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8


    第二天的时候, 裘桓就觉得孟临殊对自己态度有点变化。


    也不是说是讨厌他吧,这一点上,裘桓还是挺有那种所谓的野兽的直觉的, 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得出来, 孟临殊现在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反感了。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孟临殊对他有点冷淡,好像是他哪里惹到了孟临殊一样。


    这种感觉其实挺微妙的, 因为裘桓和孟临殊之间, 好像还没有过这样, 小情侣吵架一样的体验,孟临殊对着他, 要么就是冷若冰霜, 完全把他当做不存在, 要么两个人就是吵得剑拔弩张,什么伤人说什么那种。


    裘桓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犯贱的人,但是被孟临殊这么甩脸子,他还莫名其妙心情有点荡漾,非得凑过去和孟临殊搭话, 孟临殊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的,三句能回一句就不错了,裘桓也不生气,又想起来一件事:“过几天是老爷子生日,你和我一起回去?”


    孟临殊正在吃饭,闻言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半晌, 才慢慢地回答说:“再说吧。”


    裘桓看出来,他不是不想回去:“你是不是怕老爷子生你的气?舅妈现在被关着, 老爷子不是那么是非不分。”


    孟临殊没作声,随便吃了两口饭,就回房间去了。


    裘桓看他这样,其实心里挺难受的,因为知道,孟临殊一直渴望有个家。他找人问过了,孟临殊之前买的孟怀柔那套房子,现在已经还给了孟怀柔,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没地方可去。


    最想要有一个家的人,却一次次地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重新变得形单影只。


    裘桓代入一下,都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可想想孟临殊已经这么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有这么一颗柔软的心,没有变成一个仇视社会,愤世嫉俗的人,实在是太过坚韧不拔了。


    这或许就是孟临殊身上,最惹人瞩目的一点,他就像是一块美丽的玉石,无论是风霜还是雨雪,都无法改变他的形状质地,他永远做着自己,以前裘桓曾经因为这一点而发疯发狂,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庆幸,还好孟临殊是这么坚强的一个人。


    如果孟临殊曾经有哪一刻坚持不下去,选择了放弃自己,那裘桓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的错误,往后的余生,都只能生活在悔恨之中。


    可以说,孟临殊的坚强,同时拯救了他们两个人。


    到了裘老爷子生日那天,裘桓一大早上就起来了,他提前准备好了两份寿礼,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劝劝孟临殊,手机忽然响了,电话那边,裘定懿问他:“临殊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裘桓有点意外:“你问这个干什么?”


    裘定懿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被旁边的裘老爷子抢了过去,中气十足道:“今天我生日,你记得把临殊给我带回来,一起吃个饭,要是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说完,不等裘桓回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裘桓拿着手机,看到孟临殊正坐在窗边,表面上看是在弯腰逗狗,实际上是在听他和老爷子的电话。


    裘桓忍不住就笑了,和孟临殊说:“老爷子说,今天他生日,让我带你一起回去。”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就故意问:“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我就和老爷子说……”


    “谁说我不想回去?”孟临殊站起身,扫了他一眼,“你准备的什么礼物?”


    裘桓说:“茶饼还有酒。酒老爷子是不能喝了,拿回去馋馋他。”


    孟临殊其实也准备了礼物,本来是想让裘桓一起拿回去的,可现在老爷子点名让他也回去,他就可以亲手送过去了。


    老爷子今年不是整寿,又因为出了蓝双鹂的事情,最近裘氏和盛家都不算特别太平,裘桓为了这个每天都在加班处理,裘老爷子的意思就是不大办了,只自家人一起来。


    孟临殊和裘桓到的时候,裘老爷子正在赏花,花是盛少钦让人送来的,一枝开的特别福利堂皇的金带围,金灿灿一朵,在日光下,如同黄金一般明艳生辉,裘老爷子爱牡丹,是因为裘夫人喜欢,看到这样好的一盆,忍不住见猎心喜,正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


    孟临殊和裘桓进来之后,静静等着,半晌,他才抬眼,看到孟临殊时,脸上立刻现出笑来:“临殊回来了。”


    孟临殊对着裘老爷子,总有些心虚,因为不知道裘老爷子如今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听到裘老爷子依旧同从前一样,这样温和慈爱地喊他,孟临殊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裘老先生。”


    裘老爷子闻言,却垂下脸去:“这样喊我,把我喊老了。临殊,我今天特意喊你回来,是有事想要和你商量。”


    孟临殊说:“您和我说话,哪里还用得上‘商量’二字。”


    裘老爷子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要和你商量一下的。之前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是个好孩子,为了宝乐这样尽心尽力,他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按理说,我不该强求,可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临殊,你愿不愿意认我做干爹,往后,咱们还以父子相称?”


    这件事,裘老爷子在心里思忖了许久,只怕孟临殊会不同意,可孟临殊还没开口,裘桓已经道:“我反对!”


    裘老爷子怒道:“你这个逆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可裘桓却不管不顾:“爸!临殊认你做干爹,那我和他在一起,不又成了乱丨伦了?”


    裘老爷子差点被他气个倒仰:“你倒张得开口!临殊答应和你在一起了吗?”


    裘桓道:“就算我还没追到,您也不能在后面给我拆台啊。”


    裘老爷子恨不得把这个逆子掐死,被气得,半天憋出一句:“反正你们就算结婚,也不在国内,谁会知道你们乱丨伦?”


    说完,裘老爷子就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孟临殊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如释重负的快乐,要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轻盈明亮:“如果您不嫌弃我的话,我当然愿意和您继续当父子。”


    裘老爷子立刻就把裘桓抛在脑后:“怎么会嫌弃?老二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带回了家。孩子,这些天你受苦了。”


    裘老爷子向着孟临殊伸出手来,孟临殊连忙扶住他,裘老爷子刚想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抱头痛哭,旁边裘桓煞风景道:“爸,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


    裘老爷子:……


    这逆子-


    按着裘老爷子的想法,认亲这种事情,就得人尽皆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孟临殊现在已经是他的养子了。


    只是孟临殊劝说,最近是多事之秋,还是先低调一些,裘老爷子这才作罢。


    蓝双鹂的判决也下来了,因为绑架和谋杀的罪名,判了二十多年,蓝双鹂没有上诉,盛少钦去看望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出来见上一面。


    这场横亘裘盛两家,长达二十年的闹剧,至此,彻底落下帷幕。


    裘老爷子生日的时候,盛少钦借口公事,没有前来,只送来了一盆牡丹,裘老爷子知道他去看蓝双鹂时,连门都没有进去,也只是叹息一声,和裘桓说:“长辈的事……不要影响你和少钦之间的情谊。”


    裘桓私下里和孟临殊说:“老爷子年纪越大,心肠越软了。”


    老人家,总盼着一家和和美美,太平安乐。孟临殊低低地“嗯”了一声,裘桓看他,忽然探手过去想要摸他的额头:“你最近怎么总是没精打采的,生病了?”


    孟临殊没动,裘桓的手就搭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的皮肤微凉,比掌心的温度要低一点,在现在的时节里面,摸起来特别舒服,裘桓一时就走了神,孟临殊侧过头去,把他的手甩开了。


    “明天首映礼,我不回来吃饭了。”


    裘桓遗憾地捻了捻指尖,问他:“片子你看了吗,感觉怎么样?”


    粗剪的时候,曲驳就带着剧组的几个主要成员都看了一遍,让大家提了一圈意见之后,又送去精剪做后期。


    孟临殊说:“曲导的片子不会难看。”


    裘桓听他这么推崇曲驳,心里就酸溜溜的,但是现在,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也没那么变态了,闻言甚至笑了笑:“你们曲导听到你这么夸他,得高兴坏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夸夸我?”


    孟临殊不胜其扰地看他一眼,裘桓都做好了孟临殊骂自己无聊的准备了,没想到孟临殊淡淡道:“你做的菜,都挺好的。”


    裘桓愣了一下,孟临殊已经起身去逗鸟了,半天,裘桓忍不住笑了起来,孟临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弓着身子,一边笑,一边呛咳。


    孟临殊面无表情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裘桓总算顺过气来,反手拉住孟临殊的手问:“这算不算你第一次夸我?”


    孟临殊说:“裘桓,你的要求就这么低吗?”


    裘桓拿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孟临殊的指节,闻言轻笑道:“对着你,我的要求本来就是这么低。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对着我笑就行,现在你居然还会夸我,临殊……我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格外的温柔缱绻,就好像是生怕把这个美梦给吵醒了。


    孟临殊说:“你没在做梦。”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有这么一天。”裘桓说,“我当时把你抢回来,想要的东西很多,但是现在想明白了才知道,我最开始想要的,也只有你这个人而已。”


    他一提到过去,孟临殊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冷下去,但裘桓又说:“如果我当时,没遇到你的话,临殊,你的人生应该会更顺遂一点吧。”


    他说这个,并不带什么嘲笑挖苦的意思,就是那么平铺直叙,可神情之中那种落寞,看得人心里莫名觉得有点酸楚。


    孟临殊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复杂,许久,才说:“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裘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们首映礼,我能去吗?”


    孟临殊说:“随你。”


    以裘桓的身份,想要去任何异常首映礼,都会有大把的人捧着入场券等着他,不过他像是就这么随口一问,到了首映礼那天,只给孟临殊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首映礼结束的时候来接他。


    孟临殊也不是小孩子了,上下学还需要人来接,只说了一句“不用”,就把电话挂了。


    整个首映礼特别成功,之前电影放出的五分钟先导片,就在网上引发了热议,孟临殊扮演的十二姨太,更是一亮相,弹幕就多到把整个画面都遮住了,全都是被惊艳到的。


    这是孟临殊第一部民国戏,里面还男扮女装,有京剧扮相,在造型上,突破不可谓不大,而且整部电影,并不单纯囿于后宅,而是以小见大,先从大帅府的这群男男女女开始,蔓延至整个家国。


    影片后段,城市陷入战火,大少战死,十二姨太带着大帅后宅中剩下的女人们,逃离了这片焦土,余后的人生,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及至四十多岁时,有人找上门来,希望他能最后唱一出戏。


    数十年未曾登台,十二姨太扮相少了柔美,多了铮铮傲骨,唱至最高一阙时,戏台上下,一同轰然爆炸,如同飞花流萤,炮火间,十二姨太逶地,也像是一朵开到了荼蘼的花,若在盛世,当是被人捧在掌心,可如今的乱世,也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灿然绽放。


    影片放到了最后,台下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观众为了片中人的悲喜而动容,无论艺术上是否有所突破,能够调动观众情绪的电影,票房就不会太低,这种商业上的投资,无疑让投资人更加满意。


    整场首映礼,制片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首映礼后的晚宴上,冉茂茂小声说:“前几天他天天愁眉苦脸的,现在倒是高兴起来了。”


    展峰却问:“孟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看你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没什么……”孟临殊端着杯香槟,迟疑一下,还是说,“我只是在考虑,这部戏之后,我是不是可以息影退圈了。”


    “什么?!”冉茂茂惊呼一声,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冉茂茂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啊。”


    “也不是突然有的。”孟临殊说,“只是觉得,有点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多了。”


    之前裘家真假少爷的风波刚刚爆出来,后面又立刻接上了孟临殊和裘桓的绯闻,好不容易这些被淡忘了,孟临殊救下苏落云的事情也让他的口碑翻转,结果他突然就跑去实名举报了盛世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这些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密集了,知情的人只会觉得环环相扣,要去考量背后隐藏的真相,看热闹的群众只会觉得,这个孟临殊也太闹腾了吧,怎么这两年的重大新闻,全和他有关系啊,而且不光是娱乐圈的事有他,怎么法制频道也有他。


    高曝光度,对于有的演员来说是求之不得,有曝光才有关注,但是对于孟临殊来说,却是一种负担。


    比起明星,他更像是那种打工人,每天上班下班,干好本职工作,其他的一概不想插手。


    听他说了,展峰也心有戚戚:“孟哥这是树大招风,想要休息也正常,但是也没必要退圈吧,真退了,你那些粉丝要多伤心啊。”


    孟临殊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冉茂茂和展峰又劝了两句,看他神色还是淡淡的,就也不提这件事了。


    娱乐圈纸醉金迷,里面的人心理压力也大,孟临殊如果真的退圈,那肯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外人也不好多劝。


    忽然有侍应生过来,在孟临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孟临殊有些诧异,却还是跟着他走到了一个角落里,那里站着两个女孩子,看到他来的时候,格外激动,却还是尽力克制自己,小声地尖叫:“小孟——”


    “临殊!”


    她们两个虽然也穿着礼服,但是看年龄,应该还在念书,孟临殊还以为他们是谁家的亲戚,被带来看首映礼的,笑着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她们却说:“小孟!我好喜欢你!没想到今天真的能见到你啊!”


    “是啊,我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是真的啊啊啊!是真的小孟啊!”


    两个小姑娘特别激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孟临殊却有些意外:“你们是我的粉丝?”


    “对啊!”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是你后援会粉丝群里的!”


    孟临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粉丝,之前虽然经常在微博上看粉丝们的留言,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孟临殊第一反应是:“不知道真假你们两个就来了,这样很危险。”


    小姑娘对视一眼,扑哧一声就笑了,装乖说:“我们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又小声说:“啊啊啊,临殊真的好体贴哦。”


    “嘿嘿,像我爸。”


    “我爸要是有他这么帅就好了。”


    孟临殊哭笑不得,仔细问了两个人才知道,她们都是一个群里的,昨天看到群管理发了通知,问今天谁有空可以来参加首映礼,两个人都是大学生,又正好在附近,就报了名,本来想着如果是骗人的,就报警,没想到到了之后,先被人领去做了造型,又带过来看了首映,现在更是可以和孟临殊面对着面。


    两个小姑娘真觉得自己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惊喜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是孟临殊安抚了半天,又让服务生给她们一人拿了一杯果汁,两个人才总算冷静下来,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群里的人一起准备的,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能不能见到你,但是大家都想让我们两个替她们转达,向你说声对不起。”


    孟临殊问:“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之前,他们在网上骂你,我们都没有替你讨回公道啊。”小姑娘说起这件事,眼眶是真的红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就那么骂你,那段时间,群里也有人怀疑你,怂恿大家不要帮你说话了……呜呜呜小孟对不起,我们应该直接骂回去再把他们踢出群的。”


    小姑娘情绪饱满,说哭就哭,孟临殊却笑了:“这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你们替我说话,应该是我感谢你们。”


    他语调温柔,在这样的场合,仍旧能够看得出,那种清冷却又引人着迷的气质,两个小姑娘呆呆看着他,简直被他迷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孟临殊看看时间,又说:“你们宿舍的门禁时间快到了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小姑娘连忙说:“不用不用,喊我们来的群管理替我们订了酒店。”


    又推了推另一个,两个人像是彩排过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临殊,我们真的好喜欢你,你长得也好,演技也好,性格也这么温柔,群里她们都快要羡慕疯了,她们让我们告诉你,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值得被喜欢的人!我们能够粉上你,真的很开心,也希望你能够这么开心!”


    说着,把礼物往孟临殊手里一塞,这才恋恋不舍地跑走了。


    礼物很大一袋子,孟临殊提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是怎么提上来的,他看着两个小姑娘跑走的背影,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来。


    这种被人喜欢,被人需要,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了,孟临殊以前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得到这种偏爱,没想到,却在从来没有预料过的时间地点,突如其来地被这样的爱包围了。


    他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考虑退圈的事情,是觉得就算自己离开娱乐圈,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现在,他忽然发现,如果自己退圈,最伤心的,就是这群真心喜欢着他的粉丝。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孟临殊按下接听键,听到那边,裘桓笑着问他:“见到你的小迷妹了吗?”


    孟临殊说:“是你把她们带过来的?”


    “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就在群里问了一句。”裘桓得意洋洋道,“看来还是挺有用的,我听你说话,就比之前情绪要好得多了。”


    “裘桓。”孟临殊问,“你什么时候成我粉丝群的管理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小粉丝。”裘桓笑了一声,“我这个小粉丝,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你抬一下头呢。”


    孟临殊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城市喧嚣,旷野遥远,在霓虹映衬下的天空,原本漆黑寂静,却几乎只在一个呼吸之间,便被满天的焰火所点亮。


    烟花明灭,如醉生梦死一场梦,无数硕大无朋的烟花绽开,一朵一朵,起落间,在视网膜上留下鲜明烙印。自城市最东边起,向西向南,直至最远的北角,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了这样瑰丽潋滟的光华之中。


    无数惊呼声响起,露天会场内,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了这一场格外奢华梦幻的烟火表演。


    孟临殊却忽然回头,看向了身后。


    裘桓正静静站在那里,微笑着望着孟临殊,见孟临殊发现了自己,他就在电话里问孟临殊:“好看吗?”


    孟临殊漆黑眼底,在忽明忽暗的烟火映衬下,闪烁着别样的亮光,闻言,他说:“还不错。”


    “喜欢就行。”裘桓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开心,以前每次想让你高兴,却莫名其妙地搞砸了,只让你更生气,更烦我。说实话,后面都成条件反射了,我一做点什么,第一反应就是,你会不会不高兴。我那个时候脾气大,现在想想,其实我是真的挺怕你的,怕你生我的气,怕你不理我,所以我索性就先发火,好像能把你压下去一样。”


    孟临殊“嗯”了一声:“那现在呢?”


    “现在我总算是聪明了一点,我知道喜欢一个人,不光是要哄他开心,最要紧是,别惹他生气,要替他多考虑考虑,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快乐,而不是只把自己喜欢的,硬塞给他。”


    裘桓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孟临殊,满天烟火,整座城市的惊呼赞美,都不如面前的孟临殊,一个回眸,就让他魂牵梦萦。


    他从没有过这样喜欢什么的经历,喜欢到连自己都可以不要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另一个身上。以前的歌词里有一句,叫什么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裘桓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悲春伤秋,听到这样哀哀切切的歌就烦,如今终于懂了,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本来就是由不得自己的。


    他看着孟临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底,爱意有多么的浓,如同一场彻天彻地的大火,能够燃尽一切。


    “临殊,那时我被推进手术室,老陈和我说,我可能要截肢。我那个时候满脑子都在想你,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我真残废了,像你这样的性格,肯定会照顾我一辈子,永远都留在我身边,因为你根本不愿意亏欠任何人任何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自己会失去一条腿。


    “可我又想,如果我真的因为这种事,强行留下了你,那你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了。所以我和老陈交代,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要他立刻送你出国,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国外给你买了个古堡,就是电影里演的那种,公主王子住的地方。我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莫名其妙觉得,这地方和你很配,可能在我心里面,你本来就像个小王子似的,又漂亮又娇气,让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来和我抢你。”


    头顶的天空,被映得亮如白昼,高楼之下,车水马龙,无数人奔赴某个地方,或者在某一处停下脚步。


    裘桓走到了孟临殊面前,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无数的光湮灭,无数的光亮起,孟临殊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裘桓,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时我是做好了,如果我残废了,就一辈子不见你的准备。我让律师拟定了遗嘱,等我死后,我的钱全归你。这样我死的时候,就能正大光明地通知你,你也能回来,替我上一炷香,说不定还能为我掉两滴眼泪。”


    裘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戒指,这戒指很眼熟,之前的金鼎颁奖礼前,被裘桓强硬地套在了孟临殊的尾指上,后来被孟临殊摘下后,还给了他。


    如今,他又重新举在了孟临殊面前,单膝跪下,问孟临殊:“你愿意换个方式,成为我的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吗?”


    这话问得挺不吉利的,就像是他不是问孟临殊,愿不愿意嫁给他,而是问,孟临殊愿不愿意以后来他的葬礼上吊唁一样。


    孟临殊看着他,半天,才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求婚。”


    裘桓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明明准备烟花的时候,他还在想,就算孟临殊拒绝他,也没什么,只能说明,他还没有让孟临殊喜欢上自己。但是真的听孟临殊这么说,裘桓的心还是猛地提了起来,看着孟临殊的眼神,就好像他的生杀大权,都被握在了孟临殊的手里。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一个烟花起落的间隙,裘桓听到孟临殊说:“我对你的遗产不感兴趣。但是裘桓,我希望你能活的比我久,这样,我就不会又是一个人了。”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指骨修长,皮肤雪白,如同透明,看起来就像是艺术品一样精美无暇。


    裘桓几乎有些理解不了孟临殊的意思,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抓住戒指,小心翼翼地套上孟临殊的指尖,只是他的手颤抖得太厉害,甚至没办法把戒指推进孟临殊的指节,孟临殊笑了一下,很随意地抬起手来,自己将戒指戴了进去。


    烟花在这一刻,燃至最盛,如同赶赴一场盛大的爱情。


    指间的戒指映着烟火,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裘桓起身,将孟临殊紧紧抱在怀中。孟临殊能够感觉到,有一颗很热的水珠,滚过他的颈中,没入了那些,曾经有过的痛苦和伤心,却又将那些过往,都模糊不见了。


    无数人见证这一幕绚烂烟花,却无人知晓,烟花之下,有怎样的爱意涌动。


    裘桓说:“我爱你。”


    孟临殊说:“我知道。”


    这就是他们彼此,孜孜以求了一生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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