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第61章二更合一


    ◎“这有什么可比的!”◎


    谢稹玉将桑慈藏在自己身后的动作在对面几人眼里占有欲十足, 江少凌作为师兄忍不住老脸一红,余光扫了一眼跟在楚慎后面的沈无妄一眼。


    沈无妄面含微笑,桃花眼温润多情, 目光直直往前落在谢稹玉身后只露出一抹衣角的桑慈看去。


    来昆玉之前, 他已经听说桑慈在合籍那夜神魂有损, 如今需要借用昆玉风家的回生珠一事。


    神魂有损啊……


    她果然失忆了。


    沈无妄唇角笑容越发大了一些,垂下了眼睛掩盖心头的兴奋。


    江少凌琢磨不出这沈无妄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他低头避开师弟目光, 心道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石桌太小, 几人去了专门赏雪用的凉亭里坐下。


    楚慎先环视了一圈这一处的客舍, 挑了眉, “竟是没人在这盯梢?”


    江少凌笑呵呵的,但提起风家, 脸色不太好看, “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先前上丹涧的事情都与你们说了, 吟春还躲着养伤, 等他那儿差不多好了, 我们就去风家密阁探探,风家密阁是风家最隐秘机要的地方, 风家那些藏污纳垢的事,在那里肯定也有痕迹, 师尊他们不好出手, 那我们就先私底下查清楚证据。当然, 顺便也帮我师妹找一找回生珠借用。”


    把楚慎几人叫来,当然不是单纯只是为了闯密阁拿回生珠的。


    到时候由风吟春带着闯进去, 动静肯定不小, 势必要找到一点风家残害女修利用女妖的龌龊行径的证据, 这样事后他们擅闯密阁的过错才能被抹去。


    问剑宗和流鸣山长辈到了昆玉也能理直气壮插手上丹涧的恶事。


    修仙界虽然没有处理整个宗门恶事的先例,但从这里开一道先河也不是不行。


    李扶南身为女子,且生性良善婉柔,这会儿眉头也紧锁着:“我在想,风家是从哪里搜罗来的这些天生灵骨的女子和天地灵妖?”


    说到这,她语气顿了顿,轻柔的嗓音里带着悲悯,“先前有华邕城妖魔贩卖人剥皮一事,如今又有风家上丹涧恶事,世间多恶。”


    “有恶就除。”楚慎冷嗤一声,给李扶南倒了一杯茶。


    “那如今,我们几时动手?”沈无妄语调轻柔温润,提出建议。


    说着话时,他像是不经意地视线扫了一下,扫过桑慈,定在她那张单纯又困惑的脸上。


    沈无妄稍稍眯了下眼睛,垂下眼摩挲了一下袖中的丝帕,忍不住想起了一月去流鸣山初见桑慈那会儿。


    她也是这样,未经世事的纯然,又有被捧在心里长大的娇纵神气。


    “我先问问吟春。”江少凌沉吟道。


    桑慈坐在谢稹玉身旁,其实听不太懂他们说的话,什么上丹涧的恶事,先前谢稹玉没跟她说过。


    这会儿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伸手在袖子底下挠了一下谢稹玉掌心。


    谢稹玉安静坐着,没打算出声,这会儿偏头看到桑慈气鼓鼓的脸,知道她听得迷糊,看那边大师兄几人谈兴正足,反正自己一会儿听调遣就是,索性拉着桑慈坐远了一点,并在他们身前布了道清音咒。


    他低声问:“怎么了?”


    谢稹玉明知故问,知道她想问上丹涧的事,但他不想说。


    桑慈压低了声音,把手掩在嘴上,小声问:“还能怎么呀,我问你,这个什么上丹涧是怎么回事?”


    “风家拐卖女修做不义之事,吟春母亲就是被关在那里,如今他救出他娘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谢稹玉三言两语带过。


    桑慈一听就很气,“这风家真不是好东西!”


    谢稹玉垂着眼应了一声,问她:“饿不饿?晚上我带你下山去镇子上的酒楼吃饭?”


    今夜不想留在风家客舍。


    桑慈失忆后醒来就在风家客舍,一点没想过还能下山去,这会儿一听可以下山,眼睛都亮了,仰头看谢稹玉时,扑闪扑闪像星星。


    谢稹玉看着她,忍不住捏着她的手,想起从前在流鸣山时,他带她偷偷溜下山时,她每每就这样看他。


    天上的星辰都没有她一双眼睛明媚,不知愁事,没有阴霾。


    谢稹玉察觉到一道视线似有若无缠绕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沈无妄的目光,他目光淡然平静,很快又低下了头,微微侧过身体,桑慈一半的身体都被他拢在怀里。


    这边江少凌几人把接下来的安排都谈妥了,气氛安静下来,难免就会注意到躲在一边说悄悄话的两人。


    江少凌本来还想竖起耳朵偷听一两句,结果发现师弟竟然连清音咒都使上了,真是忍不住要翻白眼。


    谢稹玉注意到江少凌的目光,淡然地撤掉了清音咒。


    江少凌本想着大家都是好友,晚上一起吃个饭,可转念一想,有沈无妄在多少气氛尴尬,便没提这事,打算囫囵过去,反正楚慎几人住的客舍不是这一处。


    “阿慎啊,你们赶了许久的路想必也累了,快些回舍馆休息吧,我也不挽留你们了。”


    “不一起吃个饭?”


    楚慎冷峻的脸上露出点疑惑和不满。


    江少凌呵呵两声,“风家这边侍女会送来的,倒也不便一起吃了,而且明日风云铖不是宴请我们吗,到时一起吃就行。”


    楚慎还要说话,李扶南却扯了扯他袖子,“师兄,我累了,今夜先早些休息吧。”


    他立刻就点了头,那脑子显然不会想到沈无妄那儿去,倒是李扶南,站起来后见自己师弟没打算走的样子,轻喊了他一声:“师弟?”


    沈无妄哂笑一下,神情温润,轻声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时,又看了一眼桑慈,对她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昳丽的容颜在烛火下有种惑人的俊美。


    谢稹玉现在将她守得这么紧,他能蛊惑她一次,当然也能有第二次。


    “师弟?”李扶南又喊了一声沈无妄,语气婉柔又无奈。


    沈无妄应了一声,跟上李扶南和楚慎。


    桑慈的心跳很快,刚才那叫沈无妄的修士站在两步开外朝她看来时,她心里就发慌,等这人走后,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稹玉捧着她的脸,硬是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声音平静,“看什么?”


    桑慈的脸很小,不过巴掌大,被捧住时,她的心情还没从刚才的心慌里缓过来,皱眉道:“那人古古怪怪的。”


    说完这话,她才注意到谢稹玉捧着她的脸,立刻恼了,伸手拽开。


    谢稹玉却被她的话吸引,低声问:“古怪?”


    桑慈点头,“你没看到他看我的眼神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以前一定很讨厌他!”


    “你不觉得他长得好看?”谢稹玉松开她的脸,又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出凉亭。


    还坐着的被当透明人的江少凌:“?”


    他本想站起来追上去,就听桑慈问:“我们要下山了吗?大师兄不一起吗?”


    “大师兄还有事要忙。”谢稹玉声音平静。


    被迫还要忙的大师兄:“……”


    真是师兄难为!


    江少凌想了想,师弟带师妹今晚上在山下住也好,晚点他找楚慎喝酒去。


    一朵莲上,谢稹玉又问桑慈:“不觉得他长得好看?”


    桑慈轻哼一声:“也就那样吧,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昆玉常年下雪,这会儿风中又飘起了雪,谢稹玉不动声色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问:“那比起我呢?”


    桑慈想都没想哼声道:“这有什么可比的!”


    谢稹玉:“……”


    他还想再问,可桑慈显然不想说下去,他才有开口的趋势,她便转头瞪他一眼。


    谢稹玉安静了会儿,他从前不曾在意过脸,可现在偏想知道答案,所以又低声问:“所以我和他谁好看?”


    这人烦不烦啊!


    桑慈很是恼怒。


    抬眼想骂他,就对上他一双沉静漆黑的眼睛,这骂句就卡在舌尖,说不出来了,她别开了脸,不说话。


    谢稹玉垂下眼睛,收敛眸中情绪,也没再出声。


    哪知道一朵莲快飞到山下镇子时,桑慈忽然说道:“让人知道堂堂流鸣山小剑仙和人比美你害不害臊!”


    谢稹玉重新抬头看她。


    桑慈没回头,后脑勺对着他,一下跳下一朵莲,风雪将她的话送到了他耳边。


    “当然你好看,不许再问了!”


    她气势汹汹进了镇子人群里,谢稹玉收起一朵莲快步跟上,一眼扫到了桑慈羞红的耳朵,他心中一口浊气长长地呼了出去,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本来觉得男人无所谓美与丑,修士应当以强弱来区别。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张脸有用。


    穿过人群,谢稹玉重新握住桑慈的手。


    桑慈正恼烦着呢,抬手就要甩开他的手,但那只宽厚粗糙的手掌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肯撒开。


    之前已经带桑慈逛过山下小镇,但谢稹玉又带着她走了一遍曾经走过的路,一路穿街走巷,吃吃喝喝,跟在后面付钱,等到半夜时,他带着桑慈去了先前去过的那家客栈。


    客栈掌柜的见了两人一张脸就笑得和老菊花似的,“两位道友又来了!还是一间上房?”


    谢稹玉声音平静:“嗯。”


    付完钱上楼时,桑慈忍不住问:“我们之前来过?”


    “你失忆前一晚,我们就在这里度过的。”谢稹玉想起那晚尝过的,偏头看了一眼桑慈。


    桑慈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紧张。


    真是奇怪,昨晚已经和他在风家客舍睡过一晚了,怎么来到这里还有种别样的紧张?


    还是上一次那间房,推开门,谢稹玉一眼扫进去,脑子里却是上一回散乱在地的衣物,凌乱的床褥。


    他再看向面前走进去打量摆设的桑慈背影,掩下心头旖念。


    一回生二回熟,在床上躺下后,谢稹玉抬手一揽,将桑慈拢进怀里,并低声道:“昆玉多雪,真的好冷。”


    桑慈轻哼了一声,依然默许了他。


    罗帐帷幔里安静了下来,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便蹿进谢稹玉脑海里,他安静地抱了桑慈一会儿,低头在她颈后吻去。


    桑慈立刻惊醒,炸开了毛,“你干嘛呢!”


    谢稹玉不吭声,像个只会动的木头,又在她耳后印下一吻。


    桑慈觉得耳后到脖子里的皮肤都激起了颤栗,又舒服又想闪躲,她转了个身不再背对谢稹玉,转过脸来就冲他凶道:“你——”


    谢稹玉没等桑慈将后面的话说出来,闷不吭声吻住她。


    在桑慈的记忆里,这是谢稹玉第一次亲她,她晕晕乎乎的,又舒服又羞恼,两只手抵在他散开的胸口,留下了两道红红的抓痕。


    “我是天生灵骨,你还记得么?”谢稹玉松开桑慈,沉静的声音在夜色下很轻。


    桑慈心跳很快,埋首在谢稹玉怀里,说不出话来。


    岂有此理,谁许他亲了!


    她心中恼怒,开口语气也不好:“怎么了?”


    谢稹玉垂眸低声说:“采补我,修炼快。”


    他语气平静,夜色下脸色却有些红,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几分羞耻。


    桑慈紧紧抓着谢稹玉衣襟,骂他不要脸,谢稹玉等她骂完了又去亲她,却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等这次她恢复记忆,就和她修炼。


    后来桑慈晕晕乎乎睡着时,心想她不能再这样和谢稹玉厮混在一起了!


    她可不想和他一起自甘堕落!


    ……


    夜深了,昆玉陷入一片沉寂,除了风雪中依旧巡逻森严的风家卫士在忙碌着外,各处的烛火都灭。


    沈无妄推开门从屋内出来,指尖一缕魔息蹿出,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他避开了风家卫士,一路在风雪中前行,姿态闲适。


    一刻钟后,他在风家密阁后面停下,收回手,落地。


    风家卫士来来回回搜查了昆玉不知多少回,却根本没想到风吟春会带着人躲在这里。


    风家密阁建在昆玉群山的中心,一处陡峭山巅之上,密阁后面就是断崖。


    但断崖下方,有几块山石,山石缝隙之间可供一人进入,最外面也刚好凸出来一块可供人站立。


    此刻沈无妄就站在那儿。


    他负手于后,往缝隙后面看了一眼,便背过身面朝外面呼啸的风雪,没打算入内。


    不多时,缝隙内传来一阵衣物和石头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有人走了出来。


    沈无妄回头。


    惨白的月光下,风吟春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显得更加阴沉冷郁,他看到站在外面的沈无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底露出警惕。


    “吟春,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沈无妄眉眼含笑,三分温和,在这样的风雪夜里,他一身清风朗月,带着老熟人的熟稔语气。


    其实风吟春觉得挺奇怪的。


    青陵仙府上,他才与沈无妄结交,但那时起,他便待他态度如认识多年的友人一般亲切,令他有几分无措和好奇。


    “尚好。”他点了一下头,随后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沈无妄唇角勾着,淡声道:“自然是因为这个。”


    他抬起手,指尖缭绕着一缕魔息。


    风吟春的目光落到他指尖那缕黑色魔息上,脸色瞬间变了变,再看向沈无妄那张光风霁月的脸时,阴郁的脸上警惕更重。


    沈无妄并不在意风吟春的警惕,前世,他是自己手下最强的魔将 ,是他的左膀右臂,今生自然也会是。


    风吟春在前世这个时间,本该被继续关在昆玉弱水谷,等到他再次被释放时,是他生母,那只地灵妖怀上风云铖子嗣的时候。


    当然,那子嗣不会顺利生下,待五月胎儿成型时,地灵妖精气都在腹中胎儿中,风云铖剖腹掏子食之,地灵妖身死,风吟春得知消息时,地灵妖尸首被风家子弟分之。


    亲眼见到惨景,风吟春心魔大乱,强盛的魔息生出,入魔屠了风家上下所有人。


    因为昆玉偏居一隅又有护山大阵,无人知晓内幕。


    他本打算放任他依照前世一般入魔,将来归于他麾下,却没想到没想到桑慈几人到了这里,破坏了很多事。


    现在地灵妖还活着,风吟春身上暴、乱的魔息被抑制,将来就算再入魔,也绝没有前世那样强大的力量了。


    有点可惜。


    但此人有地灵妖血脉,化魔后的力量依旧不是一般修士可比。


    “你身上有魔息。”风吟春嘶哑的声音很肯定。


    沈无妄对自己的手下,心情颇好,笑道:“你我都是憎恶这世道之人。”


    风吟春皱眉,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沈无妄也没有立即说话,他站在风雪里安静了会儿,直到雪在肩上覆了一层,才含笑开口:“我助你屠灭昆玉风家上下,日后你也助我如何?”


    他没说这个“日后助我”指的是什么。


    风吟春眸光微闪,惨白月光下,右眼下的红痣越发鲜艳。


    沈无妄本以为风吟春会毫不犹豫答应,却没想到半晌后,他嘶哑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不必。”


    这是回绝了。


    说完这句,风吟春不等沈无妄反应,便打算返身往石头缝隙里去,但转身之际,回头看了一眼沈无妄。


    他没说话,但沈无妄却看出了他眼底的意思。


    他轻声笑了一声,在风雪夜里,站在那儿就是光风霁月的风仪,“我自然不会告知他人你藏身于此。”


    风吟春:“多谢。”


    他很快又消失在缝隙里。


    沈无妄站在原地却没有立即离开,他转过身,仰头看着雪中月,他唇角还带着笑,嘴里呢喃着:“可惜了。”


    可惜只能用魔骨控制他了。


    可惜不能得他全心相助了。


    离开前,沈无妄又往身后的石头缝看了一眼。


    那石头缝只供一人堪堪进入,里面的空间应当也很小,风吟春和他娘躲在里面应当只能堪堪伸展身体。


    比起前世,他和他娘相处的时间已经多了很多。


    也够了吧。


    沈无妄摩挲了一下袖子里桑慈留下的丝帕,取出来低头嗅了嗅,眼底又露出些痴迷。


    ……


    半夜,谢稹玉的玉简闪烁。


    他在第一时间就被灵息惊醒,朝着床头挂着的玉简看去。


    怀里的人睡得正熟,谢稹玉低头看了一眼,轻轻松开她,倾身出去抬手取了玉简。


    是江少凌的传文——


    【师弟,不好了,吟春躲藏的地方被发现了,就在风家密阁附近,风鸿山带风家诸多卫士围堵,速回昆玉!】


    太突然了。


    谢稹玉立刻起身穿衣,他眉头紧锁着,想到沈无妄如今在昆玉,他没有犹豫,轻声唤醒她。


    桑慈已经睡了一觉了,精神挺好的,一边由着谢稹玉替自己穿衣服加快动作,一边问:“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不知道,回去看看。”谢稹玉很冷静。


    桑慈点头。


    两人御剑往昆玉回,看守昆玉守山大阵的风家卫士早前就得到家主的指令任他们进出,晚上风吟春的事又过于突然,所以两人很顺利进了山。


    一路飞到昆玉中心那座高山,远远的就看到一阵火光闪烁,那是咒律与剑术相撞发出的动静。


    楚慎李扶南几人都在混战里,剑意扫荡四处,普通的风家卫士不敢靠近。


    谢稹玉抬头,看到风吟春背着他娘正艰难迎敌,他身上魔息外溢,已经克制不住,他娘身上染了血,不知死活。


    风家诸多修为高深的卫士都是被风家收买的散修,修为都在他们之上。


    “小畜生,还不快束手就擒!”风云铖居高临下,极为不屑。


    风鸿山声音冷漠,在周围扬起:“诸位小友,这是我风家家事,还请诸位小友不要插手,否则事情传到诸位长辈耳中便不好交代了。”


    “风家主,吟春可曾有犯错?”江少凌温雅的声音带着气愤,一道剑势斩开围困住风吟春的两个卫士,“吟春,走!”


    “站住!”又有人大声喝道,一群风家卫士拦在风吟春前面。


    谢稹玉扫视前方战况,偏头对桑慈道:“小慈,如今密阁门口那儿人少,你先去那儿。”


    桑慈只是筑基,风家卫士多数金丹以上,甚至还有几位元婴,她当然不会留在这拖后腿,悄声往密阁那儿躲。


    小行剑出鞘,沉静内敛的谢稹玉剑意却强势霸道,一剑斩出,将风吟春周围拦截的风家卫士都硬生生逼退。


    江少凌抹了一把脸上溅开的血,回头看了过来,“师弟,你总算来了!”


    他迅速靠过来,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吟春他娘本就有伤,现在又有重伤,怕是熬不过今晚,我们得速战速决,小慈呢?”


    “我让她躲远一点。”谢稹玉声音平稳,抬手间灵力强势,硬生生带着人杀出一条道。


    楚慎和李扶南也迅速围了过来,沈无妄则跟在最后。


    风家卫士几乎倾巢出动,人太多了,要是和他们拼灵力下去,迟早要被消耗完力量。


    “娘——!”


    身后,风吟春一声痛苦的嘶吼。


    江少凌转身,看到风吟春抱着他娘,他娘看起来很不好,气若游丝了,而风吟春身上魔息□□,已经压抑不住。


    “吟春……要化魔了。”


    江少凌喃喃道。


    “风吟春!”楚慎急性子,劈开试图斩向风吟春的卫士,上前就要按住他肩膀压下他体内魔息,却被弹开。


    李扶南赶忙从旁过来帮忙,谢稹玉左右两道防护瞬间失去。


    桑慈踩着山聿,隐去了山聿剑的流光躲在密阁门口后面的石雕后面,紧张地看着前方高空中的战斗。


    人太多了。


    她又失忆了,有些搞不明白风家为什么要倾巢出动捉拿风吟春和他娘,只希望自己师兄和谢稹玉不要受伤。


    这会儿看到谢稹玉两旁都没人,江少凌又离得远,他前方有源源不断补上来的风家卫士,忍不住咬唇。


    桑慈眼角余光一闪,看到同一时间有几把剑从不同方位蹿来,朝着谢稹玉而去,剑势快得彷如一道光。


    “谢稹玉!”


    桑慈急呼一声。


    金色的剑光如一道金龙,冲破夜色,自她体内抽出,瞬间笼罩在谢稹玉头顶上方,震碎周围几道剑势。


    风家卫士的攻势被这道剑意生生逼退。


    谢稹玉抬头朝桑慈看去,同一时间,沈无妄也抬头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天生剑魂的味道迷人极了。


    带着欲望的魔息从他眼底泄出,动作硬生生停了一拍。


    风吟春借着这个时机,硬生生从风家卫士包围里冲出来,奔向密阁。


    他已在化魔边缘,抬起眼时,一双眼是血红色的,他抱着他娘,没人看到他手指结印,也没人听到他念诵咒文,他冲向密阁大门时,带着一道咒光,直接冲开了大门。


    “跟我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他嘶哑着的声音。


    桑慈心脏还疯狂跳动,她也不知道身体里是怎么跑出来那把剑的,心潮澎湃,那金色的剑光很快收回体内后,她手脚还有些软。


    这会儿人都往密阁冲来,她看了一眼跟在风吟春身后最快赶来的谢稹玉,先转头扎进密阁中。


    密阁墙壁上镶嵌着灵烛灯,进了里面,偌大的地方,黑砖黑墙,上面刻有金色的咒文,中间摆了一口黑色棺材。


    风吟春将他娘背在身后,双手结印,身上咒光闪烁,地开始震动,棺材寸寸裂开。


    有魔物尸块从棺材中滚落出来,那像是被人切碎投到棺中的食物。


    一只苍白的手从棺中伸出来,攀住棺材沿边,一声温柔的喟叹在空寂的密阁传出来。


    桑慈看着穿着黑底绣金色咒文禅衣的男子从里面站起来,他身形瘦削而高大,容颜俊美苍白。


    他的脖子里挂着一颗白色珠子,巴掌大,晶莹剔透。


    他朝桑慈看了一眼,抬手扯开绳子,从珠子里抽出一团白光拢在手心,又将珠子往桑慈怀中掷去。


    桑慈被迫接过珠子,被那道残余力量逼得连连后退。


    谢稹玉赶进来,揽住桑慈,抬头朝棺材里走出来的男人看去。


    “老祖。”


    风吟春跪在地上,嘶哑的声音还在发抖。


    被称为老祖的男人朝他瞥去一眼,抬手在风吟春头上按下,金色咒光乍现,风吟春身上魔息隐去大半。


    他没有做声,抬腿朝着密阁深处走去,与此同时,密阁外一道咒律布下,无数樱花飞扬,外面的人无法再进来。


    桑慈捧着怀里的珠子,问谢稹玉:“他是谁?”


    “风家老祖,风丹鹤。”谢稹玉凝眸,护着桑慈后退。


    男人抬手,整间如棺椁的布满咒文的密阁墙壁从中间裂开。


    墙壁里,被咒文封印的白骨被男人接住,他垂首,将手中那团白光融进白骨里。


    咒文在白骨上浮现,白骨生肉,青丝生出。


    白骨变成了一具女人的身体,只是女人紧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痕迹。


    “离朱……”风丹鹤看向怀中人时,眼神迷离,似在分辨怀中人究竟是谁,又是哪个离朱。


    密阁外,风家卫士赶来。


    “这些都是当年逼死你又困住你的人,我也被困多时,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风丹鹤轻声呢喃一声,抬起脸来,将怀中人放在地上。


    外面的江少凌等人进不去密阁,正想着该如何时,只见风家密阁内,穿着黑底绣金色咒文禅衣的男人飞了出来。


    “老祖!”


    风鸿山第一个发出古怪的惊恐的呼声,竟是转身就逃。


    知晓内情的风云铖等核心风家子弟齐齐四散,只留下为风家卖命的卫士们。


    谢稹玉和桑慈出来,身后跟着背着地灵妖的风吟春。


    “走。”


    江少凌等人没有废话,跟着他们转身就走。


    沈无妄跟在后面,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魔息浓郁的男人。


    他是谁?


    上辈子没有这个人。


    还是……上辈子屠戮风家上下的不止是风吟春?


    一行人匆匆往山下飞。


    护山大阵开始崩塌,常年笼罩的风雪越发肆虐,风声将一片片惨叫声传来。


    众人看过去时,便见昆玉山上一片血色的光。


    桑慈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回生珠,上面还附有一朵樱花,她有些茫然。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从风吟春被发现踪迹,到他将将化魔,再到密阁打开,里面被封印着的风家老祖出来,再到现在。


    她脑袋晕乎乎的,回生珠吸引着她沉睡,她一只手揪住了谢稹玉衣襟,“我……这个……”


    谢稹玉低头看她,伸手揽过她,脱离众人路线,带她往山下飞。


    作者有话说:


    小慈:所以18章我真的是被术法蛊惑!


    谢稹玉:今天给大家抽50红包给小慈昭雪。记得留言。


    有点低烧咳嗽,不过好像看到今天没人等更新是吗!先更新,今天剧情过一下,啊,要写一些小谢上辈子的事了,风丹鹤离朱是be,晚点要精修一下文,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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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  ? 第62章 二更合一


    ◎“我的妻子有难,我得去救她。”◎


    “师弟!”


    江少凌回过头看到, 忙喊了一声。


    却见谢稹玉朝他们摆了一下手,便带着桑慈迅速往山下飞。


    事发突然,他们几人分别代表问剑宗和流鸣山, 不好像师弟直接先溜了, 在山脚落地后, 江少凌看了看其他几人。


    各个狼狈不堪,楚慎先前和他在一块儿喝酒, 比较疏狂, 衣襟袒开, 这会儿还袒开着不说, 衣服还被剑意给划烂了, 再看李扶南,本该是准备睡了, 匆忙披了衣服出来, 头发剧用一根发带在后面绑了, 如今也凌乱不开, 脸上还溅着不知谁的血迹。


    沈无妄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色衣袍上数道口子,上面染了不少血迹。


    风吟春这会儿正蹲在地上, 小心将身后的母亲放到膝盖上搂着,先喂了丹药给她吃, 随后小声喊了两声:“娘, 娘?”


    他的形容模样最惨, 本来身上就有伤,这会儿更是浑身像是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脸上都是一片血污。


    地上的女人脸色苍白, 身上也有伤, 有道口子一直流血,本就虚弱的身体此时看起来就只剩一口气了。


    她睁开眼看了看风吟春,想说什么,没有力气,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娘!”风吟春嘶喊着,抖着手去探她命脉。


    此时江少凌已经蹲下身来了,先他一步探了探,松了口气,虽然脉象微弱,但还有得救,他说道:“咱们先去镇子里找地方安顿,吟春,你娘会没事的。”


    “今晚先休整一番,风家的事情也要料理清楚,明日就上问剑宗吧,问剑宗有一处春泉,天然灵液在那滋生,养伤最好。”李扶南也蹲了下来,抬手搭在风吟春肩上,细声细语对他道。


    风吟春自然不会拒绝,问剑宗的春泉他听说过,是疗伤圣地,寻常弟子还不能去,要么是完成问机堂大任务的有功弟子,要么是有伤的亲传弟子才能去。


    因为春泉灵液滋生很慢,百年才得生出一升,至今那春泉就巴掌点地,一次供一人进去疗伤,消耗起来比生液要快得多,很是珍贵。


    “多谢。”风吟春垂头道谢,姿态摆得很低。


    虽然李扶南这儿开口了,但问剑宗长老不一定会答应把春泉给一只地灵妖用。


    甚至,地灵妖都不一定能进问剑宗的山门。


    那一帮子剑修最是刚直。


    风吟春抱着他娘站了起来。


    一群人这就要往镇子里去,昆玉群山今晚上的祸乱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他们还要赶紧各自传文给自家师门,上报这一出突发的大事。


    “师弟?”


    楚慎跟着李扶南就要往镇子里去,余光扫到身后的人没动,不由侧身偏头往后看去,喊了一声。


    沈无妄视线还往昆玉群山上看,他把几人心头都有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人是风家老祖,怎么看起来和风家有深仇大恨呢?”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带着困惑。


    几人便将视线看向了风吟春。


    风吟春则抬头和沈无妄对视了一眼,一个脸色阴沉,一个却满含微笑。


    只不过一息的功夫,风吟春就垂下了眼睛,抱紧了怀里急需要春泉治疗的娘,嘶哑的声音低低道:“老祖确实和风家上下有恨。”


    这话一出,勾起几人好奇。


    但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何况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伤,还是先离开了这里往镇子里去。


    与桑慈和谢稹玉是前后脚到的客栈。


    几人在客栈各自做休整安顿,楚慎将昆玉这儿临时出的事传文给了自己师尊,他们才来一日不到就出了这样的事,太过出乎意料,问剑宗离得近,赶过来快。


    江少凌这边也把消息传了回去。


    可想而知这是怎么样的大消息,一个隐世大家族忽然就塌了,这事放在昨天,他们谁都不信,可偏偏今晚在众人眼前发生了。


    接下来长辈们会接手这儿的事,不论是对付那看起来入了魔的力量超群的风家老祖,还是分割风家的资源。


    修仙界资源一向也是各家争夺的。


    江少凌琢磨着魔物蠢蠢欲动,风家老祖又很有魔头倾向,怕不是回到九幽魔地就是当世魔尊了吧?


    还有,这密阁打开就要放出这么个老祖宗的话,原先就算他们真答应结亲,这风鸿山压根没想过出借回生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江少凌想到风家行径,又忍不住叹气,随后传文给师弟问他们在那儿。


    谢稹玉带着桑慈回了客栈,依然是那间房间,桑慈已经抱着回生珠陷入了沉睡之中。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后,谢稹玉就打算在旁边守着,无奈腰间玉简一直亮,打开扫了一眼,是江少凌传来的。


    他简单将桑慈的情况转告,便放下玉简守在一旁。


    回生珠本就有修复神魂之力,令师妹陷入沉睡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江少凌收到传文后松了口气。


    今晚总算是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没心思睡觉,还要分心盯着昆玉山上的动静,索性都聚到了江少凌这儿。


    风吟春虽然身上伤重,但他将自己母亲安顿好后,简单处理了一下也过来了。


    过来后,他往屋子里一扫,没看到桑慈和谢稹玉,便看向江少凌,那双阴沉的眸子里带了一丝关切。


    虽然极少极浅,但善于发现的江少凌发现了,对他温和一笑,解释道:“现在回生珠拿到了,应当是回生珠关系,我师妹睡下了,师弟正看着她,不好走开。”


    风吟春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


    楚慎是急性子,他一坐下,就直接冷声问:“这风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是有上丹涧恶事,现在又有自家老祖屠全门上下一事,而且那老祖入了魔,刚才那架势,谁都挡不了。


    要是这风家老祖心中怨气不平,在修仙界作乱的话,那真是一大祸乱了。


    风吟春没有立即说话,垂着眼却回忆起第一次进入风家密阁时的场景。


    “风家的传承咒律是通过一代代风家家主神识传承,不论是传承者还是被传承者,都需要对咒律一道不说有天赋,必须会用,能使得出来。”


    那一回他进风家密阁,就是接受老祖的传承咒律,也是第一次见老祖。


    老祖是千年前虚弱之时被困在棺中,整个密阁和棺上都刻满了压制他的咒律,打开棺盖,用的也是风家的秘宝,保证老祖无法挣扎,能任由他们从他身上索取传承咒律。


    江少凌听着就想起来风鸿山确实说过,回生珠有养护神魂之效,风家老祖风丹鹤神魂用回生珠养护着,包括一些咒律需要神识传承也提过。


    风吟春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老祖的身体千年前就不行了,离身死道消只差一步,但他是风家那时最有天赋之人,当时的风家家主不愿他就此陨落,就对他施了禁术令他能苟延残喘活下来,但至此之后,老祖就化了魔,每隔十日需要用魔物喂养。”


    “魔物喂养,这是何意?”李扶南凝眉柔声问道。


    风吟春提起这些,面无表情,并无身为风家人的难堪,“字面意思,魔物尸体切碎,喂养老祖。”


    楚慎也拧紧了眉:“我看风老祖这么厉害,不像是被当牲畜一般喂养的人物。”


    他语气冷,脾气冲,说的话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


    几人又看向风吟春。


    风吟春依旧是一张冷漠的脸,好像说着和他无关的事情一样:“老祖身上有咒律枷锁,解不开,只能任人为所欲为,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只说我知道的事。”


    听着这风家的事,真是叫人无话可说的犯恶心,江少凌再联系上丹涧一事,当时风吟春他娘说的那些话,不由皱眉:“风家血脉千年前就不行了,传承咒律需要风老祖,被传承者也需要有修炼能力,所以,上丹涧出恶事,风老祖被当牲畜一般对待。”


    风吟春不说话了。


    “我曾听闻风家从前天骄辈出,咒律之上修仙界无人可比,千年前又是怎么会落到子弟成为普通人,连灵根都没有的?”


    李扶南有些想不明白,细声询问。


    风吟春嘴角扯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楚慎哼了一声:“指不定这风家祖上做了什么事,把后辈的气运都用完了


    江少凌透过打开的窗子,看向远处的昆玉群山,忧愁得眉毛都纠在一起了。


    “风丹鹤如今入魔,若是入住九幽魔地,那修仙界灾祸近在眼前了。”


    听到这一句,沈无妄低头端茶抿了一口,嗤笑了一声。


    风丹鹤……


    他也抬头朝着昆玉群山望了一眼,以茶杯掩盖了唇角的笑。


    ……


    “我虽不是你相助离开那破地方,但也算有渊源,便将我所知的神叶一事说说,算是还了因果。”


    桑慈脑子里听到这轻柔的男声奇怪极了。


    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她也没出声,想来应该和失忆前的自己有关,于是哼了一声。


    男声并不在意她的不敬,“你只需记得,使用神叶,需要付出代价,被选中,便化作神树使者,就要为这世间累功德善事,为其供养,否则就要遭到反噬。”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桑慈听得着急。


    神叶……


    桑慈又想到了心口的叶子,想到那是谢稹玉送的,问道:“你也有叶子?”


    “求来过。”


    桑慈又问:“那你使用了?”


    “用了。”


    “然后呢?”


    “我爱的人没有醒来。”


    桑慈听得稀里糊涂。


    对方似乎也知道她此刻正糊涂着,哂笑了一声,又呢喃道:“终究是我的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爱的是谁,那谁又会醒来呢?”


    桑慈很不满,还想追问他说的反噬又是什么,可对方却没有兴趣再多说了,再开口时语气都涩了许多。


    “以你现在的神魂,承受不住太多记忆输入,以后入梦便会有缘见到神叶中封存的记忆,如此,算圆了我先前的承诺。”


    桑慈以为是她从前遗失的记忆,要应声说好,但心口处传来一阵滚烫的痛意,睡梦里的黑暗出现意味不明的凌乱没有秩序的碎片。


    ……


    流鸣山的思过崖,石壁上干涸的血迹像是新鲜落下的,这里是弟子受刑的地方。


    这会儿正值深秋,崖底刺骨的寒。


    到了夜间,不同刑罚的弟子会被铁链拉去各处牢狱。


    谢稹玉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跪坐在地上,周围都是碎裂的冰块。


    这是流鸣山的冰刑,每隔一盏茶将人冰冻住,冷意刺骨,灵脉受冻,窒息没顶,不停经历濒死的恐惧。


    脚步声传来,谢稹玉抬起头从牢狱外看出去。


    今夜月明,他的脸色比月光惨白,一双眼更加漆黑深沉。


    来人脚步急促,走动间白色的衣袍下沾着思过崖地的污迹,还未靠近,那压低的声音便传来,焦急又不解:“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你要杀师妹。”


    “师兄,我得出去。”


    许久没有说话,谢稹玉声音嘶哑。


    江少凌叹气:“不经允许从这里出去,且是第二次,你可就真的算叛出流鸣山了,师弟,你可确定?”


    谢稹玉定定看过去,语气平静:“我得出去。”


    江少凌取出钥匙打开了锁链,一边开一边低声道:“我从戒律堂那儿偷来的,闻人师叔很快就会发现,从这里出去,速速逃离。”


    打开门,他进去后,又将谢稹玉身上几道锁链一一打开。


    他又取出一把剑递给谢稹玉:“小行剑我也给你偷过来了。”


    “多谢师兄。”谢稹玉接过剑,垂眸低声道。


    “保重。”


    谢稹玉爬上思过崖,御剑离开流鸣山,闯护山大阵引起震荡,流鸣山众长老被惊动。


    他一把剑杀出重围,隐入夜色之下,在山间奔逃,隐入人间城镇,走走停停,不停找寻。


    夜间他总是睡不着,刚闭上眼就会惊醒。


    “小慈——!”


    睁眼后,谢稹玉茫然地看向四周,再也不肯睡下,挥剑的声音彻夜不停。


    路上遇到入了魔的修士作乱,他出手平定受了伤,躺在村子里醒来就要走,村民挽留:“道君你这样就不要再走了,得留下来养两天伤。”


    “不留了。”


    “道君是有什么急事要做吗?”


    “我的妻子有难,我得去救她。”


    村民唏嘘,再不多说什么。


    ……


    苍茫白雪中,背剑而来的男人身着黑衣,一头白发高高束起,风吹过,发尾轻轻扫过他尖瘦的下巴。


    浓长的眉下,是一双有漂亮的凤眼,唇色极淡,没有血色。


    他看了一眼前面的雪山,对山脚下的弟子淡声道:“谢稹玉,来此拜见风家主。”


    昆玉风雪大,客舍里的樱树开得靡艳。


    谢稹玉仰头看了一会儿,折下一枝,垂眸低声喃喃着:“小慈,昆玉的雪下红樱,下次我带你来赏。”


    次日,梅香居内。


    风鸿山态度冷漠:“小友来此张嘴就要我昆玉至宝回生珠是否太过无礼?”


    谢稹玉垂首站在那儿,沉默安静的脸上没太多情绪。


    他忽然弯下脊背,跪伏在地,声音平静:“我愿定下死契,为风家卫士,自此守护风家,只求借回生珠一用。”


    风鸿山眼中露出惊讶。


    谢稹玉是最年轻的天英榜少年英才,公认的剑道天赋第一,剑修多性傲,宁死不折弯,如今他却跪在他面前。


    风鸿山低头喝茶,掩去心头震撼,随后抬头:“谢小友果真愿意?”


    谢稹玉的声音依然很平静:“愿意。”


    “但要先见过回生珠,恳请风家主同意。”


    风鸿山呵呵笑了两声,脸色漠然,“谢小友若是见了就要抢夺,我找谁说理去?如今谁人不知谢小友叛出流鸣山,被宗门追捕,上一回叶诚山饶你收你回山,这一次问剑宗的事我也听说了,谢小友如今无宗门,谁来为你保证?”


    “风家主的意思是?”


    “先定契。”


    谢稹玉垂眸安静了会儿,“好。”


    换下黑袍,穿上昆玉风家子弟的白底绣金纹的袍子,他定下契,成了风家卫士。


    “家主,何时可借回生珠?”


    “如今正是老祖虚弱时,再过半月,月底。”


    谢稹玉得到允诺,不再吭声,安静巡山守岗。


    几日后,一声刺耳的剑鸣划破天际,来自昆玉禁地上丹涧,谢稹玉平静的目光扫了一眼,受召赶去。


    他见到了一个不算熟的熟人,风吟春。


    “娘——!”


    风吟春抱着血迹斑斑的几块血肉从上丹涧石洞中杀出来,风家卫士死伤一片,他双眼通红,浑身魔息浓重。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冲天的火从他身上生出,火龙盘桓在整个上丹涧。


    谢稹玉持剑本要挡他去路,却看到了他怀中尸块,他听到了刚才风吟春的嘶喊,他让开了。


    风吟春看他一眼,却带着漫天的火冲上中心密阁。


    谢稹玉落地看向石洞内,持剑的手一紧,挥剑斩开火光,往里救人。


    等他从里出来,昆玉地动,密阁内火光大亮。


    谢稹玉御剑赶往。


    火光将密阁笼罩,繁复的咒律一个接一个,风吟春闯入密阁,棺中人被唤醒,脖子里戴着那颗巴掌大的晶莹剔透的回生珠。


    谢稹玉持剑欲夺,棺中人抬手,捏碎了回生珠,却是放出了一道魂魄。


    他立刻跪在地上,垂眸着急在混乱中捡破碎的回生珠,嘴里呢喃着:


    “小慈……”


    一抹绿意也在混乱中悄然落在他身上,转瞬消失。


    ……


    桑慈不喜欢看到谢稹玉折腰的样子,她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是她忍不住想哭。


    她排斥这些记忆,胸口被什么堵着,喘不过气来。


    谢稹玉是骄傲的小剑仙,不能这样的!


    她闭了闭眼,想要醒过来。


    再一睁眼,眼前画面又一转。


    此时初春,流鸣山一片翠色,春花在风中摇曳。


    谢稹玉手里提着油纸包御剑到慕楼峰来。


    少年身姿修长,眉眼间还有些青涩,落地后,他低头抻了抻有些短了的衣袖,又将衣摆抚平,这才推开门进院子里。


    “小慈。”他往里喊了一声。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桑慈从屋子里出来,她刚起来,好像还有些起床气,抬眼见到谢稹玉也没搭理,自己往石桌旁一坐。


    谢稹玉跟着坐到她身侧,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在她发现前又垂下了眼睛,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


    “吃糕么?”


    “吃啊!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啊?”


    桑慈懒洋洋道,说完又抬头眼巴巴看他。


    谢稹玉被她看得面红,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忍不住蜷缩了手指,攥紧了衣摆,低声问:“这三个月都不接任务了,在山里陪你。”


    桑慈愣了一下,哼了一声瞥他一眼,“陪我做什么?”


    “大师兄说昏礼要准备许多东西。”


    谢稹玉抬眸又看桑慈一眼,很快移开目光,语气听来平静。


    桑慈被他看得莫名也耳朵发烫,瞪他一眼,又拎着油纸包转身回屋:“我还要睡回笼觉。”


    谢稹玉应了一声,坐着看她进去后,低头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才离开慕楼峰。


    他和江少凌一起去了山下凡城,一路购置昏礼所需的东西。


    到了一处铺子里,江少凌念叨着:“咳咳,这儿的东西是成礼必备的,瞧瞧这些图册,真是惟妙惟肖,还有你瞧这些瓷器,上面的画同样是精品,听说都有益增进男女感情,我觉得,你也得备着点儿……”


    话没说完,江少凌面红耳赤,自己说不下去出去了,留下谢稹玉一人在铺子里。


    他沉静的眉眼在翻开图册时,染上绯红,离开时却买了许多。


    从铺子里出来,谢稹玉的脸在阳光下俊美又羞涩。


    ……


    桑慈醒来时,还有些不知今时是何时,直到听到耳旁熟悉的声音,才将她拉回现实。


    “小慈?”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一下转身扑进身侧人温暖的怀里。


    她的眼睫是濡湿的,她控制不住,钻在谢稹玉怀里,语气气恼:“这回生珠不是好东西!”


    谢稹玉默然不语,昨夜她在沉睡里哭了,虽不知原因,但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料想她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低声安慰:“梦都是假的,不必当真。”


    桑慈这会儿还在哆嗦着,前两个片段令她难受,第三个片段明明很寻常,却同样让她心里酸涩不已。


    最可恶的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个时候说什么梦是假的,你还不快问我梦到了什么?”桑慈止不住眼泪汪汪的,就像十四岁那年初来月事一样。


    谢稹玉也想到了她十四岁那年的事,和她不一样,他唇角一弯,没立即吭声,摸了摸她头发,忍不住低笑一声。


    “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被关思过崖,大师兄放你出来,你说你要去救你妻子,还梦到了去昆玉风家求那个王八蛋风鸿山要回生珠,他不肯,你卖身进风家作卫士,后来风吟春入魔放火烧上丹涧,又打开密阁,风家老祖从棺里出来,你想抢回生珠,但珠子被老祖捏碎了,你哭着在地上找。”


    桑慈说得很快,声音里还带了一点鼻音,“你真的哭了,我看到了。”


    谢稹玉听着这些,像是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认真,他眸光清明,却是问:“胸口疼不疼?”


    桑慈愣了,语气很凶:“我在说梦,你问我胸疼不疼干嘛!不要脸!”


    谢稹玉想起来她这会儿还没恢复记忆,好脾气地说:“我是说叶子的地方,疼不疼?”


    桑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摇头:“不疼。”


    谢稹玉若有所思。


    “还有呢?还梦到了什么?”


    桑慈和谢稹玉说了会儿话,心情就没那么糟了,只觉得在他怀中很是安心。


    她两只手紧紧抱着谢稹玉的腰,闭着眼睛想起第三个片段,又笑了起来,“你老实交代,大师兄带你去的铺子里你买的到底是什么图册和瓷器?”


    话题转变太大,谢稹玉一时没转过弯来,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次在陵水城和江少凌逛铺子的事。


    那次是趁着桑慈不在去逛的,她梦到这事了?


    谢稹玉垂眸,耳朵忍不住红了,平静的声音老实回答:“是避火图。”


    桑慈笑了:“拿出来给我也看看。”


    谢稹玉静了会儿,桑慈以为他要拒绝了,却听他说:“晚上看。”


    这下轮到桑慈不好意思了。


    她一把就要推开谢稹玉,但想了想,没舍得推开。


    反正都合籍了,抱两下怎么了!


    “还有吗?还梦到了什么?”


    谢稹玉低声又问桑慈。


    桑慈是一点不想去回忆的,但谢稹玉问,她忍着那股酸涩的心情又回忆了一下,告诉他:“还梦到了一抹绿意,眨眼即逝,在你跪在地上找回生珠时。”


    绿意……


    应当和叶子有关。


    谢稹玉垂眸想了会儿。


    也不急,等小慈恢复记忆,应当能理清头绪。


    “师弟,师妹,你们起了吗?”


    门外,江少凌斟酌再斟酌最后斟酌不住的声音不得不响起。


    谢稹玉没理会江少凌,起身先穿衣。


    桑慈躺在床上,看到谢稹玉伸展手臂时结实宽阔的肩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稹玉穿戴好后回身,桑慈也已经起来取了衣服在穿了,她问道:“昨夜我睡着后怎么样了啊?”


    “昆玉群山被大雪掩埋了,风家子弟无一人逃出,风家老祖风丹鹤下落不明。”


    关于风丹鹤的事,江少凌都玉简传文了过来,谢稹玉知道他也是与叶子有关的人,这事如今和桑慈说,她听不明白,打算等她恢复记忆后再告诉她。


    “风家的事,问剑宗和流鸣山长老会过来查,我们不用再多管。”


    两人穿戴整齐出来,江少凌等在外边,见两人出来,便道:“吟春他娘的伤很重,问剑宗的春泉可以替她疗伤,我们也去一趟问剑宗,到时长老们来查风家一事定也会来问剑宗落脚,就当游学了。”


    谢稹玉早就知道了这事,脸上一派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安安静静守在桑慈身边。


    倒是江少凌,说完后偷偷瞄了一眼桑慈,见她脸上没太大反应,猛地拍了拍脑袋。


    真是事多烧脑子,忘记师妹失忆了,想来一夜的回生珠养护,没能让师妹恢复记忆,自然也不会对沈无妄的厌恶太过明显。


    “大师兄你捶自己做什么?”


    桑慈奇怪地看了一眼江少凌。


    江少凌立刻整理鬓角,恢复优雅斯文的风仪,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反问桑慈:“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师妹大约早起有点眼花了。”


    桑慈看了一眼江少凌,拉着谢稹玉走远些,哼声留下一句:“谢稹玉做的饭没大师兄的份了。”


    江少凌:“……”


    他忙追上去和师妹评评理,“师弟做两个人的饭是做,做三个人的饭也是做,怎么就没我的份了!你们还记得我是你们大师兄吗?”


    “我失忆了,不记得了。”


    “……师弟你不要和师妹一样伤师兄的心,饭还是要做的。”


    “哦。”


    “哦什么哦!听我的!”


    师兄妹三人叽叽咕咕的从客栈出来。


    其他人在客栈外等着了。


    谢稹玉牵着桑慈的手,出来时朝沈无妄的方向扫过一眼,很快垂下视线收回目光。


    风吟春重伤,所以,桑慈召出一朵莲,让他和他娘可以坐在一朵莲上。


    一行人朝问剑宗出发。


    到问剑宗的那天,是个雨天。


    桑慈飞过长长的直入云霄的白玉云阶时,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两日赶路没怎么睡,这会儿一看那云阶,脑子里许许多多的记忆蹿入。


    楚慎三人要去周道子那儿一趟,另有弟子安排了桑慈几人的住处。


    问剑宗多种木芙蓉,舍馆那儿木芙蓉开得正灿烂。


    桑慈一直低垂着头没说话,谢稹玉忍了忍,一直忍到到了舍馆,才垂首看她。


    “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水意,忽然勾着谢稹玉脖子,一把用力抱住他。


    作者有话说:


    小慈:今天也抽50红包么么!


    一会儿发红包,呜呜,抱歉大家剧情章写得慢,有点卡,脑袋还晕,叶子里的记忆后面写出来的几个都会和叶子有关了,今天这两个补全一些内容。


    离朱魂魄是被锁在回生珠里,46章有写,所以老祖会捏碎。


    明天应该恋爱戏多点吧。


    感谢在2023-12-24 22:44:40~2023-12-25 23:0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萝萝 21瓶;小槲、十三 10瓶;53124422 9瓶;进退得安、amyabsolutely 5瓶;私. 2瓶;珊、贰贰叁、垚、锦宝、16580655、八千里路云和月、60536178、鹓鸟、邢蘅予、麻辣钉螺、tempo.、后面呢、芦苇微微、白开水、小兔爱吃鱼、不能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  ? 第63章二更合一


    ◎他还不愿意醒来,他想在梦中见她。◎


    谢稹玉下意识搂住桑慈, 抬眼先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江少凌和风吟春母子。


    江少凌干咳一声,看天看地看风看雨,手里拿出一把折扇哗啦一下打开摇啊摇, 挡住大半张脸, 转头对风吟春道:“吟春啊, 这下雨天就是不好,我那老寒腿又要犯了, 你低头帮我看看我这腿抖得正不正常?”


    风吟春依旧是一张阴郁的脸, 一脸无语地看江少凌。


    流鸣山这位大师兄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有点脑有疾的样子。


    “吟春啊!”江少凌一边温声叹气叫着风吟春, 一边眼风朝着旁边的桑慈和谢稹玉看。


    桑慈仰头看谢稹玉, 他沉静的眉眼在乌色有雨的天幕下依旧干净明亮。


    不说话的时候显得过分沉默内敛, 眉眼垂着不爱说话的样子。


    桑慈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 不说话, 眼睛里一直有不听话的水在往外流。


    真讨厌, 都怪下雨!


    是还在下雨, 雨丝落在人脸上冰冰凉凉的。


    周围还有人, 谢稹玉面色有些红,他试图将桑慈从身上拉下来, 可她抱得极紧。


    好像生怕自己抱得松一点,他就会消失一样。


    像天衍阁大雨夜那一次一样。


    他轻轻抚着桑慈的脊背, 心跳忽然快了一些, 低声猜测道:“恢复记忆了?”


    桑慈摇头, 出声时语气带着点哭腔,却恶声恶气的, “脑子里出现了一些讨厌的画面, 那才不会是我的记忆!”


    明显的排斥与抗拒。


    应该快恢复记忆了。


    谢稹玉垂下眼睛, “那就不要去想,一会儿我带你去问剑宗逛逛?”


    “下雨,哪里也不想去。”桑慈哼声道。


    尽管她依然语气娇纵,但谢稹玉胸口却濡湿了一大块,遮掩不掉。


    桑慈缓过了情绪,竭力不去回想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东西,松开了谢稹玉,自己低头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她余光看到舍馆周围有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偏要抬起下巴,一副这没什么的模样。


    谢稹玉垂头在看她,他若无其事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唇角弯了


    依譁


    一下。


    那边风吟春正不耐地低头检查江少凌抬起来的膝盖,阴恻恻的声音却是十分老实的话:“隔着衣服看不出来,回头你脱了我看看。”


    江少凌:“……”


    他收了折扇敲了一把风吟春脑袋,将衣摆放下来,温声道:“吟春啊,我这身体可不能随便给人看,你莫要想得太美。”


    风吟春背着她娘,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声音嘶哑地吐出一句话:“也是,恐怕要长针眼。”


    江少凌:“……真是好人难为!”


    客舍庭院里的小插曲就这么插科打诨过去,几人各自去了住的房间。


    大家都是挨着的,屋里摆设十分简朴。


    桑慈打量着屋里,感觉这简直是从前的雪松居,家徒四壁,一张只能供一个人睡的窄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问剑宗还是一如既往的抠,这么大个宗门,舍馆里也不多添个好一点的床,床板子这么硬,还不如直接睡地上,起码泥软。”江少凌看完屋子就来找桑慈,叹了好几口气,如此埋怨。


    桑慈深以为然。


    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谢稹玉:“……”


    他不语,安静地从芥子囊里取出被褥开始铺。


    “走,去看看吟春那边怎么样了。”


    江少凌抬腿往外走。


    桑慈跟上去走了几步,回头看谢稹玉还慢吞吞在铺被褥,又返回来几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一会儿再铺!”


    谢稹玉自然是没什么脾气,反手握紧她的手,跟着她出去。


    风吟春住在最里面那间,几人过去时,他刚铺好床,小心翼翼将他娘放到床上。


    那床很窄,只能供一个人平躺下来,他娘躺下后,就完全没有风吟春的位置了。


    当然了,风吟春都这么大了,本来也不可能和他娘睡一起。


    桑慈看着他娘闭着眼睛昏睡着,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但依旧难掩柔美与灵气,她问风吟春:“还不知道你娘叫什么名字?”


    风吟春:“白湘。”


    “一会儿我们一起陪你去见周前辈。”江少凌拍了拍风吟春肩膀。


    风吟春拍开他的手,颇为不习惯他这忽然正经许多的样子,他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这闷声不吭的样子真是和某人像,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被她看得莫名,但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几人在桌旁坐下,江少凌问风吟春:“你身上的魔息怎么样了?好像这两日没怎么泄出来?”


    风吟春老实回答:“老祖在我身上拍了一下,收去了大部分魔息,暂时还能控制住,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但身上有魔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没听说过修士身上有魔息后不入魔的。


    早晚的事。


    如今他们几人不往外说,倒是不会有人知道他身上有魔息一事,但是……


    江少凌都沉默了下来。


    谢稹玉平静的声音响起,却是问风吟春:“等你娘伤好后,你有什么打算?”


    风家是回不去了的。


    江少凌也抬头看过去,“对,吟春你有什么打算?”


    风吟春显然已经早就想好了:“我想带我娘去她以前生活的地方隐居。”


    桑慈好奇问道:“你娘以前生活在哪儿?”


    “九幽魔地外二百里的一处山林,名为幽涧。”风吟春唇角扬起很浅的笑,“我娘说那里很美。”


    “可是离九幽魔地也近,万一魔地出事……”江少凌眉间有忧色。


    风吟春却说:“如果我入魔了,我就带我娘去九幽魔地,那儿是封印万魔之地,总有我和我娘容身之地。”


    “吟春啊……”


    江少凌极为感性,看看风吟春,又看看床上昏睡的白湘,就要张嘴大叹气唠叨。


    风吟春一把捂住了江少凌的嘴。


    正巧这会儿江少凌腰间玉简亮了,他要伸手去拿,示意风吟春松手。


    但风吟春不愿意听他叨叨,摘下他腰间玉简丢给谢稹玉。


    谢稹玉点开,桑慈凑过去看。


    楚慎传来的。


    “我们去周前辈那儿拜见。”谢稹玉说着,将玉简挂回江少凌腰间。


    江少凌对于师弟的妥帖真是万分感谢,拉开风吟春的手时,又恢复了往日温润风雅的大师兄模样,他甩甩头,道:“那我们走吧。”


    风吟春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江少凌安慰他:“如今到了问剑宗,我们就离开一会儿,你娘不会有事的。”


    风吟春皱了下眉,莫名想起了同样体内有魔息的沈无妄。


    想了想,他在屋子里布了法阵咒律才走。


    ……


    别天居,周道子洞府。


    几人进去拜见,“见过周前辈。”


    周道子正坐在堂屋上首,楚慎几人就在左侧站着,也没走。


    他点点头,视线滑过几人,在谢稹玉身上停住。


    许久没见,叶诚山的这位得意爱徒看起来更沉稳了,从前身上的青涩稚气退去不少,乌发束成马尾,依旧是一身玄衣,阔袍紧束,风姿卓越,神采英拔。


    叶诚山那老东西传文来说他已经破镜元婴了,好在他的小徒弟也已破镜,没让姓叶的太过得意!


    周道子心情还算好,知道几个孩子也关心昆玉的事,开口提道:“昆玉的事情,问剑宗的长老先过去查了,风家老祖的下落也会有人去寻,你们不必再忧心。”


    等简单的寒暄过后,风吟春上前一步,弯腰再行一礼:“周前辈,晚辈娘亲重伤难愈,恳请借贵地春泉一用。”


    这事先前楚慎就忍不住开口提过,当时周道子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此时人求到了眼前了,又这么多小辈抬头眼巴巴看着,周道子也不是恶人,做不出恶事。


    只是……


    他正了正神色,“春泉乃是问剑宗疗伤圣地,一向只有亲传弟子或是问机堂接了大任务的有功弟子才可去泡的,规矩不能轻易被破,更何况,你娘是妖。”


    周道子声音板正,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风吟春跪在了地上,“恳请前辈能慨允。”


    “师尊,吟春他娘虽然是妖,却是天地灵气而生的地灵妖,没有妖气,不会污染春泉,且也没做过恶事,请师尊允许。”


    沈无妄跨出一步,帮着祈求。


    桑慈听到这声音,抬起眼看了一眼沈无妄。


    他似乎很敏感,快速回头朝她看过来。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仿佛是有魔魅之力,被看上一眼,桑慈心跳就会变快,她立刻收回视线,握紧了谢稹玉的手。


    谢稹玉抬眼平静地扫了一眼沈无妄。


    两人目光短暂相触。


    一个浅笑,一个淡然,最后一起移开了视线。


    谢稹玉低头看着掌心里桑慈的手,摩挲着她指尖的茧子。


    没有魔是能被彻底灭除的么?


    “春泉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众多弟子都看着。”周道子沉声说道,他看向风吟春,“我不能因为你求我就答应。”


    风吟春:“前辈请指示。”


    “问机堂有任务,你可去接,给你娘争取一个机会。”周道子这才缓声说道。


    风吟春迟疑地抬头:“可等我做完任务,我娘都凉了……”


    “哎呀!前辈这是答应你先让你娘去疗伤呢,你尽管做任务就是,废那么多话做什么!”江少凌不等他把话说完,按着他脑袋就往下拜。


    做完这动作,才姿态风雅地抬头对周道子道:“让前辈见笑了。”


    周道子:“……”他挥挥手,“都下去吧,在问剑宗这段时间都好好修炼,过几天你们师尊可能也会来。”


    他往风吟春怀里丢了块令牌,显然是去春泉的通行证。


    风吟春忙接住,再行礼,“多谢前辈。”


    等从别天居出来,风吟春直接自己御剑走了,都不要桑慈的一朵莲了。


    桑慈都召出来了,在后面喊了一声:“喂!”


    “不用了!”风吟春高声冲她摆手,眨眼就不见人影。


    桑慈忍不住笑了一下,抬头看看天,雨还在下,问剑宗的一切都拢在烟雨蒙蒙里。


    一缕光乍然从乌云后破云而出,有些刺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谢稹玉撑了一把伞,走到她身边,看她笑容明媚,忍不住垂首看她。


    桑慈没有回头看他,她的眼里是这问剑宗的山和云,雨和天。


    她眼睛含笑,弯弯的像一轮月。


    她说:“真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风吟春没有化魔,他的娘也能有救,她心里就特别高兴。


    谢稹玉也觉得很好。


    此刻此景,此时的小慈。


    “我想吃鱼。”桑慈忽然偏头看谢稹玉,她眼睛晶亮,牵着他的手,兴致勃勃,“刚刚在天上飞时,看到问剑宗山涧里有好几处小湖泊,我们去捞鱼。”


    谢稹玉看着她,想起来大雨夜那天后,他带她去雪松居那晚,也是去了竹林深处捞了鱼。


    因为她说她要挖灵根蕴养,那次他情绪绷不住,杀鱼时将鱼捏碎了,后来又去捞了两条。


    他点头,说:“好。”


    “下雨天的鱼都会浮出水面,我知道哪儿的鱼肥美鲜嫩,你们对问剑宗没我熟,我带你们去啊!”李扶南轻柔含笑的声音也从后面传来。


    她虽性子柔,也是个好玩的。


    她一去,楚慎必然也要去,沈无妄作为小师弟,也不能落下。


    江少凌一看这架势,担心有不开心的事发生,大手一挥,“那就走吧!捞了鱼晚上我们吃鱼锅!”


    李扶南御剑在前面带路,桑慈索性跳上她的剑,高兴地问她那湖那鱼如何如何。


    一行人在后面跟上。


    好在江少凌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一群人去了问剑宗一处山涧里,就着濛濛细雨,谁都没用灵力,就凭着真本事捞鱼,在那儿玩了一通,随后就各自拎着鱼回去。


    原本楚慎的意思是晚上一起去膳堂,让膳堂长老处理鱼,可李扶南扯了扯他袖子,拉着他和沈无妄就走,楚慎只好作罢。


    “这个家真是没有扶南不行啊,否则就楚慎这个没眼力见的,真是要弄得人难为!”江少凌叹气,站在一朵莲上,左边是桑慈,右边是谢稹玉。


    谢稹玉默默看了一眼中间的师兄一眼,真不觉得师兄比起楚慎好到哪里去。


    江少凌坦然受下了师弟这一眼,十分有长辈的风仪:“出门在外,师弟也要克制点,别整天和师妹黏糊在一块儿,这叫人看见多……”


    “多什么啊?”桑慈正逗弄手里拎着的鱼,听了就哼笑一声,问道。


    江少凌语气幽幽:“多羡慕啊!”


    思春的师兄不好惹,桑慈决定闭嘴。


    到舍馆的地方,从一朵莲上下来,桑慈一只手牵着谢稹玉,另一只手里提着两条肥鱼,高兴说着:“一会儿你把鱼片成片,煮个鱼锅,再放上一锅蘑菇……刚刚你是不是还在林子里摘了蘑菇?”


    “摘了,有你爱吃的松茸。”


    谢稹玉撑着伞,雨势稍稍大了一些,他的伞面朝桑慈倾泻了大半,自己半个肩膀都淋湿了。


    桑慈偏头时就看到了,眉头一皱就哼了一声,“伞都不会撑了吗!”


    她想抬手掰过伞面,但一只手被他牵着,只好用拎鱼的手去推他手。


    结果那两条鱼里有一条看着蔫了吧唧的,她一动就甩起鱼尾,谢稹玉长得高,桑慈矮呀,直接被鱼尾拍了一脸。


    那鱼硕大,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猛地拍了桑慈一脸,把她都拍懵了。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两只漂亮的眼睛愣在那儿,雪白的脸很快就浮出一片红晕,从额头斜着到下巴一条,脸颊上还有几片亮闪闪的鱼鳞,沾着点鱼血水。


    他实在忍不住了,低声笑了起来。


    桑慈眨了眨眼,转头看谢稹玉。


    谢稹玉忍笑,偏过头去,他知道她脾气,等会儿反应过来一定要羞恼骂他。


    但谢稹玉忍得住笑,另一边看到了这一出的江少凌却忍不住,他直接哈哈笑出声来。


    桑慈终于回过神来,呼吸一滞,看看手里的鱼,再看看谢稹玉憋红了的耳朵,她气呼呼地将两条鱼都塞到谢稹玉手里,恶狠狠道:“现在就去杀鱼!片成片!煲鱼头汤……你再笑!”


    “……不笑了。”


    谢稹玉声音平静,但发颤的尾音还是泄出笑意。


    他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伸手去将她脸上的鱼鳞摘掉,又用袖子擦了擦她脸。


    桑慈又转头去瞪江少凌。


    江少凌努力忍了忍,一派大师兄的风仪又端了出来,关切问道:“师妹被鱼拍得疼不疼?都赖师弟,怎么捞鱼时没把鱼拍晕呢!”


    懒得理大师兄了。


    桑慈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鱼腥气,从伞下钻出来,去了客舍院子里的井水旁,打了水洗脸。


    细雨还在下,桑慈头发上都蒙着一层雨雾,整个人透着股烟雨水汽。


    问剑宗这儿的弟子舍馆都配有小厨房,谢稹玉进去前,又看了桑慈一眼,看到她脸上那个鱼印子,忍不住按了按唇角,又笑。


    谢稹玉进厨房处理鱼,两只袖子撸起来,露出有力的臂膀,青色的经络盘桓在上面,握着刀动一动,都能感觉到喷薄的力量。


    桑慈洗好脸扒拉在窗口那儿往里欣赏了一会儿。


    这么好看的小剑仙可是她的人。


    这事想起来就会令她得意。


    这会儿安静下来,脑子里又想之前脑子里闪过的记忆,零零碎碎的,她被夺舍,谢稹玉为他拼命,她是搞不明白的,以前竟然有过这样的事!


    想起来就难过。


    好难过好难过。


    如果她丢失的记忆都是这样的,她不愿意想起来。


    桑慈从袖子里取出那颗回生珠。


    晶莹剔透的珠子,现在下着雨,天是乌色,这珠子便也呈现出一种蒙了尘的乌色。


    可是不用回生珠,她神魂修复不好,咒律不好动用,以后失忆症还会更严重,现在的事都会忘记,而且……也不是都坏事,那些记忆虽然很让人难过和生气,可她好像能看到谢稹玉对她有多喜欢。


    原来他那么喜欢她,都拼了命了,一定不是因为单纯的爹爹遗命了。


    “小慈?”


    谢稹玉偏头,看到桑慈捧着回生珠出神,喊了她一声。


    桑慈抬头,若无其事收起回生珠,“我帮你烧火。”


    谢稹玉默然,忽然想起曾经她帮着烧火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烧起来的记忆。


    他低头翻找了什么出来,放进一只大碗里,走到窗户那儿,声音平静自然:“烧火脸上会沾灰,这种粗活让大师兄来做就行,小慈你帮我剥蒜好不好?”


    桑慈接过碗,又扭头对屋子里的江少凌大喊:“大师兄烧火!”


    江少凌从屋里探出脑袋,诶了一声:“待师兄我换件衣服!”


    桑慈进了厨房里面,看到案台上还有一小碗红色的果子,看起来像熟透了的枣子,拿起来就吃。


    结果脸都皱成一团了,忙吐出来。


    谢稹玉阻止都来不及,看着她被酸得眼泪都出来了,手里的蒜差点被她捏碎。


    他眼里有笑,用手背擦了擦她唇角。


    本来也不是拿来吃的果子。


    “这是什么?”桑慈恼道。


    谢稹玉告诉她:“它叫心酸果。”


    “怎么还有果子叫这个名字,难不成吃了就要心酸吗?”桑慈哼声又拿了一颗在手里把玩,“明明是枣子。”


    说着,江少凌就走进来了。


    桑慈立刻拿着果子递给他:“大师兄,吃枣!”


    谢稹玉没吭声,看着江少凌高兴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整张脸皱成老橘皮。


    他转回头,若无其事继续片鱼,低头笑。


    “这枣怎么酸的!”江少凌赶紧倒水漱口。


    桑慈一脸疑惑,“大师兄,我这枣是甜的呀,你再尝一口看看?”


    江少凌半信半疑又接过一颗,结果比刚才那颗还酸,他抬头看到桑慈笑得眼睛都弯了,叹口气,摇摇头。


    真是师兄难为!


    等江少凌烧上火,桑慈也剥好蒜了,那心酸果也被谢稹玉去皮捣出汁来。


    鱼头鱼骨下锅煎熟熬成浓汤,再把心酸果汁放进去,再把之前摘的切好片的蘑菇放进去煮,最后倒入鱼片。


    等出锅时,风吟春刚好回来,四人听着雨声,就在小厨房里一起吃鱼。


    大家问他娘如何了。


    一直阴郁面孔的风吟春端着碗,在雾气里一张脸上露出浅淡的笑,连嘶哑难听的声音都变得柔和动听起来。


    “我娘会好起来的,谢谢大家。”


    ……


    问剑宗舍馆的床实在是太小了!


    夜深后,桑慈抱着自己的被褥,她的这些东西平时都是他洗的,他的气息都留在了上面。


    有些好闻。


    桑慈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前几天在昆玉时和他睡一起还有些别扭,现在闭上眼都是谢稹玉。


    谢稹玉说我的妻子有难,我得去救她。


    谢稹玉教她护魂咒。


    谢稹玉跪在地上求风鸿山。


    谢稹玉抱她。


    谢稹玉亲她。


    不行了!


    桑慈从床上坐起来,她掀开被子,套上木屐就往隔壁去。


    她打开门时,隔壁的江少凌,隔壁的隔壁的风吟春都睁开了眼睛,听着那木屐落地的第一声还有种肆无忌惮的重,后面第二声开始就是欲盖弥彰的轻。


    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身,当没听到。


    外面的雨更大了一些,风吹过来,桑慈半边脸湿了。


    她慢吞吞挪到谢稹玉的门前时,正要理直气壮敲门时,门在此时开了。


    谢稹玉就站在门里面,他的衣襟松散,头发还有些湿,好像刚洗过澡。


    他垂首看过来。


    桑慈仰头看过去。


    在他出声前她就打定主意了,严肃道:“我讨厌下雨。”


    谢稹玉抬手将她捞进屋里,关上门,不理会她冠冕堂皇的借口,拿袖子擦她脸上的雨水。


    但桑慈傲娇,她一定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哪怕他们已经合籍了,她也要说:“下雨天好冷,你要给我暖脚。”


    谢稹玉先给她暖手,捏着她两只冰冰凉的爪子,他不说话,低头在她额心印上一吻,拉着她往里面走。


    到了床前,桑慈看着那一个人翻身都费劲的床正皱眉,谢稹玉松开她的手,“等我一下。”


    桑慈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将被褥从床上拿下来,在地上重新铺了两层。


    他刚铺好,桑慈就坐了下来,仰头看他一眼,先躺了下来。


    “我是看看你铺得软不软才躺的。”她嘴里哼道。


    谢稹玉坐下来,散下的头发还带着潮意,落在桑慈手臂上,激起她手臂一阵鸡皮疙瘩的酥麻。


    桑慈咬了咬唇,自己悄悄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将手臂也收了进去。


    谢稹玉不和她讨论被褥软不软的问题,他掀开被子侧躺进去。


    黑暗里,他的脸近在咫尺,漂亮的轮廓不用看清楚脑子里就能描绘出来。


    桑慈想起来那晚上他亲她时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嘴上是不会承认的。


    “小慈,我等了你半天了。”谢稹玉低声说道。


    桑慈红了脸,“等我做什么?”


    谢稹玉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好半晌才道:“等你来找我。”


    反正是他先抱的。


    桑慈伸手就抱住谢稹玉的腰。


    她的脸就在谢稹玉袒开的胸口处,鬼使神差的,她张嘴亲了一口。


    谢稹玉脸上瞬间升起热度,他平静的声音有些无奈,“别亲那里。”


    桑慈不说话,却忽然从他怀里抬起脸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在黑暗里手指摸索了一下,仰起头亲了亲他唇。


    谢稹玉动作一顿,就要追上来。


    桑慈却伸手捂住他的嘴。


    夜色遮掩了那些羞涩,她傲娇地问:“你明白吗?”


    谢稹玉想说话,但桑慈按着不许他开口,她又自顾自往下说:“爹爹给我定下的婚约,我很满意。”


    空气都静默住了。


    桑慈却在继续往下说:“你这样好,其实值得更好的人。”


    “不过有我爹爹,你就必须得是我的。”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谢稹玉听懂了。


    他垂着眼笑,伸手拉开她的手,低头吻住她。


    十分轻柔珍重纯洁的一个吻,是从小到大心愿达成的欢喜,细细碎碎地在身体里蔓延开。


    屋外夜雨声声。


    谢稹玉看着她睡着,将她紧紧拢进怀里。


    他要修能净魔的剑术,杀了她害怕的人。


    ……


    心口叶子发烫,碎片又在脑海里闪烁,一幅幅画面在桑慈脑海里展开。


    鲜血滴在枯黄的落叶上,男人拄着剑跪在地上,被妖物困缚,紧闭双眼,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密林。


    有妖在吟唱,多情的调子,蛊惑人的靡靡之音。


    传说中的魇兽擅织梦创造难以走出的幻境。


    山脚下平静的田埂上,穿着粗布短褂的少年挽起裤脚,腿上还有泥点子,他背上却背着个穿绫罗裙衫的女孩子,她有些狼狈,像是家里刚遭过难。


    这会儿刚哭完,眼角还有泪,趾高气扬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稹玉。”少年声音闷闷的,又问:“你呢?”


    “桑慈。”女孩子施恩一般报出自己名字。


    少年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背着她回了自己的草屋。


    路上遇到许多村民,和谢稹玉打着招呼,问他背上的人是谁,他不肯说,桑慈也不说。


    桑慈家是镇子上的官户小姐,家里糟了难,她跑出来时遇到了流匪,谢稹玉将她带回了家。


    她挑剔又娇纵,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对他颐指气使,可他身上衣服破了却会嫌弃地用蹩脚的针脚给他补。


    谢稹玉针线比她做得更好,见她常戳破指尖便忍不住接过来。


    她红着脸说:“男人怎么也会做这些!”


    谢稹玉便垂首笑,不说话。


    朝廷招兵,他被迫报了名。


    离开前,他将做活的所有钱都给她,将她托付给村长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桑慈也哭着在田埂上追着他跑,说一定要回来,不然她就嫁给别人!


    这威胁很厉害。


    谢稹玉上了战场每每遇到危险都会想起这句话,只要有机会都会写信回家。


    三年后,他成了将军,回村求娶她,将她接去御赐的将军府,为她招来仆从无数,他卸了甲,整日在家中陪她。


    魇兽的梦织不下去了,苦熬了三个月已经撑不住了,它认输。


    它要散了这一场梦。


    谢稹玉紧闭的眼睛里流下泪,苍白瘦削的脸上是痛苦。


    他还不愿意醒来,他想在梦中见她。


    “小慈……”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修了很久,是前世小玉去一个秘境,被魇兽绊住织梦不愿意出来,,总之就是,现在更新都挺晚,大家等不及可以白天看,不会断更的,放松一下今天,修仙也要有点烟火气,么么么么!明天继续剧情,晚更新都抽50红包,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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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  ? 第64章


    ◎“我……出去等。”◎


    雨后的问剑宗透着一股清新, 盛开着的木芙蓉更俏丽了几分。


    江少凌御剑飞回舍馆时,看到谢稹玉坐在院子里看书,神情沉静, 只是微蹙的眉头依旧泄露出他几分忧色。


    落地收剑, 他朝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 道:“小慈还没醒来么?”


    谢稹玉摇了摇头。


    江少凌少不得作为师兄要开解一番,“大约是回生珠的关系, 先前我们都在赶路, 没怎么睡, 前天晚上算是昆玉事后头一晚睡, 这一睡, 可不就得多睡睡。回生珠发挥功效了,估摸着等小慈醒来就彻底恢复记忆了, 师弟莫要担忧。我倒是有些担忧吟春, 他身上伤还重着, 体内还有魔息就急着出去做任务了, 虽暂时我们几个不说, 没人知道,但总归是隐患。”


    谢稹玉没出声, 依旧看手里的书。


    江少凌倒也习惯了师弟这般寡言的样子,横竖小慈不在, 他懒得开口。


    他朝着谢稹玉手里的书看去, 见那是一本旁门左道的邪剑术, 微微蹙眉,“昨日楚慎说给师弟找来许多剑谱, 就是这种邪剑术吗?”


    谢稹玉已经看完了手里的剑谱, 合上典籍收回芥子囊里, 在脑中过了一遍剑势轨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剑术没有好坏正邪之分,只有用剑的人怎么用。”


    他站起来,拿了小行剑,偏头看江少凌:“师兄,练剑。”


    江少凌:“……我可以拒绝吗?”


    谢稹玉没说话,足尖一点,往稍远一点的空地上掠去。


    江少凌叹气,小声埋怨自己真是不得空闲,只好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的剑名为无休,是当初从问剑宗剑冢所得,如今觉得这名字真不吉利!


    舍馆这儿的空地再大都没有剑馆那儿方便,总有些束手束脚。


    陪练一天下来,江少凌觉得自己快死过去了,傍晚时分,楚慎过来说流鸣山掌门和几位长老到了时,他立刻觉得自己解放了,忙收了剑气喘吁吁道:“师弟,你在这儿照看师妹,我去见见诸位长老。”


    谢稹玉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是收了剑,应了一声。


    楚慎见只有江少凌去议事堂,忍不住指了指往屋子回去的谢稹玉,拧了眉,“他不去?”


    “小慈还昏睡着呢。”江少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宛如一只老黄牛般喘了好几口气,手搭在楚慎肩上。


    楚慎很是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冷峻的脸上是不以为然的神色,“我问剑宗又不是虎狼之地,在舍馆睡着又不会怎么样,他又不是奴仆,用得着每时每刻守着桑慈吗?”


    虽然楚慎是挚交好友,但江少凌少不得要哼两声:“谁让你师弟觊觎我师妹。”


    “……我师弟早就放下了,这段时日你见他和你师妹有过什么接触吗?”楚慎极其护短,冷着脸道。


    江少凌知道他臭脾气,也不和他废话,只轻飘飘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看来扶南若是这般生病昏睡不醒,你是可以安然到处闲逛了。”


    楚慎:“……”


    他召了剑一跃而上,转移了话题。


    谢稹玉回了屋里,先看了一眼床那边,桑慈还没醒来,他便走到了窗户边,将开了一条缝通风的窗子关上,随后又回到床边。


    他将椅子搬到床边,又翻出一本关于咒律典籍看。


    对付魔物常用光明咒、降魔术这些,光明咒能将魔物笼罩,不让魔息外泄,降魔术则能短暂抑制魔息,但都治标不治本。


    如果将他们和具有杀意的剑意相结合呢?


    谢稹玉垂着眼睛陷入沉思。


    “谢稹玉……”


    床上一直安静昏睡的人忽然呢喃出声。


    谢稹玉回过神,立刻放下手中典籍,一步上前蹲到桑慈床前,“小慈?”


    桑慈没有醒来,她只是在梦中哭,眼睛里不停有泪水落下。


    谢稹玉看得心里又是一揪,他下意识伸手去抹,却怎么都抹不干净,她的泪好像永远都流不干一样。


    他又用衣袖去不停擦。


    很快,他的衣袖被泪浸透了。


    谢稹玉垂着眼睛,亲了亲她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泪,低声在他耳旁说:“别哭了,都是梦而已。”


    他知道,那些“大梦”记忆重新回来了。


    桑慈像是感应到什么,情绪安稳了一些,没有继续掉泪,但眼睛一直红着。


    谢稹玉以为她很快就要醒来,但是一直到天黑下来,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桑慈醒来,是在几天后的傍晚。


    她睁开眼睛时,又想哭又想笑,她全部想起来了,被关黑暗牢笼、被夺舍的上辈子,还有重生回来和谢稹玉在青陵游学,又回流鸣山办合籍昏礼的记忆。


    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没有点灯,她下意识在屋里寻找,一眼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窗那儿的人。


    他身姿挺立,正垂着眼站在那儿看书,眉眼有种令人心安的沉静,窗外橘金色的夕阳落在他身上,却给她一种摸不到的虚幻感。


    桑慈脑子里想起了叶子给她看的碎片记忆,现在她很清楚了,那是谢稹玉的记忆。


    至今她看了四个片段,每一个都让她心中酸涩。


    区区魇兽而已,不过是低等妖兽,以谢稹玉的道心,竟然被困三个月,直到把魇兽妖力消耗光都不肯出梦境。


    桑慈摸了摸心口叶子,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他的过往在等着她。


    风丹鹤那一日透过樱花传语给她,说使用神叶,需要付出代价,被选中,便化作神树使者,就要为这世间累功德善事,为其供养,否则就要遭到反噬。


    她猜风丹鹤的反噬应当和风家子弟没落有关。


    这叶子有利有弊,一定要彻底搞清楚,有谢稹玉这些记忆,一点一点看过去,叶子的秘密就可以解开了,不必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她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轻声喊了一声:“你在看什么书?”


    谢稹玉一下回头,见到水洗过的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松,他放下书,朝桑慈走来,随后在床边坐下。


    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看着她。


    桑慈眨眨眼,轻哼一声:“不认识我了吗?”


    谢稹玉的手伸进被子里去牵她的手,轻声问道:“恢复记忆了?”


    桑慈冷不丁被他带着凉意的手握住躲了一下,“手这么凉不许过来!”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没躲,谢稹玉反倒是缩回了手,桑慈又主动去牵他手。


    谢稹玉幽黑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问你不是不让我牵吗?


    桑慈哼道:“我想牵就牵。”


    这样霸道。


    谢稹玉还想说什么,桑慈却不想听,她的手却用力一拉,他没有防备,直接被她拽倒在床,而在他以为他要倒在她身上时,桑慈却在瞬间快速起身,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桑慈低头看着谢稹玉的眼睛。


    清澈又幽黑的眸底只有她一个人。


    向来、总是只有她一个人。


    被她压着,他的脸上渐渐浮起红晕,染红了耳朵和脖颈,眼睫也轻轻颤动。


    她的头发垂在他脖子里,令他生出痒意,忍不住想抬手拂开,可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桑慈按住。


    桑慈没有靠得更近,趴在他胸口看着他问:“你很喜欢做梦吗?”


    谢稹玉被她这话问得有些懵,随即哑然,道:“做不做梦不是我能控制的。”


    “等我以后去给你抓只魇兽,你想要什么样的梦,就让它给你织什么样的梦,当然,你每个梦里都得有我。”桑慈接着说道。


    她本身前几天一直时不时在睡梦里哭,眼尾到现在还是红的,说这话时那绯红更艳丽了一些。


    谢稹玉的心被她搅乱了,心砰砰跳,他声音尽量平静,“可我每日都和你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去梦里找你?”


    桑慈的话被噎住了。


    她觉得谢稹玉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嘴上不承认,“可有些事只能在梦里做。”


    谢稹玉似乎是很认真地问:“什么事只能在梦里做?”


    桑慈早知道他会问,哼声道:“比如我变成凡间千金大小姐,而你就是个村里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然后我家道中落你捡了我回去,每日都要干很多活挣钱养我,给我买好吃的,给我做衣服,后来你还参军,成了将军又跪下来求我嫁给你。”


    听着她的描绘,谢稹玉静静等了会儿,问:“然后呢?”


    桑慈瞥他一眼,“然后我当然狠狠刁难了你一番,才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


    “后来呢?”谢稹玉平静的声音带着点好奇。


    “后来你卸了甲在家整日陪着我招猫逗狗不干正经事。”


    谢稹玉想了想,眉眼末梢都染上了笑意。


    桑慈:“你笑什么?”


    谢稹玉说:“我觉得你说的这个梦很好。”


    他唇角翘着,平和的眉眼染着笑,脸上还有些红。


    是很好,你陷进去三个月把魇兽都熬干了都不想出来。


    桑慈视线从他眉眼落到她弯着的唇,双手忽然收紧了一些,低头就去咬他唇。


    谢稹玉没有动,任她为所欲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等到她离开时,漆黑的眼睛更深邃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克制着没有动。


    这会儿动了,晚上就不用再出去了。


    他垂着眼伸手擦了擦她唇角的水迹。


    桑慈羞恼他这个动作,干脆趴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都是闷闷的,“我好饿,我要吃你做的饭。”


    谢稹玉抱着她坐起来,替她将外衫穿上,系上带子,“想吃什么?”


    “想吃糖醋排骨。”桑慈起来跟着他出去。


    谢稹玉牵着她的手说:“排骨没有,要去一趟问剑宗膳堂,看看那儿有没有,如果没有,得去山下买。”


    推开门,谢稹玉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她:“还要点灯吗?”


    桑慈眨了眨眼,往黑暗处看了两眼,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谢稹玉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话,低头拿出灯点上。


    风吟春和大师兄都是住在这一小片舍馆院落的,但桑慈看到他们屋门紧闭,也没有灯,忍不住问:“大师兄和风吟春他们去哪儿了?”


    谢稹玉:“大师兄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到处乱蹿,风吟春在我们来问剑宗第二天就接了任务离开了。”


    “那风吟春他娘如何了?”


    “还在春泉,李扶南每日会过去看望一下,目前一切都好。”


    跳上一朵莲,桑慈皱眉:“我睡了多久?”


    “六天了。”


    桑慈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只觉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六天,“那昆玉的事怎么样了?”


    “师尊和闻人长老带了几位长老过来,和问剑宗的几位长老一起去了昆玉查看,整个昆玉都塌了,所有东西都埋在山底,还有咒律封印,长老们试了几次没能打开封印,还在尝试,风家老祖下落不知,线索断了,几个管辖区的防卫巡逻弟子更多了一些。”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问剑宗膳堂,问过有排骨,便买了一些回去。


    桑慈其实还很好奇,沈无妄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前几天她失忆,正是神魂脆弱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对她故技重施?


    落地到舍馆小厨房,谢稹玉开始忙了,桑慈在她后面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道:“姓沈的有来找过我吗?”


    谢稹玉没抬头,低声道:“我一直守在你身边。”


    桑慈敏锐地感觉到提到沈无妄,他情绪就有些低,便不再提这个人,围着他说东说西,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排骨我要吃甜一点,要撒一点芝麻!”


    “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啊?”


    “有没有修士来找你切磋?”


    谢稹玉看她一眼,低头笑,知道她是在哄他,一边低声回答她的话,一边心里想,等吃过饭,回去好好铺一下床褥。


    铺上红色的被褥,上面绣有一些吉祥物,很喜庆。


    等糖醋排骨终于出锅,桑慈才吃第一块时,江少凌有些火急火燎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师弟,师尊说有要事找你,让你过去一趟,你放心去,师妹这儿我守着就行……诶,师妹醒啦?”


    桑慈嘴里咬着排骨,朝厨房门口眨眨眼,“师兄吃饭了吗?”


    江少凌摸了摸肚子,“倒是没有吃,有点饿了……师弟,你去问剑宗的议事堂那儿一趟,师尊找你。”


    谢稹玉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桑慈,她冲他眨眨眼,哼声道:“去呀,我又不会跑。”


    他解开围裙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江少凌,“我去去就回。”


    桑慈看着他御剑离开舍馆,就觉得嘴里的排骨都没有刚才那么香了,转头看到江少凌已经盛了饭坐到了对面,她便问:“掌门师伯找谢稹玉什么事啊?”


    江少凌优雅地啃排骨,犹豫了一下,倒是说了:“是凡间燕京传来的消息,和师弟有些关系。”


    桑慈不知道燕京有什么能和谢稹玉有关,但她想起了之前谢稹玉和楚慎去燕京遇到被夺舍的公主一事。


    便抬眼看过去。


    江少凌叹了口气:“人间大乱了,半个月前,皇帝唯一有孕的妃子生下一个死婴,帝无子,朝廷不稳,又凡间近年灾祸多,贪官污吏一片乱象,天下分裂,各有叛臣争夺地盘,所以燕京那边以皇令命师弟下山。”


    桑慈听得莫名其妙,“人间乱了,和谢稹玉有什么关系?”


    江少凌一顿,忽然偏头看她,斟酌了一下,问:“师弟的身世,师妹知道吗?”


    桑慈坐直了身体,“我爹说他是从山下救了谢稹玉,把他带上山,从前他日子过得苦。”


    江少凌便低声说:“想来以师弟的性子也不会和你说,师弟是如今人间皇帝的儿子,皇帝潜龙时期曾与一妓相好,妓孕子,瞒着人生下师弟,想图谋更多,但皇帝不认,师弟生母便瞒下他身世,赖上另一个人。”


    “结果对方是个败家子,家道中落后,将师弟生母和师弟都重新卖回了楼子里,师弟生母认为自己的一切霉运都缘由师弟,一有不称心的就对他拳脚相向,不给饭吃。”


    “如若不是师叔救下师弟,师弟再大一点就会因为出色的样貌成为倌儿。”


    听到这里,桑慈就已经很生气了,怪不得谢稹玉小时候上山时那么瘦小!


    她眼里都要喷出火了。


    江少凌也放下了筷子,“这是从前师叔领着师弟来沧冀峰时和师尊说的师弟的身世,师弟自己也知道,只不过皇帝不认他,他心里宁愿把那纨绔认作生父也不愿意认皇帝。上一回他在燕京多待了几天是因为他受伤昏迷不醒,皇帝强留他在内廷。”


    桑慈想起来上次说玉宁公主被夺舍后残害了皇帝诸多子嗣一事,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次燕京恐怕是请师弟去平乱的,这是师弟的尘缘因果。”


    “去什么啊!不去!”


    桑慈气呼呼的,饭也吃不下了。


    江少凌点头:“如能推辞,自然是不去的好,不过人间乱了,帝气衰弱,在新的皇帝坐镇之前,大约要妖魔祸乱不断了。”


    但是他觉得,以师弟的心性,不会就此看着人间生灵涂炭。


    他们其他修士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事,但是师弟不同,哪怕他下山扶持相助有德之人迅速让凡间恢复秩序,也不算是坏了修仙界与凡间定下的规律。


    桑慈心里也知道,所以她才生气。


    在凡间他都没吃饱过一顿饭,却还要去操心凡间的事!


    上辈子有这事吗?


    反正后来凡间确实乱了。


    “师弟!师尊怎么说?”江少凌又一阵高呼。


    桑慈立刻朝厨房门口看去,她双眼冒火地看着谢稹玉正走回来。


    比起两人来,谢稹玉显得很平静,只是他对上桑慈的眼睛时,稍稍顿了顿,他走过来摸了摸桑慈头发,对江少凌道:“皇朝有令,召我前去。”


    “那师弟同意了吗?”江少凌看了一眼气鼓鼓的桑慈。


    谢稹玉没应这一句,只牵着桑慈重新坐下来,“先吃饭吧。”


    还吃什么吃啊!


    “我做了好久。”谢稹玉又低声说。


    桑慈不和谢稹玉发脾气,她坐了下来,夹了一块排骨恶狠狠地咬下去,好像啃的不是排骨,而是敌人的肋骨。


    江少凌一看师妹这架势,默不作声低头吃饭。


    两个主要说话的人不说话了,谢稹玉更不会说话,安安静静吃饭。


    吃过了饭,江少凌自发去洗碗,有的时候作为师兄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


    谢稹玉牵着桑慈的手提着灯从厨房里出来,庭院里的木芙蓉在夜间盛放着,灯火一照,艳艳妖娆。


    “大师兄都和你说了吗?”他垂首看她,声音很轻。


    桑慈仰头看他:“你要去吗?”


    月光下,谢稹玉的脸被镀上一层圣洁的光。


    “我打算去一趟看看。”


    “那我和你一起去。”桑慈立刻说道。


    “按照修仙界与凡间规律,你不好插手。”


    桑慈却问他:“你说协助你平定人间是不是大功德?”


    谢稹玉低头与她静静对视,点头。


    “那不就对了!”桑慈拍了拍自己心口,傲娇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吧,之前每次帮人,叶子都会有一股舒适的力量流淌,这就是功德之力,你给的叶子,你得负责,我这也是历练提升修为。再说了,你走了,你放心留我一个人在问剑宗吗?”


    不放心。


    谢稹玉的手不自觉轻轻摩挲着桑慈的手,听着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低头笑了一声。


    他的心里很软,他知道,她就是想陪他一起去。


    大约是大师兄跟她说了什么。


    桑慈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去?”


    “明日就要下山。”


    “那我们快去睡。”


    桑慈拉着谢稹玉就往他那间屋子去,脚步匆匆的。


    江少凌用水咒洗好碗,收拾了一下厨房出来,就看到师妹火急火燎拉着师弟说要去睡,他立刻就要掩面红脸了。


    少不得要替师弟准备点补身的丹药了!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今晚还是不要住在这儿去找楚慎比较合适。


    作为师兄就是该如此有眼力见!


    ……


    睡了这么久,桑慈一点不困,她坐在一旁看着谢稹玉忙活。


    他竟是从芥子囊里搬出了一张床,她心中腹诽,有这个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现在十一月初了,天气更冷了,地气寒凉,所以谢稹玉在上面铺了厚厚的两层棉褥。


    桑慈哼声嘀咕着:“问剑宗真是太抠了,床做大一点又怎么样!翻个身都困难,还得让人自己备床,这是你后来买的吗……你铺我们昏礼时的红色喜被做什么?”


    她最后一句话落音时,自己也是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朝谢稹玉看去。


    谢稹玉看她一眼,垂下了眼睛,烛火下,他的耳朵有些红。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问:“还害怕吗?”


    他问的是上丹涧的事在她心里还有阴影吗?


    她经历了一次失忆,又过去了好些天,如今整个昆玉都被雪掩埋了,谈不上阴影了。


    桑慈哼了一声,傲娇道:“我从来都不怕!”


    谢稹玉不吭声了,安静地铺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第二个枕头,反正也给套上了红色枕套。


    乍一眼看去,俗气,但喜庆,带着一切美好的寓意。


    他铺好床站起来看她一眼,桑慈的心跳得就很快,瞪他一眼别过头,“看我做什么!”


    “要沐浴么?”谢稹玉也别开了头,低声问。


    桑慈不说话。


    谢稹玉又看她一眼,声音很平稳:“我去打水烧。”


    “这里都没有浴桶。”


    “我有。”


    谢稹玉从芥子囊里取出浴桶摆在屋子的一角,甚至取了一张屏风出来做遮挡,随后又去外面打泉水来烧水。


    桑慈站在门框边看他忙碌,庆幸夜色遮掩了她的脸色。


    等浴桶里热气蒸腾时,他从屏风后出来。


    因为干活,谢稹玉袖子都挽了起来,修长的手臂十分结实,青色的经络盘桓在上面,上面沾着点水珠,在烛火下缓缓往下滴落。


    桑慈抬头,看到谢稹玉的脸也有些红,鼻尖上都有汗。


    “我……出去等。”


    他不等桑慈说话,就出去了,还替她关上了门。


    真是个木头!


    桑慈咬了咬唇,心道他们在昆玉山下的客栈的床上除了最后一步没做,什么都做了,他竟是比她还羞涩!


    谢稹玉站在外面吹冷风冷静。


    他捂了捂脸,垂着眼睛想,自己可真是不要脸,她才醒来就想和她做那些事。


    他摸了摸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也需要洗一下。


    这里的舍馆现在都没人在,所以他直接脱了上衣,垂着眼拿布巾擦洗。


    浸了水的布巾沁凉,令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想下山后的事。


    小慈跟他下山也好。


    她那么害怕沈无妄,可那沈无妄目前什么都没做,无法明面上撕破脸。


    桑慈在里面脱了衣服泡进温热的水里,热气蒸得她脸发烫,她索性将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先细细地搓洗头发,洗干净头发,她的视线忍不住下移,打量了一下自己。


    想起先前在昆玉弱水谷外,大师兄说她这板正的胸膛一看就是男儿模样,她忍不住又气愤,哪里男儿模样了!


    谢稹玉在外面洗好后去了厨房那儿换上干净的中衣,想了想,又穿上干净的外袍,是一件绛红色衣袍,以前桑慈给他买的。


    他在院子里吹头发,顺便想剑谱和咒律,分散一下这会儿的注意力。


    他在外面站了快一个时辰,里面却没动静。


    谢稹玉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小慈?”


    桑慈在里面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坐到床边,朝外哼了一声,“又不是不让你进来。”


    谢稹玉深呼吸一口气,拳头紧了紧,才镇定地推开了门。


    屋子里点了几盏灯,桑慈坐在榻沿,身上也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齐胸襦裙,抬眼往他看过来时,谢稹玉一下想起了昏礼那天,她手里拿着团扇,悄悄移下来一点,露出两只眼睛偷看他的样子。


    桑慈也在打量谢稹玉,觉得今日的他就和那一日一样,沉静又清隽,身姿颀长挺拔,如墨的长发,如玉的容颜。


    她哼笑出声来,“穿得花里胡哨的。”


    谢稹玉低声笑了起来,反手关门,布下了音障,不让这里的声音泄出去半点。


    他耳朵又烧了起来,轻声说:“你给我买的。”


    谢稹玉走了过去,在她身侧坐下,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心想,自己会不会太着急了,这里显然不是一个好地方。


    如此简陋,甚至比不上昆玉山脚下的客栈。


    “小慈……”谢稹玉先出声,偏头看她。


    桑慈仰头看他,一双眼里都是他,十分傲娇地看着他。


    谢稹玉垂下眼倾身过去,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捏起她下巴,珍重地落下一个吻。


    他亲她时,每每都是小心翼翼而珍重的。


    桑慈两只手揪着谢稹玉衣襟,往铺好的床褥上倒去。


    她趴在他胸口,似吻似啄,他身上气息洁净,是刚沐浴过后的冷泉水味道。


    谢稹玉倒在被褥里,任由桑慈亲吻,只搂着她,却没动。


    桑慈轻轻挑开他衣襟,低头亲吻,听到了他胸口如雷的心跳声,她抬头看到他故作镇定的脸色,没忍住,嘲笑他:“上次你不是这样的。”


    谢稹玉总是清明的嗓音这会儿有些哑,他闷声说:“上次你说不能再那样了。”


    说完这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眼底,低头亲她,“你想要上次那样吗?”


    “我不要!”


    谢稹玉却低笑了一声,“你喜欢的,小慈。”


    齐胸襦裙的带子很好解,衣衫在地上堆叠着。


    床上的罗帐帷幔拉上。


    桑慈想阻止谢稹玉,但他却已经俯首下去。


    她想躲避,却又想起了碎片记忆里,他沉迷于幻境不肯醒来的样子,她闭上了眼,面红耳赤,却没有喊停。


    一汪春水在心间漾开。


    帷幔轻轻晃动摇曳着,她似在云间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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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  ? 第65章


    ◎“此一时彼一时。”◎


    “小慈……”


    “小慈。”


    “小慈……小慈……”


    濡湿的汗滴落在桑慈的唇边, 她迷蒙地睁开眼,看到谢稹玉沉静的脸一片绯红,漆黑的眼望过来, 昏暗烛火下, 幽而深。


    他吻她的眼睛, 低声在她耳边呢喃着。


    不知厌烦,一遍又一遍。


    桑慈的世界在晃动, 她望过去的眼神倨傲又带着点恼怒, 想开口说话, 张嘴的声音却是破碎的, 不成句的。


    她的脸很红, 想要重新闭上眼睛,可谢稹玉却不许, 他吻着她, “小慈……”


    只喊她的名字, 却像是在委屈的哀求她看他, 明明他此时那么凶, 喊她的名字却是那么轻柔。


    桑慈仰起头抱住谢稹玉,指甲在他宽阔的肌肉绷紧的肩背留下红痕。


    谢稹玉将脸埋进她脖颈里, 濡湿了的头发粘在那里,他低头亲吻着。


    “小慈……”


    他附在她耳边, 声音不再平静, 微微颤着。


    桑慈呼吸急促, 恼他一直叫她,用了点力气翻了个身, 去堵住他的唇。


    谢稹玉的头发在枕上散开, 如流动的浓墨, 他看着桑慈,双手按在她腰上,她想起身,他仰起头去追,又被桑慈按着胸口倒下。


    他的眼尾很红,他不说话,手也松开了,只是看着桑慈。


    她轻哼一声,俯下身来,青涩地学着他,咬住他的喉结,轻轻一吮,谢稹玉的呼吸更乱了。


    可桑慈只咬了一下就松开了,她似乎有些苦恼,回忆着图册上的东西。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稹玉,清隽内敛的小剑仙此时眉目仰着头看着她,眼底是沉默的蓄势待发的爱、欲。


    桑慈许久没有再低头亲他。


    谢稹玉低声唤她:“小慈……”


    桑慈觉得有点累了,想要翻身躺下。


    谢稹玉却不许,他轻唤着:“小慈……”


    他的手掌茧子多,粗糙又宽厚,重新扶住她的腰,惹得她发痒轻颤想要躲避,他不许她躲,将她重新按向自己。


    ……


    第二日早晨的第一缕光穿过窗缝照在罗帐帷幔上,谢稹玉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忍不住心跳又快了起来,垂头去看她。


    她的面色红润,倒是没什么疲惫。


    也是,他是天生灵骨,比较特殊。


    谢稹玉想起昨晚上自己的放肆,平静的脸一下又红了起来,他忍不住将桑慈抱得更紧了一些,低头亲她额头。


    “不要了……”


    半梦半醒中的人哼声骂了一句。


    谢稹玉的脸就更红了,可他一双眼睛却很亮,他这会儿不敢再碰她,只轻轻亲了亲她头发。


    他小心翼翼松开她,又替她将被褥盖好,轻手轻脚下了床。


    昨晚上已经洗过,所以早上就用了个清尘术,穿上衣服后,谢稹玉走了出去。


    这会儿天刚亮,庭院里的木芙蓉上还有潮湿的露珠,他走过去,摘下几朵插进花瓶里,放到屋子里的桌上。


    随后谢稹玉就钻进了小厨房里。


    桑慈醒来时,下意识摸了摸身边,没有人,她睁开了眼睛,混沌的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


    昨夜的一幕幕也涌入脑海里。


    真是岂有此理!


    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昨晚才是真的,没想到谢稹玉那根木头看着不声不响,结果做起来没完没了的凶。


    桑慈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叶子在那儿都好像不那么突出了。


    还好她如今是筑基境修士,恢复起来快。


    桑慈取了干净的衣服穿上。


    撩开罗帐帷幔,她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谢稹玉声音,倒是外面传来了大师兄和他闲聊的声音。


    “师尊让我过来问师弟什么时候出发,再晚点,师尊要离开问剑宗了,不是做师兄的非要过来的,师弟你还在烧什么?”


    “炖个汤。”


    桑慈的目光在桌上的花瓶停住,她走过去,是庭院里的木芙蓉,上面还用术法保持着露珠。


    她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看着花瓣上的露珠,脸又一红。


    打开房门出去,今天天气好,没下雨了,庭院里的石桌上摆着好些吃食。


    江少凌正坐在旁边嘀咕着什么,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桑慈,忙就对厨房那边喊:“师弟!师妹起来了!师妹快快过来吃,你不吃师弟都不让我吃!”喊完他又马上对桑慈埋怨。


    桑慈没做声,看向厨房那儿。


    谢稹玉走了出来,他依旧是一身玄袍,挺拔又干练,人依旧看起来沉静内敛,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他手里端着什么,抬眼朝她看来。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谢稹玉睫毛轻颤,先垂下眼移开了目光。


    今日阳光好,桑慈清晰地看着他白皙的脸一点点泛上红,连耳朵都红了。


    她都没羞涩,他倒是先羞上了!


    好像昨晚上她对他霸王强上弓了一样!


    谢稹玉闷声不吭走到石桌旁,将手里端的那一锅端到桌子中间,打开盖子,热气冒了出来。


    他又朝她看来,低声说:“小慈,吃饭了。”


    江少凌往砂锅那儿一看,不禁赞叹道:“这真是一只膘肥体壮的老母鸡,看这汤,清澈又有恰到好处的油水,师弟炖汤真是一绝!”


    谢稹玉没搭理江少凌,抬头看着桑慈。


    桑慈轻哼一声,在桌旁坐下。


    谢稹玉安静在她旁边坐下,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将鸡腿夹下来放进她碗里,给她递过去


    桑慈抬头,他又偏开了视线,耳朵红着,但伸过来的手却很坚持,要她喝汤。


    “鸡腿是该师妹吃。”江少凌点点头跟着说道,也给自己舀了一碗汤,拿起来就喝了一口,随即就皱了眉头,对谢稹玉道:“师弟,你这鸡汤里怎么放了这么多补身的药材,一大早上,怪怪的。”


    桑慈真怕谢稹玉说出什么,忙接过了碗,瞪他一眼。


    谢稹玉脸还臊着,但面朝江少凌时,就显得平静很多了,他说:“小慈最近遇事多,我给她补一补。”


    “也是。”单身多年的江少凌全然没有多想,低头喝汤,又说起下山的事,“师弟你还没说你今日什么时候下山呢!”


    “不急。”谢稹玉给自己盛了碗粥,吃了两口,目光还是忍不住朝着桑慈看去。


    却又在她看过去时默默低下头喝粥。


    桑慈手按在额头上,忽然哼笑了一下。


    这么几个来回后,就算江少凌再吃顿,都察觉出他这师弟师妹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他转头看看师弟,俊美沉静的脸上一片腼腆的红,再看看师妹,依然傲娇神气,他觉得有些古怪,不应该是师妹脸红吗?算了,不管怎么说,先打破这静寂,他咳了咳,道:“今日师弟这顿早饭真是丰盛,仿佛吃了上顿就要没下顿似的。”


    桑慈:“……”


    谢稹玉:“……”


    两人齐齐看向江少凌。


    江少凌捏紧了手里调羹,还是倔强坚强地喝完了碗里的汤,又抓起两个包子,这才缓缓起身,“忽然想起师尊喊我有事,那师兄我就先走了。”


    等他一走,这里就只剩下桑慈和谢稹玉了。


    谁也没开口说话,尽管昨天他们做尽了最亲密的事。


    谢稹玉看桑慈把那只鸡腿吃了,又拿过她的碗给她盛了一碗汤,另一只鸡腿也放进她碗里。


    桑慈推开,哼道:“不要了!”


    不要了这三个字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谢稹玉垂下了眼,摩挲着碗沿没吭声。


    桑慈则想起了什么,顿时羞恼,但她转眼看到谢稹玉脸红就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谢稹玉抬眼朝她看来,幽黑的眼睛里是春水一样的情意,他很快又垂眼,好像自己也觉得好笑,低头笑了一声。


    吃过饭,两人之间那种腼腆羞涩的气氛便好了许多。


    桑慈问谢稹玉:“一会儿你就要走了吗?”


    “去和师尊道个别就出发。”谢稹玉洗好碗擦干净手,偏头看她,伸手去牵她的手,低声说:“你要跟我一起下山也要和师尊说一声。”


    桑慈点头,又看他一眼。


    被他弄得她也有点害羞了。


    这木头!


    去找叶诚山前,谢稹玉又回了一趟屋,把里面的东西收起来,摆成问剑宗弟子舍馆该有的样子。


    桑慈靠在门框边双手抱剑看他收拾,哼笑道:“你嫌不嫌烦啊!”


    “不嫌。”他低声说。


    山聿:道君快开心死了怎么会嫌烦!主人你一点都不懂男人的心!


    小行剑:我作证,我主人可开心了,昨晚上情绪起伏剧烈!而且我主人可是天生灵骨,大补的!


    桑慈:“……”


    叶诚山也住在舍馆,不过是长老居住的那一片,离这儿有点远,比较僻静。


    在一朵莲上飞过去时,桑慈视线不经意往下面扫了一眼,此时恰好路过了问剑宗的白玉云阶,看到了那儿有人爬了上来,正和巨剑旁的只用腹语的祝风长老说话。


    祝风长老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儿。


    桑慈收回视线,半道却忽然顿住,一下又往下看去,忽然停下了一朵莲,眼睛都睁大了一点。


    “怎么了?”谢稹玉顺着桑慈的视线看过去。


    是江珠溪,那个可怜的,腼腆的问剑宗小女修。


    不对啊……


    上辈子江珠溪要再过几个月才上问剑宗,‘她’来问剑宗半年后才找到她,剥了她的灵根的。


    江珠溪提前上山了。


    谢稹玉视线扫过下方穿着细布裙,打扮得十分朴素的少女,想了想,问:“她有什么问题?”


    “她……”桑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形容江珠溪,这会儿她也不该认识她的。


    想了想,她说:“就是看到有人爬云阶,好奇多看两眼。”


    这辈子她没有被‘她’夺舍,江珠溪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想到这,桑慈心情心里有些高兴。


    说着这话,桑慈又转头看了两眼,祝风长老应该很喜欢江珠溪这个弟子,这会儿还在与她“说话”。


    不过,很快,桑慈的心情忽然又紧张起来,是沈无妄这边太平静了,让她差点忘记了一件事。


    系统和‘她’逃离了流鸣山。


    上辈子系统被谢稹玉追杀后,‘她’逃窜了一个月,最后上问剑宗时系统才刚修复完毕,如此才能让‘她’顺利通过云阶和问心剑考核入门。


    而现在,快到一个月了。


    上辈子系统受到过的重创,有两次,一次是灭魂阵,另一次是谢稹玉从思过崖底追杀它出来,如此才修复了一个月。


    而这次她对系统的伤害,她猜最多应当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能修复好。


    那么,它会卷土重来吗?


    它会在哪里?


    如果她还会去夺舍他人,那么谁会被‘她’选中?要身体和‘她’契合的人应当很难选,万一又是个普通人,是不是江珠溪又要危险了?


    谢稹玉的注意力没办法从桑慈身上挪开,他总是想看她,自然也不会错过她这会儿脸上的怔神。


    “怎么了?”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


    桑慈暂时收回心神,眨眨眼摇头,又低头看了看下面,道:“掌门师叔在下边等你了。”


    谢稹玉往下看了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放到桑慈身上,沉静的黑眸总好像能看透她的心一样。


    桑慈哼了一声,“还不快下去!一会儿掌门师伯又要赖我耽误你时间。”


    “不会。”谢稹玉想说什么。


    桑慈却打断了他:“我又不在意。”


    两人落地。


    问剑宗其他长老都还在昆玉,叶诚山是因为凡间皇帝传来的皇朝令、昆玉那边又没进展,才特地赶回来一趟。


    所以此时这一片问剑宗长老客居的舍馆只有叶诚山一人。


    见到桑慈跟着谢稹玉一起来,叶诚山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神色威严地吩咐道:“下山去凡间入世,为的是凡间众生,多的为师也不说了。”


    谢稹玉恭敬行礼,“谨遵师尊教导。”


    叶诚山点点头,挥了挥手。


    谢稹玉却又说:“此次小慈与我一同下山。”


    这会儿其实桑慈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脸上却乖巧垂着头站在谢稹玉身侧。


    叶诚山一听,眉头皱紧了,“小慈留在这游学修炼更合适,凡间的事情,你一人足以应付。”


    谢稹玉语气很平静:“师尊,有我在,也可以教小慈。”


    叶诚山其实不太明白,从前谢稹玉下山做任务时,也常留桑慈一个人在慕楼峰,那时也没说非要走到哪把她带到哪儿,怎么如今却是这样怎么都舍不得了?


    他神情肃然:“修道一途岁月漫长,不在乎这一朝一夕,稹玉离开最多不超过半年,这半年小慈在问剑宗好好游学修炼,巩固修为最好。”


    “师尊……”


    桑慈拉了拉谢稹玉袖子,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对叶诚山道:“我听师伯的。”


    叶诚山点点头,对桑慈神色柔和:“问剑宗剑术修仙界第一,留在这儿游学对你日后剑道一途大有益处。”


    等两人从叶诚山那儿出来,谢稹玉就忍不住偏头看她:“你不和我一起下山了吗?”


    他说这话时,手握紧了桑慈的手。


    桑慈在思考着自己究竟该不该下山,其实掌门师伯的话说得也对,她留在这里好好修炼,自然对修为也有提升。


    但是这里有沈无妄,还有不知道会不会重来一次的‘她’和系统。


    “小慈。”


    谢稹玉又低声喊了她一声,试图引起她注意力。


    桑慈抬头,就见他漆黑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神情有些紧绷着。


    她心情又一松,故意逗逗他,“干嘛呀,你之前不是也让我留在问剑宗吗?”


    谢稹玉盯着她,又垂下眼睛,耳朵红了红,低声说:“此一时彼一时。”


    桑慈单手抱着剑不看他,迎着风看前方,哼声道:“你怎么黏黏糊糊的,就这么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昨天明明是你说要跟我一起去的,现在又要反悔了。


    谢稹玉心里有些闷闷的,他轻声说:“我想。”


    桑慈本来还想逗他几句,听他这么个语气,莫名就鼻子一酸,她低头摸了摸手里的山聿。


    山聿:主人你就从了他吧!你就跟他去吧!你看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你,你再不同意他就要哭啦!虽然我也想看玉玉道君哭,但是主人你的心不会痛吗!


    桑慈屏蔽掉山聿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在看见江珠溪的那瞬间,心里就动摇了。


    江珠溪是她心里的一道劫。


    风吟春的娘只要活着,风吟春就能稳住不会成为沈无妄的帮手。


    但这一世,贺荆生和阮舒云生了魔息,如今应当是被沈无妄控制住了。


    还有楚慎,李扶南,陆元英……


    谢稹玉不需要自己帮着处理凡间事,若凡间能在他的相助下祸乱平定,确实是一件大功德,但……


    桑慈摸了摸自己心口的叶子。


    “你想留下来。”谢稹玉的声音很平静,他低头,轻轻抚了一下桑慈的脸。


    桑慈抬着下巴,没有否认:“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分开。”


    谢稹玉默然听着。


    此一时彼一时,他不想和她分开。


    而且,昨天他们成礼了,她不会舍不得他吗?


    谢稹玉看着她继续说:“师尊说可能要半年时间。”


    桑慈想了想:“那你努力早点干完活。”


    谢稹玉轻叹了口气,平静的声音有些低沉:“这里有沈无妄,你怕他。”


    以前他下山时知道她会在慕楼峰好好待着,没有危险,总会等他回来。


    可是现在,沈无妄对她的觊觎之心令他无法安心离开,尤其如今在问剑宗地盘。


    只要他不在她身边,他就会不安。


    桑慈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看着他,踮起脚亲了亲他,声音很柔软:“我已不是以前的我啊,而且,这里还有大师兄,有掌门师伯,诸位长老,有楚慎李扶南,你还记得那天在昆玉风家密阁前,从我身体里蹿出来的那把金色的剑吗?你别看不起我,那把魂剑可是直接斩碎了你周围的剑意。”


    她在说服谢稹玉,也是在说服自己。


    “没看不起你。”


    谢稹玉胸口起伏着,听着她柔和的声音,却愈发不想离开她。


    桑慈点头,“我知道。”


    谢稹玉看着她,将她抱进怀里,他低声说话时,胸腔也在微微震动着。


    “我知道,我们还有许多时间,我不该总是这样缠着你。”


    “我只是放不下你。”


    桑慈咬了咬唇,一下绷不住了。


    她像是在空中荡秋千,心情摇摆不一定。


    她不想离开谢稹玉,又担心江珠溪,担心这问剑宗的诸人,而且,问剑宗还有一块魔骨。


    桑慈也抱紧了谢稹玉,不肯说什么话,只哼声道:“不要啰嗦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谢稹玉安静了一会儿,“真的决定了吗?”


    桑慈点头。


    谢稹玉没有再吭声,却抬手在桑慈身上施下一道咒律,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是覆灵咒。


    曾经他去燕京前用符纸送给过她,这一次竟是直接给她落下了。


    桑慈从他怀里起来,皱眉看他。


    谢稹玉垂头看着她,“你总要我走得安心些。”


    “凡间没什么危险,就算我没有灵力,一把小行剑也足以。”


    他声音平静,但说的话难得的狂妄。


    桑慈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一朵莲停留在半空中,没有立即往云阶那儿飞,她问:“那你现在就要走了么?”


    谢稹玉没说话,低头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去。


    即将要分别,桑慈很顺从。


    谢稹玉鼻尖抵着桑慈鼻尖,忽然问道:“之前你剪的纸灵巫还有么?”


    桑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燕京距离这里太远了。”


    “对我来说没有问题。”他说道。


    桑慈拿出一大把递给他。


    谢稹玉随意在里面挑拣了一下,选了一条蛇出来,指尖灵力一动,白纸便化作一条黑蛇,钻进桑慈袖子里缠绕住她胳膊。


    桑慈重新启动一朵莲,牵着他的手问:“为什么是蛇?”


    “因为可以钻进你衣服里不被人发现。”


    谢稹玉这话说得平和,桑慈却想歪了,哼了一声。


    到了云阶那儿,下山就要离开问剑宗了。


    这里人来人往有问剑宗弟子,谢稹玉只捏了捏桑慈的手,“我会早点回来。”


    桑慈心里也有很多很多不舍,但她却说:“你别受伤,也别着急,我会保护我自己。”


    这辈子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在心里加上一句话。


    谢稹玉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睛,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御剑离开。


    桑慈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离开这儿后就去了一趟内门弟子报道的清远堂。


    时间过去不久,她果然在那里看到了江珠溪,她正腼腆羞涩地和清远堂长老无琊子小声说着话,登记入册,取了玉简、弟子服和自己的木牌,这木牌可以让她在膳堂和藏书阁等地自由出入。


    桑慈落地。


    江珠溪转身看到了她,脸上立刻露出羞涩的红晕。


    令桑慈想到了还养在慕楼峰的小藤。


    当初她将小藤收在身边,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点相似的特质。


    “师姐。”江珠溪很紧张地对桑慈行了一礼,在她的眼里,站在面前穿着月白色裙衫的少女身上灵息纯澈,气质骄傲明艳,腰间一把剑又凛冽,是她眼里问剑宗很厉害的师姐。


    桑慈歪头,声音柔和:“我不是问剑宗弟子,我是流鸣山弟子,我叫桑慈,你呢。”


    江珠溪脸很红,“我叫江珠溪,是新进门的内门弟子,师姐……师姐可以叫我珠珠。”


    她还是叫她师姐,桑慈没有否认,点点头。


    她可以和林凤娘开开心心凑在一起,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和江珠溪相处。


    江珠溪又是个腼腆羞涩的性子,站在那儿也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只偷偷抬眼看桑慈。


    桑慈走过去问她:“你现在要去弟子舍馆吗?”


    江珠溪捏紧了手里木牌,点点头。


    “我送你啊,爬山多累。”桑慈说着想召出一朵莲,但动作比脑子快,却是召出了山聿。


    她踩上山聿,朝江珠溪招手。


    山聿:嗷呜,主人我不想让别人踩……好吧,和主人一样可爱的小姑娘也不是不行!


    桑慈再次屏蔽山聿。


    山聿是一把威风凛凛的剑,对不相干的人是毫不收敛自己的凛冽剑气的。


    江珠溪有点紧张。


    桑慈朝她伸手,“来啊。”


    江珠溪很腼腆地伸出手,桑慈握住她,将她牵上剑。


    “谢谢师姐。”她很紧张地握紧了桑慈的手。


    “站稳了!”桑慈笑得明艳。


    山聿剑直冲上天,吓得江珠溪一下抱紧桑慈,大喊:“师姐你慢点!”


    风从脸颊旁吹过,凉凉的,但是身后江珠溪的身体却是温暖的。


    桑慈眯着眼笑,顺利将她送去了舍馆,又加上了玉简好友,后来还顺路将她送去了问剑宗的弟子学社。


    祝风长老很喜欢江珠溪,应该这两日就会收她为亲传弟子了。


    桑慈也挑了一间剑馆准备去练剑。


    江少凌已经收到了师弟的传信,过来剑馆这儿一找,果然看到正拿着山聿挽剑花的师妹,忙凑了过去。


    只是他还没说两句,就被桑慈拉着练剑。


    ……


    谢稹玉却没有下山,他远远地看着桑慈去了清远堂,又带着那女弟子去舍馆,最后见她进了剑馆和江少凌对剑,这才御剑悄悄离开。


    他飞在半空中,垂头沉思了许久,飞到白玉云阶一半时,忽然转道回去,重新去了一趟叶诚山那儿。


    “楚慎上一回是和你一起去了燕京,这事勉强可以算得上也和他有点牵扯,但是稹玉,”叶诚山顿了顿,皱眉看着他,“你该明白,这是你的一段尘缘,凡间皇帝要你去,是因为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


    “朝堂腐败,皇朝更迭是必然的,有德有能之士上位,无论谁入世相助,结果都是一样的。”


    谢稹玉声音平静。


    “你了了这段尘缘,于你修炼一途有好处。”叶诚山沉着声音道,“且稹玉,你向来是心系天下之人。”


    谢稹玉却知道,自己的心没有那么大。


    这尘世很苦,世间多恶,他会尽己所能除魔卫道,可是,他没办法放下桑慈。


    大约他来自俗世,永远做不到修士的从容寡淡,在知晓她会处在怎样的危险之下后,他无法坦然去做别的事。


    “楚慎先去,若他处理不了,我再去不迟。”


    谢稹玉语气平稳。


    叶诚山静静看着他。


    谢稹玉只垂头。


    叶诚山心知肚明他是为了什么,只叹了口气,摆摆手,“你自己去和楚慎说。”


    谢稹玉退下,去找楚慎,和他说明事情。


    楚慎那时正在藏书阁陪着李扶南翻各种古籍,查之前的神树秘境的信息,听到谢稹玉的话,挑了挑眉。


    下意识就想冷声拒绝,倒是李扶南站起身来,“师兄,我们许久没有去凡间了,去看看也好,凡间帝王墓的机关也很有意思呢。”


    她柔声细语的,楚慎这剑霸立刻没了声。


    李扶南冲谢稹玉眨眨眼,十分有洞悉力。


    谢稹玉低声道:“多谢。”


    李扶南说:“等我们从凡间回来,一起去神树秘境?”


    谢稹玉点头应下。


    他看着两人离开了藏书阁,他便转身回了舍馆。


    ……


    别天居后面是有沈无妄的住处的。


    这几日他都在当日自己破境的后山处修炼,就是周道子也甚少过来打扰。


    已经立冬了,问剑宗后山水雾浓重,气温低寒。


    临湖的岸边,他低头翻了下玉简,关于谢稹玉要下山处理燕京一事自然知晓。


    如今楚慎和李扶南也在问剑宗,春泉那儿还有风吟春他娘,魔骨也在剑冢密阁中安然放着。


    他唇角往上翘着,将那一日捉到的白影光絮放到掌心。


    “如何了?”他的声音低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温润动听。


    系统正和‘她’说:“宿主,你真的决定和魔头合作吗?”


    ‘她’冷笑一声:“我自然有我的主意,利用魔头,也能达到目的,你难不成想反对我?”


    系统声音机械:“只要宿主攻略谢稹玉,我不会反对。”


    ‘她’没再搭理系统,出声对沈无妄说道:“多谢沈公子,我已是大好了。”


    ‘她’声音温软,带着一些羞涩。


    那一日‘她’和系统被捉住时,‘她’告诉沈无妄自己是来自另外世界的人,转生到这里,只是没想到发生了意外,如今承蒙他所救,愿意报恩为他做事。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当然知道沈无妄不会信,只是,总要一个说法。


    “那么姑娘还能占据桑慈的身体?”


    沈无妄轻声问道。


    ‘她’想起那一晚就怕了,“不大合适了,我另外选了一具身体。”


    沈无妄眯了眯眼,有些不满,声音冷淡了几分,“是谁?”


    “江珠溪,她是大川州平福村的人,若是公子能为我寻到她……”


    沈无妄轻笑了一声,“她已在问剑宗,你自去寻她,但我想姑娘应该再试一试桑慈的身体,她难道不是与你最契合么?”


    他松开了白影光絮,全然不担心‘她’会跑路。


    ‘她’迟疑了一瞬,但还是飞快从别天居离开去找人。


    再等最后一次。


    沈无妄拿出帕子眯眼轻轻嗅了嗅。


    ……


    桑慈晚上又将江珠溪送回了舍馆,并约好明日早上来接她一起去膳堂。


    江珠溪羞涩又腼腆,望向桑慈时,眼神柔软又信赖。


    江少凌是和她一起送江珠溪回去的,见师妹对这新弟子这般友善,顺便也摆了大师兄的风仪,“若是有事找不到我师妹,寻我也是一样的。”


    “谢谢。”


    江珠溪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


    等从江珠溪那儿出来,桑慈努力提了一天的劲头一下散去了。


    今晚上没有谢稹玉了,她立刻有些无精打采的,也不听身边江少凌唠叨。


    在自己住的舍馆落下后,却看到谢稹玉的屋子灯亮着。


    桑慈立刻皱眉,生出警惕来。


    江少凌也奇怪:“怎么师弟那屋点着灯?师妹你们早上没灭灯吗?”


    灭了的。


    桑慈的手悄悄放在山聿上。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有人提着灯从屋里出来。


    他站在门口,烛火将他沉静清隽的脸照得清晰。


    桑慈松了口气,快步朝他走过去,语气实在克制不住往上飞扬,“你不是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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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 第66章春水


    ◎“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没有。”◎


    谢稹玉看着桑慈朝自己跑来, 忍不住也朝她走了几步。


    “楚慎也是上次经手燕京一事,他和李扶南下山入世去了,他们去了, 我就不去了。”


    他声音平静, 见桑慈头发上有一片落叶, 伸手替她摘掉。


    江少凌跟在后面也是惊奇:“什么时候的事,阿慎没和我说啊!”


    谢稹玉不动声色道:“上午的事。”


    桑慈心里高兴, 第一次觉得楚慎那讨厌鬼也没那么讨厌了。


    江少凌看看师弟, 再看看师妹, 眼底是完全没他这个师兄, 白天他陪师妹练剑累得和老黄牛似的, 诶,师兄难为!


    他摇摇头, 悲伤地回自己屋睡觉。


    桑慈则熟门熟路进了谢稹玉的屋子, 一进去就看到昨天那张床又搬了出来。


    她偏头看了一眼谢稹玉, 轻哼了一声。


    谢稹玉面色有些不自然, 低声解释了一下, “在问剑宗这段时间睡这个舒服一些。”


    山聿:解释就是掩饰!道君分明心怀不轨!不过主人不要慌,道君天生灵骨, 每天吃上一吃,修为大增!


    桑慈再次把恼人的山聿屏蔽掉。


    今天见过江珠溪, 桑慈没有心情和谢稹玉厮混, 梳洗躺下后, 身体一滚,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安心地闭上眼睛。


    “练了一天剑, 怪累的。”她打了个哈欠, 嘟囔着。


    谢稹玉也没想做什么, 他只要和桑慈在一起,便会觉得心里满足了,他揽着她,也闭上了眼睛。


    心口的叶子又沸腾起来,像是燃烧着,碎片再次开始闪烁。


    ……


    黑色的斗篷将男人从头到尾笼罩住,他的面孔也掩在兜帽之下。


    他独自一人站在半山腰处,树枝将他身影遮掩住。


    下方灯火闪烁,山门外站着身着青色弟子服的青陵仙府弟子。


    子时一刻,莫问难抬手,前方阵法开启,金色的漩涡秘境门出现,青陵弟子纷纷进入。


    金色漩涡消散前最后一刻,男人瞬影落下,进入秘境。


    黑色兜帽落下,是谢稹玉苍白沉默的脸。


    青陵仙府的古道漠秘境,万万年之前曾是洪荒时期留下的古城,传说后来随着上古神祗的陨落,妖魔横生,弄得人间生灵涂炭,后来修士们奋力抵御斩杀,终于将古城封印在一片沙漠之中。


    这就是古道漠。


    陆元英在秘境中接应他,两人很快闪身在人群之后,便低声告诉他关于古道漠的事,“别看到处都是沙漠,每个地方都危机重重,一不小心就会唤醒里面的妖魔,所见不一定是真实,古城在沙漠之下,每年找到入口的弟子少之甚少,只当这是历练秘境了。”


    “嗯。”谢稹玉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一望无际的砂砾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他垂着眼说:“你不必跟我一起。”


    陆元英和善的圆脸露出一抹难受之色,“方才师尊看到你了,必在外面等你……”


    “所以你不要和我一起。”谢稹玉声音平静,看他一眼,兀自转身朝前一迈。


    每一粒砂砾都有可能是一处妖魔留下的生死门幻境,所以只有金丹境以上弟子才可入古道漠。


    眨眼之间,谢稹玉在陆元英面前消失。


    夕阳退下,黑暗袭来,数不尽的妖魔在谢稹玉面前张牙舞爪,他一人一剑,不停斩杀,寻找古城入口。


    他的斗篷已经被撕碎了,身上狼狈,血液干涸后粘在脸上成了黑褐色的污渍。


    第七天,谢稹玉斩下一只天火魔击退他后,半边身体被大片灼烧,他倒在地上闭上眼睛,苍白的脸毫无血色,鲜血蜿蜒在砂砾中。


    砂砾被血融化,开始沸腾,有红眼妖魔从砂砾中探出头来,轻舔獠牙,吟诵着蛊惑的声音:“自诩正义的修士,献上你的鲜血,我就带你去古城。”


    谢稹玉拄着剑起身看了会儿,割开手腕放血。


    他平静道:“骗我就让你死。”


    红眼妖魔确实骗了他,他讥笑着嘲讽谢稹玉,用他血中的力量攻击他,想要夺舍他的身体,贪图他的天生灵骨。


    却被谢稹玉一剑砍了头,他拎着红眼妖魔的头问:“路在哪里?”


    红眼妖魔眼中惧怕:“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比魔还可怕,你是修士吗?”


    谢稹玉淡淡朝他一瞥,红眼妖魔攒着最后一口气,指明了前路。


    砂砾被谢稹玉用剑气划开,古老城池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谢稹玉穿梭在里面,进入神祗的藏书阁,翻找数日,只找到一本被烧毁了一半的剑谱。


    临走的时候,他被听闻消息蜂拥而来魔物围堵,他们试图拦下他,啃食他的血肉灵骨。


    谢稹玉再出来时,身上的伤很重,血肉被啃噬得露出肋骨。


    手里的小行剑被血染黑了。


    陆元英救下了他,急问他现在如何。


    谢稹玉抬起眼皮笑了一下,“我挺好的,只是得麻烦你带我出去了。”


    “都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你入城了么?”


    “嗯。”


    “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么?”


    谢稹玉沉默许久,眼底露出一些迷茫来,他垂着头,喃喃道:“没有。”


    ……


    桑慈醒来时,又把谢稹玉胸前的衣襟弄湿了。


    她埋头蹭了蹭。


    此时还是半夜,谢稹玉很快醒来,察觉到胸口的濡湿,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问她怎么了。


    桑慈仰起头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起身爬起来,“再点两盏灯!”


    谢稹玉茫然,但起身又取了两盏灯点上,跟着桑慈走到桌旁。


    桑慈从芥子囊里翻找了一下,召出一本空白的本子,取了笔墨出来,低头就开始写写画画。


    谢稹玉不明所以,问她在写什么。


    “剑谱,或许这剑术可以杀魔。”桑慈刚在梦中哭过,此时声音还带着些哭腔,细细弱弱的颤音。


    古道漠中没有相关夺舍和如何救她复活她的方法,但谢稹玉找到了一本剑谱。


    这本剑谱令他后来的剑意能够斩碎魔气,破除魔息,甚至后来能将魔魂化作乌有。


    杀魔……


    修仙界对魔物没有斩草除根的办法,这么多年只能将其重伤击退,却不能根除魔气,所以才有九幽魔地这么个地方,那里封印着万魔。


    谢稹玉在她身侧坐下来,看着她将剑谱一点点写出来。


    “这剑术叫什么?”


    “春水。”


    谢稹玉一怔,笑了一下。


    桑慈哼了声斜眼看他一眼,说话时鼻音很重:“你别看它名字这么温柔,它很强的!”


    这剑谱只有半本,后来谢稹玉自己补全了后半本,这剑术能净魔,他后来曾尝试过将剑术教给别人,但无人学得会。


    哼!别人是别人,她是她。


    她一定能学会!


    ‘她’和系统找到舍馆这儿,在黑暗里透过窗纸的小洞窥探时,见到的就是桑慈趴在桌上写写画画,谢稹玉安静坐在她身侧。


    系统:“宿主?”


    ‘她’踌躇着,不敢靠得太近,上一次差点灰飞烟灭的痛苦还深刻在骨髓里, “有谢稹玉在,我恐怕不能进入桑慈身体里。”


    系统沉默:“宿主不再试一试吗?零零七经过升级,防御能力更高了。”


    ‘她’冷笑一声:“桑慈根本不是你说的废物,你能保证我不会受伤吗?”


    系统:“那宿主打算怎么办?”


    ‘她’显然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桑慈的身体,不论是样貌还是天赋,或是身体契合度,那都是最合适的。


    “再等等,等她入睡,看魔头的态度,他显然对桑慈有点意思,但他与我合作,为什么非得是让我夺舍桑慈,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或许魔头想利用桑慈对谢稹玉的影响来破坏谢稹玉道心,从而达到顺利灭世的目的。”


    ‘她’的语气里不乏对沈无妄的赞赏:“他确实足够阴险狡诈,怪不得未来能够有灭世之力。”


    系统保持沉默,不再言语。


    ‘她’在外蹲守找寻时机,哪里想到桑慈根本没想过继续睡,写完剑谱,她拉着谢稹玉提着灯去了问剑宗的剑馆。


    “不是我不想进入桑慈身体,是实在找不到机会。”‘她’在剑馆外看了一夜,找不到机会,终于在天快亮时放弃,淡淡和系统说道,“先去江珠溪那儿看看。”


    “宿主,我再次提醒你,不论你与魔头合作与否,你成为江珠溪后,必须攻略谢稹玉,否则,主脑会降下惩罚。”


    “我知道。”‘她’轻笑一声,“这对我来说不难,区区古人而已,刷好感不难。”


    白影光絮一闪,转道去了内门弟子舍馆。


    江珠溪昨天在学社里虽学了一天的剑,回来后就睡下了,今早上一大早醒来后便不想再睡。


    她兴致勃勃,脸上是欢喜,趴伏在桌上,正在写信。


    她学字时跟隔壁的书生宋文昌学的,字写得还不够好,常年干农活的手指也有些粗糙,捏着毛笔写得有些费劲,可脸上是浅浅的腼腆的笑。


    “见字如晤:


    爹,我已经到了问剑宗,通过了考验,成为了内门弟子。


    平福村里流鸣山的诸位师兄师姐还在吗?若不是他们来此守护,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提前出发来问剑宗,爹若是看到他们,闲聊时可以提起,我在问剑宗认识了一名流鸣山的师姐,她叫桑慈,师姐对我很友善,还约我一道去膳堂呢,她的剑很厉害,以后我也要像她一样厉害。


    爹,我会在宗门好好修炼,等我学成就下山斩妖除魔,你在家中一日三餐记得吃好,别因省钱少吃,养好身体,若是可以回家探亲,我会回来看你的。”


    一阵风从窗缝里吹来,江珠溪抬起头,起身关窗。


    手搭在窗棂上的一瞬间,整个人顿了顿,跌坐回椅子里。


    沾满了墨汁的毛笔从手里掉落下去,在桌上的信上横划出一长道。


    ‘她’进入江珠溪身体后,有一种被尖刺割伤的疼痛感,和上一回进入桑慈身体不一样,且不能掌控身体。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请宿主稍等,是江珠溪的身体与宿主不能完全契合,且江珠溪魂魄还在这具身体里……”


    ‘她’疼得尖叫:“既然为了救世,你不能将她驱逐出去吗!耽误了我的事对救世有多大影响你不知道吗!”


    系统:“无法驱逐,宿主请稍等,我会令她沉睡。”


    江珠溪身体疼得要命,脑子里有别的声音在说话,她很害怕。


    她瘫在椅子里,很费劲地从椅子里拿出玉简。


    ……


    桑慈在剑馆里和谢稹玉泡了一夜,将“春水”反反复复地练。


    这剑术是有难度的,但不论是桑慈还是谢稹玉,都是这方面的天赋异禀者,一夜的功夫,两人就在互相喂招中将这剑术练会。


    和名字的柔情不同,春水剑势化作无处不在的水,能将对方的剑势包围,又在瞬间碾碎,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完成。


    越是精湛者,春水剑势便越润物无声。


    至强者,春水化作春雾,浓雾能化作牢笼,将对手困住。


    桑慈剑尖一挑,看着被剑势捆住手脚的谢稹玉,微微仰起头笑了:“怎么样?”


    谢稹玉的鼻尖也有汗,“不错。”


    “哪是很不错!是非常非常不错!”


    说完她就去看谢稹玉的反应,却见他神色平淡得很,心里嘀咕,夸他呢,也不知道谦虚两句!


    但这念头稍稍一转,她便又想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便又小声哼哼两声,收了剑,琢磨着有什么机会能用这剑术伤沈无妄,看看效果。


    谢稹玉身上湿漉漉的,都是春水剑意落下后的水迹,额头上也都是汗,鬓发贴在额头,他抬手用袖子擦了下汗。


    桑慈走过去,拿出帕子给他擦脸。


    谢稹玉动作一顿,放下手,抬起眼睛看她。


    桑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傲娇道:“不许看我!”


    谢稹玉嘴上应了一声,却依旧垂眼看她,他眼底有笑意,不吭声,只安安静静看她。


    桑慈擦不下去了,她现在受不了谢稹玉对她笑,看到那双眼里的笑意便会心跳加速,她将帕子丢他脸上,“你自己擦。”


    谢稹玉忙接住帕子,他心道,其实是可以用清尘术的,但是他不想用。


    问剑宗弟子晚上还泡在剑馆里的少,这会儿天微微亮,却是已经有弟子过来了,见到这么早里面就有人了,愣了一下,随即便像是激发了他们的攀比心,一个个拿着剑就练起来。


    从剑馆出来,桑慈说:“我昨天认识了个问剑宗小师妹,她叫江珠溪,我和她有缘,今早上说好了要去接她一起去膳堂。”


    谢稹玉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如果我娘身体好,和我爹没有误会,不分离的话,或许我也能有一个妹妹,我想象里就是珠珠那样的,腼腆又可爱,你一定也会喜欢这样的妹妹。”


    桑慈说起江珠溪时,眼底有很特别的光芒。


    虽然他知道桑慈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但谢稹玉还是没应她这一句,只说道:“你的妹妹,也会是我的家人。”


    “那就带你去看看我妹妹!”


    晨曦的光是柔和的碎金色,桑慈笑容明艳,踩上山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就走。


    谢稹玉不紧不慢召出小行剑跟了上去。


    到内门弟子舍馆,桑慈熟门熟路到了昨晚江珠溪的屋门前。


    因为还没到约好的时间,桑慈便抱着剑在外面等着。


    “哐当——”


    可是没等一会儿,她听到里面有什么倒下的声音。


    桑慈眼皮跳了一下,一下抬手推开了门。


    一进去,她便看到江珠溪从椅子里滑倒在地上,手里还捏着玉简,总是害羞腼腆的脸一片苍白。


    “珠珠!”桑慈急忙奔过去,弯腰扶起她。


    江珠溪费力地睁开眼朝她看来,眼神里有惶恐、茫然、无措,桑慈心里一紧张,以为她犯了什么急症,就要带她去医馆。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恼怒道:“好了没!桑慈来了,你到底能不能让我和江珠溪身体契合了?”


    桑慈抱着江珠溪身体的手一下收紧。


    “关门!”她转头对身后跟着进来的谢稹玉道。


    谢稹玉依言关门,转头却见桑慈放下江珠溪,双手掐诀,开始布阵,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灭魂阵,上前一步,拦住她,与她对视一眼,“你修为低,这个不行,我来。”


    他没有问原因,抬手间,灵力自掌心溢出,阵法在脚下缓缓成型。


    “我给你一次机会,从珠珠身体里出来。”桑慈跪坐在地上,声音极冷。


    “桑慈能听到我说话!系统!”‘她’惊呼一声。


    有过上一次的教训,‘她’显然对桑慈有惧意,何况还有谢稹玉,那灭魂阵的威力同样令人惊惧,‘她’不敢再冒第二次险。


    白影光絮很快从江珠溪身体里蹿出。


    谢稹玉立即持剑去追。


    桑慈松了口气,她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将‘她’从珠珠身体里逼出来,毕竟上辈子谢稹玉都没做到这事。


    可这一次不同的是,‘她’与珠珠身体不能契合,又不知上辈子的事,以为她能对‘她’如何,给了她这个机会。


    “珠珠!”


    江珠溪的手紧紧抓着桑慈的袖子,她害怕得脸还苍白着:“师姐,刚刚那是什么?”


    桑慈的心跳还很快,她抱紧江珠溪,抬头看向门外。


    “是魔物,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


    别天居。


    沈无妄早上从周道子这儿才知道昨晚上楚慎和李扶南离开了问剑宗入世前往凡间,谢稹玉没有下山。


    他叹了口气,心道一声可惜。


    周道子语气很是柔和:“剑冢已经开启了,你这两日就入内准备择剑吧。”


    沈无妄点头应下。


    周道子心情颇好,笑着又说:“最好能把往生或是覆水带出来,可别像那谢稹玉,只带出来一把小行剑,浪费了好机会。”


    一名出色的剑修往往不止一把名剑青睐,他对自己的小徒弟自是有信心。


    沈无妄神情温润,颇为谦逊地应声:“弟子一定努力。”


    “好了,下去吧,一会儿你祝师叔要来找我。”周道子挥挥手。


    沈无妄出来时,正好看到一身蓝色道袍,面上有疤的祝风长老御剑而来,他退到一旁行礼。


    祝风朝他点了下头,便进去。


    沈无妄直起腰看了一眼,在外面稍稍站了站。


    里面对话声传来。


    “真是稀奇,你要收一名亲传弟子?”


    “嗯,江珠溪,昨日刚上山的,我与她有缘。”


    “如何有缘了?”


    “她来自大川州平福村。”


    周道子沉默了会儿,点头,“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什么不允的。”


    沈无妄听到这里,抬眼看到不远处桑慈御剑而来,使了一道咒律藏在暗处。


    桑慈带着江珠溪了别天居,祝风恰好还没走,见到看中的弟子过来,留了一留。


    却没想到听到桑慈说了白影光絮魔物一事,当即周道子和祝风脸色都大变。


    “现在逃窜到何处了?”


    “谢稹玉去追了,不知道是否能捉到。”


    沈无妄听到里面的声音,他转身离开。


    离开问剑宗后,他指尖魔息缭绕,眯了眯眼,以魔特有的方式传信给手下。


    ……


    谢稹玉追着白影光絮离开问剑宗领地进入山下荒林,却此时看到了沈无妄。


    他停下脚步,看到沈无妄将白影光絮收拢在掌心里。


    他没说话,脸色平静地看向沈无妄。


    “这东西,我要,不麻烦谢道友了。”沈无妄神情依旧温柔,如世上最斯文的君子。


    谢稹玉没有说话,强势霸道的剑气冲沈无妄斩去。


    沈无妄拔剑,剑尖往下,试图封去谢稹玉的剑势去路,却发现他半道改了剑轨甚至剑术,如水的剑势向他缠绕而来。


    春水,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循。


    可碎魔气,破魔息,斩魔魂。


    这是上辈子谢稹玉应当在明年学会的剑术。


    沈无妄终于后退三尺,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上下打量面前的谢稹玉:“你记起来了?”


    谢稹玉听不懂沈无妄在说什么,悄声在玉简上输入灵息传文给桑慈,不动声色对他道:“是又如何?”


    他转剑横切,继续朝着沈无妄攻去,配合咒律。


    在不能暴露魔息的情况下,沈无妄束手束脚,被春水围困,他冷笑一声,抬起头看向谢稹玉,眼底有了杀意,他手腕一转,手中剑换了一把。


    黑蛇缠绕在剑柄,邪气从剑上滋生着。


    谢稹玉认出来,这是上古邪剑,持鬼。


    两道强势的剑势在问剑宗山下相撞,地动山摇,剑啸威猛,两人都是不退不让的战意。


    问剑宗长老立刻被惊动,桑慈也收到了谢稹玉传文,此时她刚在自己这边的舍馆安顿好江珠溪,忙对江少凌道:“大师兄,快让掌门师伯和周前辈带人去山下荒林!”


    江少凌接过桑慈的玉简一看,一边传文给师尊,一边赶过去。


    等一群人赶到荒林时,便见到滔天的魔气,压抑而浓重的黑云朝着正片荒林蔓延。


    谢稹玉被一剑从高空斩落,堪堪在地上稳住身形。


    悬浮在半空中,一身白衣,洁净不染却满身魔息的人,赫然是才与周道子分别不久的沈无妄。


    他手中的持鬼凛凛生威,召唤出了无数妖鬼魔物,周围零星几点的绿意都被魔气吞噬。


    沈无妄轻蔑地朝众人扫了一眼,已然没有了闲心思与这些人周旋,几乎在周道子出现的瞬间便从早就布好的魔行道消失。


    魔行道,只有魔尊可以打开的通道,可撕开空间去想去的地方。


    “孽障!”周道子骇然,脸色变了几变,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徒弟竟然是魔,一时之间气得脸色铁青,一边挥剑斩周围的妖鬼魔物,下封印。


    随后赶来的桑慈看到了这一幕,却是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沈无妄为什么不再伪装下去选择在今日暴露,但是从今日起,他不会再是被周道子维护的爱徒,他只能是被修仙界追堵的魔物。


    她斩开挡在身前的魔物,快步奔向谢稹玉,看到他嘴角的血就生气。


    没有什么比看到沈无妄伤了谢稹玉更让她生气的了。


    桑慈拿衣袖替他擦拭嘴角的血,牵着他就准备回去检查他身上的伤。


    “我没事。”谢稹玉顺从地被她牵着。


    问剑宗一众长老面面相觑,实在是骇然刚才所见,被掌门周道子器重的徒弟竟是魔物,实在是骇然。


    “一半人立即跟我回剑冢!”周道子脸色铁青着,忽然反应过来,转身御剑就走。


    一半人留下处理荒林一事,另一半人跟着周道子往剑冢飞,飞到一半,抬头。


    问剑宗剑冢方向传来异动。


    剑冢内无数把剑御空而起,在剑冢上方盘旋环绕形成剑龙。


    “万剑归宗……”


    一群长老齐齐加快速度赶往剑冢。


    剑冢内魔气大盛,又有一股力量牵制着万剑剑意,无人能靠近,魔气更迅速往问剑宗弟子学社蔓延,试图侵染众多弟子。


    周道子脸色一冷,与诸位问剑宗长老在外结阵,挡住魔气去势。


    “弟子舍馆有魔杀人!”有一个长老玉简亮,低头看了一眼,大惊。


    “速去!”


    谢稹玉和桑慈还不知道舍馆情况,两人远远快到舍馆时,却看到江少凌正和一青衫男子缠斗在一起。


    “荆生!你醒醒!”


    江少凌声音里充满愤怒与伤感,两道剑意纠缠在一起,衣袂翩飞。


    谢稹玉立刻拔剑。


    桑慈剑道修为如今不及这三人,她双手飞速结印变幻着,一道道咒律配合着山聿,在谢稹玉和江少凌身后补上,拦截贺荆生。


    贺荆生抬起头时,一双眼赤红,眼底有泪,他极为痛苦,开口的声音沙哑:“别拦我。”


    “荆生!你若杀人,就真的和魔物没有区别!”江少凌痛声道,又问:“你是何时来的问剑宗?”


    贺荆生没再说话,手中剑越来越快。


    他本就是天英榜第二,入了魔后,剑势更凶猛无畏,江少凌和受了伤的谢稹玉拦截吃力。


    面对贺荆生,谢稹玉没有用斩魔的春水剑术。


    “贺师兄,你是因为阮前辈才这样对吗?”桑慈忽然出声。


    贺荆生手中剑停顿一瞬,但转眼却更快,剑气扫荡,周围木芙蓉倒了一片。


    “是沈无妄扣下了阮前辈,把你藏在问剑宗,让你来舍馆分散长老注意力是吗?”


    桑慈继续说道:“你的剑始终还有正气,贺师兄,你不要杀人,杀人就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贺荆生之前已经杀过人,他的剑无论如何会染上邪气,可现在,他即便满身魔息,可剑意依旧是浩然清气。


    贺荆生没有说话,狐狸眼却更红了。


    “贺师兄,那次在青陵仙府,你说‘往后随你江师兄喊我贺师兄就好,我与你江师兄情同手足。’可你现在在做什么!贺师兄,阮前辈一定不希望你如此!”


    贺荆生的剑再次停顿。


    谢稹玉和江少凌找到机会,两人一左一右将贺荆生压制住。


    桑慈趁机迅速用一道咒律将贺荆生束缚住。


    舍馆内还有其他魔,长老已经赶到,与众多弟子一同抵御。


    贺荆生垂着头没有反抗,脸上已经没有桑慈初见时的洒脱与风流。


    他忽然说了一句:“春泉。”


    桑慈心里一跳,想起来春泉那儿还有风吟春他娘,忙又和谢稹玉赶去。


    他们赶去时,春泉外守着的两名弟子被魔物打伤在地,不知死活,魔物正背着风吟春他娘出来,两人上前,以春水剑术斩退魔物。


    桑慈将风吟春他娘重新带到春泉里。


    与谢稹玉退出守在外面。


    她看向剑冢方向,剑龙和魔气交缠着,沈无妄还没离开。


    上辈子,沈无妄是倚靠系统帮助,加上谢稹玉忽然破境,一半多长老守在附近护住诸多弟子不被雷劫伤到,他这才能拿着魔骨顺利离开。


    现在,他利用魔物伤弟子,又在山脚下利用持鬼召唤妖鬼分散战力。


    对于问剑宗来说,事发突然,但对于沈无妄来说,他在问剑宗蛰伏多时,却是准备充分。


    周道子带领诸多长老,没能阻挡住沈无妄。


    他是重生的,拿到魔骨前就恢复了魔尊记忆,能打开魔行道,只要拿到魔骨,就拦不住他。


    问剑宗上下诸多长老和弟子将问剑宗上下都清理了一遍,一直到晚上才清理干净。


    这次死了二十三名内门弟子,两位长老,损失惨重。


    消息很快传到各大小宗门以及各管辖地的弟子。


    桑慈一直到现在才有功夫检查谢稹玉的伤。


    他们此时不在舍馆,在春泉附近的小湖旁,谢稹玉脱了上衣,桑慈才看到他肩背胸口的剑伤,她让他先进水里洗一下,自己则坐在山石旁。


    “怎么才能和你做一样的‘大梦’?”


    湖水里,谢稹玉朝桑慈游过来,忽然仰头看她。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得也慢,珠珠部分本来设定想她被夺舍成功的,后来觉得太惨太苦了,调整了一下内容。


    其实,大家猜到为什么沈无妄之前一直没有动手现在才动手了吗?(古道漠秘境,34章江少凌和小慈提起过,一年后开,前世也是这个时间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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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 第67章鲜花配美人(小修末尾谢稹玉小细节)


    ◎今夜是一场甜蜜的好梦。◎


    十一月了, 夜风寒凉。


    谢稹玉从水里出来时,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睫毛上都沾着水珠, 因为受伤, 脸色苍白, 看着桑慈时,沉静的眼底有一些低落。


    还是不要想起来, 那太苦了。


    她看到的那些冰山一角都让她眼睛酸涩, 别提没看到的了。


    桑慈脱了鞋, 用脚踢着湖水, 往谢稹玉身上泼去, 哼声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稹玉被泼了满脸的水,也不在意, 伸手抹了一把脸, 又游过去一点, 他仰头继续看她。


    安静了一会儿, 又低声说:“连沈无妄都知道。”


    我却不知道。


    谢稹玉心里空荡荡的, 总觉得他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原本他不觉得如何,那不过是一场大梦而已, 梦都是虚无的,是假的, 他如今和小慈在一起, 才是真实的。


    可是, 沈无妄都知道。


    他心里有些闷。


    桑慈品着他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 踢水的动作顿了顿, 眉头都挑高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谢稹玉没立即说话,抬手捉住了她两只乱动的脚,随后看着她,不动声色道:“你觉得他会和我说什么?”


    桑慈提起沈无妄就没好心情,哼了一声:“横竖没什么好话。”


    谢稹玉抱着她冰冰凉的脚丫子,胸膛贴着给她取暖,“他将白影光絮捉住了。”


    桑慈听到这,心里想这沈无妄应该就知道‘她’不是她了,以后不会再缠着她了吧!


    谢稹玉状似自然道:“他和你看起来很熟。”


    “我和他不熟。”桑慈抬脚要踢谢稹玉,凶巴巴的不许他再提沈无妄。


    谢稹玉又拉扯着她的腿,山石湿滑,她一下也落了水。


    溅起的水花令谢稹玉闭了下眼,双手自然松开她的脚,从水中去捞她。


    十一月的湖水已经很冷了,桑慈一进水就打了个哆嗦,从水里冒出来就要骂谢稹玉。


    谢稹玉却拉着她又沉入水中。


    桑慈今日穿的是一条浅金色的裙子,裙摆在水里像是美丽的鱼尾随波游曳,她的头发也像海藻般散开,美得像是深海里的鲛人。


    谢稹玉凑过去,在水下吻住桑慈,堵住了她可能要说出口的话。


    桑慈瞪他一眼就要挣扎,谢稹玉在水底下抱着她不让她走。


    岸上,有其他弟子走过来。


    “诶,真是没有想到,沈师兄竟然是魔。”


    “何止是魔啊,沈师兄该是魔尊转世吧,否则他怎么会来偷魔骨。”


    “这一次魔骨被偷,修仙界要大乱了,九幽魔地又要起复。”


    “据说掌门气得把别天居里沈师兄住过的地方一剑铲平了。”


    “毕竟说出去也不好听,问剑宗的天骄弟子竟是魔尊转世,外面都要笑话问剑宗了。”


    “好像这次是因为流鸣山谢稹玉和他打起来才暴露的。”


    “啊听说过,沈师兄喜欢桑慈。”


    那几个弟子大约也是来这边清洗的,一时半会不走。


    谢稹玉松开桑慈,往下又潜游了一点,带着她往另一头游。


    “哗啦——!”


    桑慈冒出头时,忍不住喘了口气,她抬眼看向谢稹玉,眼睛里都有水光,哼声道:“又是渡气啊?”


    渡气……


    想起这件事,谢稹玉也有些为从前的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他低笑一声,道:“怎么不算呢。”


    湖水太冷了,桑慈从水里爬了起来,本想用个火咒烘干衣服,但想了想,从芥子囊里重新取了一条裙子出来,站在山石后脱了身上的脏裙子。


    谢稹玉看了一眼,月光下她雪白的背好像在发光,他收回视线,四处打量了一下,布了个法阵隐匿这里的气息。


    桑慈换好裙子,烘干头发,见谢稹玉背对着她还泡在水里,催他出来,“出来啊!还没洗够啊?”


    谢稹玉应了一声,从水里起来。


    月光正好,桑慈视线一转,看到他下身衣摆处,哼笑了一声,将布巾丢过去。


    谢稹玉接住,没做声低头擦头发,擦身体,又看了一眼桑慈,她已经背过身去,在一旁的花丛旁低头摘花。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山石将湿裤子换下来,换上了干净的裤子。


    桑慈早就转过身来了,她看着谢稹玉在月光下精赤着的身形,忍不住还要感慨一声,好看,真好看。


    将头发烘干重新束好,谢稹玉就看见眼前多了一小束花。


    他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桑慈。


    桑慈笑得灿烂:“鲜花配美人。”


    谢稹玉:“……”


    他一时不知自己有什么美的,但低头接过了花。


    桑慈拉过谢稹玉,坐在一边的山石上,拿出药给他上药。


    他的脸色还白着,任由她在自己胸口涂抹。


    桑慈叹了口气:“这都第几次了。”


    谢稹玉抬眼看她。


    桑慈:“你总受伤。”


    谢稹玉语气平淡地笑了一下,“修士受伤很正常,我吃了丹药了,休息几日就能恢复个七八。”


    桑慈眉头还是皱着,摸着他身上那些疤痕,嘀咕着:“近看都不好看了。”


    谢稹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迟疑着说:“那我去弄一点祛疤的药膏?”


    桑慈抹完他后背的一处伤,便将药收起来,哼了声:“算了,反正就我看,我不嫌你丑。”


    谢稹玉默默地低头将衣襟收拢,心想她之前还夸他是美人呢,还是问大师兄要点祛疤的药膏。


    这会儿两人没什么事了,又去春泉看了一眼风吟春他娘,他娘还在昏睡着。


    地灵妖受伤后会陷入沉睡状态自我保护,显然这会儿她还没恢复好。


    “这次受伤的弟子和长老众多,春泉一次只能让一人疗伤,白姨应当待不了多久了。”桑慈叹了口气,道。


    就算周道子允诺了风吟春,但是如今问剑宗出了这样大的事,不可能再把春泉给他娘了。


    “能疗伤这么多天,也足够了,后面再养养,也无碍。”谢稹玉牵着她的手往山上行走。


    两人回去后,谢稹玉将手里花束插进花瓶里。


    桑慈去江少凌那屋看了一眼,没看到他,估摸着他还在忙。


    虽然这会儿都没什么睡意,当还是和衣躺下休息了会儿。


    只是躺下没多久,江少凌就传文过来:【师弟,你过来春泉这儿一趟,帮吟春他娘带去吟春的屋里休息。】


    谢稹玉立刻将玉简给桑慈看,桑慈也起来跟他一道去,毕竟她是女子,有些事她更方便做。


    两人到春泉时,江少凌正在一旁手足无措着,见桑慈过来,忙道:“还好师妹来了,快些帮白姨换好衣服吧,马上这儿要有人过来了。”


    受伤的人太多,大家都要看谁伤更重,就先来春泉。


    桑慈忙过去给白姨换好衣服带她出来。


    从春泉洞出来时,江少凌正和谢稹玉说着话。


    “荆生已经被关起来了,诶,他身上魔息浓重,这一回被带回青陵仙府的话,怕是要一直关着了,据说阮师叔还被沈无妄押着受苦,那竖子太过可恨!”


    江少凌此时浑身狼狈,早已没了温雅大师兄的样子,身上的白衣上都是血与污渍,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也东一道血痕,西一道伤的。


    他的神情都是沮丧的。


    谢稹玉注意


    銥誮


    到桑慈出来,几步过来从她背上接过白湘背着。


    桑慈低头拿了块帕子递给江少凌,“大师兄你擦擦。”


    江少凌感慨师妹还是好师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此时很累,顾不上用灵力施术,他低头看着桑慈问:“我看师弟受伤了,脸色有点白,师妹没怎么受伤吧?都还好吧?”


    “有师兄们,我怎么会受伤呢。”桑慈小声哼了一下,又问:“师兄跟我们回舍馆吗?”


    江少凌皱着眉头,显然还在烦恼贺荆生的事,他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可以忙活的了,我跟你们一道回去,这事不知道吟春听说没有,我得跟他说一下。”


    桑慈没怎么受伤,所以将一朵莲给了他们,自己御剑在旁跟着。


    江少凌皱着眉头传文给风吟春,“吟春估计还忙着,没看到,没回我。”


    他又骂沈无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没看出来他竟然是魔头假扮!在问剑宗潜伏这么久,周前辈都认不出来!阿慎平时最是关爱他这个师弟,现在这样,阿慎估计既伤心又生气!我得和阿慎也说一下这事。”


    桑慈哼道:“我早就说过他不是好人。”


    当初她要是说沈无妄是魔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他伪装太好了,又是周道子的亲传弟子,以她的地位,说出来没人信。


    如今这事爆出来也好。


    不过,桑慈有点搞不明白,沈无妄究竟是为什么选择在今天不再隐藏身份的?


    “是因为春水。”


    谢稹玉像是知道桑慈在想什么,低声说了句。


    桑慈偏头看他一眼。


    因为春水?


    这是上辈子谢稹玉会的剑术,难不成……他是以为谢稹玉重生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沈无妄好像没有对谢稹玉下死手,还是因为没有魔骨,所以才杀不了谢稹玉?


    桑慈想到这,又庆幸,还好之前那沈狗有所图,不然要是在她重生回来前就杀了谢稹玉该怎么办?


    想到这,她的心就跳得快了些。


    几人回到舍馆。


    将白湘扶到床上后,三人从风吟春屋子里走出来。


    “都累了吧,去睡吧。”


    “师兄你睡得着?”桑慈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江少凌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睡不着。”


    谢稹玉看了看两人,“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想吃点甜的。”桑慈说道。


    谢稹玉问:“有酒酿,酒酿圆子?”


    “有芝麻吗?”


    “有。”


    “那我要吃芝麻馅的。”


    谢稹玉应了一声,就去厨房忙了。


    桑慈则和江少凌坐在院子里说话。


    “如今凡间也乱着,再来个九幽魔地,修仙界要忙起来了,到时候妖啊魔的都成大军,很多年前先辈们花了几十年的功夫才彻底将妖魔驱逐到九幽魔地封印起来的,现在打起来,没个十年结束不了。”


    江少凌忧天忧地,眉头紧皱着。


    桑慈给他倒了杯茶。


    江少凌接过,“多谢师妹。”


    桑慈趁机说:“大师兄,我觉得咱们都得小心一点,不能被妖魔沾上,要是身边遇到个什么妖啊魔的,被他们引诱就不好了,我觉得你得提醒一下陆元英和柳雪音他们,之前他们和沈无妄都走得挺近的。”


    江少凌觉得师妹说的话甚有道理,忙又拿起玉简传文。


    桑慈在院子里坐得无聊了,又去厨房里挨着谢稹玉。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弄好芝麻馅了,桑慈尝了一口,又甜又香。


    谢稹玉正在揉面团。


    桑慈看着那面团在他手里捏成这样又那样,觉得好玩,等他将面团搓成一长条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时,便拿了一小块起来搓,“搓成圆是吗?”


    谢稹玉看了她手里的面团一眼,嗯了一声,搓好后,低头演示给她看怎么包馅。


    桑慈跟着学。


    但就是奇了怪了,她每个步骤都是跟着谢稹玉做的,但是她包的小汤圆不是破洞粘得面团上都是芝麻,就是搓不成他那样漂亮的圆。


    最后桑慈生气了,觉得是谢稹玉把小圆子弄太小的原因,自己搓了个大的,挖了一大勺芝麻进去,搓了个大大的圆。


    谢稹玉默然看了一眼那硕大如拳头的圆子,低头笑了一声。


    做三个人的量很快。


    桑慈端着碗出来时,江少凌还低着头在传文。


    等江少凌抬头时,桑慈和谢稹玉都在他身侧坐下了,他忙说道:“师弟辛苦了……不过为什么师弟碗里的圆子这么大?这斗大的圆子吃下去恐怕是要噎住。”


    谢稹玉不吭声,桑慈听完,气呼呼道:“师兄你是不是不懂计量工具?斗大是这么用的吗?”


    江少凌倒也不是这么迟钝,忽然就明白这斗大的圆子是谁做的了,他立刻改口道:“这圆子如满月一般,想必师弟吃下去能增寿十年。”


    谢稹玉笑出了声。


    桑慈不理江少凌了,低头吃圆子。


    师兄妹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天转眼就亮了。


    只是今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哪里都阴沉沉的。


    谢稹玉和江少凌被叶诚山叫走去议事了,桑慈则去了内门弟子舍馆那儿。


    江珠溪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她还没有从昨天的惊惧里回过神来,脸色还是苍白的,这会儿见到桑慈,忙几步走来,眼睛一下红了,“桑师姐。”


    “没事的,你饿不饿,要不要跟我去膳堂?”桑慈声音柔和,捏了捏她的手。


    江珠溪本想摇头,又点点头,脸一点点红了,“麻烦桑师姐了。”


    桑慈轻哼声:“我做师姐的,这有什么可麻烦的。”


    路过剑冢的时候,桑慈看到那里已经被万剑荡平了,临近几座山都秃了,一些剑插在山壁上,一些剑又散乱在地上,好些剑本就是残剑,这会儿更是断得不成样了。


    问剑宗弟子在那儿收拾断剑。


    桑慈带着人去了膳堂,因为膳堂弟子都在讨论昨天的事,江珠溪也好奇,桑慈便简单说了一下。


    江珠溪腼腆的脸上也露出气愤:“没想到沈师兄看起来光风霁月,竟然是魔!”


    桑慈现在可听不得说沈无妄好的话,又不想吓到江珠溪,只好说道:“不提他,这两天祝长老可能会找你。”


    “长老找我做什么呀?”江珠溪很是茫然。


    桑慈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


    祝长老自然是想把你收作亲亲乖徒,将来好让你继承他的剑道。


    江珠溪没疑惑太久,因为傍晚的时候,祝长老果然亲自来了弟子舍馆找她。


    桑慈看着祝风将江珠溪带走,知道她以后将会和祝长老一起住在问剑宗某个峰头上,心里便大大松了口气。


    谢稹玉和江少凌还没回来,她先去看了一下白湘,她依然在沉睡,便又悄声出来。


    她打开传信玉简,上面有许多林凤娘几人的传文,她低着头一一回复。


    月上柳梢时,谢稹玉才踩着剑回来,回来时,他看到桑慈没在屋里等他,而是坐在石桌旁,正低头玩玉简。


    “怎么不去屋里?”落地后,他过来摸了摸桑慈脑袋。


    桑慈抬头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江少凌。


    “刚才我们去看了荆生,大师兄和他一向关系好,今晚可能不回来了。”谢稹玉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桑慈问他今日议事的结果。


    谢稹玉低声先说:“白天的时候,我把春水剑谱上交给了师尊,告诉他们这剑术能净化魔气。”


    不止呢,以后春水还能碎魔气,破魔息,斩魔魂。


    只是这剑术上辈子你也教了其他人,无人学得会。


    桑慈心中想着,却没说出来,万一这次有人能学会呢?


    谢稹玉继续说:“明日会为这次战死的弟子和长老们办个葬礼,结束后,亲传弟子将要带着内门弟子前往各管辖区加强防卫。”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着桑慈:“我也要去。”


    “那我呢?”桑慈急忙问。


    “暂时先不离开问剑宗。”


    桑慈恨自己修为低,但筑基境到金丹境,本就不是能马上就能的境界。


    谢稹玉八岁筑基,八年后十六岁金丹,已经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了。


    不过,或许她不用八年就能破境?


    桑慈摸了摸自己心口的叶子,最近几天,叶子给她的力量,明显比之前多,一次,是她救下江珠溪时,另一次,是她劝贺荆生时,或许,这都是功德之力。


    谢稹玉也没想到,他还是要和桑慈分开,他情绪有些低落。


    问剑宗乃当世第一大宗,魔都能悄然进来,他走后,留桑慈在这里怎么能安心?


    覆灵咒还是要给她留着。


    躺在床上,谢稹玉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跟桑慈说,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说,只能抱着她吻了吻她额头,道:“我不在问剑宗的时候,不要自己一个人下山。”


    桑慈哼了一声,埋首在他胸口:“不要和大师兄一样啰里啰嗦。”


    谢稹玉却还想说,被桑慈抬头吻住他的唇。


    离开时,她才说:“与其说这些废话,不如你明天早上给我做点耐久可以吃的糖,我每天一颗,等我吃完了,你就回来了。”


    谢稹玉就问:“那你想吃什么味的?”


    “想吃甜的。”


    “糖都是甜的。”谢稹玉语气平淡,低头看她。


    桑慈哼声道:“……你做的糖我都喜欢吃行了吧!”


    谢稹玉低声笑,显然心情不错。


    桑慈抱紧谢稹玉心里祈愿今晚上能在梦里再见谢稹玉,她真是应该谢谢风家老祖,若不是他,她也不会知道春水,下次如果有机会见到,她要道一声谢。


    还欠着他这一声谢呢。


    可惜今晚上没能做梦。


    第二日一大早,谢稹玉果真起来做糖,纯甜的糖吃多了还是会腻,他做糖时,用乌梅干熬了汁,做了酸甜的乌梅糖,装了三只小陶罐,一共有一百颗。


    他想,每日一颗,一百天后,他总能回来一趟。


    问剑宗修士的埋骨之地在山林深处,没有下雪,但到处都是茫茫白色,会乐器的弟子长老们弹奏着安魂的曲子,悲悯温柔。


    结束后,部分问剑宗弟子准备赶往管辖区小川州了,就是在凡间的李扶南也收到了召唤。


    流鸣山这边,叶诚山和几位长老分开走,部分去大川州边境线,叶诚山则要回一趟流鸣山。


    叶诚山临走前问了桑慈是否要跟着一同回流鸣山,桑慈想了想,留在了问剑宗。


    她可以在问剑宗学剑,且白湘姨还在这,她要是走了,风吟春大概会不安心。


    桑慈在山门前送别谢稹玉。


    这下不只是谢稹玉,江少凌也来一旁啰里啰嗦,桑慈本来的离别愁绪都被这两人给搅合没了。


    江少凌摸了摸鼻子觉得确实要给师弟师妹说些私房话,便过去和师尊站在一块儿。


    谢稹玉抬手替桑慈捡去头发上的落叶,看到她今日戴了之前他给她买的小兔子白瓷簪,眼中含有笑意。


    桑慈在他开口前忍不住哼声道:“现在问剑宗没有沈无妄,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去九幽魔地整顿妖魔都要花时间,他顾不上我。”


    谢稹玉没想说这个,他不动声色道:“我要离开好一段时日。”


    桑慈:“……我知道啊!”


    谢稹玉又安静了一会儿,“小慈……”


    桑慈抬眼看他,对上他漆黑不舍的眼睛,她忽然哼笑出声,踮脚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他一口。


    “我会想你的,你不要受伤,等你回来时,我要检查你身上的伤口。”


    她附在他耳旁,轻声说。


    谢稹玉走了,桑慈在山门处一直看着他的身影从视线里离开才转身回去。


    她去了剑馆。


    今日剑馆里的弟子们气氛显然和从前不一样了,前几日还跟他们一起练剑的同门忽然间就永远不会再醒来,谁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春水剑谱已经让诸位长老誊抄过,这会儿剑馆中正有长老教授基础的几招剑招。


    桑慈看到了江珠溪,她身上依然穿着问剑宗的白色弟子服,腰间束蓝色腰带,她与普通的内门弟子不同的是,领口绣着一柄小剑。


    “桑师姐!”江珠溪见到桑慈便喊了一声,凑过来时,眼底带着笑,腼腆羞涩地告诉她祝风长老真的收了她做亲传弟子,她低声悄悄说:“师尊虽然不开口说话,但他腹语说话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桑慈握着江珠溪的手,心情颇好地和她一起在剑馆练剑。


    只是,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月后,她在练剑时,信鸟衔来一封信。


    她本以为是谢稹玉写给她的,谁知打开,信上的字不似谢稹玉的字那般钢筋有力与沉稳,那字体飘逸邪性。


    “见信如唔:


    小慈,这么多时间,玩够了么?为了你,我没杀了他,你可否满意?你我得神叶相助再来一次,是注定的姻缘,魔后的宝座,已为你准备好,再过一段时日,我便接你来九幽魔地,可好?”


    桑慈捏紧了信,眉头皱紧了。


    沈无妄为什么还要扒着她不肯放,他不是已经得到‘她’了吗?不是已经知道‘她’非她了吗?


    真是岂有此理!


    收到信后没两天,一直没有动静的九幽魔地终于传来异动,比前世要早得多。


    九幽魔地的大封印法阵被冲破了一道口子,里面妖魔已经尊沈无妄为魔尊,无数妖魔从封印里跑出来。


    早有准备的各宗门长老在九幽魔地第一道防线外开始苦战。


    各地的妖魔也不再隐藏,开始出来祸乱,到处都很忙。


    凡间也战乱不停,楚慎没了李扶南,他性子又急躁冷峻,频频与凡间皇朝产生矛盾,在帮着平定一地的战事后,他传文给谢稹玉,让他来凡间处理皇朝更迭一事,而他则回去战妖魔。


    谢稹玉没有拒绝,同意了,当时就开始交接手里的事务。


    从大川州出发去凡间皇城燕京会途经问剑宗,谢稹玉赶路往问剑宗回,怀里揣着一根途经的城里买的簪子。


    谢稹玉还没有回来,可桑慈却在梦里见到了他。


    她今夜终于又见到了碎片,梦到了谢稹玉,今夜是一场甜蜜的好梦。


    ……


    满山的树上挂着红灯笼,从高处往下看,满目的灯火。


    慕楼峰很热闹,差不多年纪的小弟子都凑在这儿,桑谨牵着桑慈站在人群中间,神情温柔地和她说话。


    今日不仅是除夕夜,还是桑慈的生日。


    几个月过去,谢稹玉已经没有刚上山时黑瘦了,他长高了一点点,皮肤也白了一点点,精致的五官露了出来,一双眼睛抬起来时,安安静静的,他坐在略暗的地方,抬眼看着前面。


    桑慈今日很高兴,一直在笑。


    谢稹玉和谁都不太熟,他又太安静了,没人和他说话,哑姨做的点心分到他时,也已经没有了。


    哑姨要再去做,他局促地拉住她衣角,小声说:“哑姨,我不饿。”


    哑姨是个傀儡人,听从指令,便退了下去。


    桑慈拿着小烟火路过他这里,看到他时,眼神疑惑了一下,他低下了头,没吭声,手指揪着衣角。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牵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后院跑:“哑姨!”


    哑姨从厨房出来。


    桑慈哼了一声,指着谢稹玉道:“他过来慕楼峰,你怎么不给他吃糕呢!要是让他饿着,爹爹又要说我!”


    她的语气里满是嫌弃,手却拉着谢稹玉的手没松开。


    谢稹玉垂着头,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桑慈嘴里还在抱怨:“谁让你离火堆那么远,你的手凉得就像块冰!”


    谢稹玉听了,又有些无措地想要松开,可桑慈将他的手握紧了,他抬头,见她皱着眉头,嘴巴翘得很高,“他们都送我生辰礼了,那你的呢?”


    他的脸有些红了。


    他没有钱,买不了东西,所以,他只用草编了一只兔子。


    他有些羞于拿出来。


    桑慈气呼呼的,又哼了一声:“我也不是很想要。”


    她要松开他的手去找哑姨。


    谢稹玉却拉住她,低着头从袖子里拿出那只草编的小兔子,他红着脸抬头看她,小声又局促道:“小慈生辰快乐。”


    他伸手递过去,面色羞赧,有些害怕她会嫌弃,漆黑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她。


    桑慈接了过来,仔细拿在手里看。


    她漂亮的眼睛看向他:“你自己编的?”


    “嗯。”他点点头,手心里攥出了汗。


    哑姨从厨房端着吃食出来。


    桑慈拿着不值钱的草编兔子对哑姨喊:“哑姨你快看,谢稹玉给我编的!”


    她眉眼弯弯,笑得开心。


    谢稹玉悄悄松了口气。


    桑慈高兴地将吃食堆到他怀里,又拉着他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炫耀了一遍。


    她拿了桑谨去凡尘给她买的小烟火,分给他一半,抬着下巴说:“我都玩腻了。”


    谢稹玉接过来,拿在手心里,小心摩挲着,却没有去玩。


    过了一会儿,桑慈憋不住了,皱着眉头有点不高兴地问他:“你怎么不玩?”


    谢稹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轻地说:“我舍不得。”


    桑慈没听清,以为他说他不会,又哼一声:“你怎么连这不会玩?还得辛苦我教你!”


    她拉着他去一边,神气又傲娇地教他,“就这样点啊,这不就好了!”


    谢稹玉手里拿着两根小烟火,当火光在眼前燃烧时,他却是忍不住悄悄看对面的小女孩。


    “今天你开心吗?”桑慈偏头问他。


    谢稹玉忙收回视线。


    “开心。”


    “哼!我生日,你敢不开心。”


    “小慈,生辰快乐。”


    “你刚刚都说过了!”


    作者有话说:


    早前免费期总有人问不明白谢稹玉为什么会喜欢小慈,第一章片段少,碎片记忆会夹杂几个小谢珍藏的记忆,碎片记忆是他这个人的过往,所以不单是那些苦的!然后祝大家元旦假期快乐么么么么!今年最后两天啦!昨天留言好少,大家还在看吗QAQ然后大概想换个书名,《被穿后恋爱脑夫君为我发疯》怎么样啊公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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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 第68章新年快乐!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桑慈醒来时, 唇角还带着笑,她睁开眼翻了个身,从芥子囊里找出在叶村时谢稹玉给她编的草编兔子。


    小时候那次生辰的草编兔子当然是早就没有了, 但她还有这个。


    原来很早前他就给她编过草兔子了。


    已经离在叶村时过去很久了, 这小小的草兔子已经褪去鲜嫩的绿色, 如今枯黄枯黄的,稍微碰一碰就要碎裂。


    桑慈小心翼翼摆在掌心看了会儿, 心里很想谢稹玉。


    这会儿睡不着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 提了灯去了舍馆最高处的一棵银杏树上。


    树干粗壮, 她靠在树上看向问剑宗山门方向, 手里小心拢着那只枯黄的草编兔子。


    她心想,等谢稹玉回来时, 让他再编一只草兔子。


    正巧再过小半个月就是她生日了。


    夜风吹过, 桑慈拢了拢衣服, 总觉得这夜很漫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天亮, 她不想回屋,索性在树干上躺了下来, 将灯笼往上方的枝丫上一挂。


    她收起草编兔子,想拿出玉简传文给谢稹玉, 又想到这大半夜的, 他忙了一天应该已经很是疲乏地睡下了, 便按耐住了。


    桑慈无聊地看了一会儿月亮,正要从树上跳下来时, 视线里看到一抹人影正御剑朝舍馆这儿飞来。


    今夜月明, 月下御剑飞来的人玄衣金带, 他速度极快,衣角翻飞。


    他从眼前快速飞过。


    桑慈愣了一下,还没缓过神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偏过头透过枝丫朝庭院里看去。


    只见那人收了剑,正低着头整理衣服,还给自己施了个清尘术,随后他推开了门。


    桑慈这才真的反应过来,她一下从树干上坐起来就要跳下去,但看到屋里的人很快又跑了出来,心里又生出点逗逗他的心思。


    她晃着双腿,看着谢稹玉拿出玉简传文。


    果然,不一会儿她的玉简就亮了,桑慈低头看。


    谢稹玉:【你在哪儿?】


    桑慈没回他,再抬头去看他,果真看到他已经察觉到灵息波动,抬头望了过来。


    她笑,也不从树上下来,歪着头看他。


    谢稹玉放下玉简,缓步从庭院里走过来,走到树下,仰头看她,清隽的脸在月色下沉静如水,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眼底有笑意,“半夜不睡觉,怎么在树上?”


    桑慈哦了一声,晃着腿答:“在看月亮。”


    谢稹玉配合地也朝天看了一眼月亮,又问:“那你觉得今晚的月亮好看吗?”


    桑慈靠在树上却是低头看他,拉长了语调嗯了一声,道:“好看啊,当然好看了。”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下,“那你还要在这里看月亮吗?”


    桑慈哼了一声,道:“月亮都回家了,还看什么月亮啊!”


    她闭上眼,往下倒去。


    风吹过脸颊,转瞬之间,便落进一道带着夜露却又温暖的怀抱里,她睁开眼,看到谢稹玉的脸,忍不住笑着摸了一下。


    谢稹玉摸出新买的簪子,是一根带流苏的金簪,戴进桑慈有些松散的发髻里。


    桑慈摸了摸,靠在他肩头,问:“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谢稹玉稳稳地抱着她往屋子走回去,声音在夜色下低低的,“楚慎处理不了凡间的事,平定了一地战乱后,要我前去,他则是去管辖区接替我,我要先去一趟燕京。”


    从大川州到燕京,会途经问剑宗。


    桑慈明白了,一只手搭在他脖子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摸到衣襟处抓住,“那你只在这停留一晚?”


    谢稹玉却低头问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桑慈听了,心中蠢蠢欲动,她是筑基境弟子,原本过段时间也要下山去各管辖区了,问剑宗的筑基境弟子已经陆陆续续下山了的。


    如今白湘已经醒了过来,在问剑宗生活不是问题,江珠溪也已经拜在祝风长老门下,在问剑宗潜心修炼。


    再加上沈无妄的那封信,桑慈再不犹豫了。


    但她抬眼看谢稹玉,却问:“你很想我跟你一起去吗?”


    谢稹玉不动声色看着她:“你不跟我一起,会很久看不到我。”


    桑慈哼了一声,瞥他一眼,“以前在流鸣山,你也经常几个月不见人影。”


    谢稹玉败下阵来,“是我会想你,我想跟你一起去。”


    桑慈鸡蛋里挑骨头:“那你以前在流鸣山时不想我吗?”


    想啊,怎么不想呢。


    每次他都拼命早点做完任务急着回流鸣山。


    谢稹玉如实回答:“想。”


    桑慈想听的话都听到了,心满意足,手捧着他的脸,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谢稹玉低头就要追着她吻,被桑慈伸手挡住。


    他漆黑的眼睛近距离注视着她,桑慈哼了一声,嘀咕一句:“你急什么!”


    谢稹玉:“……”


    刚刚明明是她先亲他的。


    但他没做声,抱着桑慈回了屋,用胳膊肘将门关上。


    他再不忍耐,低头吻住桑慈。


    桑慈抱着他脖子,仰起头来。


    躺倒床上时,两人却是都平息了下来,没有继续厮混,桑慈滚进谢稹玉怀里,手摸着他结实又细的腰,往下轻轻按了按。


    谢稹玉抽了口气,按住她,声音在夜色下有些喑哑,“别乱动了。”


    桑慈把脸埋在他胸口笑。


    谢稹玉很是无奈,身体有时候并不受自己控制,他的脸上有些臊。


    可如今并不适宜做这些,一个月前问剑宗死了这么多人,那一日白色的招魂幡还在眼前。


    桑慈也知道不好再逗他了,手乖乖放在他腰上,没再往下移。


    谢稹玉侧过身来,将她拢进怀里。


    桑慈这会儿兴奋着,没多少睡意,问他:“平福村现在怎么样?”


    “有诸位师兄弟们守着,还能保持安稳。”谢稹玉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桑慈知道在他平静的声音下是刀光剑影的战斗。


    她换了个话题:“我们明天早上什么时候出发?”


    谢稹玉道:“辰时初。”


    离现在大概就两个时辰了,桑慈抬头亲了一下谢稹玉的下巴:“睡吧。”


    谢稹玉应了一声。


    实际桑慈是没什么睡意的,但是她却很快听到了谢稹玉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他这段时间应该很累了。


    她在他怀里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第二日也一大早,谢稹玉在厨房忙时,桑慈则去了隔壁屋子,轻轻敲了门。


    白湘从屋里出来,她依旧是柔弱美丽的样子,见到桑慈,眉眼慈和。


    桑慈亲热地挽上她的手,与她说了要和谢稹玉下山一事。


    白湘知道如今山下的情况,脸上立刻露出担忧来,桑慈忙道:“白姨有事可以找珠珠,不必担心我。”


    桑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厨房方向,白湘自然也看到了,脸上露出了然,点了点头,“不必担心我,我会在这里等小春回来。”


    离开舍馆时,谢稹玉已经做好一些容易储藏的饼子,桑慈又去了一趟江珠溪那儿,与她道别。


    江珠溪极为不舍,拉着桑慈泫然若泣。


    桑慈抬着下巴,在晨风与金光下,笑着说:“好好修炼,等你以后筑基后,也是要下山的。”


    她拉着谢稹玉的手,摆摆手,跳上山聿,两人在晨光里化作一道光影消失。


    江珠溪看了许久,提着剑也往剑馆去。


    ……


    问剑宗修士的埋骨之地,当初那几位战死的弟子与长老的封印外,有几缕魔息在林间乱蹿。


    远在九幽魔地的沈无妄仰头看着眼前墙壁上的一大张地图,地图上已经有了几处黑色的小旗子。


    有魔息在指尖缭绕,他抬手捻了捻指尖,眯着眼轻笑一声。


    “下山了啊。”


    “尊上,杨姑娘化形成功了,尊上是否要见她?”身穿铠甲的魔将婪心进门后恭敬地单膝跪下。


    婪心是九幽魔地内被封的一任魔王,如今却是甘愿臣服在沈无妄之下。


    沈无妄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朝外走。


    他依旧是一身洁净的白袍,光风霁月的温润模样,和九幽魔地内的悍勇魔将们截然不同。


    魔宫内种了许多多肉魔花,一丛丛的五颜六色,像是宝石一样,在地上绽放,有人走过时,会释放魔息,似吟唱歌声,蛊惑着人弯腰看一看它们,一个不慎被迷惑就会被魔花吸食灵力或是魔息。


    沈无妄走过时,衣摆轻轻摩擦过多肉魔花,却一片寂静,没有一朵花胆敢拦截他们的魔尊。


    魔宫后院的一处偏殿,布置得和慕楼峰一模一样,院子里种了一棵桑树,桑树枝叶繁茂。


    树下站着个少女,少女身形纤细,穿着一件嫩黄色的裙衫,头发上一半挽起,两边各用黄色发带绑起来,俏丽活泼。


    沈无妄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少女,浅褐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唇角却翘着,上下打量着她。


    少女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精致的五官,明艳的笑容,一切好像是一样的。


    但不对。


    空气里是腐臭的灵魂味道,和这九幽魔地的淤泥没什么不同。


    连他都骗不过,又怎么能去骗谢稹玉?


    “尊主。”‘她’,或者说是杨姝笑容甜美中带着一丝讨好,在沈无妄面前转了一个圈,“如何?”


    沈无妄脸上笑意依旧,开口的嗓音温柔又多情,“差了一点点。”


    杨姝笑容顿住了,很快又讨好着说:“那尊主,我应当如何?”


    她眨巴着眼睛,狗腿讨好的模样令沈无妄微微皱了一下眉,偏开了头。


    他摘下一片桑叶,垂眸嗅了嗅,温声道:“魔灵珠里记载着她的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想杨姑娘定能学会吧?”


    杨姝点头应下了,接过魔灵珠,沈无妄抬头在她那张脸上稍作停留,便转身化作魔影消失了。


    等他一走,杨姝就坐在了庭院里的石桌旁。


    系统有一点迟疑:“宿主,我还是不赞同你与魔头的交易。”


    杨姝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这张用深渊魔泥捏出来的脸,无一处不美丽,无一处不精致,笑起来的模样都极漂亮,听了系统的话,她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资料出错,但显然魔头喜欢桑慈,他想要桑慈,而我要攻略谢稹玉,如今不是正好吗?”


    系统似乎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没再反对。


    杨姝又说:“啧,沈无妄捏出来的我,和桑慈完全一样。若不是你无能,没办法让我进入她的身体,我又怎么会落到和沈无妄与虎谋皮?”


    她拿起魔灵珠,里面存储的都是桑慈在流鸣山生活时的过往。


    ……


    “阿嚏——!”


    桑慈打了个喷嚏,蔫蔫地从船舱内出来,一阵风吹过来,带着湖水的腥气,她立刻胃中又翻涌起来,捂嘴又要吐。


    “姑娘,吃点这个,能压一压。”


    旁边伸出来一只略显苍老的手。


    桑慈茫然地抬起头看过去,看到个头包着布巾的穿着褐色布袍的大娘,很是热心。


    她接了过来,是一块陈皮,放进嘴里,酸得牙根都要软掉,但确实好受了许多。


    现在是白天,这会儿船停在岸边,谢稹玉下船去买东西了,那大娘看起来也闲着,与她搭话,“姑娘看打扮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身边也没个仆妇丫鬟的跟着?”


    桑慈就说:“我是和我……夫君一起出来的。”


    说出夫君两个字时,她神情有点不自然,心道还不如说是师兄。


    那大娘却不知怎么瞪大了眼睛,“饶是跟你夫君出来,也不能没个仆妇啊……”话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压低了声音,拉着桑慈衣袖,道:“姑娘糊涂啊!好好的怎么能和人私奔呢!”


    桑慈眨眨眼,还没说话,看到前面谢稹玉正抱着一盆开了花的盆栽回来。


    她一本正经对着大娘道:“大娘,他会哄人开心。”


    大娘很激动:“哦呦呦!姑娘你不懂,那种男人最是不可信,嘴里没个把门的,玩的花,以前我们那儿大户人家小姐跟人私奔,后来被那丧天良的卖去了花楼里,染了一身病死了!姑娘肚子里这个几个月了?”


    桑慈一脸难办地摸了摸肚子:“三个月了,我家里没人了,爹娘都没了,我想跟着他能吃饱饭,如果没有他,我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被人欺负,族老还要把我卖给八十岁的老头做妾。”


    谢稹玉听不下去了,在一旁无奈打断了她:“小慈……”


    那大娘气势汹汹转过身来,看到了身后站了个一身玄袍,面容极俊,眉眼沉静的男子,一时说不出话。


    桑慈上前,挽着谢稹玉胳膊,偏头对大娘笑着说:“大娘,你看他如何?”


    谢稹玉默默和大娘对视了一眼。


    大娘回过神来,讪讪笑了一声,“那肯定是比起做八十岁老头的妾好。”


    说完,便借口走远了点,只是没走几步,就回头又看了一眼两人,小声嘀咕一句:“要知道长得这么俊,我年轻几十岁也愿意啊!”


    谢稹玉正在剥橘子,桑慈将那盆盆栽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很香,掩盖了江河水腥气。


    “这是什么花?”


    “忘忧花。”


    谢稹玉剥完橘子,细心将经络都摘了,才递给桑慈。


    桑慈低头就着他的手吃。


    唇舌碰触到谢稹玉指尖时,他的手僵在那儿,桑慈抬头看他一眼,哼笑了一声。


    谢稹玉也看她,低头再剥一个橘子。


    这会儿他们靠在甲板栏杆旁,入眼望去就是江洋,等到天黑后再一晚上路,明日就到燕京了。


    吃了橘子,桑慈就好受很多了,她看到谢稹玉第二个橘子也递了过来,一边吃,一边道:“我是第一次坐船才会这样。”


    谢稹玉心道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就是只要坐船就会晕。


    “这橘子没有小蛮给我的甜。”桑慈忽然冒出一句。


    谢稹玉自然也想起了叶村小蛮送的橘子,他说:“等事了,我们再去一趟叶村看看。”


    “那边会有妖魔作乱么?”


    “应当不会,临走前,我和大师兄在那留下了几道剑意震慑。”


    本以为船会一直平静地行驶在江上,但傍晚,太阳落山之后。


    桑慈那时正坐在船舱里,谢稹玉将床上的东西收起来,船整个开始震荡起来。


    “啊,船下面裂开了!”


    “怎么办啊!”


    “快叫人都出来!”


    “有妖怪!啊——!妖怪吃人了!”


    外面传来一声声尖叫,甲板上到处有跑动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吼叫,女人的嘶喊,小孩的啼哭,外面火光荧荧。


    桑慈和谢稹玉对视一眼,忙拿了剑出去。


    到了外面,便看到甲板上跑来跑去的人群,因为船裂开,正在不断下沉,人群往船头处拥挤,又不停有人滑下来,跑到最前面的人抓着栏杆,后面的人又扒拉着他们。


    有人往船头踉跄着跑时,在她面前跌倒,桑慈赶忙将她扶起来,“怎么了?”


    “后面有妖!”女人脸色惨白,恐惧地指了指船尾处。


    桑慈将人扶着站稳后,忙朝后看去。


    天彻底被黑暗笼罩,船尾处是暗绿色的浓雾,不知道是什么妖,但出现在江河之中,应当是与水有关。


    “我咒律好,我去船头救人!”


    桑慈当机立断,不论如何,谢稹玉修为高,他能最快解决妖物。


    谢稹玉足尖一点,往船尾去,江河下方,有水魔张开血盆大嘴,从下而上蹿上来,魔息渐渐笼罩过来。


    水魔好对付,但数量太多了,他抬头扫去,江河下方不停在集聚。


    小行剑出鞘,霸道强势的剑意向下斩去。


    桑慈收回视线,拉住往下跌落的女人,又拦腰抱住两个小童,往船头去,在那里布下一道屏障法阵,隔绝魔息蹿入的可能。


    小孩的啼哭声、男人女人的谩骂不绝于耳。


    桑慈不停回身去船舱内检查还有没有人在里面,在最末尾的船舱里看到了先前的褐色衣衫的大娘。


    船震荡,有架子掉下来落在她身上,她的腿被砸了,动弹不得。


    “姑娘你怎么还在,快跑啊,大娘我跑不出去了!”大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将怀里包袱,拿给桑慈,“等姑娘进了燕京,去长春街找镇远将军府,我儿在里面做小厮,名唤二泉,这是我给他做的五双鞋,他常在外走动,费鞋……”


    桑慈止不住这大娘的嘴,趁着她说话的功夫已经将架子从她身上挪开,背着她往外跑。


    船尾下沉地块,桑慈脚下已经有水了,十分湿滑,她借用了一点灵力,足尖一点,往船头飞跃。


    大娘惊呆了,讷讷道:“姑、姑娘……”


    桑慈将大娘放到船头让她抓着栏杆,又把怀里包袱塞到她怀里,哼声道:“大娘还是自己把鞋子给你儿子吧,这种小事我才不做。”


    说话间,船又震动了一下,水又漫上来一些。


    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那边的战况,数量太多了,要对付还要把魔气魔息除干净,很费功夫。


    “呜呜呜!怎么快到燕京了还有妖魔啊!”


    “我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吗?呜呜呜!”


    “小娘们不要说胡话!没看到有道君在!”


    船下面也有妖物作祟,船摇晃着,眼看就要四分五裂。


    布条从山聿剑上落下,桑慈一跃而上,一抹流光在暗夜里留下一道痕迹,她从高处看了一下下方的江河和船的位置,以及到最近的岸边的距离。


    下面船上的人看到她忽然御剑飞起来,都抬起头来。


    小孩子停下了哭声,指着她说:“姐姐会飞!”


    桑慈心里想好了,往下喊:“都抓稳栏杆,互相抓着身边的人!”


    所有人心头茫然,但性命攸关,都按照她的话互相抓住身边的人和栏杆。


    此时船舱又一阵震动,甲板上的人又是一阵尖叫。


    桑慈双手掐诀,乘风咒起,她抬手,山聿在空中划下一道,将整块甲板斩下,连带着整个甲板上的人都被山聿乘风咒托起。


    甲板上的人还在尖叫。


    桑慈带着人往岸边飞。


    山聿划破夜空,留下一道金色的燕尾,恍若流星。


    谢稹玉又一剑斩下水魔头,抽空往桑慈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看到这一幕。


    夜在他眼里留下了动人的色彩。


    甲板上的人渐渐止了哭,有胆子大的探头往下看,一辈子他们凡人都没有这样的经验,江洋都在眼底变得渺小。


    再转头,看向前方双手掐诀御空飞的少女,夜色下,她蓝色的裙摆上似有银色的流光,在众人心底留下了一道痕迹。


    桑慈很紧张,她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掐诀的双手没有一刻放松过。


    这么多人命呢!


    一直看到岸就在前面,她才稍稍定了定心神。


    岸边有人围着看,桑慈的剑有流光,甲板上还有一两盏灯笼被小孩子抱着,所以能看到零星半点的半空情形,岸上的人一阵惊呼,慌忙退开。


    桑慈带着人稳稳落地。


    甲板上的人此时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静寂了没多久,又是一阵庆幸的哭声。


    有人不忘对桑慈道谢:“感谢女道长!”


    “什么道长!那是女道君!”那大娘纠正道。


    “道君可有夫婿?小生自小读书,如今已是解元,愿常伴道君左右!”有读书人借机还对桑慈作揖,惹来周围一堆笑。


    那大娘喊道:“道君已经有夫婿了,就在那江河上斩杀妖魔的道君,可俊了!”


    那小生摇摆着脑袋直呼可惜!


    山聿剑重新到了桑慈手里,人群里此起彼伏的道谢声,还有人抓着她袖子往她手里塞糖,桑慈低头一看,是之前说她会飞的小孩子。


    “姐姐好厉害!”小孩子眼睛都在发光。


    山聿:小慈最棒!我主人最棒!我主人的剑也是最棒的!比小行剑有用多了!


    桑慈收下了糖,冲他笑了笑,从人群里出来,摆摆手,御剑又跳上剑。


    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着,踏上山聿剑重新往江河中心飞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岸上,那里的人们还举着火把朝她看。


    她摸了摸心口,叶子正弥漫着功德的力量,充盈着她浑身。


    谢稹玉已经将水魔斩得差不多了,正处理魔息魔气。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用春水剑术,剑术越发娴熟,如今净化魔气已经没有问题了,这些水魔尸体还要封印起来收进收妖塔中。


    因为魔暂时是杀不死的,魔息能让他们生生不息,死了又重来。


    桑慈帮着善后,等江河上重新恢复干净,已经是夜深时了。


    “水魔是死在江河里的水鬼修成,原本应当很难修成,但如今凡间各处都有魔息,滋长了他们成长的速度。”谢稹玉收剑站在一朵莲上时,沉声说道。


    桑慈在他身上施了一道清尘术,否则那江河水汽腥臭难闻。


    “说明皇朝该覆灭了,帝王清气都震慑不住妖魔了。”桑慈哼声道,心里希望那皇帝赶紧换个人做。


    谢稹玉无可辩驳,点点头,又垂首看桑慈,低声说:“我看到了。”


    桑慈听得莫名,转头看他:“看到了什么?”


    她眼睛微微瞪大,眼底清澈,唇角还因为好心情一直往上翘着。


    谢稹玉低头笑,“看到你带着人往岸边飞。”


    桑慈微抬着下巴看他,轻哼一声,也不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谢稹玉将她揽进怀里,也不说话了,脑子里回想着那一幕,蓝色的裙摆,银色的流光,月光与灯火交辉,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桑慈也不要听他说什么。


    谁能指望一块木头说出什么醉人的甜言蜜语呢?


    “很英武。”


    半晌,谢稹玉在她耳边认真低声道。


    桑慈笑出声来,越想越好笑。


    谁会用英武两个字形容美丽大方明艳四射活泼俏丽的道侣啊!


    到燕京城外时,天刚黑。


    城外的官道上有许多沿街乞讨的流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还有死在路边的尸体。


    如今已经十二月寒冬,马上就要过年,这里却一片萧索。


    城门那守卫很严,显然是不允许流民涌入的。


    桑慈和谢稹玉到城门口时,拿出了皇朝令,守城卫士一看,立刻上报,有守城卫官急忙过来恭迎:“两位道君请。”


    “他要带我们去哪里?”桑慈拽了拽谢稹玉袖子。


    一入燕京,谢稹玉脸上的神色就很淡了,他皱了皱眉,“大概。”


    桑慈还没去过皇宫,倒是有一点点好奇的,不过她厌恶那个抛弃谢稹玉又要在这么多年后让他来处理烂摊子的皇帝,所以兴致也淡了许多。


    燕京城内和城外截然不同,城内还是有马上过春节的氛围,明日除夕,到处张贴着春联,屋檐挂着红灯笼,街上也很热闹。


    穿行在街上,一路进入皇城,皇城外城就已经只有守卫了,十分肃穆。


    到了内宫,有内监恭敬地带着他们一路去皇城最深处。


    谢稹玉抬眼看了看四周,忽然冷着脸停了下来,“请告知皇帝,我们明日早上再来。”


    内监大惊,小心翼翼地弯着腰道:“道君,皇上正等着您呢。”


    谢稹玉却带着桑慈转身就走,有侍卫想拦,却又不敢拦,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桑慈一直到出了皇城才问他:“怎么了?”


    谢稹玉眉宇间难得有些不耐,低头闷声道:“那里是后宫方向。”


    “后宫?就都是皇帝的女人的地方,领你去那儿做什么?”桑慈也皱眉,仰头看他。


    谢稹玉没做声,垂眼看她。


    对视的一瞬间,桑慈忽然就明白了。


    传闻皇帝现在染病在身,这个时候让谢稹玉去满是女人的后宫能做什么?


    哼!


    真是岂有此理!


    她还在这儿喘着气呢!


    “等明日把皇朝令交接,我们就去需要平乱的地方,远离燕京。”谢稹玉也不想再提刚才的事,低声道。


    桑慈哼了一声,握紧他的手。


    皇城守卫不敢拦两人,都知道他们是皇朝令请来的修士,所以两人顺利出宫。


    “今晚找一间客栈休息。”


    谢稹玉带着桑慈走在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他伸手揽住她。


    桑慈嗯了一声,出了宫后,又有了些兴致,沿街走走停停,看了眼路边的小摊上的东西。


    谢稹玉跟在后面付钱。


    第十八次付钱后,他抬起脸来去找前面的桑慈,却看到她一个人站在前面的灯火处,不知在看什么。


    他走上前,看到前面是个年轻的妇人牵着小女孩正轻声细语弯腰和她说着话。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娘,我还要吃糖。”


    妇人:“小瓷不可以再吃了,再吃牙齿会坏掉。”


    小女孩不高兴嘴巴一瘪,抱着妇人腿就要哭,“娘坏坏,我就要吃糖!”


    妇人无奈弯腰将小女孩抱起来,轻声告诉她今日已经吃过太多糖,等明日再吃好不好?


    小女孩哼哼着还是不高兴,妇人亲了亲她,夸她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姑娘,小女孩就趴在妇人怀里不吭声了,乖乖巧巧地说好。


    谢稹玉偏头看桑慈,她手里捏着一根糖人,正捻着竹签,明亮的眼睛有些黯淡。


    他牵起她的手,低头也亲了亲她额头,“小慈长大了,每天都可以吃很多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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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 第69章哈哈哈!


    ◎谢稹玉牺牲大了!◎


    桑慈的眼睛里重新一点点亮起来, 她抬眼看谢稹玉,偏过头来,哼声道:“那你怎么临走前跟我说一天只能吃一颗?”


    谢稹玉哑然, 半晌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那你一天吃完都可以, 吃完我给你再做。”


    桑慈对谢稹玉的话很不满,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那么多糖做什么!”


    谢稹玉干脆不说话了, 只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桑慈瞥他一眼, 轻哼一声, 装作没看到。


    第二日一大早, 桑慈还没睁眼, 就听到耳旁谢稹玉低低的声音。


    “小慈,生辰快乐。”


    她睁眼, 看到谢稹玉已经穿好衣服, 他坐在床边正垂眸看她, 眼底含着笑意。


    桑慈翻个身趴在床上, 枕头旁有一个用绸布包起来的包裹, 上面放着一只草编兔子。


    她没立刻打开包裹,先拿着兔子把玩了一会儿, 轻哼一声:“还是小时候的小把戏。”


    谢稹玉听到了,伸手要把草编兔子拿回来, “不喜欢吗?”


    桑慈不给, 翻个身往里滚了一下, 瞪他一眼:“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再拿回去!”


    看了好一会儿草兔子,桑慈才打开那只包裹, 里面是一件浅碧色的襦裙, 是那种春天里刚出芽的嫩芽儿的颜色, 她抖开裙子,下摆处绣着些桑叶,胸口则绣着月兔挂树,极为灵动。


    桑慈看着上面精湛熟悉的绣技,抬头看他。


    谢稹玉被她看得面热,偏过了头,“我进宫,你在客栈再睡会儿。”


    “等等!”桑慈拉住他衣摆。


    谢稹玉回头。


    桑慈跪坐在床上直起身来,勾着他脖子亲了亲他。


    这就是她表达很喜欢的意思了。


    谢稹玉低头笑,摸了摸她脑袋,转身独自一人携皇朝令进宫了。


    泗水州的徐剑城,四州通衢,扼守要道,如今那儿不仅是战乱不平,更是瘟疫、妖魔横行。


    谢稹玉从皇宫出来,便准备和桑慈准备上路。


    回到客栈,看到桑慈穿着那件他做的裙子,戴着他前几日回问剑宗时新买的流苏簪子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问他:“漂亮吗?”


    “漂亮。”谢稹玉站在门口,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


    桑慈哼笑:“你夸的是人还是裙子?”


    那双同样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傲娇又灵动。


    她朝他伸出手。


    谢稹玉握住她,听得失笑,“人。”


    桑慈满意了。


    离开之前,他们转道往长春街去了一趟。


    桑慈听到长春街三个字,就想到了船上的大娘,她说她儿子就在镇远将军府做小厮,她偏头问谢稹玉:“皇帝让你和镇远将军同行?”


    提起皇帝,谢稹玉的脸色冷淡许多,显然进宫没好事。


    他说:“镇远将军李懋骁勇善战,军功显赫,十四岁上战场至今没有败绩,在朝中声名赫赫,手下一支李家军智勇兼备、尤为骁勇,一年前,李懋有伤被皇帝召回燕京,至此在京中闲赋养伤至今。”


    桑慈听完哼了一声,“功高盖主,被皇帝忌惮了。”


    谢稹玉点头。


    “现在战乱不平了,又想到人家了?哼,早不让去晚不让去,偏要等你来了才让你和他一起去,皇帝是利用你来遏制李懋。”桑慈又哼声道,对皇帝极为不满。


    谢稹玉垂眼,没有否认,“李家军就在徐剑城,但没有好将领重用他们。”


    桑慈想了想,偏头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谢稹玉低头看她,笑,“我们修士是不能插手皇权更迭的。”


    桑慈也冲他眨眨眼:“可你不同呀!”


    谢稹玉捏捏她的手,语气很平静:“凡间需要一位贤德有才之士。”


    换句话说,假如这位镇远将军是这样的人的话,那么,他们助他统领这凡间天下没什么不可以。


    桑慈又想到那位大娘,心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呀,这下二泉绝对不差鞋了。


    到了镇远将军府,门口守着两名站如松的小厮。


    谢稹玉上报名讳,一名小厮进去禀报,很快就有人疾步出来,是名穿着深绿长衫的老者,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两位道君里面请,将军已经在里面等候。”


    进入将军府,桑慈左右打量了一下,庭院里种着青竹,很是幽雅。


    桑慈本以为谢稹玉口中的李将军是个中年壮汉,面相极为威严的那种,却没想到见了才知道,对方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六七的模样,穿着一件青衫,英俊儒雅,自有凛然清气,眉眼间有一种和谢稹玉相似的平和沉静。


    因为这份沉静,桑慈抱着剑跟在后面多看了两眼。


    李懋没等在堂屋内,人已经走了出来,在半道迎上谢稹玉,态度不卑不亢。


    谢稹玉的性子也不喜说废话,平淡的几句话说明来意。


    李懋没有推辞,“请道君容许我稍作收拾。”


    谢稹玉点头,便和桑慈等在庭院的树下。


    桑慈揪了一片竹叶,放在唇瓣间吹了吹,曲不成调,只有难听的噗噗声,十分不雅,她无趣地想丢掉,转眼看到谢稹玉在笑,便哼了一声将叶子递给他。


    谢稹玉接过,垂眸轻轻吹了一曲凄婉的小调。


    桑慈问这是什么曲,谢稹玉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竹叶,顿了顿,语气平静:“以前我娘经常唱的曲子。”


    想起谢稹玉的身世,桑慈将那片叶子重新拿回手里,来回拨弄一下,道:“好听,那你下次也教教我。”


    谢稹玉抬眼看着她,她偏过了脸看向不远处的假山,只给他看半张精致的侧脸。


    他低声嗯了一声。


    李懋背着简单的行囊过来了,背后背了一把长、枪,身边跟了个同样高大俊秀,皮肤微黑的小厮。


    桑慈抬头多看了那小厮两眼,李懋心思细腻,立刻注意到了,开口解释了一下,“他叫徐二泉,是我军中斥候,日常也会帮我处理一些事,乃我亲信。”


    徐二泉忙跟着行了一礼。


    桑慈摆摆手,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来燕京的路上,我遇到一个大娘,她背着个包袱,里面是她做的鞋,她说她来燕京找儿子,她的儿子在镇远将军府里面做小厮,名唤二泉。”


    徐二泉立刻两眼冒泪光:“那是我娘!她给我来信说要来燕京,道君,我娘还好吗?”


    桑慈脸上露出淡然的神色,点点头:“你娘这两日就会到燕京。”


    李懋笑得斯文,对徐二泉道:“门上这几日都会有人在城门守着,一定能接到你娘。”


    徐二泉满脸感激:“多谢将军!”


    四人这就出发了。


    由于是疾行赶路,四人都是骑马,从燕京到泗水州徐剑城骑马疾行大约要半个月,李懋和徐二泉是凡人,体力比不上修士,需要休息,所以就算是夜间飞也不能每夜不停歇地赶路,所以算下来最少也要八天时间。


    马都是从外面车马行买的,到时候每到一地再卖回车马行,方便。


    到了第一个晚上,桑慈一朵莲带李懋和徐二泉,谢稹玉御剑飞。


    第一次高空飞行,李懋还好,盘腿坐在一朵莲上,只是脸色略微有些白,偶尔视线还往下方看,徐二泉就不行了,趴在一朵莲边缘,脸色苍白,狂吐不止,一边还要抖着唇说:“让道君和将军见笑了。”


    他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李懋咳了一声:“只希望下方没有人走过。”


    徐二泉越发羞愧,黑脸都皱成一团了。


    桑慈看着他就想起了陆元英,也是一张类似的周正偏圆的憨憨的脸,她转头问在旁边飞的谢稹玉:“泗水州管辖区是青陵仙府管的吗?”


    “不是,青陵管辖区是云梦州,凤邱刀宗管泗水州。”


    “那柳师姐现在在那儿?”


    谢稹玉摇头:“不清楚,有可能。”


    如今大家手里都有事,玉简上传文联系少了许多。


    由于第一晚徐二泉吐得太厉害,导致第二天白天骑马都是硬撑着,所以第二天晚上,四人去了驿站休息。


    徐二泉很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耽误了大家时间,本想坚持的,但桑慈不理他,瞥他一眼,就从驿站出去了。


    徐二泉愧疚得坐立难安,转头问谢稹玉:“谢道君,桑道君是不是生气了?”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摇头:“没有。”


    可徐二泉还是满面涨红,泫然若泣。


    桑慈很快回来了,她手里捧着一只布袋子,到了驿站吃饭的大厅,便将布袋子丢给徐二泉。


    徐二泉手忙脚乱接了过来,讷讷问:“桑道君……”


    桑慈轻哼一声:“这么大个人还要哭鼻子!”


    徐二泉立刻抹了下眼角,不敢冒出一点泪水,打从心底对她恭敬,抱着那布袋不敢动。


    李懋探究一般看了一眼桑慈,低头看到那布袋子里露出来的青黄色的橘子,一下明白了,笑着对徐二泉道:“桑道君给你买的橘子,应当吃了晕眩能好些。”


    徐二泉听完,立刻抬起头看桑慈,脸色有些羞赧,“谢谢桑道君。”


    桑慈却没搭理他,一个眼风都没给他,正和谢稹玉商量着要吃什么。


    李懋看着桑慈,低头间唇角也有一抹笑。


    驿站的吃食很难吃,桑慈挑食,后来谢稹玉去后厨给她烙了肉饼吃。


    有了橘子缓解晕眩,第三第四夜李懋和徐二泉都坚持着在一朵莲上囫囵坐着算休息。


    第五天早上,下了暴雨,一行人穿着蓑衣骑马,马蹄溅起泥水,衣角都湿透了,但因为马上入徐剑城,没人抱怨。


    越接近这里,众人心情越沉重,路上尽是死尸,没人替他们收尸,只能裹着泥水横躺在那里。


    有的人是病死的,有的人是饿死的,还有的是被怨气深重的叛军屠杀的,毕竟谢氏皇朝,急敛暴征,民不聊生,民怨积大,其中还有妖魔作乱。


    李懋见了,眉宇沉重。


    但他们不能停下来,停下来耽误的时间越多,死的人也越多。


    桑慈抬头看向前方,天都是乌色的,冲天的浊气。


    四人加快速度,还没到徐剑城,就遇到了战役,是徐剑城中守卫并部分李家军在对抗散乱的流民叛军,这支流民叛军烧杀抢掠无一不做,极为嚣张,且随着时间过去,越发壮大。


    皇帝就是将无主的李家军丢到这些情况最糟糕的地方,由着不懂指挥的尸位素餐的将领指挥,李家军因此折损了不少人,此时显然寡不敌众,战区临近河岸,那儿堆积了大片浮尸。


    “有魔气。”桑慈看着那方向,转头对谢稹玉道。


    谢稹玉也在看那方向,点头。


    修士不得杀人,凡间战役不能插手,这是规律。


    李懋是将者,一柄长、枪赶去李家军,徐二泉紧随其后。


    谢稹玉则飞身过去召出魔,以春水斩杀。


    桑慈转身去了河岸边处理那些尸体。


    水源对战争重要,污染了水,瘟疫才横行,更别提这些尸体本就有不少是染了瘟疫的。


    徐剑城官员是将染了瘟疫的人都赶出了城的。


    她用剑势轰出一处深坑,将尸体都堆放进去,随后施了安魂咒后,用了火咒焚烧。


    再回到河中用清尘术咒清洁河道,同时检查是否有遗漏尸体。


    等她处理完这片河道,天色黑了,李懋已经顺利接管那一小队的李家军,将流民叛军击退。


    谢稹玉也解决完了人群里藏着的两只吃人魔,顺便清理干净了附近的其他魔物,他身上沾了点魔血,桑慈见了就给他施了道清尘术。


    一行人回徐剑城。


    徐剑城的太守早就听说李懋将军的到来,还伴随着两位手携皇朝令的道君,带着一众官员前来迎接。


    桑慈和谢稹玉不参与人情世故,两人悄然入城,交接军务、接管李家军等诸多事务都交由李懋来做,他们负责这里的妖魔之乱。


    徐剑城从前也是繁华大城,如今却十分萧索,但和城外境况相比,依旧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徐剑城的官员,李懋不容易对付。”谢稹玉忽然说道。


    桑慈正望着城中妖气冲天的方向,眉头紧锁,漫不经心问:“怎么?”


    “徐剑城有一座老王府,皇帝叔祖封地在这里,老王爷的子孙都在这里盘踞,是不可能轻易放权给李懋的。”谢稹玉眉头紧锁。


    桑慈哼一声,“那不有你吗?”


    谢稹玉:“……”


    他低声道:“我不想插手。”


    不插手就不插手,干嘛语气这么委屈!


    桑慈瞥他一眼,心里嘀咕,转移话题:“我们先去把这徐剑城的妖给除了!”


    两人一路追到那地方,发现目的地就是刚才谢稹玉说的老王府。


    桑慈转头:“徐剑城有几座老王府?”


    “一座。”


    王府外守卫森严,还有几名修士的气息。


    由于修仙界与凡间制定的规律在,他们不能强行入府,但这妖物是什么情况,必须探查清楚,所以,谢稹玉转头看桑慈,“小慈,你咒律出色……”


    桑慈哼一声:“我的剑也不错!”


    谢稹玉眼中含着笑意,“是我咒律不行。”


    桑慈却知道,谢稹玉哪是咒律不行,他只是懒得背咒文。


    她从芥子囊里翻出之前剪的纸。


    转瞬间,王府一处狗洞外游进去一条黑蛇,黑蛇脑袋上端坐着一只黑猫。


    虽然之前也使过纸灵巫化做黑蛇过,但没真正游过,谢稹玉操控得有些僵硬。


    桑慈忍不住嘲笑他:“堂堂小剑仙,竟然连一条蛇都控制不了!”


    谢稹玉后悔了。


    后悔变黑蛇了,当初只想着能缠绕在桑慈身上,藏在袖子里不易被发现,还能保护她,却没想到如今还要驮着她游,更没想到在地上扭曲着身体游是那么难。


    “我们回去,我换一个纸灵巫。”


    桑慈一爪子拍在他蛇头上,“来都来了!”


    谢稹玉只好扭曲着身体去习惯爬行。


    纸灵巫的灵息是非常微弱的,在这凡间为人驱使的修士修为都不会很高,自然不会有人发现两人。


    所以,这里的修士布下的禁制法阵对他们两也没用。


    笑话,要是有用的话他们也不必做流鸣山弟子了,毕竟连妖在里面都没触发禁制!


    一猫一蛇避开守卫,在黑暗里潜行,爬过草丛,游过屋檐,最后黑蛇躲在一处屋子后窗处,这儿妖气最浓郁。


    桑慈用了一道清音咒隐匿动静声音,小心用猫爪子抓破窗纸,由于蛇头和她视线高度不一致,她还特别贴心地给谢稹玉也在窗纸挠了个洞。


    谢稹玉:“……”


    桑慈拍拍他蛇头,“不用感谢!”


    屋子里,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光裸着上半身,从床上起来,满脸餍足,床上,一只青白的女人手臂垂了下来。


    谢稹玉:“女人已经死了。”


    桑慈的注意点却不一样:“可恶!你看那个男人,他和你长得有点像,想抓烂他的脸!”


    谢稹玉:“……”


    他抬起金色蛇眼,终于去看那张男人的脸,随即蛇头一顿。


    确实有点像,轮廓眉眼有三分相似。


    “妖里妖气的,比你差得远了!”桑慈还是气愤,忍不住一爪子拍下去泄愤。


    莫名又吃了桑慈一猫爪的谢稹玉:“……”


    没有手真的很不方便,又不能把她卷起来游。


    他好脾气地说道:“这应当是老王爷子孙,如今继承王位的康王,名唤谢元章,据说很是风流,喜欢虐杀妾室,后院姬妾无数,每隔几日都有新姬妾入府,有抢的,有徐剑城的官员送的。”


    屋子里,很快有人进来抬走了床上的女人尸体。


    被褥里,女人的脸露出来,满脸青白,眼睛睁大,很是恐惧,这不是简单的惧怕。


    “她被吸光了精气。”


    桑慈忽然说道。


    她想起了上辈子柳雪音的死。


    她迷恋上一只魅妖,最后与其交合被吸光精气而死。


    魅妖天生具有魅惑之力,能幻化成世间最美貌的模样,在交合之中令对方毫无警惕,吸食其精气而修炼,他们本身能力并不多高,只凭魅惑之力就能引起大祸乱。


    “是魅妖。”谢稹玉的声音随之道,“魅妖化作了谢元章,真的谢元章恐怕已经死了。”


    一团黑雾在魅妖周围缭绕,一道女声正与他说话:“过两日尊上就会为我开魔行道来徐剑城,你那里如何了?”


    魅妖与之调笑:“就那样。”


    女声也笑一声,语气有些高高在上:“你乐不思蜀了吧?”


    魅妖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头发,“尊上说的女修前几日我遇到了,倒是对我冷淡得很。”


    女声哼一声:“凭你的本事,难不成还不能拿下?”


    魅妖啧了一声:“听说那流鸣山小剑仙容貌绝色,与这皮相有三分相似,真想拿来用一用。”


    桑慈听到这里,更气愤了,无法容忍魅妖顶着谢稹玉的脸出去勾三搭四与人交合吸人精气!


    她想打草惊蛇,直接弄死这魅妖,却被谢稹玉缠绕住两只后腿,倒在地上。


    桑慈气呼呼地又一爪子拍在蛇头上。


    谢稹玉已经习惯黑猫东一爪子西一爪子了,横竖蛇皮厚,不痛不痒。


    他的关注点和桑慈不一样。


    那道女声,和小慈声音很像。


    他低声和桑慈说:“没觉得那女声和你很像吗?”


    桑慈一听就生气了,两只没被裹住的爪子又挠了一下蛇头:“不觉得!”


    她是真不觉得,她听自己的声音不觉得和对方相似,不过细想一下那女声说的尊上必然是沈无妄了,沈无妄要开魔行道让这女魔来这里?


    还有,魅妖说的女修会是谁?


    柳雪音?


    谢稹玉若有所思,垂眸道:“先不杀他。”


    看看沈无妄派这女魔要做什么。


    “你说魅妖说的女修会是柳师姐吗?”桑慈又问。


    谢稹玉疑惑:“在泗水州斩妖除魔的女修很多。”


    桑慈哼声道:“……一会儿我传文问问柳师姐。”她转念又一想,道:“不杀这魅妖的话,这几日还会有无辜的女子丧命。”


    魅妖每日都要吸□□气,维持样貌与修为。


    桑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只黑猫,爪子挠得自己脸疼,她说:“这还不简单,我明日早上自荐入府,我看看他怎么魅惑我。”


    魅妖的征服欲是很强盛的,只要一直没有把对方魅惑到就会很恼火,使出一身魅惑之力去魅惑对方。


    当然,能不被魅妖魅惑的就算是修士也很少。


    因为魅妖总能捕捉到对方心底最深层的欲、望。


    谢稹玉沉默半晌,平静道:“还是我来吧。”


    “你不信我?”


    桑慈不高兴了,一爪子又要挠他,蛇头一张嘴,就把猫爪子轻轻咬住,随后道:“不是不信你,是需要你用咒律做别的事,比如瘟疫的事。”


    屋子里的两人没再对话,那一团黑色魔雾便散去了。


    桑慈和谢稹玉也收回神识,原地留下的剪纸被火咒化作灰烬。


    两人随便在徐剑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顺便还在附近铺子里买了几件大号的裙子。


    谢稹玉想了想,给李懋传了信鸟。


    在太守府的李懋收到信鸟。


    信鸟上只有一行字——“康王是妖。”


    李懋立刻明白了这是何意,康王是妖,说明这事修士能插手处理,既如此,他就不必多在意康王的态度。


    但第二日一大早,李懋还是去了老王府拜访康王,当然,谈话过程不顺利,离开时,他站在王府外面,回身神色深沉地看王府牌匾。


    徐二泉在旁轻声道:“将军,咱们现在如何?”


    “随我去城外李家军驻扎地。”


    李懋转身上马。


    他如今不过孑然一身,没什么可得罪,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皇帝将他放出燕京,那么一切就不由皇帝掌控了。


    “驾——!”


    徐二泉诶了一声,黑脸兴奋,也跨上马追上。


    桑慈从昨晚上到客栈后就一直在把玩玉简,谢稹玉几次从她面前走过,她头都不抬,总心不在焉的。


    这种情况一直到今天早上,他终于忍不住从她手里拿过玉简。


    桑慈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谢稹玉捏着玉简,不动声色道:“你在等谁传文?”


    桑慈皱眉:“柳师姐啊,昨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回我。”


    谢稹玉哦了一声,垂着眼睛将玉简还给她。


    桑慈将玉简收起来,没注意到谢稹玉的小情绪,她抬起脸看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忍不住捂嘴笑,绕着他转了两圈。


    谢稹玉缓慢眨了眨眼,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把昨晚上买的几条裙子拿了出来。


    桑慈笑声大了一些,昨天买裙子时,她的注意力还在柳雪音上,但这会儿反应过来了。


    谢稹玉要穿女装进王府。


    桑慈笑容不可抑制,低头在几条裙子里选了最符合谢稹玉气质的白色裙子,她大手一挥,抬着下巴,“去换上。”


    谢稹玉神色很平静,看了桑慈一眼,随后拿起裙子去屏风后换。


    桑慈坐在桌旁喝茶。


    谢稹玉很快从屏风后出来。


    桑慈抬起头来,“噗——”她一口茶喷了出来,忍不住捂着脸乐不可支,眼睛从指缝里望出去,笑得喘不过气来。


    她站起来,绕着谢稹玉转了一圈,谢稹玉此时还是高马尾,一脸沉静,穿着那交领襦裙,虽然脸俊美,但异常不搭调。


    桑慈笑得两眼弯弯好奇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裙子?”


    谢稹玉淡声道:“掌柜的说一些男子特殊癖好在此。”


    桑慈让谢稹玉坐下,散开他的头发,但她又不怎么会梳头,还是把梳子交给他。


    谢稹玉垂着眼给自己挽了个发髻,桑慈借了他一根玉簪。


    等他再抬起脸时,桑慈退后几步笑倒在床上,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太美啦!”


    谢稹玉见她只笑却不干活,沉静的脸上有些无奈,“小慈,别笑了,快点给我施换颜咒。”


    换颜咒,是风家特有的咒律,失传了的,那一次风吟春用过后,后来桑慈就让他教了她。


    桑慈从床上过来,但看着谢稹玉沉静的脸这个装扮,还是忍不住想笑。


    她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道:“不愧是流鸣山小剑仙,容颜绝色,魅妖见了你都要俯首称臣!”


    谢稹玉:“……”


    桑慈左右看了看谢稹玉的脸,笑着问:“你想要怎么样的脸?”


    谢稹玉很平静:“你看着来吧。”


    桑慈是舍不得毁掉谢稹玉的美的,在她心里,谢稹玉很美。


    皮相美,骨相美,风骨也美,无一处不美。


    当然,她才不会告诉他这些。


    她施了换颜咒,大约是因为她天生剑魂,神魂力量强大,这种高等咒律用起来并不费劲,她稍稍改变了一下谢稹玉的轮廓,将他眉眼变得更柔和一些。


    随后她的视线看向谢稹玉的胸口。


    谢稹玉看着不远处镜子里的自己,不动声色偏过身:“这里不必了,这样就可以了。”


    桑慈又笑。


    从楼上下来时,桑慈手里拿了把团扇遮脸,没办法,她老想笑。


    掌柜的看到有人下来,很自然地抬头看去,看到一高一矮两位貌比天仙的女子下楼,眼中露出茫然来。


    矮的那位他记得,高的那位没见过啊!


    谢稹玉面容平静,穿上白裙,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淡泊沉静的气质。


    两人往康王府走去,只不过,远远的,桑慈就不过去了,只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团扇遮脸笑看着那边。


    谢稹玉淡着脸色走过王府门口,门口那两守卫看着他目不转睛。


    没多时,有两名守卫出来抓着谢稹玉就往王府去。


    谢稹玉进去前,偏头朝躲在巷子里的桑慈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的,她莫名就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哼!谢稹玉牺牲大了!


    桑慈想了想,就这么去管瘟疫的事不放心,纸灵巫化作黑猫悄悄又去了昨天的狗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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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  ? 第70章小修细节


    ◎叶子。◎


    “放开, 我自己会走。”


    谢稹玉声音平静,听起来比寻常女子要低沉一些,但他长得好看, 那声音的不足都被人抛之脑后了。


    那两个守卫觉得很奇怪, 其中一个上下打量他, 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挣扎?”


    谢稹玉:“……”他沉默半晌,反问:“我挣扎了你们能送我离开吗?”


    两个守卫:“……不能。”


    谢稹玉漆黑的眼睛静静看了他们一眼, 并不言语。


    “那你不害怕吗?”


    谢稹玉垂下了眼睛, 继续沉默。


    这在两个守卫眼里是一脸落寞。


    “喵喵!”


    树丛里蹿出来一只小黑猫。


    其中一个守卫抬脚就要将小猫踹走, “哪里来的野猫!”


    谢稹玉弯腰捞起小猫搂在怀里, 淡声说:“这是我的猫。”


    黑猫窝在他怀里, 冲着刚才想踹她的人龇牙咧嘴,猫假人威。


    “姑娘来了这里连人都是我们王爷的, 康王府的规矩, 姑娘该是有所耳闻的, 就算这猫以前是你的猫, 以后也不是你的了!”其中一个守卫莫名被猫鄙视到了, 心中不爽,冲谢稹玉冷冷道。


    真是岂有此理!


    桑慈发现还不如自己来呢, 她完全听不得别人这么说谢稹玉!直起猫身就要伸爪拍过去,却被谢稹玉抬手轻轻捏住她肉垫。


    他不动声色低头看她一眼, 将她按在胸口, 黑猫瞬间被制住, 只露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


    “我的猫脾气不好,会咬人, 最好不要惹她。”


    明明这高挑貌美的女子声音淡淡的, 但莫名让人听从她的话, 两名守卫没再多说什么,押着她关进了后院一间厢房里。


    厢房里还有其他人,七八个女孩子聚在一起,都哭哭啼啼的。


    她们齐齐看向刚走进来的谢稹玉,见他生得如月下仙子,自有高洁沉静的气质,顿时都好奇打量着她。


    谢稹玉垂下眼睛,安静找了张椅子坐下,并不多看她们一眼。


    女孩子们有胆子大的,那穿着黄裙子的哭哭啼啼凑过来和他说话:“你是外乡人吧?以前没见过你。”


    谢稹玉摸着怀里的黑猫,点点头。


    “呜呜,这康王爷每天都要玩死一个女人,有时一天三个甚至不止,咱们都太倒霉了!都怪咱们长得好看。”那黄裙少女抽噎着道:“咱们都是抓阄,一会儿等王爷的心腹来了,抓到阄的就主动说愿意去伺候王爷,本来咱们都定好下一个是谁了,既然你来了,刚才那回抓阄就不能算了,得、得重来一次。”


    谢稹玉此时已经抬起头来看她,那黄裙少女心里不由一慌,最后一句话说得哆嗦。


    却没想到听到一声沉静低沉的声音:“不用抓阄,一会儿我去。”


    黄裙少女松了口气,看看谢稹玉,“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稹玉点头应了一声,黄裙少女咬了咬唇,最终什么都没说,退回到人群里,抱紧了那个哭得最厉害的女孩子,互相依偎在一起,小声对她说着安抚的话。


    桑慈用肉垫按了按谢稹玉手臂,他低头,悄悄施了一道清音咒。


    “我先去查瘟疫的事了。”


    “嗯。”


    虽然桑慈一缕神识还会留在这儿,但莫名不放心谢稹玉,有点担心他清白不保,用肉垫按了按他胸口,哼声道:“魅妖是不分男女的,万一他以为你喜欢女人就变成女人来勾引你,你可不能上当!”


    谢稹玉看着他哑然失笑,捏了捏黑猫的耳朵。


    桑慈恼了,爪子拍开他的手,“万一他变成我的样子,你也得分得清人!”


    谢稹玉心道他怎么可能认错桑慈,这辈子都不可能。


    黑猫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肉垫还按在他胸口,他伸手拿了下来。


    徐剑城内不留身染瘟疫的人,不论是谁染上瘟疫,就会被送出城,这是康王府和官府一同定下的规则,这些病人会被转移到西城门外一处临时搭建的竹棚里。


    原本是没有这么一处竹棚的,但城内有官员家属和富户染了病,看不得就这么被丢出城外等死,便一起弄了这么个竹棚,又有两名大夫帮忙,得了病的人都在竹棚里熬着。


    期间还遇到过几次叛军攻城,病人自然都被抛下丢了命。


    桑慈现在徐剑城各处都走了一圈,施了许多道清尘术咒。


    今日有细雨,地上湿漉漉的,透着一股萧索。


    到了西城门外,没走一段路,就看到了一处竹棚,有几个官兵口鼻用布巾绑着守在那儿,几名大夫同样用白纱遮住口鼻在忙碌,其中一名大夫还是女子。


    桑慈走过去。


    那医女抬眼看到了,忙道:“姑娘没染病莫要靠近这里,速速离开!”


    桑慈弹了一下腰间用布条包裹住剑刃的山聿,没说话,继续走过去。


    那医女急坏了就要推搡阻拦。


    桑慈拉住她的手,也没说话,探头朝里看了一眼。


    这瘟疫显然不好对付,躺在竹棚地上的人就算喝着汤药也是等死,只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们。


    地上撒着石灰粉将竹棚圈了起来,里面还算是整洁。


    桑慈松开医女,双手灵巧地结印,布下一道清尘术咒,将这里的污浊之气清除。


    医女看到她这姿态,眼神一亮,忙恭恭敬敬行礼:“原是仙山来的道君!”她说罢,往后冲另一名大夫道:“师兄,有道君来了,这瘟疫有救了!”


    桑慈:“……”


    她是一点不懂医术的。


    过来一趟确定这瘟疫不是魔捣的鬼,那她就没辙了,但垂头看到地上的病人此时都抬起死气腾腾的脸眼含热泪与希望朝她看来,她就有些局促。


    想了想,她问道:“瘟疫的症状是什么?”


    医女忙恭敬道:“发热,虚汗不止,胸口闷痛,干咳,乏力,如此三日之后,身体会发出红疹水泡,如此两日,若熬得过去,便能活,熬不过去,便……”


    为医者,即便见多了生死,此刻都有些说不出口了,她黯然垂首。


    桑慈认真记住,她转过身拿出玉简给温婉婉传文。


    温婉婉很快就传文回来,她语气柔婉,和从前一样,似乎两人从来没有过罅隙。


    【人间瘟疫,多与肺病相关,之前我给你的丹药中有一种名为清莲丹或可解决瘟疫,凡人体质弱,用清莲丹则一锅用一颗丹药熬煮半个时辰,每日喝一次,连续三日再看。】


    桑慈低头在芥子囊中翻找温婉婉从前给的丹药,找出清莲丹,一共一瓶,一瓶十粒。


    她想了想,又传文给温婉婉询问清莲丹配方。


    温婉婉将配方传来。


    桑慈将丹药交给医女,告知如何熬煮,又将药方给她。


    医女低头检查药方,明亮的眼睛在看到其中一味草药时黯淡下来,“道君,红景天生长在高寒山地里,不好寻,极为珍稀,城中药房几乎没有,若是有,或许只能在王府库房找得到。”


    桑慈问:“长什么样?”


    医女细细描述了一番。


    桑慈没回城,神识转到黑猫那儿。


    黑猫肉垫拍了一下谢稹玉的手臂,他低头看她。


    “我出去溜一圈。”黑猫在他腿上坐起来,姿态优雅又傲娇,跳下去的身姿极为轻盈。


    但她很快被谢稹玉拎住后脖抓回怀里:“去做什么?”


    桑慈恼了,用爪子挠了挠他脖子,余光看到那几个女孩子都好奇看过来,自觉现在自己很丢人!


    她没好气道:“去王府库房看看有没有红景天。”


    谢稹玉一听就知道是关于瘟疫的事,点点头,“小心一点。”


    桑慈心道她现在就是纸灵巫,就算被人发现,她立刻散了灵力,神识就回笼了。


    怕什么啊!


    她轻盈地从窗户跳出去,昨天她早就和谢稹玉摸清王府的情况了。


    顺利找到库房,黑猫将三间库房都翻找了一遍才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景天,她叼着盒子从库房跳出来想重新回去找谢稹玉,却看到有王府侍女带着谢稹玉从厢房出来,显然要将他带去魅妖住处享用。


    谢稹玉察觉到桑慈灵息,偏头和她默默对视一眼。


    黑猫想都没想,跟了过去。


    依然是昨天那间院子,侍女带着谢稹玉进去,魅妖就横躺在榻上,衣襟散开着,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一副画。


    “王爷,今日的名花带来了。”


    魅妖随意抬头看了一眼谢稹玉,眼中立刻生出兴致来,卷起画,起身赤脚朝他走来。


    侍女退去。


    妖雾在屋子里散发出蛊惑人的甜香,吸引着人在欲望里沉、沦。


    在谢稹玉眼里,魅妖化身成了桑慈的模样,她穿着昏礼那一日的红裙子,对着他巧笑倩兮,连他身边的妖雾都化作那一日的嬉闹欢庆。


    他神色平静地看过去。


    黑猫在门开的时候就灵巧地蹿进去,爬上房梁,此时看着魅妖对着谢稹玉搔首弄姿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


    “姑娘平日可有什么消遣?本王正好无事,可陪你。”魅妖一脸体贴。


    谢稹玉淡声道:“平日爱好杀猪。”


    魅妖:“……姑娘确实不同一般,可惜这徐剑城的猪都染上瘟疫死了。姑娘是否会推牌九,如此消遣一番,天便黑了。”


    谢稹玉很平静地在桌旁坐了下来:“不会,不想学。”


    桑慈笑得快断气了。


    原来魅妖是如此魅惑人的吗?手段也不怎么样呀!前世的那只魅妖就是这么蛊惑柳雪音的吗?


    魅妖刚要说出口的话掐断了,他的妖雾笼罩住谢稹玉,人就在他身边坐下,“……姑娘喜欢吃点什么?我命人端来。”


    谢稹玉垂下眼睛:“树根。”


    魅妖:“……”


    他沉默半晌,第一次遇到这样钢铁般的女人,竟是无从下手。


    黑猫笑得乱颤,从房梁上落下来,正好掉在榻上,因为身子柔软,榻上有被褥,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顺势爪子一挠,将榻上的画卷展开,随即笑容戛然而止。


    画上赫然是她。


    这画上画的是她在慕楼峰里的场景。


    谢稹玉抬眼间也看到了。


    戾气一下子在心底滋生,他忽然觉得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一道剑气朝着魅妖斩过去。


    魅妖防不胜防,急忙要躲,却直接被剑气钉在墙上,正要化作一团妖雾逃离,黑猫一爪子踹了过去,啪一声在他脑门上按下一道咒律。


    “说!你拿着这画要对画上的人做什么!”


    黑猫没有问谢稹玉为什么忽然出手,她早就忍不住了,踩着魅妖脑袋,又是一爪子。


    魅妖擅魅惑,却不擅攻击,他很快反应过来面前这一人一猫是谁,他打量着谢稹玉高挑的身形,一下骂骂咧咧:“我当是谁,原是谢道君,竟然还扮成女人,要不要脸!还有这个纸灵巫……桑慈?”


    “看不起我,叫他道君,唤我大名!”


    黑猫又踩了魅妖一脚。


    谢稹玉将桑慈捞回怀里,他一边给桑慈顺毛,一边平静道:“昨晚和你说话的女魔是谁?沈无妄要做什么?”


    魅妖很嚣张:“想从我嘴里撬话,门都没有!”


    谢稹玉不跟他废话,剑气化作无数把灵剑朝着魅妖的妖核攻去。


    魔杀不了,但妖却有妖核,攻之便可令其魂飞魄散。


    魅妖本以为谢稹玉会留着自己的命,只要不从他嘴里问出话来就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到时候他只等魔行道开就能得救,却没想到他直接下杀招。


    霸道强势的剑气刺入妖核,妖核表面立刻出现裂纹。


    魅妖脸上终于出现恐惧,他那张脸变得扭曲,“等等!”


    比起魔的杀戮与戾气,妖的缺点更多,他们大多阴险、狡诈、不守信义,在生死面前,连自己的主人都能抛弃。


    谢稹玉平静地止了剑势,抬眼等他说话。


    “她是……”


    “嘭——!”


    魅妖只不过开口说了两个字,身体便炸开成一蓬血花,在墙壁上留下一滩浓绿的妖血。


    桑慈挠了一下谢稹玉:“打草惊蛇了。”


    谢稹玉抬首看向九幽魔地的方向,面无表情抱着黑猫转身离开。


    黑猫肉垫子按在谢稹玉脸上,端详着他的脸色。


    “生气了?”


    谢稹玉将她的爪子拉下来,把她团在怀里,顺道弯腰捡起地上的那个装着红景天的盒子。


    他又不吭声了。


    桑慈就算是只抽出一点神识在纸灵巫上,也足以给谢稹玉解咒,所以他此刻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脸,并迅速换衣服。


    黑猫蹲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谢稹玉伸展双臂露出结实宽阔的脊背,他垂着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表情平静的让人害怕。


    桑慈不等他穿好衣服,就跳进他怀里,肉垫按了按他胸口。


    谢稹玉收敛衣襟,将她直接藏在衣服里,低头继续系腰带,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有人一直在暗处觊觎桑慈,至今没有罢休,令谢稹玉无法平静。


    他此时不想说话,他怕一开口的戾气吓到她。


    黑猫看他一眼,蹭了蹭他脖颈。


    离开这里前,谢稹玉偏头将那副画带走。


    后续如何整顿王府的事务不由他们管,谢稹玉只管将康王谢元章是魅妖一事以信鸟告知给李懋,便带着黑猫到了西城门外。


    医女已经开始熬煮汤药了,可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竹棚里又死了五个人,尸体被她和另一名大夫运了出去。


    因为卫士不肯碰触这些患病而亡的尸体。


    纸灵巫消散,桑慈拿着红景天交给医女。


    谢稹玉没有过去,站在西城门外,灵力铺散出去搜寻可能四处藏躲的妖魔。


    “道君,这些红景天恐怕不够。”医女拿着那一小盒红景天,脸上神情苦涩,“除了徐剑城,附近村镇里也都是患了瘟疫的村民,若是不控制住,瘟疫往周边扩散,殍尸遍野。”


    桑慈想了想,“那你可知附近哪座山上有红景天?”


    “五百里外的长川山上有。”医女看着桑慈,满眼都是期盼,“若是道君可以采来足够多的红景天,这场瘟疫,一月内必能结束。”


    “我去采。”


    桑慈没有犹豫,转身准备走。


    “道君等等!”医女忽然冲着桑慈喊了一声。


    桑慈回头。


    医女转身进竹棚,很快又从里面出来,她手里叠着一块灰鼠皮毛斗篷,仰着头看她:“道君,长川山冷寒,此物能御寒,请道君一定收下。”


    桑慈想开口说自己不怕冷,最后没能说出口,接过了这善意。


    山聿:主人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来回!我一定替谢道君保护好主人!啊不不,我的主人是世上最厉害的!剑魂一出,谁人能敌!


    桑慈不理它,抱着灰鼠皮毛斗篷走向谢稹玉。


    四周十里之内没有妖魔踪迹,谢稹玉以灵力撑起结界法阵,罩住整座徐剑城,停手后看桑慈。


    “我要去五百里外的长川山采红景天。”


    谢稹玉应了一声,“我在城内布下了法阵,走吧。”


    这段时间,他是不会让她有落单的机会的。


    他看到桑慈手里抱着的斗篷,没有多问,抖开替她穿上,在她下巴那儿系上。


    桑慈嘀咕道:“我又不冷。”


    谢稹玉召出小行剑,瞥到桑慈也要站上山聿,没说话,将她拉到自己剑上。


    桑慈皱眉看他,傲娇道:“山聿很快,我不会比你慢。”


    谢稹玉低声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别离我太远,小慈。”


    桑慈抬头看他一眼,谢稹玉却捂住她眼睛,在蒙蒙细雨里飞上半空,低头吻住她的唇。


    方才看到那幅画压抑下去的情绪克制不住。


    沈无妄一直在觊觎她。


    桑慈被吻得快喘不过气来,谢稹玉才松开她。


    赶到长川山,已经是晚上。


    到了这个时候,桑慈终于收到了柳雪音的玉简传文。


    桑慈看到传文,笑一下。


    谢稹玉正用剑将长川山上的雪扫去,听到她笑偏头。


    桑慈将玉简拿给他看。


    谢稹玉低头,柳雪音告诉她,前段时日确实遇到过一只魅妖,长得有点像谢稹玉,差点晃了她的神,追杀他不成让他逃了。


    他不明白桑慈看到这条传文为什么会笑。


    桑慈将玉简塞回去,捏了一把谢稹玉的脸,“总算没有魅妖顶着你的脸行事,我高兴!”


    上辈子柳雪音的灾劫应该过去了吧!


    除非还有第二只魅妖。


    谢稹玉捉住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无奈。


    因为他们要尽早赶回徐剑城,所以当天晚上就搜索整片长川山,到第二天傍晚,薅光了整座山上的红景天,直接往回赶。


    等两人赶回徐剑城,已经是第三天早晨。


    迎着晨露到徐剑城时,城门的守卫已经焕然一新,显然已经全部被李懋接手,康王府的事也已被他解决,康王府没什么正经家眷,原本的谢元章游戏人间,没有娶妻,后院的姬妾都被李懋遣散。


    李懋带着部分亲兵住进了康王府,徐剑城的官员不敢多说什么。


    魔行道一直没有打开,沈无妄那静悄悄的。


    可能还是那天打草惊蛇的原因,也或许是九幽魔地还没有被他完全收服。


    反倒是徐剑城迎来过几次叛军攻城,其中混杂妖魔,李懋带着李家军应敌时,桑慈和谢稹玉也迎击混在里面的妖魔。


    本以为这些妖魔只是零星几只,但后来却越来越多。


    如今四大州边境线都有妖魔攻入,泗水州边境线要守住,凤邱刀宗只腾出了部分人手过来,柳雪音作为亲传弟子,依旧要守在泗水州边境线那里,没能过来。


    守在徐剑城的李家军只有六万,短短一个月,折损掉了四万,只剩下两万李家军,不过他也收编了三万乱军,在军队中声望很高,且名声开始传到附近城池。


    徐剑城是通衢要地,这里城破,附近几个城池都要遭殃,这一个月,附近两座城抽调过兵士过来协助。


    医女早就带着大夫回了徐剑城内,瘟疫的情况有所好转,药物也到了临近几个村镇,但尸体却越来越多。


    尸体没法及时处理,每次战后都是桑慈用过安魂咒安抚魂灵后以火咒燃烧。


    “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连续一个月,桑慈眉眼间也有些疲惫,她施下一道火咒,再次焚烧死去的李家军尸首。


    今天死的李家军兵士里,有一个对桑慈来说还算熟悉的人。


    徐二泉。


    为了保护李懋,死于乱箭。


    大娘做的鞋子,还没来得及送到他手上。


    桑慈心中难过。


    李懋站在火堆前,他身上有伤,面色苍白沉郁,几日未曾休息,他眼睑青黑,十分疲惫。


    “桑道君,我能守住么?”他忽然抬头看向桑慈。


    他那双眼睛和谢稹玉很像,但离得近了,桑慈看到那眼底的锋利,沉浮在平静之下的欲、望,急于为这个世道做点什么的欲、望与野心。


    “能。”


    桑慈擦干净山聿剑刃上染着的魔血,转头认真道:“能。”


    谢稹玉在城外重新布完禁制回来,牵着桑慈的手回徐剑城,今晚守在城外的是凤邱刀宗弟子,他们可以休息一晚。


    桑慈觉得谢稹玉今日特别沉默,她和他说话时,他只垂着眼应声,不多说什么。


    偏头朝他看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稹玉的脸色特别苍白。


    这两日他们都没回去休息过,桑慈没有检查过谢稹玉,她看他两眼,忽然拉着他快步回到客栈。


    回到房间,桑慈抬手就去拉谢稹玉衣襟。


    谢稹玉却不动声色收拢衣襟,拉下她的手:“我没事。”


    桑慈恼了,她想要对谢稹玉做的事,他就阻挠不成的。


    暗中较劲了一下,谢稹玉就松开了手。


    桑慈直接粗暴地拉开谢稹玉衣襟,她做好了看到他满身伤痕,甚至是魔息入体的准备,这几日他作为弟子里修为最高的,都是挡在最前面的,她和其他凤邱刀宗弟子都被他护在身后。


    所以桑慈心里有些不安地想,如果他的伤口里沾染魔息,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魔息。


    但是……


    桑慈看着他皮肤上如叶脉一般扩散的奇怪经络纹路怔住了。


    “这是什么?”


    谢稹玉忍不住又想拉过衣襟遮掩,桑慈不许,她索性将谢稹玉的上衣都撕了。


    绿色的叶脉遍布他的皮肤。


    桑慈茫然,不解,心里却很不安,“这些是什么?”


    那一日在康王府杀魅妖时,他身上还是光洁的。


    谢稹玉见她神色惶恐,低声安抚她:“或许是什么魔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没有任何不适。”


    桑慈却摸了摸自己心口处的叶子,叶子近日安安静静的,她守着徐剑城,保护凡人,叶子力量蔓延全身,一切如常。


    她很好,甚至受了伤都会很快恢复。


    “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稹玉看她唇瓣都白了,捧着她的脸低头亲她:“小慈,我没事的。”


    桑慈却抱着他脖子。


    他根本不明白她的隐忧。


    按风丹鹤的话,拿到叶子,使用叶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风丹鹤的因果应在全族上下。


    最后族灭了。


    谢稹玉孑然一身,他除了他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身体,神魂……那棵古老的树下,他是这样说的,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桑慈追问,眼睛里已经有水意了。


    谢稹玉沉默半晌,低声道:“李懋住进康王府。”


    他亲了亲她,安抚着她。


    李懋住进康王府……


    李懋住进康王府意味着他不再掩饰他的野心。


    李懋是谢稹玉选的贤德有能之士,将来要做人间帝王的,他被谢稹玉选择时,积累声望时,身上的帝王气运应然而生。


    帝王气运……


    气运。


    谢稹玉是皇帝仅存的儿子,他身上该有帝王气运。


    除此之外,他是未来剑道巅峰,修仙界至尊。


    叶子……为这世间累功德善事,为其供养,否则就要遭到反噬……


    除了功德善事,是不是气运也是供养叶子的?


    没了气运,没了供养来源会怎么样?


    神树使者……究竟是用了叶子的她还是求来叶子的谢稹玉?


    很久没有睡了,再没有见过碎片了。


    她要睡一觉。


    桑慈抱紧谢稹玉,往床上倒去,抬手亲了亲他下巴。


    “我们睡一觉。”


    作者有话说:


    懋(mao),释义:1勤勉。2盛大.


    文写到后期了,有点卡,这章会修,后续更新不能保证每天都七八千字了,因为后期情节我想好好打磨一下,谢谢大家。书名可能会改回来,惆怅,因为上榜喜欢小慈小玉的新公主们不多,想改一下书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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