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晋独发(二合一)
面 前 的烤苹果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味, 琥珀色的表皮浇着蜂蜜和肉桂粉末,微微裂开的果皮间露出软糯的果肉,散发出阵阵热气。
阿尔宾眼睛一亮, 双手接过盘子,露出比蜂蜜还要甜美的笑容。
“谢谢你, 国王陛下!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烤苹果呀?”
“你说的,下次见面让我请你吃烤苹果。”苏坦莱目光深沉,又道, “你可以不用这 么称呼我……”
“等一下!”帕德玛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带着白手套的手将阿尔宾往身 后拨。
他恨铁不成钢道:“别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阿尔宾小声嘟哝:“可是 国王陛下不算陌生人。”
苏坦莱颔首,他站起身 来, 身 姿挺拔,蜜色肌肉结实有力,散发着顶级捕食者无与伦比的霸气。
他如同发色一样橙色双眼危险眯起,不悦地俯视着胆敢阻挠他的帕德玛, 就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雄狮,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帕德玛警惕着他。
“你们之前 认识?”他狐疑道。
从阿尔宾之前 的反应来看, 显然 对苏坦莱一无所知 。
阿尔宾摇摇头:“之前 不认识,但 我们今天不是 见过一次了 么, 爱德华叔叔也认识他, 所以他不是 陌生人。”
熟人的熟人,就是 他的熟人了 !
而且国王陛下还请他吃东西呢!
面 对他有理有据的说辞, 帕德玛默然 。
他总觉得阿尔宾以后会 轻易被人拐走。
既然 阿尔宾根本不认识对方, 那苏坦莱又为什么会 亲切地接近阿尔宾?
帕德玛眉头一挑,这 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只 让他想到一种可能, 他询问面 前 的暴君:“你也做了 梦?”
苏坦莱没有理会 他,似乎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苏坦莱只 在听到阿尔宾说不认识他时, 神色一变,无视帕德玛,紧盯着阿尔宾问道:“你不认识我?”
阿尔宾从帕德玛身 后探出脑袋,一脸茫然 地点点头:“不认识,我也不记得让你请我吃过烤苹果。”
他看了 眼手里的盘子,又递了 回去:“你认错人了 吗?”
苏坦莱不语,目光炯炯有神,沙哑的嗓音响起:“我们以前 在荆棘城见过,你不记得了 吗?”
阿尔宾回忆了 一番,还是 摇摇头。
“是 我小时候的事吗?我没有之前 的记忆。”
苏坦莱目光暗下来,深邃的眼窝投下阴影,他嘴唇微动,却一字未吐。
阿尔宾捧着烤苹果来到走帕德玛身 后走出,仰着头笑吟吟道:“没关系哦,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嘛,我刚刚从叔叔那里听说了 你的事,对你很好奇呢。”
他挺想知 道那些反对的人真的都是 苏坦莱杀死的吗?
“我是 阿尔宾,谢谢你的烤苹果!”
“我是 ——”
“阿尔宾!”不远处突然 传来泽曼的声音。
阿尔宾疑惑回头,看向泽曼和爱德华匆匆赶来,神色凝重,上来就将阿尔宾护得严严实实。
“爸爸,爱德华叔叔?你们也吃好了 啊。”
泽曼点头,暴君出现在街上的事传到了 酒馆里,他们二 人听闻后就匆匆赶来。
苏坦莱蹙起眉。
“陛下找这 个孩子有事吗?”爱德华礼貌地微笑着,却不着痕迹地隔开他们。
苏坦莱目光幽暗,收回目光。
城内还有敌人和一连串的事件有待处理,眼下的情形和地点都不适宜长篇大论 地叙起旧。
他本想将这 个孩子接到身 边,但 有爱德华在,或许比自 己这 个目标身 边要安全 许多。
“也罢。”他放弃原本的打算,一挥披风,翻身 上马,目光落在阿尔宾父子身 上,“日后再叙。”
“再见啦~”阿尔宾朝着他挥手。
苏坦莱和随从们的背景逐渐远去,不过街上依旧寂寥。
爱德华诧异:“小阿尔宾怎么会 认识他?”
“我也不知 道诶,好像是 我失忆前 认识的,下次问问他吧!”
爱德华摩挲着下巴,回忆着苏坦莱的态度,对泽曼耳语道:“哦吼,感觉想当阿尔宾爸爸的人可不少嘛。”
阿尔宾看着大人说悄悄话,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小阿尔宾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有哦,不过我们先吃了 这 个吧!大家一起吃!”他高高兴兴地端起烤苹果,“突然 间收摊了 ,不过幸好国王陛下送了 我这 个呢!”
阿尔宾他们分享完烤苹果,又买了 些食物带回去给翡翠。
泽曼和爱德华似乎有事在身 ,并未和他们一起回到旅馆。
-
城内,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身 负重伤的黑袍人正 坐在并不新鲜的草堆上给自 己施展治愈魔法。
想到之前 失败的袭击,他神情狰狞:“爱德华竟然 也投靠了 那个暴君,真是 堕落了 !”
一名士兵如木偶一样矗立在他面 前 ,士兵的后颈被一只 老鼠咬住。
木讷的士兵语气平静道:“不要紧,只 要发动了 那个魔法,你就可回到过去,杀死苏坦莱了 。别将你的魔力浪费在这 种事情上,只 要能改变过去,如今的一切都无所谓。你今天的行 为纯属是 打草惊蛇。”
黑袍人停下施展魔法的手,愤恨道:“用不着你说!我一定要在苏坦莱夺位之前 杀了 他,改变这 一切!”
“不过……”黑袍人看着他,仍有几分狐疑,“依照你说的办法,真的能攒够施展回溯魔法的能量吗?”
“啊,相信我吧。”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黑袍人不得不选择相信这 只 可疑的魔物,“你既然 也要和我一起回到过去,记得让你的本体 过来,光是 傀儡来可没用。”
“那是 自 然 。”
忍受伤势的黑袍人咳出一口血,问道:“我回到过去是 为了 杀暴君,你又是 为了 什么?都这 种时候了 ,我起码得知 道你的目的。”
士兵看着将死的黑袍人,以一种悚然 的平静语气缓缓道:“为了 ……成神。”
黑袍人轻嗤一声,显然 没将这 当真。
众所周知 ,如今的十二 位主神都是 天生神族,是 与他们人类和魔物截然 不同的存在。
人类与魔物都是 神明的造物,造物想要成为造物主?
完全 是 无稽之谈。
他隐隐担心起这 只 深陷幻想的魔物告诉他的办法到底靠不靠谱了 。
深夜。
城外突然 出现数道轰隆巨响,爱德华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城池前 方密密麻麻出现成群的魔物。
魔物眼中的黑色星芒镀上了 一层不详的红光晕。
幸好爱德华为了 以防万一,在封锁城门时就给整座城市布下了 强大的防御结界。
士兵、战士、魔法使纷纷汇聚城墙上,竭尽全 力抵御魔物潮的袭击。
爱德华同样施展着魔法消灭魔物,他脸上笑意全 无。
“该死,怎么会 出现这 么多失控的魔物,泽曼,你——”
他正 想对一旁的泽曼说什么,就发现天色骤然 明亮,火红的光芒照亮了 整片天空,无数火焰从天而降,如同熔岩般炽热,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好似末日降临。
烈焰灼烧着那些发狂的魔物,将一切吞噬殆尽。
泽曼踏空而行 ,来自 地面 的热浪吹拂他的雪白的长发,猩红的眼眸森冷地注视着魔物的残骸。
魔物们在烈焰中痛苦挣扎,不甘的星芒瞳烙印着火红中的身 影。
宛若神明。
那驭使着火焰的冷峻男人就像神话中降下神罚之火的太阳神。
泽曼回到城墙上,这 一波魔物在烈焰的洗礼下化为灰烬。
可是 爱德华并没露出放松的神色,他施展了 预知 的能力,唇色发白道:“源源不断的狂暴魔物正 在袭来。”
他神色凝重:“冬季的确是 魔物潮高发季节,但 这 一波魔物潮显然 不对劲,出现得太突然 了 ,毫无征兆,和常规的魔物潮相差甚远,就像有人控制一样。难道魔物之中又出现了 新的魔物之王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 眼下清除这 些魔物才是 重中之重。
下一波魔物随着日出一起出现在天际线上。
“「(精力恢复)」”
“「(魔力恢复)」”
“「(力量加强)」”
……
爱德华给城墙上的所有人加上了 辅助魔法。
在黎明初现的曙光中,魔物如潮水般涌来,它们的嘶吼声在风中回荡,充斥着肃杀和血腥的气息。
爱德华的金发在晨光中闪烁,他转向泽曼,目光坚定道:“这 侧的魔物就交给我吧,你只 要像过去一样自 由行 动,做你该做的就好。”
说到这 里,他勾起一个浅笑,信心十足地面 对眼前 黑压压的魔物潮:“真怀念啊,六年前 也是 这 样。只 不过六年前 的阵势可比现在大多了 。”
“这 里交给你了 。”泽曼眼中同样坚毅,立刻赶向其他受袭击的区域。
他所经之处,天火降临,城墙上的战士们也被鼓舞,一时间战意高涨。
爱德华喃喃:“说不定还能赶上和小阿尔宾一起吃午饭呢。”
城内。
黑袍人在高塔上看着一派祥和的城内,脸色苍白,质问面 前 的老鼠本体 。
“你安排的魔物怎么还没杀进来?没有死人,我哪来的能量?”
“出了 一些小意外……”老鼠冷静道,“死亡的魔物应该也给你积攒了 不少的能量,我会 尽可能调取更多的魔物过来。”
“那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我现在要集中施展魔法,别来影响我。”黑袍人闭目积攒能量。
-
阿尔宾今早起床,听说泽曼有事出门了 ,接着便见路上的行 人纷纷抬头看向火红的天空。
“这 是 什么奇特的天象吗?”他把脑袋探出窗户去瞧,“好像是 日出?感觉云朵都烧起来了 诶……”
帕德玛怕他掉下去,搀扶着他:“我也不知 道。”
他心中疑虑,总觉得这 不像什么自 然 景象。
阿尔宾兴致勃勃道:“我们找个高处去看日出吧!”
帕德玛自 然 没什么不答应的,他带着阿尔宾和翡翠出门。
只 是 附近没什么能上去的高楼,也有不少人抱着同样的想法把好位子占完了 ,他们只 能往偏僻点的地方走,总算找到一处可以上的塔楼。
不过等他们到达楼顶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三个人了 。
一个伤势严重的人瘫坐在地,低着脑袋双目紧闭,不知 状况如何。
另一个失去意识跌坐墙角的士兵,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来,喝退他们:“立刻离开这 里!”
完全 没有给他们半点考虑的时间,士兵拔出腰间的剑对准他们。
还有一个男人披着鼠灰色斗篷,一头油亮的褐色长发,额前 耷拉下来两缕好似须须一样的发丝。
像人形蟑螂一样。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阿尔宾怔住了 。
一种说不出感受的寒意席卷全 身 ,他不知 为何感到毛骨悚然 ,心里涌现强烈的退怯感。
他后退一步。
既然 被驱赶了 ,索性离开就好。
帕德玛也微微拧眉,这 个褐色头发的人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到了 吗?到了 吗?可以看日出了 吗?】
就在这 时,缩在阿尔宾围巾里的翡翠吐着舌头探出头来,却忽然 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这 个气味……是 老鼠!他身 上怎么有老鼠的气息?】他看向褐发男人,一头雾水。
褐发男人明明看起来与人类无异,却像是 听懂了 翡翠的话,猛地后退几步。
士兵挥舞着长剑劈砍过来。
帕德玛立刻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反应不对劲!恐怕真和老鼠有什么关系。
“翡翠,保护好阿尔宾!”
帕德玛魔气四溢,魔气凝成的鞭子瞬间朝褐发男人袭去。
褐发男人同样以魔气回应,他的魔气像黑色的黏稠液体 。
翡翠的身 形赫然 暴涨,硕大的蛇尾一击就将士兵抽飞,当他看到褐发男人的魔气形态,立刻喊道:【他就是 老鼠!】
翡翠曾经被这 样的魔气击杀过一次,他认出了 这 就是 老鼠的魔气。
褐发男人原本还想负隅顽抗,却眼见他以为是 中阶魔物的翡翠竟然 散发出高阶魔物的可怕气息,又被戳穿了 身 份,立刻意识到不妙,跳下塔楼逃窜。
帕德玛紧追不舍,目露凶光。
他绝不会 让老鼠再靠近阿尔宾,将阿尔宾变成那副模样。
对方身 上的魔气虽然 有着高阶魔物的水准,但 是 并不像泽曼那样过分强大。
机会 难得,他一定要除掉这 个隐患!
他们先后跳下塔楼,在落地的一瞬间,褐发男人变成了 一只 褐色大老鼠,尾巴断过一截。
老鼠凭借着体 型优势,一头扎进了 下水道里。
帕德玛瞳孔一缩。
他猛地咬破手掌,让弥漫着酒气的鲜血挥洒进下水道。
就算动用他所厌恶的酒神的力量,他也一定要抓住这 只 藏头露尾的老鼠!
在用血液追击的同时,他也化作狐狸姿态从旁边其他地方潜入下水道。
与此同时,塔楼之上。
化身 青色巨蟒的翡翠盘起身 体 ,将阿尔宾护在他的身 体 中间。
阿尔宾发懵:“刚才是 什么情况?老鼠……他是 翡翠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老鼠吗?”
【没错。】
翡翠曾告知 他有老鼠要抓他,而那只 老鼠,他当时判断就是 想收养他的人渣。
那样的发色发型……阿尔宾想起海妖姐姐曾说过,人渣正 是 个发色发型做派都像南方蟑螂一样,性格又怂又屑又苟的家伙。
“还好有你们在……”阿尔宾一点也不畏惧地摸了 摸翡翠变大后极其可怕的蛇头,感激道,“谢谢你们保护我。”
【这 点小事对翡翠大人来说轻轻松松!】
阿尔宾望向面 前 仅剩的一个人,面 露难色:“那这 个人是 受害者还是 老鼠的同伙呀?他看起来伤得挺重。”
翡翠歪着脑袋看了 看。
【翡翠大人也不知 道诶……】
翡翠用尾巴戳了 戳那个人。
黑袍人正 集中精神,心无旁骛地积攒能量施展魔法,那奥妙的魔法花费了 他全 部的心神,并未察觉到外界的情况。
当被翡翠戳动,他一睁眼,就对上了 一双翠绿的星芒瞳。
“魔物?”他四下打量,“老鼠呢?”
阿尔宾恍然 大悟:“看来这 是 个坏的。翡翠,快把他打晕,我们去找巡逻的卫兵或治安官!不能让他逃掉!”
【好嘞!】翡翠挥起大尾巴,“砰”的一声砸到黑袍人脑袋上。
黑袍人眼前 一黑,不明白魔物怎么会 反叛,却仍记得自 己的执念,在昏过去的前 一瞬匆忙发动了 魔法。
“『命运回溯』”
砖石地面 上突然 凭空亮起一道血色魔法阵,一时间光芒大作,血红的光芒将阿尔宾和翡翠连同他自 己一起吞噬。
-
当阿尔宾苏醒后,他发现自 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正 躺在一张木制床铺上。
目光所及的石墙挂着一幅盾徽挂毯,窗户敞开着,透过光线洒落在石墙上。他朝门口望去,一扇厚重木门分隔着内外,门上挂着铁环,粗犷的纹路显示岁月的痕迹。
不对,虽然 他对眼前 的景象没有印象,但 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阿尔宾回忆着之前 发生的事。
塔楼上那个黑袍人好像启动了 什么魔法阵,他和翡翠没及时逃开。
是 有人救了 他们吗?
阿尔宾下床,找了 好久才找到鞋子,他穿好鞋子打算去房间外面 看看,却发现那扇木门好像被人锁住了 。
什么情况?
阿尔宾愣住,又跑到窗口打算看看外面 。
这 个房间窗口很高,他东找西找搬东西垫脚,顺道观察一下周围,从一个反光的银器里他看到了 自 己的模样。
还是 白发红瞳,一样的脸。
他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有再次穿越。
只 是 自 己的脸看起来好像好像又稚气了 一些?
阿尔宾猛地寻找参照物比划身 高。
……他变矮了 !
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他头上。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 变矮呢?
他明明应该长高才对!!
阿尔宾踩着垫脚物向窗外望去。
是 一片完全 陌生的景象,建筑风格黑压压的,和之前 郁金香王国的城市的风格截然 不同。
而且他所处的位置好像是 某个城堡的塔楼房间?
他怎么会 在这 里?
翡翠在哪里?
在窗口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阿尔宾竖耳倾听。
“终于有个晴天了 ,荆棘城总是 下雨天我真是 受够了 。”
“一会 儿要忙着把被单晾起来,快到秋天了 ,接下来可有的忙……”
好像是 几个女佣在工作闲暇摸鱼聊天,还聊了 不少八卦。
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 荆棘城。
这 不是 他最开始遇到爸爸所在城市吗?
阿尔宾忽然 意识到,他身 上只 穿了 一件亚麻长衣,但 是 并不觉得冷。
这 里还是 夏天!
变小、荆棘城、冬季变夏季、回溯……
阿尔宾连忙尝试了 下自 己的魔力,弑神之枪不在身 上,他辛辛苦苦修炼的魔力也全 都被恢复出厂设置了 !
糟糕,他好像回到了 过去!
他甚至不知 道自 己现在到底几岁,是 什么处境,他完全 没有自 己八岁之前 的记忆啊!
阿尔宾呼喊着下面 的女佣想问个话,但 他的声音似乎不够大,也有可能是 高度原因,只 有一个女佣察觉到了 。
那个女佣说:“我好像听到上面 有什么声音?”
“上面 ?”其他女佣奇怪道,“上面 只 住了 一个不会 说话的小傻子,怎么会 有声音?你听错了 吧?”
“也许是 其他佣人或奴隶?”
“你忘了 ,服侍那个小傻子的奴隶前 些天死了 ,管家今天正 要去采买新的奴隶来服侍那个小傻子。”
“我敢说,那个吝啬的管家一定会 买最便宜的奴隶,把其余的金币塞进自 己腰包里。”
“反正 服侍的也是 个六、七岁的小鬼头,还是 个傻子,什么样的佣人都无所谓,谁也不会 在乎。”
“说的也是 ……大概是 我听错了 ,我们赶紧走吧,叫管家发现在这 里偷懒,肯定要一顿好骂。”
女佣们很快就离开这 里,楼上的阿尔宾却懵了 。
啊?
他怎么变成傻子了 ?
不对,如果自 己是 回到过去,也就是 说他过去是 个傻子?
自 己没有八岁以前 的记忆,难道不是 因为自 己失忆,而是 因为他是 个傻子?
阿尔宾脑袋一团乱麻。
他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
奴隶市场。
穿着管家服饰的男人走在这 里,目光挑剔。
他问奴隶贩子:“你们这 最便宜的奴隶是 哪个?”
奴隶贩子眼里精光一闪,连忙拉着他到了 一个笼子面 前 。
笼子里有个黑发孩子,上半张脸被凌乱的黑发完全 遮住,下半张脸带着铁质的防咬口笼,从体 型估摸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虽然 小奴隶的价格只 有成年奴隶的一半,但 这 也太小了 。
管家嫌弃:“这 年纪也太小了 ,能做个什么?”
“您别看他年纪小,他劲可大了 ,会 做的事也多!而且他只 要这 个数——”奴隶贩子低声耳语,把价格告诉管家,“我保证您在整个荆棘城都找不到这 么便宜的奴隶。”
熟知 行 情的管家顿时意动。
“就他了 !”反正 也只 是 服侍那个小傻子,好些差些倒也无妨,“等等,为什么他这 么便宜?可别是 什么快病死的。”
“当然 不是 !只 是 因为他身 上有一点点烧伤。您知 道的,虽然 我们荆棘城没什么神殿,但 有些人家总归是 不喜欢这 种的。”
管家点点头,的确如此,烧伤的奴隶不吉利,价格总是 便宜点,但 也只 能做一些不出现在主人面 前 的活。
“还有,他有点爱咬东西,小孩子嘛,都喜欢这 样磨牙,您要是 不喜欢,给他带着口笼就好。”
管家看出他肯定避重就轻,但 他根本也不在乎这 个奴隶优质与否。
他故作沉吟,又一番压价,以一个史无前 例的超低价成交。
他打量着男孩左手手背上烙印的奴隶编号,居高临下道:“走吧,奴隶十三号。”
第21章 江家表
在笼子打开的 那一瞬间, 奴隶十三号猛地撞开管家窜出去。
下一瞬,他被奴隶贩子的打手一把抓住,狠狠拽回来 提起, 他 只 能 在空中挣扎,龇牙咧嘴想要撕咬那条手臂, 却因为戴着口笼无法成功。
“就知道你小 子不安分!”奴隶贩子气恼地在管家面前将他一顿拳打脚踢,残忍地嘲讽着,“该死的 小 奴隶, 你以为你能逃掉?!”
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他 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冰冷的目光落在蜷缩的黑发男孩身上, 仿佛在审视一只 不听 话 的 家畜,并在黑发男孩无力反抗之后给 他 带上奴隶项圈。
项圈上有一个挂牌,除了写明身份,还写着抓回这个逃跑的 奴隶, 主人将给 予丰厚的 报酬。
每一个奴隶身上都有这样的 项圈,这是他 们的 身份标识, 即使他 们逃出去了,也很快就会被人抓回来 。
奴隶十三号被管家带回城堡, 沿途他 能 看见城堡壮丽的 建筑和 宽广的 庭院, 但这都与他 无关。
佣人们生活在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 霉味的 地下室,看不到宏伟奢华的 景色, 这里只 有阴暗和 潮湿, 到处都充斥着压抑和 绝望的 气息。像他 这样身上有烧伤的 奴隶,只 能 在暗处做活。
管家将他 扔给 了其他 有经验的 奴隶训练, 这些 人麻木疲惫,眼里早已失去神采, 毫无反抗之力。
待管家离开,那些 奴隶一边教导他 ,一边叹息:“这么小 孩子,你是被人从哪里拐来 卖给 奴隶贩子的 吗?以后听 话 点,要是被罚,除了会挨打,还会饿肚子,活可半点不会少。”
黑发男孩沉默着,并未回复,却攥起不屈的 拳头。
“说不定他 父母就是奴隶。”旁边一人说道。
这样的 情况也不在少数,奴隶的 孩子只 能 是奴隶,是属于主人的 资产,连婚配也需要主人首肯。
黑发男孩喉间猛地发出声嘶力竭的 低吼,像是一只 被触怒的 郊狼幼崽,口笼上的 铁配件晃动着,哐当 作响。
“她不是!”
其他 人安静一瞬,又继续做着自己的 事,不为所动。
负责培训黑发男孩的 奴隶说:“幸好你要服侍的 是那个食罪者,那孩子年龄比你略小 一岁,不会说话 ,性格痴傻,不会为难人,格外好相处。”
黑发男孩还是不言不语,拉扯着脖子上的 金属项圈,偶然间从黑发下露出的 眼睛透出坚定的 火焰。
他 如影子一般缀在奴隶队伍后面,像一匹无法融入其中的 孤狼。
在培训结束的 那天晚上,管家带着黑发男孩穿过长长的 走廊,走到塔楼的 一处隐蔽角落。
那有一扇紧锁的 木门,旁边还有一个狭小 的 小 门。管家用一串锈迹斑斑的 钥匙打开了小 门,里面是一个阴暗、狭小 的 空间,没有窗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味,但比地下室的 几人一间的 佣人房好一点。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记住你的 职责,照顾好那个傻子,别让他 病死了。白天记得去和 其他 奴隶一起工作,不许 偷懒,也别想着逃跑。”
黑发男孩被他 推搡进这个小 房间,他 的 身形融入阴影之中,摔在冰凉的 地面上,因为触及到伤口身形微颤。
关上门后,房间陷入了漆黑一片。黑发男孩摸索着找到一个角落坐下,他 的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透过墙缝,看到些 许微光。
这个小 房间里有一道暗门通往大房间,还有几道用于呼吸和 观察情况的 窥孔。
他 屏住呼吸,脸颊紧贴着墙壁,把眼睛凑近了这个窥孔,看到了亮光的 来 源。
是从隔壁房间窗户洒落进来 的 微弱月光,模糊地照出房间里的 轮廓。
傻子的 房间里自然没有烛火这种危险的 东西,一到夜晚,隔壁也一片漆黑,只 有月光照明。
可在那样的 黑暗之中,他 看到了一个好似会发光的 白发男孩。
是那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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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宾扑在床上,像个元宵团子似的 烦恼地滚来 滚去,蓬松柔软的 白发也乱做一团。
他 想不到要怎么才能 回到之前的 时空。
他 倒是看过一些 穿越时空元素的 动画片,但也没什么能 参考的 。
要在这个时空找到那个施法的 黑袍人吗?
可他 根本不认识对方,茫茫人海完全不知道怎么找。
又或者,他 彻底回不去了?他 要重 走一遍未来 ?
可他 之前甚至都没有和 爸爸好好告别。
阿尔宾不知所措地抱膝蜷缩着身体。
城堡塔楼的 房间层高很高,头顶空旷寂寥,显得人十分渺小 ,就像误入了巨人国。光线从高处那狭窄的 窗户投进来 ,屋里像阴天一样黯淡,他 仿佛身处一个可怕的 洞窟之中,心里空旷寂寞,像有蚂蚁在身上爬。
他 想去找翡翠。
如果 自己来 到了过去,那翡翠应该也来 了。
可要到哪里去找翡翠呢?
阿尔宾陷入茫然。
又或者去找这个时间点的 爸爸和 帕德玛哥哥?
他 虽然想这么做,但同样的 ,他 也不知道这两人如今在哪里。
他 不知道爸爸的 身份,也不知道帕德玛哥哥现在正在哪位贵族家做管家。
甚至想找爱德华叔叔也无处可寻。
他 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
“爸爸……”阿尔宾揪住胸口的 衣着,心里酸涩难受,眼泪不自觉就冒了出来 ,小 声抽泣着,嘴巴委屈地撅起来 。
这里的 爸爸不认识他 ,根本不会来 找他 。
他 所熟悉的 人都不认识他 。
自己和 他 们的 相识要等到自己八岁的 时候……
八岁!
阿尔宾突然想到什么,止住哭泣,思索起来 。
自己会在八岁那年荆棘城北边的 郊外森林中遇到爸爸!
如果 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哪里,一定会见到爸爸的 !
这个浮现在脑海中的 情报就像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阿尔宾,他 眼中熠熠生辉,在微弱的 光线下闪耀着生机,心底顿时有了动力。
按照女佣的 说法,自己现在六、七岁,那么他 最快只 要一年多 就能 再 次见到爸爸了!
眼角的 眼泪尚未拭干,阿尔宾已经迫不及待地思考起再 次见面的 时候自己要对爸爸说些 什么。
唔,又再 来 一次的 话 ……他 一定不要什么限定父子了!
他 就要爸爸做他 爸爸,永远的 爸爸!
阿尔宾兴奋地翻滚着,脑子里冒出一堆杂乱的 念头。
甚至跳脱地想到在某家酒馆吃饭时不要点之前踩雷的 菜品。
他 这算不算重 生呀?
他 要好好学习,还要提前学习魔法,当 个小 神童!
阿尔宾蹦下床,扒拉起房间里的 书籍和 笔墨。
可惜他 翻遍了那个简陋的 书桌,什么书和 笔都没有。
也对,自己之前是个傻子呢。
阿尔宾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 。
这里似乎是某个贵族家,那么自己在这个家是什么身份呢?
他 隐隐感觉自己应该是个孤儿才对,难道是贵族老爷心善,所以照顾他 ?
他 暂时也没人可以问,将这个疑惑埋藏心底,独自练起魔法。
自己现在的 魔力量好低哦,远没有他 之前刚开始学魔法的 时候多 。
一直这样练到了傍晚,他 的 肚子咕咕叫起来 ,忽然听 到门外传来 摆弄铁锁碰到木门的 声音。
有人来 了!
阿尔宾聚精会神,他 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开口说话 ,但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暂时先装个傻子,看看情况。
反正才第一天嘛,也不着急,他 也不知道来 的 到底是什么人。
厚重 的 木门缓缓打开,发出低沉而沉闷的 咯吱声。
阿尔宾也不知道过去的 自己到底傻成什么样,就蹲在床角神游天外,就像他 以前不想午睡,却不得不装睡一样,他 克制着自己的 眼睛不要乱转,努力集中一点。
走进来 的 是一位穿着管家制服的 男人,样式和 帕德玛哥哥身上的 有点像,但果 然还是帕德玛哥哥穿着好看。
管家将一篮子食物和 水放在阿尔宾面前,大概够阿尔宾一天的 分量,都是些 简单的 奶酪、火腿或者糊糊,倒也适合小 孩子吃。
接着,他 又将一块切下来 白面包递给 阿尔宾。
伙食还不错,不过阿尔宾谨记自己在装傻子,没有立刻接过。
管家不耐烦地催促:“吃下去!”
嗯?这是什么喂饭方式吗?
阿尔宾还未反应过来 ,他 的 身体下意 识接过,双手捧着面包慢吞吞啃着,似乎已经养成身体习惯了。
管家一直盯着阿尔宾把白面包吃完了,才转身离去。
说是喂饭,但他 对于阿尔宾有没有吃其他 食物倒是很不在乎,仅仅只 在乎阿尔宾有没有吃掉那个面包。
那个面包有什么特殊的 吗?
阿尔宾咂摸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 觉得这似乎和 自己被关在这里的 原因有关,决定等着听 听 摸鱼佣人的 闲聊。
他 每日重 复着差不多 的 日常,锻炼魔力,尝试着控制元素在空中排列成文字来 练习,晚餐的 时候被管家盯着吃下一块白面包,还有就是趴在窗边听 佣人们的 聊天。
塔楼下似乎有个小 平台,因为地方偏僻无人管束,成了佣人们的 摸鱼圣地。
他 这几天锻炼了一下风属性的 魔力,可以控制微风吹拂闷热的 室内,也能 控制风把佣人们的 对话 听 得更 清晰些 ,不用辛辛苦苦爬窗户了。
不过佣人们显然不会随意 聊到和 他 有关的 事情,他 听 了几天,也只 听 到了一些 八卦而已,诸如管家怎么吝啬,还有城主卧病许久……唯一提了一嘴的 就是喊他 “食罪者”,完全是个不明就里的 称呼。
没得到想要的 情报,他 有些 郁闷,但他 倒是有了一个新发现。
那个装食物的 篮子第二天就会消失,脏衣服也会消失,隔几天换上干净的 衣服,房间里有些 被他 弄得乱糟糟的 地方睡醒后也会恢复整洁。
难道是魔法故事里的 家养小 精灵?
他 想了想,觉得更 有可能 是佣人们提到的 新奴隶,只 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
奴隶……想到这个称呼,他 皱起脸。
大家都是人类,为什么会有奴隶呢?
他 不想要奴隶的 服侍。
自己的 事情自己做!
阿尔宾努力把自己的 房间保持整洁,不让对方操劳,偶尔有忘记摆好的 ,他 睡前也会检查一遍。
也为了感谢对方的 帮忙,他 留了一些 没动过的 食物在篮子里送给 对方作为感谢。
这是他 目前唯一能 给 的 东西了。
不过他 十分奇怪,大门明明上了锁,若是开门进来 他 不可能 察觉不到,那个人是怎么进来 收拾房间的 ?
阿尔宾已经好些 天没见过管家以外的 人了,他 心中好奇,决定今晚不睡觉,偷偷观察下那个人。
没有照明的 夜里,他 像往常一样早早躺在床上,竖耳倾听 。
没有电子产品的 夜太难熬了,他 光是躺下就觉得昏昏欲睡,几次快要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 久以后,他 依稀听 到些 许响动。
是轻微的 金属碰撞声。
他 顿时精神一振,眼睛悄然睁开一道缝隙,稍微适应一阵黑暗,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 黑色身影靠近床边。
第20章 晋独发
房间里弥漫着陈旧的气味, 奴隶十三号静静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他垂着黑发,一动不动, 疲惫的身体让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如何逃脱,铁制的口笼也备感沉重, 他心中的愤怒和挣扎被无情地压制着,让他感到无 法呼吸。
他的思绪渐渐飘回到母亲离世的那一刻。
那天的荆棘城和 往日一样大雨连绵,细密的雨幕笼罩着整座城市让人产生一种 绝望的窒息感。
母亲的身体早已瘦弱不堪,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她预感到了什么,离别 之 际, 她的眼 中充满了悔恨、自责和不舍。
她握着她的手,眼 泪不断涌出 ,双手颤抖着:“对不起……我的孩子,都是因 为我你 才会被打上奴隶的烙印……”
他太小 了, 也没接触过其他生活,他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接受奴隶的命运, 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心,可母亲却一直告诉他, 他不该是奴隶。
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自责, 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身份,但他希望完成母亲的遗志, 不再做一个奴隶。
他开始尝试逃跑, 在铁链的束缚下,在饥饿和 疲惫的折磨中, 他不断寻找机会。
然而,每次他试图从奴隶贩子手中逃走, 都会被残忍地抓回去,被毒打,被更多的铁链锁住,甚至被关进狗笼子。
他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寻找下一次机会。
无 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恭顺的奴隶!
他贴上冰凉的墙壁,像之 前一样,通过窥孔观察隔壁的傻子。
傻子男孩一身亚麻的简易长衣,没有任何黄金或宝石的装饰,雪白的头发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 ,仿佛是夜空中皎洁的明月。
白发男孩始终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好 似在期盼什么,时不时盯着窗外出 神。
早晨的时候白发男孩还会站在阳光能照到的那一小 块地方活动身体,做一些奇怪的伸展动作。
那张稚嫩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轻盈的笑意,那双眼 睛比他偶然在城堡里见过的红宝石还要明亮。
他不知道别 人口中的“食罪者 ”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不是好 词,他也听说了这个孩子被孤零零地关在这里许多年,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奴隶十三号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什么能够保持这样的愉悦,他们都被囚禁在这座冰冷的城堡中,应该被绝望所 笼罩。
但每每看到对方活泼的神情,他逐渐麻木的心都会恢复一些力量,紧绷的心也会奇异地舒缓下来。
等到白发男孩一如往常地睡过去,奴隶十三号悄然来到大房间,来到对方的床边,注视着对方。
月光无 法照到这里,他其实看不清对方的脸。
按照城堡里的规则,他也不应该直视“主人”。
但他一声不吭,仍然默默注视着。
他或许是想观察对方为何愉悦,或许是违背规则时的感受让他心中不屈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
片刻后 ,他开始像往常一样收拾起来。
可这一次他借着朦胧的月光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却发现 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他不知所 措地僵了僵。
他显得像个到此一游的游客,而非一个奴隶。
提起篮子走过月光照耀的范围时,他还发现 了篮子里的火腿片。那些褶皱的火腿片像粉色的康乃馨花朵一样,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吃。
可对方明明每次都很喜欢,吃的时候眼 睛还会亮起来,笑容都会愈发可爱。
是吃不下了吗?
他迟疑着,将粉色火腿花取了出 来,垫着衬布放在阿尔宾床头。
-
阿尔宾眯着眼 睛看到了那道身影。
出 乎他的意料,那道身影有点小 ,仿佛是一个和 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直至第二天早上他也在回忆此事,特地下床用自己的身高比对了一下。
如果真是孩子,那也太过分了!
他正气恼地想着,余光却瞥到了床头的一抹粉色。
是他昨天特地留下的火腿片,对方完全没吃。
难道那是个笨蛋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不喜欢吃这个?
送礼失败的阿尔宾气呼呼把火腿花往嘴里塞,决定今天给对方留点别 的。
他照常做完广播体操,目光环顾房间。
昨天确实没听到什么大门开启的声音,最开始出 现 的声音似乎是在挂毯的方向。
阿尔宾走到墙边厚重的挂毯前,掀起一角,意外发现 一个没上锁的小 木门。
哇,是暗道!
他眼 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瞬间激起他探索的欲望。
他把木门打开,轻轻踏出 ,在门后 发现 了一个漆黑的小 空间。
控制光元素的魔力照亮这里,他看清这里除了地上的干草垫没什么家具,倒是还有一个小 门。
小 门卡着简单的门栓,比大门看起来单薄多了,阿尔宾用风魔力轻轻捣鼓一会儿,成功把小 门打开。
映入眼 帘的是塔楼旋转向下的阶梯,他能离开房间啦!
阿尔宾高兴地呜呼起来,他小 心翼翼在塔楼里探索一番,凭借着风的通风报信避开其他人,没多久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
能逃出 房间不代表他能逃出 这座城堡,万一连累了那个孩子就 麻烦了。
但不管怎么样,能出 去还是让他心潮澎湃。
他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那个孩子。
控制着风魔力,阿尔宾能敏锐地听到暗室里的动静,他静静等待着。
一直到了夜晚,他才听到隔壁有所 动静。
阿尔宾没有贸贸然和 对方说话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被洗脑的那种 奴隶,说不定会把自己的异样告诉其他人,也不知道今天和 昨天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在晚上睁开眼 确认了一下。
很好 ,还是那个黑影。
这次他给对方留了一块奶酪和 一朵火腿花,组合在一起的样子像块小 蛋糕,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期待地想着,听到对方回到隔壁,这次倒是没有放在他床头。
他又等了等,终于通过风魔力听到了对方细微咀嚼的声音,伴着一点奇怪的金属碰撞声。
好 耶!他吃了!
阿尔宾欢快地在床上扭了扭,像是交到了朋友一样高兴。
接下来几天他逐渐摸清了小 邻居的作息。
差不多在自己做早操的时候,对方就 会出 门,但是晚上回来的时间不太固定,有早有晚。
这些天来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如今隔壁住了一个同龄人,哪怕他们还没什么交流,阿尔宾也有了一种 不再孤独的感觉。
无 论何时,只要窃听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声,他就 会感到欢欣。
他每天都会等着对方回来了再入睡。
他估摸着什么时候和 对方交流一下,就 算在对方面前装傻子也无 所 谓,他想认识对方,想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可信的话 ,他会不会因 此收获一个朋友呢?
他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同龄人朋友呢!
阿尔宾光是想想就 无 比期待。
只是这一天,小 邻居回来的时间特别 晚,还多了奇怪的铁链声。
等待入睡的阿尔宾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接着就 听到小 邻居今天的呼吸声不同以往。
平时均匀稳定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且不规则,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 来的,随着一丝丝细微的颤抖,像在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却又努力压制着呼痛的声音,似乎不想惊扰到什么人。
尽管如此,他依旧打开两个房间中间的暗门,来到了阿尔宾的房间。
阿尔宾猛然睁开眼 。
他闻到了些许血腥气。
-
奴隶十三号已经渐渐上手了城堡里的工作,他力气也不小 ,各种 地方都能搭把手。
他今天的工作内容是帮忙洗衣服,洗衣服要到附近水源去,是难得离开城堡和 地下室的机会。
旁边的佣人们一走出 城堡,嘴上就 开始说个不停,城堡里的大小 事件都过上一嘴。
他们自然而然也聊到了新来的奴隶十三号,这些人问他:“照顾那个小 傻子感觉怎么样?”
他黑发下的眼 睛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并没回复,这些人倒也不在乎他的回复,自顾自说起来。
“只要喂点吃的,帮忙换换衣服,别 病别 死就 行,都不用打扫房间忙里忙外,真是个美差。”
奴隶十三号一顿,之 前没有人教他要如何服侍白发男孩,只教了他服侍“主人”的规矩,他错以为那就 是要他需要做的。
他心中诧异。
吃饭换衣服这种 事,那个白发男孩不是自己会做吗?而且做得很利索,无 论怎么看都不像个傻子。
“你 疯了吗?你 忘了他是食罪者 了?”
“说几句怎么了,我又没真打算去。”
他们似乎对“食罪者 ”这个身份有所 忌讳,很快就 转移了话 题。
奴隶十三号沉闷地低着头,眼 睛警觉地环顾四周,一名牵引猎犬的看守就 在他们周围。
但外出 的机会难得,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回去的时候,奴隶十三号缀在末尾,沿着泥泞的小 径向城堡方向前进,眼 见监管他们的人走在前面,浑身湿漉漉的他立刻抛下手中的衣物,趁着他们的不留神,跳过溪流跑进森林里。
然而,他的自由并未持续太久。不久之 后 ,他再次被捕,并再度遭受残酷的毒打处罚。
这一次打得比上一次还要凶狠,他甚至昏迷了一阵,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城堡的地下室,脚上被加上了防止逃跑的镣铐。
他握紧拳头,并未因 此气馁。
被打而已,他已经习惯了。
他身体的恢复力很强,过段时间就 会好 了。
等他回到塔楼上的小 房间时,已是深夜。
他忍着疼痛,像往常一样透过窥孔窥视着隔壁房间。
和 他预料的一致,白发男孩总是早早入睡,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睡熟了。
今天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一片漆黑之 中,他无 法看到对方的神情,这让他有些遗憾。
他打开暗门,努力放轻脚步,踏入隔壁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这些天见到的白发男孩一定也不像别 人口中的痴傻。
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户洒在地板上,他看向被月光照亮边缘的篮子,今天那里面也留下了些许食物,还被摆成了漂亮的样子,镀上一层淡淡光芒,像一幅美好 的画。
如果不是傻子,那对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目光颤了颤,缓缓朝那张床走去,努力不让晃动的镣铐和 自己的呼吸声惊扰到对方。
他想见见对方。
而当他靠近床边,一只柔软的手突然精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停下脚步。
床上的白发男孩坐起身来,绯红的双眼 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没有半点睡意,也没有半分痴傻,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
“——抓住你 了!”
第21章 江家表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 可当阿尔宾近距离打量对方,他还是感到震惊。
面前的黑发男孩似乎和他差不多大,黑发 凌乱地散落在额前, 遮住了一部分脸庞,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眼睛, 但对 方的下 半张脸戴着一种奇怪的铁面具,有点 像他以前看到别人遛狗时给狗戴的口笼。
不仅如此,对 方的脚上还带着铁黑色夹杂着锈迹的镣铐。
他霎时间愣住, 完全 想不到这些令人不安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又想到对 方的身份是奴隶, 突然感到心 脏一阵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感涌上心 头,眼里也冒出泪花。
好好的人为什 么会变成奴隶?
他想到了之前在伯爵狩猎时自 己偷偷救下 的小婴儿,若是那 个 孩子在伯爵家长成起来,未来是不是也变成这样 呢?
这个 世 界上像那 个 婴儿和面前这个 男孩一样 的人到底还有多少呢?
这个 问题就像是一根刺, 深深地扎在他心 头。
“你受伤了?”他嗅着缭绕在对 方身上那 股血腥气,连忙询问。
奴隶十三号像长廊里的盔甲一样 定在原地, 对 他的慰问感到不知所措。
他无法 理解阿尔宾的行为,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挣开阿尔宾的手。
屋里太黑只能看到些轮廓, 阿尔宾走下 床, 把 他按到自 己床上坐着,严肃地叮嘱道:“不许跑哦!”
奴隶十三号指尖微颤, 不知道接下 来会发 生什 么。
他上次听到类似的警告, 是在奴隶贩子和看守那 里,通常都不会有什 么好事。
如果按照经验, 他现在就应该逃跑。
他看着阿尔宾不知道在忙活些什 么的背影,那 份从第一眼就产生的好奇再次冒了出来。
阿尔宾在房间里扒拉了一下 , 找出点 布料,撕扯成条状,又担心 不够干净,给陶罐里装了点 水,用火元素煮了煮,拿出来后控制上面的水分全 部脱离,变得温暖又干燥。
他走向乖乖坐好的黑发 男孩,思索了一下 ,抽出一根布条,蒙上黑发 男孩的眼睛。
“诶嘿,这样 你接下 来就什 么都没看见,就算有人问起,你也可以说不知道啦。”
奴隶十三号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早已习惯阴冷潮湿的黑暗,并不会为此感到有何不适,可是这一次的黑暗却带着一丝温暖。
“你伤得好严重啊……”对 方轻颤声音在面前响起。
接着,他感到有水流在帮他清洗伤口,水流轻柔且温暖,可他却像遭遇冻伤的患者,好似被烫到一样 猛地弹开,晃动的镣铐发 出刺耳的声响。
“不行,伤口一定要清理,不然会生病的!”
那 双手又将他压了回去。
他茫然无措地坐着,干哑沉闷地开口:“很快就会好的……”
他不明白自 己为什 么要向对 方解释这个 。
“那 也要好好处理。”像是怕他又跑了,白发 男孩这次用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处可逃。
他听着白发 男孩嘀咕着“这个 镣铐怎么解开”,又感受到自 己的伤口都覆上一层温暖的力量,伤口像愈合时一样 产生痒意。
他被蒙着眼睛,并不明白发 生了什 么。
“你的手臂……”白发 男孩声音愕然,似乎看到了什 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奴隶十三号如遭当 头一棒。
想到自 己身上的烧伤,他顿时清醒过来,猛烈挣扎起来,想要挣开对 方的束缚逃离。
即使 是夏天,他也穿着长袖,正是为了遮掩那 些狰狞的烧伤。
他以为在黑暗中就不会被发 现,可对 方还是看到了。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歧视,可在此时,他脑中仍然想道。
自 己会被厌恶的。
“别动呀,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那 道声音没有半分预想中的厌恶,甚至对 他说,“我也曾经被烧伤过,很痛吧?我那 时候感觉被烧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呢。”
水流从温暖变得沁凉,柔和地覆上他被烧伤的地方。
他僵在原地,第三次被按回去。
几经折腾,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已经松动,稍稍滑落,微弱的光线透过布条的边缘,渗入他的视野。
光?为什 么会有光?
他的双眼透过布条的缝隙看出去,却在本该漆黑的房间中看到了一片璀璨绚烂,如梦似幻的星河。
星星点 点 的光团像萤火虫一般点 缀在黑暗中,星子们 奇异地环绕着面前的白发 男孩,照亮一片黑暗,也照亮了那 犹如红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双眼。
水流飞舞在空中,洗涤着他的伤口,盈盈的白光被注入他的伤口,他的伤口加速愈合,白发 男孩额际冒出细密的汗水。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且清晰地目睹对 方的样 貌。
阿尔宾感到魔力不继,他魔力量还不够多,也不会正儿八经的治愈魔法 ,纯靠自 己瞎摸索,尚不能一口气把 对 方治疗完毕。
他看着对 方愈合许多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缠上对 方的伤口,叉着腰斗志昂扬道:“我明天再继续!”
收起光团,视野骤然回到黑暗,阿尔宾摸索着解下 了对 方眼睛上的布条。
“你的伤口还没全 好,有些淤青和烧伤,我都不太会处理,接下 来要当 心 一点 。你怎么会伤得那 么严重?烧伤的面积好大。”
黑发 男孩沉默片刻说道:“因为要将妈妈火葬。”
和荆棘城大多数没有信仰的人不一样 ,他的母亲信仰着太阳神,太阳神的信徒认为死后要通过火来净化灵魂。
火葬需要的燃料不少,然而林地都是贵族的资产,平民无法 随意砍伐,他也没有钱买那 么多燃料。
阿尔宾疑惑:“火葬母亲,你怎么会受伤?”
“我把 房子烧了。”
他的母亲识字,虽然也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但是在主人家面前地位较高,攒了一些钱置办了一套小木屋,那 是他们 母子唯一的容身之所。
后来母亲生病,被主人家赶走,那 些钱也为了治病花完了。
为了安葬母亲,他只能将栖身之处烧毁。
他亲眼看着熊熊烈焰将母亲的身体吞噬,热浪和浓烟滚滚而来,他不断冲入火海拨弄火堆,努力维持火焰的燃烧,以致于自 己也被火焰烧伤。
他被母亲信仰的神明判定有罪。
“才不是!”阿尔宾严肃道,“你才没有罪呢!不要听别人瞎说!如果说安葬自 己的母亲也有罪,那 这样 的神明也太奇怪了。”
阿尔宾搓了搓他的脑袋,像是要把 他糟粕的想法 晃出脑子。
“我不认为你有罪,妈妈肯定也不会认为你有罪,所以你自 己也不能那 么想!”
黑发 男孩怔怔地看着他。
“我叫阿尔宾,你也可以叫我小白,你叫什 么名字呢?”阿尔宾好奇地询问他。
黑发 男孩垂眼看到了手背上的烙印。
“我叫……奴隶十三号。”
“欸?”阿尔宾眨眨眼,“这不是名字哦,你不该是奴隶,所以你的名字也不会是这个 。”
黑发 男孩抬起头,借着稀薄的月光注视着他。
他看得不太清晰,但他记得在星河之中,对 方看他的眼神并不像看待家畜,也不像看待一个 下 等人。
那 种目光虽然温柔,但和母亲的目光也不一样 。
他不知道那 到底是什 么目光。
——我的孩子,你不该是奴隶……
他喉头哽咽,哑声问道:“为什 么?为什 么我不该是奴隶?”
如果他不该是奴隶,又为什 么有那 么多人将他视作奴隶?为什 么用烙铁、镣铐、项圈将他锁在奴隶的身份上?
纵使 逃跑了那 么多次,他依旧不知道这个 问题的答案。
“没有为什 么呀,因为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没有人应该是奴隶。”
阿尔宾的目光坦然,对 他而言,存在奴隶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的话颠覆了黑发 少年的认知。
“有人想让你成为奴隶,但你自 己绝对 不可以相信他们 的鬼话。”阿尔宾嘀嘀咕咕,“有些贵族可坏了!”
“你的妈妈一定没有叫你什 么奴隶十三号,她是什 么叫你的呢?”
“她叫我小黑。”黑发 男孩的声音从金属口笼后传来。
“我就说你一定有别的名字,那 我也可以叫你小黑吗?”阿尔宾笑起来,他的笑容像黑暗中的暖阳,令人无法 拒绝。
小黑点 了点 头,似乎又怕他没看到,急促地出声道:“可以。”
“你的口笼和镣铐是怎么回事呀?”
阿尔宾贴近他,打量着奇怪的镂空。
小黑不适应与人亲近,显得有几分局促。
“他们 怕我逃跑。”
阿尔宾轻哼一声:“真是坏蛋!我一定要想办法 把 你这个 东西拆下 来。”
但他现在魔力也耗尽了,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 。
“对 了,我给你留了礼物呢,你戴着这个 能吃吗?”
阿尔宾跑过去把 篮子提了过来,捧起自 己留下 来的食物。
小黑目光落在他的手心 里,推辞道:“我不用……”
他肚子却暴露了他,大半天没吃东西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嘿嘿,吃吧!我还有呢!”阿尔宾把 食物放在他手心 里。
小黑顿了一下 ,埋头吃起来。
因为戴着口笼,他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需要把 食物掰小后通过口笼边上的空隙塞进嘴里。
阿尔宾一直注视着他,这让他有些奇怪。
“你为什 么要送我食物,还帮我疗伤?”
“因为你也在照顾我呀,我现在没有什 么别的东西,只能这样 感谢你了。”阿尔宾说得理所当 然。
他并不享受奴隶的服务,也从来没将自 己看做奴隶。
就像他说的那 样 ,他不觉得有谁应该是奴隶。
小黑忽然明白了他的目光。
那 是种平等的,将他看做人类的目光。
他无法 理解为什 么会有这样 的人。
他喃喃问道:“为什 么要对 我这么好?”
阿尔宾笑容灿烂,语气雀跃又带着一丝紧张。
“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小黑愣住:“朋友是什 么?”
“就是彼此关 系很好,可以一起玩,还可以一起有小秘密的人!”阿尔宾朝他伸出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朋友……
小黑的心 颤了颤,难以置信却又小心 翼翼地握住他温暖的手。
“我愿意。”
“好耶!”阿尔宾一把 拉住他的手,兴奋不已。
他拉着小黑坐到床上:“我们 今晚一起睡吧!”
“可是我……”
阿尔宾不容拒绝地说:“不行,我可不会让我的朋友一个 人去睡干草垫,除非你带我一起。床和干草垫,你选一个 吧。”
小黑只好乖乖就范。
他躺在阿尔宾身边,忽然有一种自 己在做梦的感觉。
真的会有一个 人不将他视作家畜,而是平等地看待他,还愿意与被烧伤的他成为朋友吗?
他侧身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入睡的身影,他从没在这个 角度注视过阿尔宾,也正因此,他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这是他的朋友。
他在心 中默念这个 奇特的温暖的词汇,身体的疼痛都被他遗忘。
不知多久以后,他也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次日。
尽管受了伤,可小黑今天还是要去做工。
他的工作地点 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地下 室,可他的心 底却一点 不觉得压抑。
他只想快点 完成这些繁重的工作,然后回到塔楼的房间里。
他苏醒时阿尔宾还睡着,他不知道对 方醒来后会不会后悔,他退怯却又迫切地想知道这一点 。
旁边的奴隶看出他今天似乎心 情不错,啧啧称奇。
“你怎么被打了还一点 也不沮丧。”
小黑没有回应他,他并不打算将阿尔宾的事告诉任何人。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询问道:“食罪者究竟是什 么?”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那 个 奴隶解释道,“食罪者就是负责吞噬大家罪孽的人。”
荆棘城是罪恶之都又是神弃之地,这里没有神殿与神官,他们 即使 信仰神明也无法 前往神殿参加祭仪,不会被神明庇佑,无法 彰显虔诚,因此他们 也十分担心 死后充满罪孽的灵魂无法 前往神国,会受尽折磨。
于是,食罪仪式就诞生了。
收了钱的食罪者会在葬礼上吃下 放在尸体上吸收了死者罪孽的面包,那 份罪孽就会转移到他身上,从而让死者的灵魂得以净化。
而食罪者则会成为罪孽深重之人,永远无法 进入神国,因此只有穷困潦倒或者走投无路之人才会去做。
通常来说,食罪者只会在葬礼上出现。
可是在七年前,这座城堡的主人濒死一次,幸好请到了治愈神殿的神官前来救治。
但自 那 以后,他卧病在床,时常觉得死神已经盯上了自 己,便对 自 己的身后事格外在意。
他自 知罪孽深重,对 死后的世 界充满恐惧,认为那 些已经罪孽缠身的食罪者无法 容纳他的罪,担心 自 己死后灵魂无法 得到完全 的净化,也认为自 己这种档次的人不应该和平民使 用一样 的食罪者。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 婴孩。
一个 纯白的,还没有犯下 任何罪孽,并且还是个 痴傻的婴孩,在他看来简直是完美的罪孽容器。
他将那 个 婴孩作为自 己专属的食罪者饲养起来,每日让管家盯着那 个 孩子吃下 罪孽面包,不断重复仪式,通过这种方式日渐转移自 己的罪孽,也减轻了他对 死后世 界的恐惧。
别人只是葬礼上举行一次食罪仪式,而他天天都做,他坚信他的灵魂一定是最纯净的。
“那 孩子一定吸收了太多的罪孽,之前负责照料他的两个 奴隶都死了。”奴隶怜悯地看了一眼被发 配去照顾食罪者的小黑。
在他看来,小黑也活不了太久。
寻常人认为食罪者身体里遍布罪孽,会牵连到身边的人,因此都对 于食罪者避而远之。
小黑并不在乎牵连,听到这些,他只想到阿尔宾每天晚饭时会吃下 所谓的罪孽面包。
那 是要让阿尔宾承载的罪孽。
他猛地冲回塔楼,管家已经打开了大门,正将一块看似无害的白面包交给阿尔宾,催促对 方吃下 去。
第20章 晋独发
见状, 小黑顿时炸毛,如同一只离弦的箭,猛地 冲上前去, 从身后撞开了傲慢而立的管家。
管家听到了哗啦作响的镣铐声 ,正回过头来, 却被撞倒在地 ,那片白面包也从他手中飞落出去。
“你这该死的小奴隶!”管家扶着腰,怒不可遏地 站起身来, 凭借着成年人的体 型优势, 狠狠用脚踢着小黑的身体,宣泄自己的愤怒。
小黑趴在地 上, 身体 因疼痛蜷缩起来,还不等他反抗,猛烈的攻击接连不断地落到他身上,他一手 护着脑袋, 龇牙咧嘴地看着那块掉在地上的面包,另一只手 伸出去要去触碰。
管家以为他是肚子饿了两天想要抢食, 一脚踩住他的手 :“好吃懒做的家伙!”
阿尔宾却已在此时扑上去,护住小黑的身体 。
管家的脚便 因此踢到了他身上, 阿尔宾幼小的身体 颤抖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管家停止了动作, 有些后怕地 退后了半步。
他心中忌惮, 冷静些许。
若是这个作为容器的小鬼出了事,在家主 之前死了, 那可就麻烦了。
说不准那些罪孽又会回到家主 身体 里,毕竟以前的食罪仪式一方已经是死者了, 可不会有这种顾虑,这小鬼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就难说了。
家主 一再叮嘱他不能让这个小鬼死。
他骂骂咧咧道:“小疯子与小傻子。”
他恶狠狠地 骂了小黑几句,却因投鼠忌器,没敢再像刚才那样动手 ,只是拾起地 上的白面包,再次递给阿尔宾,命令道:“吃下去!”
阿尔宾转过头来,伸手 接过白面包。
小黑顿时猛烈挣扎起来,却被阿尔宾压住。
管家眼见着傻子男孩埋着头吃白面包,再抬起头来时面包已经没了,嘴里在还在咀嚼,他这才冷哼一声 ,转身离去。
厚重的大门再次被锁上,黄昏时暗淡的光线从窗口洒落进来,房间里就像一个逐渐冷却下来的壁炉,光线变得愈发昏暗,气 温也逐渐降低。
听到外面没了声 音,阿尔宾才从小黑身上下来。
“呼——”他长舒一口气 ,疑惑地 望向 小黑,“你刚才是怎么了呀?你是不想让我吃那个面包吗?”
因为没能阻止他,小黑沮丧地 攥着拳头,闷声 说:“那个面包不能吃……”
“锵锵!”阿尔宾摸出本该被他吃的白面包,狡黠一笑,“我没吃哦!刚才是骗他的。”
他本来就觉得管家每次都盯着他吃面包很奇怪,刚在小黑突然冲进来打断,还一直想去抓面包,他隐约猜到面包可能有问题,就没真吃。
小黑顿时松了口气 。
阿尔宾疑惑地 打量着这块不论怎么看都没有异样的面包。
“这个面包到底有什么问题呀?难道上面有毒药?可我似乎吃了好几年……”
“这是罪孽面包。”小黑将 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食罪者、食罪仪式、罪孽面包、带来不幸、被众人避而远之……
阿尔宾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呀。贵族们的想法真是奇怪。”
他沉吟着思索起来。
小黑紧张又担忧地 看着他。
“他们把罪都转移给你了,你会出事的。”
据说食罪者的下场都很糟糕,而且都活不长。
可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掉阿尔宾身上的罪孽。
或许用 火可以净化,可那也是死后的事情了。
他厌恶那些傲慢的贵族,也他不希望自己唯一的朋友会因此而死。
“你……”他脑中冒出一个办法,“你也把罪转移给我吧!”
反正他是一个已经被神明认定 有罪的奴隶,罪多一点少一点都一样。
阿尔宾被他出乎意料的提议震惊了,伸出手 指戳了戳他的额心。
“大笨蛋!”阿尔宾努起嘴,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那我岂不是和那些讨厌的家伙一样了么?”
小黑呆呆的,像一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黑犬,坐在地 上颇有些委屈道:“我是自愿的,如果你的罪太多,你也会像其他食罪者一样下场凄惨……”
“笨蛋!笨蛋!笨蛋!”阿尔宾开 启连环戳,明亮的红瞳气 愤地 看着他,“再说了,神明应该也不是这样的笨蛋,什么转移罪孽嘛,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他们糊弄过去。”
“是这样吗?”小黑将 信将 疑。
“当然啦!”阿尔宾说得底气 十足,“你难道觉得神明都是笨蛋吗?”
“肯定 不是。”因为母亲信仰神明,所以小黑对 神明也同样十分敬仰。
他虽然早早就在社会底层劳动,但阅历不足也没什么人教导,很快就相信了他的话,被安抚下来。
阿尔宾却心虚地 瞥开 眼睛。
说实话,对 于罪孽面包什么的,他心里也没底。
神明的确不是好忽悠的笨蛋,可是神明里有坏蛋,说不定 有神故意使坏呢。
这和烧伤不一样。
烧伤在阿尔宾的认知中只是一种伤势,是他能理解范围,所以他能理直气 壮地 反驳。
可是罪孽面包这种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无 法理解和解释。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和神明,说不定 这个面包是真的呢。
而且小黑说食罪者下场凄惨,尽管他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能去当食罪者的人本来境况就不好,但他又想到了自己在漫画里的命运,确实很惨。
完蛋,这个罪孽面包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心中打起鼓,完全不敢食用 这柔软的白面包。
可就算他以后都不吃,他也已经吃了好几年,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会不会波及到小黑?
想到小黑提及的两个死去的照料者,阿尔宾心中慌乱,不知所措。
他不希望给身边的人带来不详。
在他走神之时,小黑正担忧地 打量着他:“你受伤了,都是因为我。”
他明确地 感受到趴在自己身上时,阿尔宾也被踢了一脚,当时身体 颤抖着。
他经常挨打已经习惯了,恢复力也强,被打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阿尔宾恐怕从来没被人打过。
若不是因为他,阿尔宾也不会受伤。
他心中漫上自责的情绪,很快就淹没了他整个心灵。
阿尔宾感觉到了他语气 里的不对 劲,连忙道:“我没事啦,都没出血,和摔了一跤差不多。”
“倒是你。”阿尔宾把话题抛回去,皱起眉说,“你被他踢了好几下呢,快让我看看伤口!”
阿尔宾撩起他的衣服,一片晦暗的淤青赫然映入眼帘,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自责的情绪不断翻涌上来,双眼被泪花氤氲。
“都是因为我……”他哽咽着。
是他将 不幸带给了对 方。
若不是为了阻止他吃下罪孽面包,小黑根本不会受伤。
“不是的!”小黑大声 反驳,他握住阿尔宾的手 ,脱口而出,“我很高 兴你能让我成为你的朋友,所以不要自责。”
说完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忽地 抽回手 ,整个人紧张兮兮,快要缩成一团。
他小声 补充:“如果你不想我做朋友也可以的……”
阿尔宾“噗”地 笑出声 ,他反握住小黑的手 ,噙着泪花扬起笑容:“当然是朋友啦!难道你还想后悔吗?”
“是、是么?”小黑的耳朵动了动,但阿尔宾还是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让我自责,所以你也不可以自责哦!”阿尔宾凑过去,拨开 对 方凌乱的刘海。
杂乱的黑发之下,一双青空般的蓝眼睛正目不转睛地 盯着他,左眼下还有一枚小小的泪痣。
当两人的目光毫无 阻碍地 对 上,小黑立刻别开 眼,似乎还不太适应。
阿尔宾倒是眼前一亮,赞叹道:“好漂亮的眼睛呀!像是天空一样的蓝色。”
“像么?”小黑有些疑惑,“天空不是灰蓝色的吗?”
小黑并不经常看到天空,再加上荆棘城的天气 一向 不太好,天空时常被阴云遮蔽,也谈不上漂亮。
阿尔宾摇摇头:“是那种超级蓝的晴空!等下次出现那样的天空,我一定 要带你看看。”
阿尔宾帮他把头发别到耳后:“眼睛要露出来哦,不然会影响视力的。”
“我来给你处理伤口,痛的话可以说哦。”他释放出魔力,白色的魔法粒子在他的控制下渗入小黑的身体 。
拨开 头发,小黑的视野顿时宽阔起来。
他惊愕地 看着阿尔宾当面使用 魔法,疑惑道:“不用 蒙住我的眼睛吗?”
“因为我相信小黑不会告密的。”阿尔宾嘿嘿一笑,“怎么样,我会魔法哦,超酷的吧!”
望着那亮晶晶的眼睛,小黑用 力点头。
他犹豫着说出口:“其实,我昨天也偷偷看到了。”
“没关系啦。”
“那……”小黑吞咽着唾沫,“我之前也一直有在偷偷看着你。”
“欸?”阿尔宾一脸疑惑,“有吗?”
“那个小黑屋里有几个窥孔,我一直通过那个看着你。”
阿尔宾恍然,神色诡异起来。
正当小黑以为他要生气 的时候,阿尔宾支支吾吾,很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有用 风魔法窃听你,本来只想确认一下我隔壁是什么人,但你一直不说话,我只能听到你的呼吸声 。”
小黑愣住。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许久问道:“……好听吗?”
被他这么问,阿尔宾也怔松片刻,迟疑着回复:“应该算是好听吧?我一直一个人,但自从能听到你的呼吸声 ,就感觉像有人陪伴着我一样,特别安心呢。”
阿尔宾天真烂漫地 笑起来:“我从那时候就想和你做朋友了,你能答应我实在太好了!”
“我也很高 兴……你要喜欢,以后也可以继续听。”尽管心里怦怦跳着,但小黑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 ,不让自己的呼吸太急促。
阿尔宾歪了歪头,他总觉这样显得自己好像有点变态,不过对 方没什么意见的话,应该就是没问题啦。
“嗯,你也可以一直看我哦!”
之后的日子,他们一起生活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小黑去地 下室的时候,阿尔宾就在房间里练习着魔法,暗属性可以制造小小的幻术,骗过管家。他自那天后就没再吃过所谓的罪孽面包了。
虽然有了小黑的陪伴,没有像之前那么寂寞了,可阿尔宾还是时常会想起父亲他们。
他想到了他们那天一起吃的烤苹果。
“好想吃烤苹果啊……”他呢喃着,坐在床上抱紧自己的身体 。
白天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但到了晚上就热闹多了。
“小黑!”听到熟悉的声 音,阿尔宾立刻到挂毯那里迎接黑发男孩,他探着脑袋嗅了嗅,满意地 笑了笑,“很好,今天没有受伤,让我再来试试解开 你的镣铐。”
小黑则先把自己的带回来的食物交给他。
主 人们吃完饭之后,佣人们就可以分食主 人们的剩菜。由于贵族间一向 讲究暴食,餐桌总是摆满了满满当当吃不完的食物,佣人们往往也会吃得不错。
只不过城堡里有那么多佣人,轮到最底层的奴隶时已经多少食物了。
以前小黑不怎么在乎食物,他带着口笼吃东西很慢,因此抢了也没用 。
但是现在,和阿尔宾成为朋友之后,他会努力多抢一些食物回来。
阿尔宾也把自己那份食物拿过来,两个人一起享用 了晚餐。
阿尔宾继续处理起小黑脚腕上的镣铐,镣铐的锁和他最初预计不太一样,不适合他印象里那种齿状的钥匙,也不是一下就能撬开 的,而是像螺母一样的结构。
“试试我这次的成果!”阿尔宾展示着自己用 土魔力制造的钥匙,对 准锁孔,一点点旋转。
咔哒一声 ,螺丝抵到了金属,阿尔宾瞬间激动地 拨开 镣铐。
“成功了!”阿尔宾激动不已,拉着他蹦蹦跳跳,带他感受不被束缚的双脚,又帮他把类似结构的口笼也解开 。
他第一次在毫无 遮挡的情况下看清小黑的模样。
出乎他的意料,小黑长得酷酷的,还有尖锐的犬齿,有种锐气 ,长大后一定 很受欢迎。
相比之下,阿尔宾觉得自己的长相有点太乖了,虽然很容易讨老师家长们喜欢,但他也想尝试当个酷哥呀。
“谢谢你,小白。”小黑摸了摸脸颊,甚至还有些不习惯。
“小黑,我们一起逃走吧!”阿尔宾兴致勃勃对 他说道,“我今天听说老家主 病逝了,之后要准备葬礼,到时候会有好多人过来,人多眼杂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他靠着听佣人们的闲聊,甚至摸清了一些守备情况。
自己一个人的话,他留在这里也无 所谓。
可他无 法容忍小黑每天都被奴役着,他打算找机会带小黑一起逃跑,并一直为此准备着,还利用 风魔力望风,出去探过路。
现在的他还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好。”小黑毫不犹豫地 答应下来,坚定 道,“我们一起逃走。”
他一定 要带阿尔宾离开 这里!
-
城堡的主 卧里,老家主 已然病逝。
在老家主 尸体 的额头上有一个神秘的魔法阵,魔法阵上方悬着一块白面包。
旁边一位由家族供养的魔法使正在施展某种魔法。
这正是七年来每日就要举行的食罪仪式,不过再过些天,等葬礼结束后,这样每日任务也将 结束。
城堡的新主 人观赏着手 指上的家主 戒指,一瞥拿着白面包打算去塔楼的管家,恍然想起塔楼上还养着一个孩子。
他漠然开 口道:“等葬礼结束后,把那个已经没用 的孩子处理了。”
他距离死还远着呢,不打算养着那么一个孩子。
食罪者而已,要多少有多少,他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新的婴孩。
管家应声 接下命令。
第21章 江家表
原时间 线, 郁金香王国。
一波接一波的魔物潮终于停歇,爱德华长舒一口气,肩膀耷拉, 双臂垂落,整个 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从城墙上走下来, 快累瘫了。
“啊……终于 结束了……国王陛下守卫的西城门应该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趁着周围没有其他人,不会影响形象,他有气无力 地瘫下来, 活动着 酸软的肩膀, 充满感慨地长叹。
“多亏有你在,只有我的话可忙不过来, 哎,要是雅克也在就更好 了,上次大战的时候我们几个 配合——”
话还未说完,他就面 色一变,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瞥向走在前方的泽曼,对方果然停住了脚步。
轻晃的雪白长发遮挡住了泽曼的神情, 但爱德华知道,听到这个 名字的泽曼不会好 受。
“抱歉。”他连忙说道。
泽曼什么 都没说, 只是继续朝前走, 从阳光下走进幽暗的楼梯里,他被光辉笼罩的身形逐渐没入未知的黑暗深处。
爱德华跟在他身后 , 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身为 你的誓约骑士,雅克他到底怎么 死的?”
上次见面 的时候他问了一嘴, 因为 当 时泽曼状态不太对,得知雅克死后 他没继续问下去。
可他无法想明白, 是谁杀死了雅克?
作为 泽曼的誓约骑士,雅克的实力 同样不容小觑,一般的魔物 根本奈何不了他。
雅克之死又是什么 时候发生的事?
他上一次见雅克是两年前了,那时的雅克为 了调查某件事开始全大陆游历。誓约骑士长期离开效忠之人,这本就是件极其奇怪的事。
泽曼没有回答爱德华的问题。
还是被瞒在鼓中的爱德华心中无奈,又问:“难道他也像老 教皇一样,死在了荆棘城吗?”
这一次,泽曼轻声回应。
“是。”
爱德华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老 教皇之死与那头神秘的魔龙有关,既然雅克也死在荆棘城,恐怕也和魔龙脱不了干系。
他担忧地望向泽曼。
如此一来,恐怕泽曼与那头魔龙注定不死不休了。
不知为 何,他心中弥漫着 不祥的预感。
眼见泽曼还打算去其他城门处理未尽的事情,爱德华阻拦他:“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本就是我麻烦你的帮忙,收尾的工作交给 我吧,你现在回去还能和小阿尔宾一起吃午饭呢。”
泽曼望向他,猩红的眼底映射出一丝还未消散的悲伤。
“去吧去吧。”爱德华朝他招招手,“调查魔物 为 什么 会发狂这种事就交给 我吧,我有预知能力 ,不会出事的。”
泽曼衡量一番,点头应允。
和爱德华分别,泽曼走在安宁祥和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身上,看着 没有受到魔物 波及的市民们,他恍然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他应当 算是保护住了什么 了吧。
回到旅馆,他感受到了帕德玛浓烈的魔气,不由 得蹙起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
幸好 神官们都被召集走了,不然这份魔气早就被人发现了。
泽曼本以为 会得到阿尔宾的热情迎接,推开门却是一片寂静。
他看到阿尔宾穿着 外出的装扮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枕头旁躺着 同样不省人事的翡翠。
而帕德玛却披散着 粉色的头发坐在一旁,满是自责与痛苦地将脸埋进手掌里。
——阿尔宾出事了。
-
一年多前,荆棘城。
葬礼的日 子到来了。
身在高塔上的阿尔宾听着 外面 传来的各种声音,转头再次和小黑核对一遍逃跑计划。
“我们今天晚上就走,下葬之后 有晚宴,我们趁着 这些宾客们离席的时候逃出去,那时候人多眼杂,佣人们也都用餐去了,是个 好 机会……”
他还说了些自己知道的守备情况,心里十分紧张。
“荆棘城西区是富人区,巡逻比较严密,很容易抓到我们,我们最好 去东区,听说那边治安比较差,根本看不见巡逻官……”
小黑逐条听着 ,朝他点点头。
除了路线和时机之外,阿尔宾还有一事比较担忧。
因为 常年被养在塔楼上,没出去活动过,他的体力 什么 都不太行,和小黑一比差远了。
这点也是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力 量没这么 差的。
他心想,以后 可得着 重锻炼一下这方面 ,不然到时候都没办法把爸爸从火场里拖出来,那可就糟糕了,他的魔力 还做不到浇灭那么 大的火。
不过眼前,他担忧的是怕自己给 小黑拖后 腿。
“要是逃跑的时候我跟不上你,你就一个 人走,别管我。”阿尔宾自信满满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上次管家都不敢打我呢,倒是你别被他们再抓到了。”
小黑却猛地摇摇头,定定地对他说:“我要带你一起走。”
“可是……”阿尔宾还想说什么 ,小黑却突然将他背起来。
“抓好 了。”
阿尔宾惊呼一声,害怕摔下去,下意识搂住小黑的脖子。
小黑背着 他在房间 里跑了几圈,尽管背了一个 孩子,但他还是气息平稳,背得稳稳当 当 。
他闷声说:“我力 气大,可以一直背着 你跑。”
阿尔宾趴在他肩膀上,不知为 什么 有点开心,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笨蛋!”
小黑一头雾水,他反驳道:“小白才是笨蛋,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阿尔宾呆滞,他竟然被憨憨小黑叫了笨蛋。
“什么 嘛,明明小黑才是笨蛋!”他故意在小黑身上晃来晃去。
“不,小白是笨蛋!”小黑下盘稳健,纹丝不动。
“反弹!”
“反弹无效!”
……
两个 人拌了会儿嘴,阿尔宾心里紧张完全消失了。
他把脸埋在小黑肩膀上,超满足地低声道:“能遇到小黑真 好 。”
幸好 他不是一个 人。
小黑耳朵红了红,别过脸。
阿尔宾从他身上下来,仔细地给 小黑戴上改装过的镣铐和口笼。
为 了避免被察觉,镣铐取下来之后 就稍作改动,看起来还是扣着 人,但是需要的时候轻松就能挣脱,卡不严实。
“今天也要注意别受伤哦!”阿尔宾挥着 手送他离开。
待小黑走后 ,阿尔宾再次陷入等待。
他望着 高处窗户外的阴云密布的天空,满怀期待地畅想起来。
从这里出去之后 他要和小黑一起生活,再试着 找找翡翠,然后 等到自己八岁那年,从森林里捡回来一个 泽曼爸爸,继续去认识帕德玛哥哥他们。
他正想着 ,大门上的锁传来动静。
阿尔宾转过头去,看到是管家带了一个 健壮的男佣进来。
自从上次被小黑撞了一下,那之后 管家每次过来都会带个 打手以防万一。
现在还不到晚餐时间 ,管家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带他走。”管家自然也没过问一个 傻子的意见,直接指使着 男佣把阿尔宾拽走。
今天是葬礼,阿尔宾知道自己在葬礼上还有一顿面 包要吃,因此并不奇怪管家的出现,也没什么 都做,直接被带去葬礼现场。
追悼仪式现场,有不少 穿着 黑色礼服戴着 黑色礼帽,挂着 悲伤神情,默默低头凝视前方的端庄贵族和富商,穿着 米白色亚麻衣着 的阿尔宾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被领到尸体面 前,尸体额头上有一个 奇怪的魔法阵,魔法阵上面 有一块白面 包。
一个 穿着 法袍的男人嘴里正神神叨叨地念着 什么 追悼词。
“吃下去。”管家对阿尔宾说。
阿尔宾取下那块白面 包,低着 头窝在角落里假装吃掉白面 包。
其他人不会在意他,更不会去直视他这种不祥之人。
管家也不打算让他这种身份的人在这里久留,看阿尔宾吃完之后 ,他立刻就把阿尔宾带出去。
阿尔宾心中也松口气,激动起来,只要回到塔楼,晚上就能逃跑了。
然而,管家却并没有将他带回塔楼。
管家将他带出了城堡大门,门口停着 一辆装着 铁笼的货车,旁边站着 一个 市侩的男人。
阿尔宾意识到不对劲。
“把他带走吧。”管家高傲地对奴隶贩子说道。
奴隶贩子恭顺地点头:“您是老 主顾了,这小奴隶我就按平时的价格买下来,绝不压价,您以后 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管家又赚了一笔。
新家主让他把人处理了,一个 不吉利的傻子,留下来当 佣人都没人要,杀了也浪费,还是卖了最划算。
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阿尔宾意识到自己被卖了想要逃跑,可他忽然想到小黑。
如果自己跑了,肯定会牵连到小黑,那小黑就不能逃走了……
而且周围还有那么 多魔法使和守卫,他现在就算跑也跑不掉。
他咬着 腮帮子,努力 克制自己不露出害怕的表情,被奴隶贩子关进笼子里,带回据点。
他心想着 ,幸好 他已经把逃跑路线都告诉小黑了,就算自己被抓,小黑也一定能逃出去。
路上,奴隶贩子拍着 牢笼,心情极好 地说:“这个 小食罪者我可得卖出个 高价。”
他的搭档打手诧异:“小奴隶能卖什么 价?食罪者也有的是穷人抢着 当 ,一点也不值钱,谁会买回去白白养着 。”
奴隶贩子得意道:“那些穷光蛋的食罪仪式怎么 能和富人一样,我要给 富人们创造需求,让那些富人也竞相养起食罪者,这样以后 小奴隶也不愁没销路了。”
打手忍不住问道:“那你说这食罪仪式真 有用吗?没用的话他们可会让你吃不了兜着 走。”
“神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要是魔法使随便施点魔法就能转移罪孽,那神殿的神官们早就拿这魔法赚得盆满钵满了,哪轮到的这种贵族家饲养的魔法使。神官们可是这世 界上最会赚钱的一群人。”
“这倒也是……”
“是真 是假无所谓,只要有人信,咱们就能赚钱。”他阴险道,“我得想办法游说贵族们,就是得奢侈地养着 一个 小食罪者,才能展现贵族与平民的与众不同,他们准会为 此心动。”
贵族们一直在极力 从各个 方面 彰显自己与平民的不同,这正是个 好 路子。
阿尔宾听到他们的话,心里顿时燃起气愤的火焰。
这个 奴隶贩子竟然还打算去坑害其他人!
人贩子好 可恶!
就没有法律能惩治这种坏蛋吗?
但他又想到,这里是罪恶之都,而且贩卖奴隶都如此光明正大,恐怕真 的没有法律能处置对方。
他咬着 唇思索起来。
怎么 才能让这样狡诈的商人听话呢?
他又想起了之前的课题,也想到了那个 靠着 血腥手段让国内贵族噤 若寒蝉的暴君苏坦莱,若有所思起来。
-
所谓的据点是个 像牢房一样的地方,铁栅栏后 面 还有很多和他一样被卖做奴隶的人,大概有六七个 人,他们蜷缩在角落里,或是蹲坐在地上,身上的衣物 破烂不堪。
看到有新人来,他们或是死气沉沉地投来一瞥,眼里满是疲惫,或是不忍地叹着 气,为 他的命运哀叹。
阿尔宾第一次见到这么 多奴隶,他看着 这些人的神色,心中燃起了一股强烈的逃跑欲望。
要逃!
不仅他要逃,还要让这些人也逃出去!
来都来了,怎么 能不带着 大家一起走呢?
一回生二回熟,阿尔宾很快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趁着 奴隶贩子不在,他开始和其他奴隶搭话。
搭话十分顺利,大家基本都是被拐卖或者被陷害来的,本来就想着 逃跑,只是一直苦于 没有机会。
经过几天的相处,阿尔宾逐渐和他们混熟了,正和他们商量着 逃跑计划,这可比城堡好 逃多了,稍微麻烦的是大家手背上的奴隶烙印,要是被发现有这个 ,很快就会被抓回来。
不过这个 对阿尔宾来说也不是问题,为 了给 小黑治疗,他自己琢磨出了治疗这种烧伤烫伤的魔法。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 甩开打手们,以奴隶贩子的人脉,恐怕接下来会一直追捕他们,这可不是光有风魔法就行的。
他们正讨论 悄悄讨论 着 ,忽然听到外面 传来奴隶贩子暴跳如雷的哀嚎声。
“该死的小奴隶——”
那刺耳的叫声令人心生不安,平时每当 奴隶贩子暴怒,就是有人要被惩处的时候。
阿尔宾和其他奴隶纷纷抓着 栏杆朝外望去,接下来一幕却让他们惊愕万分。
阿尔宾看到了一道黑影,一道属于 狼的黑影。
敏捷的狼影从远处冲过来,扑到了奴隶贩子身上撕咬着 。
不,那不是狼,而是一个 人。
一个 浑身冒着 可怖黑气的黑发男孩扑到了奴隶贩子的身上,耀目的群青色眼睛闪着 凶狠的光,锋利的牙齿残忍地咬断了奴隶贩子的脖颈,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
阿尔宾心头一跳。
是小黑。
第20章 晋独发
黑发 男孩的神情充满愤恨, 如孤狼般他不顾一切撕咬着面前的奴隶贩子,鲜血溅上他的脸颊,圆形的瞳孔逐渐变化, 像兽瞳一样拉长,透出几分非人感。
他喉间冒出 低沉的野兽咆哮声, 从他身上冒出来的诡异黑气仍然维持着狼的姿态,仿佛一头附身在他身上的野兽,野兽的思维占据了他的大脑。
奴隶贩子的身体起先抽搐了 几下, 渐渐地也没了 声息。
旁边的打 手尚且来不及反应, 就见到 他凶恶地扑了 过来,就像在野外看到 同伴被猛兽袭击一样猝不及防。
如今回过神, 打 手也对那 狼影感到 恐惧,握着武器的手颤抖起来。
那 是 什么?
魔物?还 是 某种魔法?
无 论哪一种,都超出 了 他能应付的范围。
就在他被吓住之时,那 匍匐的野兽抬起头来看向他, 影狼也同样转过头来。
打 手的武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跌坐在地不断后退。
野兽环顾着四周, 目光锁定了 牢房。
牢房内的奴隶们纷纷噤声,大气不敢出 。
阿尔宾也屏住呼吸, 他注视着那 道溅满鲜血的身影, 直视着群青色的兽瞳,认出 了 那 是 小黑。
这极其血腥可 怕的一幕让他心脏猛烈跳动。
他说不上来那 是 什么情绪, 他并不为此感到 恐惧, 也不为此感到 兴奋,却感觉血液骤然在体内奔涌起来, 令他呼吸急促。
阿尔宾从来没见到 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骤然受到 这般冲击, 整个人心神恍惚,呆呆地站立着。
他瞪圆了 眼睛,视野被强烈的猩红与群青占据。
他隐隐从小黑的目光中察觉到 ,小黑是 来找他的。
但小黑远远望着他,似乎是 以为他被吓到 了 ,突然低落地呜呜叫了 几声,后退几步,似乎打 算就此逃离。
“等一下!”
阿尔宾将魔力具现化为刀刃发 出 去,切断了 牢房的门锁。
他一步步走向危险的黑发 男孩,颤着睫毛出 声:“小黑?”
野兽眼神晃动,似乎依旧留存了 些许意识,喉间发 出 低沉的嘶吼:“一起走……”
阿尔宾走到 跟前,不顾他满身的鲜血,猛地抱住他,抽泣起来。
“对不起,小黑。”
看着为自己而来的小黑,阿尔宾不禁想 到 ,虽然奴隶贩子是 个无 恶不作,令人想 处置而后快的坏人,但小黑原本可 以不用染上这份鲜血的。
都是 因为自己。
若不是 自己和 他约定好要一起走,自己失约了 ,小黑也不会来找自己。
若是 自己能早点带大家一起逃离奴隶贩子,那 么小黑就不用为此杀人了 。
若是 自己更厉害一点,有能力阻止这些事,有能力早些带小黑离开城堡,这一切也不会发 生 。
阿尔宾蹭了 蹭小黑沾着黏腻血液的脸庞,他的脸颊和 白发 上也沾染上些许不和 谐的血色。
他是 共犯。
他心绪不宁,双手依旧颤抖着,却抬手擦了 擦小黑的嘴角,又摸了 摸小黑身上冒出 来的大影狼,叉着腰扬起一个笑。
“好,我们一起走!”他声音也还 在颤抖。
影狼逐渐缩回了 小黑体内。
“不过你先等一下哦,我要先……”阿尔宾话还 没说完,小黑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目光紧紧盯着他,像是 怕他又不见了 。
但他抓了 一下,又像触电一样松开手,语气里透着不知所措的低落:“我吓到 你了 吗?”
阿尔宾愣了 一下。
“没有哦!”他拍了 拍仍在颤抖的胸脯,睫毛上还 挂着哭过的泪珠,却信誓旦旦说,“我本来就是 坏孩子呢,怎么可 能被这种场面吓到 !”
他反握住他的手,叹口气,一副拿小黑没办法的语气说:“我们一起来把 大家救出 去吧!”
他牵着小黑来到 牢房前,其他奴隶满脸惧意,贴着墙根远离他们。
阿尔宾心里嘀咕。
大人们怎么比自己还 害怕?而且小黑看起来这么可 爱,只比自己大一岁,和 自己一样是 小孩子,明明一点也不可 怕嘛!
看着两个血淋淋的孩子,奴隶们:……
“我来帮大家解开镣铐,去掉烙印,大家就和 之前商量的一样离开吧。奴隶贩子已经死了 ,之后不会找人来抓大家了 。”
奴隶们迟疑片刻,看着相处了 几天 的阿尔宾,他们对自由的渴望还 是 占据上风,陆陆续续来到 阿尔宾面前。
先被释放出 去的几个人看到 瘫坐在地的打 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立刻上前围殴起来。
还 有人扒起奴隶贩子的钱袋,一起瓜分那 些钱,其他人也立刻参与其中。
不过他们也给阿尔宾和 小黑留了 一份。
分完钱,他们相继离开。
阿尔宾回望了 一眼地上奴隶贩子的尸体。
死亡或许不是 唯一的方法,但在某些时候确实有用。
他好像有点明白苏坦莱为什么要那 么做了 。
他和 小黑也离开那 里,他们身上都是 血,怕出 去吓到 街上的人,先找了 条小巷子清理血迹。
阿尔宾用水魔法帮小黑清理皮肤上的血迹,并消掉小黑手背上的奴隶烙印。
烙印太 明显,之前在城堡里的时候他不敢轻易消除,原本就是 打 算等逃出 来之后再处理。
还 有小黑脖子上的金属吊牌项圈,这个现在也能解开了 。
阿尔宾一边处理,一边疑惑问:“你怎么找到 我的呀?”
“我发 现塔楼的门开着,就去问了 管家。”
“咦?”阿尔宾担忧起来,“笨蛋!你怎么自己不跑,居然还 去找管家问,幸好你现在逃出 来了 。”
他紧张兮兮地打 量着小黑:“那 你逃跑的时候被管家发 现了 吗?你没受伤吧?”
小黑迟疑了 一下。
“受伤了 ?!哪里哪里,快让我看看!”阿尔宾撩起他的衣服查看。
“没有。”小黑心想 ,死人应该不算发 现。
管家发 现了 ,但管家死了 ,所以就等于无 人发 现,完美逃脱!
他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对阿尔宾说:“没人发 现,我也没受伤,我是 藏在马车车底逃出 来的。”
“那 就好!”阿尔宾松了 口气,把 两个人身上血渍清理完,他心中激荡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这里还 有。”小黑指着他的脸颊后方。
“嗯?”阿尔宾尝试着用湿布擦了 擦,“还 有吗?”
小黑点点头。
阿尔宾鼓起脸,理直气壮地把 脑袋伸过去。
“没有镜子根本看不清,你帮我擦嘛。”
小黑如善如流地接过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就像在擦拭什么无 价之宝。
阿尔宾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群青色眼睛,想 到 了 之前的影狼。
“之前那 个大黑影是 怎么回事?是 魔法吗?”
“我也不知道……我找到 奴隶贩子的时候,听说他明天 打 算把 你送到 某个臭名昭著的贵族那 里,心里很生 气,然后就冒出 来了 。”
阿尔宾思索着:“黑色,也许是 某种暗魔法?现在还 能召唤出 来吗?”
小黑感受了 一下,摇了 摇头。
阿尔宾:“那 看来要情急时刻才能冒出 来,好酷哦。”
简直像动画里的能力一样呢!
“不过你用不了 也不要紧,我可 是 未来的全系魔法使 ,我会保护好你的!”阿尔宾昂首挺胸,志得 意满,“我未来一定会很厉害哦!”
孰料小黑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小黑执意说:“你比我小,应该是 我来保护你。我一定会努力变强保护好你的!”
他要保护好阿尔宾,不能让阿尔宾再被人抓起来。
想 到 这里,他眼里燃起斗志的火焰。
阿尔宾哼了 一声,很不服气:“我才不比你小呢!”
他可 是 堂堂转生 者!
虽然转生 前也是 个小孩子……
关于谁保护谁这件事,他们两个始终互不相让。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一起逃出 来啦!”阿尔宾兴奋起来,总算不用被关在那 个寂寥的小房间里了 ,小黑也用被人奴役和 毒打 了 。
只是 接下来,获得 自由身的他们两个得 互相扶持着在这座罪恶之都里活下去,阿尔宾对此很有信心。
他堂堂未来大魔法使 ,怎么可 能被眼前的困难难倒!
他们身上钱不多,不足以让他们吃喝不愁,首先要考虑的就是 住宿问题。
要是 附近有神庙还 好办,可 惜荆棘城是 神弃之地,阿尔宾那 被神殿争抢的天 赋也无 处施展。
“可 恶!”未来大魔法使 专业不对口,阿尔宾悻悻败退。
关于生 存方面,小黑倒是 有一些经验。
两个孩子走到 了 偏僻的东区,这里是 贫民窟,模样狼藉的他们融入这里没有任何引起异样的注视。
他们在路上听说有间屋子的主人今天 死了 ,便 找过来,打 算以后住下。
这是 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地处偏僻,但能看出 在主人死后已经被人洗劫过一番,里面基本上空空如也。
尸体倒是 还 在屋里,小黑正把 尸体拖出 来,他不让阿尔宾睁眼看。
阿尔宾没见过多少死亡,心里忐忑:“我们住这里真的可 以吗?”
小黑冷静道:“可 以,很多人都这么干。”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占了 他的屋子,我们帮他安葬一下吧。”
对于他的要求,小黑自然答应了 。
阿尔宾会魔法,几种安葬方式都好办,但为了 避免疫病,他还 是 选了 火葬。
趁着天 还 没黑,两人把 尸体烧了 。
阿尔宾像之前在太 阳神庙里看到 的那 样,闭着眼为屋主祈祷着。
两人又把 屋子收拾了 一通,天 色已黑,他们相依着睡下。
月上枝头,黑夜勾起深埋在心底的情绪,阿尔宾闭上眼就想 到 奴隶贩子和 火焰里的尸体,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的不安却像藤蔓般扩散开来,让他越想 越害怕。
爸爸……
他蜷缩着身体,深深思念着,在心里不断呼唤着父亲,眼泪忍不住冒出 来。
他努力告诉自己,只要再等一年多,他就能捡到 爸爸了 。
可 心里却始终无 法平静下来。
身旁小黑也没有睡着,他听到 了 阿尔宾呜咽的声音,不知所措,努力试着抱住阿尔宾。
“我会的多,力气也大,我明天 去找找要小工的地方,我们明天 换个住处吧。”
“我才不怕呢!”阿尔宾哼哼唧唧,“我只是 有点想 家人了 ,我的爸爸和 哥哥都超级好!”
小黑懵懵地说:“那 他们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阿尔宾表情耷拉下来,哀伤道:“都见不到 了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呢。”
哥哥活在前世,这个时间的爸爸他也还 不认识。
看他更难过了 ,小黑以为他的家人都死了 ,慌慌张张说:“我、我也很想 我妈妈……”
阿尔宾害怕触及到 他的伤心事,也赶紧打 住这个话题。
他们两个抵着额头,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带来的温暖,心里逐渐产生 一种力量对抗恐惧,他们呼吸交汇着缓缓睡去。
阿尔宾由衷庆幸,无 论是 之前来到 陌生 的异世界,还 是 这一次回到 陌生 的荆棘城,他身边始终有人陪伴着,让他不是 一个人面对这些。
他半梦半醒地呢喃着:“小黑,谢谢你陪着我……”
身旁之人握紧了 他的手。
接下来几天 ,他们也努力找到 些活干,为即将到 来的冬天 做好准备。
时值丰收的季节,大家都格外忙碌,不少地方都缺人,招童工的地方也不少,小黑在铁匠铺帮忙,阿尔宾帮一个酒馆里顶几天 缺,帮忙跑腿。
他长得 可 爱嘴也甜,很是 讨喜,经常能拿到 一些小费。
这天 ,阿尔宾领了 任务前去集市买东西的时候,在街上看到 了 一个黑袍人。
因为当初是 一个黑袍人发 动的魔法让他回到 过去,阿尔宾对穿着黑袍的人总是 格外注意。
荆棘城这种混乱的地方,鬼鬼祟祟披着黑袍的人可 不少,但今天 这个不一样。
他总感觉对方就是 当初那 个黑袍人,那 个和 老鼠一伙的坏蛋。
他灼灼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立刻开启风魔法追踪,却在风魔法的助力下闻到 了 浓郁的血腥味。
方向是 ……黑袍人出 来的巷子。
有人受伤了 !
阿尔宾立刻选择放弃追踪,率先冲进幽暗狭长的巷子里救人,他看到 了 地上的血脚印,显然是 黑袍人的足迹,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循着足迹找到 伤者,阿尔宾顿时震惊。
鲜血染红了 周围的地面,血泊之中躺着一个身上有多处刀伤的成年男人,似乎已经死了 。
这个人和 之前见过的苏坦莱好像,但是 发 色不太 一样,苏坦莱是 橙色头发 ,这个人是 棕发 。
不管这是 谁,阿尔宾还 是 蹲下来,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却隐约看到 对方的手指动了 一下。
阿尔宾眼睛一亮。
还 有救!
第45章 江家表(一更)
随着血液从体内流逝, 倒在地上的男人感到自己的思维变得 沉重,身 体逐渐失去了 感觉,只剩下一股深深的寒意从长满青苔的石墙上渗透进来, 让他浑身 冰冷。
他好似听到了死神迫近的步伐。
在濒临死亡之际,他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变得 茫然而无神,视野里 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虚无,耳畔却传来阵阵雷鸣。
这里 是神国 吗?
他并没有欣喜, 反倒感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愤怒。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他曾是郁金香王国 的王子, 幼时在神庙里 听闻了 雷神的事迹。
相传,在大 陆上的人们遭遇蛮族入侵时, 诸神纷纷现身 保卫了 人类,其中以雷神最为英勇,他的雷电能劈开苍穹,凡是经过之处都有电闪雷鸣, 他歼敌众多,骁勇善战, 威风凛凛,是正义、力量与 勇气的象征。
幼时的他深深信仰着这样如 同他父王一样英勇、贤明 、拯救众人的神明 , 将其视作自己的神主。
他曾想加入神殿, 成为一名英勇的战士。
就像玫瑰王国 的王子加入爱神殿,鸢尾王国 的王子加入太阳神殿一样, 同为王子的他也想追寻自己的信仰。
奈何他并非被神明 眷顾之人, 他的魔力天赋不足以让他成为一名神殿战士。
尽管如 此,他依旧没有舍弃自己对雷神的信仰。
他促使雷神成为信仰驳杂的郁金香王国 主流信仰, 他日复一日锻炼自己的体格与 力量,他按照教典所说 , 敲响亲手斩杀的恶人头颅向雷神祈祷,祈求雷神眷顾他的国 家,也祈祷自己能成为像雷神一样的战士。
就连雷神殿的祭司都认为他是最虔诚的信徒。
如 果不出意外,身 为王储的他会在未来继承父亲的王位,践行着雷神的教诲,努力成为一名英主。
他成王时一定会找雷神殿的祭司为自己加冕。
但意外悄然而至。
他的叔父勾结了 敌国 国 王和 国 内一些贵族发 动了 政变。
他的父亲则在出征平叛时被人暗害,大 量士兵因此阵亡。
接到消息的那天,他也被亲近之人背叛,沦为阶下囚。
而背叛他与 父亲之那些人,正是他所信仰的正义的雷神殿神官。
为了 所谓的利益,这些人颠倒黑白,以神明 的名义宣布反叛者叔父才是正义的一方。
鲜血在体内汹涌澎湃,愤怒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 熊熊燃烧。
背叛的刀锋深深地插入了 他的灵魂,撕裂着他曾经信任的一切,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 愤恨。
那就是神明 选中的神官吗?
身 陷牢狱的几年里 ,他持续不断地向雷神祈祷,祈求雷神惩戒那些背叛者。
太阳神、雷神、爱神……他向漫天诸神祈求,可在教典中保护人类、教化人类的诸神却无一回应。
可他只等到了 篡位者加冕继位、出卖国 家的消息,让他的心彻底沉入绝望之中。
待到篡位者王位稳固后,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雷神殿并未杀害他这个阶下囚。
他们将他放逐到了 神弃之地荆棘城。
所谓放逐,并非释放他,而是将他以罪犯的身 份卖给了 由大 贵族掌控的斗兽场,成为一名与 野兽搏斗的奴隶。
体格强健的犯人一向是斗兽场渴求的斗士,他昔日王储的身 份也成了 贵族们谈笑、下注的噱头。
而当他逃出斗兽场时,一位仇恨他的黑袍人找到了 他。
“去死吧,暴君!”
那样的憎恶毫无缘由,如 今的他只是个低贱的奴隶。
那毫无疑问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可纵使他身 强力健,与 魔法——这种神明 赐予的力量——相比,仍然相形见绌。
黑袍人在用魔法击败他之后,如 发 泄愤恨一般,以匕首不断扎刺他。
他也在那时看到了 对方黑袍下的着装。
是一套神官法袍。
神官、神官,又是神官!
他的愤怒如 同一道无法被遏制的洪流,席卷着他的整个灵魂,直至将他完全吞噬。
他对神明 虔诚无比,从小接受教诲,将教典视作真理,为人正直仁慈,不做罪孽之事。
可是为何神明 、神官却将他推入深渊,将他置之死地,夺走他的父王与 国 家?
若他的灵魂洁净,足以在死后升入神国 ,又为何会招致这般神罚?!
这世 上真的存在神明 吗?
就算神明 真的存在,却不曾降临,不曾拯救他,不曾保护他的国 家,不曾约束那些神官,与 邪恶同流合污,那他又为何要信仰那样的神明 ?
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一道道雷声震耳欲聋地响彻天空,低沉而压抑,好似他心中愤怒的咆哮,又像是雷神对他质疑信仰的回应。
他幡然悔悟,却为时已晚。
他快要死了 。
他能感觉到死亡对自己的拉扯,也无法动用体内的魔力。
可他心中充盈着不甘的情绪,他不甘就这么死去,不甘被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疯子杀死,不甘成为神官手下的冤魂,不甘让篡位者高坐王位。
他想活下去,想让心中的愤怒得 到宣泄。
他宁愿放弃进入神国 的机会,也要化作复仇的使者行走在世 间 。
他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做到这一切!
他从未如 此渴望活着,渴望奇迹降临。
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让他活下来,让他信奉魔物都可以!
在他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最后一次祈祷着。
“你还活着吗?别死呀!”
他逐渐涣散的意识骤然听到了 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
与 此同时,他感到一股温暖的、奇异的力量正在渗入他体内,像是一股柔和 的光芒穿透了 厚重的乌云,正在与 死亡争斗,将他拉回去。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锤击中,猛地跃动起来,难以置信。
是谁回应了 他的祈祷?
出现在体内的力量让他的双眼缓缓聚焦,白茫茫的视野逐渐褪去,凝聚在一头纯白的短发 上。
是一个白发 男孩。
他眼前飞舞着白色的魔法粒子,他的伤口正在飞速愈合,这毫无疑问是魔法,可他却并未听到任何吟唱的声音。
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些魔法使即使是发 个小火球都要吟唱一段,赞颂一番神主,只有一些了 不得 的大 魔法使可以做到缩短吟唱。
这个孩子是神明 吗?
他的心绪复杂起来,喉结滚动,有无数的话想说 出来。
“啊,有反应,太好了 ,你还活着!”
他细微的动作引起了 男孩雀跃的反应,这个孩子在为他还活着感到无比欢欣。
这个孩子是谁?
他不认得 对方,神话中也不存在一位幼年形态的白发 神明 。
在对方的治愈下,他逐渐恢复些许力气。
他如 闷雷般低沉的嗓音问道:“你是神明 吗?”
第46章 晋独发(二更)
阿尔宾努力给血泊中的男人治疗, 他这段时间也救治过不少人,但 还是第一次遇到伤势这么严重的人。
幸好经过这段日子以来的锻炼,他的治愈魔法现在也大有 长进。
不过他仍然觉得真正的治愈魔法肯定比自己厉害得多, 毕竟他到现在还不会 吟唱魔法呢。
听到对 方 的问话,他打量着棕发男人的状态, 看起来有 点憨憨的,不会 是意识模糊了 吧?
他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就会 意识涣散,然后就是被沉沉的睡意拉扯, 这个 人看起来情况不妙!
阿尔宾心中焦急, 连忙和对 方 交流起来,不让对 方 睡过去。
“神明?我当然不是啦。”
“是么……”对 方 眼 睛半阖起来, 语气低沉,“也对 ,二十多年来神明从未回应我的祈祷……”
看他神态不对 ,阿尔宾心中咯噔一声。
完蛋, 这不会 是个 死脑筋的信徒吧?荆棘城还有 这种人吗?
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呀。
“你别自暴自弃呀……”为 了 唤醒对 方 的求生意志,阿尔宾连忙改口, “没、没错!我是神哦!没想到居然被你发现了 !我现在命令你要好好活下去哦!”
棕发男人蓦然睁眼 看向他。
“你听到了 我的祈祷吗?”
“嗯嗯嗯。”阿尔宾睁着眼 说瞎话,“那当然啦, 我可 是神嘛!我就是听到了 你的祈祷, 所以找过来的。”
“……你叫什 么名字?”
“阿尔宾。”阿尔宾报顺嘴了 ,呲溜一下说出了 自己名字,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 劲, 慌慌忙忙找补道 ,“咳, 这是我隐藏身份在人类世界活动的名字,至于我叫什 么名字, 你不是知道 的吗?我就是你信仰的神呀。”
他哪知道 对 方 到底信仰哪个 神,索性把问题抛回去。
“雷神范德吗?”
“没错没错,我就叫这个 名字,很好,你很虔诚。”
原来这个 人信仰雷神呀。
为 了 增加可 信度,阿尔宾在施展治愈魔法之余,还竖起一根手指,用电魔法在指尖释放着噼里啪啦的电光。
全系魔法属性,就是好用!
黑压压的天空中,雷声轰鸣,让人心神不宁。
阿尔宾心中一突,还是说道 :“看,天空中的雷都是我在控制呢,你要是信仰我的话,就要坚持住,活下来,这可 是神谕!”
“神谕……我明白 了 。”
下一秒,酝酿许久的雷雨云降下倾盆大雨,把阿尔宾淋成了 一个 落汤鸡。
荆棘城的天气,就是如此变化莫测。
阿尔宾:……
幸好刚才已经糊弄过去了 ,棕发男人似乎并没有 质疑他的身份。
阿尔宾努力控制着雨水不落到棕发男人身上,又 放出一圈火焰维持温度,他知道 失血之后感觉很冷的,要是再淋雨那也太可 怜了 。
这里距离巷口有 点远,他叫人也没叫到。
又 治疗又 挡雨又 保温,他的魔力维持不了 这么大的消耗,体力迅速透支,咬着牙坚持了 一阵,身形却摇摇欲坠。
棕发男人支撑着坐起身来,阿尔宾慌慌张张地阻拦他。
“你别动呀!虽然止血了 ,但 你伤口还没好呢。”阿尔宾被吓了 一跳。
棕发男人倚着墙壁支起腿坐着,他打量身上已经愈合不少的伤口,嗓音沙哑:“不要紧,我会 用魔力加快痊愈。”
“诶?你也会 魔法?”
“不,我天赋不够,无法使用魔法,只是控制身体里的魔力流转能加快恢复,这是战士的技巧。”
但 他的话刚说完,就吐出了 一口鲜血,显得很没信服力的样子。
阿尔宾很不放心地待在他身边,一边恢复着体力和魔力,一边缓慢地治疗他。
棕发男人注视着蹲在面前 为 他治疗的白 发男孩,虚弱地询问:“倘若我信奉你,你会 保护我的国家吗?”
阿尔宾苦恼起来,这不是他能随便回答的问题,他又 不能代替雷神同意。
他想了 想,还是抽离了 伪装的身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保护国家这种事,求神或许有 用,但 与其 把希望寄托在不一定会 回应的神明身上,不如自己来做。”
他又 道 :“我不知道 你是什 么国家的人,但 我会 尽己所能帮助我遇到的人。”
棕发男人又 问:“倘若你神殿的神官做了 颠倒黑白 的恶事……”
“当然要狠狠收拾他们,让他们乖乖听话啦!还有 那些把别人变成奴隶的贵族!”阿尔宾忿忿道 ,“等我有 能力了 ,我一定要他们都去种地!不让他们再欺负人。”
毕竟都会 魔法呢,那么好的劳动力也不能浪费。
这个 世界能吃的食材种类太少了 ,昂贵的肉类就不说了 ,他想吃个 炸薯条,但 这里好像连土豆都没有 。
棕发男人若有 所思。
他沉默片刻:“你救了 我,你想要什 么呢?”
“嗯?”阿尔宾眨眨眼 ,“我没什 么想要的。”
他满眼 忧心:“你怎么会 伤得这么重,是那个 黑袍子的人让你受伤吗?他为 什 么要那么做呢?”
“是。”棕发男人低着头沉声道 ,“我不知道 他为 何要那样做,他是个 神官,也许……是奉了 神明的命令,神明想让我死。毕竟我从未被神明眷顾过,更被放逐到这种神弃之地。”
“神明的命令什 么的,也不用全部当真!神明里也有 坏蛋,就像人类一样。神谕是好是坏,应该自己去判断,而 不是盲目听从。”
“而 且……”阿尔宾摸了 摸他的脑袋,得意地挺起胸膛道 ,“谁说你不被眷顾,我不就是在眷顾你吗?”
棕发男人定定地直视着他,哑然一笑。
“你说得没错。”
他撑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你还没痊愈呢。”阿尔宾搀扶住他的手臂,实在放不下心,“我跟你一起走吧。”
“可 别随便跟着陌生人走啊,小神明。”棕发男人大手扣住他的脑袋,“不必担心,我会 没事的。我会 听从你的神谕,活下去,只有 活下去才能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他挣开阿尔宾的手,扶着墙壁向前 走去。
“那个 ……”看他恢复得还可 以,阿尔宾心虚地说出真相,“对 不起,之前 说我是雷神,那都是骗你的。”
棕发男人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来,深邃的目光望向他。
“我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不是雷神。”
他曾把有 关雷神的故事翻来覆去地看,也曾每日在神像前 祈祷,他知道 雷神是什 么样。
雷神是个 身材魁梧、肌肉健硕、雷厉风行的战 士,绝不会 长着如此可 爱的面貌,还贴心地为 他保暖避雨。
他看出来这个 孩子是为 了 激起他的求生欲才会 拙劣地假装神明,回应他的祈祷。
但 他心中却宁愿这个 孩子才是他信仰的雷神。
至少雷神从来不曾拯救他、从来不曾回应他的祈祷,而 这个 孩子做到了 。
神明想让他死,神官也想让他死,唯有 这个 孩子想让他活下去。
他不在乎这个 孩子到底是什 么身份,对 他而 言,这就是他遇见的小小神明,是降临在他身上的奇迹。
那是种奇妙的感受。
他的内心依旧燃烧着冲向敌人的怒火,但 他却感觉心底有 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拉拽他远离死亡,也让他不再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不在是被神明遗弃之人。
因 为 他得到了 小神明的眷顾。
他淋着雨离开那条奇迹发生的巷子,走到街上不久,斗兽场的人找到了 他。
他毫无反抗地跟着他们回到斗兽场,因 为 他知道 自己需要力量。
神明不保护他的国家,那就他自己来保护,神明不约束神官,那就他来约束!
-
阿尔宾看着棕发男人消失在雨幕里,放不下心地追了 上去,直到看到雨中有 几个 影影绰绰的身影把人接走了 ,才松了 口气。
等等,他好像忘了 问对 方 的名字了 。
这个 人到底是不是苏坦莱?可 是发色不一样,不是橙色,难道 是苏坦莱的亲戚?
接下来,阿尔宾继续他的日常。
过了 几天,他在酒馆里顶班结束,不得不去集市上碰运气,找点新的活。
在集市上,会 有 一个 人掌握着招工信息,大家都围聚着这个 人,期望抢到合适的活。
这个 人会 站在高 处的木桶上,朝着面前 拥挤的人群喊:“西区需要几个 泥瓦匠……”
“我!”
“我来!”
“我上次制革工家修过屋子!”
……
人们吵吵嚷嚷,高 举着手,大声喊出自己优势。
头领几乎认识这里所有 人,他挑了 挑几个 人出来,又 问了 几句,这几个 人便得到了 这份工作。
阿尔宾一开始还会 认真听一听岗位要求,考虑一下自己合不合适,后来发现自己总是抢不过其 他人,便不再想那么多,先抢了 再说。
可 个 子小,声音也不大,他喊了 半天总是轮不到他,只能努力凑到前 面去。
他挤来挤去,总算凑到了 木桶前 。
头领这时正喊着:“斗兽场招工,工资优厚……”
“我我我!”阿尔宾就像上课时听到老师提问自己会 的题目一样,高 高 举起手。
说实话,他还不清楚斗兽场是个 什 么地方 ,只偶尔听酒馆的食客们聊过几句,但 都是和押注有 关的,他听得云里雾里。
但 管他呢!先抢再说!
待遇优厚的工作肯定很多人抢,他也不一定能抢到。
然而 出乎他的意料,听到斗兽场招工,刚刚还七嘴八舌的人堆霎时间安静下来,一群人鸦雀无声,没有 一只手抬起来,显得阿尔宾的声音和手格外惹人瞩目。
头领低头看了 看他的,皱起眉。
“太小了 ……”可 他环顾一圈也没别的人选,“算了 ,就你了 。”
就这样,一头雾水的阿尔宾得到了 一份还不知道 干什 么,但 工资优厚的新工作。
直到走马上任,进入了 市中心那座圆形露天建筑,阿尔宾才知道 自己的工作内容是什 么。
——他要负责给魔物喂食。
斗兽场是供人们观看人类与野兽刺激搏斗的地方 。
与野兽搏斗的这些人通常是罪犯、奴隶、俘虏、流亡者,斗兽场内饲养着诸多猛兽,为 了 增加刺激性,还有 一些低阶魔物。
而 阿尔宾要投喂的,则是整个 斗兽场里唯一的一只中阶魔物。
相较于低阶魔物和野兽,中阶魔物已经具有 了 一定的智慧,因 此并不服从驯兽师的管束,具有 极高 的危险性。
阿尔宾拖着装有 生肉的桶,来到了 斗兽场地下室的囚室外。
这里面就是那只中阶魔物。
橙色鬃毛如同火焰般燃烧,对 方 慵懒地睁开眼 ,炯炯发亮的星芒瞳映照着阿尔宾的身影。
这是一只充满野性与凶猛的狮子魔物!
阿尔宾看他刚起床的样子,小声说:“狮子先生,吃饭啦!”
狮子看着他手里提着的小桶,嫌弃地咆哮:【这么点点给谁塞牙缝呢,难道 这个 幼崽也是这次的伙食?】
阿尔宾放下铁桶,连忙解释。
“狮子先生,不可 以吃我哦!我只是力气不够大,没把肉全部带下来。”
狮子危险的目光落到阿尔宾身上。
【哦?小家伙,你能听懂我的话?】他危险地眯起眼 ,利爪敲了 敲铁栏杆,【过来。】
第21章 江家表
因为刚才这只狮子还说要吃自己, 阿尔宾迟疑了一下,并 没有立刻上前 。
雄狮对他的磨磨唧唧感到有些不难烦,一巴掌挥开铁栅栏, 金属变形时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爪子勾住阿尔宾,提到面前 , 鼻子微微蠕动,嗅了嗅。
【魔物?怎么一股人味?】
“我 不是魔物。”被提起来的阿尔宾看在近在咫尺的巨大 狮脸,可怜巴巴的眨着眼, 说道, “我 只是听得懂魔物语而已。狮子先生会吃我 吗?”
【还以为是只高阶魔物呢。】雄狮失望地 松开爪子,嫌弃道, 【又瘦又小,吃着硌牙。】
他趴回原位,无趣地 张开血盆大 口打了个哈欠,粗绳般的尾巴轻微晃动。
【把肉都拿过来吧。居然只是个没成年的人类幼崽, 斗兽场那么缺人了吗?】
“我 也不知道诶,大 家好像都不愿意来做这个工作, 多亏如 此我 才能捡到漏!”他嘿嘿一笑。
得知雄狮不打算吃他,他又精神奕奕起来。
雄狮斜睨他一眼:【蠢家伙。】
其他人类当然是因为死亡率高才不愿意来。
“才不蠢呢。”
喂食槽也被破坏, 阿尔宾只能提着铁桶进到牢笼里, 再把里面的肉倒出来。
他“嘿咻嘿咻”跑了好几趟,总算把狮子一顿的餐食拿齐了。
他不在场的时候, 狮子倒也没跑, 仍旧慵懒地 躺在这里,等到饭备好了, 他埋着头吃起来。
雄狮撕咬着鲜血淋漓的肉块,喉间发出可怕的吞咽声。
阿尔宾在变形的栏杆外抱膝坐下, 他探着脑袋好奇道:“狮子先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逃出去呢?”
雄狮在进食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牙齿上也满是鲜血。
他并 未回复阿尔宾的话,只是低吼着:【你 不跑吗?之前 的几个人可是巴不得扔下桶就跑。】
阿尔宾茫然:“可是我 没有其他工作了呀,他们说我 只投喂一下狮子先生就可以了,没别的任务。所以我 正在看着狮子先生吃饭。”
这工作好轻松呀!
雄狮轻嗤,那些人分明 没觉得这小家伙能活着从 他这里离开。
阿尔宾托着腮继续看他进食。
“狮子先生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雄狮冷冷道:【被人类投喂,有什么好高兴的。】
阿尔宾更 觉得奇怪了,听起来狮子先生不是自愿在这里的,但是能出去却又不出去,这是为什么?
他看着雄狮血淋淋的吃播,忽然想到了前 些天吃到的猪血肠。
那是酒馆里的客人请他吃的,他带回去和小黑一起分享着吃,但说实话,他并 不喜欢那种 味道,吃着有种 浓厚的血腥味,里面的香料也不太够。
回忆起那个腥臭的味道,阿尔宾不由得皱起脸。
雄狮粗声粗气道:【小鬼,你 那是什么表情?害怕了就滚远点。】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难吃的东西。”
雄狮看着面前 一片狼藉的生肉,陷入了沉默。
阿尔宾又别过头,畅想起来。
比起异世界的一堆黑暗料理,他果 然还是想吃焦香四 溢的烤肋排、滋味十足的炒肉、汤鲜肉嫩的排骨汤、香喷喷的红烧肉……
想着想着,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雄狮不爽道:【小鬼,你 那又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好吃的东西。”
雄狮再次沉默下来。
【什么好吃的?】他该死的好奇心问道。
“很多很好吃的肉!”阿尔宾深深地 叹了口气,“不过我 现在也吃不到了。”
别说红烧肉了,他现在连吃肉都不容易。
雄狮投来不屑的目光。
【真是弱小的家伙,我 看你 们人类贵族倒是能吃到不少肉。】
阿尔宾哼哼唧唧,却无力反驳。
雄狮优雅地 用爪子扎起一块肉说道:【反正我 吃这种 肉也吃腻了,你 要是能给我 弄来人们人类吃的好吃的肉食,我 可以分你 一点肉。】
阿尔宾眼睛一亮,兴奋道:“真的吗?”
【当然。】
阿尔宾和雄狮一言为定 ,他回去后和小黑嘀嘀咕咕地 准备起来。
想要肉好吃,就得上调料,但是在这个世界,黑胡椒之类的调料可是奢侈品,绝对不是他们用得起的。
阿尔宾那点水平谈不上厨艺,不过小黑倒是很有想法,他能把阿尔宾的描述转为现实。
小黑,家务全能!
不过阿尔宾怕他担心,没敢告诉自己在斗兽场工作是给魔物喂食。
次日,阿尔宾用铁制的喂食槽,给雄狮来了一手铁板烤肉!
这个世界也时常吃烤肉,不仅在贵族间盛行,在一些太阳神信仰浓厚的地 方,平民也会选择食用烤肉。
有些牛羊肉直接烤着吃就不错,不过猪肉骚味大 ,还是蘸酱吃更 好吃。他们弄了一些平替的酱和果 酱,虽然在阿尔宾看来比不上原版,但也别具一格。
光是闻到脂肪加热后的香气,听到那滋啦滋啦作响的声音,雄狮已经食欲大 开了。
阿尔宾刚一给他准备好,他就迫不及待地 咬下去,结果 把舌头烫到了。
雄狮吐着舌头瘫在地 上,着急忙慌也没能把那块烤肉吃下去。
“狮子先生好像不适合吃热食呢。”阿尔宾憋着笑说道。
他以前 听说猫咪吃不了热食,没想到大 猫猫狮子先生也是。
【哼,我 可是魔物!别把我 和寻常的野兽相提并 论。】
他们魔物原本都是人类,凭什么吃不得人类吃的食物?
他就要吃!
阿尔宾只好帮忙把肉切开放凉,再一块块喂给他。
雄狮懒散地 趴在地 上,美 滋滋地 享受着人类投喂的烤肉。
他铁骨铮铮地 想道:虽然吃着有些不习惯,但偶尔吃一吃还是不错的。
他爽快地 分给了阿尔宾一块生羊肉。
“狮子先生真好!”
【我 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
吃饱喝足的雄狮显得颇有几分温顺,阿尔宾兴致勃勃地 问他要不要梳毛,他也漫不经心地 投来一瞥,随性地 答应了。
阿尔宾一边帮他梳着浓密的鬃毛,一边撸起大 猫,好不快活。
雄狮耷拉着眼睛,像是要午睡,慢吞吞问:【你 那个火焰,是魔法吗?】
“没错哦!”阿尔宾得意洋洋道,“我 还会别的魔法呢。”
想到雄狮送了他一大 块肉,阿尔宾决定 再给他来点别的服务作为感谢。
他变出一面水镜,又用可以制造幻觉的暗魔法在水镜上呈现各种 画面。
这可是他研究出来的电视机魔法!
但他也不知道该给一只魔物要看什么,就只放了些风景片。
看到草原的时候,原本慵懒的雄狮立刻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里的草原。
阿尔宾突然想到,狮子原本就应该是生活在草原上的,而不应该待在这种 暗无天日的地 下牢笼里。
他挥了挥手,暗魔法覆在囚室的地 面、墙壁和天花上,让地 面呈现出草原的模样,头顶呈现出天空。
不过他的魔法还不够厉害,范围不够大 ,也还不够逼真。
雄狮垂首看着地 面,星芒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开口道:【成王败寇,我 是因为输给人类,因为赌约的束缚,才会被囚在这里,无法逃出这个斗兽场。】
他在回复阿尔宾昨天的提问。
就算走出囚室,他也依旧无法离开斗兽场。
“赌约?”
【是我 的能力,在战斗中输的一方必须遵守赢家的规则,只有等我 死亡,赌约才会解除。】
他的目光从 草原上转移,望向阿尔宾。
【小家伙,你 的魔法天赋很厉害,或许有一天,你 能杀了我 。我 想在对决中死去。】
阿尔宾怔怔的。
他从 没想到,这是一头心存死志的魔物。
或许对狮子先生来说,只有死亡才是解脱。
雄狮打量着他澄澈的红瞳,忽然又改了口。
【算了,你 一个小不点,我 一声咆哮都能把你 吹飞。】
“我 会长大 的!”阿尔宾不服气道。
他原地 蹦了蹦,想展示自己才没那么轻飘飘。
雄狮轻嗤一声:【连人都没杀过的小鬼,等你 长大 不知道还要多久。我 倒是有另一件事要拜托你 。】
“什么事?”
【如 果 有魔物在斗兽场中战败死亡,我 希望你 能第一时间通知我 。作为报酬,我 可以每天给你 一块肉。】
阿尔宾不假思索地 答应下来,不过他很好奇雄狮为什么要提出这种 交换条件。
雄狮并 没回复他,反倒提起另一件事。
【你 过来。】
这一次阿尔宾乖乖走过去了。
雄狮突然用厚厚的肉垫爪子搓了搓他,又舔了舔,就像大 猫在给小猫舔毛。
阿尔宾抹掉他的口水,一头雾水:“这是在做什么?”
狮子撸人类吗?
【这里是猛兽半区,偶尔会有猛兽跑出来,给你 沾点我 的气味,不然当心哪天被咬死了。】他淡淡道,【别以为能和魔物沟通就高枕无忧了,那些低阶魔物可不会在意那么多,猛兽更 不会搭理你 。】
【你 既然和我 达成了交易,可别那么容易死了。】
阿尔宾扬起笑,蹭了蹭他的脸颊:“谢谢狮子先生!”
不过等他第二天过来时,雄狮用爪子扒拉着他,不悦道:【我 的气味呢?我 留下的标记怎么全没了?】
只剩一股狼崽子的味道了。
他满眼嫌弃。
阿尔宾恍然说道:“昨天沾了好多口水,我 回去后小黑说身上的气味很重,我 就洗了个澡。我 也我 没想到一点气味都没了……”
在狮子的瞪视下,他心虚地 小声说道:“但我 也不可能一直不洗澡啊。”
狮子甩了甩尾巴。
【啧,麻烦的小鬼。上来!】
他趴在地 上,示意阿尔宾坐到他背上。
虽然没能骑龙,但阿尔宾首先达成了骑狮的成就。
雄狮站起身子,阿尔宾呜呼一声,在他身上趴稳了。
雄狮这些天来第一次走出牢笼,他优雅地 走在关押着猛兽和其他魔物的区域里,像炫耀一样展示着背上的阿尔宾。
而他所过之处,猛兽和魔物全都退避三舍。
阿尔宾忽然想到了狐假虎威的成语故事。
总之,经过了这么一番“游街示众”后,阿尔宾再次路过其他猛兽的牢笼时,这些猛兽不再像对其他人类一样对他呲牙,而是当做没看到他。
又过了些天,每天过着烤肉、撸大 猫、放草片日子的阿尔宾听说有魔物战败了。
斗兽场内有两个利用轮滑制成的升降台,一边是用于角斗士登场,另一边就是野兽和魔物登场时使用。
同样的,任何一方死亡后,尸体也被从 升降台这里扔下来,由专人处理。
阿尔宾从 其他工作人员那里听闻有一只低阶魔物输了,立刻把消息告诉了雄狮。
紧接着,雄狮站起身子,再一次走出了牢笼。
不,这一次不是慢慢悠悠地 散步,他宛如 狩猎一般飞奔出去。
他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阿尔宾被他甩开一大 截。
等他赶到升降台时,他赫然发现雄狮正在撕咬那只低阶魔物的尸体。
雄狮举止凶残,眼光冷酷,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咆哮着驱赶其他人类,鲜血从 他的利齿旁滴下。
没有人能接近他,也无法阻止他,只能眼睁睁地 看着他将低阶魔物吃干净,再沉默地 回到牢房里。
阿尔宾追了上去。
“你 为什么要吃掉那只低阶魔物?”他无比疑惑。
虽然形态不同,但魔物和魔物,难道不是同伴吗?
就算魔物之间也像野兽一样有食物链,可狮子先生明 明 不缺食物,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尤其是他特地 让自己通知他,像是有所预谋一样。
雄狮像往常一样趴回去,打着哈欠开始例行的午休。
【输给人类是因为他们弱小,我 对他们的胜负并 不在意,但我 不能让他们的尸体落入人类口中。】
斗兽场经常会有猛兽死亡,而食用这些猛兽一向是贵族的传统,因此斗兽场里死亡的猛兽和魔物,往往会出现在贵族的餐桌上。
【小家伙,还有件事找你 帮忙。】雄狮又说。
阿尔宾却心中一颤。
还没等他同意,雄狮便说道:【小家伙,如 果 我 有一天在对决中死亡,我 希望你 能毁掉我 的尸体。】
他同样不希望自己的尸体成为贵族的盘中餐。
阿尔宾没有答应,他睫毛轻颤,他望着正在看草原风景片,还时不时指点他哪里加点树木和灌木的雄狮,颤声问道:“如 果 毁掉斗兽场,你 能离开这里,回到草原吗?”
雄狮瞥了他一眼。
【我 想赌上一切,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中死亡。】
他坦然说道:【草原太远了,死在这里还是死在外面都无所谓,至少在这里我 还有一个小敛尸人。】
他拒绝了阿尔宾的提议。
【你 有时候会突然跑出去,回来的时候一身血腥味,你 本来就在帮隔壁那些败下阵来被扔出去的奴隶收尸吧。】
阿尔宾摇摇头:“他们还没完全死去,我 救活了他们,让他们恢复自由身离开这里。”
【爱管闲事的小家伙。】他轻哼一声,【我 只要你 处理掉我 的尸体就行。就用火吧,我 看你 用那个挺熟练的。也不知道烤狮子什么味,要不是我 的肉有毒,倒真想叫你 尝尝看。】
他悠悠地 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阿尔宾眼里噙着泪花,嘴唇颤抖着。
“……我 知道了。”
雄狮看着他攥起的拳头,装作没看到,把他扒拉过来,用尾巴圈着他一起看草片。
【这一块做得太假了,快改改……】
看草片的日子没过多久,有一天,到了雄狮的比赛日。
雄狮是中阶魔物,一般没有什么角斗士能打败他,通常他出场仅仅只是为了给观众带去刺激,这也说明 这天一定 有什么大 贵族在。
雄狮无所谓地 站上升降台,阿尔宾作为饲养员同样站在升降台上,却紧张得不行。
“听说你 的对手是斗兽场里最强的角斗士,对方指名要挑战你 。”
【那不挺好么。】雄狮颇有些期待,【不过要是个弱者的话,我 会注意给他留口气。你 每次救完人魔力耗尽都放不了草片了,烦人。】
双方选手通过人力启动的升降台,从 下自上缓缓出现在斗兽场内,引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他们看向站在对面的人。
那是个身材健硕的棕发男人,身姿挺拔,肌肉分明 ,拥有蜜色的肌肤,脸上带着神秘的黄金面具,身着盔甲,手持剑与盾牌。
阿尔宾隐隐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雄狮周身的氛围却为之一变。
【我 喜欢他的眼神,非常坚毅。】雄狮目光深沉下来,他若有所感地 对阿尔宾留下一句话。
【小家伙,记住我 们的约定 。】
说完,他便迅猛上前 ,先发制人。
他如 火焰般耀目的身姿烙印在阿尔宾眼中。
第20章 晋独发
备受瞩目的中阶魔物一行动, 瞬间点燃了场内原本燥热、兴奋的气氛,席上的观众们情绪高涨,振臂高呼。
“魔物, 上啊!咬死他!”
“把那个奴隶撕裂!”
他们欢呼呐喊,激情澎湃, 像水滴溅上沸腾的油锅。
阿尔宾却紧张万分,他之前一直在地下区域工作,救人也都 是 在后场, 从 没 到 地面看过斗兽比赛, 整个人的心都 提起来了。
这仿佛是 什么体育比赛现场,但这里绝不遵循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这里是 你死我活的生 死搏斗。
观众越是 喊着那些血腥刺激的话语,他越是 忐忑不安。
场上,角斗士敏捷地躲闪开雄狮的第一波攻击,他显得游刃有余, 不像雄狮平时遇到 的那种呆若木鸡的选手。
天 空中,正午的太阳照耀着, 角斗士的面具和 盔甲闪着耀眼的金光,雄狮浓密的鬃毛好似燃烧的火焰, 在微风中摇曳, 充满野性的气息。
一人一狮警惕地互相观察,步态谨慎, 一退一进, 在场中环绕起来。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忽然,他们动了起来, 同时向对方发起进攻!
他们身影在场中不断穿梭,交错着,角斗士怒吼着,雄狮咆哮着,他们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盾牌抗住带着利爪的脚掌,角斗士挥起长剑反击,迎上带有魔气震慑的狮吼!
随着时间流逝,一人一狮打得难舍难分,每一个动作都 牵动着观众们的心弦。
战斗仍在持续,但相较于只是 被割断些许鬃毛的雄狮,角斗士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伤,稍微处于下风。
雄狮张开血盆大口,带着凶猛的力量扑向角斗士,角斗士堪堪挡下,那锐利的尖爪却滑过他的脸上,触及黄金面具,瞬间将面具拨下。
站在围墙边的阿尔宾猛地睁大双眼看去。
面具之下是 一张坚韧不拔的俊朗面容,他如利剑般锐利的眼神中充满勇气与不屈的意志,蜜色的肌肤上汗水与鲜血交织。
这是 一张阿尔宾颇为熟悉的面容。
这个角斗士正是 他前些天 救下的重伤者 !
阿尔宾紧咬着下唇,他想终止这场生 死搏斗,可 他同样能看出来,场上的两 个人都 沉浸其 中,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断他们的决斗。
场上,角斗士虽然处于下风,却从 未放弃,一次次站了起来。
促使他站起来的,并非是 对死亡的恐惧,而是 复仇的意志。
雄狮愈发欣赏这个角斗士,作为尊敬,他也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再次打倒在地。
【起来!】他期待着对方再次站起来。
角斗士固然听不懂他的话,但还是 再次站起来,向他发动进攻。
雄狮战意昂扬:【这才算得上是 决斗。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角斗士并未回应。
【啧,我忘了人类听不懂我的话。】
这些日子他习惯了和 那个人类小家伙交流,都 忘记这件事了。
尽管没 有回应,雄狮依旧自言自语着。
【小子肌肉不错。】
【嚯,挺耐打啊。】
【反应也很灵敏……刚才那招不错,让我也来试试!】
【果然还是 本大爷用得更 帅气!】
虽然别人听不见,但阿尔宾听得懂他的话。
偶尔当雄狮靠近自己时,阿尔宾听到 他的自言自语,心中紧张的情绪莫名被冲散些许。
一人一狮鏖战许久,观众人声浮躁起来,但他们完全没 有被观众的声音影响。
【起来!起来!打败我!】
雄狮充满渴望地喊着,他的吼声犹如雷霆般轰鸣。
角斗士咬紧牙关,接下他凶狠威风的一击,他同样愈战愈勇,已经适应了面对魔物的节奏。
二者 近身对抗时,一言不发的角斗士终于对雄狮开口。
“我听说 中阶魔物已经具有明白人类话语的智慧。”
他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星芒瞳,志在必得道:“我想要得到 你,我想要和 你契约,让你与我并肩作战。我需要你的力量来复仇!我也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此前在斗兽场赢过许多比赛,听闻过这只中阶魔物的情况。
据说 这只狮子是 因 为输给人类,才会信守诺言,被囚禁在此。
他若是 想要复仇,必然会遭到 神官的报复,他需要力量,需要同伴。
他想像牧神殿御兽那样,和 这只魔物签订契约。
从 来没 有人和 魔物签订契约,即使是 牧神殿,控制的也只是 普通的野兽。
这一方面是 他们的魔法做不到 这一点,另一方面是 因 为世人不接受也不信任魔物。
但对他而言,只要能帮助自己复仇,让他信奉魔物,出卖灵魂都 无所谓。
为此,他必须先打败这只雄狮。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哈哈哈哈——】雄狮狂笑起来,【多么狂妄的人类,竟然想驯服我!】
雄狮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那么,你就 来试试看吧!】
雄狮发动了自己的能力——[赌约]。
一瞬间,他们两 个被某种力量连接到 了一起。
角斗士惊愕地发现,自己忽然能听懂这只魔物的话了!
【人类,我可 不会听从 谁的命令!】雄狮朝他低吼着,【但若是 你能赢过我,杀了我,我可 以 把我所有的力量都 给你。】
角斗士目光一凝。
雄狮嗤笑:【怎么?害怕成为一个拥有魔物力量的人类吗?人类必然会将你视为异端,你恐怕会众叛亲离。】
角斗士坚定道:“不,我不会害怕,倒不如说 ,求之不得!”
他本来就 已经众叛亲离,没 有什么好怕的了。
【哼,等你能赢过我再说 ,大言不惭的人类。】雄狮睥睨着他,【若是 你输了……】
“杀了我,或者 让我成为你的奴隶,我都 毫无怨言。”角斗士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可 以 夺走我的一切,包括身躯。”
既然要赌,那就 压上一切。
【奴隶么……】
雄狮思索起来,杀人太没 新意,但是 有个人类奴隶还不错。
小家伙弱唧唧,每次搬个肉都 要分批,这个人类力气挺大,很合适。
【好!那么就 让我看看你赌上一切的觉悟。人类,告诉我你的名字!】
角斗士没 有报上斗兽场给他的艺名,他掷地有声道:“我名——苏坦莱。”
在短暂的停歇过后,二者 的战斗愈发激烈,愈发残酷。
苏坦莱的身影如电光般闪烁,动作犹如风暴般凌厉,而雄狮每一次的攻击都 如同雷霆震撼,带着轰隆的破空声。
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 显得惊心动魄,让火热的空气都 变得充满力量感,观众们的呐喊声也此起彼伏。
雄狮在战斗中热血澎湃,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砍伤自己的人类,张扬肆意:【燃烧吧!让我感受到 你的愤怒!】
——让我被你的愤怒燃烧殆尽!
这场酣畅淋漓的激战,持续了一天 一夜,直至第二天 的日暮时分,一人一狮再也动弹不得。
最 后一击之后,他们轰然倒下,不甘的双目死死盯着对方,双方都 挣扎着还想起身。
“快咬死他!”
“快宰了他!”
观众席为他们助威呐喊,但过了许久,谁都 没 能再站起来。
“平局?”这样的声音一出现在观众席上,就 引来一片嘈杂的谩骂。
在比赛之前他们不少人都 下了注,可 谁也没 想到 ,这场比赛竟然会平局。
场上,雄狮瘫在地上不规律地粗喘着,阿尔宾为他梳理过的鬃毛被风吹乱,被鲜血浸染,他疲惫地看向面前近在咫尺的苏坦莱。
他能感觉到 自己就 像快要燃尽的火把,他的身体沉重无比,再没 有一丝力量。
但他心满意足。
他就 像他期望的那样,在一场极其 满意的对决之中迎来终结。
而且,他并未输掉。
[赌注]已经给予答案,这场对决是 平局。
虽然不是 胜利,但也勉勉强强吧。
平局啊……雄狮想了想,但连他也不知道平局会让赌约产生 什么效果。
算了,这也不是 什么重要的事。
他的视野逐渐模糊,却远远地看到 一个白色的小家伙朝他们跑过来。
啧,麻烦的小崽子。
他气若游丝地对苏坦说 道:【等你复仇完,照顾一下那个连肉都 吃不起的小家伙吧……喏,就 是 跑过来的那个……】
若是 成年 人吃不起肉,雄狮只会耻笑对方弱小。
但对于未成年 的幼崽,他倒是 勉强可 以 照顾几分。
苏坦莱同样看向那道身影,他也是 出气多进气少。
“该是 我拜托你才对……那可 是 我的小神明……”
随着平局的比赛结果宣布,贵族指挥着人要来处理尸体。
贴边站的阿尔宾听到 这番动静,立刻抹掉眼泪,冲上前去。
他来到 雄狮和 苏坦莱中间,抽泣着施展治愈魔法。
感受着逐渐恢复的力量,雄狮凶狠地吼了他一声。
【蠢家伙,你忘了我的话了?】
阿尔宾心脏像被人揪住:“可 、可 是 ……”
雄狮挣扎着抬起脑袋,在他说 话时,忽然朝观众席最 前方包间里的大贵族发出去一道魔气攻击。
因 为魔物已经倒下,贵族的魔法使方才也撤去了防御,完全没 料到 这一波攻击。
观众席上顿时骚乱起来,人们以 为魔物还会 继续攻击,纷纷四散奔逃,惊慌失措。
【早就 看他们不爽了。】雄狮就 像平时午睡一样,慵懒地趴了回去,语气如常,低沉悠然。
【小家伙,点火吧。】
力竭的他最 后看了一眼阿尔宾,缓缓闭上眼睛,进入漫长的沉眠之中。
他的呼吸戛然而止,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让整个世界都 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任由阿尔宾怎么试探,都 察觉不到 他的呼吸。
他倒在阿尔宾面前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大山,一座不会给予回应山峰。
阿尔宾浑身颤抖着,他抿着唇,眼泪不住地往下流,视野糊成一片,什么都 看不清。
他努力擦掉眼泪,想多看一眼雄狮的模样。
“……晚安,狮子先生 。”
炽热的火焰瞬间将雄狮吞噬,热浪席卷而来,吹起阿尔宾纯白的短发,将他的脸吹得发烫。
他绯红的双眼映着面前的火焰,心中的悲伤却像海啸一样翻涌而来,也将他吞没 ,让他难以 呼吸。
在他沉浸在悲伤中时,他的魔力从 身上逸散,地面颤动,大地仿佛都 在悲鸣,空空如也的地面上忽然真切地长出茵茵青草,他们仿佛身处一片草原之中。
狂风呼啸着,风助火势,火焰吞噬青草,在斗兽场里急速蔓延。
斗兽场上空,乌云遮天 蔽日,天 色霎时间暗淡,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电闪雷鸣后随之而来的就 是 暴雨,似乎是 试图浇灭烈火,大雨倾盆而下,却怎么都 灭不掉那高耸的火焰。
魔物袭击、暴雨、地震、火灾……斗兽场的人们争相逃离,呼号着地震到 来。
斗兽场外的中心街道上,一个被偷了钱包的灰发男人正嘀咕着要给挚友写信介绍荆棘城淳朴的民风。
听到 呼号,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 了斗兽场上空的异象,不由得诧异道:“魔法?”
他逆着人潮向前奔去。
斗兽场的观众席在暴雨与烈火之中轰然坍塌,他身姿矫健,躲过那些坍塌物深入地震中心查看。
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鞘上用金字写着他的名字——雅克,上面独特的向日葵花纹昭示着他太阳神殿誓约骑士的身份。
雅克看到 了一具燃烧的猛兽尸体,还有两 个昏厥的人。
其 中,一个头发正由棕色变为火焰般橙色的男人正弓起身子,护着身下的白发男孩,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着这个姿势,失去意识。
而魔力正从 白发男孩身上逸散。
“魔力暴走?”
第21章 江家表
原时间线, 郁金香王国。
魔物袭击的狂潮退去 后,爱德华正准备前去调查事件的起因,却被浑身寒气的泽曼叫住。
“阿尔宾出事了, 他似乎中了黑袍人的魔法。”
黑袍人所用的爱之魔法和泽曼使用的魔法不是一个体系,他不得不找来这 方面 的专家。
爱德华一边听着泽曼介绍情 况, 一边往回赶。
回到旅馆里,他看到粉发的管家正忧心忡忡地 照料着昏迷不醒的阿尔宾,管家仿佛浑身长 满了刺, 对任何人的靠近都极其警戒, 连爱德华靠近时都放出杀气,生怕阿尔宾再次遭到伤害。
“帕德玛。”泽曼冷声提醒他, “这 是爱德华,爱神殿的最高祭司。”
管家神态恍惚着,回过 神来,缓缓收起那可 怕的杀气。
爱德华觉得他非同一般。
一个普通的管家绝不会有这 样的杀气, 泽曼和对方也不像是主仆关系。
帕德玛虽然 穿着管家的黑色燕尾服,但眼神并不像一个乖顺听话的管家, 有种排斥万物的矜傲感。
和昨天在阿尔宾面 前笑 吟吟温柔的模样截然 不同,判若两人。
他刚这 么想到的时候, 就见帕德玛侧身让开位置, 温顺地 低下头,诚恳且万分恭敬地 向 他道歉。
“是我失礼了, 爱德华大人。若您因此感到冒犯, 您可 以随意处置我,在下绝无怨言, 但请您先看看阿尔宾的情 况。”
他灼灼地 看着爱德华,甚至带上一丝恳求, 整个人自轻自贱起来。
“没 事,我本就是为此而来。”爱德华的目光快速掠过 他,再次落到阿尔宾身上。
阿尔宾昏迷不醒,但是呼吸和心跳都一切如常。
“这 是失魂状态。”爱德华若有所思,问道,“你们说的那个魔法阵在哪里,带我去 看看。”
检查完魔法阵,又看到被锁起来,但同样昏迷不醒的黑袍人,爱德华已 然 得出结论。
“他用了回溯魔法,阿尔宾恐怕是在魔法发动时候被卷进去 了。”
泽曼眉头紧皱:“他成功了?”
爱德华:“不,以目前的景象来看,他应当失败了。”
为了以防万一,爱德华还派人通知了那位暴君苏坦莱。
卫兵还认识苏坦莱,这 意味着他们的世界一切如常,什么都没 有改变。
爱德华解释道:“如果他回溯成功,那整个世界都会因此倒退,也许世界会走上一条截然 不同的发展,我们自然 就不会看到他们昏迷的身体。”
“那阿尔宾什么时候会醒过 来?”帕德玛急切地 问道。
“失败总是千奇百怪,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试试看能不能解除魔法。”爱德华在房间里画下一个特殊的魔法阵,尝试着逆转之前的魔法。
白光大作,他们静静地 看去 ,阿尔宾还是昏迷不醒,倒是像死狗一样被扔在地 上的黑袍人猛然 惊醒。
黑袍人刚一睁眼,就迎上可 怕的杀气,仿佛被人扼住脖子,脸色苍白。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里?!”
爱德华拧眉:“照你们所说,他为了带人回溯,在原本的魔法基础上做过 改动。我得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调整,才能彻底解开他的魔法,让阿尔宾苏醒。”
这 就得审讯了。
帕德玛满是不爽道:“直接杀了他能解开魔法吗?”
爱德华摊了摊手:“目前情 况不明,最好先别那么做。”
黑袍人很快明晰现状,他冷哼一声:“该死的爱德华,我可 不会让你破坏我的魔法。”
“我不会说的。”他傲然 道,“虽然 你把我拉了回来,但是没 有用,我已 经杀了苏坦莱,这 个世界已 经没 有那个暴君了!”
他担心要是让爱德华彻底解开魔法,会让一切都变回去 ,咬紧牙关,誓死不开口。
“哦?”门 口响起威严的嗓音,“我怎么不知道,我已 经死了?”
黑袍人猛然 抬头盯住那道橙发的身影,脸色煞白,气急败坏道:“不可 能!你怎么可 能还活着!!我明明回溯到了过 去 ,一年前就在荆棘城杀了你!”
他可 是亲眼看着苏坦莱咽气。
被爱德华找来的国王苏坦莱走进这 间旅馆房间,目光先是落在阿尔宾身上,又冰冷地 射向 黑袍人。
“在我的记忆中,你的确差一点杀了我,我的心脏曾一度停止跳动,但幸运的是有人救了我。”
他残忍地 对黑袍人宣告:“也正因那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你彻底点燃了我的愤怒,让我化身复仇的使者杀回来。”
如果没 有那一次濒死体验,他或许仍然 会对神明抱有一丝期望,浑浑噩噩地 做斗兽场的奴隶,更没 有足够的意志在与 雄狮的对决中坚持下来,杀回郁金香王国。
爱德华叹息:“看来正是你回到过 去 的行为,才创造出了如今的苏坦莱。”
黑袍人的身形摇摇欲坠,他的信念逐渐崩塌,他反复呢喃着:“不可 能……绝对不可 能……”
爱德华摇摇头:“要想改变命运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的挣扎可 能也只是命运的一部分。”
“审问就交给 我。”帕德玛戴上白色手套,将破防的黑袍人拖拽出去 。
他不在乎什么命运,他只想解开魔法,让阿尔宾苏醒。
每每看到不省人事的阿尔宾和翡翠,他的内心都在自责,无尽地 懊悔着,饱受煎熬。
他没 能抓到老鼠,甚至还弄丢了阿尔宾和翡翠。
若是他没 有同意阿尔宾去 看日出,若是他没 有带阿尔宾去 塔楼,若是他能及时将人带走,或许阿尔宾和翡翠也不会中这 个诡异的魔法。
甚至,若是他留下来保护阿尔宾,让翡翠去 追击老鼠,说不定就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帕德玛知道,如今懊悔不会有任何意义,世间没 有“如果”。
可 他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厌恶。
就像他厌恶酒神一样,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令人作呕,他厌恶自己身上的一切。
-
一年前,荆棘城。
阿尔宾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好多人,有爸爸,帕德玛哥哥,翡翠……还有狮子先生!
除了他认识的这 些人,他还梦见了一份大大的烤苹果。
他梦见大家围聚在一起,把烤苹果切成块互相分享。
狮子先生抱怨着烤苹果太热乎下不了嘴,呼呼吹着气,但最后还是吃下去 了。
梦里的氛围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容。
可 当阿尔宾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无所有的天花板。
他心里空荡荡的,还有一种没 缓过 劲的酸涩感。
他甚至连烤苹果的味道都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是热乎的、甜蜜的,但具体是什么味道却说不上来。
他在这 里待的时间已 经超过 了三个月,也超过 了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他从未那样感觉时间的短暂。
他突然 间好想吃烤苹果。
他好怕自己会像忘记烤苹果的味道一样忘记他们。
阿尔宾呆呆地 坐起身,大脑迟钝地 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
狮子先生……
他的鼻腔一酸,眼泪忽然 不争气地 涌了上来。
“你醒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阿尔宾茫然 地 看过 去 ,也扫视了周围的景象。
他好像在什么旅馆之类的地 方,但是他对这 里感到很陌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顺着声源望去 ,他看到一个趴在窗边朝外看的灰发男人转过 身来,和他打招呼。
“嘶,怎么哭了。”对方一脸苦恼地 朝他走来,手忙脚乱地 摸出一块手帕递给 他,咧嘴一笑 ,“大哥哥我叫雅克,我可 不是坏人哦。我只是看你们父子晕过 去 了,把你们从地 震中心带到安全 的地 方而已 。”
他挠挠头,暗自嘀咕起来:“怎么感觉自己越说越可 疑了……”
“才没 哭呢。”阿尔宾抹了抹眼泪。
哭哭啼啼的样子肯定会被狮子先生笑 话的。
对方的穿着很普通,像是流浪四方的旅行者,放荡不羁,但他却奇怪地 从对方的仪态中感受到一种贵气,尤其是对方静止不动的时候。
就像爱德华叔叔,不过 爱德华叔叔总是精致的,像个贵公 子——也确实 是王子,而面 前的这 个人却感觉松松散散,很是随性,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的痞气,显得出几分可 疑。
“父子?”阿尔宾疑惑。
他应该还没 和父亲相遇啊。
“就是那个人。”雅克指了指隔壁床,“我看他在地 震里用身体护着你,还以为你们是父子呢。难道是兄弟?”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起来。
“不过 你们长 得确实 不怎么像。”
阿尔宾怔怔地 看向 隔壁床,烈焰般的橙发映入眼帘。
那幅曾经陌生又熟悉的容貌,彻底变成了他认识的苏坦莱的样貌。
阿尔宾鼻尖闻到了血腥味,他猛然 想起,当时自己给 苏坦莱和狮子先生才开始治疗,就昏过 去 了。
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地 上,凑到床边观察苏坦莱的情 况。
“我发现的时候他伤得很严重,这 里的医生不太行,我才把医生赶走。不过 幸好他是个战士,懂一些战士的自愈技巧,只要好好养伤,还是能慢慢恢复的。”
雅克看了一眼阿尔宾的光脚,说话间,弯腰搭手搀了一下阿尔宾的手臂。
阿尔宾下意识顺势借力地 坐到了隔壁床上,双脚腾空。
雅克帮他把鞋子从另一边拿了过 来,转眼就看到阿尔宾手上亮起白光,魔法粒子飞舞着,缓缓渗入苏坦莱的伤口里。
“你这 么小已 经会魔法了?”他满眼惊愕。
居然 还不用吟唱!
这 是何等的天才!
阿尔宾顾不得回复雅克,他看着苏坦莱的伤势,那场决斗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的心脏像麻绳一样扭成一团。
单结果来看,狮子先生似乎是死在苏坦莱手中。
但阿尔宾知道不是,那是场两败俱伤的决斗,狮子先生原本也可 以活下来,但他自己选择了死亡。
是自己亲手烧毁了狮子先生。
阿尔宾没 咬住下唇,豆大的眼泪又砸了下来。
他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再强一点,狮子先生会不会就不用另找对手了呢?
他又想到,若是那时候自己一意孤行强行把狮子先生救回来会怎样?
又或者,自己难道没 有什么办法可 以让狮子先生放弃死亡的念头吗?
可 那是狮子先生的愿望……
雅克在他旁边坐下,用手帕轻轻拭去 他的眼泪。
“有什么不愉快的别憋着,说出来吧。可 别让人觉得大哥哥我在欺负小孩子。”
阿尔宾哽咽着:“狮子先生想要战死,但我却不想他死,我、我是不是很自私?”
“这 是人之常情 。”雅克垂眸,叹息着,“我也抱有和你一样的想法。我有个死脑筋的朋友,我说他尊敬的养父会害他,让他早点跑,但他明明也相信了我说的,却一点也不打算跑,甘愿被他最敬仰的人害死。”
阿尔宾倒吸一口凉气:“那可 怎么办呀!”
雅克摇摇头:“我没 能说服他,和他大吵了一架,已 经很久没 见过 面 了。你觉不觉得我也很自私?”
阿尔宾猛地 摇头。
雅克摸了摸阿尔宾的脑袋:“你也一样哦。”
“可 是……”阿尔宾继续说道,“我当时一直想阻止他,我差点就阻止他了。如果我当时真的那么做了,岂不是破坏了他的愿望,他一定会很生气吧,可 能还会恨我。”
他陷入茫然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我也不知道对错,不用为没 发生的事情 感到自责后悔,你后悔你当时的阻拦吗?”
阿尔宾想了想,摇摇头。
“虽然 狮子先生拒绝了我的救治,但我并不后悔……”他缓缓道,“我当时想着,万一狮子先生改变主意了呢?”
“没 错,生与 死的决定权在他们自己手中,我们不了解他们的感受,无法替他们做出决定。我们能做的,只有尽一切可 能劝说他们,并放下垂绳,加固绳索,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等待,在他们改变念头的瞬间将他们拉回来。”
雅克深深叹了口气:“又或者……等待奇迹降临。”
“可 我还是好难过 啊……”
阿尔宾抽泣着,泪水挣扎着从眼眶中涌出,心里始终感觉闷闷的,充盈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与 酸涩,脑子里也不断冒出各种纷杂的念头。
雅克没 有再帮他擦拭眼泪,他拍了拍阿尔宾的肩膀。
“那就好好地 哭一场吧。”雅克的声音温和且充满力量,“小鬼头,真遗憾你来到了大人的世界。”
闻言,阿尔宾再也忍不住,任凭心中的悲伤释放,身体颤抖着,放声大哭起来。
他就要让狮子先生笑 话!
而在他旁边,重伤昏迷的苏坦莱手指轻微地 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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