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宋斐然再次进?入快穿空间, 却见到了没有实体化的101。


    这一次的101变回了蓝光中的虚拟形象,没有实?体,只能?待在蓝光中, 依旧对她微笑说:“欢迎宿主回来。”


    这让她很惊讶, 她只有在刚成为任务者时101才是这个虚拟形象,随着她完成的?任务世界越多,她的系统101升级得也越快,很快就拥有了真正的?人类身体,甚至可以根据她的?喜好


    弋?


    ?来改变样貌。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宋斐然问道:“我不是满分完成了任务吗?你的?实?体呢?”


    “您别误会,我变成虚拟体和您没有关系, 您依然保持着任务者中的?最高分。”101抱歉的?说:“只是我的?另一项任务失败, 暂时降级了。”


    “另一项任务?”宋斐然更惊讶了:“你同时还在带着另一位任务者吗?”


    她是返聘回岗,所以特级系统101还在带着其他任务者很正常,毕竟她退休这么久101不可能?什么也不干的?空着。


    101似乎很想解释, 但最后只是说:“您也可以这样理解。”又补充:“但您是我唯一绑定的?宿主。”


    宋斐然笑了:“行了101, 我只是有肉|体|洁癖, 没有变态到要求一个系统对我从一而终。”


    虚拟屏幕中的?101却难得露出了无奈又苦笑的?表情,它很清楚她没有要求它从一而终,是因为?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人类”, 它只是一个系统,一组数据。


    人类会把?一组数据当“伙伴”“战友”吗?会对一组数据产生“占有欲”吗?


    不会的?,101。


    “不过你这样的?特级系统怎么会带那么菜的?任务者?居然失败到让你降级成只有虚拟形象了。”宋斐然望着虚拟的?它,倒是有点怪责的?意?思:“我当初可是辛辛苦苦做任务, 好?不容易把?你从一个A级系统拉扯到特级系统,升级出了那个实?体形象, 我还挺喜欢你的?实?体的?。”


    “是吗?您喜欢我的?实?体吗?”101留意?着她的?微表情,她点了一下头, 可它这边的?私人任务界面里,宿主对它的?好?感度依然只有百分之六十。


    界面里还有两个赤红的?失败任务——


    男主林颂攻略宋斐然失败:女主好?感度百分之五十。


    男主林赛亚攻略宋斐然失败:女主好?感度百分之五十。


    她的?好?感度连及格分也没有达到。


    101有些?遗憾的?想:她是喜欢银发?的?吧?是喜欢雏鸟吧?真的?喜欢吗?


    “别担心?,等我多做几个任务帮你把?降下去的?等级升回来。”宋斐然这次返聘回来体验感很好?,倒是不着急离开,愿意?帮老搭档把?等级再刷回来。


    “谢谢您,宿主。”101对她笑了笑,表情温柔得有些?过头了:“您不必考虑我,您感到愉快就好?。”


    宋斐然总觉得101这次怪怪的?。


    但它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它展开了新?的?界面说:“您上个世界的?特殊奖励【产卵袋】已放入了您的?道具库中,您要使用这个特殊道具可以选择的?任务世界就只剩下一个了。”


    因为?其他需要修复的?古早虐文世界没有奇幻、西幻元素,产卵袋无法使用。


    宋斐然看?到了界面里唯一的?任务世界,是本奇幻小说世界,书名是——《带球跑后,病娇魔尊后悔了》。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古早味的?文名了,都不用去看?剧情,也猜出个大概。


    男主魔尊肯定又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受尽虐待的?病娇,黑化成为?魔尊后心?硬的?像石头,女主一心?一意?想拯救他,被他虐的?死去活来,最后伤心?欲绝的?带球跑,魔尊后悔追求火葬场。


    “是这样的?宿主。”101不好?意?思地说:“毕竟是古早的?虐文,但这个世界需要修复的?地方就是……男主魔尊无法被攻略,无法达成[带球跑]这一要素。”更别说后面的?后悔火葬场。


    它给宋斐然看?了过往任务者的?失败记录,攻略他的?任务者也有五六个,别说成功了,连一个能?摸到男主魔尊的?都没有。


    那些?任务者留下了一条条悲愤的?反馈——


    [放弃了,这个男主哪里病娇了?病娇至少是有病态的?爱,这个男主纯粹是有心?理疾病,恐女恐人类,靠近他三步内我连话?也没说就被杀了!]


    [这本书无法修复是合理的?,作者把?男主设定的?太生人勿近,无懈可击了,根本无法攻略达成带球跑这个要素,作者也写不下去才?烂尾的?吧。]


    [合理怀疑,这个男主养胃,真的?,我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几十年?、攻略无数男配,却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位男主露出过脖子以下的?皮肤!毫不夸张,连他的?手都没有见过!守身如?玉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倒是让宋斐然好?奇起来,她就喜欢守身如?玉的?男人。


    101立刻为?她打开了本世界的?角色选择:“您可以任意?选择角色,本世界的?任务只需要达成【带球跑】和【甜文】结局即可。”


    “这个[带球跑]任务有规定是女主带球跑还是男主吗?”宋斐然问:“规定了必须是女主吗?”


    101愣了一下,想起来了产卵袋,有些?语塞的?说:“似乎没有明确规定是女主还是男主,但是言情文默认应该是女主……”


    “默认可不算规定。”宋斐然笑了,她没在这些?女主、女配里选,她相信其他任务者已经全部试过且失败了,再选这些?角色没什么意?思。


    她又翻倒了剧情的?概括,看?到了男主此生唯一的?光是他的?师父沈岁华仙君,师父救他、养育他、教导他,一心?将他引入正道,可他不能?不报血海深仇,终究是辜负了恩师堕入魔道,此一生他最对不起的?只有恩师……


    “这个沈岁华……”宋斐然点了点他的?名字。


    101顿了一下说:“宿主,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且有婚配的?道侣,您要是选这个角色是禁止攻略男主的?,这是言情文的?铁律。”


    “他有妻子,正合我意?。”宋斐然想问的?就是沈岁华有没有妻子,她才?不要做男人,“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男主的?师母?


    101没跟上她的?节奏,忙搜索这位沈岁华妻子的?剧情信息,却发?现这位沈岁华的?道侣剧情少得可怜。


    只存在于男主魔尊后来的?回忆里——他回忆这位师母没有灵根,没有修为?,是个脑袋空空的?大小姐,从小就不喜欢他,像对狗一样对待他,嫌他又臭又丑,不许他靠近她的?房门。


    在师父大劫之时丝毫不顾及夫妻情分,跟着奸夫逃离了宗门,若非她罪有应得死在半路,他也会杀了她。


    她怎么配得上师父?


    这么一点点剧情里,男主就对她无比厌恶,101甚至觉得男主不许女性靠近,也有这些?小时候的?原因。


    而且这位师母过世的?很早,在男主还没有成为?魔尊之前就过世了。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灵根,无法修炼。


    101想提醒宿主,但宿主已经选好?了传送时间点。


    “原来沈岁华假死过一次啊。”宋斐然点了点这个剧情点:“就把?我传送到沈岁华假死后,男主回来替他师父奔丧这个时间点。”


    101忙说:“这个时间点,男主会撞见师母和另一个男人……”而且男主的?师尊没有真的?死,师母怎么攻略男主?男主非常敬重他的?师尊,非常厌恶这位师母,几乎不可能?横刀夺爱……——


    “轰隆——”


    闪电和闷雷惊魂一般劈在寂静的?灵堂里。


    宋斐然被惊得心?头狂跳,在这具新?的?身体里睁开了眼,浑身冷热交加,酸软得几乎站不住要昏倒。


    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师娘还好?吗?”


    宋斐然侧头看?见扶着她的?清秀男人,看?起来二十刚出头,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正在关切地看?着她,询问她:“您看?起来气色很差,是不舒服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她是在抖。


    宋斐然觉得这具身体在发?烧,一阵冷一阵热,虚得犯晕。


    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正是沈岁华的?大弟子沈琢羡,也是这万剑宗资质最好?,最万众瞩目的?首席弟子,人人都认为?日?后的?宗主之位会交在他手上。


    “姐,你快说啊。”另一个男人声音在低低的?催促她。


    宋斐然看?过去。


    灵堂之中放着沈岁华的?牌位,两侧或站或坐着六七个男人,他们?是万剑宗六大峰的?峰主,年?纪皆比沈岁华年?长,资质和修为?却大不如?沈岁华。


    此时他们?正在殷切地等着沈岁华的?妻子宋斐说出,沈岁华将宗主之位传给了谁?那枚历代宗主才?能?佩戴的?玉指环又在哪里?


    那枚玉指环里藏着万剑宗的?无上心?


    ?璍


    法,只有历代宗主才?能?修炼,沈岁华凭着无上心?法修至元婴期,几乎就要化神了,却在化神时没能?历过大劫,神魂俱灭地死在了闭关时。


    沈岁华死了,这无上心?法和宗主之位当然要轮到他们?了。


    他们?已经耐下心?等到沈岁华下了葬才?来逼问他的?发?妻。


    闷雷滚滚的?灵堂中,他们?盯着沈岁华柔弱无用的?妻子就如?同等着一只羔羊,沈岁华死的?时候只有她在身边,她也说了沈岁华将玉指环和一封信交给她,现在还不交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姐你只要把?玉指环和宗主的?信函交给峰主,就可以去休息了。”飞来峰峰主的?身后走过来一名高瘦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斐的?亲弟弟宋问道。


    宋问道在着急的?朝她使眼色。


    宋斐然看?着他,脑子里全是原身痛苦的?记忆,她隐约觉得脖子后有道伤口在痛——原身宋斐是有灵根的?,只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就被父母找来的?半仙儿把?灵根从脖子后挖了出来,“移植”给了她的?弟弟宋问道。


    “宗主夫人尽管放心?,日?后我们?一定会替宗主照顾好?你。”朝云峰的?峰主换了温和的?语气和她说:“就算换了新?的?宗主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宋斐然心?里冷笑,这群人还不知道沈岁华根本没死,只是进?入元婴期的?昏睡期,过不了多久就会从棺材里复活了。


    她头晕得有些?站不住,干脆顺着原剧情里的?情节闭着眼昏了过去,意?识却是清醒的?。


    “师娘!”


    “姐!”


    宋斐然被人抱了起来,快步抱进?了灵堂后的?房间里。


    她听见大弟子沈琢羡在对几位峰主冷声说,让他们?不必这样逼问她,她需要休息。


    如?果不是她看?过原剧情,她也一定相信这个沈琢羡是个不错的?弟子。


    但原剧情里,那个哄骗宋斐私奔逃下山的?“奸夫”就是沈琢羡,他用美男计哄骗着宋斐交出了玉指环和信函,却发?现信函里他师父要把?玉指环和宗主之位交给被逐出师门的?小师弟裴颂。


    他怎么能?甘心?,一不做二不休就拿走了玉指环,把?唯一的?知情人宋斐骗下山杀了,弄了一封假信函做了宗主之位。


    宋斐然让101给她降了温,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敷额头,柔软的?毛巾裹着冰冰的?气息。


    她睁开眼,看?见了烛光下的?沈琢羡,他穿着青色的?衫子,两捋黑发?从肩后垂落到身前,簪着一把?碧玉簪,挽着衣袖在耐心?的?展开毛巾替她冰敷。


    颇有些?温柔的?人妻感。


    她看?见他手腕上的?“守宫砂”,在这个世界里剑修在没达到金丹期之前不能?破了元阳之神,不然会修为?大减,很难结金丹,只有金丹期之后才?可以结道侣双修。


    这红色朱砂痣,是一种元阳未破的?证明。


    “师娘醒了?”沈琢羡对上她的?眼,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松:“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宋斐然望着他,点点头,等着他下一步进?攻。


    果然,他拿着湿湿的?帕子很轻地擦了擦她的?脸颊,手指碰到了她的?耳垂。


    宋斐然凉得微微缩了缩。


    他叫了她一声:“师娘。”眼眶里有泪意?的?望着她:“从今以后我会替师父好?好?照顾您……您不必害怕,我绝不会让人欺负您。”


    外面似乎下雨了,寂静的?卧房里只能?听见细细的?雨声。


    宋斐然躺在榻上眨动了一下眼睛,盈盈的?泪就从眼角滑落,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怕自己?哭,微张了唇又紧紧抿了住。


    她有非常漂亮的?唇珠,抿住又微张时唇珠红的?像被揉过。


    沈琢羡的?目光很难不停留在那唇珠上,尤其她哑着声音,娇怯怯的?叫他:“琢羡……我不知道怎么办……”


    珍珠似的?的?泪滴就从发?红的?眼眶里滑过白皙的?脸,柔弱得像只待宰的?羔羊,倒是令他生出一点点真心?的?怜爱。


    怪不得师父会娶这么一个无用的?妻子,她哭时楚楚动人。


    他伸出手指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也擦过她白皙的?肌肤,更温柔了声音说:“师娘不要怕,师父不在了我还在,有什么事您都可以告诉我,我自会替您解决。”


    “真的?吗?”她的?脸颊就在他的?手边,乌黑的?发?如?云一样散着,露出一种天真的?依附感:“琢羡我心?里慌得很……我不知道该不该把?你师父的?玉指环和信函拿出来……”


    沈琢羡维持着温柔,垂下头凑近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距离看?她,手背有意?无意?地蹭动在她脸颊上:“师娘如?果信我,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


    “我当然信你。”宋斐然支起了身子,几乎要贴在他的?唇边,轻声说:“你是最听话?的?孩子,师娘知道的?。”


    沈琢羡闻到她鬓发?间淡淡的?香气,像是花露的?香气。


    他的?目光从她的?唇珠微微下移,就能?看?见她衣襟下那一点柔软之地,她脖子上戴着一串流光溢彩的?东珠落在柔软之地,衬得她肤白似雪。


    他这个师娘肤浅又虚荣,平日?里珠玉满身,恨不能?吃饭也用金器,就算夫君死了也忍不住偷偷在衣襟里戴东珠。


    这样的?女人,稍微温柔一些?,宠着一些?就乖乖上钩了。


    “当然,我十二岁就跟着师父,生病都是您在照顾我。”沈琢羡轻轻将她的?黑发?理到耳后:“我自然听您的?话?。”


    “那你跪下,琢羡。”宋斐然坐了起来。


    跪下?


    沈琢羡顿了顿,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单膝跪在了床边,还没再问,就见她松了自己?的?发?髻,让乌黑的?发?散落一肩,又用力拽断了脖子上的?东珠项链。


    东珠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师娘?”沈琢羡惊讶的?蹙眉。


    她突然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沈琢羡万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被扇得愣了一下。


    宋斐然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站起身喊叫了起来:“来人啊!快抓住沈琢羡!”拉开门就要往外跑。


    沈琢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先伸手去拉她阻拦她。


    她却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放开我!沈琢羡!我是你的?师母!”


    沈琢羡被扇了两巴掌又怒又惊,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只想把?她拽回房间,关上门让她闭嘴。


    可门外夜雨里突然一把?剑朝他刺了过来。


    他立刻松开宋斐然疾步后退,挥出佩剑格挡,却被那剑震荡的?手臂发?麻,踉跄跌撞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电闪雷鸣之下,他看?见眼前握剑之人一身黑斗篷,兜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握剑的?手也戴着皮质手套,黑靴子在地面上留下了血红的?脚印。


    是血。


    血腥气从他的?剑、他的?脚下散发?而出。


    沈琢羡盯着兜帽下的?半张脸,吃惊地叫出了一个名字:“裴颂?”


    那兜帽下的?唇泛出青紫色,像是中毒了一样。


    “真是你裴颂。”沈琢羡蹙紧眉头:“你这个背叛师门的?邪魔之徒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


    眼前人没说话?,他背后的?宋斐然却说:“杀了他。”


    沈琢羡吃惊的?看?向宋斐然。


    她站在裴颂身后,一身素白的?丧服,目光却又狠又亮,“裴颂,他为?了夺走你师父的?玉指环和信函要奸污你的?师母,你不杀他对得起你师父的?恩情吗?”


    沈琢羡瞠目结舌,可裴颂已经出了剑。


    狭小的?房间里,沈琢羡吃力的?格挡连连躲闪。


    很快就惊动了万宗门的?弟子和留在主峰的?其他峰主,他们?赶到剑光凛凛的?卧房门外,看?见是叛徒裴颂,群拥而上要对裴颂下杀手。


    可谁也不是裴颂的?对手,几番缠斗全被击倒在大雨的?院子里。


    “我来祭拜师尊,滚开。”裴颂


    铱驊


    的?声音又低又哑。


    他要跨出屋门,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师母,她披头散发?,孝服也不怎么整齐,白皙的?脖子上一圈红痕,像是被什么刮的?,也像是被勒的?。


    他平日?里骄横无礼的?师母,在师尊过世没几天就变成了这样……被六大峰主逼问,被大师兄欺负,若是师尊在天有灵,一定会难过吧。


    满地散落的?东珠里,她动了动朝他靠近一步,踢得东珠咕噜噜。


    “裴颂。”她脸颊上似乎还有没干的?泪水,声音微哑又很虚弱,扶着墙壁和他说:“你师父有信给你……”


    没说完,她就脸色惨白的?闭紧了嘴,像是要吐,又像是再难支撑身体,摇摇欲坠。


    裴颂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伏在他的?臂弯干呕了出来,身体消瘦的?像落叶,他只能?托住了她。


    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就在宋斐然眼底下,也不怎么难嘛。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信?”裴颂兜帽下的脸终于动了动, 师父……留了信给?他?


    可不等宋斐然?回答他,外面的?六大峰主就先愤怒地呵斥道:“宗主的?信函怎么可能是留给?这叛徒的?!当初是宗主亲自将这走火入魔的?小子赶出师门怎么可能允许他回万剑宗!定是你和这小子暗中勾结了!快把玉指环交出来!”


    “姐你疯了!”


    “念在你是宗主未亡人的?份上,我们对你客客气气, 三番四次请你交出信函和玉指环你不肯, 现?在这叛徒一出现你便要把信函给?他,宗主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受了重创的?沈琢羡也在此时顺着话茬污蔑道:“师娘,裴颂今夜会突然?出现?难道也是您安排的?吗?师父才?过世您就?急不可待召回他逐出师门的叛徒,要和他联手对付我们,您和裴颂到底是什么关系?”


    字字句句都在往师母和裴颂的?关系不清不楚上引。


    这就?是男人的?惯用?伎俩,不需要去?自证, 只需要去?以牙还?牙。


    宋斐然?没开口, 裴颂就?已经冲出去?剑光横扫震开阻拦的?弟子,一剑捅入了沈琢羡的?胸口。


    沈琢羡慌忙侧身才?没能让那一剑贯穿他的?心脏,只捅穿了他的?肩膀。


    大雨中血被冲刷的?流满庭院, 闪电照亮裴颂的?眼?, 他盯着沈琢羡, 声音比剑还?冰冷:“师父对你视如己出,他才?过世你便?这样诋毁他的?妻子。”


    就?算裴颂再厌恶师母宋斐,但她依旧是师父的?发妻, 不可以被诋毁,不能被亵渎。


    诋毁她就?如同诋毁师父,都该死。


    主峰峰主猛然?出剑去?救下沈琢羡,下令所?有万剑宗弟子围剿魔头裴颂。


    大战一触即发。


    一束刺目的?华光突然?从回廊下冲天而起, 穿过大雨至灌云霄,万剑宗的?令钟被白光蓦然?震响:“当——当——”


    发出宏厚的?钟声, 震荡在万剑宗。


    所?有人齐齐看向回廊下的?华光来源处,只见一身丧服的?宋斐然?扶着红柱站在那里, 高举着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华光阵阵的?玉指环。


    那是宗主的?玉指环!


    宋斐然?浑身都在发抖,在震响令钟之后猛地将?拇指上的?玉指环摘了下来,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吐了出来,整条手臂又麻又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具身体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强行戴上灵力充沛的?玉指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充沛巨大是灵力和修为,只是戴了一下她感觉五脏六腑快要被冲击碎了。


    她扶着柱子强撑出一口气说?:“召集万剑宗所?有弟子前去?灵堂。”她抬起头看着那群虎视眈眈的?老东西们:“你们不是想要我夫君的?信函和玉指环吗?我会在灵堂当着我夫君的?灵位将?信函公布。”


    电闪雷鸣下,她那张素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张唇被血染红,她看着沈琢羡冷笑一声说?:“琢羡,你在房中跪下勾引我不就?是想知?道你师父信函中将?宗主之位交给?了谁吗?”


    “我没有勾引您,师娘为何要污蔑我?”沈琢羡脸色惨白的?捂着伤口,愤怒之后立刻又摆出被诬陷的?模样,急着要解释。


    宋斐然?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反正沈岁华很快就?会诈尸复活,万剑宗有他的?灵识,发生了什么他的?魂魄听得一清二楚——


    令钟还?在响,万剑宗所?有弟子听到令钟后立刻全部赶往大殿中。


    殿中如今还?设有宗主的?灵堂,而他的?未亡妻就?站在他的?灵位下,一身素白,黑发披着。


    旁边站着一身漆黑的?裴颂,他依旧戴着兜帽,握着剑离师母不远也不近。


    六大峰主和脸色惨白的?沈琢羡不敢上前,站在他的?几步外,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既想宋斐快点交出信函和玉指环,又担心信函中写的?不是他们想看的?。


    他们一直想要私底下哄骗着宋斐交出信函和玉指环,这样就?算信函里写了宗主之位不是交给?他们六大峰主,也可以商议着隐瞒下信函内容,选出一名来做宗主。


    这宗主之位总是要落在他们六大峰主的?手里,可现?在……裴颂的?出现?,导致走向了不可控。


    宋斐敲响令钟,要向全宗门公布信函。


    该死的?裴颂就?站在她身边,他们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根本无法?阻止。


    他们不由怒目看向了沈琢羡,他脸颊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很显然?是在卧房里被宋斐打了,宋斐为什么打他?为什么会被激怒?


    他们很难不去?想,宋斐说?他勾引不成要抢夺玉指环和信函是不是真的??毕竟沈琢羡早就?觊觎宗主之位了,不是吗?


    人差不多到齐了,灵堂之中站满了穿着丧服的?弟子。


    宋斐然?也终于拿出了那封沈岁华留下的?“信函”,说?是信函其?实是个可以记录下声音和模糊影像的?灵玉简。


    她没有灵力无法?驱动灵玉简打开里面的?内容,这具被重创的?身体也越来越难支撑住,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将?灵玉简递向了沈琢羡:“琢羡你那么想看,就?当着你师父、众位峰主、师弟师妹们的?面打开吧。”


    沈琢羡愣了一下,感觉一道道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如芒在背,而他的?好师母坐在椅子明?明?虚弱不堪,却带着一种戏耍的?神情,递出灵玉简,就?像递出狗骨头,引他过去?,引所?有觊觎狗骨头的?人记恨他。


    可他又没有理?由拒绝,只能低着头上前去?接灵玉简。


    眼?前就?是师父的?灵位,师母坐在灵位下,沈琢羡不得不摆出恭敬的?姿态,双手接过灵玉简。


    这么多双目光盯着他,他当然?不能动手脚。


    沈琢羡将?灵力注入灵玉简,打开了玉简——


    碧蓝的?灵光中,沈岁华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灵光内,他盘膝坐在玉床上,白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宋斐然?也抬眼?看着那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太清五官,但她这个“亡夫”据说?是三界数一数二的?美人,曾有什么一见岁华误终身的?名头。


    而她这个没有灵根的?发妻,存在感很低,因为没有灵根她从不出席任何宗门中的?大比、聚会……几乎不离开自己居住的?小院子,也完全不认识沈岁华的?故交好友。


    大家都不约而同忽略她这个妻子的?存在,因为沈岁华当初也是为了报恩才?“勉为其?难”答应娶的?她。


    不少修仙世家直接当她这个妻子不存在,想要将?女儿许配给?岁华仙君。


    沈岁华虽然?一再拒绝,但他拒绝的?理?由不是自己已有妻子,而是:他一介剑修,只想了无挂碍……


    灵光中,沈岁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在他说?出要将?宗主之位和玉指环交给?裴颂时,满殿哗然?。


    哗然?声盖过了沈岁华的?声音,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了,宋斐然?只隐约听见他还?在说?:“……裴颂若见此函……我的?发妻……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


    铱驊


    …”


    宋斐然?在哗然?声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裴颂,裴颂在兜帽下的?脸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他一直在盯着那灵光。


    灵光里短短的?几句话结束,在哗然?声中又自动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宋斐然?大概听清后半句,沈岁华说?:“……我的?发妻无修为自保,无家人可依,她终究是你的?师母,托你多加照拂,护她安危。”


    沈岁华对这个发妻好吗?


    完全谈不上好。


    宋斐然?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全是冷淡的?沈岁华,原主嫁给?他时他已即将?进入元婴期,无论样貌、背景、才?能都与原主是云泥之别。


    原主在他面前总是自卑的?,他说?什么从不敢反驳,尽可能地讨好他,但他依旧冰山似的?很少有笑容。


    甚至是房事?上,他也十分冷淡,一年一次都算多的?。


    宋斐然?头痛的?托住了脑袋,忍不住的?跟101吐槽:“这个世界里的?男主男配都养胃吗?”


    101不好意思地说?:“男配沈岁华的?设定是禁欲系仙君……当初流行这种人设。”


    宋斐然?脑子里的?记忆乱糟糟,耳边的?声音更乱糟糟。


    那群老东西真是吵得要命,这会儿又蹬鼻子上脸说?这不可能,这信函是有人造假篡改了,又开始破口大骂裴颂这个魔头,逼着要宋斐然?曾经信函造假了。


    “吵死了。”宋斐然?脑袋在一跳跳的?痛,压不住火气的?再次将?玉指环套进了自己的?拇指上。


    华光在她转动间震荡开,将?吵闹的?人群震的?连连后退,也将?宋斐然?震的?鲜血涌出唇角。


    “宿主,您不能再强行使用?这枚玉指环了,会震碎您的?五脏六腑。”101忙说?。


    大殿中鸦雀无声。


    裴颂看向了椅子里虚弱的?师母,她被玉指环震的?唇角溢出鲜血,可她的?表情平静至极,抬手慢慢将?唇角的?鲜血擦了擦,擦的?嘴唇殷红一片,指尖也被染红了。


    这样的?师母……他从未见过,记忆里她在师父面前总是怯怯的?,可师父不在时她又换了另一副面孔,蛮横刻薄,对他非打即骂。


    但这一刻的?师母,带着一种自毁的?平静,明?明?没有修为,却不怕任何人,甚至不怕死一般。


    为什么?师母为什么宁愿和所?有人为敌,也要将?信函和玉指环给?他?


    师母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她明?明?可以顺从六大峰主隐瞒下师父的?信函……


    “吵够了吗?”宋斐然?慢慢抬头看向那些饿狼一样盯着她的?人,其?中还?有她的?好弟弟。


    她的?好弟弟宋问道得了她的?灵根后,就?拜入了万剑宗主峰归一仙君的?门下,一心一意要帮他的?师父来争抢玉指环和宗主之位。


    宋问道此时此刻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恨不能直接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不帮自家人?要把宗主之位和玉指环给?一个魔头?


    “我要是可以篡改伪造灵玉简中的?内容,为何不直接改成——我的?夫君将?宗主之位交给?我?”宋斐然?玩着掌心里的?玉指环:“反正玉指环已经在我手里,我为什么不自己做宗主要交给?一个我厌恶的?弟子?”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了,因为他们从未想过她这等没有灵根、平庸的?妇人也有胆量敢觊觎宗主之位。


    在他们心里,她就?是个依附宗主而活的?美丽藤萝,根本生不出这样的?胆子和野心。


    她能说?出这句话都令人意外,令人发笑。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她的?弟弟宋问道难堪的?低低斥责她:“你连灵根也没有,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原本是有的?。”宋斐然?看向他,语气很平静:“不是被你据为己有了吗?”


    宋问道立刻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恼怒的?呵斥她不要再发疯胡说?八道!


    他先天没有灵根这件事?,他的?师父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现?在怀疑,他姐真的?疯了,被沈岁华的?死刺激疯了,不然?她怎么敢泄露这件事??说?出这些话?


    “不着急,该还?的?你总要还?回来。”宋斐然?用?手指轻轻压了压胸口,好痛,五脏六腑在燃烧一样,烧得她眼?前发黑,她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了。


    要在昏过去?之前把戏演全。


    宋斐然?扶着椅背站了起来,撑着身体转过身去?将?亡夫的?灵牌抱了下来,太沉了,她只能搂在怀里,在晃动的?白烛中再次看向满殿的?人,凄楚又讥讽的?说?:“我知?我今日交出信函必会被你们记恨到底,但我只想完成夫君的?遗愿,你们杀也好,将?我赶出万剑宗也罢,我悉听尊便?。”


    她抬手将?掌中的?玉指环递给?了裴颂,一双眼?也看向他:“拿去?吧,你师父给?你的?。”


    裴颂从她的?掌心望向她的?脸,她脸色没有一丝血气,惨白是像是随时要死去?,瘦弱的?身体抱着师父的?灵牌,藤萝一般抓住最后一点依靠。


    可她的?背挺得很直,在一双双恨不能将?她活吞的?目光中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既没有厌恶,更没有什么师母情意。


    只是平静又决绝地在完成亡夫的?遗愿,任凭千万人施压、为敌也毫不动摇。


    就?仿佛,她可以为了守护师父的?遗愿赴汤蹈火。


    裴颂在这一刻,居然?有些明?白师父为何对他说?:你师母心地不坏,只是年幼时过得太苦,没有被好好教导过。


    闷雷滚滚响在殿外。


    裴颂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玉指环,而是将?自己戴着皮质手套的?手腕放在了她手下问:“师父将?您托付给?我,我自会遵守师命照顾您的?安危。”


    “我还?有仇没报完,不能留在万剑宗。”他看着她,也没有丝毫师徒情谊,语气都是冷的?:“师母可愿意跟我下山?”


    当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难以再支撑这具身体,抱着灵牌几乎要倒下去?。


    她的?身体很冰,抖得很厉害。


    裴颂意识到她被灵气震伤了,说?了一句:“冒犯了师母。”


    然?后脱下黑色的?斗篷替她披在身上,在她面前蹲下身说?:“我背您。”


    宋斐然?趴在了他的?背上,才?发现?他斗篷下的?背很宽,比寻常弟子和沈琢羡要宽出许多,也高出许多,衬得腰很窄。


    斗篷上的?兜帽遮住了宋斐然?的?脸,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很多呵斥声和阻拦声。


    裴颂单手拦着她,一剑挥出后那些声音都没了。


    他冷冷说?:“若非顾念师父,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滚开。”


    他身周红光凛凛、杀气腾腾,无一人敢再上前阻拦他。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他背着宋斐然?跨出殿门,走进大雨里。


    宋斐然?听见雨打在斗篷上的?声音,他的?双手牢牢地托着她的?腿,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林颂。


    他的?背很像,小颂。


    这感觉令她安心,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师母昏过去?了?


    裴颂把她带回了自己暂时歇脚的?药庐中,地方不大,也不算整洁,是他每次报仇之手疗伤的?地方。


    他将?师母放在了那张窄小的?床上,她被淋透了,湿淋淋的?头发黏在脸上,没有一点体温和血色。


    裴颂用?修为将?她的?衣服和身体“烘干”,又在屋子里点起了炭火,烧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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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壶水,找出了一些丹药和灵草。


    但他不确定该怎么治她的?伤,就?一股脑各自倒出一粒,在温水里化开,托起她的?脸想喂她喝下去?。


    可比他想象中难喂下去?。


    裴颂的?眼?睛开始渐渐发黑,他杀了唐门满门却也中了唐门的?暗器,暗器上淬了毒,现?在毒已经很难用?修为压下去?了。


    这也是他不能逗留在万剑宗的?原因,再多耽误一会儿他可能就?会双目失明?地昏过去?。


    “师母。”他用?手去?轻轻捏开宋斐然?的?嘴巴:“张开嘴,把药喝了。”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用?发黑的?眼?睛看清她的?嘴,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却很难控制住她挣扎的?脸,稍微一用?力就?把她的?脸颊划了一道红痕。


    她在昏迷中痛苦的?躲开他的?手,险些将?手里的?药碗撞翻。


    裴颂无奈的?用?嘴摘下了一只手套,不自在的?用?手指轻轻去?托起她的?脸。


    她的?脸颊很冰,可嘴唇很烫,温度极其?清晰地传递在他手指上、掌心里。


    好软。


    裴颂在晕眩中看见自己疤痕累累的?手捧着白皙如玉的?一张脸,这样的?对比让他整张脸烧了起来。


    耳边是师母第一次见到他的?手时,脱口而出那句:“好吓人的?手。”


    那之后师母从不让他的?手碰她的?东西,倒茶不可以、拿东西不可以,就?连出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都不可以,仿佛被他这只手碰过就?是一种恶心的?事?。


    可现?在,他这只丑陋的?手碰到了她的?脸,轻轻捏开她的?嘴唇,在一勺一勺往里喂药。


    他的?手指只要动一动就?能碰到她柔红的?唇,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愤怒恶心的?宁愿去?死吧?


    他心里阴暗地想:真该让她清醒着看看,是他这只丑陋的?手在喂她喝药,她厌恶咒骂没有用?,挣扎没有用?,哭也没有用?,他这只令她作呕的?手会撬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加重,床边师父的?灵牌“咚”一声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边。


    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瞬间冷汗淋漓,慌忙抽回手,宋斐然?的?脸栽倒在床板上,喂了一半的?药全撒在她衣襟上。


    他盯着她,心里的?阴暗念头杂草一样丛生,那张脸会对大师兄,其?他师兄温柔的?笑着,可总是对他展露出最厌恶的?表情,打骂他,让他能有多远滚多远……他有多嫉妒大师兄就?有多怨恨这张脸……


    他握住发烫的?手指,不能再待下去?了。


    裴颂弯腰捡起了师父的?灵牌,轻轻摆在桌子上,撑着晕眩发黑的?脑袋,挣扎着出了房间。


    她是他的?师母,他当然?会遵从师父的?遗愿照顾她的?安危,那是他唯一能为师父做的?事?。


    他在大雨里越行越快,想赶在双目失明?之前找个地方休息,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一脚踩空,栽倒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宿主?您感觉还?好吗?”


    宋斐然?在101的?呼唤中渐渐清醒了过来,身上暖烘烘地被什么东西烤着,身体里的?痛感一点也没有了。


    外面的?雨声,耳边是炭火荜拨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坐起身却没有在房间里看见任何人。


    裴颂呢?


    ——“在门外不远的?河边,男主他中了毒,支撑着把您救回来喂了药就?出去?,在河边昏了过去?。”


    床边是掉落着药碗和汤勺,还?有一支黑色的?皮质手套,看得出来裴颂没来得及带上。


    宋斐然?低头看见自己衣襟上脏兮兮的?污渍,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就?是这么喂药的?吗?是灌的?吧?


    怪不得她的?脸颊这么痛。


    她抬手摸着脸,又问:“他为什么要出去?昏倒?”


    外面还?在下雨,他不嫌淋得慌?


    101卡壳了一下说?:“我想,男主是觉得不该跟您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男女有别,您又是他的?师母。”


    是吗?


    宋斐然?下了床,推开门却没有看见溪边的?裴颂。


    ——“他应该是已经清醒,离开了。”101说?。


    ——“剧情里写他靠着惊人的?资质在中毒后又醒了过来,割开手腕放毒血之后才?解了毒,但留下了病根,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毒发双目暂时失明?,身体失温,要再次放血才?能恢复正常。”101告诉她原剧情:“原本原剧情里安排,遇到女主后,女主把他的?毒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治好了他这个顽疾,也渐渐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有温暖到吗?


    显然?没有,他这样杀人无数的?魔头,或许只觉得对方在可怜他。


    ——“是这样的?,男主非常抗拒任何女性的?靠近。”101其?实也觉得他有点恐女,宁愿昏迷在大雨里,也不要和宿主共处一室:“他现?在应该是去?放血了,等他恢复正常应该就?会回来找您这位师母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斐然?在房间里找了一些丹药充饥,看外面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还?没停。


    直到快深夜,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宋斐然?叫了一声:“裴颂?”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可等她起身推开门时,门外空无一人,只放着一个红木饭盒。


    大雨里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


    她拎进去?打开,饭盒里除了饭菜外,还?有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用?黄纸包裹着。


    看来裴颂是不打算走进有她这个师母的?房间了。


    宋斐然?坐在桌边认真地把饭吃了,换了干净的?衣服才?问系统:“我的?特殊道具现?在可以使用?吗?”


    101一顿:“产卵袋吗?您要对男主裴颂使用??现?在就?使用??”


    “是,我的?耐心很有限。”宋斐然?说?:“就?现?在。”


    再等下去?,她的?亡夫都要复活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灵草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温泉, 原本经常有猕猴来泡温泉,此时此刻却连鸟兽也不再靠近附近。


    因为浓烈的毒气弥漫在?温泉四周,就连雨水也?变成了黑红色。


    裴颂将整个身体浸在?温泉之中, 割开的?双手手腕处正在?不停往外渗出黑红的血将池水染成黑红色。


    蒸腾的?热气中他整张脸白得没有血色, 他脖子以?下的?肌肤红得像熟透的?虾,这是他第二次割开手腕放毒血了,痛感和晕眩感越来越强烈。


    他坐在?温泉中晕眩的?身体晃荡,慌忙睁开眼扶住青石,刚要站起身眼前却突然全黑了,意识无法控制的?涣散, 脚下的?温泉里像是有什么软滑的?东西缠裹住他的?腿, 拽着他不停的?往上爬。


    是什么?


    他的?修为也?像是被封禁了无法使出来,想踢开脚上的?东西,却被那东西猛地拽倒在?了温泉里。


    蒸腾着热气的?水瞬间淹没他的?口鼻, 他盲着双眼拼命去够岸边的?青石, 却抓住了一只手。


    是谁?仇家吗?


    他警铃大震, 慌忙要去抓岸边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失去了他的?控制, 根本动弹不得。


    那只手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原地,另一只手抓住他湿淋淋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他听见一个声音轻笑着说:“没想到这么丑的?手,却长了一张这么稚气标致的?脸。”


    那个声音……是师母!他化成灰也?忘了师母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裴颂羞怒万分?,比起浑身赤||条, 他这只丑陋的?手被她抓着更让他难堪,他张开口想让她放开。


    却发现?自己的?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根本说不出完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含糊声。


    听起来就像是在?呜咽。


    这更令他恼怒, 紧紧抿住了嘴。


    可师母的?手没有打算放开他,反而?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


    弋?


    岸边,另一只松开他的?手腕从他的?脖子,探索下去……


    他忽然浑身一颤,震惊的?睁大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他的?腿……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才意识到,他的?双脚没有了,下|半|身似乎变成了鱼一样的?尾。


    这是他的?身体吗?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变成鱼尾?


    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师母的?手探索过他鱼尾的?每个地方。


    她细软的?手指像是在?找什么,在?鱼尾上来去,终于停在?了鱼尾和腰的?连接处,确定了什么似得在?那个部分?探了进去……


    “啊……”裴颂紧抿的?嘴唇里发出无法控制的?低叫声,整个脊背都被刺激的?弓了起来。


    那不只是痛,还?有一种令他浑身战栗的?酥麻感,像是中毒了,更像是整个身体被从热水中丢进寒冰中,从毛孔到头?皮都麻透了。


    更令他羞愤的?是,他听见了师母戏谑的?笑声,在?他的?耳边说:“找到了,知道这是什么吗裴颂?”


    这是什么?他是中毒产生了什么幻觉?梦境?


    可他的?感觉这么真实,能清晰感觉到鱼尾上像有个柔软的?裂缝、伤口。


    师母的?手指撑开伤口,他痛得不停战栗。


    她又温柔下来,抚摸那道伤口。


    那令他失控的?麻痒感又重新袭来,每一下都令他战栗加倍。


    这比杀了他还?难捱。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嘴唇咬出了血,直到师母松开他的?头?发撬开了他紧咬的?唇,他喉咙里强忍着的?声音全泄露了出去。


    他听见自己难堪的?声音,恨不能即可去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


    这一定是……他中毒后的?幻觉……


    他听见水声,师母似乎进了温泉中,他的?身体、鱼尾清晰的?感觉到她飘荡的?衣摆。


    “是幻觉吗?”师母的?声音逼在?他的?唇边。


    他的?脊背抵在?青石上,既痛又痒。


    伤口一直没有被放过,他竟在?这种痛苦难堪之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滋味。


    晕眩中渐渐变得异常、失控,脑子里致幻一般轻飘飘、麻酥酥。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撑开的?唇,无意识地在?抿她的?手指,喉咙里被热气全浸湿了。


    “裴颂。”师母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带着笑意的?在?羞辱他:“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你知道你在?含谁的?手指吗?”


    是幻觉……


    裴颂晕眩的?想,这一定是中毒后的?幻觉,不然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还?对着他最厌恶的?师母……


    他的?身体在?幻觉里失去控制,急不可待地朝她贴近。


    直到被完全接纳。


    他的?意识和身体在?巨大的?致幻之中,全然涣散了……——


    雨淅淅沥沥一直在?下。


    宋斐然回到药庐中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撑伞根本没有意义,衣服在?温泉里已经湿透了。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她只能又换回了那套有药渍的?衣服,靠在?炉子旁散开黑发慢慢烘干。


    明明淋得很透,她还?在?溪水里简单地洗了一下,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肚子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在?烘烤着她的?身体。


    那是什么?从温泉里出来之后就有了这股暖流。


    ——“宿主,那是裴颂的?修为。”101告诉她说:“您这具身体的?是具鼎||炉。”


    它把?相关?剧情?展开,大概是原主宋斐被挖走?灵根后,她的?家人就让那位半仙儿经年累月地给她用药改造身体,改造成了一具绝佳的?鼎||炉身体,想靠着这个把?她嫁给沈岁华仙君。


    按理说,鼎||炉只能像炼丹炉一样被使用、采补,但因为她有特殊道具产卵袋,所以?她的?身体也?可以?吸取其他修仙者?的?修为。


    ——“只是,您这具身体没有灵根,就算丹田里吸取了其他人的?修为,也?无法使用。”101遗憾地说:“这些?修为在?这具身体里就只能是一股灵力,没有办法被身体化用吸收。”


    既没办法修炼成她的?修为,也?没办法使用。


    宋斐然擦头?发的?手顿了顿,问:“产卵袋只能对一个人使用吗?那我可以?吸纳其他人的?修为吗?”


    ——“产卵袋您已经放在?了裴颂的?身体里,就只能对他使用。”101说:“但您是产卵袋的?持有人,可以?使用它其中的?一个技能【吸纳】,您可以?吸纳其他人的?修为,只是这些?修为不能被您的?身体使用而?已。”它又补充。


    就像裴颂这样,他元||阳失守,修为被宿主吸纳入丹田里。


    宋斐然才了解到,原来产卵袋的?技能还?有【吸纳】,那可太好了,这个技能的?加持下,她以?后不就可以?吸纳任何人的?修为了?


    哪怕现?在?不能使用,也?总会有能使用的?一天?。


    “产卵袋还?有什么技能?”宋斐然问,她以?为产卵袋只可以?孕育生命。


    101把?特殊道具产卵袋的?详细信息展开给她看。


    除了【吸纳】和【孕育生命】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了,只是产卵袋是可标记,且有发育成熟期的?。


    可标记就是宋斐然使用过一次后,产卵袋就只会被她打开。


    发育成熟期更像是情?|热|期。


    使用产卵袋之后会进入成长期,产卵袋在?他身体上成长成熟后会进入情?|热|期,这个阶段才可以?受|孕。


    而?成熟期会有些?异常的?反应,直到受|孕之后才会结束。


    宋斐然看着这些?介绍忍不住笑了,是个好道具,她非常喜欢。


    “这个周期是多久?”她问:“裴颂多久能进入成熟期?”


    101回答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和受到外界的?催化也?不同,有些?可能一年才进入成熟期,有些?可能一个月或者?更早就进入了成熟期。”


    哦,就是说她越刺激,他越早成熟?


    有意思。


    那他这次感觉怎么样?——


    细雨绵绵下了一整夜。


    裴颂在?温泉旁的?青石上醒过来,惊惧地睁开眼,雨滴打在?他脸上,凉冰冰的?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飘荡的?热气和透出青白的?阴雨天?际。


    他翻身坐起先?看了自己的?腿,发现?腿还?在?,不是鱼尾,整个人解脱一般松出一口气,那就是一场噩梦,是中毒后的?幻觉。


    一定是因为他这两日?见了师母,才会产生了这样的?致幻梦境。


    是了,一定是这样。


    裴颂虚脱的?托住了疼痛的?脑袋,回想起那个梦境生理性的?作呕,那是他最厌恶的?师母,是他师父的?发妻……一想到被她羞辱、抚摸到失控……


    他就想杀了自己。


    就算只是梦境也?足以?令他出一身冷汗,整个身体都被吹的?打了个寒颤。


    连带着这个温泉也?让他恶心起来,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他抓起旁边的?佩剑,立刻要起身离开这里,却发现?浑身酸痛,刚一站起来腹部就有道“伤口”流下了黑红的?血。


    裴颂愣了住,低头?看着腹部那道伤口脑子发懵,这是哪里来的?伤口?他不记得自己腹部受过伤……


    而?且这伤口看起来,不像剑伤、不像割伤,倒像是一道肉红色的?缝……


    紧紧闭合着,不痛也?不痒,只有一点点肿胀感,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可他身体怎么会多出这么个部分??


    裴颂发懵的?脑子里闪过梦境里他的?鱼尾,鱼尾上……是不是就有这个缝隙?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如被雷劈一般,僵在?那里耳朵里轰鸣得听不见其他声音。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梦境里的?东西?


    裴颂抓起衣服脸色苍白地裹上,不停在?想:这或许是中毒后的?症状。


    是了,唐门的?毒五花八门,这毒或许就是让人致幻,产生各种幻觉,在?幻觉中浑身爆裂而?死。


    这样一想,他反而?好受许多,一定是这种毒。


    他胡乱的?套好衣服,回了避雨的?山洞中,摈弃所有杂念去调息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体内的?毒素减少了一大半。


    这倒是令他惊讶,是放血的?原因吗?


    他脑子里又不自觉地闪过梦境里,鱼尾的?缝隙涌出大股的?黑红毒血,弄脏了师母的?手指,她哑着声音说:“脏死了……”


    裴颂。


    他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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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断脑子里那些?不该闪回的?画面,强迫自己进入调息,不要被毒素再次致幻。


    修为运行两周,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只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


    等他再睁开眼,阳光从洞外透进来一片,似乎已经快正午了。


    昨天?他送的?餐食除了晚饭,还?有几个包子,是给她早上吃的?。


    裴颂一想起她,那个糟糕的?梦境就挥之不去。


    他不想见她,却又不能真饿着她。


    如今万剑宗的?那群人一定在?到处找她,他仇家众多,没有可信之人能去照顾她。


    她是师父留下唯一的?亲眷了。


    裴颂起身出了洞穴,踩着潮湿的?枯枝下了山。


    在?山下的?小镇子里买了一些?饭菜和干粮,又买了几套衣服。


    菜馆是这附近能找到最好的?菜馆,衣服也?是尽可能买了上等丝绸料子。


    但他知道这些?仍然不能令她满意。


    他想起刚到万剑宗时,师母的?小厨房日?日?给她炖燕窝,他被派去帮忙,却因为他的?这双手,师母连问两句:“是你淘洗的?燕窝?谁让你碰我的?吃食的??”


    师母毫不掩饰恶心,将他端去的?整碗燕窝全倒了。


    那时师父当?着他的?面训斥了师母,师母娇怯怯地哭着认错。


    可之后对他比从前更坏,禁止他再出入她的?院子,如果他不小心出现?在?师母的?眼皮子底下,就会换来一顿打。


    师父也?为这些?事大发雷霆过,师母只一味的?哭,被训斥狠了就委屈说:“我也?是这样被管教?长大的?,怎么他就打不得骂不得?”


    裴颂拨开树枝走?上小径,树枝上的?雨珠就落了一地。


    前面就是药庐,他抬头?却发现?门是开着的?,怕是万剑宗的?人找来了,快了两步过去,在?门口停了下来。


    师母还?在?。


    她坐在?小炉子旁,对着一盆清水挽起自己的?黑发,正在?看脖子后。


    裴颂轻而?易举就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后有一道很长的?疤痕,从脊椎一直贯穿到黑发里,像一条蜈蚣。


    师母脖子后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疤?


    她侧头?看了一眼他。


    裴颂下意识扭开头?,避讳着不去看她的?后颈,想将食盒和包裹放下就走?。


    师母却问:“你有镜子吗?”


    裴颂顿了一下说:“没有。”他从不照镜子。


    “你的?剑呢?”师母看向了他,对他说:“过来,我要看看我后颈的?疤。”


    裴颂停在?门口没有动,他的?佩剑只为杀人而?拔。


    她却不耐烦的?挑了挑细细的?眉,理着自己手里的?黑发,看着他言语带笑的?说:“要我去请你吗?裴颂。”


    她的?语调、声音……和昨夜梦境里一模一样。


    她细白的?手指慢慢理过乌黑的?发,就像梦境里穿过鱼尾上的?缝隙……


    裴颂浑身突然颤了一下,因为他腹部的?“伤口”在?她叫他“裴颂”时,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耳朵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盯着她的?脸,她的?手指,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试探性地走?了进去。


    炉火在?荜拨作响,暖意将她的?脸颊烘烤得发红,裴颂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露的?气味,好熟悉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吗?


    不能再靠近了。


    裴颂停在?了桌边,喉头?无意识滚动了一下,垂下眼把?食盒和包裹放在?了桌上,公事公办的?说:“午饭和一些?干粮衣物,够您在?这里待两天?。”


    “这两天?你不来了吗?”宋斐然抬眼看着一步外的?裴颂:“理由呢?”


    裴颂垂着眼说:“有事。”


    只有两个字。


    宋斐然望着他,将黑发轻轻甩到了肩后,手指伸向他刚放下的?包裹,随意从缝隙里伸进去掀了开:“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回话的?吗?”


    她身上的?香气仿佛被炉火烤的?越来越浓郁,浓郁到裴颂开始脚底和掌心发痒,喉头?也?跟着收缩。


    他垂着的?眼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揉了揉包裹里的?绸缎,皱皱眉说:“我要洗过再穿,脏死了……”


    脏死了……


    他眼前全是梦境里她揉着那道伤口的?触感……


    腹部的?伤口更猛烈收缩了一下。


    裴颂慌忙挪开眼,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撞到背后的?椅子上,紧蹙着眉头?压住了自己的?腹部。


    是血吗?


    他那道“伤口”流出血一般,热热地弄湿了他的?衣服。


    他整个人都僵化了,只觉得身体的?皮肤都在?跟着收缩,变得异常敏锐,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宋斐然抬起眼看他,明知故问:“我只是说你一句,你就要哭了?”


    裴颂下意识抬头?看她,眼眶红得厉害。


    她站了起来,朝他走?进一步。


    浓郁的?气味朝他扑面而?来。


    裴颂在?那气味之下毛孔都在?收缩,立刻后退两步,脊背撞在?了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很怕我吗?”


    怕她?


    裴颂不可思议的?蹙了眉头?,他为什么会怕她?她没有半点修为,除去师母身份,她柔弱的?就如同蝼蚁一般,他轻而?易举就能杀了她。


    他怕她?


    他厌恶她、看不上她,哪怕是怨恨她,都不该怕她才是。


    可腹部那道伤口的?异样让他十分?的?不适,她越靠近,那不适感就越剧烈。


    他是又要毒发了吗?


    裴颂咽下喉咙里的?干哑,保持冷淡地说:“我还?有事,师母就待在?这里吧。”


    他转身就要走?。


    她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宋斐然在?他身后,不满意的?说:“换床新的?被褥过来,我不喜欢睡别人睡过的?被褥。”又说:“还?有,你有什么法器灵宝吗?拿几样给我防身。”


    她嫌他脏吧。


    裴颂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自己看不到此时他的?模样——眼眶发红,一副……情?|潮初动的?模样。


    宋斐然想起昨夜,谁能想到他高阔的?身材上长了一张非常稚气标致的?脸,十九岁,他才十九岁,和当?初的?小颂一般大。


    可他动情?时却和小颂不一样,他是隐忍的?,咬破嘴唇也?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


    宋斐然就故意欺负他,说:“你就让你的?师母睡你睡过的?床褥吗?”


    他连耳朵也?红透了,收回眼说了一句:“知道了。”解下了自己的?芥子囊放在?门口的?椅子上:“里面的?法器您随意用,这药庐我设有结界,您不离开这里就是安全的?。”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伤口变得很烫, 很不舒服。


    裴颂跑到溪边才拉卡自己的衣襟看了看,自己腹部的那道伤口果然流了黑红的血水。


    只是颜色比昨夜梦境里浅了很多,热热黏黏的弄脏了他的里衣。


    到底是什么毒会有这样的症状?


    裴颂在溪水中看见?自己此时此刻的脸, 紧蹙着的眉头下?是发红的眼眶, 脸颊和耳朵不正常的红着。


    这居然是他……怪不得师母会戏谑的说他快要哭了……


    他对这个自己恶心到了极点,一脚踏进溪水里踩碎自己的影子,必须尽快找到解药解了这令人?作呕的毒。


    正午的阳光下?,裴颂拉上兜帽掠身?下?了山,先?找了个地方清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又去买了一套新的被?褥。


    他留意到, 在面对


    銥誮


    其他人?的时候伤口并?不会有反应。


    是只有面对师母的时候才会有致幻的毒发反应?


    他不明白。


    等他再把被?褥送到药庐时, 他有意再次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烧得暖烘烘。


    师母换了他送来的新衣服,正坐在桌边给师父的灵牌上香,眼眶发红, 像是刚刚哭过。


    香是药庐中的劣质香, 气味并?不好闻, 但?很好地盖过了她身?上的气味。


    这一次,他的伤口没有反应。


    裴颂将?被?褥放在了床上,朝着师父的灵牌恭敬拜了一下?, 转身?要走。


    “替我把床铺好再走。”师母细长的手指扇了扇劣质香的烟,像是呛到了一样微微有些咳嗽。


    裴颂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她使唤他,而是意外她居然让他铺她的床褥, 从前他的手根本不允许碰她用过的东西。


    她侧过头看向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裴颂下?意识躲开了她的眼睛, 看了师父的灵牌,师父嘱咐了让他照顾, 他自会谨遵师命。


    他到床边弯下?腰替她铺床褥,却忍不住讥讽一般说:“师母不是从不准我这双手碰您的东西吗?”


    现在她落难了,不得不依靠他了。


    宋斐然靠在桌边看着铺床的裴颂,他似乎换了一身?新衣服,虽然还是黑色,但?腰带不同了,是因为那身?衣服弄湿了?


    他弯腰时衣摆下?的腿绷直,高?束着的黑发马尾一样荡在他的身?前,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利落地卷起旧被?褥,铺上新的。


    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和样貌都?是她喜欢的。


    她托腮打量他,就像昨夜在温泉里欣赏他失控时的样子,隐约能看见?他唇边讥讽的笑意,他似乎铺个床……爽到了?


    “替我铺床很得意吧?”宋斐然说:“从前瞧不上你的师母,现在却要依靠你,心里很开心吧?”


    裴颂的手顿了一下?,像被?看穿阴暗的心思,唇角那点讥讽的笑意全没了。


    宋斐然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笑着说:“既然这么喜欢伺候我,就把我的脏衣服洗了吧。”


    她带着笑意像是在故意戏耍他。


    裴颂的脸黑下?去,一腔的怒火烧起来。


    她却转了话题冷不丁问:“你今晚要去报仇吧?修仙世家慕容修?”


    她怎么知道?


    裴颂的手指理好床铺上最后一道褶子,听见?她说:“慕容修过世的祖父曾是你师父的故交。”


    她是想劝他不要杀慕容修吧。


    就像当年师父劝他放下?仇恨,劝他不要再入歧途。


    裴颂知道,所有人?都?认为他忘恩负义,他是魔尊之子,他和他的父亲一样罪孽深重该被?修仙界诛杀,可?师父却不顾天下?人?反对救下?了年幼的他,细心地教导他,对他付出百倍的心血,希望他走上正道。


    可?他却在十八岁那年重修魔道,宁愿被?逐出师门也要下?山报仇。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杀了当年围剿他父母的两大宗门掌门,灭了唐门……还剩下?的两个仇人?,皆是师父的故交之子。


    他知道此一生再难得到师父的原谅,但?他非杀不可?。


    那些人?夺他父亲的灵根,虐杀他没有灵根没有修为,只是普通农女的母亲……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死之前跪在那里苦苦哀求他们,放过他的样子。


    血海深仇他不能不报,等报完仇他自会散去修为,去师父坟前自刎谢罪。


    他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这些事……”裴颂想让她不要插手他的事。


    却听她后半句说:“慕容家有一件法器护心镜,你报完仇之后找来带给我。”


    裴颂一愣,直起身?看她。


    她很坦然地看着他,就仿佛在说让他带件新衣来。


    “护心镜我用来防身?。”她说:“我没有灵根,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总是要想办法保护自己,活下?去的。”


    她语气平淡,可?眼神里是勃勃的意志。


    桌子上,放着两个空盘子,她将?那些粗茶淡饭吃得干干净净,既没有挑挑拣拣,也没有沉浸在悲痛之中。


    裴颂很意外,在他和万剑宗所有人?的印象里,他们这位师母就是依附师父才能活下?去的藤萝。


    可?她在这样的绝境下?,又惊人?地顽强。


    “好。”裴颂应了她,离开药庐。


    这一次走远了,他又回头看过去,看见?药庐门口站着的一抹青色身?影,师母似乎在望着他。


    他腹部的伤口莫名抽了一下?,他忙收回了眼迅速离开——


    等裴颂走后。


    宋斐然打开了他的芥子囊,将?里面的法器和灵宝看了个遍,找出了一些有用的。


    其中有几道疾行符,是她当下?最需要的。


    她将?自己的黑发全扎了起来,披上了黑色斗篷,用了疾行符。


    在101的引路下?,顺利找到了地下?交易行。


    这是个类似黑市一样的交易地盘,要到夜里才开市,整个地下?城镇全是交易铺子,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在这里买到,只要你出得起价格。


    听说背后的老板身?份惊人?,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就连原剧情里这位老板到最后也没有揭露过是谁,只从伏笔里隐约可?以猜到似乎是未来的人?皇。


    因为原文?里,魔尊裴颂最后一位仇人?是当朝的老皇帝,而这位大老板和魔尊裴颂互相利用,一起联手杀了老皇帝,新登基的皇子是位最不受宠的废太子,而这位废太子在登基后说过,他这一生唯一的朋友只有魔尊裴颂。


    这些都?是后话了。


    宋斐然现在不关心大老板是谁,她等到开市时间进入了地下?交易城,直接就去了城中最有名的棋修社?。


    才刚刚开市,棋修社?就已经?人?头攒动,挤满了一间又一间的赌棋室。


    宋斐然戴着兜帽在闹嚷嚷的声音里一路进去,找到了柜台。


    负责接待的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样貌一等一地出色。


    101告诉她,这两个人?的修为皆是结丹期。


    在篇文?里能化神的几百年也只有一位,她的亡夫沈岁华已是顶级大佬,也只是元婴期,在渡劫步入化神期时九死一生,所以结丹期算是修士中的翘楚了。


    结丹期的修士很轻易就能感?应出宋斐然没有灵根,没有修为,但?她们依旧礼貌恭敬的称呼她客人?,询问她是要赌棋?还是要典当做赌注?


    宋斐然在原文?里了解过,这个世界里有一种修士叫棋修,听起来文?雅,却不是能上台面的名门正派,并?非靠着悟棋道修仙,而是靠赌棋赢得对方的“赌注”。


    这个赌注不是银钱,是鼎炉。


    你可?以来赢对方押上赌桌的鼎炉来修仙,也可?以将?自己典当做赌注来换取你想要的银钱。


    多的是继续用钱的修士来这里典当自己的鼎炉,也多的是灵根劣等无?法靠正途修道的人?来这里挑选合心意的鼎炉,妄想一夜结丹。


    所以她们问宋斐然,是来赌棋的,还是来典当自己的,因为她们轻而易举就探清了宋斐然的身?体是优质鼎炉。


    宋斐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她们身?后的房间号上扫了一遍,这里的棋室分五个档次——从普通的戊等棋室,到最高?的甲等棋室。


    当然每个房间上棋桌的赌注都?不同,戊等只需要普通的鼎炉或是妖丹就可?以。


    但?甲等棋室要经?过老板的评估才能上棋桌,并?不是每天甲等棋室都?开桌对弈,因为不是每天都?有罕见?的顶级鼎炉和妖丹可?以做赌注。


    “甲等棋室今天没有人?吗?”宋斐然既然来,就要赢最好的鼎炉,但?很遗憾今天没有能配开甲等棋室的鼎炉。


    两位修士又探了一下?宋斐然的修为,事实上她这具身?体虽然是优质鼎炉,但?最多也只能算丙等棋室的赌注。


    “如果您有能开甲等棋室的赌注,我们会去为您匹配同等的棋修。”女修依旧温和的对她说。


    “除了鼎炉和妖丹,其他法器可?以吗?”宋斐然问,但?她知道是可?以的。


    果然,女修回答说:只要足够罕见?、优质、顶级就可?以。


    宋斐然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托在掌心里对她们说:“万剑宗宗主的玉指环够进甲等房间吗?”


    两位全是一愣,再抬起眼看宋斐然都?很惊讶,万剑宗宗主的玉指环当然足够开甲等房间,这玉指环除了本身?的修为和心法,还意味着万剑宗宗主之位,别说开甲等房间了,拿出来都?令人?心惊。


    可?一


    忆樺


    个没有灵根的普通女人?却这么轻易拿出来,招摇过市。


    有她们一时之间很难判定这玉指环是不是假的,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对她说:“请进内室稍等。”


    宋斐然被?请进了内室中,她才刚刚坐下?,就有一位白发白须的修士进来,朝她礼貌的行了礼说:“能否看一下?客人?的玉指环?我需要辨认一下?真?伪。”


    ——“他是元婴期修士,是这个地下?交易城的二把手,可?以信得过,宿主。”101低低告诉她。


    二把手都?惊动了,那大老板是不是也可?以见?一见??


    宋斐然略一思索,将?玉指环递给了他——


    很快,白发白须的修士就离开了宋斐然的房间,他的身?形在走廊里瞬间消失,几秒后出现在了棋修社?最隐秘的房间外。


    他轻轻叩响门,得到里面的准许才进去,快步走到了坐在棋盘前百无?聊赖玩弄黑白棋子的男人?身?旁:“主上,确实是万剑宗的玉指环。”


    握着棋子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穿着素衣,黑发松松垂了一肩,抬起眼,眉眼狭长,带着一点柔媚:“还真?是?她有说得她的姓名吗?”


    棋修社?并?没有规定赌棋者要自报家门,为了方便,赌棋者可?以隐去来历,不露真?面容。


    但?他实在好奇,一个没有灵根的女人?怎么能拿来万剑宗的宗主指环?


    外界现在传的沸沸扬扬,万剑宗的宗主沈岁华渡劫失败身?亡,才刚刚下?葬,他的那位逆徒裴颂就杀上万剑宗不但?夺走了沈岁华的玉指环和信函,还掳走了沈岁华的发妻。


    虽然据他所知内情并?非如此,但?玉指环应该在裴颂手上才是。


    白发修士答道:“那位姑娘说她叫宋斐然。”


    “宋斐然?”他挑了挑狭长的眉:“沈宗主的发妻似乎叫……宋斐?”


    宋斐,宋斐然……


    听说,这位沈岁华的发妻没有灵根,十分平庸,却召集所有弟子在灵堂上公布了沈岁华的遗书,和那位灭了几大门派的逆徒裴颂跑了,闹得万剑宗六大峰主全在追查她的踪迹。


    现在一位叫宋斐然的平庸女人?,拿着玉指环出现在了棋修社?里。


    “有意思。”他拨弄着冰冷的棋子,越想越觉得有趣,“她想要什么?”


    来这里无?非是为了赢得想要的赌注,她想要的赌注是什么?居然拿着亡夫的玉指环来赌?


    她就不怕传出去被?万剑宗千万弟子追杀吗?


    白发修士似乎为难的看了一眼主上身?后站着的握剑男人?,他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


    那是主上唯一近身?的暗卫,也是罕见?的修道奇才,才二十左右就修成?了元婴。


    不像他,八十才修成?元婴。


    这样的奇才却在修仙界没有姓名,愿意追随主上做不见?光的暗卫。


    “宋姑娘想要的赌注……”白发修士说:“是您身?边的裴一。”


    素衣男人?抬起来眼,看向了身?后的暗卫裴一,难得连木头似得裴一也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她要裴一?”素衣男人?眉头蹙了住,他惊讶的是:“她怎么知道裴一的存在?”


    裴一在他身?边时间不长,就像他的影子,除了他身?边的三两个心腹没人?知道裴一的存在。


    可?她不但?知道裴一的存在,还知道他的存在。


    她知道棋修社?背后的大老板是他……不然怎么会直接提出要他身?边的裴一?


    这摆明了是冲他来的,她到底是谁?


    素衣男子越想越警惕,她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她难道不是沈岁华那个寻常的妻子吗?


    白发修士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裴一的存在,她只是说别的赌注不考虑,她想要赢的只有元婴修士裴一做……她的鼎炉。”


    “什么?”素衣男子不可?思议:“她要裴一做她的鼎炉?”


    荒谬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她不是没有灵根,同是鼎炉体质吗?”


    一个没有灵根的鼎炉,要元婴修士做她的鼎炉?


    太滑稽了。


    他忍不住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安静的内室里。


    宋斐然捡了几个葡萄吃,她耐心地等着她第一场“赌局”的结果。


    在白发修士问她想要对弈者以什么赌注来和她赌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赌一把——就赌地下?交易城的大老板是不是那位废太子、未来的人?皇。


    也赌他身?边这位神秘的暗卫裴一,就是裴颂。


    她揉着手里的一粒葡萄,细细想着原文?里的剧情,原文?是坑掉的文?,并?没有写到结局,有很多伏笔都?没有收。


    就比如这位地下?城的大老板是不是未来的人?皇?他身?边的暗卫裴一又是不是魔尊裴颂?


    但?原剧情里伏笔很明显,一是提起过裴颂为了报仇杀老皇帝不惜一切代价,隐藏在废太子身?边。


    二是废太子说过,他最信任的人?是裴一,唯一的朋友是裴颂。


    更明显的是:废太子做了皇帝后,曾想把他的妹妹许配给魔尊裴颂,对裴颂说:“你当初在我身?边时不是见?过她吗?怎么能算素未谋面?”


    可?原剧情里魔尊裴颂是没有见?过那位公主的,暗卫裴一见?过。


    她赌,裴一就是裴颂。


    葡萄在她指尖被?揉开,爆出了汁水流在她指尖。


    ——“宿主,如果裴一真?是裴颂,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101委婉地说:“您是他的师母,却拿着他师父的玉指环来找鼎炉双修……”


    还找上了他本人?。


    要他真?的裴颂,还不就彻底翻车了吗?


    宋斐然丢掉葡萄,用帕子擦了擦手指笑着说:“我猜他比我更怕掉马。”


    他处心积虑隐藏在废太子身?边,怎么会轻易就暴露自己是裴颂呢?他更怕被?认出来吧?


    她一想到,他此刻听说师母拿着玉指环来找鼎炉,震惊又愤怒,却不敢暴露一丝表情,就觉得有趣。


    没有等太久,那位白发修士天枢就重新出现了,这次他还带了两位小女修,客客气气地进来和她说:“我们老板请客人?去甲等棋室。”


    宋斐然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看来她赌对了一样——那位大老板就是废太子萧承。


    有趣,他居然真?把自己的暗卫压上来了。


    她真?想看看“裴一”现在的表情。


    她笑着起身?,跟过去问道:“是你们老板和我下?这局棋呢?还是裴一自己来?”


    天枢不禁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张柔弱的面容下?有这么……天大的胆子。


    她知不知道他的主上会开这样的棋修社?,正是因为主上手握无?数残局棋谱,本身?就是圣手?


    至少?到目前为止,主上还没有输过一次。


    天枢笑笑说:“客人?要想好,赌注一下?就不可?收回,棋修社?中的所有人?能观看甲等棋室的对弈,所有人?都?是见?证,您确定要押上万剑宗的玉指环吗?”


    宋斐然跨出门说:“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廊中琉璃灯下?,她脸上的笑意明明暗暗,他又知不知道她敢来到这里赌棋,正是因为她有必胜的决心?


    不是这局棋必胜,是赌就算他赢了,也会咬上她的钩。


    他答应这场赌局,就已经?上钩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白发修士天枢将宋斐然带到了甲等棋室门口, 请她进去,抬头?发现她的?样貌变了,从普通的少女模样变成了憔悴的?农妇。


    他知道这一定是她用?了易容的?法?器, 寻常来赌棋的修士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 大多都会使用?易容术和易容法?器。


    但像宋斐然这样一会儿就换个样貌的?易容法?器却是很少见,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唐门?的?【幻颜面具】,是顶级的?法?器,每一个时辰变幻一次样貌。


    这法器不是应该在那位灭了唐门的魔尊之子手里?吗?怎么会在她手里??


    她身上真是充满了谜团。


    宋斐然却不知这老头?儿心里?活动这么多,她跨入甲等棋室,偌大的?房间中空无一人, 正中摆放着几?张不同类型的?棋盘桌。


    没有香炉, 只在屋中摆放了鲜花和水果来熏香,茶水和茶点全都没有。


    她听说过甲等房的?规矩,不许熏香, 怕扰乱对弈者心神, 在一局棋没结束前也不许饮茶和吃东西。


    棋局开始后, 对弈者身边的?人也不许发言。


    宋斐然刚刚站定,甲等房的?另一扇门?就被?推了开,一道纤长的?身影走?出来, 素色的?衫子,松松束着的?黑发,身姿俊逸,可


    依譁


    一张脸却奇丑无比。


    丑的?夸张, 猪鼻子、厚嘴唇还地包天,与他的?身姿全然不匹配。


    他朝宋斐然微微拱手:“宋姑娘, 我是谁就不必自我介绍了吧?”


    声音却是温柔雅致的?。


    他自然就是那位交易城的?大老板。


    丑成这样宋斐然就明白对方也用?了易容术,她不想?在那张脸上停留, 只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对方却也在打量她,似乎很感兴趣她到?底长什?么样。


    宋斐然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黑色鬓发上簪着的?白花。


    他的?目光果然在白花上停留了一下,笑着说:“冒昧的?问一句,宋姑娘是……守孝吗?”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吗?不必问得这么遮遮掩掩。”宋斐然大大方方扶了扶白簪花:“为我亡夫。”


    他眼里?的?笑意就更浓了,笑着点点头?仿佛觉得有趣似得说:“为亡夫守孝,却要?赢我身边的?人做鼎炉,宋姑娘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宋斐然往他身后看了看:“老板您的?赌注呢?我的?赌注您已经看过了,那您的?赌注总是要?我过过目、验验货的?。”


    他既然答应了赌注,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抬了抬手。


    身后就闪现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冷的?像一把剑立在那里?,他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一双沉沉冷冷的?眼睛。


    宋斐然的?目光从那人的?双腿到?腰身,再到?宽阔的?背,最后落在他握着剑的?手——一双皮质手套。


    她再看向那双漆黑的?眼,唇角浮现出笑意,“裴一是吧?”


    那双眼里?平静如海,能在此时还保持这样冷漠的?神情,倒是不容易。


    “他是个哑巴,他的?面具也不能摘。”大老板说:“宋姑娘只是想?要?赢得一位元婴期的?修士做鼎炉,那他能不能说话,是什?么模样,对你来说就无关紧要?吧?”


    宋斐然注视着那双沉静冰冷的?眼说:“确实不重要?,事实上只要?是元婴期的?修士,是不是那位裴一也无所谓,但身材不能差,我会倒胃口的?。”


    面具后的?眉头?一定皱了起?来,因为那双眼睛变得更冷了,像是恨不能杀了她这个放荡的?女人。


    哪怕是见过不少合欢道女修的?大老板也对宋斐然这样直接的?言辞很意外,女修再放荡不羁,也没有她这样坦然讲出来的?……尤其她还在为亡夫戴孝。


    大老板甚至从她打量裴一的?目光中读取到?:她对裴一的?身材还算满意。


    倒真像在验货……


    她也大大方方将那枚玉指环放在了棋桌旁的?赌注托盘中。


    裴一的?目光追随着那指环,眼神冷如利刃,她怎么能这样随意地将玉指环拿出来做赌注?


    “宋姑娘想?玩什?么棋?”大老板请她挑选,“围棋、象棋、六博……”


    宋斐然扫过那些棋桌,走?到?了一张前说:“象棋吧,这个我更在行一点,速战速决。”


    好自信的?语气。


    大老板走?了过来和她一起?落座,又指了指头?顶的?灵境提醒她说:“宋姑娘,头?顶这面镜子是镜花水月镜,开局之后,外面的?人就可以通过镜子的?另一面观看到?你与我的?对弈,所以落子无悔。”


    他也想?好心提醒她,言语上也注意些,毕竟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听着,她刚才?的?话就很容易为自己招来骂声。


    宋斐然抬起?头?看向了灵境————


    人头?攒动的?棋修社中,一面整堵墙大的?灵境亮了起?来,光幕一样清晰的?映照出一张仰起?来的?脸。


    “开了开了!”


    “居然是个女人??”


    “啊?女人?这个女人怎么会有万剑宗的?玉指环?她是谁啊?”


    “一个女人要?和棋修社的?大老板对弈?她之前没听过大老板从无败绩的?名头?吗?她怎么敢提出来的??”


    “长得不怎么样,看起?来有点老啊,她想?赢什?么?大老板居然亲自和她对弈。”


    “和她对弈是因为她手里?的?玉指环吧,那可是藏着修仙界无上心法?的?宗主?指环,谁能不心动啊?”


    “那她要?求的?赌注是什?么?”


    灵境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往常甲等棋室开局就会有不少人观看,这次甲等棋室一亮起?来,开局的?筹码是万剑宗的?玉指环,而下场对弈的?居然是大老板,立刻吸引了棋修社里?的?所有人。


    棋室里?的?人也叫停了自己的?对弈,赶过来占个好位置,都想?看看是什?么高人带了玉指环来挑战大老板,不少人猜测是那位叛出师门?的?魔尊之子裴颂,却没想?到?是个相面平平的?妇人。


    再去看那女人的?名字是——【宋斐然】。


    “宋斐然是谁啊?是真名假名?”


    “假名吧,没听过这号人。”


    “她要?拿玉指环赌什?么啊?”


    议论声中大家都在找大老板拿出来的?赌注,可托盘里?空无一物,只有托盘旁站着一位黑衣侍卫模样的?男人。


    有人扬声问那名叫小?鹿的?女修,那名妇人要?的?赌注是什?么?


    小?鹿客客气气回答说:“赌注正是大老板身旁,那位元婴期的?男修士做鼎炉。”


    议论声就更大了,无人不吃惊的?,那可是元婴期的?修士!怎么会有人敢拿元婴期的?修士做鼎炉??不怕反被?当成鼎炉吗?


    要?知道,鼎炉通常是没有灵根或是修为不高的?药人来做鼎炉,不然在双修的?过程中压不住对方,很容易被?对方掠夺了修为。


    要?拿元婴修士做鼎炉,至少要?化神期才?压得住吧?可化神期的?仙君三界中也只有那么两三个,根本不屑于鼎炉双修这种邪门?歪道,况且也那几?位泰斗仙君也没有女修啊!


    他们又惊奇的?问,那位宋斐然是什?么修为?哪门?哪派?


    小?鹿歉意的?说:“客人的?身份不能透露。”


    这把他们的?好奇心全勾了起?来,不少人开始下注赌谁输谁赢。


    大家一方面认为以大老板的?战绩不可能输,又一方面被?宋斐然这个没有来历的?人咋呼到?了。


    “她敢拿来万剑宗的?玉指环来赌棋,就说明有必胜的?自信吧?而且她都不怕万剑宗来找她寻仇啊,这么大胆必定是有实力的?。”


    可灵境中,开局才?走?两步,大老板用?了最寻常的?布局,故意把自己的?【黑車】拉到?她的?【红車】下,喂给她。


    这是初入门?的?人都知道的?路数,看似是喂棋给她吃,但其实是个陷阱,她只要?真敢吃,对方会连吃她两子,杀进她的?阵营里?,逼近她的?老将。


    但没想?到?这么初级的?陷阱,宋斐然居然真的?上当——吃掉了对方的?【黑車】。


    嘘声一片,连灵境中的?大老板都抬眼看对面的?宋斐然说:“落子无悔,宋姑娘可以再考虑考虑。”


    可她吃得干脆利落,撂下棋子说:“你不会每一步都要?问我一句吧?啰嗦。”


    大老板收回眼看棋局,反倒疑惑了,她这么自信应该是高手才?是,但这么初级的?套路陷阱她不懂?还是说……这也是她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大老板疑惑着连吃了她两个棋子,【馬】已经杀入了她的?阵地里?,逼近她的?将军。


    她却没有防守,没有陷阱,把棋子里?最没用?的?小?兵【兵】往前推了一下。


    灵境下围观的?看客忍不住骂道:“她会下棋吗?下的?什?么棋啊?对面已经杀进她


    殪崋


    营地里?了,再有两步就能将死她了,她却要?让小?兵过河?过河干嘛?凭一个小?兵要?吃掉对方将军?”


    “就这种实力来挑战大老板??她是为了把玉指环送给大老板吧?”


    女修小?鹿也有些看不懂地歪了歪头?,说不定是有什?么后手呢?


    可接下来几?步,宋斐然只一心一意往前走?她的?小?兵,又被?大老板吃掉了一【車】一【炮】。


    围观的?看客气的?想?让宋斐然下来,换自己上——


    甲等棋室里?,连不太擅长象棋的?裴一也知道宋斐然快输了,她的?棋子已经被?吃掉了很多,放眼看过去她的?阵营里?全是大老板的?黑色棋子,包围着她的?老将,而她只有一【兵】一【馬】进入了大老板的?阵营里?。


    她到?底会不会下棋?不会下为什?么敢来跟大老板赌棋?哪里?来的?自信?


    裴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和眼神,看向了托盘里?的?玉指环,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


    玉指环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那是唯一的?遗物……


    宋斐然的?手指又一次放在了她的?小?兵上。


    “宋姑娘。”大老板看着她的?棋局说:“我还有三步就可以彻底将死你。”


    他真不明白了,她就是这种实力来挑战他?大胆到?要?他身边的?人?


    她是因为太蠢,不自量力?


    这也太无趣了。


    他本以为遇上了一个聪明又有趣的?对手。


    宋斐然回他的?话,而是抬头?看向了裴一,笑着问他说:“身为赌注,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


    裴一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险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如果输了玉指环就会落进大老板手里?,他绝不允许这唯一的?遗物落进别人手里?。


    可她如果侥幸赢了……他这个“赌注”难道真要?去给她当鼎炉吗?


    这绝对不可能。


    她知道他是谁吗?她怎么对得起?她的?亡夫!她的?亡夫才?下葬几?天,临死前还在替她考虑日?后谁来护她周全。


    可她却在热孝期来找男修做鼎炉,还随便是谁都可以。


    他握着剑的?手指青筋隐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她却又说:“不会说话,点头?摇头?总会吧?”


    她像是故意戏弄他,迟迟不下那一步,抬抬下巴对他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你不想?我赢,我强迫你做鼎炉也没意思,就不赢了,玉指环送给大老板。”


    她这话引来大老板一声冷笑,也抬起?眼看她说:“宋姑娘,我想?现在外面的?看客都在骂你呢。”


    她当然知道。


    “一定骂得不堪入耳。”她说——


    确实。


    女修小?鹿都觉得脏耳朵,闹嚷嚷的?看客除了骂她棋艺和口出狂言、不自量力,还骂她放||荡……那些话她听得都皱眉,心里?又暗自不服。


    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来这里?赌棋的?男修,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挑选自己想?要?的?女修做鼎炉。


    怎么这位宋姑娘就不可以?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男恶人还要?言语羞辱起?女恶人了?


    在她看来,这位宋姑娘至少还问了“赌注”一句。


    要?知道,多的?是男修士把抓来、抢来的?“鼎炉”押在赌棋桌上,没有人在意过那些“鼎炉”愿意不愿意。


    小?鹿感到?厌烦,她第一次希望这局棋客人能赢了她的?老板。


    一个平平无奇的?妇人赢了棋修蛇的?大老板,赢了这群除了利用?女人、骂女人一无是处的?男修们,才?叫人开心呢。


    最好宋姑娘在带着她的?战利品出来,让所有人都探出来她这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赢得了元婴期的?男修做鼎炉。


    想?一想?她就觉得爽极了。


    她看着灵境,宋姑娘靠在椅子里?戏弄着元婴期的?男修士,那位冰山似得男修居然动了一下——


    “嗯?”宋斐然看着走?到?她跟前的?裴一,这就装不下去生气了?


    裴一就停在她的?一步外,收紧后槽牙,她怎么能把亡夫的?遗物就这样轻易的?“送出去”?


    就算不在意万剑宗的?死活,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亡夫吗?她知不知道当初沈岁华为了守护宗门?的?玉指环与合欢宗宗主?厮杀,险些丧命?


    那是她的?亡夫死也会守护的?宗门?至宝,她拿来赌。


    大老板也抬眼看住了裴一,居然从裴一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怒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裴一的?“情绪”。


    裴一在气恼把他当赌注、当鼎炉吗?


    但他许诺过裴一,绝不会输,就算输了也不会真让裴一去做鼎炉。


    他虽不是好人,但裴一救过他,是他看重之人,他没有想?过要?把裴一输给她,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输了他也有别的?对策。


    “宋姑娘不要?为难一个哑巴了,下棋吧。”他不想?让她继续戏弄裴一。


    她却不肯,冷笑了一声说:“那可不行,如果我赢了,他抵死不肯做我的?鼎炉,我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也拿他没办法?。”


    她抬头?看了一眼灵境,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一双出奇明亮的?眼,像一簇火:“这么多人见证,我要?他亲自回答,想?不想?做我的?鼎炉?”


    她再看向裴一,脸上的?笑容更恶意了,清清楚楚就是在戏弄他。


    谁会想?要?做鼎炉?更何况他是元婴期的?修士。


    大老板脸上没了笑意:“宋姑娘信不过我棋修社吗?”


    “是。”宋斐然看向了对面的?男人,慢慢理着手里?那些被?吃掉的?棋子说:“从开局起?老板你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哪怕我落入你的?陷阱你也会怀疑,是不是我的?另一个陷阱在等着你,你太聪明又太小?心了,不允许自己有一步的?差错。”


    棋子在她指尖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想?大老板一定信奉:棋如人世谨微行,稳固城池缓缓赢吧。这或许是因为你的?处境,一步错就满盘皆输。”


    他看着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利,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知道他是谁?他的?身世?


    他装成东宫里?的?痴傻废太子,处心积虑十几?年,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恢复修为,养精蓄锐。


    这世上知道他身份之人,只有三人,全是他的?死侍心腹,可现在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却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非杀她不可了。


    “你这样谨慎又输不起?的?人怎么会没有留后手呢?”宋斐然盯着他的?双眼,声音低了低:“如果我赢了你,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


    他的?眼神动了动,只是很短暂就重新恢复平静:“客人这是什?么话?我棋修社十几?年的?招牌,如果因为一场赌棋的?输赢就对客人动手,那就不要?开了。”


    “一个修士,我输得起?。”他语气很笃定:“只要?你能赢我,他自会顺从地做你的?鼎炉,我以地下交易城来做担保。”


    很好。


    “我就喜欢把话放在明面上说。”宋斐然推动了自己的?棋子。


    依旧是那枚小?兵,这一次小?兵已经走?到?了他的?将军旁边,下一步就可以吃掉他的?老将。


    但是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么简单的?一步?


    他直接将自己的?【車】收回来吃掉了她碍眼的?小?兵。


    宋斐然看也没看,直接将自己一直蜷在老窝里?没怎么动的?【炮】推到?了他的?老窝里?,就放


    弋?


    在他【士】的?后面,隔着【士】要?杀掉他的?老将。


    “你输了。”宋斐然说。


    大老板盯着棋局愣了住,他的?老将一左一右站着【車】和【士】,下面还堵着自己的?【士】,根本没有办法?再移动。


    小?兵只是她的?诱饵,引诱着他回来堵死自己老将的?路。


    他居然……输了。


    居然被?她一个小?兵堵死了——


    灵境外围观的?人群陷入一片吃惊的?死寂,几?秒之后哗然声塞满整个棋修社。


    小?鹿惊呆了,仔细盯着那棋局,老板居然真的?输了?真的?没有路可以逃了?


    天啊,明明老板气势如虹杀了她那么多棋子,她几?乎从不防守,却在最后险胜了?


    不,不是险胜。


    小?鹿看着上一步、上上一步……她从一开始就谋划着弃掉一片棋子来布置这个堵死他老将的?小?兵。


    灵境中,她丢掉手里?的?小?兵棋子笑着说:“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以小?博大,老板在答应和我这个无名小?卒赌一场时,你就掉进我的?陷阱了。”


    她脸上的?喜悦和野心丝毫不掩饰展现在灵境中,她伸手拿回了自己的?玉指环,笑着玩弄在掌心里?说:“从今天起?,人人都会记住我,包括老板你。”


    老板抬起?头?盯向她,眼睛里?是小?鹿从未见过的?神情。


    像是愤怒,又像是惊喜。


    老板突然笑了,笑的?无比畅快,然后忽然抬手灭了灵境。


    灵境重新变成普通的?镜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了一眼灭掉的?灵境,听见对面的?大老板说:“宋姑娘,我愿赌服输,但我想?知道你是谁。”


    他盯着她的?脸,眼神里?的?好奇和愉悦毫不掩饰:“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貌吗?”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想看她的样貌?确认她的身份?


    宋斐然看着眼前?那张丑到夸张的脸笑了:“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我的真面目?”


    大老板自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事, 就?说:“当然,作为交易宋姑娘可以随意提要求。”


    他实在好奇她到底是谁?


    他现在?怀疑“宋斐然”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他不太相信她是?那位沈岁华宗主的未亡妻, 因为他在?开局前?就?让手下人去查过了, 那位叫宋斐的宗主夫人是?个平庸怯懦到连门都?很少出的妇人。


    除了沈岁华的几名关门弟子外,万剑宗的其他弟子很少有见过她的,据说是?个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古板女人。


    和眼前?人实在?天壤之别。


    可宋斐然却抬眼扫了一眼裴一说:“我想要的已经赢来了,你?手里没什么我想要的了。”


    裴一感觉到大?老板扫向他的目光有几分不快,他难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感受, 他就?像是?一件货物在?被讨论。


    “宋姑娘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真容吗?”大?老板慢悠悠说出这句话, 他并没有真的想露出真容自爆身份,他只是?被她激起了好斗之心,他掌握着偌大?的地?下交易城, 却没有一件能?让她看得上的?


    他对她如此好奇, 她难道就?不好奇他是?谁吗?


    他注视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 明显看出在?他问出这句话后,那双眼里的笑意就?变得轻蔑,仿佛在?看着一件猎到手的猎物。


    “不想。”她收好了玉指环, 站起身说:“我很清楚你?是?谁,对你?也没有什么兴趣。”


    这下就?连裴一和一旁的二老板天枢也愣了。


    天枢不明白?,如果她真知道大?老板的身份,居然还?对大?老板毫无兴趣吗?这可是?地?下交易城的大?老板, 捏着他的身份要什么没有?


    可她竟然不感兴趣,带着裴一就?要走。


    她到底是?谁?


    大?老板也跟着站了起来, 伸手拦了她一下。


    “怎么?输不起?”宋斐然垂眼看了他阻拦的手臂。


    裴一在?她身后握紧了佩剑,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护她周全, 哪怕她如此对不起恩师。


    “宋姑娘误会了,愿赌服输,你?赢了当然可以带走裴一做你?的鼎炉。”大?老板挂上了温和的笑意,收回手臂说:“只是?想和宋姑娘商量一下,你?方才也说只是?想要个元婴期的修士做鼎炉,是?谁不重要,那能?否为你?换一个修士?”


    宋斐然倒是?没想到,这位狡猾奸诈的废太子居然对裴一还?有点真感情?,虽然不多。


    那裴一怎么想呢?他是?想自己做她的鼎炉呢?还?是?想另外一个男人做他师母的鼎炉?


    她再次看向裴一,好玩似得故意问:“倒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我说了不喜欢强迫人,若是?裴一不想做我的鼎炉,那就?换个吧,元婴期,身材好,还?有元阳在?的就?可以。”


    裴一的眼神?都?凝成了冰。


    一旁的天枢都?听的面红耳赤起来,身材好,元阳在?……他从未听过第二个女子这么随意的说出这些话。


    而她又说:“老板这样的身材就?还?可以,只可惜老板不是?元婴期。”


    101告诉她,这位老板才刚刚结丹。


    荒唐!


    裴一面具下的耳朵发红,她就?不怕她的亡夫在?天之灵在?看着她吗!


    更?荒唐的是?,他看见大?老板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连声音也放低放柔了与她玩笑一般说:“宋姑娘非元婴期不可吗?结丹期不考虑吗?”


    这话难道不是?在?调|情?吗?


    裴一手指冰冷,为恩师感到心寒,见她居然要顺杆子答话,终于再忍不住上前?一步站在?了她二人之间,抬手比了个手势。


    大?老板的目光落在?裴一的手势上。


    “裴一是?说。”天枢解释道:“他愿意跟宋姑娘走。”


    大?老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抬眼看向裴一有些看不懂他了,他愿意做宋斐然的鼎炉?他不是?从来不近女色,甚至厌恶女人吗?


    宋斐然却笑了:“那再好不过了。”


    那就?他自己来给他的师母做鼎炉吧。


    大?老板又说明:裴一只是?给她做鼎炉,除了双修之外,裴一仍然是?他的人,来去自由。


    宋斐然也大?大?方方的点头说,他只要在?她需要双修的时候出现就?行。


    裴一站在?一边听得耳朵发烧,脑子里打结了一般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她难道真要找鼎炉双修?她这样的体质找人双修只会被采补她不知道吗?


    大?老板却再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她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上裴一走出甲等棋室。


    他立刻抬手打开灵境,反转了镜面,镜面中映照出棋修社大?厅的画面——乱糟糟的围观者全在?质疑吵闹,还?有些在?骂宋斐然,哪怕小鹿在?高?声请大?家回到自己的棋室,也无人理她,全都?吵嚷着要去见宋斐然,要和她下一局。


    这些蠢货以为宋斐然能?赢是?他这个大?老板粗心算错了棋,他们人人都?可以赢宋斐然。


    可宋斐然带着裴一出现在?楼梯上,那些蠢货全都?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一个个盯着宋斐然和裴一,只敢小声议论:她居然真赢得了元婴期修士做鼎炉……


    宋斐然施施然从楼梯走下去,背后是?握着剑沉默如冰的裴一。


    她谁也不看,谁也没有放在?眼里。


    “等一下。”终于有人拦住了她,是?个高?大?的男修士:“我要和你?下一局。”


    宋斐然停住脚步看他,目光里露出了厌恶:“凭你??拿你?的贱命一条和我赌吗?”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一众男修。


    站在?灵境下的大?老板皱着眉,吩咐天枢说:“把这群不自量力的蠢货男修赶出去,凭他们也想和她赌棋?”宋斐然好歹是?他的对手,是?唯一赢过他的对手。


    可不等天枢出去,外面的裴一已经动了手。


    他只是?轻轻地?一剑就?震开了要对宋斐然动手的几名男修。


    但这下更?引起了众怒,一群窝囊的男修躲在?人群里大?声嚷嚷骂裴一:“元婴期的修士居然心甘情?愿给这个老女人做鼎炉!你?丢尽了天下男修的脸!你?连男人也不配做!”


    “就?是?!你?还?维护这个老女人!丢光了男人的脸!还?元婴期……”


    一群卑劣又窝囊的蠢货。


    大?老板推开天枢,自己要下去将这群人全丢出去。


    才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宋斐然的声音。


    她说:“他们骂你?骂得这么难听,你?杀不杀?”


    似乎是?


    忆樺


    在?问裴一。


    大?老板快了两步停在?楼梯口?处,看见了宋斐然的侧影,她微微抬着眼在?对身后的裴一说话,唇边和眼角挂着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宋斐然望着裴一时眼神?是?暧昧的,可她……不应该认识裴一才是?。


    裴一站在?那里没有动。


    宋斐然收回目光看向那群男修,言语带笑的说:“你?不杀,我可就?杀了。”


    她抬起手将玉指环套在?了手指上——


    巨大?的白?光震荡而出,大?老板慌忙挥袖当下袭过来的白?光,没来得及看清,就?只见白?光中一道青色的身影握着一把剑在?人群中骤然来回。


    惨叫声和血喷涌在?大?厅,整个棋修社全乱了。


    而那道青色的身影只是?几秒之间就?又回到了裴一的身边,将手里的剑在?掌心翻转“铮”一声重新入鞘插回了裴一的剑鞘中。


    大?老板吃惊至极,他同样看见裴一吃惊的眼,好快的身手,居然快到能?抽走裴一的剑,几秒中来去。


    强行使?用玉指环,她这样没有灵根修为的人怎么还?能?好好站着?不被震碎五脏六腑?


    他盯着她看。


    她却只是?重新摘下了玉指环,抬手轻轻擦掉了脸颊溅上的血渍说:“这次没吐血。”


    唇角竟还?挂着笑。


    白?光暗淡下去,地?上倒着数十名男修,全被一剑封喉。


    她到底是?谁?到底有多少惊人之处?


    大?老板放下的衣袖在?震动,心仿佛也在?动荡,他看着她要走,立刻就?追下了楼梯,叫了一声:“宋姑娘。”


    眼见宋斐然拿出疾行符要离开,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臂,隔着青色的衫子他也感觉到她手臂在?细微的颤。


    是?强行使?用玉指环伤到了她吗?


    怕她不悦,他立刻收回了手,对她说:“外面似乎下雨了。”


    下雨?


    宋斐然看了一眼外面,这里是?地?下看不到天空,只能?看见用结界包围的假天空,外面下雨了吗?


    裴一也看了一眼,这哪里是?下雨了,是?他想留下宋斐然吧?


    背后的惨叫声让大?老板心烦,技不如人死了活该,只是?脏了他棋修社的地?砖。


    他实在?对她太好奇,太想看清楚她这张脸的样子。


    “不如宋姑娘就?在?棋修社留一晚?明日雨停了再走?”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宋姑娘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棋修社后是?交易城中最?大?的酒楼,那也是?我的产业,最?好的天字房给你?留下。”


    宋斐然戴过玉指环的手臂发麻发颤,她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光了身体里原本吸取来的修为,靠着这些修为才没有被再次震伤五脏六腑。


    她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因为她猜裴一不想留在?这里,他一定急着要带她离开地?下交易城,和她摊牌:他是?裴颂。


    那怎么能?行,她赢了就?要享用赌注。


    裴一果然比划了什么。


    但宋斐然看也不看,直接往酒楼去——


    酒楼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但是?天字房就?是?一整个小院子,院子中还?有热气袅袅的温泉。


    两名男修在?外服侍,房间里还?贴心地?备了酒菜。


    只是?宋斐然进去,大?老板也跟着进去落了坐,没话找话的问她需要什么,吃食上有没有什么忌口?。


    宋斐然坐在?椅子里,看看他,又看门口?站着的裴一,他木头一样杵着不过来。


    “这里似乎有温泉室?”宋斐然边问目光边看向了内室,内室一扇横拉门后就?是?引入了温泉的温泉室。


    大?老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跟他聊,她只想尽快享用鼎炉。


    “劳烦两位男修服侍裴一去温泉室等我。”她说的很直接。


    两位男修应是?,上前?要去服侍裴一。


    木头似的裴一避犹不及地?躲开,无数的话压在?喉咙里,看了一眼还?坐在?那里的大?老板,只能?比划说:他不需要服侍。


    他握着剑向上杀场一样走进了温泉室,将门“砰”的拉上。


    宋斐然再看向大?老板,一副请他走的样子。


    他无奈的笑了笑,“宋姑娘真是?一句也不想与我多聊,就?这么对我不感兴趣?”——


    温泉室中,满室雾蒙蒙的热气。


    裴一衣衫齐整的站在?温泉旁边,面具后的脸热的发红,他清楚的听见外面的对话,大?老板对她浓烈的兴趣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她该拒绝他,该表明自己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刚刚下葬尸骨未寒……


    可她却拿亡夫的重要之物做赌注来赢男修做鼎炉,并且还?答应了在?这里留宿一夜。


    她难道还?真打算在?这里使?用他这个鼎炉双修不成?


    她真要背叛师父吗?


    他身上被热气蒸的发烫,心里却一片冰寒,好,真好,她甚至是?拿着他芥子囊里的法器来了这里。


    她说是?为了防身,没想到是?为了来棋修社找鼎炉。


    她就?不怕被“裴颂”发现吗?


    她与师父夫妻十年就?没有一点情?分吗?


    热气中不知道是?熏了什么香,散发出一股类似月桂花的香气,但太浓太热了,渐渐让他感到头晕目眩,犯恶心。


    身上蒸腾出很多汗,他隐隐感觉到小腹那道伤口?也湿漉漉的,伤口?也在?香气中一阵阵收缩。


    是?太热了吗?


    他想用修为散去一身热气,背后的门被拉了开。


    那阵香气便更?浓郁地?飘进来,将整个热气腾腾的房间涨满。


    他回过头看见一身青衣的宋斐然,热气中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脱了鞋子走进来。


    “为什么不沐浴?”她声音也变得很潮。


    裴一不确定外面大?老板的眼线有没有走,转身想对她比划说:离开这里再谈。


    她却忽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细长的手指白?如羊脂玉,指尖修的微微尖利,从他的胸口?往下滑……


    碰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裴一被闪电过体一般,浑身酥麻慌忙往后退要躲开她的手,却一脚踩空掉进了温泉池中,热水将他浸透,腹部的伤口?像被拍打了一样收缩着发颤,流出来的黑血一定将他的衣服湿透了。


    她站在?温泉池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做鼎炉就?该有鼎炉的样子,乖一点,我或许会对你?温柔一点。”


    裴一对上那双眼,腹部的伤口?颤抖就?更?厉害了,厉害到他的腿在?发麻,他惊惧的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他会产生一种生理上的……被压迫感。


    明明他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她,可他的身体全变得异常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没有办法反抗她,甚至生理上想服从她、贴近她……


    他站在?温泉中能?清晰感觉到,他不该异常地?也异常了。


    这可是?他的师母!他在?想什么?干什么?


    她对他伸出了手说:“过来。”


    不,不可以。


    裴一动了动炙热的喉咙想开口?说话,可手和脚先?一步朝她靠近。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服从她,想要得到她的安抚,腹部的伤口?越来越难受,痒、麻,中了毒一样,导致他脑子也进了雾气。


    喉咙里颤动着才发出一个音节,他就?看见自己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腰。


    不可以裴颂。


    他想收回手告诉她,他是?裴颂,可才张开口?,她的手指就?托起他的下巴,冰冷的伸进来捏住了他的舌头。


    “这里洗干净了吗?”她在?热气中衣衫齐整的垂眼望着湿淋淋的他,指甲弄痛了他的舌头:“一会儿要用的。”


    裴颂的身体一瞬之间就?彻底失灵了,他感觉到自己面具后不知在?流泪还?是?流汗,亦或是?流下的口?||液……


    伤口?也涌出大?股的黑血。


    这一切让他羞耻到脑子“嗡嗡”作响,不停地?迫使?自己去想:这是?你?的师母,你?最?讨厌的师母……


    可她细白?的手指轻轻压他的


    铱驊


    肩,说:“跪到石阶上去。”


    他的身体、双腿就?不自觉地?在?温泉中跪下,跪在?她的身前?、腿边。


    任由她抓着他的头发,下达下一步指令。


    她肌肤的触感让他记起了那一夜的幻梦,晕眩的脑子里只想要她的手指碰碰他的伤口?……


    像幻梦里一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像个蒸笼。


    热气和浓郁的花露香气令裴颂几度大脑缺氧, 分不清自己是毒发又做梦了,还是真实的。


    这种幻梦一样的不真实感在最后达到了巅峰。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在做什么,眼前?飘飘荡荡全是她潮湿的脸, 缺氧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失神到快要昏过去了……


    她突然伸手重重扯住了他的头发,喉咙里发出?潮湿的声音。


    痛感中,裴颂只感觉自己修为和腹部的伤口如淙淙水流一样停不下来。


    这是他?的身体吗?


    他?的身体变得这么?陌生,他?自己变得这么?不可控,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自己了……


    是在做梦吧?


    他?从未有过这么?痛快的快乐……——


    “什么?时辰了?”天字房对面的厢房里,摘掉了面具的大老板问了一句。


    但不用人回?答, 他?也已经从灵境中看见交易城外已经是夜里了。


    还没有结束吗?


    从宋斐然进?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 从正午到深夜,他?出?去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她依旧没有出?来。


    只是采补用的了这么?久吗?她是想要榨干裴一?还是出?了什么?事?


    两名服侍的男修还侯在外面, 她没有叫他?们?进?去过一次。


    大老板心?中有些不快, 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快, 坐在窗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对身后的男修说:“送些酒菜过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男修应是。


    可等男修端着?酒菜过去敲门, 里面说了什么?,男修又退了回?来,禀报大老板说:“宋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大老板皱紧了眉,直接起身朝着?天字房走过去。


    他?刚刚跨进?天字房, 温泉室的门就被推了开。


    一身黑衣的裴一从房中走出?来,依旧戴着?面具和手套, 连衣服和头发都没变,只有发尾有一点点潮湿,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可他?闻到裴一身后的温泉室中浓郁的香气和腥气,哪怕他?没有经历过,也很轻易就分辨出?那是什么?气味。


    欢|好的气味。


    裴一看了他?一眼,立刻将身后的门关了住,仿佛关上他?的耻辱一般。


    “宋姑娘什么?时候走的?”大老板的目光很难不留意到裴颂唯一露出?来的脖颈,他?脖子红的像是熟透了一样,上面还有几道?抓痕和淤青。


    很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是掐了脖子弄伤了他?吗?


    裴一……居然允许她弄伤了他??他?明明是元婴期的修士,要想制服她太轻而易举了,为什么?他?不但甘愿做她的鼎炉,还允许她弄伤了他??


    总不能是喜欢她吧?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大老板实在是想不明白,看着?裴一抬手比划了一句:刚才。


    她刚才走的。


    房间里陷入一种难言的尴尬气氛。


    他?既觉得对不起裴一,又觉得裴一并没有抗拒……


    明明可以换其他?元婴期的修士。


    大老板慢慢走了过去,他?闻到裴一身上的花露香气,那是宋斐然身上的气味,对弈时他?曾闻到过,像是一种月桂的花露香气。


    裴一似乎不自在的侧开了两步,面具后的耳朵和脖子红成了一片,听见温泉室的门被拉了开。


    那股子复杂的腥气就从房间里扑出?来,带着?潮湿的热气。


    令裴一腹部的伤口又起了莫名的反应,他?立刻伸手推了上。


    用力太大,发出?“砰”的声音,险些夹住大老板的手指。


    大老板握着?手指,又看向了裴一,温泉室里一片狼藉,他?扫见了地上宋斐然那身青色的衣衫,上面似乎沾了不少黑红色的……血迹吗?


    又不像血迹。


    是谁的?宋斐然……难道?是第一次?怎么?可能,她不是沈岁华的妻子吗?她到底是谁?


    他?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微妙,故作轻松地问裴一:“怎么??你真的交出?了你的元阳?”


    裴一真被宋斐然采补了?他?可是元婴期修士,要是不想泻|元|阳不是轻而易举吗?


    宋斐然既打?不过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可裴一这幅样子明显是……真的被她采补了。


    他?看不懂裴一。


    而裴一很明显不想再?提此事,在他?的面前?直接使用法术将温泉室里的衣衫烧掉了。


    这令大老板更不爽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你有看清她的真面目吗?”


    没有。


    裴一如实的回?答他?,看见他?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


    他?又问:“那她有告诉你什么?吗?她不可能只采补这一次,她有告诉你下次怎么?找你吗?”


    裴一眉头蹙了起来,大老板摆明了是还想再?见她,他?未免对她太感兴趣了。


    他?再?次回?答:没有。


    大老板的脸色明显冷了下来,和他?说:“真是没有吗裴一?”


    裴一看向他?,知道?他?对他?生疑了。


    一切都糟糕透了。


    他?处心?积虑救下废太子,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血来做他?的暗卫,才换取了他?的信任,现在因为她的出?现,全被打?乱了。


    可是他?不能透露任何她相关的事。


    她确实留下了下次再?找他?的东西?,但那是万剑宗弟子互相联络的令牌,他?要是交出?来,很快大老板就能查到她是谁,她在哪儿。


    难道?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来找鼎炉的是沈岁华的发妻?是他?的师母吗?


    他?已铸下大错,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


    他?咬定了没有。


    大老板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让他?退下了,又说:“你这两天不必跟着?我?了,休息吧。”


    裴一什么?也没说,消失在了房门外。


    等裴一离开后,大老板才问门外的两名男修:“你们?有听见什么?吗?”


    男修摇头说:“温泉室里似乎设了结界,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是裴一设的结界吧,宋斐然没有修为怎么?会设结界?


    大老板阴沉着?不再?说话,裴一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一定要查到她是谁——


    夜里又下起了雨。


    电闪雷鸣之下慕容府着?起了大火,可奇怪的是大火中出?奇地安静,没有叫喊声,没有逃出?火海的人影,只有大火在烧着?。


    火海中,裴颂拔出?贯穿胸口的灵剑,满身是血的跨入了书房中。


    地上全是血,一只手臂掉在地上。


    那是慕容沛的手臂,他?倒在地上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惊惧地盯着?走进?来的裴颂,裴颂半边的脸溅满了鲜血,一双眼赤红如火焰,盯着?他?,死?也不放过他?。


    这双眼可真像当年他?父亲魔尊的眼,那是一双哪怕濒死?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眼。


    裴颂一步步走进?,慕容沛退无可退,挣出?最后一口气说:“你师父在天有灵看见你屠杀慕容府满门……一定会死?不瞑目……当年他?救你时像天下人承诺,若有一日?你入歧途……必定亲手将你斩杀……”


    慕容沛脊背抵在了背后的箱子里,那箱子里躲着?他?的儿子,他?死?也要护住他?唯一的血脉:“你怎么?对得起你师父对你多年的教?导?他?若是知道?教?授你的剑术……你用来屠杀他?的故交好友……”


    裴颂却没有听他?说完,一剑贯穿了他?的喉咙,将他?的话和他?的身体钉死?在箱子上:“不用你提醒。”


    他?的声音又哑又冷,慕容沛挣扎着?吐


    忆樺


    出?血沫,濒死?的鱼一样抽搐着?,心?里出?奇的平静:“报完仇,我?自会去师父坟前?以死?谢罪。”


    门外闪过闷雷,照亮他?的脸,也照亮他?的剑。


    他?知道?他?罪孽深重,已经铸下大错,再?无回?头之路。


    他?对不起师父……


    今生今世只能以死?谢罪,不……在今日?之后,死?也不足以洗清他?的罪孽了。


    他?没有办法在欺骗自己,那是一场梦……


    脖子上的淤青、抓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和他?的师母发生了什么?……


    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膝盖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他?跪在石阶上舔、动师母时蹭破的伤口。


    那居然是他?做的事,他?一定是疯了、中毒快要死?了……不然他?怎么?会像着?了魔一样做出?这些事?


    他?该死?,百死?都无法向师父赎罪……


    剑下的慕容沛垂死?挣扎着?抓住他?的脚踝,掌心?里的暗器瞬间刺穿他?的脚踝,他?痛的踉跄跪下,一剑割掉了慕容沛整个脖子。


    身体和脑袋滚在地上,裴颂伸手扶住箱子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箱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谁躲在里面?


    他?挥剑直接将箱子劈成了两半,里面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掉在血泊中,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是慕容沛的儿子,他?吓坏了,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


    裴颂抬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却没有杀他?,而是问:“护心?镜在你身上吗?”


    整个慕容府中都没有找到护心?镜。


    那孩子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只捂着?胸口像是护着?什么?东西?。


    裴颂的剑尖一点就割开了他?的衣襟,果然护心?镜在他?身上。


    “拿过来。”裴颂伸出?血淋淋的手。


    男孩瑟瑟发抖地哭着?,紧紧抓着?护心?镜,慢慢放在了裴颂掌心?里。


    裴颂接过去,握剑转身离开。


    又在下雨了。


    他?走出?慕容府,抬头被冰冷的夜雨淋的有些颤抖,伤口的血还在流,他?想他?终于快要解脱了,只差最后一个,杀了他?之后他?就可以去死?了。


    “母亲……”


    他?喉咙里滚动着?那个陌生又久远的词汇,他?快要能去见她了。


    快了。


    大雨里,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药庐前?。


    漆黑之中,他?摇摇欲坠的停在药庐外,没有看到里面的光亮,不确定她还在不在。


    她离开他?之后去了哪里?还会回?到这里吗?


    他?不知道?,只是信守承诺的将染着?血的护心?镜放在了房间门口。


    弯下腰却撑不住地眼前?一黑,栽倒在了门口。


    意识涣散之前?,他?听见屋子里有人问:“谁?裴颂吗?”


    是她声音。


    她居然没有走……


    她居然又回?到了这间简陋狭小?的药庐中。


    裴颂倒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很想撑起身体离开,他?不想见她,他?现在很脏,满身血污泥污……


    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昏了过去。


    门从里面打?开,一点烛光照出?来,宋斐然站在烛光中垂眼看见满是是血的裴颂,他?手里还握着?一枚灵光流转的护心?镜。


    她用脚尖轻轻抬了抬他?的脸,“好脏啊。”——


    ——“你乖乖告诉我?,你的魔种儿子在哪里,我?或许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是慕容沛的声音。


    ——“跟她啰嗦也没用,一个哑巴,不如直接隔了她的脑袋悬在城门上,说不定能把她的儿子引出?来,动作快点,主上还在等着?。”


    是尖细的太监声音……


    裴颂在昏昏沉沉中听见母亲哭着?的咿呀声音……


    他?在一片漆黑中看见火光,看见火光中跪着?的母亲,她哭着?不停拿手在比划,是在求他?们?放过她的儿子,放过她的家人……


    她不停在磕头,磕的脸上全是血,却没有一个人放过她……


    母亲,母亲……快逃,快逃……


    裴颂感觉火在烧他?的身体,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烧痛,胸口、脚踝、膝盖、喉咙……


    一只手突然贴在了他?的额头,那只手很凉很软。


    “怎么?元婴期的修士也会发烧?”


    那是……师母的声音?像在做梦一样。


    一条潮湿的帕子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听见了倒水的声音、勺子搅拌的声音,有人坐在他?身边说:“再?吃一颗丹药试试。”


    是师母的声音。


    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师母不可能照顾他?。


    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想起小?时候师母照顾大师兄沈琢羡的样子,她像个温柔的母亲,坐在大师兄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他?那时就躲在门口偷偷看着?,想起他?的母亲。


    师母回?过头发现了他?,那张温柔的脸立刻变得厌恶,皱着?眉对他?说:“谁准你进?这个院子的?”


    他?像个老鼠一样,慌张又难堪地躲到了墙根下,听见师母在说:“你师父就不该把他?带回?来,他?可是魔头的儿子怎么?能教?得好?天生的坏种!”


    天生的坏种……


    师母对他?厌恶至极,怎么?会照顾他?……


    那只冰冷的手却捏住了他?的下巴,略微用力捏开了他?的嘴。


    他?的脖子被轻轻托了起来,苦涩的液体就灌入了他?的口中。


    “乖乖喝下去裴颂。”他?又听见了师母的声音。


    他?在昏沉之中被迫喝下一口又一口的药,呛得咳起来。


    师母的手就慌忙托起了他?的脑袋,放在了她的膝上,手掌轻轻顺着?他?的胸口。


    “你的脑袋好重啊。”


    可她的膝好软。


    裴颂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露味,那香气混着?苦涩的药包围他?、侵入他?……


    他?的身体又变得奇怪起来,很热很麻,随着?她顺着?胸口的手掌,越来越奇怪。


    腹部的伤口好像又流血了。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根本不像自己的声音,微哑的、虚弱的、哀求一样的呻吟声。


    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他?听见师母带着?笑意说:“这么?敏感吗?”


    她的手指碰在他?的肌肤上……没等他?挣扎出?仅剩的理智,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谁?”师母的手收了回?去。


    门被轻轻敲响了,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急切地说:“小?姐是我?,桂香。”


    桂香?


    是跟着?师母陪嫁过来的嬷嬷,听说是师母的乳娘,她怎么?知道?师母在这里?该不会是宗门的人找来了吧?


    师母将他?放下,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桂香进?来就说:“我?是逃下万剑宗的,就来给小?姐报个信儿,您快逃吧千万别回?宋家,听到什么?风声也别回?去,自己逃吧。”


    什么?风声?


    “嬷嬷你慢慢说,是出?了什么?事吗?”师母问。


    桂香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了:“小?姐憔悴了好多,这些日?子一定吃苦了……”随后又马上说:“小?姐什么?也别管了,能逃去哪里就逃去哪里吧,总之先救您自己,别管夫人和老爷了!”


    师母顿了顿,才又说:“是不是六大峰主抓了我?母亲和父亲,逼他?们?交出?我??还是我?的好弟弟和六大峰主联手,要利用父母逼我?自己回?去?”


    桂香哽咽的声音就更厉害了,“是……是老爷听说您带着?玉指环逃了,怕得罪万剑宗,绑了夫人送去了万剑宗……”


    裴颂昏昏沉沉的听着?,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桂香


    弋?


    是说,师母的父亲绑了她的母亲送去万剑宗,要逼师母回?去……


    一个丈夫怕得罪宗门,绑了自己的妻子,逼自己的女儿……


    他?想睁开眼看看师母,却晕眩的睁不开眼,只听见师母很安静的说:“嬷嬷,最近下雨我?脖子上的疤总是在痛,痛的我?睡不着?。”


    那声音轻轻的,像一个小?姑娘在对自己的母亲诉苦。


    裴颂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抽痛了一下,他?想起她白皙脖子后那道?蜈蚣一样的疤,很长很长,像是要把她的脑袋从中间劈开一样。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她静静坐在那里说痛得睡不着, 桂香的心都?被磋磨碎了,忍着眼泪忙上?前?说:“这两天是不是没有涂药?怪我怪我,我该把小姐药膏带来才是。”


    又红着眼去给炉子添炭火:“炉子要烧得?旺一点, 把湿气烧干。等会儿我用炭火烘一烘小姐的被褥、衣服……”


    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下来了, 她忙擦掉不想让小姐难过,又过来絮絮叨叨说:“小姐的衣服也没带几身,这衣服料子太糙了,会磨得?不舒服。”


    桂香站在宋斐然身后熟练的去替她理后颈的衣领,将里衣的领子拉出来隔在她的外?衣中间,拨开她乌黑的发就看见了那道深入头皮的疤, 果然红红的, 还被抓破了。


    这道?老长?的疤已经十几年了,却依旧在阴雨天又痒又痛,细细密密地折磨着小姐。


    “很痒吧?”桂香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声音也哑了:“痒也不能抓, 抓破了更不舒服……阴雨天难为小姐了, 一会儿我下山去买那种止痒膏,小姐带在身边,痒的时候再涂……小姐现在在逃难, 我不能跟在您身边,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夜里睡觉将被褥烘干,洗完头?发也要擦干不要披着碰到疤……”


    说到后面, 声音也哽咽的不成调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姐是怎样活下来的, 吃了多少苦头?。


    宋斐然握住了她的手?,仰头?看向她, 看到她在哭,“嬷嬷,你也会为我难过,那我的母亲会吗?”


    桂香掉着眼泪忙点头?:“会啊,会的小姐,你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只是有些偏心少爷,不是不心疼你的。”


    “是吗?”宋斐然在问她,也在问原主宋斐,因为这具身体的记忆不停在告诉她:母亲爱她。


    母亲会亲自给她熬药,会教她给夫君做衣服,会在她出嫁时抹眼泪说:当初人人都?说你活不下来,但偏偏你争气不但活下来了,还嫁给了万宗门的宗主……


    记忆在不断美化她的母亲,试图说服宋斐然,母亲是爱她的,她也是爱母亲想为母亲争气的。


    “可是,父亲在挖我的灵根给弟弟时,母亲是同意的。”宋斐然问桂香,问自己:“她如果心疼我,怎么会同意?怎么会不为我争取两句?哪怕一句也好,她有没?有试图去说服父亲不要这么对我?”


    桂香哑然的站在那里,眼眶和喉咙里全是酸楚的泪水,轻轻摸着小姐的脸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夫人当初一句话也没?有替小姐说。


    夫人只是一味地哭,说自己命苦,却不敢跟老爷说一个不字,因为她怕老爷怪责她肚子不争气,没?有生下有灵根的儿子。


    “她明知道?我会死。”宋斐然安安静静地说:“她那个时候就准备好了让我这个女儿去死,我也早就当这个母亲也死了。”


    可她这样说,眼眶却热了一圈,眼泪流下来,流在桂香的手?指上?。


    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替她抹眼泪,将她抱进怀里,哭得?比她还要厉害:“我知道?小姐心里苦……小姐说得?对,就当她这个母亲死了吧,您无论?如何也不能回万剑宗了,没?有宗主姑爷护着您,回去他们非将您生吞了不可……”


    她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小声说:“您逃吧,好好哄着裴颂,让他把您安全送出中州,离开中州他们就抓不到您了。”


    再低的声音,床上?的裴颂也听见了,他意识渐渐清醒,吃力的撑开眼皮隐约看见坐在桌边的师母。


    她靠在桂香的怀里就像个普通的小姑娘。


    “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总不能靠着裴颂躲一辈子。”她轻轻说:“他很讨厌我。”


    裴颂干哑的喉咙里泛着苦涩的药味,他确实讨厌她,但……他会替师父好好照顾她,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护她周全。


    “不要担心我嬷嬷。”她抬手?替桂香擦了眼泪,“你快离开万剑宗吧,带着我给你的钱回老家去找你的儿子,好好养老。”


    “您跟我走吧。”桂香下定决心一般说:“咱们娘俩逃,逃去我的老家,我那儿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为人却老实,定会愿意收留您的。”


    她要跟桂香去乡下吗?


    裴颂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让她拒绝,就算逃到乡下,万剑宗的人也会找到她,她现在拿着玉指环去棋修社?赌棋,还杀了人,恐怕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万剑宗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找到她拿回玉指环。


    可她居然玩笑?一般问:“你那儿子娶亲了没??他若是娶了妻,我过去岂不是讨嫌?他若是没?娶妻……不知道?样貌如何?倒是……”


    裴颂忍不住喉咙里干痒,咳嗽了两声。


    把桂香吓了一跳,慌忙看床上?的人。


    裴颂只得?撑开热热的眼皮,咳嗽着吃力的坐起来,脑子还是晕,像是真发烧了一样,可他发现自己的上?衣被脱了,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只缠了纱布。


    那他腹部的伤口呢?她看到了吗?


    他惊的慌忙抓住被子盖在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摸到自己的腰带没?有被换掉,稍微松了一口气,伤口在腰带下,应该没?有被师母看见。


    只是他的手?套和鞋袜全没?了,脚上?的伤口也处理了,裤子把整张床弄得?满是血污和泥浆。


    他下意识就想离开她的床。


    “好好躺着吧,反正已经被你弄脏了。”宋斐然语气却很平淡,目光看向他。


    裴颂条件反射一般将自己满是疤痕的双手?藏在了被子里,抬眼看她,碰到她的视线莫名其妙耳朵就红了,躲开问:“我的伤……是师母帮我处理的?”


    “不是我,是我的嬷嬷。”她说。


    撒谎。


    裴颂皱眉又看向她,桂香来的时候他意识已经逐渐清醒了,明明那之?前?他的伤口就被处理好了,怎么可能是桂香?


    他又看见床边残留着药渣的茶杯,药也是师母喂他喝的吧?


    可她为什么要撒谎?


    是因为对他好这件事也让她讨厌吗?


    她为了生存不得?已救他、照顾他,又怕他知道?误会她不讨厌他了吧?


    裴颂在心里苦笑?,他怎么会误会,他知道?她厌恶他至极。


    “慕容家的仇报完了?”她又问他。


    裴颂点点头?,瞧见她对他伸出了手?:“护心镜呢?我不是吩咐你要带回来给我吗?”


    护心镜?


    裴颂顿了一下,“您没?见到吗?”他昏迷之?前?应该就拿在手?里,是掉在外?面了?还是他放在衣服里记错了?


    “没?有啊。”她说。


    裴颂弯腰去地上?那一堆自己的脏衣服里找护心镜,扯的伤口抽痛了一下,听见了她的笑?声。


    她细白的手?指拿着一面小小的灵境伸到他眼底下,不正是护心镜吗?


    镜子里映出裴颂皱紧的眉头?,他抬起头?看她。


    她眼角眉梢带着得?逞的笑?意,收回镜子照了照说:“骗你的,你还真信,我早就捡起来了。”


    裴颂看着她又恼怒又无奈,喉咙里干干哑哑的说:“师母何必戏耍我?”


    她在灵境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带着得?意和快乐说:“因为讨厌你,所以才戏耍你。”


    讨厌他吗?


    裴颂看见她握着灵境的手?指上?还沾着一些没?洗掉的血污,还说不是她替他处理的伤口?


    他在这一刻气不起来了,她那么爱干净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替他处理了那么脏兮兮的伤口,还准许他躺在她的床上?。


    她是怎样将他弄进来?他那么重,她怎么替他脱掉的衣服?处理的伤口?


    每一步对她


    弋?


    来说都?很难。


    可她却口是心非说,不是她做的。


    裴颂望着她,心里想:如果她真的很坏,就会装作对他好,借着他受伤救他的契机要他报答,她现在那么需要一个人护着她,虚情假意并不难,可她却没?有那么做。


    她始终在说:我总不能靠着裴颂一辈子。


    她没?有虚情假意地利用他,连戏耍也是小孩子似的。


    或许师父说得?对,她的心地不坏,她当初只是讨厌他这个魔种之?子而已。


    就像此刻裴颂没?有气恼,只是静静地说:“师母拿到就好。”


    她也孩子似得?收起护心镜说:“你不生气就没?意思了。”——


    外?面的雨停了。


    裴颂不好这样光着身子面对她们,就请她们先出去等一会儿。


    等她们出去后,裴颂撑着疼痛的身体找出了箱子里自己的旧衣服换上?,没?想到胸口和脚踝的伤口她都?处理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他脖子上?的淤青和抓伤?


    他想起这些细小的伤就耳朵发热,脑子里不自觉想她舒服时指甲不自觉抓入他肌肤的疼痛感?,很细微的疼痛感?,伴随的却是他被她身体接纳的巨大快感?……


    一想这些他腹部的伤口就起反应,连发丝也跟着发麻。


    裴颂啊裴颂。


    他近乎粗暴的压了一下自己胸口的剑伤,剧烈的疼痛像一种自我惩罚,反而让他好受一些。


    再看腹部的伤口果不其然泥泞一片。


    可他奇怪地发现,这次黑血少了很多,渐渐变成了粘稠的透明色……


    这……到底是什么?太奇怪了。


    外?面,宋斐然和桂香的声音隐隐传来,她似乎要去溪边抓鱼。


    那里很滑,还有蚂蟥,她最好别过去。


    裴颂动作快了一些,怕她真过去出什么事。


    他换好衣服,看见脏兮兮的床,又去柜子里找了一套旧被褥,想替她换上?,可摸在手?里料子又硬又糙。


    她会磨得?疤痕痛吧?


    还是下山再买一套料子软的,她的衣服也该换新的,去更大的镇子上?买些更好的料子吧。


    背后的门轻轻敲响了。


    裴颂说了一声:“进来。”


    桂香推门进来,歉意地对他笑?笑?说:“我来替小姐换床褥。”却看见裴颂已经在换了,她愣了一下再看裴颂,感?激得?眼眶红了一圈。


    关上?门,走到裴颂跟前?“噗通”跪了下去。


    “桂香姨。”裴颂忙伸手?去扶她:“这是做什么?”


    桂香却哭着低声说:“裴少爷我给您磕个头?,谢谢您救小姐,也求您救人救到底千万别把小姐交出去……”


    他怎么会。


    裴颂将她强行拉起来,才听她说万剑宗已经得?知宋斐然拿玉指环在地下交易城赌棋的事了,现在万剑宗联合其他宗门对她下了通缉令,几大宗门联手?要缉拿,她在这中州是迟早被抓住的。


    而她的家人别说护着她了,巴不得?亲手?将她缉拿千刀万剐来谢罪。


    “小姐是个苦命人,宗主一死再也没?有人会护着她了。”桂香哭得?很低,怕小姐听见:“我知道?裴少爷记恨小姐小时候对您不好,但她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她只是……从小被打骂长?大,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对待您……”


    可她对大师兄沈琢羡很好。


    裴颂不想让自己那么阴暗狭隘,可是师母真的对大师兄很好很好,会给他做点心,还会给他打剑穗。


    他那时嫉妒得?要命,此刻喉咙也发酸得?要命。


    可他还是说:“你放心,师父将师母托付于我,我自会遵从师命,尽心尽力护着她。”


    桂香连连谢过他,抹掉眼泪接过他手?里的被褥,让他好生休息着。


    裴颂站在一旁看着她双手?托起被褥在小炉子上?一点一点的烘烤,将被褥烘出好闻的气味,才去床边换上?铺好。


    这样她会好受一点吗?疤就没?那么难受了吗?


    他这样看着,桂香像是怕他误会小姐,又说:“小姐不是娇气,是她脖子后有道?很长?的疤,阴雨潮湿的天气就会又痛又痒,这样只是为了让她没?那么难捱。”


    “我知道?。”裴颂在今天才知道?,师母那些绫罗绸缎、娇气的习惯只是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痛苦。


    他顿了顿问:“师母脖子后的疤,是怎么弄的?”


    他心里其实有个猜想,灵根天生,就在枕骨和天府穴,师母说她曾经有灵根。


    但这个猜想太不可思议了。


    桂香在片刻后哑声说:“是被老爷找的半仙儿挖灵根留下的。”


    居然真的这样。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裴颂眉心蹙紧,听着桂香说:“小姐那时候才七岁,那么点儿大的人,被从后脑勺、后脖子割开皮挖出了灵根……”


    裴颂听的后颈疼痛,七岁,她居然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觉得?小姐要死了,我那时被拦在外?面就听见小姐在屋里哭着求老爷不要,她害怕……”桂香再想起来仍然泪流满面:“那就是一家子畜生,我要不是为了小姐早就走了,可那时候小姐快死了,一口水都?喂不进去,我要是走了她一定活不成了。”


    她和裴颂说,小姐有整整一年都?没?办法躺着睡觉,没?有站起来,因为脖子痛,她只能趴着,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争气地活了下来。


    谁想到宋家人打着给小姐调理身体的幌子,把小姐的身体调理成了修仙者说的鼎炉。


    她也不懂那是什么体质,只知道?小姐遭了很多罪。


    “我原以为小姐嫁给沈宗主就能苦尽甘来了。”桂香添了炭,熏的落泪:“没?想到沈宗主走的这么早……”


    裴颂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也随着炭火荜拨荜拨作响。


    原来她和他一样,也无处可去,没?有家可回了。


    他耳边是她在宗门里说:我原本是有灵根的。


    她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原本可以像她的弟弟一样修行,像宗门里的师姐师妹一样御剑而行,谁也欺负不了她。


    裴颂没?再说话,从芥子囊中取出了几张银票递给桂香:“我受了伤不方便下山,劳烦你下山一趟买些师母需要用的东西?吧。”


    柔软的被褥,绫罗绸缎的衣服,还有她需要的止痒药膏。


    桂香忙将银票推回去:“怎么能用您的钱,我有钱,小姐把她的积蓄都?给我了。”她又说:“她把能给的金银细软全给我了,让我带着回老家养老,小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或许是吧,她只是讨厌他而已。


    桂香收拾完被褥就着急忙慌的下山去采购了。


    裴颂拖着受伤的脚走到了门口,看见不远处的溪边宋斐然坐在一块青石上?,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阴阴的,像是又要下雨。


    不回来吗?是想吃鱼吗?


    裴颂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她突然低叫了一声慌张站起来,捂着自己的手?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是被蚂蟥咬了吗?


    “别动!”裴颂立刻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也顾不得?没?有戴手?套,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捂着的手?:“是蚂蟥吗?松开我看看。”


    他的手?指很热握在宋斐然冰冷的腕上?能感?受到粗粝的茧子。


    宋斐然望着他,松开了捂着的手?。


    什么也没?有,完好无损的在他眼底下。


    “裴颂,你是蠢货吗?怎么那么容易上?当啊?”她语气里又带着那股得?逞的快乐。


    她又戏耍他!


    裴颂当真有些生气,丢开她的腕子要走。


    她又伸手?叫住了他:“跑什么啊,扶我回去,太滑了。”


    裴颂站在原地,既生气又无奈,知道?滑还要来溪边?


    他背对着她将手?臂递了过去。


    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背。


    冰冷的手?指碰到他满是疤痕的手?背,令他不自觉颤了一下。


    她……不介意他的手?吗?


    她不是嫌他的手?恶心吗?


    可那只白皙的手?握得?他很紧,柔软的贴在他的疤痕上?,指尖插入了他攥住的掌心里。


    尖利的指尖轻轻刺在他掌心里,他抿紧


    弋?


    了唇,耳朵红了一片不敢去看她。


    该死,只是碰到她的手?指,被她的手?指握住,他的伤口就湿湿热热起来。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像个畜生一样,对着他的师母想入非非……——


    在下雨之?前?桂香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将东西?一样样放好,嘱咐宋斐然药膏怎么用,被褥睡前?用新买来的汤婆子烘烤一下。


    宋斐然一一应下,又催促她快点下山去,赶在天黑下雨前?离开这里,乘车回老家去。


    她不放心的对桂香说:“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回家去吧,等我处理好万剑宗的事就去接你回来。”


    桂香又要哭。


    宋斐然抱住她,贴了贴她的脸颊,“嬷嬷,老天生我一场,我自会好好活,不会亏待自己。我只怕你留下,他们会伤害你。”


    所以她特意偷偷回了一趟宗门,把积蓄全给了嬷嬷让她快走,在她灭了六大峰主之?前?离开。


    “我听小姐的。”桂香再没?有耽搁,下了山。


    宋斐然站在房门口好一会儿,黑下来的夜色里下起了雨。


    潮潮的气息包裹她,她听见背后添炭火的声音,闻到干燥的木香。


    裴颂在身后说:“我替您烘干被子,休息吧。”


    她回过头?看见裴颂在汤婆子里加了烧好的炭,弯腰在床边慢慢地烘烤着她的被子。


    哪怕是受伤,他也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又戴回了手?套,只黑发松松扎在脑后,随着他弯腰垂在床褥上?,露出一截微微泛红的脖颈,上?面的抓痕不太明显了,淤青却泛黄愈发明显。


    她走过去,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后颈,明知故问:“你脖子上?的淤青和抓痕怎么弄的?”


    裴颂的心像被猛烈敲了一下,心虚至极立马躲开她的手?,身体就跌坐在了她的床上?,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心乱成了扑火的飞蛾。


    她觉得?这淤青和抓痕眼熟吗?她看出来什么了吗?


    她并不知道?那个哑巴裴一就是他,他与她双修时没?有摘下过面具和手?套。


    他死也不能让她知道?,裴一就是他。


    因为他……那时明知是师母,却还是失控的主动跪在她脚边卖力的服侍她。


    他明知道?是师母,却还是急切地抓着她的手?抚摸他那道?伤口……


    他明知道?是她……还是意乱情迷的在被她接纳时,咬住她的指尖什么都?忘了。


    不是一次,是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失控,他是畜生。


    如果让她知道?,他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已死的师父?


    他的手?掌陷入烘烤过的被子里,攥紧又松开,收回眼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说:“慕容沛临死前?……抓的吧。”


    她脸上?闪动过一丝恶意的笑?容:“是吗?裴颂不可以对师母撒谎。”


    她在这时自称师母让他脸烧热得?厉害:“我没?有什么必要撒谎。”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雨越下越大, 裴颂没想到她会留他在药庐中过夜。


    虽然他只被允许在桌边那一小块地上打坐,却也足以让他惊讶,因为在从前她只会让他别跨进她的院子。


    但这次她主动说:“今夜你可以留下, 半夜替我添炭, 别让炉子熄了,我会睡不着。”


    裴颂知道她只是实在没有仆人用了,才允许他留下,她应该讥讽她拒绝她,他只是受师父所托照顾她的安危,不是为奴为仆。


    但这夜里雨实在太大了, 他急需找个地方快些调息, 恢复他的伤势,好随时去废太子身边,继续做他的暗卫为下一步报仇准备。


    所以他留了下来, 熄了灯, 在炉子旁盘膝而坐, 调息修为快速恢复伤口。


    好在这次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只是皮外伤,灵气在身体里调息了两周天伤口已经痛感?不强烈, 在加速愈合。


    他也渐渐散开周身的结界。


    漆黑的药庐中,大雨声伴随着炉火荜拨声,显得极为宁静,宁静到床上人辗转反侧的声音格外明显。


    她似乎一直没有睡着, 时不时地翻身,衣服和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她又一次翻身后, 裴颂听见了她微哑的声音:“炉子是不是灭了?”


    裴颂睁开了眼,侧头?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躺在榻上, 脸在漆黑中看不清,可那双眼亮得像星星。


    “没有灭。”一直在烧着,可裴颂知道她这样问,一定是在不舒服。


    外面的潮气透过?木头?门窗渗进来,一个炉子很难完全去潮气,他想?等过?两天找个更?好的房子给她住吧,山上潮气太重了。


    她没再说话,但那双明亮的眼一直没有闭上。


    “要涂药膏吗?”裴颂没忍住问,是疤在痛在痒吗?


    “涂过?了。”她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鼻音,听起来像是她也变潮湿了:“不管用。”


    她的眼睛轻轻眨动,在漆黑的房间里像是要哭一样。


    疤痕的痛和痒,裴颂很清楚,他手上的疤痕在小时候每一个晚上都?痒的他睡不着,后来筑基后才好起来。


    那种痛痒是药膏止不了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把药膏拿来,我再多涂点试试。”


    “好。”裴颂起身将桌子上的那瓶药膏拿了过?去,打开盖子递给她。


    她坐起来,黑色的长发垂在素色的里衣上。


    她没接药膏,只是将黑发挽到身前,低下头?,伸手直接从裴颂的手里挖药膏。


    裴颂看见她并拢的双指挖出?了白色的药膏,慢慢涂抹着她后颈上长长的疤痕。


    药膏味和那股熟悉的月桂花香从她颈后散发出?来,像灌了裴颂一口酒似的,令他不自觉身体和伤口发烫。


    他的目光从她的手指慌忙移开,可脑子里全是她在温泉室中并拢双指抚摸他伤口的画面,她会故意弄痛他,又会很温柔,探进他伤口时他简直是……要死了……


    伤口又起了症状,他几乎屏住呼吸仓皇的将药膏放在她床边,快步退回了炉子旁,低头?假装忙碌地翻动炉子里的炭火,脸被?熏得很热,心里在一遍遍想?:他是怎么了?疯了吧?他的身体疯了、病了,一靠近她就失控地起反应,像个法情的畜生。


    火光跳动着照亮他的脸,也照亮桌子上师父的灵牌。


    他抬头?看着那灵牌,一遍一遍的警告自己:师父在看着你,你是这么照顾师父发妻的吗?


    “裴颂。”师母突然叫了他一声。


    像一道雷劈进他身体里似得,他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看她。


    她坐在床边,黑发素衣,美得惊心动魄。


    “怎么了?”她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他:“魔怔了似得。”


    他是魔怔了。


    裴颂低头?接过?药膏,根本不敢去看她,只干干哑哑的说:“师母睡吧,我看着炉子。”


    他听见窸窣的声音,知道是她躺下了,她的气味实在太浓郁了,让他手指开始发抖。


    怕被?她看出?来异样,裴颂靠近一点,在她的床边设下了结界,用修为驱散潮气,包裹着她,迫切地希望她快睡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见了她细密的呼吸声,是睡着了吗?


    他才敢偷偷去看她,看见她侧身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裴颂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里,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伤口带起来的这股子酥痒感?压下去。


    炉子烤着他,却没办法烤干湿漉漉的伤口。


    房间里是她的气味,她的呼吸。


    裴颂在漆黑中久久地凝视着她——她柔软的黑发,白皙的侧脸,压在脸颊下细细的手背,绯红的唇珠……


    只是看着她,他的伤口就在潮湿。


    他的手不自觉压在伤口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吸。


    外面猛然闪过?了一道闷雷,他在闷雷中浑身是汗地惊醒过?来,扭头?看向桌上的灵牌,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他在做什么?——


    这一夜,宋斐然涂了药膏后居然睡着了,睡得还可以。


    等再醒,外面雨停了,天光大亮。


    裴颂却不在房间里,桌子上留了早饭和一张纸条。


    宋斐然坐在桌边,看了一眼纸条,是裴颂留的,上面写他下山去找房子,很快回来,让她别离开药庐。


    她丢下纸条,边吃早饭边拿出?了玉指环,这里面藏着万剑宗只有宗主?才可以修炼的无上心法。


    想?要打开玉指环查看里面的无上心法至少得是元婴期。


    她现在虽然采补了裴颂的修为,但没有灵根,就算想?办法打开玉指环查看心法,也无法修炼。


    她当然可以利用裴颂杀了宋问道拿回自己的灵根,但只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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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远远不够,她要她的“父亲”亲手把灵根挖出?来还给她。


    “把原文?里废太子的剧情展开。”宋斐然吩咐了101。


    ——“是的,宿主?。”101很快就将原文?里废太子相关的剧情展开了。


    原文?里关于废太子萧承的剧情并不多,他出?场就是地下交易城的背后大老?板,除了他和男主?裴颂联手杀老?皇帝之外,着墨最多的就是他埋在万剑宗的“伏笔”。


    万剑宗是这个世?界里正道的魁首宗门,引领着五大门派、三大修仙世?家,而历代的万剑宗宗主?不止掌管着万剑宗,还掌管着正派的门派和修仙世?家。


    上一任万剑宗的宗主?,也就是沈岁华的师尊,曾是老?皇帝萧九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扶持萧九重登上皇位之后,被?人皇立为国?师。


    万剑宗也是从那时候被?皇室扶持,成?为了正派第一大宗门。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沈岁华的师尊不愿再受人皇掣肘,辞去国?师之位,与?皇室彻底割席,造成?了众多修士不再听从皇权,只听从万剑宗的乱象。


    这么多年,老?皇帝一直在试图“招安”万剑宗的新?宗主?沈岁华,但沈岁华一再拒绝,因为他的师尊立下规定——凡是万剑宗宗主?、六大峰主?不得入朝为官。


    废太子萧承却在后来差一点打破这条规定,因为这些年他在万剑宗和六大峰中潜伏了众多他的人。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沈岁华的大弟子沈琢羡,沈琢羡可不是孤儿,他是当朝定国?大将军的私生子,从小被?养在外面,天资与?灵根奇佳被?废太子萧承看中,偷偷给他换了孤儿的身份,送进了万剑宗修道。


    原文?里,沈琢羡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沈岁华死后伪造信函,夺走玉指环坐上了宗主?之位,可惜没坐多久,沈岁华就诈尸复活了,回来就清理门户废了沈琢羡的灵根,将他逐出?师门。


    废太子萧承这步棋就这么废了……


    “沈琢羡、叶飞、白明墨……赵峥。”宋斐然在原文?里找着萧承埋伏在万剑宗的人,“不愧是地下交易城的大老?板,在六大峰主?门下都?送去了他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其中有四?个人是六大峰主?的首席弟子。


    ——“是的,宿主?。”101告诉她,萧承是个惜才爱才之人,网罗了很多天资奇佳的孩子送入万剑宗,当然其中天资最好的就是沈琢羡。


    这也是在棋修社里,大老?板萧承会亲自和宋斐然赌棋的原因——他需要玉指环,只要拿到玉指环就能扶持沈琢羡登上宗主?之位,那他的皇位就稳了。


    ——“您想?和萧承联手吗?”101稳:“他现在在到处调查您的踪迹,看样子对您很感?兴趣。”


    “只是感?兴趣还不够。”宋斐然笑着拿过?灵牌擦了擦说:“要让他明白,扶持一个没什么用的沈琢羡,不如扶持我。”


    101才醒悟过?来:“您要做万剑宗的宗主??”立刻又补充道:“您别误会,您的实力?毋庸置疑,只是沈岁华并没有死,如果您在此时做了宗主?,一旦他醒来……”


    很可能,沈岁华会像原文?里对待沈琢羡那样对待宿主?,因为在沈岁华的心中万剑宗高过?一切。


    这也意味着,宿主?把一个低等难度的任务世?界,拉到了高级难度,她原本只需要攻略魔尊裴颂,完成?带球跑的任务就好了。


    宋斐然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


    “师母醒了吗?”是裴颂。


    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


    那扇门被?推开,裴颂摘下斗笠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双眼看见她又不自在的低了下去。


    宋斐然轻轻笑了,沈岁华醒来又有什么关系?未来的魔尊会解决掉他。


    “我找了一处新?住所。”裴颂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饭,她吃得很干净:“那里没那么潮湿。”


    还真是去找房子了,宋斐然以为他去废太子身边做暗卫了。


    裴颂没多说,只简单收拾了她会用到的药膏、丹药,以及师父的灵牌,又拿了一件披风递给她:“其他东西不用带,那里有新?的。”


    新?的衣服、新?的床褥,都?买了最好的。


    宋斐然没接披风,只是起身展开了手臂。


    裴颂无奈的过?去替她披上披风,飞快的系好,像是生怕碰到她。


    但她没有修为,走不快,只能用疾行?符,裴颂不得不抓住了她的手腕,嘱咐她拉好帽子闭上眼。


    宋斐然问他新?的住所在哪里,他也没答。


    等疾行?符过?去之后,宋斐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明白过?来,这不就是地下交易城里吗?


    天空是永远不变的结界,倒确实不潮湿,因为这里永远不会下雨。


    而且绝对安全,因为这里属于“三不管”地界,不在正派宗门的地界内,也不受皇室的的管辖,各路人马汇聚在这里,只遵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规则。


    只是宋斐然没想?到,裴颂在这里还有一处小院子,两进门的院子,外面设了结界,听不见一点吵闹的声音。


    “这是你的房子?”她问裴颂。


    “是我父亲当初买给我母亲的房子。”裴颂答得很平淡。


    但宋斐然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因为她记得原文?里裴颂母亲的剧情,她是个哑女,救下了受伤的魔尊,和魔尊相爱、成?亲、怀孕,逃离村子消失了几年。


    可后来正派围攻魔尊,查到了她的家人身上,她为救家人才重新?回到村子里,却死得很惨烈——被?架上火架上烧死的。


    院子里种了很多瓜果蔬菜,被?打理得很好。


    原来当初,裴颂的母亲跟着魔尊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宋斐然站在院子里看那些快成?熟的番柿,听见背后有人高兴的叫了一声:“魔尊少爷!”


    她回头?看见是个白头?发的少年人。


    ——“他是妖修,狐妖,已经一百多岁了。”101告诉她。


    可看样貌才十五六岁。


    他像个小麻雀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噗通跪下就要给裴颂磕头?:“您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啦!”


    裴颂不习惯地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拽起来:“说过?了,不要行?礼,不要叫我魔尊少爷。”


    “那我叫您什么?”少年嘿嘿笑着仰头?问:“裴少爷?颂少爷?要不然叫您老?爷?直接叫您的名字我是万万不敢的!”


    裴颂有些无奈地叹了气:“随你吧。”又转身看向了院子里的宋斐然,似乎想?介绍。


    那小少年眼睛一亮,已经跑到宋斐然面前又跪下行?礼,开心地说:“您就是魔尊少爷说的那位师母大人吧?”


    师母大人?


    宋斐然看着他被?逗笑了,让他起来。


    小少年站起来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她,“真漂亮,怪不得魔尊少爷爱上了您。”


    “灵芝!”裴颂惊的立刻呵住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啊?”灵芝不明白的回过?头?看裴颂:“您把这位师母大人带回来,不是要在这里和她成?亲、繁衍小小魔尊吗?”


    裴颂额头?青筋都?冒了出?来,眼睛不敢往宋斐然身上放:“她是我的师母,我只是带她来避难,你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又看一眼宋斐然,又冷又硬地解释说:“您别误会,他一直生活在这里不通人事,之前照顾过?我母亲,以为都?像我的母亲一样。”


    宋斐然无所谓的笑笑,对灵芝说:“我有夫君了,我的夫君是他的师父。”


    裴颂不知道为什么蹙了一下眉,转身进了客厅,将怀里师父的灵牌恭恭敬敬的放好,仿佛在提醒自己,她的夫君是他的恩师。


    “真抱歉。”灵芝向宋斐然道歉,有些遗憾地眨眼说:“魔尊少爷第一次带人回来住,我以为他是要和心爱之人成?亲繁衍了。”


    宋斐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要繁衍了,看他最近的状况说不定很快法情期就要来了。


    《我选做男主的师母》


    “师母大人, 这里?是您的房间。”灵芝高高兴兴地推开厢房的门,请宋斐然进去,忙前?忙后


    忆樺


    的介绍说:这是香炉, 里面是安神的香。这是上等的云锦被, 最最柔软的那种。这些衣服也全是新的,料子顶好的……


    每一样都是魔尊少爷吩咐过,买来最好最柔软的。


    宋斐然在床边摸了?一下新被子,细滑的云锦流沙一般淌过她的指尖,被子里?居然是热烘烘的。


    掀起来看见被子里放着一块火灵玉。


    “火灵玉是用来给您烘烤被子的。”灵芝好久没有?见到人了?,说起来话来止不?住, 笑眯眯说:“也是少爷吩咐的。”


    这么细心?。


    宋斐然摸着自?热的火灵玉问灵芝:“你家少爷有?没有?说, 这些东西都是给他骄奢的师母准备的?”他在背后有?没有?说她坏话?


    灵芝摇头?说:“骄奢没有?说,少爷只说您夜里?总睡不?着,被褥软一点能让您好受些。”


    宋斐然的掌心?被火灵玉烘烤的热热的。


    他不?是憎恶她这个师母吗?


    灵芝还按照吩咐准备好了?午饭, 他虽然谦虚说自?己好久没做饭了?, 手艺不?如?莲心?夫人好, 但做的全是原主宋斐爱吃的。


    宋斐然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好弟子裴颂嘱咐过灵芝,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裴颂和灵芝全不?用再进食, 一桌子饭菜只有?宋斐然吃,灵芝在一旁陪着,裴颂去了?院子里?。


    宋斐然边吃边看着院子里?的裴颂,他在给那些瓜果蔬菜浇水。


    院子里?有?一棵桑葚树, 在这四季如?春的地下城中结满了?一树紫红色的浆果,深紫和浅红交叠在一起很漂亮。


    裴颂就在树影下给快熟的番柿浇水, 没有?血色的脸被光影照得多?了?一点生气,很漂亮。


    “那些瓜果是莲心?夫人种的吗?”宋斐然问了?一个有?些荒唐的问题, 莲心?夫人应该就是裴颂的母亲,他母亲已经死?了?十几年,种的瓜果怎么能活这么久?


    可灵芝点头?说:“是呀,那些菜和院子里?的树都是莲心?夫人种的。”


    真是裴颂的母亲种的?


    宋斐然有?些惊讶,听灵芝轻声解释说:“夫人离开的时候嘱咐我好好照看这些瓜果,我怕养死?了?就埋了?驻颜灵石在下面,让它们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等夫人回来,可夫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好担心?它们会养死?。”


    原来是用灵石定格了?它们的生长。


    “但前?几年少爷回来了?。”灵芝又?开心?起来:“他用术法?加固了?驻颜灵石,这些菜呀树呀永远都不?会被养死?了?。”


    永远不?会被养死?了?。


    结界天空上虚假的阳光照下来,满树的浆果散发着熟透了?的蜜意,裴颂弯下腰小心?翼翼摆弄那株永远不?会熟的番柿。


    这里?的一切被定格在了?裴颂幼年时最幸福的时刻,可那棵熟透的桑葚树或许已经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就像树影下的裴颂,他或许早就死?了?,只是被复仇这颗驻颜灵石定格了?。


    灵芝又?一脸陶醉地说:“少爷小时候特别可爱,老是偷偷摘没熟的番柿,咬一口又?挂回架子上,假装他没偷吃。”


    “是吗?”宋斐然想不?出可爱的小裴颂是什么样子,记忆里?,裴颂被带回万剑宗身上和双手全是伤痕,像个快死?的小乞丐。


    他从来不?笑,也不?爱说话,跟在沈岁华身后像个尾巴,寸步不?离,也不?会像其他弟子一样对沈岁华的妻子行礼。


    第一次见面时,她还试图跟这个小乞丐沟通,递给他一块点心?说:“过来叫师母,这块点心?就给你吃。”


    他躲在沈岁华的身后死?活也不?肯上前?。


    沈岁华就对妻子说:“不?可这样教他,用点心?引诱他听话是不?对的。”


    他看向妻子,露出无奈的神情。


    他总是这样,总是在她做每件事时露出无奈和失望的表情,就仿佛对她这个妻子哪一点都不?满意。


    他仿佛看不?见妻子尴尬的表情,无措收回去的那块糕点。


    一回忆起这些,这具身体就烦躁。


    宋斐然抬手摸了?摸脖子后是疤痕,烦躁时也痒痒的。


    裴颂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托了?一捧捡起来的紫红桑葚,他看了?一眼宋斐然抓挠的手,想说什么又?没说。


    “甜吗?”宋斐然伸手要去拿他捧着的桑葚。


    他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又?忙松开:“脏的,还没洗。”


    “我去洗。”灵芝马上捧起手来接过去,小跑着去了?厨房。


    裴颂又?看了?一眼宋斐然的后颈,抓红了?。


    他也没说话,转身去拿了?什么东西来,放在了?宋斐然的手边:“这瓶止痒效果更好。”


    是一瓶新的药膏。


    宋斐然抬眼看他,他并不?看向她,只是语调平静的告诉她:“我一会儿要出门,师母可以?安心?住在这里?。如?果您想出门就换个样貌,灵芝会陪您出门走走。”


    他身上有?一股浆果熟透的香气,像是犹豫了?一下又?说:“万剑宗把宋夫人关了?起来,您要我救她吗?”


    宋夫人,她的母亲。


    “裴颂,你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宋斐然垂下眼看见桌子上掉落的一粒桑葚,用手指碾碎了?那粒熟透的桑葚,紫红的汁水染红她的指尖,也染红裴颂的双耳。


    他的眼睛匆匆忙忙掠过她的指尖,耳朵却听见她的声音。


    “你师父只是让你照看我的安危,我只要活着就行,不?是吗?”她这样说。


    就仿佛在说:云锦被褥没必要、药膏没必要、救她的母亲更是不?必……很不?必自?作多?情。


    裴颂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脸热热的,心?中满是自?嘲:“师母说得对。”


    他再没有?说任何话,转身走出了?正厅。


    灵芝捧着一碗洗好的桑葚过来,笑脸盈盈的问:“少爷您要去哪儿?今晚回来吗?”


    “不?回。”他头?也没回。


    不?回正好。


    宋斐然下午补了?觉,再醒来时天色已暗。


    灵芝在厨房忙活着给她做晚饭。


    她换了?身衣服,没出卧室,直接用了?疾行符将自?己传送到了?目的地——


    人来人往的棋修社门口,宋斐然大摇大摆的跨进了?门,用的依旧是上一次的中年妇女面貌。


    窜动的人群中,没人留意她这样样貌普通的妇人,甚至没人记得她这张脸。


    但柜台后的女修小鹿却一眼认出了?她,立刻从柜台后迎上了?她,低声说:“宋姑娘,请直接上楼吧。”


    宋斐然没想到这么快被认出来。


    小鹿侧身将她和人群挡开,更低声的说:“这里?有?不?少正派中人,他们在找宋斐,大老板吩咐过,您再来直接请您去甲等棋室,您请随我上楼吧。”


    看来废太子萧承一直在找她。


    宋斐然随着小鹿一起上了?楼,避人耳目的进了?甲等棋室。


    没有?等多?久,大老板萧承就从内室跨步进来,一双眼看住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宋姑娘可让我好找。”


    宋斐然看向他,他又?换了?一副新的人|皮|面具,比上一次夸张的丑要好很多?,至少不?丑了?。


    “大老板找我一个妇人做什么?”她明知故问。


    萧承走过来,看着她那张脸不?答反问:“你藏哪儿去了??我动用了?不?少眼线,居然没有?找到你的一点踪迹。”


    语调暧昧,距离也很暧昧,就在半步外,目光想将她看穿一样。


    “那说明你的眼线没用。”宋斐然坐在了?椅子里?,他一定想不?到,她就藏在地下交易城里?。


    她没废话,直接说:“我来是想再赌一把。”


    “再赌一把?”萧承好奇的看向她:“这次宋小姐又?想要什么呢?”


    宋斐然抬起眼笑了?笑说:“这次我要沈琢羡。”


    这个名字让萧承的笑容凝了?一下,但转瞬就恢复正常,似乎想装傻:“沈琢羡?哪位沈琢羡?”


    “你放在万剑宗的眼线沈琢羡。”宋斐然却没有?给他装傻的机会,咄咄逼人说:“沈岁华的大弟子沈琢羡。”


    萧承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手臂撑在椅背上,俯身蹙眉仔细看她:“你到底是谁?”


    “宋斐然。”她还是那么回答他:“你知道的。”


    声音轻轻的,听起来就像在撒娇。


    萧承伸手想去碰她的脸,破开易容术,被她抓住了?手。


    “就这么想看我的样貌吗?萧承。”她叫了?他的名字,唇角的笑意像钩子一样钓着他。


    萧承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他的姓名,她连沈琢羡这个


    依譁


    眼线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赤裸着,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可他连她是不?是宋斐也无法?确定。


    明明他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她,在她的面前?却像个下位者。


    太奇怪了?,她怎么能对他了?如?指掌?又?怎么能不?怕他杀她灭口?还敢来跟他赌?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萧承在那么近的距离问她。


    她手臂架在扶手上托住了?脑袋:“要杀我第一次赌棋时你就杀了?,没必要让我睡了?你的裴一。你不?杀我,是对我太好奇了?,好奇我的身份,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底细,更好奇我想做什么,就像你好奇我下一步会走什么棋。”


    她把他吃透了?似的。


    萧承有?一种危险下的“快乐”,类似于对弈,势均力敌的厮杀才?有?赢得爽感。


    “既然这么好奇,不?如?就赌下去。”宋斐然对他说:“反正你随时可以?杀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他真的太好奇了?:“你要沈琢羡做什么?总不?能还是做鼎炉吧?”


    “怎么不?能?”宋斐然反问他:“一个鼎炉总是会用腻的,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


    萧承被她这句话惊乐了?,真不?错,元婴期的修士都能“用腻了?”。


    裴一有?听见吗?


    他更好奇了?:“如?果你是我猜测的那位宗主夫人宋斐,那沈琢羡要称呼你一声师母吧?”师母要用弟子做鼎炉?就算放在合欢宗也是不?被容许的吧?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宋斐然说:“你只要和我赌这一把,很快就能知道我用沈琢羡做什么?我是谁?我想做什么?”


    她把萧承的好奇心?高高钓起,简直是不?赌不?行。


    但沈琢羡不?是裴一,那是他放在万剑宗最成功的棋子,岂能这样随便就给了?她?


    他没有?立刻答应,先问她:“这次你拿什么和我赌?玉指环吗?”


    “怎么会?同样的赌注怎么能钓住你?”宋斐然没有?拿出玉指环,她说:“这次我拿万剑宗主峰峰主的人头?做赌注。”


    萧承又?一次被她惊住了?,万剑宗六大峰的峰主各个都是顶尖修士,主峰峰主薛剑的剑术更是只输给过沈岁华。


    若是那位魔尊之子裴颂和薛剑一战,或许能取薛剑的项上人头?,但是……


    “你是说,你能杀了?薛剑?”萧承问她。


    而她说出了?更令他吃惊的话:“是,这次我们不?赌棋,就赌我能不?能在五天之内杀了?主峰峰主薛剑,扶持他的大弟子白明墨坐上峰主之位。”


    萧承脸上的表情凝在那里?。


    她又?说:“白明墨也是你的人吧,潜伏这么多?年也没有?坐上峰主之位,不?如?和我赌一把,我帮你的人坐上峰主之位,你只是输给我一个沈琢羡而已,反正六大峰主不?除,沈琢羡很难成为万剑宗宗主,帮你掌管万剑宗。”


    萧承第一次失去了?所有?伪装的表情,他看着她,一点也看不?透她,她不?但知道他的底线、他的眼线,甚至把他的计划都看透了?。


    他承认她的聪明、机敏和胆魄,但是她连灵根也没有?却要在五天内杀了?薛剑?


    像是她给自?己下出了?一个荒唐的、必输之局。


    她要怎么杀?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承可以?确定的是,她绝不?是只想要一两个鼎炉而已。


    寂静的房间?里?,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扶手,像他的心?跳声。


    “你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奇,好奇我怎么杀得了?薛剑。”她笑得志在必得。


    萧承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落进了?她的棋局中,一定会和她赌。


    她很快离开了?棋修社。


    这一次,萧承没有?派人去跟踪她,因为他知道,她会主动让他知道她的行踪,看她的“这局棋”。


    椅子里?还残留着她的花露气味。


    萧承听见背后有?人走了?过来,不?回头?也知道是裴一,他侧身坐进了?那把椅子里?,被她的气味包裹,香气袭人,感觉很不?错。


    裴一站在他面前?,手语问他:你真要她去杀薛剑?她没有?灵根,她……


    萧承没有?看完就开口说:“你担心?她?”


    裴一的手顿了?住。


    “裴一,你不?是对她心?动了?吧?”萧承的双眼看住他,带着一点点不?爽的笑意:“只是被她采补了?一次,你就舍不?得她冒险了??裴一啊,你这样容易心?动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抬抬手说:“你也听见了?,她愿意冒险赢得沈琢羡做她的新鼎炉,她只采补了?你一次就腻了?,绝非良人,你又?何必担心?她?”


    他看见裴一抿紧的唇,心?里?有?一点同情,又?有?一点爽感,他希望裴一明白,与她对弈之人是他,裴一只是赌注。


    她会有?更想要的赌注,而与她对弈的对手始终是他萧承——


    夜色下的交易城灯火辉煌,笙歌燕舞。


    虚假的穹顶上是虚假的星空,街道上欢声雷动,多?的是醉倒在街边的修士,只要有?钱就可以?在这里?醉生梦死?。


    裴一坐在屋脊之上看着脚底下的猪狗一样的修士们,萧承回了?皇宫,不?需要他跟随回去。


    这是萧承不?再信任他了?。


    他感觉糟糕透顶,似乎每一件事都朝着糟糕的方?向在发展。


    报仇的最后一步没有?进展、师母又?……


    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为什么又?来找萧承?她真想要沈琢羡做她的新鼎炉吗?沈琢羡只是结丹期而已,她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险去杀薛剑来赢得沈琢羡?


    为什么?是因为他这个元婴期的鼎炉令她不?满意吗?


    还是因为,她始终就对沈琢羡格外青睐……


    她怎么对得起师父!


    裴一被怒火煎烤着,脑子里?全是他窥见过师母对沈琢羡的偏爱,从小到大她就最偏袒沈琢羡,哪怕师父责罚,她都会为沈琢羡求情……


    她就那么喜欢沈琢羡吗?她不?能这么对不?起师父……


    怀里?的什么东西震了?一下。


    他愣了?愣,摸出来看见了?那块之前?她留给他的玉佩,这是万剑宗弟子的玉牌,可以?通过玉牌联络宗门弟子、精准地找到对方?的位置。


    而此时此刻,她用玉牌送了?两个字的及时书信给他——【过来】。


    裴一看着那两个字从玉牌中消散,心?中的怒火不?上不?下,她要他过去,还能做什么?


    是又?想起他这个鼎炉了?吧。


    难道她不?清楚,他这个暗卫会听到她与萧承的对话吗?


    还是她根本不?介意他听到。


    是啊,她为什么要介意?他不?过是个被赢得的鼎炉而已,她只是使用他,又?不?是只使用他。


    他攥紧玉牌,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就那么下贱吗?随叫随到,予取予求。


    虚假的星空绚丽得令人晕眩。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怨恨,她是打算在他母亲的故居里?使用鼎炉吗?在他为她挑选的柔软被褥里?使用他吗?


    他只是一晚没在,他的师母就要召唤鼎炉过去。


    她就没有?一点羞耻和愧疚吗?


    手里?的玉牌没有?再震。


    他垂下眼看着,忍不?住将灵力探进去,去看她现在在哪儿。


    却发现她没有?在那栋宅子里?,她就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客房里?。


    那里?安全吗?她要在那里?过夜吗?


    那些床褥脏的要命,她怎么睡?——


    铱驊 ——


    酒楼客房里?,她将窗户关了?,又?到床边摸了?摸那些被褥,料子粗糙,闻起来也不?干净。


    这也算是交易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了?,却没办法?和萧承的酒楼比。


    隔音也差,能听见楼下的吵闹声,和隔壁卖力的伸吟声。


    她走到镜子前?,弯腰去看自?己易容后的脸。


    背后的灯烛忽然熄灭了?,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她在昏暗中慢慢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门窗紧闭。


    但她闻到了?特殊的气味,那气味或许只有?她闻得出来,是产卵袋的气味——热热湿湿的腥香气。


    在之前?还不?明显,但昨夜和今天越来越明显,像是快要熟透的浆果被潮湿的夏季雨水浸泡了?。


    是快要到情|热期了?吧?


    宋斐然扫了?四周一眼,仍然没有?看到人影,来了?却不?愿意露面,要鬼鬼祟祟的吓唬她?


    她没过去点灯,而是掏出玉牌又?穿了?简短的“书信”过去。


    一点光从屏风后透出来。


    她看见屏风上的影子,他正在查看玉牌里?的“书信”,只有?两个字——【算了?】。


    他的身影在屏风上动了?动,玉牌的光在一点点淡下去。


    他没有?走出来。


    但宋斐然手里?的玉牌震了?一下,她看见浮现出的几个字——【算什么了??】


    明知故问。


    宋斐然走过去,看见屏风后站着的他,他还是那身黑衣黑面具,抬起眼眼眶微红的看着她。


    不?知道是被夜风吹红的,还是情|热导致的。


    他似乎有?些生气,望着她,抬手要比划手语。


    宋斐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腕,冰冷的手指从他黑色手套的边缘探入了?他的手套里?。


    他惊得捏不?住手里?的玉牌,慌忙要甩开她的手。


    可她又?逼近一步,贴在他身上,手指就穿过他热热的掌心?,插|入他的手指,强行扣住了?他的手指,故意欺负他一般说:“好粗糙的手,这么多?疤,一定很丑吧。”


    他果然眼眶更红了?,呼吸起伏不?定的抓住她的手腕要把她的手拉出来。


    宋斐然的另一只手却在他的伤口上用力揉了?一下,他立刻浑身过电一样颤抖着站不?稳的后退。


    她一步就将他逼到了?窗户旁,握着他的手指压在窗棂上,另一只手就拨开粽子一样,准确地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他喉咙里?发出不?体面的声音,整个脖子和眼眶都红透了?。


    “骂你还这样。”她站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你要不?要自?己摸摸你的伤口有?多?shi?”


    他喉咙里?咽下那些声音,盯着她快要哭了?一般。


    他不?能说话,她也不?要他比手语,她只想欺负他,看他无助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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