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有德 > 6、第 6 章
    能用的话术一个没用上。


    裴让心里苦,裴让不吱声。


    只有说心里话时裴让才能流利地造出长句。


    真诚是与人交往的唯一必杀技,裴让清楚,但裴让不敢。


    饭也吃得索然无味,饭后还得跟他哥回家一块住。


    果然是因为看他这个月过得不错,上天总要给他使一点绊子。


    裴峥全然没察觉到他的如坐针毡,优雅且快速地将每一道新端上来的热菜卷走一半,期间还不忘续水倒茶,吃得可谓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裴让怀疑他哥是不是中午逃了个难。


    幸好餐厅上菜的速度不快,不然他们可能不到六点就吃完所有菜品,而后干坐着等待月亮爬上来。


    裴让边啃叉烧边想,要不要给他哥多留点儿菜,当然如果不够吃他哥可能还会点。


    胃口真不错。


    可能见他没夹多少菜,对面的裴峥终于放下筷子,抬眼问道:“菜不合口味?”


    “都很好吃。”裴让放下叉烧就答话。


    “那行,剩下都是你的,我吃好了。”裴峥扯了张餐巾纸细细地擦拭嘴角,又抬手把茶壶剩下的红茶倒进杯子里,而后再拎了铜水壶续水。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又闲适惬意。


    裴让看着桌上摆盘还算完整的一半菜肴们,胃稍稍有点抽搐。


    他胃口没那么好,而且被人盯着吃饭,感觉怪怪的。


    “吃不完不用勉强。”裴峥贴心地补充。


    裴让差点没当场扔下筷子,说他也吃好了。


    但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而且菜的味道也确实不差。


    外边天已经擦黑,裴让悄悄地瞥了眼他搁旁边的手机,六点二十。


    裴峥似乎没有闲着刷手机的习惯,只拎了茶杯侧身看江景,很快就将自己凝固成雕像。


    裴让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散座都坐满了人,服务员在桌与桌之间忙碌又灵活地穿梭,食客们多是一家子聚会,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只他们这一桌,在一众热闹欢笑里安静得格格不入。


    大约是有些落寞的,裴让瞥着裴峥的侧脸想,好好的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偏要抽出时间来陪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裴让自己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安静,不管是节日还是普通的日子。


    裴峥应该和他不一样,虽然他们都没有父母陪伴着长大,但裴峥至少还有爷爷。


    裴让什么都没有,很早的时候就没有。


    *


    大约是有点落寞吧,这小子。


    裴峥的余光在裴让身上打转转,得出了便宜弟弟这身藏蓝色卫衣挺好看之外有点落寞的重要结论。


    可能是因为父母一个月前刚刚去世,可能是因为伤心之余还要来陪他这个哥哥吃饭以作讨好。


    如此说来,裴峥倒挺像故事里的反派。


    而且裴峥也不介意做反派,若故事里的主角破防到手足无措,他非常喜闻乐见。


    但是现在,先等主角磨磨蹭蹭吃完晚饭了再说。


    外边天刚擦黑,更多的灯火已经迫不及待,占领城市的夜晚。


    这一带临江,因着江面没办法点太多灯,光污染比别处要少许多,裴峥记得再晚些,等到景观灯下班,在江边散步,仰头能看见星星。


    不过,裴峥在江面散步的记忆得追溯到五六岁的时候。


    那会儿他父母的感情还没有破裂,他也只是逢年过节到爷爷家住,没有在爷爷身边定居。


    作为正经艺术家的父亲总是喜欢晚饭后开车出门溜达,从而寻找创作灵感,有时会带上裴峥和母亲。


    车开到临江的地段就停下,一家三口下车步行。


    裴峥记得他会抓着母亲的衣摆,小跑着跟上大人的步伐,这样不至于被行道上拱出来的榕树气根绊倒。


    而大人们见他如此辛苦,会说笑两句后放慢步子。


    傍晚的江风轻柔又清凉,他被吹得迷了眼,就记得半江橙红的余晖晃啊晃。


    如今想一想,都已经是老照片里泛黄的故事,他和不算熟悉的便宜弟弟坐在当年刚开业的餐厅里,挑选能看见江面的位置,目送余晖渐渐散去。


    他现在也才二十五岁,怎么都仿佛沧桑成半百的老人。


    真要年过半百了,那他该怎么办。


    裴峥暂时没有答案。


    他回过神来,给明显吃噎着了的便宜弟弟倒杯热茶,惹得小朋友有点惊讶,那双狭长的眼里闪烁着不太聪明的光,虽说转瞬即逝,也依旧不太聪明。


    “谢谢哥。”裴让还是那么客气。


    “饱了吗?”裴峥问。


    裴让点头。


    “那行,把茶喝了我们就走。”裴峥说。


    “不等月亮了?”


    “换个地方等。”


    *


    他哥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裴让走出餐厅大门,被迎面而来的江风吹得一激灵,感觉到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


    “到江边走走,当散步了。”裴峥走在前头,没发觉他的异常。


    裴让觉得自己这汗是下不去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餐厅等月亮呢。


    但他哥是金大腿,得听大腿的话。


    裴让跟在后头走了一阵,裴峥转过头来,“怎么走这么慢?”


    好,好嘛。


    裴让紧走几步,和裴峥并肩。


    到江边,视野开阔了起来,月亮也不需要刻意等待,平和端庄地栖息在天空。


    “吹会儿风还是舒服些吧?”裴峥问。


    “没有不舒服。”裴让下意识答。


    “看你在里边坐着,热得都出汗了。”裴峥说。


    原来您也在暗中观察我?


    裴让下意识咽咽唾沫,心里更加警惕起来。


    “可能是衣服穿厚了。”裴让嘴上打哈哈。


    “那更要出门散散热。”裴峥说。


    “嗯嗯,是。”裴让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说了,别那么客气。”裴峥拍了一把他胳膊,他强忍着条件反射,没有躲闪。


    “我只是不太会说话。”裴让单薄地为自己解释。


    灯光黯淡,裴让看不出裴峥面上有任何表情变化,觉察不出喜怒的人很可怕,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下去:“但是哥,今天能和你聚餐,我很开心。”


    裴峥只回答:“那就好。”


    他们有走了一段路,这一段的江面被船只挡住,裴峥走到正面看不到船只的位置才停下,江面在此地宽阔得像海。


    树影被他们甩在身后,对面的楼厦也与他们隔了海一样宽阔的距离,于是站在栏杆边,满心满眼都是江面的波涛和穹顶的月亮。


    裴峥锋利的眉眼泡在波光与月光里,竟然也柔和了几分。


    他说:“我以为你会找机会问父母遗产的问题,没想到一顿饭下来说了些有的没的。”


    “不是的,哥,我约你吃饭就只是吃饭,因为今天是中秋节。”裴让急忙忙地答,原来裴峥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别那么着急否认,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利,而我也有义务跟你说明此事。”裴峥眯了眯眼,“你母亲名下没什么资产,但父亲确实留了东西给你。”


    “是一幅油画,正放在我车上的后备箱。我们一块回去,我好把画儿帮你挂上。”


    油画?


    父亲留的?


    裴让并不觉得他跟父亲的关系好到能被父亲留遗产的地步。


    “怎么,嫌少了?”裴峥紧接着追问。


    “没,我只是没想到。”裴让有点心虚。


    “这幅画卖出去也有个两三百万,父亲虽然没太多资产,但艺术功底还是不差的。”似乎笃定他嫌少,裴峥补充地安慰道。


    “既然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我不会卖的。”裴让心虚地发誓道。


    “行,那回去我们就挂上。”裴峥别过眼去,手搭上石制的栏杆,又要变成雕塑。


    裴让急忙忙又喊:“哥,中秋快乐。”


    裴峥没侧过脸,只道:“嗯,你也快乐。”


    *


    父亲很早就写了遗书,虽然他的遗产只有一幅油画。


    可能也是因为只有一幅油画,他才要写遗书规定继承人。


    裴峥猜测不出父亲和继母生前是被什么驱使着挥霍掉手中的资产,分明裴让正是读书需要钱的时候,父亲真就相信裴峥不会不管不顾,或者真就放任裴让自生自灭。


    也难怪父亲给裴让留下一幅画,一幅不值几个钱的油画。


    父亲赚钱从来不是依靠他艺术性极强的油画,而是去接各种互联网大厂的商业稿件。


    很早以前,父亲还没跟爷爷闹掰时,倒可以吃一吃艺术家的饭,因为有收藏家会看在爷爷的面子上高价收藏他的画。


    跟爷爷闹掰后,父亲便很少再画油画了。


    另外这幅“遗产”,画的是不太吉利的一地红山茶花,裴峥肯定不会把这满地血红挂自己常住的地方,自然就是让它物归原主。


    等到裴让自立门户搬出去,这画也能顺理成章地被他带走,省得裴峥去处理。


    至于父亲什么都没给裴峥留下,裴峥也不在意。


    毕竟在事实意义上,他并没有顺位继承父亲遗产的资格。


    *


    月亮升高了些,裴峥溜达够了,说回家。


    “回家先把画挂上,然后我再拆礼物。”裴峥说。


    裴让唯唯诺诺地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


    甚至在裴峥试图把画搬下车时积极地接过手,“哥,你只用拿我那个袋子就好了。”


    而后便扛着半人高的画作,哼哧哼哧地往电梯里搬。


    不得不说,画框真沉,还好他机灵接手过来,怎么能让他哥受这累?


    刚进门把画放玄关,裴让还没喘口气,裴峥便忙活着把画框外边遮挡的塑料布扯掉。


    “这画挂在客厅吧,我看墙上也有地方。”


    裴让习惯性点头,气还没喘上来,视线先扫到画作上一片鲜血淋漓,大脑瞬间晕乎地宕机了。


    眼前模模糊糊地再次看清裴峥的脸时,裴让已经被搀扶到了沙发上。


    “我可能有点晕血。”裴让强扯出来一丝笑,裴峥的手还攥着他胳膊,他挣不开,也没法挣开,“没事的,哥。”


    “那我把画挂书房。”裴峥当机立断地改了决定,松了他胳膊便要起身扛画。


    裴让头还晕乎着,下意识伸手拽住了裴峥风衣的摆,裴峥回过脸时他的头更晕了些,但仍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哥,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裴峥没拒绝,挨着他又坐了下来,裴让倚着枕头不舒服,往裴峥的方向偏了偏。


    裴峥没有躲开,裴让便把脑袋蹭到了他肩膀上。


    这好死不死的姿势,裴让想把自己挪开,但裴峥又挨着他靠了靠。


    “抱歉。”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末了又禁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裴峥笑意浅浅的,但因为离得近,裴让看清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就这样歇会儿。”裴峥反手给裴让按了按太阳穴,“等你好了我再挂画。”


    “可以先拆礼物。”裴让瓮声瓮气地说,避开裴峥的指尖。


    因为是我挑了很久,想讨好你的礼物,我得看看效果,裴让心说。


    但裴峥笑他:“好,怎么还撒起娇了?”


    裴让腾地一下抬起脸,哪怕头更晕乎了也咬牙坚持道:“我好了,哥。”


    “嗯,你再坐会儿,我去拿。”裴峥的话音里有了明显的笑音,趁着他起身的功夫,裴让把脸埋进枕头好一会儿,扮作鸵鸟装死。


    觉察到裴峥过来,又忙不迭坐端正装作无事发生。


    裴峥就当着他面拆开了礼物袋子,取出里头藏青色的羊绒围巾。


    藏青颜色偏深,衬得裴峥手指白皙如玉。


    裴让盯了一会儿,这次不遮遮掩掩,用着头晕做挡箭牌。


    “颜色挺好看的,摸起来也舒服。”裴峥说,抖开来随意围脖颈上绕了两圈,松松散散的,但挑不出不好看的地方。


    主要还是裴峥个人的硬件设施不错。


    “谢谢。”裴峥弯了弯眼睛。


    裴让精神了些,坐直了身体:“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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