安的小手，将女儿带走。
佟妙安跟在鄂伦岱福晋旁边，脚步轻快的，几乎要跳起舞步来。
她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儿，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说到兴头处，手舞足蹈的。
母女俩的笑声，隔着老远的，都能传过来。
佟国纲继续领着康熙游园，鄂伦岱陪在旁边做讲解补充。
太子紧随康熙其后，大阿哥和胤禛的脚步稍慢了些，不知不觉落在最后。
大阿哥看着前方的康熙背影，拉着胤禛袖子，扯着不让人往前走。
等康熙一行人往前又走了几步，他才跟上。
“四弟，你刚才瞧见了没？舅表婶进门时，宛若一柄红缨长枪，气势锐不可挡，好生飒爽威武，令人崇拜。她一个眼神看过来时，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似我喘气的幅度大了，就有一把大刀横到我脖子前。”大阿哥激动道。
大阿哥最向往的地方，不是朝堂，而是沙场。他爱骑马射箭，他想要为大清为汗阿玛征战沙场，开疆扩土。哪怕行军打仗，要受许多苦，不如京城的富贵乡里享受，他还是向往沙场。
胤禛抿直嘴唇，他当然看到了。
舅表婶与他十年人生里见过的女子，截然不同。
她强大而冷酷，但在长辈和孩子面前，又是那样温柔。
可是，优秀至极的舅表婶，似乎不太喜欢他。
她看向他的表情，充满了审视，和不满意。
那种不满意，胤禛可以确定，绝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如太子高贵。而是，对他本人的挑剔。
胤禛有些沮丧，表妹那样亲近舅表婶。若是舅表婶不喜他，表妹以后还会和他要好吗？
小孩子心性不稳，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后儿可能就讨厌前天喜欢的那个。捉摸不定，不受控制。
他和表妹才见过两次面，第一次见面是表妹护着他，第二次见面还是表妹保护了他。
他似乎明白舅表婶为何对他有些不满意，他太弱小了。
身为男子，不能保护好女子。身为兄长，反过来要受妹妹的保护。
“四弟，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吗？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是经常神游太虚，魂不守舍的。”大阿哥手用力在胤禛眼前挥着。
陷入自我厌恶胤禛一惊，惊魂未定的瞪大眼睛，看向大阿哥。
“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了？”胤禛道。
大阿哥偷瞄了康熙一眼，鬼鬼祟祟的贴着胤禛耳边道：“我刚才说，你有没有发现，汗阿玛有些怕舅表婶啊。”
胤禛不可置信：“大哥，你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舅表婶给汗阿玛请安时，汗阿玛听到舅表婶的声音，他脖子都是僵的。”大阿哥为自己这一大发现感到很骄傲。
汗阿玛居然害怕舅表婶呢！他发现了小秘密，他真棒。
“你不信？你个小矮子，个头不高，所以看不到。哥哥我长得高，才能发现。”大阿哥道。
胤禛心情本来就有些低落，还要被大阿哥身高攻击，他火气冒了出来。
胤禛用力瞪了眼大阿哥，他对着前面喊道：“汗阿玛！等等儿子。”
“诶？四弟，你别喊汗阿玛啊。你喊就喊，千万别告状啊。大哥还帮着撮合你和小表妹呢，大哥是好人啊。”大阿哥急着直跺脚。
胤禛把大阿哥的话，全当耳旁风。
嘴上把不住门的大哥，他才不需要大哥撮合自己和表妹。
他只是报恩，是报恩！没有其他龌龊的思想。
大阿哥的担心，实属多虑。
胤禛他又不是没长脑子，会直喇喇的向康熙求证。
那只有一个结果，不论真假，他先要被康熙骂一顿。
前不久才因为剪九阿哥辫子而遭了责骂，胤禛最近不想惹事。
大阿哥吵吵闹闹的声音，被康熙自动屏蔽在耳朵外。
带着这个儿子，跟牵着五百只鸭子似的。
声音嘎嘎的，吵得耳朵疼。
“汗阿玛，练武场，好大的练武场！”
转过一条狭小幽长的鹅卵石小径，再穿过假山山洞，面前景色豁然开朗。
开阔的地盘，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大练武场。台子上兵器架摆满了各种武器，看着都是上等的工艺，令人眼馋。
大阿哥像个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没见识武夫，在康熙身后蹦蹦跳跳。他想要跑上练武台上，摸一摸那柄寒光闪烁的长刀，又不敢越过康熙的位置。
只能左右蹦哒着，提高自己的存在感，引起康熙的注意力。
康熙是出来散心的，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的。
他猛的停住脚步，大阿哥差点儿一头撞到康熙后背。好在鄂伦岱眼疾手快，伸出胳膊，将人挡住。
“舅舅，让您见笑了。保清这孩子从小好武，让他读书，在位子上坐不到半个时辰，就浑身不自在，要出去转两圈。但是，一旦和习武有关，什么刀剑枪弓，他只要摸到了，就是舞上一天一夜，胳膊酸了都不嫌累。”康熙和佟国纲抱怨道。
佟国纲给面子道：“大阿哥身形高大，天生就是练武的好苗子。咱们满洲人，祖祖辈辈都擅长骑马打猎。大阿哥是继承先祖的天赋，日后定能为皇上开疆辟土，立下不世功劳。”
“若真能在战场上闯些能耐，朕祭祖的时候，定要多磕几个头。朕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他扔到战场上，锻炼锻炼。到时候，恐怕要辛苦大舅舅和二舅舅，多教导和保护他一二。”康熙道。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佟国纲道。
既然谈到正事，那就要恢复到君臣之间的称呼。
康熙见佟国纲明白他的意思，他笑了笑。有舅舅在，他安心的很。
“鄂伦岱，你去和保清上练武台练一练。不必给他面子，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天高地厚，免得他过分自信猖狂。”康熙拍拍鄂伦岱的胳膊，让他帮自己教教儿子。
鄂伦岱的武艺，在朝廷武将中不算最厉害的那一波，甚至连上层也够不上，勉勉强强在中间圈层晃荡。
这个时期的清朝武将，因为离立国没多久，才几十年过去，依旧武德充沛。大批武将们，都能以战养战，没有到无事可做的地步。
所以，鄂伦岱虽然中不溜秋的，却能吊打没真正见过血的大阿哥。
“是，奴才遵旨。”鄂伦岱向康熙抱拳。
“大阿哥，请吧。”鄂伦岱对大阿哥露出核善的笑容。
就是这小子，当着他的面，要挖他家墙角，把他闺女和四阿哥撮合在一起。
既然这么闲，他得好好练一练他，让他没力气再去到处添事。
“保成，胤禛，你们站在台下看着。”康熙将另外两个儿子也安排好。
“是。”太子和胤禛不敢有异议，听从吩咐道。
精力过度旺盛的几个人都被赶走了，一下子原地只剩康熙和佟国纲。
一瞬间，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哪怕还是风一吹，就黄沙漫天。
“舅舅，岁岁方才的话，令朕恍然开悟。与其让鄂伦岱福晋为蒙古效力，在蒙古练兵，朕不如让她入朝为官，替朕效力。蒙古人有的心胸，朕难道还比他们窄了不成？”
“据探子回报，科尔沁这回的部落之争，所对上的敌对部落，骑兵训练的极佳，粮草也充足，不好强攻。鄂伦岱福晋领兵，不仅没有让战事胶着，拉长对战时间，还能缩短时间大获全胜。这样的胆识魄力、勇猛武力，朕实在舍不得放在朝廷之外。”
“她该成为朕的一员猛将！”康熙背着手，面容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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