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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赏了他吃罢


    楚韵忙着种辣椒, 胡里正也忙,他带着人在小皇庄想先种姜,天气逐渐凉了, 今年交了好几次税, 乡里穷得典衣卖裤, 冬日想想就难熬。


    自从吃了楚韵做的姜撞奶, 胡里正就把?这个味儿记住了, 喝起来跟酒似的暖身, 要是寒冬腊月, 能用姜煮一锅汤, 还愁寒冬难熬吗?


    分到姜以后,胡里正就跟楚韵打听:“这个姜要怎么种呢?”


    楚韵就解释:“老爹,这会?儿种不了,姜也喜湿热, 最好在四五月种, 切成块埋到地里就行,只要注意?浇水, 半个月就能发老长的苗。”问?题是现在没那个条件啊。


    要说?在屋子里烧炕种姜, 乡里哪有?这个钱, 柴禾这会?儿也要存起来留着过冬了。


    胡里正想了想,小皇庄种不了,丰年乡必须要走?,于是就在乡里抽了几个壮劳力在田边搭个茅草棚,说?以后每家每户出一个成丁来轮流捡柴禾在屋子里烧,一直烧到姜种出来为止。


    他这边也能挪出手?看楚韵交代下去要种的那个稻子怎么样。


    乡里人一听, 很多年轻人都哭了,实在是捡柴太?苦, 但胡里正在乡里一向有?威信,加上今年楚韵带了看着就惹不起的丈夫回来,有?怨言的人也不敢吱声。


    种姜要捡柴禾,乡里很多人都怕自己家存得不够多,所以很多人都趁着天气还好马不停蹄地在田里、林子里溜达,预备着多捡点儿粮食和?柴禾过冬。


    冬天是很残酷的日子,大家都不喜欢冬天,但活儿还是要做。


    胡大爷带着四岁多的儿子胡长生也在干这桩事,不过弯着腰在田里找麦穗太?苦了,即使是胡大爷那样二十多岁得青年人,干半天后也累得直不起腰。胡长生还在长身体,他带着周围得小伙伴干的活儿比较轻松一点。


    胡长生说?:“我?和?二顺子、六狗子……一起摸田鼠洞,我?们乡从来不打田鼠,就等着它们秋天长肥了好杀了吃肉,还能顺便掏洞存点儿粮食。”


    杜容和?和?李二就知道楚韵鼠过拔毛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了。


    李二当时就有?点想吐,这田鼠说?穿了不就是老鼠吗?老鼠多脏啊,好多人被老鼠咬一口连着全家都能被药死,这乡里吃这个,难道不怕被毒死吗?


    胡大爷在旁边干活儿,时不时地看两?眼孩子们,于是就插嘴说?:“李二爷,田鼠肉肥肥的很好吃啊,用萝卜炖起来肉嫩嫩的跟小鸡崽子似的,皮还能扒下来缝在一起做大衣取暖。”


    杜容和?就想起来楚韵的嫁妆里有?一件百家老鼠皮大衣,楚韵当时说?起来还很骄傲,说?是老太?太?攒了很久跟人以物换物换了很久换来的。


    杜容和?想起这个心?里就不恶心?了,还带着三娘几个一起到处闻田鼠洞。


    三娘毕竟是狗,鼻子很灵,闻了几天以后慢慢就能找到田鼠洞了,今年庄稼的收成其?实还不错,所以田鼠都长得肥头大耳,洞里过冬的粮食也多,多的能有?十几二十斤。


    胡长生带着小孩儿把?田鼠和?口粮装进篓子里关起来交给大人处理,差不多半下午就开始烤捡到的甜草根和?一些类似红薯土豆之类的淀粉茎块吃。


    丰年乡不算什么温柔富贵乡,做饭烧菜也就那么三板斧,除了加水煮熟、用火干烤,切碎了下进面?里做浇头,基本上就没有?别的样式。


    杜容和?是学过怎么在野外做食物的,为了随时有?伺候大爹的机会?,他也习惯出门在外带一些盐巴、胡椒之类的调味料。


    淀粉类的茎块,切开了用水泡一泡土腥味会?少很多,他烤肉手?艺不错,于是又找了一些树枝把?各种茎块穿起来,在上边把?甜杆的汁水挤出来滴上去,再洒一点儿盐巴,即使没有?其?他味道,吃起来也很美味。


    小萝卜头学了以后就无师自通在上边铺一点田鼠的肥肉,拇指大那么一块儿能擦七八串,肥肉也就那么放在上边烤,等烤到金黄焦脆,一滴一滴溜有?,就有?人流着口水凑过来跟着菜叶子和?茎块儿一起吃。


    虽然田鼠也是耗子,但就是人肉烤起来也是香的,闻到熟悉的油脂味,李二在旁边就觉得味道不坏,但再一想烤的是什么,又有?点受不了。


    杜容和?看在眼里,回去就跟楚韵说?:“李二看起来跟三娘差不多,看见田鼠觉得脏,闻着又觉得香。”


    楚韵听了,沉默一会?儿,道:“你怎么看起来对?李二一直意?见啊?从刚认识他到现在,都多久了,你说?过他一句好话吗?”


    杜容和干咳两声,翻了个身睡了。


    他想说?,李二可不是得罪他了吗?刚去李家那会?儿,小韵看见李二就说了句这人看起来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他要做的是第一、是唯一,有?一点儿让李二的头巴上他的脚后跟,都不算唯一!


    楚韵没看出来杜容和还在吃陈年旧醋,她心?里记挂着乡里要过冬的事儿,于是还伸手?把?他的脸掏出来看人有?没有?瘦,来了这么一个月,她都怕把杜容和闷出病,丰年乡又没什么好玩的,他都闲得去烤田鼠了。


    要是郎氏在这儿肯定要跳起来尖叫,搞不好还要找人来咒她不得好死。


    楚韵笑了一下,想起那边的事,忽然问?道:“大哥二哥是不是已?经走?了?”


    杜容和?这个时候又把?身翻回来,道:“咱们刚走?他们就走?了,这会?儿早打起来了。”


    他水土不服也有?点是因为挂记大哥和?二哥,毕竟是亲兄弟,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好继承,他当然是盼着哥哥们回来的。


    楚韵知道这个仗危险不大,但看杜容和?的脸色,就说?:“娘一准儿住回娘家去了,有?郎家人在,她们出不了什么事,咱们刚到这边不是已?经给她们去信报平安了吗?想来这会?儿回信都差不多要到了。”


    杜容和?让李叔隔山差五去一趟县城看有?没有?信送过来,但这会?儿外边在打仗,送信也不容易,所以一直都没回音,他闭着眼靠过去轻轻道:“明天,我?再去看看……”


    楚韵看他这么疲惫,一边想着要早点把?乡里的事交代完跟着他去山丰水美的好地方,一边不知不觉地摸上他的脸。


    凭良心?说?,杜容和?做出的让步已?经很大,即使这里边大多数的原因都是因为他自己不想在京里做奴才,可说?来说?去自己也是促成此事的诱因。


    他们认识这么久,自己似乎也该给杜三爷一个交代了。


    楚韵钻进杜容和?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背,道:“等我?们离开这里,去金陵前,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杜容和?这会?儿已?经很困了,听见她说?的话,眼都没睁开听见这个倒是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


    接着,紧紧地搂着她,不吭声了。


    两?个人这么叠罗汉似的挤着睡了一晚,第二天睡得就有?些长。


    早上胡狸娘过来就先自己去看辣椒,厨房外边的红辣椒有?何妈随时看着,七八天前就结了一连串的青辣椒,楚韵说?这个要等到彻底红了才能吃,胡狸娘想着姜撞奶的味儿,老是跑过来溜达。


    此举大大冒犯了三娘一干毛等,弄得好像家里没守门的似的!


    于是三娘作为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最近就一直守着等辣椒红,除了楚韵和?何妈谁跑过来她就尿谁。


    李二基本上就在厨房周围绝迹了。


    楚韵呢,觉得有?神兽守宝是个吉兆,于是还在旁边给三娘搭了个窝儿。


    胡狸娘恨得牙痒,可又不敢跟三娘龇牙咧嘴,她怕三娘用想吃屎的嘴舔她!所以就在一边蹲着等,等啊等以为等到过年都吃不上这个了,没想到这回一过来,就看到有?几颗辣椒彻底红了!


    胡狸娘赶紧跑过去看,三娘这会?儿也坐在辣椒跟前背对?着胡狸娘。


    胡狸娘跑过去给狗请了个休战安,看她不抬腿才两?步跑过去,结果三娘一转头,就把?她唬了一条尖叫着道:“三娘!你怎么了!三娘,你的嘴怎么了!”


    楚韵和?杜容和?听到这一嗓子,披着衣裳就从房里冲出来了。


    两?人就瞅着三娘一张小狗嘴肿得馒头似的,简直看不出来是狗了,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猪精上了狗身。


    楚韵问?了半天,在厨房烧水的柯老丫道:“它吃了辣椒。”


    楚韵:“狗都会?监守自盗!怎么可能,它认不出红色啊!”她还以为小说?里写?动物会?守着天材地宝成熟了自己吃是弄着玩的?


    难不成她真的拿的是修仙剧本,其?实种出来的东西吃多了会?成仙?那怎么她吃了稻子没出脏汗,洗经伐髓啊?


    难不成,竟是洗到狗身上去了?不应该啊,杜老爷不也没登仙吗?


    何妈刚刚出门打了桶水,这会?儿听了一场官司,就指着把?头藏到翅膀里的得胜儿,撇嘴,道:“得胜儿喂的呗!这坏东西早就想自己偷吃又怕挨骂。今儿早上,我?没注意?,让它丢三娘嘴里一个红的,我?要去抢把?,这狗也是呆的,越抢吞得越快!可刚才我?看着她就咕嘟咕嘟喝了会?儿水。也没啥呀!奶奶的,怎么一下子涨得猪尿泡似的啊?”


    楚韵再看一眼呆呆的三娘,确实像猪尿泡,实在太?丑了!


    胡狸娘听见吃了这个辣椒嘴会?变成猪尿泡,那还有?什么说?头,就是仙丹她也懒得闻一口啊!


    可他们乡下人,老实,不浪费。种都种了,胡狸娘在周围扫了一圈,李二她舍不得,人帅是二大爷二傻子唯一的优点,再夺走?,三娘闻着他就会?觉得香了。


    妇女嘛,那也是不考虑的。自家男人她也舍不得。


    想来想去,胡狸娘哆嗦着靠近楚韵小声道:“韵姐姐,要不这辣椒赏了姐夫吃罢。”


    杜容和?:……


    第162章 百病汤


    辣椒威力巨大?, 一颗便弄肿狗嘴,唬得好几?天何妈带着三娘遛弯儿都被?人问是不是让蜜蜂蛰了,还说:“何大?娘, 怎么个事儿, 有蜜蜂窝也?不说一声。”


    何妈指着狗嘴说:“孩子是吃了她娘种的菜, 根本不是蜂蜜。”


    但这话说出去却没什么人肯信, 私下不少人都在悄悄议论, 说楚韵去了京城一趟回?来自己有钱了不说, 养的狗也?是个有种的, 单枪匹狗的就敢上?林子里掏蜂蜜吃, 狗嘴儿让蛰得地瓜似的,就这还见天儿在乡里溜达想刨点儿什么食吃。


    “青天大?老爷在上?,我?们?三娘是好端端一条狗子,她只喜欢吃屎的呀。”楚韵十分冤枉, 对?外说:“总之, 等我?把辣椒再种多点儿,你们?一人吃几?颗, 我?保准嘴跟三娘一个样儿, 行了吧!”


    乡里人一听, 倒是讨论起来,不知道谁家小孩儿火气这么重,狗吃了——嘴竟然能变成那个样子。


    丰年乡不算有钱,所以乡下小孩儿都是一连串一连串的生,那个能长大?,不知道, 这个要赌。


    看着狗嘴如此巨大?,乡里人就开始嘀咕:“是不是最近田鼠吃多了啊?田鼠肉虽然好吃, 可耗子也?挺毒的,”


    很快就有人提议,让三娘试试毒,看谁家孩子比较健康,谁家是真毒。


    三娘对?此不发一言,但杜容和隐隐约约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没敢再带三娘出去溜达。在乡下待了这么久,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是真做得出来……


    乡里人见套不着三娘,纷纷表示遗憾,无奈又聚在一起商量,说:“唉……可惜,现成的大?夫……天也?冷了,要不做点儿什么给孩子补补吧?”


    至于补什么,乡下也?没什么能补身的,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地跑到?胡里正家,问:“里正,孩子吃得太差了,今年眼看着要入冬了,咱们?想法子给他们?补补吧?”


    胡里正刚从姜屋回?来,两?只手都还是泥巴,闻言道:“该补,入冬前,咱们?烧一锅百病汤。”


    入冬前喝百病汤是长青县的传统,做起来跟腊八粥差不多,但腊八粥是有钱人才吃的,红枣腊肉各色豆子寻常人家都只能凑一二样。


    且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但长青县的老人孩子许多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就被?冻死了,今年交了那么多粮食上?去,大?家心里其实也?有数,恐怕爹娘儿女明年春天就见不着了,所以尽管日子艰难,为?人父母儿女,总是愿意把家里还剩的口?粮拿出来,让大?家一年到?头至少吃一顿饱饭。


    百病汤就是这顿年前饱饭,就是家家户户都出一斤糯米、一斤白米,再出一斤自己家有的菜,再一起去外边捉点儿野鸡什么的,加上?盐巴一锅炖得稀烂。说是吃下去冬天就不会太冷,也?不会生太多病。


    胡里正说要做这个,乡里很快就同意了,就是今年村子周围实在没有太多野货,兔子野鸡什么的,都是小东西,人还能去拼一拼,但今年这些东西已经被?打完了,再要吃肉,要么去城里买,要么去更大?的林子里打,但老林子里可能有长虫,不是专业猎户根本没人敢去。


    胡里正听了就想起楚家飘过来的肉想,想着要是去楚家要一点那肉不是马上?就走?了吗?但他本人张不开这个口?,而且杜容和这个姑爷看起来也?不像随便让人占便宜的人。


    想了想,他就说:“楚家的祖坟还没来得及主,我?翻了翻日历七天后就是黄道吉日,要是耽误这个日子又要等一个月。不如今年乡里帮把手,不让他们?再花钱请人回?来,只要出出两?只鸡两?只鸭就行,你们?说,如何?”


    这个时候,外边也?找不着什么好差事,乡里抽一些人出来干活儿,倒是十分容易。大?家一合计,都觉得划算,于是又找了十个风评还不错的老实汉子,打算第二天早上?就去修楚家的坟。


    至于怎么跟楚韵说,这事儿还得让胡家人出面。胡里正年纪渐渐大?了,于是就把这事儿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胡大?爷。


    胡大?爷就找杜容和,楚韵虽然厉害,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祭祖修坟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跟男人商量的。


    杜容和听胡大?爷说了,马上?就明白丰年乡是找不出肉了,这么穷酸的地方?,竟然还能说得上?是周围过得还不错的乡村,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和内子成婚,还不曾在乡里宴客,按理,新?娘子出嫁都要在娘家摆酒席,但她走?得匆忙酒也?没摆成,干脆这一回?大?家忙完楚家坟的事,抽个好日子,乡里都过来一起吃一顿饭,就当来喝喜酒了。”


    胡大爷让他一说也想起来了,想说乡下人没这么讲究,不摆酒的人多了去了,可一看杜容和通身气度非凡,要跟这样的人说不,那他还真有点不敢,于是便点头应了下来,只是道:“那要不要请楚大伯?”


    楚老太爷有好几?个亲兄弟,但都不在丰年乡。像楚家这样祖上?阔气过的人家,儿子女儿最后都是瓜分完爹娘遗产,然后各居一方?的。


    不过楚家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祖上都不怎么争气,拿着分了最多的家产,跑出去胡天胡地,娶了不下七八房小妾,通房丫头庶出儿女跟猪下崽儿似的一个个往外冒。


    两?个老太爷后来都是靠着卖儿子卖女儿过日子,顿顿大?鱼大?肉,把子孙卖得就剩一两?个传宗接代的才收手。楚大伯楚二伯就是因为?这个留下来没有被?卖掉,两?个早年为?了成功留下来,互相捅了对?方?不少刀子,明里暗里看对?方?不顺眼,不过爱好倒是差不多,——就是结交一些侠客。


    楚老太爷的爹因为?*? ?是小儿子,亲娘没事儿便说“以后家里都是哥哥的,你爹走?了娘和你遛弯饿死了知不知道?”,所以三房一直很努力,最后靠着一层家产也?挣了不少,只是拨乱反正太过,最后酸掉了。加上又生逢乱世,三房这才慢慢败了。


    谁知道楚习文能从小念书?最后还当了官?


    两?个堂哥哥一穷二白,每天饿着肚子吞气吃,看着很不服气,都想,凭什么什么苦他们?都受过,三房一家竟然能当白莲花!于是大?家隐隐就有些不对?付。等楚习文和王甜甜没了,两?人都乐得捡了钱似的,接着又下意识地主意打到?楚韵身上?了——卖掉她,他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大?家都是一个祖宗,即使分了家,楚韵的婚事、财产,他们?还真能做一半儿的主。要不是秦老太太还活着,两?个人要把楚芸卖了。胡里正也?是知道这个,于是老太太一死,就忙不迭地把人往京城送。


    胡大?爷知道两?家恩怨,要祭祖又要吃喜酒,按理其实应该把人喊过来,他还道:“姑爷,那边始终是姓楚的,做大?事儿不喊他们?,乡里人该怎么说呢?”


    杜容和因为?日子过得太幸福,心里对?这号人已经慢慢淡忘了,让胡大?爷一说,新?仇旧恨一起,他淡淡道:“请自然要请,为?了小韵声誉,该有的她自然都要有。”


    胡大?爷笑了笑,道:“那我?明儿就去叫人。你放心,有乡里人在,不能让他们?乱来,以前他们?是大?伯,楚姐儿是未嫁女。如今她是你媳妇,天大?地大?没有丈夫大?!天王老子来了,楚姐儿也?是你的人,隔房的堂伯管得着吗他?”


    杜容和笑了笑,也?不接着说,只是问:“胡大?爷说他们?喜欢能人异士?”


    胡大?爷点头说了几?句,楚大?伯和楚二伯一个叫楚满一个叫楚进。两?兄弟自己不干好事,可就是爱看别人行侠仗义。


    楚满家附近有个屠户,但丰年少,猪也?少,屠户进项自然不多,家里渐渐难以度日,屠户的妻子沈氏就跑到?地主家当了五年活契婆子,年满以后主家放她出来,沈氏就拿钱给家里修房子,给女儿买嫁妆,给儿子娶媳妇。


    屠户家蒸蒸日上?,有个卖野梨子的小哥儿看不惯这家人,忽然跑过去说:“肉屠户,我?看你肥嘟嘟的怎么像个绿毛鸭子?”


    屠户马上?就骂他:“我?婆娘不偷人,我?怎么会是鸭子?”


    梨子小哥就笑:“傻子,你以为?大?户人家的婆子那么好当?沈氏不找傍家,能弄回?来这么多钱?”又大?声道:“能不信便下月十五到?地主家门口?看看,你婆娘是不是在那等监汉子。”


    到?了当月十五,沈氏果然说要出门一趟,屠户便跟着他悄悄走?到?地主家后门上?,果然没多会儿就出来一个男人亲亲热热地跟沈氏说话,又给她拿了一些钱,一朵花儿戴。


    屠户回?去以后就把沈氏杀了,切成好几?块去喂猪。后来事发,家里人也?不管了,带着金银细软就开跑,最后还是楚满听说后请人吃了几?顿热饭,楚满说:“真大?丈夫也?!奸夫□□,好杀!”


    周围还有不少人说楚满有侠气,是响当当的男儿。


    杜容和一听明白了,楚家大?房二房就是个匪窝,楚满楚进两?人呢,也?是梁山泊义气,为?了他们?的“义”,烧杀抢虐其实都无所谓。


    他忍不住笑起来,这种蠢材,收拾起来并不要什么功夫。


    杜容和笑容满面,李二在旁边看得吓了一跳,那眼神跟狼似的,怎么看怎么冒凶光。


    回?去以后,杜容和一边琢磨事,一边跟楚韵说了乡里要以劳换肉的事儿。


    楚家确实带了不少肉,不过大?部分都是肉干,要新?鲜的还是要去城里买,楚韵说:“不是我?不答应,咱上?哪弄这个去?”


    杜容和道:“我?去打两?只回?来,一个子儿不用?花,来了这么久没活动筋骨,我?也?怪不舒服的。”


    楚韵点点头,因为?老太太以前心里再烦,逢年过节也?不会忘了那边。


    楚韵也?明白这个,要么就一回?把事做绝,要么就不做,这么稀稀拉拉无伤大?雅地使小手段,只会损害自己的利益,风评差了,等到?真要收拾人的时候,看戏的就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现在在乡里,楚韵名声就很不错,楚满楚进两?兄弟欺男霸女逼楚韵嫁人的事儿,方?圆十里都知道。


    大?家就爱看这种女人不反抗彻底受欺负的戏,一反抗,就不会为?她说话了。


    楚韵暂时还没有想出收拾人的法子,可转头想起小荷打来的肉要分给遭瘟的楚满楚进两?兄弟,又忍不住可惜,道:“这肉吃到?他们?嘴里,兔子鸡知道了都死不瞑目。”


    杜容和在心里笑,这肉他要是能送进那两?杂种的嘴,他就让三娘圆梦!


    第163章 义士(补的二更)


    胡大爷得了准信儿之后还想着?立马去找楚满楚进, 但杜容和拦着?没让他做,说是自己毛脚女婿头一回来?,怎么也该他的人?去喊。


    胡大爷一想也是, 回头仔细把地址说给李叔也就不管了。


    杜容和念着?两人?的名字, 转头就进城找了半天, 打听到?县里有不少绿林好汉, 让他们杀人?放火, 他们不敢, 丰年乡还没富裕到?让兄弟们背上人?命官司的程度。


    大家都是犯了不大不小的事, 没有田地又先不下单活干的壮年男人?, 没事儿聚在一起,胡乱骗一骗养家糊口混混日子。


    结果好多人?一听有钱的大爷要收拾这?两人?就拍手?,晦气?道:“爷来?迟了,那两人?我?和兄弟们一年都骗三回了, 今年再过去那不就露馅儿了吗?地里的韭菜一年也不带割三茬的, 总得给点儿日头让它们长长吧?”


    ——这?还是正常人?吗?这?不是傻子吗?


    杜容和惊讶。


    实在没办法,只好往上多添了二两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回七八只手?推了个满脸络腮胡的江湖骗子出来?, 据说是这?一代骗子的头。


    头头叫武丹,人?都叫他武大爷。


    杜容和一看这?个头儿饿得面黄肌瘦腿肚子都打颤差点让呛着?,他打量半天,道:“你真是这?一片的头儿?”


    武大爷就说:“爷放心,别看我?瘦,可我?有力气?, 况且其他人?还不如我?肥硕呢。”


    杜容和看着?小鸡崽子似的武大爷沉默许久。


    武大爷真不是说假话,还道:“我?先去乡下替爷探探路, 要是不成?不给钱又怎地?”说着?还给他表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


    杜容和看人?这?么卖力,于是提前?给了两百文看看情况,蠢人?身上试错的机会多,他打听清楚楚满楚进是什?么货色以后已经不怎么把对付他们的事放在心上了,于是也不要武大爷自己想办法,直接让他按照自己说的做。


    武大爷听得直哆嗦,想着?,这?么仪表堂堂的大爷,做起事儿可真够狠的,也真够脏的,那两兄弟是挖了他祖坟怎地,一出手?就要人?鸡犬不留。


    楚满楚进两兄弟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爹,霸占了楚韵一亩地以后日子又好了一些,原来?一天只能吃一顿野菜饽饽,现在都能吃上大米粥了。


    幸福,就是一亩地在手?上的事。


    楚满媳妇不觉得幸福,她觉得日子仿佛泡在黄连里似的,女儿婚事没着?落,儿子也穷得讨不着?媳妇,家里这?个丈夫还每天只会伸手?问她要嫁妆钱。


    楚满媳妇能嫁到?楚家来?也不是穷姑娘,嫁妆也带了不少,可这?么多年下来?拢共就剩不到?一个箱子了,里边还有许多放得发烂褪色、买不上价的布料,她实在不想卖,可楚满说:“你给我?钱,你就是好女人?,我?佩服你一辈子,你不给我?就是违抗夫命,骑在丈夫头上拉屎的媳妇,卖了衙门也没二话!”


    楚满媳妇吓得汗毛倒竖,等男人?再来?要钱,也只敢小声嘀咕两句,温柔体贴地劝一劝,没用!


    听说楚韵嫁了京里的好人?家,楚满就浑身不舒服,前?几天听说楚韵回乡探亲,也假装不知道似的。


    楚满骂道:“我?是长辈,她一回来?就该过来?跪着?给我?请安!别以为嫁了个好男人?就能在我?跟前?挺腰子,她是女儿家,她爹不在了,我?就是他老子!”


    她不来?磕头就是她不孝,到?时候他非请街坊邻居得了听听她是什?么不孝女不可!


    楚满快乐地想了会儿,真觉得是这?么回事了,半坐在椅子上骂一会儿笑?一会儿,似乎马上就能看见楚韵过来?哈巴狗儿似的请安了。


    楚满媳妇听得摇头,叉着?腰走了,想当做没有听见。可楚家已经十分穷,早年从祖宗那继承的大宅院都卖得差不多了,许地主就留了两间大屋子给他们一家五口住,周围还都是下人?房。


    这?番动静自然?有人?听见,没两天就传得红豆乡到?处都是。


    武大爷打扮成?书生的样子溜到?红豆乡,还没喝口水就遇上这?一茬,听了半天,人?家见他是个生面孔,都笑?着?问:“你哪来?的呀?”


    武大爷就抓着?笔墨纸砚说:“我?杀了人?,逃难来?的。”


    众人?作鸟兽散,唯有一个楚满,在三米外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跑过来?问:“你怎么杀的?”


    武大爷笑?,就说自己原来?是乡下的捕快,因为力气大替乡里打死了几只长虫,威名远扬,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可是他越当越觉得捕快苦。


    “累死累活抓回来的犯人?大多都清清白白地走出了牢房,可我?有直觉,我?是个老捕快,抓了一辈子贼,我?能不知道贼长啥样子?


    可就是没找着?证据!头一回我?放了个杀媳妇的软脚虾,后来?又看着?偷菜偷鸡鸭偷人?的都平安无?事地从衙门出去,我?心里格外难受,后来?进了一个香会,好汉跟我?说:县太爷不管的事你管!这?些该死的人?,你要一个个送他们下地狱。


    这?么多年下来?,我?杀了七八个左右的犯人?。一直到?露馅儿了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楚满听了,马上就觉得此人是山中高士晶莹雪,跟其他人?太不一样了,就去了绿豆乡要把弟弟楚进请过来,结识结识侠客,顺便想加入香会。


    什么叫见识不凡,这?个就是!


    楚进一下也着?了魔,恨不得自己亲自杀几个看看什?么感觉,他也关心香会,道:“大爷,真不能领我?们进去吗?”


    两兄弟开始无?微不至地照顾武大爷,就差端屎端尿了。


    武大爷支支吾吾地还是不肯,一直说干这?个太危险,怕他们再问似的,没多久就往家里跑。


    楚满连着?去了歪脖子树下边三回,都没看见武大爷。


    兄弟两更?想加入这?个香会了,觉得——男儿当如此!于是更?佳变本?加厉到?处找武大爷。


    武大爷似乎是被地毯式搜索逼出来?的,犹豫犹豫再犹豫,结果没两天突然?大改态度,提了个黑色的包袱进门跟楚家两兄弟数道:“要进这?个香会,必须要领头人?交投名状,我?要领你们进去,所以不得不去杀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但丰年乡地方小,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替你们做完这?个我?就要走了。”


    又指着?包袱说:“这?是十个恶人?的心,明早估计就传开了,我?行走江湖处理?不便,这?个就劳烦你们处理?。”


    楚满听得十分佩服,连连称叹:“义士!高义!”但嘴上是一点儿没拦着?武大爷堵上自己的命,甚至还怕他反悔,当即就拿了笔墨纸砚写了入会宣言,手?印名字样样不缺。


    写完了这?个,又凑了一吊钱让武大爷揣着?做盘缠。


    武大爷抓着?东西提着?钱,板着?脸起身道:“两位贤弟,为兄先走一步,大家山水有相逢,后会无?期。”


    楚满楚进眼睛都快变成?星星了,他们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德行如此伟大,甚至又偷摸偷了家里最?后一点钱塞到?武大爷手?里,让他路上别那么辛苦,接着?楚满楚进就目光灼灼地盯着?桌子,只是谁也没有胆量去拆开。


    武大爷捏着?钱,乐呵呵地往城里跑,想着?这?么一来?,四两银子肯定到?手?了。


    楚满楚进在家从天亮坐到?天黑,看着?桌上那个包袱,始终不敢伸手?打开,都心急如焚地等着?对方先动手?。


    这?么又等了一夜,楚满楚进不得不把人?心包裹打开了,因为里边开始臭了,快十二月了都还能招来?两只苍蝇。


    楚进壮着?胆子找了根树枝把包裹上的布打开。


    哪里是什?么人?心,分明是一滩不值钱的猪尿泡,鼓鼓囊囊地挤在里边。里边还有张纸,纸正面写了一句话:我?要把你们这?群卖国贼都告到?衙门。


    因为,香会是反清复明的,总舵主听说是朱三太子,进去的人?都只认朱三太子一个主子。


    楚进楚满进城里打听了一圈,搞清楚后几乎魂飞胆丧,什?么朱三太子早就是老黄历了,天家忌讳说这?个!好些人?死了都被扒出来?挫骨扬灰,


    再一想武大爷手?上有他们的入会信封,两人?都不太想活了,回去后便呆呆地坐着?不动。


    妯娌两人?在家找不见嫁妆,翻箱倒柜一通还是没找着?,出来?便坐在地上不出声地哭


    楚满楚进回来?看着?还说:“吵什?么,哭丧也没这?么大声的!”嫁妆花光了,再给儿子娶个媳妇回来?不就成?了?


    妯娌两人?心头气?咽不下去,再看两个男人?,五十岁了还在胡闹,把家里败成?这?个样你……


    两人?张着?嘴就冲胳膊上去了,恨不得活生生咽下一块肉。


    楚满楚进让骗了那么多钱,又稀里糊涂地进了什?么香会要反抗大清统治,整个人?都是昏的,胳膊上血流得到?处都是才想起来?推人?,可这?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媳妇别闹。”楚满说。


    他媳妇心彻底凉了,家里男人?再混,只要他还有力气?扑腾,这?日子就不算完。楚满一看就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这?日子不就奔着?死去了吗?


    楚进媳妇见楚满这?样,也哆嗦了一下,松开嘴颤巍巍地喊楚进:“老爷?”


    楚进这?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人?把这?事儿捅出去,那就只有求求杜容和了,于是战战兢兢地吩咐:“明天把你的银镯子卖了,上街买两只鸡,一只大鹅过来?,提到?楚家给韵姐儿,就当是咱们做长辈的疼爱她了。”


    至于抢来?的那亩地,楚进都不打算要了。


    楚韵不知道两个大伯父被杜小荷找人?狠狠耍了一通。丰年乡这?边很忙,首先是胡里正暖房里的姜熟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取一些用在今年


    乡里就开始折腾起来?,修坟这?事儿很有讲究。首先得是个大晴天,要是良辰吉日那天下雨了刮风了,就得停工等下一次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再来?。


    楚家选的这?个日子不错,一大早太阳就升得高高的,何妈做过丧活儿,在家里帮忙备着?香蜡纸钱、素果和酒肉馒头。差不多到?了正午,杜容和就带着?楚韵一起去胡家跟着?修坟的汉子往地楚家坟地走。


    楚韵这?次回来?是悄悄的,她也不怎么外出,乡里人?早就好奇死了,都说这?个杜容和是有钱人?,是老爷,可这?都是嘴上说说,怎么看人?有钱,就得看红白事家里是怎么办的。


    于是从楚家到?楚家坟地,一路上都有人?在看究竟是什?么排场。


    杜容和作为女婿,买了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个牛头。


    “好家伙,是大三牲!”


    乡里用大多都是鸡鸭鱼小三牲,有的地方也会把鱼换成?兔。围观的乡民看着?祭品,当场就有不少人?流口水,胡里正已经说了,楚家要请他们吃喜酒,到?时候岂不是也能做一回老祖宗吃一口肉?


    领头的是个老道士,人?家都叫他半日仙,因为上午算命下午偷懒,本?来?叫半日闲的,叫来?叫去不知怎么叫半日仙了。


    半日仙鸡皮鹤发,老得都剩一点骨头渣子了,人?还活跳跳的每天能吃三碗饭。为了请这?个人?看风水,何妈和柯老丫出了不少力,抱着?花生瓜子酒肉过去一股脑儿往他怀里塞,塞了好几回才把人?请过来?。


    半日仙到?了先让孝子贤孙磕头,这?时楚韵就站出来?在前?边跪下,磕头磕完了,半日仙就开始指挥人?挖土。


    这?个土只能使用距坟地百步以内的土,取土的时候不能挖得太深,不然?就会有损地脉、影响着?祖坟风水,严重的还会危害到?子孙的运势。


    修好之后,坟不仅要维持跟以前?同一个方向,还不一股脑地往富贵了修,像楚韵,既然?在地里捣鼓挣钱,她家的祖坟就不能修得地主似的金碧辉煌,反而?要维持淳朴整洁的大方美。


    丰年乡姓楚的人?不少,但家家户户都是自己管自己的坟地,所以楚韵要管的坟就只有楚老太爷秦老太太和她爹娘的。


    但修完了这?四座坟之后,胡大爷竟然?又领着?人?带着?楚韵交代过的一小罐子走到?河边,打算吧一个小土包挖开,把小罐子放进去以后再重新修坟。这?个坟还没有碑,一看就是横死成?年人?或者夭折的小孩子。


    楚韵告诉他:“这?是陆沉川的坟,老太太一直想着?他,走前?还留着?陆庙祝给她编的竹蜻蜓,足足十几个呢。”


    罐子里装的就是老太太的竹蜻蜓,楚韵想着?,有了这?个,陆庙祝就不算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池塘边住着?了。


    陆沉川的坟周围都是杂草,很多人?都不记得这?是谁的坟,秦老太太在的时候年年都要来?给他上香,所以整体看起来?还算干净。胡大爷说这?个是楚家的,修坟的也没说什?么,他们年纪小不不知道陆庙祝的故事。


    倒是在边上凑热闹的嘀咕,还有人?拉着?胡大爷问:“这?个是不是以前?那个庙祝的坟啊?这?位置怎么看着?不像楚家的坟地呢?如果是庙祝的那可修不得,我?娘那是个妖僧!”


    胡大爷可不管是谁的坟,楚家说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真是妖僧又怎么样?


    第164章 姜茶和火锅


    胡大?爷不管下边是长毛僵还是粉骷髅, 他脑子里知?道把楚家交代的事儿做了就有?肉吃,于?是吐了口唾沫在地上,道:“陆庙祝都什么年月的事儿了?大?好的日子提这个?干什么, 真不嫌晦气啊!这坟儿虽然没碑, 可谁家没几个?叫不上名的老?祖宗, 张老?三, 你曾祖母是谁你记得吗?”


    被点名的张老?三憋了半天, 道:“记得个?鸡儿, 老?子连娘叫啥都不知?道嘞。”


    “张老?三, 这么多?孩子媳妇在, 谁让你喷脏的?给你个?表现的机会都把握不住,还想不想娶媳妇了?以后咱们村儿说话,你不许出声?了。”胡里正骂。


    围观群众就开始轰笑,心?里也逐渐放松下来。


    楚韵看着小小坟包, 在心?里添了一句:有?人记得。


    秦老?太太记得, 她也记得,以后杜容和也会记得。


    胡大?爷又道:“谁还能?连自家坟都认不得, 白花钱孝敬孤魂野鬼?钱多?也没这么烧得慌?你们看楚家人有?那么大?方吗?”


    “大?方个?屁。”乡民?听了就摇头, 楚家人别说大?方, 就是说一声?小气那也担得起,从楚老?太爷到楚习文夫妻,有?钱没钱都坚决不让外?人占便宜,乡里有?人来讨卷毛线都要钱,越穷要得越狠。


    所以乡里对楚家越来越穷酸的印象特?别深,深得那么大?个?老?宅子在那儿放着, 都很少有?人摸进?去看又没有?什么值钱的。


    “这不就结了?赶紧干活儿,干完了休息两天好吃饭。”胡大?爷看乡里没人出来吱声?了, 马上又吆喝着挖土放盒子,请孝子贤孙磕头。


    楚韵带着杜容和跪在陆庙祝坟跟前上香。


    这已经是楚韵第二次给人立碑,她有?时候也觉得很滑稽,不管是楚芸、老?太太还是陆庙祝,都走八百年了,再给人后世整花里胡哨的,人家也看不见了呀。


    但什么都不做,楚韵就是没办法安心?。


    对秦老?太太和楚芸,她先有?恩情在,后有?敬重在,对陆庙祝呢,楚韵是可惜。


    陆沉川不是丰年乡本地人,他是外?来的和尚,因为和尚其实很赚钱,有?地有?房子还不用交税,有?钱的编制当然轮不到泥腿子来做,那种?野和尚真说起来是非法的。


    陆沉川能?认那么多?字,一看就不可能?是穷孩子出身,但楚韵打听过,乡里都说他是长青县什么老?爷的小少爷,因为是小妾生的,念书又用功,前头嫡母嫡兄虎视眈眈,待姨娘没了,陆沉川就说不喜欢当官,又趁他爹死之前说要去乡下当和尚,只?希望离这家人远一些。


    秦老?太太说:“那家人没把陆庙祝当人看,陆庙祝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本来坟都没有?,还是你娘听说了替我摸出来的,一副人骨架子一点儿不少。”


    王甜甜想着陆庙祝在水里躺了那么多?年,多?半更喜欢热一点儿,于?是就偷摸在左灶里把骨头给烧了——这个?灶后来专门给楚老?太爷做饭。


    坟是楚习文去给起的,就在庙边上靠着他长眠之塘,毕竟是凶死,香火离他葬身之地近一点更好,要是人有?戾气,这么熏一熏,投胎也快些。


    楚习文起起来就说:“哎呀,找着咱家二大?爷的坟啦。”接着年年去祭拜,最初还有?人说这个?不是你家的坟,日子一久,老?人死得差不多?了,也没人再提这个?了。


    楚韵拜读过楚习文留下来的笔墨,便宜老?爹是第一个?可惜陆庙祝的人。


    可能?王甜甜一个?姑娘家去冰冷的河水里捞骨头这事儿把他吓了一跳,所以楚习文对陆庙祝便逐渐上心?起来,私下还去庙里找了找,找到的也就是一些淫|书,这些也是妖僧的罪证。


    但楚习文却表现得对陆庙祝很同情,还跟秦老?太太说了句话。他说:“以愚昧为有?德,以有?识为异语。咱们这儿,懂得多?是有?罪的,娘,再这么下去我和甜甜就不在乡里住了,我带她上京过日子去。”


    楚韵根据这些只?言片语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陆沉川当年看出来要发大?水,其实是因为他是一个?很讲究科学的人。


    老?太太说过,陆沉川是个?很会观察天象的人,还经常赤着上身在庙子里感受风涌来的方向,年年月月日日如此,自己又时不时往周围大?庙里跟和尚道士请教,换一些书回来看。


    那些书老?太太和楚爹都说是“淫|书”,可现在一想,恐怕说的就是理学类的书了,这会儿除了黄|书,还有?这个?类别也叫淫|书啊。


    学得多?,又身体力行,慢慢的就能?判断天气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种?地的庄稼人靠着经验也能大?概判断一下啊。


    只?是陆沉川书念得多又懂地势走向,判断得精确了一些而已,结果就被人误认为是妖怪沉塘了。


    说到底,人家也不过是个?埋头学习的书呆,恰好所学能以庙祝的身份展露出来。


    楚韵叹气,给陆庙祝上了一炷香,在心?里道:陆庙祝,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但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然当时被装在笼子里,也不能?一声不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那你还把真话说出来让大家跑,你可真呆,你瞧瞧,有?人记得你的好吗?


    坟包不会回她,楚韵看了好一会儿新添的无字碑才往回走。


    杜容和来之前已经把陆沉川的事儿问得差不多?了,他也叹气,道:“要是他生在京里,下场或许不至于?此。”


    小荷老?师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老?觉得京城子弟天下第一,虽然他本人尽力克制,可不经意间老?透出这个?意思。


    楚韵一哼,想,带清不就是丰年乡巨无霸版吗?只?要陆沉川看的人淫|书,生在京里和生在乡下也没什么区别,谁还差学那一口京儿片儿子儿呀儿!


    好事儿不能?都赶在一天做,修完坟,楚韵心?里的两个?大?石头就彻底落下来了。她在古代这么久,除了自己的温饱之外?最放不下两件事,一是给老?太太和楚芸立牌位,二是回想给陆沉川修一修坟。


    两件事都做完了,以后也就没什么必须要回丰年乡的事了,楚韵浑身舒坦,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大?姑娘小媳妇看了都说,韵姐儿!你是不是要摆喜酒太高兴了,也不藏着点儿!


    楚韵算了算日子,决定先跑去胡家看姜,做百病汤这个?才是好东西。


    进?门后,她就看见步大?娘和儿媳妇从屋子里端了一大?盆黑乎乎的土块儿在洗,旁边还摆了一盆黄色的东西,楚韵溜过去看了会儿,道:“都熟了呀?”


    步大?娘笑:“都熟了,姜跟地瓜似的,一块儿能?生老?长一串,两斤姜出了这么些,我估摸着屋子里还有?一盆,你老?爹说那两盆不动,要接着在屋里一茬一茬种?,一直种?到乡里都能?种?姜为止,诺,你看看,这么些够不够明儿做菜?”


    楚韵道:“怎么不够,姜味儿重,明儿切一些放在百病粥里,再切一些煮红枣姜茶,我那儿还有?一斤红枣,去了核放进?来一起煮,先分给小孩儿老?人妇人喝,有?剩的再给男人喝。”


    步大?娘一听红枣,就惊呼一声?,这东西也要二十多?文一斤,她也就做月子那会儿,老?娘跑了三个?村藏着掖着给了她一颗压在舌头底下,说是补血。


    楚韵要拿一斤出来,步大?娘就心?疼了,张口就要拒绝,道:“发财了也不能?这么花!留着自己生孩子吃多?好!一斤红枣,够你生七八个?了!”


    “七八个??有?些猪都生不了这么多?!”楚韵不答应,道:“李二可有?钱了,这斤红枣放久了,他看着就皱眉,昨儿家里给他端被蜜枣茶,他略闻一闻就不要了,我们小荷嘴上不说心?里也挑,吃这枣子对他真是吃苦了,李家又带了这么老?些,这几日狗都吃吐了,拿出来分了也是给他俩积德。”


    有?钱人可真够造孽的,步大?娘嘀咕一声?,看人家都吃得不想吃,也不再拒绝,反而八卦起李二,道:“那么大?个?小伙子,在家竟然这么娇?”


    楚韵说是这个?简直有?吐不完的槽,干脆坐下来边洗姜边说:“我要是道雷路上我就劈了他!吃饭要吃锅心?的,喝茶也要用湖心?的,人家一出京,就不吃茶了!”


    李二最近在家只?吃点儿果饮花露,还说除了湖心?水,哪里的水都一股味儿。这大?公子不如小荷有?觉悟,看见老?百姓吃糠咽菜就反思自己骄奢淫逸。


    人家满脸写着一句话——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他们饿成这样儿的!


    于?是一路上排场极大?,吃水果都要人剥开皮儿,不想要的东西也多?,——都让楚韵欢天喜地抱走了。但东西那么多?,用的还好,能?放,吃的她和何妈生八张嘴也吃不完。


    步大?娘早听闺女说二大?爷没媳妇儿的事儿,心?里还纳闷,这么俊个?大?小伙子怎么还没生儿子,私下还跟何妈打听过李二是不是太监。


    年纪这么大?的男人不成亲,要么是太监要么是太贱,如今看来,竟然是后者。


    “难怪没媳妇儿……”步大?娘禁不住叹了口气,认真地说:“这要是在我娘家,这么又懒又馋的媳妇早让爹娘抽死了。”


    楚韵一个?没忍住,笑歪了鼻子,道:“他再作!我和小荷就抽他。”


    洗完了姜,楚韵就把东西带回家了,她和八哥儿何妈以及李家带过来的丫头一起在厨房忙活。


    何妈看着红彤彤的辣椒还有?点儿哆嗦,道:“奶奶,你跟妈妈儿说句老?实话,乡里联合起来害过你没有??”


    楚韵摇头:“难不成我贱得慌,人家要害我我还千里迢迢回来送吃的,这什么人啊?”姜块儿和乡里凑上来的米豆蔬菜,楚韵把洗干净雷锋都不带这样的。


    何妈心?眼子比针尖儿还小,素来习惯不惮以歹毒之心?揣测别人,道:“万一你是想偷摸药死一窝呢?”


    楚韵哼道:“你看着吧,我等会儿做出来香死你!”


    何妈就念了句阿弥陀佛。


    楚韵手艺就那样,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指挥。


    何妈就按她的要求,把鸡鸭剔出骨架,又把之前的大?三牲放进?三口大?锅炖煮,往里加了些陈皮和当地的草药,等炖一夜,到早上再把米放进?去。


    至于?肉,何妈便?*? 提了把大?刀刷刷片成涮羊肉似的薄片儿,用姜块、辣椒、加上牛油打底,做了一次小小的火锅。


    辣椒今年收获少,但楚韵过了缺钱的劲儿,用起来也没那么扣门儿,之后再在屋子里烧炕接着种?不就成了?


    于?是这这一顿她就放了三根晒干的辣椒进?去,——太多?也怕大?家受不了。


    杜容和和李二是京城人,在家是常吃锅子的,但今天这个?川味儿的火锅两人确实还是头一回吃。


    杜容和都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叫锅子,甚至都没铜锅,何妈用的是一口大?瓷碗放在盛了碳的小炉子上边儿。


    辣椒的气味是有?攻击性的,花椒的味道是有?攻击性的,姜的气味是有?攻击性的,咕嘟咕嘟冒泡的汤也是有?攻击性的。


    楚韵在旁边夹了一块儿裹满汤汁的豆腐,一下就被这碗攻击性极强的火锅征服了。


    它的味道很淡,或许只?能?说得上是广东人的微辣,但里边一点点熟悉的辣味,让她感到那么亲切。


    今儿放的是试吃版,家里一人半碗分下去就没了,想敞开肚皮吃川味火锅,还得等上至少四个?月。


    楚韵对这碗火锅的辣味不敏感,胡里正一吃就痛得嘴巴微红,浑身冒汗,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胡狸娘舔了舔嘴巴,感受到舌尖的痛快,道:“楚姐姐,这就是辣呀?”


    楚韵点头,问她:“好吃吗?”


    胡狸娘辣得也开始流汗,道:“肉好吃,菜也好吃,辣有?点痛,但如果能?天天吃肉,我愿意天天痛。”


    楚韵就笑了,这是说,胡狸娘不喜欢吃辣。


    大?家都没吃过辣椒,加上又有?胡椒、大?蒜、各种?香料,一时间都在擦汗。


    像李二吃了一口就停了筷子,嘴巴还肿得老?高的三娘蹲在他旁边流口水,伸嘴要舔李二的手。


    李二闻了闻三娘的狗嘴,没闻见怪味才让她舔了两下。


    这边杜容和倒是发现自己竟然挺喜欢吃辣,一口气吃了半大?碗,嘴上红彤彤亮晶晶的一片。


    楚韵看着三娘的嘴,道:“别吃了,我看你都受不了了。”


    杜容和拦着不让说:“这个?吃了真够痛快的,难怪你折腾这想要辣椒,冬天人有?这个?吃,都不用费粮食饮酒取暖了。”


    胡家人一愣,好像身上真的不冷了。


    这个?时候,厨房煮的红枣姜茶也好了,小丫头进?来一人分了一碗。


    姜茶配火锅,人吃了马上就从心?口向四肢涌出暖意,人再跺跺脚,便整个?人都暖和了。


    步大?娘慢慢喝了一碗下去,感受了一会儿,瞪大?眼睛,道:“我在十二月出汗了?”


    胡狸娘看看娘,摸摸自己再看看周围人的额头道:“我们都出汗了,这个?辣椒原来和姜一样,是药呀。”


    第165章 喜宴


    一种让人舌头发痛的食物不会在?习惯了清汤寡水的古代多受人待见, 但一种吃了能让人发汗暖身的药材在?丰年乡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百姓舍不得蜡烛,胡家人是傍晚趁着天亮来楚家尝的饭菜,吃完了回去时天都还没黑, 路上也有不少干完农活回去吃饭的乡民。


    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冬天都只有一件缝缝补补又一年的御寒棉衣, 棉衣到?了春天, 棉花取出来收好, 衣裳就能做单衣过春秋。


    十二月初的天气?已经冻得人浑身哆嗦, 但这?还不算是最冷的日?子, 于是许多人都没敢把压箱底的厚衣服取出来穿上, 不然到?了土地化冻的时候人就抗不过去了。


    于是茶余饭后, 乡村聊天日?常就从谁家发了财变成了谁家穿得暖。


    胡狸娘一家吃了姜茶和微辣小火锅,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冷,胡大?爷正值壮年,火气?壮, 这?时甚至把打了几块补丁的外衣脱了下来。


    路上有人看见, 眼神就有些痴呆,缩着脖子道?:“胡大?爷, 这?么冷的天, 怎么不穿外衣?”


    胡大?爷道?:“吃了楚家人种的辣椒和姜茶, 冒了一身汗,穿这?么多好不痛快。”


    周围的乡民听了不信邪,还跑过来摸了摸胡大?爷,七八只手上上下下摸了一通,把胡大?爷毛都摸立起来之后,乡民发现手下的人果然是热的, 便开始讨论?楚家种的那个辣椒和姜是不是什么京里来的好药材。


    胡家人也说不出那些究竟是什么,只能只支支吾吾地说——明天来吃就知道?了。


    有了这?一茬, 再加上白天修坟的排场,乡里人晚上睡觉都在?吃饭,那个姜可能是什么肉吧?那个辣椒也是肉吧?


    流了一晚上口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乡里人就开始收拾妆容打算来楚家吃席。


    本来乡下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空手来了也不算什么,下回自家开席再把人叫回去就行,但既然楚家出了较为贵重的食材,很多人就不好意思了,于是还穿了家里较为体面的衣裳,废柴禾洗了把脸过来,甚至很多妇女还自发要来厨房帮忙。


    认识楚韵的姑娘们收过了楚韵从京城带回来的糖,便各出了一根丝线,卷成了一大?圈打算送过来给楚韵做添妆,希望她的福气?能够聚沙成塔。


    楚韵闲不住,听着外头的动静,起身就要往外搭把手,睡在?一边的八哥儿看了眼天色。


    “还早呢,奶奶。”把她按下来,道?:“今儿是奶奶大?喜日?子,怎么着也得收拾出新娘子的样子再出门?,我刚去东屋瞧过,三爷可穿得红彤彤的!”


    怎么的也不能让他把新娘子比下去吧?


    楚韵一想也是,于是道?:“那开了箱子把我去年穿的红衣裳拿出来,我穿上再涂点儿胭脂再出去。”


    八哥儿哼一声,道?:“有我在?还让奶奶穿去岁的旧衣裳待客,还不如让我立刻死了干净!”


    说着转身抱出一套喜服摊在?床上让楚韵看。


    喜服下身是马面裙,大?红底,绣了仙鹤、五彩祥云、牡丹花和各类鸟群。绣工精湛,看着莹莹有光,华丽非常。


    上衣是一件斜襟短袄,袖口又宽又大?,拉开了能有三寸宽,从袖口到?领口还是密密麻麻的刺绣,身上不如裙子繁复,只用金色的线绣了一些牡丹丛,虽说不是金线,可八哥儿另外分了一丝蚕丝,牡丹也就润泽如珍珠,怎么看都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楚韵在?现代也见过马面裙!她还买过一几条贵价的马面裙穿过,因为不知道?怎么搭配常服最终闲置,但她依然时不时把裙子抱出来欣赏。


    可这?么复杂、几乎没有留白的马面裙,她也没看过,倒是听从苏州旅游回来的同学说过,有个什么博物馆有华丽的马面裙。


    楚韵虽然没看过,但她估摸着也就这?个样儿了,她摸了两把,赞叹道?:“这?是你?做的?”


    八哥儿:“从我进了杜家门?,三爷便交代我要做一套全新的喜服,这?些线都是三爷买过来叫我收着的,差不多做了有三个多月才做完。”


    楚韵哎呀一声,有些高兴又有些为难道?:“好看是好看,但会不会太名贵了不好穿出去?在?京里穿这?个也罢了,在?乡里让土匪知道?了,还不得连夜上咱们家打窝儿啊。咱家老?弱病残真的多,有几条命去填?”


    八哥儿凑过来,道:“奶奶别担心露财,八哥儿也不是个傻的,我啊,早在?外边打听过了,多宝小姐出嫁穿得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式,但乡里买不着好布,金老?爷家的比咱们带来的差远了,但大?户人家可不是暴发户,有了两个钱便憋不住往下倒,好东西都得看起来越普通越好,人拿起来用了才知道里头的差别,这?套喜服也是这?样,在?光下反而不显,早在暗处一点光照着,那才美呢!”


    楚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是坏了,这?么华丽非凡的衣裳,竟然在?室外看着当真失色许多。


    楚韵提着裙子跑进来,拉起八哥儿的手瞧了瞧,见上边都是针眼儿,道?:“这?衣裳这?么美,却要你耗费十个手指头日夜去缝,这?一回也就算了,以后别再这?样了,杜家楚家都不是天潢贵胄,我穿一回已知足了。以后你再要熬夜缝嫁衣,便给自己缝吧,好吗?”


    八哥儿看着手不吭声,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郎家送过来的针线丫头,是有大?功夫在?手上的能干人,即使叫了八哥儿,她也想证明自己不是一只只会跟何妈蛐蛐人的鸟儿!


    可楚韵压根就不爱用丫头,杜容和那边,她眼瞅着人为了多钻几次奶奶被?窝,整天吃冷茶下火,更知道?要爬过去没可能,她也没那个心气?儿。只是怕两夫妻都不要她,把她卖了,这?才往死了绣这?套衣裳。


    手指疼归疼,但能得到?楚韵的笑脸,八哥儿觉得值,这?是不是说以后她就能踏踏实实留在楚韵身边了?


    “奶奶,我伺候你?梳头吧?其实我除了做针线活儿不错,梳头也特别好看,何妈梳的都是老?把式了,不如年轻人好。”八哥儿试探着问。


    楚韵看出来八哥儿的心思,何妈早上忙的事儿多,梳头几乎都是她和杜容和互相帮忙,但两人手艺都那样,不出错就谢天谢地,于是利落地把妆奁盒的钥匙拿给她,道?:“接了钥匙,以后就不要再用精气?神去绣这?么复杂的花了,好吗?”


    八哥儿含糊着不敢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


    楚韵不是个黏糊人,她喜欢把什么话都说干净,于是笑眯眯地坐在?镜子跟前道?:“八哥儿,你?不答应我就叫何妈妈进来了,何妈——”


    这?话太欺负人了,楚韵还没说完,八哥儿一下子接过梳子,左手轻轻地按在?了楚韵肩膀上,剁脚道?:“我依了还不成吗?”


    楚韵看着镜子,便笑了。


    这?一眼并没有看着八哥儿,但八哥儿从铜镜里看见,竟然还觉得有点儿冷若冰霜,情不自禁又脸红了一些。


    她最开始被?分到?三房心里是开心的,可转头到?了乡下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这?风吹日?晒,吃糠咽菜的,哪有京里好啊?


    但看着捏在?手心的钥匙,再看看铜镜里低垂着等着上妆的眉眼,八哥儿忽然觉得,其实跟着楚韵也很好。


    楚韵由?着八哥儿穿了回衣,梳头、上妆,再走出去,楚家院子里桌子都摆满了,客人也到?了八成。


    她答应了杜容和,等到?姜和辣椒种出来,就要给他一个婚礼,正式承认双方的夫妻身份。


    楚韵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对?这?桌酒席看得就比较严密,私下里还偷偷的又拆了杜容和一根宝蓝镶宝腰带,把上边对?称的两颗蓝宝石取下来委托匠娘打了两只朴素的金镶蓝宝戒指。


    只等着到?了晚上给杜容和亲手戴上。


    其实楚韵对?交换戒指并没有执念,只是来了古代,这?个仪式更多就成了“现代的习俗”,所以在?她心里,拜天地,是杜容和给她的婚礼。这?对?戒指,才是她对?杜容和的保证。


    杜容和今天穿得就有点像新郎官,一身通红,姿态潇洒俊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敬酒。


    许多路过的小媳妇大?姑娘一看就红了脸,在?桌上说里楚韵:“楚二姐可真有福气?!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都让她逮住了!”


    何妈妈也在?桌上一起,听得就叉腰说:“我们家还有几个俊的,你?们要不要嫁?要嫁就随妈妈儿走,妈妈儿来做媒!”


    “妈妈儿,我看李叔就不错,你?跟着你?你?当真愿意?”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是吃素的,这?是乡下,谁不会说两句荤话?


    何妈一听,便跳起来要去撕姑娘们的嘴,一群人闹成一团儿。


    这?么闹了一阵,菜也上齐了。


    杜容和也没太招摇,事前都打听过金老?爷嫁嫁女儿吃的是什么菜,他给楚韵办的也差不多。


    乡下酒席一共就八个碗儿,二荤六素,柴鸡炖蘑菇、干豆角炖肉,加上时令蔬菜。


    但今天还多了一碗百病汤、红枣姜茶,和一桌只有一小碗,每人只能分到?一片儿的火锅羊肉。


    辣椒太少了,作用有限,让人真正暖起来的还是红枣姜茶。过来吃饭的都吃得浑身冒汗,小口小口地品有一点儿甜味和浓浓姜味的祛寒汤,时不时品尝一点舌尖儿上的肉味。


    楚满楚进饥肠辘辘地进丰年乡时,闭着眼在?吸了吸鼻子,馋道?:“金老?爷这?日?子过得,比皇帝都舒服。”


    第166章 被捉起来了


    楚满楚进经常来丰年乡走动, 对丰年乡也算熟悉,他?们太知道?丰年乡是什么样了,在他?们眼里, 这?里浑身都冒着傻气?。


    比如胡里正?, 做了一辈子里正?, 家里还是只有七八间灰败的砖瓦房, 他?们红豆乡的马里正?, 嫁女儿出了六台嫁妆, 从挖耳勺到棉花被什么都有。


    胡家呢, 做了几代里正?, 女儿出门还是一箱子旧衣裳,想起来都让人?发笑。周围乡的里正?其实都不爱跟胡家人?来往,有事儿也不爱叫他?们,丰年乡看着不是最穷的乡, 有了这?么个不太体面的里正?, 实在太离谱,太好笑了。


    所以今天的肉香、饭菜香, 绝不可能是里正?的。


    “金老爷又嫁女儿了吧?”楚满摸着空荡荡的肚皮, 道?:“我记得他?还有个从城里接回来的小闺女儿。


    楚进支着脖子, 道?:“不可能!那?闺女才多少岁?而且我听说她吃饭要五六个老妈子伺候,不要的饭菜都不让底下爷们儿吃,说什么爷们儿太脏,十八小伙子不如八十老妈子。脾气?这?么大,在我们乡送给老头儿都不带看一眼的。”


    那?这?味儿是从哪里来的呢?难不成丰年乡又发财了?


    两人?一路摸进去,张着嘴东张西望, 想拉个什么人?过来问问看乡里究竟在做什么事儿,别是饿得在吃人?宴了吧?


    走了半天, 路上都没看见一个人?。


    金老爷家两个人?也不敢去,他?们家有钱时遇见穿补丁的乡里人?,少不得冷嘲热讽一番,这?种丢人?的事,楚满楚进不愿意做。


    两人?只好灰溜溜地往楚家走,打算先?放开肚皮吃一顿喜酒,找两件杜三爷的好衣裳穿了再去金家打牙祭。


    可这?味儿怎么不像从金老爷家传过来的,反而像是楚家传过来的呢?


    两个人?越走越打鼓,心里慢慢起了不太好的预感,楚韵嫁了个好男人?的事儿他?们都知道?,但两人?心里,楚韵不过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大脚丫头,黄黄瘦瘦的,在他?们这?看着有几分姿色,在京里那?肯定是连杜家丫头的手指头都比不上。


    不受夫家待见的媳妇,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还不是烧火丫头一个!


    至于烧火丫头怎么会?让杜三爷同意和她来穷乡僻壤办喜酒,楚满道?:“中邪了吧?待会?儿我进门先?含一口?水,见着杜三爷便喷,他?若不是失了智,总能清醒过来,搞不好会?当?场给楚二姐一个大耳刮子,咱们作为恩人?,再求他?办两件事,不过分吧?”


    胡七八糟想了一通楚韵凄惨的现状,楚满乐不可支,觉得身上破了几个窟窿的衣裳穿着都暖和了。


    楚进摸着饿得发酸的肚子胡乱点头,他?不像大哥这?么傻,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到了楚家门口?,楚满就?看见楚家披红挂绿,人?群来来往往十分热闹,那?香味儿可不是从里边飘出来的吗?


    “难不成楚二姐真?过上好日子了?”楚满几乎咬碎牙齿,只要一想到以前老鼠似的躲自?己的楚二姐在外过上了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他?比吃了屎还难受。


    “想开点我的哥,或许是她命太贱,说好的回乡办喜酒,结果高兴过头嘎嘣死了呢?今儿咱们吃的是不是喜酒也不好说。”楚进一本正?经地劝大哥,心里却琢磨着等?会?儿有什么事先?让哥哥打头阵。


    等?走近了,楚满终于知道?香味儿从哪里来了。


    楚家门口?摆了两个高大的木桶,每个都足有半个人?那?么高,里头装着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百病粥。


    鸡架鸭架兔架都被熬香了,再加上里边还放了祭祖用的三牲头,油滋滋的肉味儿直往人?心口?钻。


    自?从被骗了钱以后楚满楚进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这?时楚进捅了捅大哥,说:“大哥,你?说二姐能给咱们饭吃吗?。”


    “她敢不给!”楚满气?呼呼的,摸摸嘴上来就?抓住在发粥的何妈妈和柯老丫道?:“怎么不长眼睛,没见亲叔伯来了也不请安?”


    这?话出来可捅了马蜂窝,何妈自?从死了头一个丈夫,这?辈子再没被人?指着说——你?怎么不请安的话儿,这?时住了手,把勺子往帮忙的小媳妇手里一塞,上下看了眼楚满楚进。


    楚家人?长得都有点像,尤其是脸型,都是鹅蛋脸,男人?多些棱角,女人?多点柔情,何妈又见过了楚东陵,再看这?两个人?,一点也不难认。


    杀千刀的来了!


    何妈哼了一声,没让进,坐在凳子上,高高地拿起架子用鼻孔看着人?,道?:“你?是哪来的叔叔哪来的伯伯?我们家杜三爷,是正?白旗的老爷,亲叔叔亲伯伯一家都为国捐躯,亲舅舅家在九门提督手下当差,祖姓钮祜禄,二位是姓郎的?”


    楚满楚进听见杜三爷来头这么大,心里打了突气?焰也低下来,楚进抢在哥哥发病前开口?,道?:“大娘勿怪,我们不是郎家人。”


    何妈冷笑一声,道?:“那?就?是死鬼了?失敬失敬,我们家昨儿刚做了白事,二位要吃香火只怕要上坟地去!”


    周围就?哈哈大笑,胡狸娘端着碗切了一大块牛头肉的粥在旁边看戏,听见这?个倒是不答应了,一抹嘴在地上捡了两个三娘淘汰下来的狗碗,道?:“何妈妈,你?也太坏了。你看他们这样子,黑黑的,脏脏的,瘦瘦的,一句话看三回锅,肯定是叫花子饿坏了来咱们家化缘。饿肚子多难受啊,咱们给他们一人一碗稀汤吧?”


    说着要把狗碗往楚满楚进手里塞。


    先?不说楚家兄弟如何,三娘却不是个条好狗,平时楚韵给她做的玩具玩烂了都不给别人?,这?两个碗小了,不够她吃,三娘吃饭看着就?来气?,杜容和舍不得,就?给她换了两个大的,奶狗碗丢被她从二道?门踢到一道?门,再踢到大门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会?儿见着有人?要它不要了的臭碗,这?破烂立马就?变香了,于是在旁边带着鸡兄弟鸟大哥嗷一声就?要去扑楚满楚进。


    三娘一只半大小狗不足为惧,小花可是只铁嘴大公鸡,让公鸡扑过的人?都知道?,这?嘴里没活口?。鸟也一样。


    村里过来讨饭舔地的大狗儿,听见这?边有狗在叫,也跟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过来,有几只狗都参战了。


    两兄弟在大门外被狗撵了两圈。


    胡狸娘都快吓哭了,抱着碗,道?:“越跑狗越咬,别动啊!”


    楚满楚进一听这?个,一瞬间犹如老僧入定,瞬间不动了。


    周围就?有人?开始鼓掌,何妈也笑,道?:“京里这?个戏花钱才能看见,今儿不收钱就?能看,当?真?好日子!”


    楚进看何妈把他?跟戏子比,气?得七窍生烟,想停下来骂人?吧,一张嘴狗就?叫得更?凶了,他?只能哆嗦着忍气?吞声。


    几只狗追着人?绕了两圈,也有些没趣,见人?不动了,便分别在两人?腿上撒了尿才进去接着吃饭。


    楚满楚进这?时已?经吓得动不了,还做着起跑的姿势愣在原地。


    何妈又进去叫了很多人?出来看,这?时围观的都捂着鼻子看笑话。


    其实乡里有不少人?都认识楚满楚进,但吃人?嘴软,一下便没人?站出来吱声,胡大爷还带了两个大汉,凶神恶煞地跑过来。


    两个大汉跟提鸡崽子似的,两只手一伸就?把人?绑了。


    楚满楚进认得胡大爷,张嘴就?要叫人?,让他?把杜三爷叫过来发卖这?个老妈子。


    大房二房的楚老太爷在时,这?种尖牙利嘴眼高于顶的老妈子,都得脱光了披着麻布交给人?牙子。


    “胡……”楚满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胡大爷呸了两口?,直接拿了两块抹布塞到楚满楚进嘴里,对着大汉道?:“怕是隔壁乡的人?来装疯卖傻,看咱们乡有多少粮够吃的,先?关到柴房,扒光了免得他?们跑,咱们吃饱喝足,晚上再审审是什么人?。”


    楚满看着从楚家出来的人?穿得都很单薄,额头又有汗珠,心道?:你?们才有病啊!你?们全乡都有病!大冬天热得浑身冒汗!


    再一想自?己说不好进了鬼宅,不然人?怎么会?如此反常呢?他?从来没见过穷乡僻壤的老百姓冬天冒汗的。


    对,一定是遇见鬼了。


    楚满闭上眼开始念经。


    围观群众看他?行为怪异,顿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撞邪了吧?”


    “或许是真?疯了也说不定。”


    “先?抬进去关着,大好的日子,天王老子来了也等?咱们吃了饭再说。”


    大汉抬着人?要进去。


    何妈可不干,太便宜这?两个人?了!她道?:“乡里刚要过丰年,就?来了两个遭瘟的年猪,这?么着,拿两根大木头过来,把遭瘟的猪吊在上边抬进去,给大伙儿逗个乐子,就?当?是楚家出钱给大伙儿看钟馗除猪的傩戏啦。”


    大汉是杜容和找来的人?,自?然十分听话,楚家正?修房子,家里好些房梁木还没用,正?好拿来抬人?。


    楚进楚满便跟猪八戒被抬进妖精洞似的抬进了楚家柴房。


    楚满双手合十在柱子上念经,楚进双手不停的动,想要挣脱。


    “真?有劲儿。”旁有胡狸娘一枚,看了看,接着便带着诸多小孩儿捧着碗跟在后边唱楚韵交给她的:大王叫我来巡山呀~伊儿呀儿伊儿哟~


    楚进从来没听过普通话,也没有听过如此诡异的歌,让唱得脸色刷白,想:杜三爷什么时候来救他?呢,大哥就?不爱了,如此蠢材真?不如死在这?儿了。


    第167章 我是你的人


    杜容和早在院子里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胡大爷还是他叫过去帮忙的,李二在乡下大开了一回眼?界,看着?被五花大绑楚满楚进, 觉得这?么做还便宜了两人?, 于是问杜容和:“要不要帮把手??”


    杜容和哪里敢让李二动手?, 李二动手?, 那两人?还能有命在吗?虽然他也恨楚满楚进, 但要人?命的事, 杜容和仍然无法以李二的方式去做事。


    他也不是嫌李二心狠, 李杜两家所处环境不同, 李二能混成今天?这?样子,没点儿铁血手?段,那是真活不下来,他们杜家, 也就在丰年乡抖抖威风。在京里, 杜老爷出门报家门,一个理他的人?也没有。


    杜容和摆手?, 道:“这?两人?怎么说也是小韵长辈, 下手?太重恐怕折了小韵福寿, 过两日把他们远远的撵走就是了。”


    李二一听?,淡淡一笑,也不再说要伸手?的话?。


    要是依着?他的性子,楚满楚进这?么两个祸害,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说不好还会招祸, 最轻微的也得灌两壶滚水下去。变成个要人?养着?的哑巴才放心。


    他也不理解楚韵和杜容和的妇人?之仁。


    杜容和看李二不以为意的样子,便想起楚韵当时挑的几百斤稻种。要说他不好, 人?家到底把种子给你了。要说好,又不是正头娘子治小妾,不然怎么会让人?在红豆里挑绿豆?


    杜容和放不下李二,他看着?他就像在照镜子,如果自己没有遇见?楚韵,没有一个只会给爹帮倒忙的娘,他会不会也变成李二这?样?


    李二的行为举止都很奇怪,包括他对仙惠的感情?,一个十年不见?的姑娘,正常人?能有这?么浓烈到非他莫属的感情?吗?


    杜容和想,这?人?恐怕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李二唯一能理解的只有父母之情?,毕竟李家仆和柯老丫一直陪在他身边。


    夫妻之情?,男女之情?,对二十多年都作为家族奴才活着?的李二而言,或许会很可笑也说不定。


    当然,他还是盼着?是自己想多了,于是故意把大红袖子在李二跟前晃了晃,故意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陈姑娘,这?都出来几个月了,再不快点儿,你不怕她嫁人??”


    李二听?了,道:“我在信里跟她说,让人?接她去金陵,她还没回信。”不过陈仙惠会来吗?她要是真的来了,自己真的会像如今这?般喜欢她吗?


    李二心里也没准,于是逐渐沉默下来。


    杜容和听?到信,想起杜家的信迟迟不来,心里也十分牵挂,也不说话?了。


    胡大爷那边刚把楚满楚进丢到柴房扒得只剩裤子,还在里边给他们点了两盆楚家的碳,防止人?冻死。


    忙完了过来一看,李二和杜容和在院子发呆,又骂两句遭瘟的年猪太扫兴,跑过来,道:“走啊,吃饭去,再不吃饭菜都冷了,吃完了赶紧看二姐去。”


    杜容和想起楚韵,心中一暖,也顾不得李二死活,转身便跟着?胡大爷走了。


    丰年乡的乡民大部分都在楚家前院,过了二道门,里边才是楚家杜家和李家人?忙完了吃饭的地方。


    杜容和买了一些?酒水,胡大爷说大家没怎么喝过酒,喝多了容易发酒疯,也不要他们出来迎客。


    杜容和外边喝了两圈酒,乡里人?吃了姜茶喝了酒、吃了百病粥,再看楚韵眼?神就变了,家家都想着?再种这?个姜。


    尤其是金老爷,金家没权势没地位,可金家有钱,外头有什么大事,还真瞒不住金老爷。


    打听?清楚杜容和的来历之后,怕被人?仙人?跳,他还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


    下人?回来手?都哆嗦了,一字一句地跟金老爷说,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粮种是楚韵捣鼓出来的!


    之后,金老爷看楚韵简直像看金疙瘩了!金疙瘩也姓金,这?不摆明了说他们是异父异母异祖宗的亲人?吗?


    于是楚家做席,他带了一大票本地有头有脸的人?过来送礼撑场面?。


    也不知怎么,楚二姐这?喜酒做得倒真跟成亲似的,楚家四处挂着?红灯笼、红布,还送人?红枣姜茶喝了暖身,怎么看都是新婚的把式。


    想着?这?个,之前准备的礼就薄了,金老爷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小的金老鼠塞到杜容和手?上笑:“三爷,我可是看着?二姐长大的,她嫁人?我跟嫁亲闺女似的在家老惦记,这?回你们回来,我少不得给姐儿补上份嫁妆。”


    杜容和看着?小半个巴掌大的金老鼠,不吱声,旁边跟着?金老爷一起来的老爷秀才看了直骂娘,这?姓金的送金老鼠,要是他们送银豆子,那不是满乡里说他们不如金老爷吗?


    是个人?也咽不下这?口气不,于是杜容和就瞅着几个老爷气哼哼地把受伤的礼丢给伺候的丫头小子,当场从手上撸东西。


    眨眼杜容和手上就多了好几个玉扳指,几个金牛儿、金老虎,都快凑齐十二生?肖了。


    杜容和哭笑不得,但还是懂事地把东西都收了下来,小韵这?会儿想在乡里种东西正缺钱,有了这?一笔,那就什么都不愁了。


    金老爷看他收下来,笑得嘴都合不拢,说话?也亲切了一点,敢跟杜容和攀关系叫杜姑爷了。


    金老爷小声地拉着?杜容和道:“杜姑爷,我听?说二姐在外捣鼓了不少好种子,像那个什么忠义瓜子儿和一亩地养两家人?的稻子,能给我点儿不?能让二姐多给我留点儿,我知道她心里挂记乡里,你跟她说,要是她愿意今年在周围乡只卖给我,明年,我就在乡里挨家挨户发二两种,不收钱!”


    杜容和本来收了这?个礼已?经良心欠安,但看金老爷还想送钱过来,他欲言又止。


    金老爷看他犹豫,道:“每斤,我多出十五文!”


    这?不是一笔小钱了。杜容和念了句阿弥陀佛,道:“……有。”


    金老爷有了保证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拉着?杜容和使?劲喝酒,杜容和看在钱的份上也不好不喝,于是两个人?都喝飘了。


    楚韵跟女眷在另一个院子吃饭。虽然乡下不讲究,可还是要讲究让男人?吃饱吃好的呀,所以到了大席,还是会分开,一般男桌的菜会更多。


    乡下姑娘比男人?少,楚韵自己也是姑娘家,女桌的菜自然不会比男桌少,而且姜茶人?人?都能喝到一大碗。


    很多姑娘还期期艾艾地问楚韵姜要怎么种,姜和辣椒一入口,大家就知道自己用不起来,能暖身的好东西,乡下人?都是用不起的。


    “以后我们乡的姑娘,人?人?都能在冬天?吃上姜和辣椒。”楚韵很有信心,只要她们够努力?、不害人?,有她在,这?两样管够道不是什么问题,道:“你们这?两年不要着?急嫁人?,没事多去帮胡里正,给他捡柴,看田,哄着?他以后给你们一块荒地,自己开出来专?*? 门种姜、种辣椒,卖的钱拿来置办嫁妆。嫁到夫家,以后日子过得不好,也有门手?艺在,能养活自己。”


    姑娘们把怎么种姜记下来,道:“胡里正不给我们怎么办?给了我们又要回去,岂不是给她人?做嫁衣了?”


    胡狸娘大喊一声放屁,道:“我爹才不是这?样的人?!”


    结果转头一看楚韵,楚韵真的没吭声!


    胡狸娘懵了,她着?急道:“韵姐姐,我爹不是那种人?啊!”


    楚韵叹了口气,问她:“那你大哥呢?”


    胡里正是个靠得住的人?,只要有他出头,乡里不会有太多人?敢贪姑娘自己挣的钱。可胡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比胡里正更油滑,眼?界也比胡里正小得多,这?样的里正,在县里会很混得开,可是对乡里人?来说真的算好事吗?


    楚韵又道:“胡老爹年纪大了,以后他要是愿意,我要把他和步大娘接到身边养老。”


    那个时候乡里又怎么办呢?


    胡狸娘也不敢说大哥跟爹一样。因为大哥的钱会先?给大嫂和胡长生?,他买的好吃的,常常也只给家里的男人?,没有胡狸娘和步大娘、嫂子的份儿。


    对了,爹为什么这?么好呢?


    胡狸娘想起爹娘经常说的王甜甜。


    爹说:“有王甜甜才有今天?的丰年乡,以前丰年乡也死过人?,是王甜甜一个女人?,用一颗梨改变了这?里,我没道理看不起别的姑娘,万一她们也是王甜甜呢?”


    胡狸娘脑子里闪过许多爹娘的话?,她忽然道:“韵姐姐,我是你的人?,你在乡里还有我呢,我会看着?我哥的。我哥是笨蛋,不认字,他肯定不会比我厉害。”


    我是你的人?,像钉子一样砸进楚韵心里,她知道胡狸娘说的是真的。


    “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楚韵摸摸胡狸娘的脑袋,让她说得一阵心酸,道:“那你要记得以后经常给我写信,让我知道乡里有什么事。”


    胡狸娘点头,听?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劲了,道:“韵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啊?”


    之前楚韵就说过十二月左右要走,现在乡里的事做得都差不多了,真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楚韵也舍不得胡狸娘,她还笑着?问:“过两年,我接你过去玩好不好?城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头花,姐姐都买给你。”


    胡狸娘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她也想穿和楚韵一样的嫁衣,想飞去看不见?泥土的地方。


    流着?口水想了一会儿那样的生?活,胡狸娘又看了会儿桌上的姑娘们,摇摇头,咬牙道:“韵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走,可是我不能走,以后我会留在丰年乡,我爹说姑娘家要过得好,就要像王嫂子,王嫂子,就是你娘,王甜甜。”


    胡狸娘说到这?里几乎快哭了,她真的很想去金陵、去京城看一看韵姐姐生?活的地方。


    她说:“可是,我是乡里唯一认字的姑娘,是秦老太太和你教我认字的,王嫂子是王甜甜,你是楚姜姜,姜姜不能留在丰年乡,那么,丰年乡的甜甜就剩我了,我走了,她们怎么办呀?”


    楚韵大惊失色,她忍不住蹲下来抱住了胡狸娘,颤抖着?道:“小狸猫,你太傻了,没人?要你做甜甜,我和老太太教你读书认字是希望你别被人?骗。”


    胡狸娘也抱抱她,笑了两声,道:“我觉得,做甜甜没什么不好的呀,多厉害,你看丰年乡,所有人?都记得王嫂子,丰年乡已?经成了王甜甜的丰年乡,以后我哥死了,她的梨子照传!”


    要是有一天?王甜甜的梨子不见?了,那说明,丰年乡应该也没有了。


    楚韵抱紧了她,没有说话?,此刻一切语言都太无力?,除了靠在一起,她们都别无他法。


    第168章 尾声(上)


    杜容和让灌得两只腿走路都有些飘才抱着一小堆金银玉器去看媳妇。


    可他也是个心里不能存事的, 想马上?进去看看楚韵吧,回回往里进就跟吃着苍蝇似的难受,想了半天?, 杜容和还是决定先去柴房把两个混账叔伯处理了。


    李叔早在旁边等着了, 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杜容和怎么做事, 他还真摸得准几分脉。


    李叔在前边带路, 却没往柴房带, “胡大爷说, 柴房靠着厨房, 里头也有灶王爷的福气在,把两个苟东西?关在里边,搞不好家里要瘟一整年。”


    杜容和看着去的方向在楚韵和楚老太太挖的小菜地那边,心里一沉, 道:“胡大爷把他们关鸡圈去了?”


    李叔想了想, 叹气道:“要真是鸡圈就好了……”


    楚家老宅很大,两边屋子也深, 有些地方年年久失修, 看着还有些骇人?, 杜容和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也没四处看过,尤其菜地这块儿,怪味甚多,没事儿他也犯不着上?这里来。


    果?不其然,向菜地走的这一路,是更?破败的一路。李叔提着红灯笼, 走在前边道:“丰年乡的屋子跟京里不大一样,没规矩, 咱们分前后院,楚家分前后左右,后边和左边都是女眷住的地方。左边这块儿原来是修给小妾住的,可楚家修好这个宅子差不多就败了,这边儿也就没住过人?,所以是头一个败了的。”


    李叔说到这里,指着一溜儿矮房道:“修葺屋子时,奶奶没让修这儿,说是老太太住过的旧居不让改,这边儿也就修了修墙,没修屋子。”


    李叔说的这些杜容和都知道,毕竟他现在做的就是包打听,楚家的情况他来丰年乡不到三天?就摸清了,只是楚韵不愿意说,他便装作不知而已。


    实际上?这里根本不是秦老太太的旧居,而且楚韵和秦老太太在蝗灾时的躲藏之地,菜地旁有三四个烂了的大水缸,挪开右边第二个,底下就有个洞,洞下就是楚韵和老太太挖的地窖。


    但秦老太太那会儿都多少岁了?说是两个人?挖的,多半就是楚韵一个人?花了不知道多少日子弄的。


    杜容和每每想来,都望而却步,不仅楚韵不想让他看见?,他自己其实也有些害怕看见?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楚韵。


    她吃了多少苦头?这些苦头,他的能承担吗?


    没想到胡大爷竟然把楚满楚进关到这里来了,杜容和挪水缸,看见?了一间很小的地窖,差不多只能放下两张小床,旁边还放了个梯子。


    楚韵这个小小的地窖和秦老太太躲了大半年,杜容和没下去,只是蹲下来看了会儿,泥墙上?边都是一道一道的锄头和梳子的痕迹。


    想也知道,在这么穷困的家里,锄头是开垦的工具,不能随意使用,像梳子之类的木制品对她来说更?方便。


    杜容和凝神问?道:“胡大爷来过这里?”


    李叔叔摇头:“乡里人?不知道楚家有个地窖。


    楚家败了,可祖上?有过钱,蝗灾时四处都是逃命的流民,家家户户都带着粮食到处躲藏,怕被流民抢了。


    楚家这么大,又?只有两个妇孺,那些人?进来,这儿是第一个遭的,但那会儿人?缺吃的,楚家也没钱,翻来覆去也就是把宅子翻得更?烂一些。


    胡里正带着胡大爷偷摸过来看过,两人?找了几圈都没找着人?,还以为奶奶和秦老太太人?都没了。”


    其实楚韵存了两人?份的粮食,躲在地下没吱声,她对丰年乡的感情远远比不过对秦老太太的感情,虽然操心认识的小伙伴,可要是在小伙伴的命里和她自己与?老太太的命里选,丰年乡全死完了也不关她的事。


    杜容和刚来时打听到这里就发现了,楚韵幼年在乡下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


    李叔跟着何妈四处八卦,加上?能在男人?堆里走动,听见?的更?多,知道的也更?多,他也纳闷儿道:“奶奶幼时跟如今,大不相同,也不知怎么变的。”


    杜容和知道原因,他看着破败的水缸道:“因为胡里正重走了当年王甜甜走过的路,冒着被生吞活剥的风险走遍了丰年乡周围,捡回来了两个野梨。”


    丰年乡虽然很少吃饱,但毁灭性的天?灾人?祸也不多见?。尤其有王甜甜留下的梨子在,寻常的灾年,根本不会让乡民分寸大乱。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哪里还有梨子可以分呢?


    那一年乡里人?都有预感,可能丰年乡要到头了。


    胡里正的事,乡志没说,杜容和是提了一壶梨花酒亲自找胡里正问?的。


    胡里正告诉他,胡家也躲了起来,他们是把祖先的坟挖开了藏在里边,但老藏着也不是法,尤其乡里也有不少年轻人不愿意做埋在土里的虫子。


    那些年轻人?拿着锄头扁担出去赶人?,有些比较混的流民就下了死手。杜容和记得乡志写的是当时有五个年轻人?都差点没了。


    胡里正跟他说:“不止这个数!五个,那个是能写的,写多了多吓人?,跟咱们大清要完了似的!”


    杜容和听到这里都有点想笑了,城里城外,这个倒是没变。


    胡里正接着说,“我当时挖坟已经十分熟练,两波人?打架时,我就躲在一个坟里往外挖了龙眼?大的洞看。”


    胡里正看见?那些年轻人?躺在地上?,但丰年乡一百多户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胡里正这才真的心慌了,他想大声跳出来问?——为什?么你们都不帮忙?


    但他更?想问?自已,为什?么自己也不出去,他是里正,如果?丰年乡要死人?,第一个死的应该是他。


    胡里正跟杜容和道:“我从小胆子就不大,我跟习文甜甜是一起长大的,习文聪明,甜甜也聪明,一个笨人?跟在聪明人?身边,得多难受?有时候我真盼着他们摔个狗吃屎,倒个血霉什?么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楚习文一学习、王甜甜一绣花,胡里正就在窗外喊要去玩。


    但楚习文和王甜甜对胡里正很不错,他们是真心把胡里正看成发小的,胡里正就更?难受了。


    等到楚习文和王甜甜说要打算成亲,以后去京城,胡里正也就单方面和他们不大来往了。


    王甜甜和楚习文是打算带上?胡里正一起走的,可胡里正不愿意。


    胡里正跟杜容和道:“那一年王甜甜给我梨子,让我分下去,我还问?她是想叫我做这个里正还是真的想乡里平平安安的别出事。”


    王甜甜跟他说:“少臭美?,我当然是希望乡里平平安安的别出事。”


    胡里正当时信了,一直到王甜甜和楚习文去世?,他才逐渐想明白,道:“她是为了丰年乡,也是为了我。甜甜就是这么聪明,她总能同时做几桩事,可我后来再也没有机会跟她说谢谢了。”


    所以当他躲在坟里目睹乡里人?被流民围攻,而满乡无一人?援手时,胡里正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胡大胆,起来!


    是楚习文和王甜甜。


    他们说,老这么叫就能把狗熊喊成英雄。


    胡里正可不想当什?么英雄,他只想把日子过得比兄弟们好一头。


    可是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人?心的冷漠,要是找不到王甜甜的梨子来甜一甜人?心,那丰年乡就再也没有了。


    等人?走了以后,胡里正就让胡大爷去悄悄照顾那些年轻人?,他带了个背篼出门?找梨子。


    楚习文和王甜甜都是很离经叛道的人?,胡里正跟着他们走过不少地方,吃过许多野果?,都没被毒死。不过成家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些地方。


    那天?胡里正走了很多老路,一路上?树根都被扒了根本找不到粮食,反而看见?不少白骨。


    奇怪的是,胡里正竟然没有怕,他说:“总感觉是三个人?一起走的。”


    还有一件事,胡里正一直藏在心里。


    那天?他走到天?黑实在找不到梨子,又?不能无功而返,最后胡乱找了个地方睡觉,晚上?他就梦见?了小时候。


    王甜甜和、楚习文、胡大胆拉着两个人?在乡里玩。玩了一会儿,胡大胆就饿得心慌闹着要回去。


    王甜甜和楚习文拦着不让他走。


    王甜甜白白净净的,穿的衣服说不出来的好看,她说:“胡大胆,是你说要出来,我们才翻墙跑出来,回去打都要挨三顿,你玩一会儿就走了,你还是不是人??”


    “饿了就找娘,没娘了怎么办?”楚习文长得俊秀,说话可不好听,他说:“今年年景不错,乡里长了好多水梨,她找到好几个没人?发现的果?树,我去摘两个给你吃,不过你吃了,就得叫我一声楚爹。”


    乡下没甜的吃,说到水果?,胡大胆感觉又?能走一会儿了,于是干脆利落地叫了声:“楚爹。”


    楚习文打了他两下,道:“几十岁了,一点长进没有。”


    胡大胆心说,他要什?么长进,他都是里正了他还要长进到哪里去?


    哦,里正,胡大胆念了两遍这个词,脑子便有些模糊了,楚习文看着,又?狠狠地打了他两下。


    胡大胆一生气,就给忘了。


    王甜甜和楚习文就在前边领着胡大胆走了半下午路,终于在一个小坡下边找到一梨子树。


    王甜甜说:“自己先吃一个再回去,知道吗?”


    胡大胆呸了一声,恶狠狠道:“什?么一个,他要吃个饱好吗?”他爬在树上?一连吃了五六个,醒来时嘴巴里都还有余味。


    醒来以后,胡里正就知道自己是做梦了,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梦里的那个地方,结果?真的找到了一颗梨子树!


    树早已经光秃秃的了,但树下石头缝里刚好卡了两颗梨子,胡大胆把它们捡起来带回了丰年乡。


    吃了梨子水唱了歌以后,乡人?之间淡淡的隔阂又?没有了,楚韵也带着秦老太太爬了上?来。


    胡里正还组织了一个巡逻队,让儿子带着去撵人?。这么收拾了两个月,丰年乡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杜容和听胡里正说了以后便能断定,楚韵就是在这里对丰年乡的感情产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她爹娘一样的人?。


    楚满楚进被关在左边第三个屋子,杜容和把水缸挪回去,慢慢地走了进去。


    两个女人?已经这么辛苦,为什?么他们还想拿小韵的亲事换钱呢?


    杜容和很少有情绪特别激烈的时候,但这一可,他说真的恨不得世?上?没有楚满楚进这两个人?。


    楚满楚进在漏风的破屋子里被扒得只剩条打了七八块补丁的里裤,胡大爷可没什?么君子风度,虽然杜容和交代过不要把他们冻死,可楚满楚进是什?么人?,作为楚家的邻居,胡家人?再清楚不过。


    把人?关在进去以后,胡大爷让烧了会儿碳再慢慢把碳熄灭,这么一夜整个来回,两个人?冻不死回家也得大病一场。


    早半个时辰,守门?的两个大汉就在碳盆里撒了泡尿,两个人?已经冻得话都说不出来。


    守门?的看杜容和来了又?点了盆碳,尿味儿让火一激,屋子里便格外难闻。


    杜容和看了两眼?,见?人?没死,又?放下帘子在外间站着。


    楚满楚进被捆着丢在地上?,透过帘子底只能看见?一双厚底皂靴。


    以前他们也穿过这种靴子,如果?楚韵同意给乡里地主做小妾,他们也又?能穿上?。


    一切都让那个贱女人?毁了!她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


    杜容和让人?把楚满楚进嘴里的布取下来,又?把那张写了加入造反香会的纸让人?举给他们看。


    楚满楚进还想着套近乎,以为这个是姑爷知道抓错了人?,专门?补偿给他们的地契。


    有了这个乌龙,楚进都不觉得被关起来是坏事了,还想着可以趁此要求杜容和找那个地痞无赖,把他们加入造反香会的笔墨取回来。


    楚满甚至还笑了两声,觉得好日子差不多要来了。


    楚进爬过去多看了两眼?,等看清楚是什?么,就跟见?了鬼似的尖叫起来。


    杜容和站在屋子里冷冷地看着楚满楚进,问?:“你们还想不想活?要是想活命,以后就不要留在长青县以楚家人?的名号行走。”


    “放你妈的屁!”楚进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是这两口子设的套要害他们呢!


    楚进气得大喘气,他可不是贪恋楚家人?的名号,这楚姓也没什?么好怀恋的,但丢了这个姓,他们怎么过呢?难不成做奴隶去?


    只有奴隶是没有名字的。


    不,他不同意!


    第169章 结尾(中)


    不同意也没用, 杜容和此?番下了决心?了,不欲再让楚家本家只会惹事的混人再出现,原来他是想着?把人给楚东陵, 让他亲自管一管乡下的叔叔伯伯, 楚东陵不是个好兄弟, 但治家还有一套, 他与?楚韵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交过去?, 杜容和便能放心?。


    谁知道楚满楚进恶鬼转世似的逮谁咬谁, 这下他连楚家人都不想让他们做了, 以后犯了什么事,报上名也牵连不到?楚韵。


    杜容和静静想了会儿,又道:“你们是小韵血脉至亲,我不会要你们的命, 但你们要活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改姓去?一个我挑中的远乡种地?,夹着?尾巴过日子, 要么喝一壶滚水, 自刺双目在丰年做个颐养天年的聋哑人。”


    看不见、说不出, 四肢不过摆设,这样的人心?思再毒,也做不了孽了。


    李叔在门?口听着?都打哆嗦,这么狠的杜三爷,他还从来没见过,今天也算开了眼了, 不由?轻轻地?鼓掌,想说, 少爷此?举有大老爷风范,搞不好以后还能官至一品!


    楚满楚进人直接听呆了,两个人张着?嘴,楚满大骂道:“你疯了吧,黄蜂尾后针也没你这么毒,我一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不能说不能听的,那不是只能等死?了吗?”


    楚进也吱声,道:“我们要见楚二姐!是不是她让你这么干的!把她叫过来,我今天就替她爹娘收拾她,不仁不孝的东西,以为自己嫁了个好人家就真把自己当瓣儿蒜了!我呸,她就是嫁给皇帝老子做娘娘,她叔叔还是她叔叔!见了我还得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杜容和越听脸色越难看,也不想再跟两个人废话?,直接出去?跟守门?的说:“还把帕子给他们堵上,等两个人想通了再来找我。”说罢,进里屋找洗漱找楚韵去?了。


    守门?的汉子原来是本地?的出马仙,平时靠招摇撞骗吃饭,天不假年,前些日子在街上装大仙上身?骗一个老太太把家里两个闺女嫁过去?,结果被杜容和当场撞见,连老窝都被捣了。


    杜容和想着?马上要走了,也没把人交给县令,而且留在自己身?边让他们进行劳动?改造,顺便说一下周围还有那些同道中人,打算彻底清洗一下长青县?


    两个出马仙本来还不答应,指天发誓说要请大仙儿上身?把杜容和降服了,谁知道杜容和有真马啊!


    这遭瘟的把他们捆了绑在地?上,骑着?马来回跳了好几次,两个出马仙爬起来就说以后只愿意给爷的马做个洗脚婢,只要马大爷高兴,他们就如登仙境!


    杜容和看两人身?手不错,于是交给了胡大爷管着?在乡里免费做些杂事。


    乡下没杂事,全是农事,两人天不亮就起来喂鸡,狗都睡了还要洗衣服,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这会儿正等着?将功折罪,让杜容和把他们放了。


    得了杜容和吩咐,两人又吃了一碗烂乎乎的肉粥才擦擦嘴站起来,出马仙甲跑道从外头捡了白白长长不知道裹什么的脏兮兮的布跑进来,出马仙乙跑去?厨房找何妈。


    听杜容和的意思,是想让两人自愿离开丰年乡,这事儿可不得那老八哥儿过来吓一吓吗?


    出马仙乙走到?厨房门?口,何妈还在炖梨汤,冬天喝这个,再配碗热乎乎的肉丝面,比躺着?睡觉还舒服。


    出马仙乙来得正是时候,也滚到?了一点儿锅底,他边吃边把杜容和想送走楚满楚进的事儿一说,何妈拍拍手,道:“包在老娘身?上。”


    要说吓人,这点男人就不如女人了,什么灌开水,做成人彘,那都是老掉牙的事儿,宅子里的姑娘窝里斗早不搞这个了。


    何妈带了八哥儿一起,假装是守夜的,两个人坐在门?口聊天,一会儿抱怨楚韵坏得出汁,让贴身?大丫头下地?干活儿,一会儿骂杜容和不知好歹,不让他们留在城里享福,非要来这穷乡僻壤。


    瓜子儿磕到?一半儿,八哥儿悄悄道:“何妈妈,你知道吗?这事儿不怪三爷,是家里老爷子疯了,原来他就嫌弃几个儿子比他年轻,今年大爷二爷三爷都有了事儿干。他便更癫狂,成天想着?捣鼓些灵丹妙药吃了返老还童。”


    “他吃什么药了?这跟三爷有什么关系?”何妈嘀咕,道:“儿子比老子年轻这不是应该的吗?”


    八哥儿又更小声,道:“夏天咱们胡同口,来了个坡脚道士,道士跟老爷子说,他要年轻,就得用跟他差不多岁数的男性亲朋好友的血,调成毛血旺吃了,男人的精血是最旺男人的,吃多了便能返老还童。”


    毛血旺这菜是楚韵说的,那会儿家里没辣椒,只用酸菜和花椒比较多,但吃起来也很美味。八哥儿如今想起来都流口水,说起血就饿。


    何妈暗骂一句大馋丫头,瞪着?她,道:“那他怎么不吃年轻男人的,还非得找跟他差不多的老乌龟的血吃?”


    八哥儿想起炖王八,又吞吞口水,道:“道士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年轻人和年轻人是一路的,中年人和中年人是一路的,中年人要重?返青春,就要用多个中年人的精血一起催发生气,要是用年轻人,药效过猛,很容易嘎嘣没了,老爷子多惜命啊,再说杜家一家子都死差不多了,家里也没年轻人给他弄啊,家里的孩子他又舍不得!”


    何妈抬头看了一眼门?,大声惊呼,道:“你是说,咱们来乡下,是三爷专门?给老爷子抓药来了?”


    八哥儿悠悠一叹,道:“可不是吗?那天老爷子把三爷叫过去?一顿乱打,还是我给上的药。你别跟咱奶奶说啊,她听了把我卖了,怎么办?”


    何妈胡乱点头,又困惑道:“那三爷怎么还叫里头这两个改了名字走?”


    八哥儿:“三爷心?善、仁义,不想干这事儿,太伤天害理了,可百善孝为先,那时他爹要的人,他能不做吗?只不过提个醒儿,要是不姓楚,那就不算杜家姻亲,”


    何妈和八哥儿说了一通,八哥儿忽然笑道:“妈妈儿,我不瞒着?你,老爷私下给我不少钱,让我抓着?机会,就放点儿他们的血,先煮起来做好托人带回来。”


    楚满楚进开始还听得嘎吱乱笑,这老子嫌儿子太年轻力壮是常有的事儿,他们也是做老子的,对这个太懂了。想到?京里人也和乡下人一样,两人就高兴,想着?,什么京啊银啊的,可能就是大点儿的乡下吧,能比长青县肥到?哪里去??


    等听到?老爷子要用人血做药,事儿还慢慢连到?自己身?上来了,两人脸色就变了。


    楚满心?里还想着?,不可能!这又是个奸计。


    很快,帘子外又出现了一双小小的脚,是女人的,柔软的、洁白的、大红的绣花鞋。


    楚满觉得膀胱微涨。


    八哥儿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脸上还颇得杜韶杜薇真传,画了两朵淡淡的胭脂,只是行动?间一点儿声音也没,——大户人家出身?的婢女都这样。


    楚满惊恐地?看着?她,在心?里大声喊:不要过来啊——


    八哥儿掏出一把小刀,还带了一个大肚子白瓷碗。她僵硬地?走到?楚满身?边蹲下,用刀在他十个指头上各用针扎了一下。


    轻轻地?扎针并不疼,连血也不会流太多,吓唬人,没必要给自己造业。


    但楚满躺在地?上看不见,他只能感受到?十个指头都传来微微的痛感,那个死?丫头还在用手挤血。


    指尖血是真的精血,没见道士画符都用这个吗?


    楚满想到?自己要被当成血包关起来,吓得面如金纸,在地?上抖动?不休,这时窗户外何妈提着?灯笼靠近,一个女人的影子在窗户上被晕开。楚进看见这个女人的一只眼睛在往里看,就像坟里的纸人在等


    楚进看着?八哥儿脸上的诡异的红晕,再看窗子上那颗转个不停的眼珠子,两眼一翻,吓得晕死?过去?。


    楚满看楚进晕了,自己也不敢耽误,紧接其后赶紧晕了。


    两个人是真晕,尤其楚满,还吓尿了。


    八哥儿叫何妈进来,两个人一起左右开弓打了楚满楚进二十个嘴巴子才算完。


    出马仙甲出马仙乙见了,从此?就尊称两人小姑奶奶和老姑奶奶,还相信,估计这两才是真大仙,那吓人的本事,真大仙来了,也就那样。


    何妈又仔细交代了一番,这才带着?八哥儿走了,今晚是楚韵和杜容和的洞房花烛夜,她忙着?呢!


    等再醒过来,楚进发现自己指尖也有针刺的不适感,只是嘴里的布不知怎么松了一些,他蠕动?着?爬起来,顶塞嘴的布,有气无力地?从喉咙里道:“三爷,我生?下来就不姓楚!我这就打包行李回老家去?,三爷!三爷!在吗?三爷,你说句话?呀!”


    楚满楚进都没等到?杜容和把澡洗完,就自愿再也不姓楚。杜容和就吩咐:“明早,我有东西带给家里,你们把这两人连着?东西一起交过去?,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接过去?。”


    他和楚韵还有一百亩地?在京周的小县,那里条件艰苦,正好让他们改了楚姓,去?当地?做农活度日。


    杜容和还特意吩咐两个出马仙:“记得告诉来接他们的人,活儿不能让他们少干,也不能让他们吃太饱,人一吃饱就容易找事,吃个七分饱,别虐待他们,一辈子在县里当个种地?老农,也就罢了。”


    出马仙甲和出马仙乙应了声。


    杜容和做完了所有杂事,总算觉得自己身?心?干净了,泡完了香汤又略微收拾了一下,特意穿了身?白绸衣才去?见楚韵。


    楚韵说了,她喜欢看他不像人。


    楚韵没说的是,她一直觉得杜小荷挺骚包,李二是明骚,他是暗骚。


    比如穿一身?收腰的飘着?香风带着?水气的,白寝衣进门?,还要淡淡地?装作——日子还长,不差这一会儿。


    这就很骚包啊!


    显得她好像不荒淫一下都对不起天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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