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和齐维生犹如两只过境蝗虫, 候机室里所有能拿得起来的都被他俩集中到一处，再分辨哪样能吃能带走。
唐蔗背着手在齐维生身后跟着，每当小少年抱一堆掉一地的时候, 他就扮演起教导主任的角色在后面边叨叨边捡，捡起来的都归他。
仨人完成初步清点, 楚禾捧起一盒泡面, 馋得直流口水。
可惜机场没热水, 她也没带柴火和大锅来, 只能先撕一包干脆面过过嘴瘾。
为了方便通讯，三人的耳机都没关。
楚禾这边连着林肆亿的信号, 听着林肆亿自言自语解说飞机的内部结构。
唐蔗和齐维生的耳机连着公共频道，两只耳机里嘈杂的声音汇集到一处，能当大喇叭用。
楚禾一包干脆面嚼完了, 护卫队那边还在吵嚷。
她看看从贵宾室墙上拆下来的精美挂表：“路队这是迷路了？怎么还没到地方？”
唐蔗尝试呼叫路巽，那边刺刺啦啦, 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通讯器出现故障。
唐蔗重新切回公共频道, 询问风系和水系的小队队长。
二人肯定地说没瞧见路巽的影子，也没瞧见那辆车。
唐蔗三人对视一眼, 心里升起不好的念头。
这座城市里肯定还有没现身的丧尸，别是路巽落单被偷袭了吧？
三人没有交通工具, 徒步找人怕是来不及, 再说那头还有个林肆亿，他们走不开。
唐蔗这位风系队员对地形有着天然的方位感，迅速在地图上勾画出几条路巽最可能走的路线。
护卫队那边的救援已然步入正轨，除了水系和部分留守队员, 其余人结成小队循着路线寻找路巽和那辆车，如果没有就进一步扩大范围。
机场三人焦急地等着, 在落地窗外那架体型庞大的飞机起飞的同时，耳机里传来路巽被找到的消息。
路巽撞得不轻，却又很神奇地没落下多少外伤，右腿上有一条划伤，腿根上用布条扎得紧紧的，愣是止住了血。
路巽靠着翻倒的车半躺着，左手抓着个破烂的笔记本。
队员立刻呼叫水系队员赶来支援，谁都没敢乱搬路巽。
不停有人跟路巽说话，路巽回得有一声没一声。
楚禾听见他那要死不活的腔调，脑海中全是血腥画面。
水系队员来得很快，给路巽做过详细检查后长舒一口气：“没大事，撞晕了而已。”
撞脑袋，在动物界是很常见的事，混了动物基因的人头不像正常人类那么容易脑震荡。路巽是个带翅膀的，体内鸟类基因更多。鸟嘛，不小心把自己扎木板上懵半天也可以理解。
队员往帕子上倒点水给路巽擦脸醒神，水系队员解开路巽腿上的布条，先帮他愈合伤口，再治一治血液不流通憋紫的整条大腿。
耳机那边的混乱逐渐平息，唐蔗提议全队带上物资转移到机场。在这座情况未明的废城里，扎堆才是保命的关键。
机场空间够大，外面的停车场足够放下护卫队这几天找来的车辆。
路巽被队员背进候机室的时候就清醒得差不多了，他靠在座椅上，眉毛拧得都打结了。
唐蔗最先靠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路巽沉默半晌，不是很确定地说：“我被一个丧尸驾车撞翻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虽然他们白天没少在车库里发现丧尸，车辆上也留有丧尸要进车的痕迹，但丧尸能开车这件事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开车技巧也许能靠生前的肌肉记忆保留下来，可它是怎么拐过一条条街道，精准撞上路巽的车的？
撞都撞了，丧尸怎么不伤人就走了？
难道是生前肇事逃逸过，撞人后心虚就凭生前本能跑了？
路巽看向还被他抓在手里的笔记本：“这个是它给我的。”
众人更懵了。
楚禾接过笔记本翻翻，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可惜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是外文吗？”
她把本子传给其他队员，所有人看一圈，都不认识。
路巽拿回本子定定地看着，右手不自觉按到伤口消失的腿部。
“我腿上是不是系了个布条？”
治疗他的水系队员点头。
路巽的脸色更奇怪了：“布条好像是那个丧尸给我扎的。”
他当时撞得手脚绵软，连丧尸靠近都没力气反抗，更别说给自己包扎了——他都没感觉到疼。
他腿上那道伤并不算深，但如果长时间没人救援的话，也有造成失血过量的风险。
若是血流得到处都是，还会引来潜伏在黑夜里的丧尸和类生命体。
唐蔗张了半天嘴才说出话来：“它差点把你撞死，又救了你？它要干嘛？”
众人互相看看，最后全都将视线落在那个笔记本上。
楚禾重新拿过笔记本，上面那些奇怪的笔画姑且称之为“字”，看得出笔者落笔很僵硬，每一笔都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楚禾大胆猜测：“这不会是那丧尸写的吧？”
队员们集体陷入沉默。
众所周知，丧尸会保有一部分生前习惯，直立走路就是其中之一，发声吼叫亦是。
丧尸多多少少都有肌体腐败，这使得它们不能像活人那样正常说话，也没有支撑它们说人话的头脑和思维活性。写字同样需要思维支持，所以幸存的人们一直认为丧尸不会书写。
现在这一认知被打破，大伙心里都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一个尸身保存完好的死人诈起成了丧尸，是不是跟活人没差别？
众人再次互相看看，默默拉开跟身边人的距离。
楚禾仰头望天，却被头顶的灯晃了眼。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路队出事的街上有摄像头吗？”
这座城市的电力系统没瘫痪，公共区域的很多电力设施依旧在通过二十九区拆卸的那座发电厂输送电力运行着。原有跨地区信号传输网络在磁暴中彻底报废，但小范围内只要物理传输线程没被破坏就依然能用。
护卫队立刻分出百十号人去事发地点查看，再沿途寻找收集信号的主机。
其余人纵有满怀心事，也得强迫自己各找地方休息。
谁又能预料明天会遇见怎样的状况呢。
林肆亿鼓捣一宿飞机，快中午时实在顶不住饿才来候机室找楚禾，进门才发现大伙都在这。
他从汇集在一处、队员们谁都没动过的吃食里拿了包饼干，三四块同时往嘴里塞，噎得怎么都咽不下去，喘气直喷饼干渣。
楚禾拧开瓶水给他，算是救了他一条老命。
林肆亿长长吁气：“飞机没问题，咱回去不用两脚走了。”
楚禾“哦”了声，其余人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肆亿搔搔后脑勺：“这么大的消息你们都不在意吗？”
有队员搭话：“你这消息是挺大，可它一点震撼效果都没有。”
见林肆亿满眼问号，齐维生凑过来，蹭走一块饼干的同时给他讲述昨晚发生在路巽身上的一系列匪夷所思事件。
林肆亿：“那个笔记本呢？”
路巽从随身的包里取出笔记本递给他。
林肆亿翻到第一页，轻松的神情便收敛了。
楚禾挑眉：“你看得懂？”
林肆亿摇头，手上翻页的动作却是一刻没停。
他把本子还给路巽，装作想不通的样子站到落地窗前望着飞机发呆。
楚禾给齐维生使个眼色，俩人偷偷溜过去跟林肆亿汇合。
窗户上映出林肆亿愈发难看的脸色：“那是星际救援队的加密文字。”
齐维生：“星际救援队？是不是经常能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人？”
星际交通发达的星际时代，发生在星球之外的意外状况有很多，星际救援队是负责现场救援的队伍，有官方组织也有民间机构。
林肆亿却是摇了摇头：“那只是明面上的救援队，是对外公开的。还有一支救援队是直属最高层的秘密部队，只负责救援星球难民。”
星际难民包括两类，一是星外载人飞行器意外坠落到不适宜生存的星球，乘客仍有生还希望但营救难度极高危险极大；二是离群而居的古早人类所在星球发生意外状况却又没有迁移能力。
林肆亿：“这里的人跟我们长得一样，语言系统也出自一脉，以阿尔法星现在的状况就很符合第二种星际难民的定义。”
楚禾的心剧颤：“你的意思是星际救援队来救援了？没听景校长提过啊。”
林肆亿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摇头。
楚禾问他笔记本上都写了什么。
林肆亿还是摇头：“我才拿到宇宙飞船驾照，还没经过正式培训，那种加密文字要到上岗才有专门的人来教。”
宇宙飞船在正常途径中出事故会由明面上的救援队来处理，只有意外落到其他星球上，驾驶员才能发送加密文字求援，以免造成秘密救援队的资源和人力浪费。
三人缄默之时，外出的队员扛着主机和几台显示器回来了。
所有人围在一起，看着亮起的画面上，一个形容枯槁的人从车上下来，先是从路巽衣服上撕下布条给他扎腿，再起身扔下那个笔记本，驾车隐没入黑暗。
楚禾扯扯林肆亿衣角：“那是丧尸吧？”
跟他们白天拆解的丧尸没两样。
林肆亿不置可否，脑子里一个个想法冒出来又沉了下去。
阿尔法星从来没有展开过对宇宙的进一步探索，跟外星系没有过交流和连结，这里不可能有人懂星际救援队的密码。
如果监控拍到的是救援队员，那就更可怕了。
秘密救援队接手的都是十分危险的大项目，来的人不会少，这个变成丧尸了，其他人呢？
第052章
这台主机记录的最后, 丧尸开着它那辆车头凹进去的越野车消失在街巷尽头。
有人张罗着去找其他监控数据。
风系几个队员都在摇头。
从画面上看，这个会开车的丧尸仍在城市里乱窜，但纵观整个城区街道走向的话就会发现它要出城。
到处都是污染区, 为了找这么个丧尸去冒险，谁都无法评判值与不值。
路巽跟景校长沟通后一致决定放弃寻找。
这个丧尸想跟人类交流的话题一定都在那本看不懂的笔记本里, 为什么不直接对路巽说？是不想说, 还是不能说？
如果它已然丧失语言功能, 把它找回来, 它也没法给他们翻译本子上都写了什么。
通话最后，景汉川突然问了一句：“你俩近距离接触时, 你看探测仪了吗？”
路巽哑然，他当时晕得仅剩一丝意识，根本不记得看没看过生命探测仪, 即使看过，他也不记得结果了。
景校长摸摸下巴：“看来给你本子的人, 有一定概率还活着。”
有队员给景校长看监控画面。
景校长不甚在意：“楚禾他们几个出现前, 没人认为这世上还有完整形态的人类，能有人类从那场浩劫中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怎么就不能有外表化作丧尸的活人呢。”
突然被点名的楚禾几个偷偷交换眼色，低头没有搭茬。
~
搜城工作全部结束, 护卫队准备撤离。
林肆亿让大伙把车和要带走的物资搬到飞机上。
路巽：“你昨天选中的不是这架飞机吧？”
林肆亿：“我没说只开走一架飞机啊。”
路巽：“……你一个人要怎么开两架？”
林肆亿：“我也没说开两架啊。”
所有人都跟不上林肆亿的脑回路了。
林肆亿故意卖关子, 只催大伙赶紧搬。
路巽被撞蔫的心又死灰复燃了：“你要是真能开两架飞机走，我们可以再拆走几样工业器具。”
林肆亿大手一挥：“看上什么拆什么，带走的难题我来解决。”
于是路巽又带队杀去工厂区，多耽搁一天把能拆走的生产设备全数运到机场, 连车辆都被开上了货运飞机。
路巽反复数着装上货物的飞机，一只手都不够用了。
出发前, 所有队员分散到各个飞机上，对机械进行更详尽的检查，免得有类生命体混进来搞破坏。
就在众人准备下飞机听候进一步指挥的时候，飞机舱门关闭，所有飞机列队滑翔直冲上天。
唐蔗倒退着出溜到飞机尾部，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他紧紧扒住墙面颤声问楚禾：“咱这飞机上头有驾驶员吗？”
同被甩到机尾贴墙的楚禾：“没有……吧？”
耳机的公共频道里怨声载道，全是护卫队员在问飞机为什么没有飞行员也能飞起来。
路巽的声音压轴出场：“都闭嘴吧，飞机起飞过程中出现信号干扰，你们不怕坠机么。”
频道内顿时安静下来，许久，有人弱弱说了一句：“现在才说这个，是不是晚了点？”
飞机直冲上云霄，逐渐恢复平行地面的飞行角度。
林肆亿总算说话了：“都别紧张，我对飞机做了改装，不怕通讯器那点信号干扰。”
有人问飞机是怎么飞起来的。
林肆亿：“我把飞机改成遥控飞行了。”
队员们呆滞好一会，表情裂了。即使是年纪最小的队员，幼年时也玩过遥控飞机，那种小玩具跟他们乘坐的飞机有可比性吗？有吗！
林肆亿一个劲劝大伙稍安勿躁：“现代科技比你们认知中高端得多，你们拆分过飞行器的话就会知道飞机的构造没比玩具复杂多少。”
众人再度安静下来。
他们连最基本的驾驶飞行器都没学会呢，林肆亿已经进阶到拆飞行器玩了？
说好的资源紧缺呢？
天才和凡人的差距比天城和地面的距离都大了？
路巽经过昨晚的暴击，对什么事接受的都很快。
他贴到窗户上向外张望，昏黄的天际与映衬得发黄的云朵之间，十几架飞机列队前行。
他问林肆亿：“怎么把所有飞机都开走了？”
物资只装满一半飞机，还有一半飞机是空的。
林肆亿：“遥控一架飞机和遥控十架没分别。”
路巽：“可油量消耗的分别很大。”
林肆亿：“我计算过，现有油量够咱们飞回二十九区。”
路巽的心要疼碎了：“油是咱们要带回城区的资源，不是让你都用掉的。”
林肆亿：“飞机改造一下外形再升级一下动力系统就是飞行器。”
路巽没话说了。
现阶段制造一架飞行器的成本高到离谱，各城区的飞行器基本都是捡以前现成的。如果真能把飞机改装成飞行器，确实比带回去一个机场油站更有价值。
飞机对降落地点有很高要求，尤其这么多飞机，需要很大一块安全的空地。
林肆亿起飞前就跟景汉川沟通过，景校长同意他们直接飞回来，这样留在发电站的大型飞行器不用载人，还可以多装几个小风车。
城区里也没有十几架飞机同时落地的空地，景汉川把训练基地大院腾空，再把一面墙推平，飞机一架一架落地，停稳后顺着新开的“门”滑到外面，会有专门人指挥飞机停在哪里。
所有飞机落地，景汉川抑制不住激动的心不停搓手：“二十九区要暴富了，要重建辉煌了！”
全城区的人都跑来围观，进入废土时代以来，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眼见各式各样的物资和车辆从飞机上运下来，居民们激动地眼圈泛红，仿佛预见了二十九区的振兴，预见了人类盛世的回归。
队员和居民们忙着搬东西，路巽跟景汉川悄咪咪进了训练基地值班室，把门一关，路巽拿出那个笔记本。
景汉川很认真地从头翻到尾，每一页看得都很仔细。
路巽两眼放光：“您看得懂？”
景汉川合上笔记本：“看不懂。”
路巽：“……”
景汉川指尖蘸水在桌面上描摹着那些变形的神秘文字：“就是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记忆太过久远，景汉川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继续滑动。
当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贴在值班室窗玻璃上的三张大脸。
景汉川手一哆嗦，桌上乱七八糟的字符被碰倒的杯子淹没的什么都没剩下。
路巽瞅瞅贴窗户上的楚禾三人，气坏了：“你们干嘛呢！”
楚禾推推齐维生，小少年低眉顺眼推开门：“我们偷听呢。”
路巽&景汉川：“……”倒也不必如此坦诚。
五个人十只眼看来看去也没能看出一朵花来，最后景校长烦得不行，摆手把包括路巽在内的几个人都撵走了。
楚禾死扒着屋门：“我们把牛角也带回来了，您不接收一下？”
景汉川拍拍脑门：“忘了这事了。路巽你把牛角收集一下，待会天城会派人下来接手。”
~
之后好几天，二十九区都在进行此次带回物资的盘点。
训练基地被占用，护卫队没法训练，各回各家就当出征后的放假了。
楚禾躺在她的小院里，林肆亿和齐维生挂在她家墙头上。
齐维生明面上算小孩，城区原想把他分到小孩集中的区域，那边有个学校，专门照管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日常再教授些常识知识。
可齐维生既不是小孩，又不想重回学校，只得暂时跟林肆亿挤着住。
林肆亿手上拿着个新本子，上面是他从景校长那抄来的星际救援队笔记本内容。
齐维生歪着脑袋看，小眼睛里是大大的迷惑：“救援是好事，为什么要加密呢？万一不会用加密文字的人掉到未知星球，他们就不救了吗？”
林肆亿摇摇头：“你当星际运输是在乡下满地乱跑呢，可供人类自由驾驶穿梭的宇宙范围就那么大点，那是已经考证过的安全区。如果非要作死往远处跑，出了事也不会有人管，没人会为了作死的人去送死。这是血泪的教训，也是这支神秘救援队使用加密文字的起因。”
百年前，星际通航兴起，私人小型飞船也可以进入太空。
那是各部门救援队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有人在外太空出状况，这里头有好奇心重的普通人，也有试图逃脱法网的罪犯。
有些亡命徒不管追在自己飞船后面的是缉捕人员还是救援队，都只想把他们统统弄死。
有个罪犯故意制造了一起坠落未知星球的事故，引得救援队和紧追不舍的缉捕部队不得不放弃追捕改道救援，最终全员牺牲在那颗危机重重的未知星球上。
这则消息在当年是星际爆炸新闻，直接结果是更多罪犯效仿，救援队损失惨重。
最高层震怒，颁布一系列法令规范私人行驶区域，对救援队的职责进行了更详尽的划分。这支神秘救援队就是那时成立起来的，每个队员都经过最严格的筛选和训练，从事着最危险的一线救援工作。
加密文字就是为了确保这支队伍的每次救援都是有的放矢，降低救援队的折损率。
第053章
林肆亿滔滔不绝, 讲他从小到大听来的各式传闻，父母从事的行业给他带来了许多听星际八卦和尘封历史的便利。
楚禾和齐维生听得一愣一愣的。
楚禾：“你跟我是生活在同一个星际吗？不会咱们是从不同世界穿越过来的吧？”
齐维生也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林肆亿敲打他的狗头：“你一个只想烧学校的熊孩子能知道点啥。”
齐维生被怼得无话可说。
楚禾收起玩笑的心情：“星际救援队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会变成丧尸呢？”
他们这几个莫名其妙从游戏世界穿越过来的人都还好好活着, 没道理星际救援队先折了。
人家是专门搞救援的，保障自身的经验比他们丰富多了。
林肆亿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难民救援的最大难点在于怎么把整个星球上的人全部带走, 像阿尔法星所在星系的情况, 救援飞船无法直接开进来, 只能尝试小型飞船突破重重阻碍硬闯进来。
会不会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救援队员也被困在阿尔法星上了呢？
齐维生举手：“万一他们跟咱们一样, 是意外穿越过来的呢？”
林肆亿：“也有这种可能性。”
三个《斩神》玩家都在满级之后穿越到阿尔法星上，说明有一条可以从他们所在世界直通过来的“通道”，救援队不必非得冒险穿行阿尔法星所在星系。
那么问题来了, 穿越过来之后要怎么回去呢？
楚禾灵光一闪：“他们不会也要收集穿越之门的碎片吧？”
齐维生二度举手：“他们要收集的碎片不会跟咱们是同一套吧？”
三人沉默半晌，林肆亿说：“这次遇到的救援队员是不是丧尸还没有得到验证, 说不定他还活着, 只是形态上受到日常磁暴影响，看起来像丧尸呢。”
齐维生抱着自己抖了抖：“难道咱们以后也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楚禾：“我倒觉得是救援队带过来的某种装备令他在变作丧尸的过程中保留了一部分作为‘人’的意志, 否则无法解释他把路队撞成那样，丢下个笔记本就走了。你也看过笔记本, 那上面的字迹不是正常状态下能写得出来的。他把笔记本交给路队肯定是想传递某种信息, 那为什么要用加密文字书写呢？阿尔法星没有跟外星系建立过连接，整个星球上都不会有人懂他写的是什么。”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人自带某种类似于治疗芯片的尖端科技产品，在他即将化作丧尸、失去思考能力的紧要关头保留住了他的一丝神智，令他只能凭借本能传递信息, 那些加密文字就是印刻在他骨子里的沟通方式。
他扔下笔记本就走，也许是怕自己失去最后的理智变成丧尸害人, 也许是还有未了的心愿要去完成，也许是担心护卫队员不分青红皂白砍了他。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丧尸”，是只有他变成了这样，还是所有来到阿尔法星的救援队员都变成了这样，现阶段就无从得知了。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飞机带回来的物资历经半个月才收整完毕，飞机也不知被拖去了哪里，连个碎片都没剩下。
原定两天前就该回程的大型飞行器因为无处落脚，被迫在野外多待了两天，好久没挨过饿的人们回到城区立刻涌进食堂，恨不能连锅带碗都给吃喽。
训练基地被拆掉的墙重新盖了起来，队员们通过一连五天的高强度训练，彻底从放假放懒散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然后背上装备登上飞行器，开始第二轮运输和探索。
楚禾以为这次的目的地是临近之前那个发电站的另一座城市，坐上飞行器才知道这次要去的是另一个发电站。
严格来说，这次是外派支援行动，支援的对象也是楚禾的老熟人，展顺腾所在的十二区。
楚禾翻出压在包底的欠条：“展队长不会又被困住了吧？”
路巽：“差不多吧。”
作为十二区护卫队的总队长，展顺腾的日常工作跟路巽一样：辅助工程师拆卸发电装置，探索发电厂周边没有探索过的区域。
十二区此次负责拆卸的发电区离所有城区都很远，一旦出现危险很难及时救援。城区高层考虑到前车之鉴，给护卫队配置了两架新出厂的电力飞行器。
这批机器是十二区自主研发，跟七十六区交易给景校长的那一架油电混合动力系统是两码事。
城区给护卫队配了好些备用电池，用没电可以在发电厂临时充电。
这些沉甸甸的备用电池由运载发电设备的大型飞行器运输，不增加电力飞行器的自重，这倒是解决了飞行器越重耗电量越大的死循环。
然而想法很丰满，现实很搞笑。
护卫队开新型飞行器跟着运载飞行器去往发电厂这一路很顺利，脱离大部队独自去探索的过程中还没遇到类生命体呢，飞行器就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上了。
如果没有飞行器，护卫队员徒步也能脱离困境。
可这两架飞行器是十二区下了血本搞出来的，展顺腾不舍得就此丢弃，靠人力又搬不动。这下好了，全员跟着飞行器一块搁置在荒地上了。
楚禾听得哭笑不得：“类生命体没找他们的茬八成是嫌他们的智商比土疙瘩还低吧。”
路巽耸肩，他对这种被困理由也很无语。
不过十二区要搬走的电厂没什么危险性，哪个城区派人过去支援就能顺手捞点电力设备带走。
二十九区才得了十几架飞机和足以装配半个现代化城市的机械设备，燃油也还有剩余，富得那叫个飘飘然，便很大方地接下了这趟救援。
景校长和路巽都觉得护卫队外出历练比在训练场地做机械练习更有利于队员们的成长，对高层这一决定没有提出异议。
楚禾装起欠条，又从包里掏出个小算盘。
这回敲展队长什么好呢？
~
二十九区飞行器在电厂落地，十二区驻守的土系队员不敢偷懒，即便没有类生命体冒头依然建造起规范的防御系统。
同来的工人们加入到拆设备的工作中，热情之高更像是来抢劫的。
路巽没多耽搁，立刻按图索骥去搜索展顺腾的队伍。
找人很顺利，两架飞行器在荒地上很显眼，围着飞行器躺成两圈这五百人更显眼。
楚禾持菜刀凑上去：“嘎了？”
展顺腾撩开一只眼皮：“好久不见就不能说点吉祥话？”
楚禾收刀双手合十：“一路顺风。”
展顺腾：“……你还是闭嘴吧。”
林肆亿带了两个懂一点机械技术的队员登上飞行器检查，他以为又是类生命体悄悄入侵导致了动力系统损毁，拆开一瞧无语了。
一架是几条关键的电线烧断了。
一架是连接电力能源的金属片连电短路了。
二十九区队员集体沉默。
十二区队员冷汗直流。他们是开这两架飞行器从城区出来的，没有半路坠毁属实是运气爆表。
林肆亿搓搓脑门：“这么简单的故障，没人会修？”
展顺腾揉揉后颈：“修是会修，可我们没有替换零件。”
林肆亿：“……”
展顺腾：“而且我怕强行修好了再把其他重要装置烧坏了，加急拼凑出来的设备，哪哪都不太好。”
楚禾很真诚地问路巽：“他们是不是想让咱们帮着换一套好设备啊？”
路巽满面正义：“不可能，展队长不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展顺腾：“……”
林肆亿对飞行器进行了全面检修，动力系统很脆，机体外壳很薄，开这玩意去飞虫区晃一圈，整机都得变成马蜂窝。
也不晓得十二区鼓捣这么一批破烂出来干嘛。
林肆亿搬出特意带来的维修包，景校长前几天偷偷拆了一架飞机，卸下来好些没用的陈旧零件，这回都给他带出来了。
他挑了几样能用的先替换上去，不指望这糟烂玩意上天，能平地出溜就行。
飞行器内里空间足够大，两支队伍挤一挤还是能装得下的。
路巽问展顺腾是回电厂还是继续探索任务。
展顺腾下意识瞄一眼楚禾：“还是去探索吧，人多力量大，我们喝点汤也能把飞行器的损失赚回来。”
楚禾眨着天真的双眼：“十二区已经穷到连几根电线都损失不起了吗？比我们二十九区惨，我们起码不在乎那几个老旧小零件。”
展顺腾气得要跟楚禾拼命。
楚禾一菜刀横他脖子上。
展顺腾：“……你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这两架飞行器质量堪忧，当车开倒是速度够快，两小时后，一座规模颇大的城市出现在众人眼前。
废城探索不讲究先来后到，谁拿到就算谁的。
两支队伍合作过，很有默契地分头各自搜索。
林肆亿在一支火系小队的保护下直奔城郊机场，先找油再撬飞机。
景校长发话了：别管二十九区能不能装得下，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楚禾和齐维生没有跟着林肆亿走，他俩自成一队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瞎转悠，捡点其他人看不上的小东西。
比如金银珠宝。
楚禾上回带回去那一大兜子被景校长强行扣留，但景校长说了，都算楚禾的，不让她随便拿出去显摆是不想激起居民们现阶段不该有的物欲。
哪天楚禾想去其他城区显摆，他非常支持。
除了金店，俩人着重光顾了一把博物馆。
就在楚禾琢磨哪样能用要带走的时候，隔壁那屋的齐维生叫岔了音儿：“碎片！穿越之门的碎片！”
第054章
博物馆里有一整面玻璃展柜墙, 各式有年代感的老物件中间突兀地横插两片巴掌大的拼图。
楚禾揉揉眼睛，没眼花，真的是两片。
齐维生不停吞咽口水：“又有两个玩家过来了？”
楚禾撬开玻璃把两个碎片拿到手, 无论手感材质都跟他们已有的三块完全一致。
碎片到手了，玩家在哪呢？
齐维生连通自家护卫队频道, 时刻收听其他小队的探索情况。
楚禾没打扰专心改造飞机的林肆亿, 而是找上了展顺腾, 问他有没有在城市里遇见散民。
展顺腾感叹：“你别说, 这座城市确实很适合散民栖息，城中不是污染区, 周围也没有类生命体威胁，就是生活物资余量不足。”
生活物资不是玩家考虑的重点，谁刚来的时候会在意吃喝, 都想着刚刷新的游戏地图要怎么通关呢。
楚禾挑了几样看起来能当武器的展品装进包里，给路巽传信让其他人来接手更多大件, 她跟齐维生两个转道去街上瞎转悠碰运气。
天黑之时, 十二区护卫队在城中过夜，路巽熟门熟路带着自己人去了机场。
机场离城区很远, 楚禾两条腿都要走断了才瞧见候机大厅的影儿。
这座城市里的汽车存量不多不少，可惜都没有油。
同样的油量困境也出现在机场, 不晓得是不是原居民撤离时把能源都带走了。
林肆亿拆了一堆电池, 想把飞机改成电力系统。十二区那么粗糙的飞行器都敢上天，他有信心先让飞机飞起来。
万一中途坠毁也没什么，到处都是污染区，一堆破铜烂铁至多在地上砸出个坑。
楚禾得生火做饭, 齐维生溜去找林肆亿，说了今日的发现。
林肆亿两眼瞪溜圆：“一下来了两个？”
齐维生：“如果碎片跟人是一对一的话, 是两个。”
可两支队伍把城市翻个底朝天也没瞧见个人影，是两名玩家已经离开了呢，还是他们的降落地点不在城市里，在外面流浪呢？
林肆亿望向候机大厅里的扩音设备，心思活泛起来。
以这座城市眼下的条件，弄出点大动静也不担心会引来类生命体。
于是第二天上午，路巽的小队人手一个扩音器在城市里走街串巷寻找散民，以免有人躲在建筑里错过获救的时机。
展顺腾看他们这么搞，也赶紧把捡回来的大喇叭拿出来满街喊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边在搞什么恶性竞争。
除开找人，两支队伍也在琢磨着撬门入户的可行性。
以往探索过的城市要么是在污染区，要么是随时可能引来周边类生命体的攻击，护卫队员不敢太分散，也不敢在城市里做太细致的探索。这座城市的安全指数勉强符合建立城区的最低标准，队员们探索的胆子大起来，两人一队进入居民区挨家挨户查探。
楚禾还是第一次进入废城的私人住家，跟她现实生活中的家庭环境类似，比城区的生活条件要好得多。
床是宽敞舒适的大床，家具家电一应俱全，房间面积够大够宽敞，窗户采光不错，就是天空的雾蒙蒙影响了屋子里的光线。
楚禾留恋地在那张仿佛前一秒还有人躺过的床上滚了两圈，幻想着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床，想象着爸爸在厨房里炖肉，不停催她赶紧起床准备吃饭。
……
对私人住宅完成探索的队员们有喜悦，也有悲伤。
大多房屋里都摆有照片，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在阳光下如此明媚，却永远停留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再找不回来。
有人想起废土之前的美好生活，想到逝去的家人，偷偷掩面哭泣。
展顺腾和路巽也已红了眼眶，久久没有言语。
齐维生受到感染，抱着膝盖蹲在墙角想他哥，想父母，鼻尖红红的。
楚禾深吸口气，独自走到无人的街角背靠着斑驳的墙壁，遥望远空。
半晌，她收起所有情绪打起精神。
星际救援队出现在阿尔法星上说明外界有在想办法拯救这颗陷入困境的偏远星球，她在此时此刻来到这里，是机缘巧合也好，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也罢，她都更愿意把这一趟意外之旅当作对阿尔法星的救援行动。
就当是圆她当初没能成为星际单兵的战斗梦想吧。
~
林肆亿对飞机的改造比预想中要顺利，冲上万里云霄是没戏了，但跟十二区的飞行器一起在地上滑行还是很轻松的。之后去发电厂搞点电力储备，飞机可以进行低空飞行。
就是依旧免不了坠毁的风险。
展顺腾看见一排飞机绕城郊一周来至停放飞行器的城市入口，嘴都合不上了。
“这种大家伙你们拿回去干嘛？”
楚禾拍拍停稳的飞机机身：“这不比你那飞行器结实？”
展顺腾竟无言以对。
飞机的体积决定了可带走物资增多，展顺腾看人家蚂蚁搬家似的倒腾，眼馋坏了。
他跟路巽打商量，想借两架飞机搬他们搜索到却运不走的物资。
路巽肯借，问题是十二区没人会开。
十二区和二十九区不在一个方位，林肆亿搞出来的遥控装置操控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展顺腾直勾勾盯着这个从没见过的俊朗年轻人，恨不能当场把人捆走逼着他加入十二区。
登上飞机前，楚禾回望这座毫无生气的城市。所有能翻的边边角角都找过了，没有活人近期留下的痕迹，新来的两名玩家没有来过这里，要不就是落地后立刻离开了。
也不晓得他们是否平安。
也或许，根本没有这两名玩家。
毕竟拼图跟玩家一比一绑定是他们几个推断出来的规则。
~
两架外表还算气派的飞行器夹在一堆技术相对落后的飞机里竟也毫不起眼，“车队”开到发电厂附近时，留守的十二区人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两位队长第一时间跟各自城区高层联络，路巽汇报这一趟的收获，展顺腾希望高层能增加筹码雇佣林肆亿开飞机送货。
两边自己人沟通完毕，双方高层又开了个会。
最后二十九区十分“大方”地同意派遣林肆亿和部分队员前往十二区送货，顺便做客。
林肆亿对飞机引擎做了进一步修改，然后把遥控器交给路巽，由路巽随飞行器回程时控制飞机的飞行状态。
从这到二十九区没有飞虫侵袭，因而只要飞机离地有点距离就不会受到攻击。
回程路上也不必担心飞机飞太低会磕坏机体或是撞坏路面建筑，能把飞机和装载的物资运回去就行。
林肆亿带上楚禾和齐维生以及五十名护卫队员，随同展顺腾去十二区“做客”。
展顺腾直咧嘴：“去这么多人呐，你们是不是怕我绑架他啊？”
楚禾：“你不想绑架他吗？”
展顺腾：“想归想……”
楚禾：“想就说明你有作案动机，我们必须全程保护二十九区公民的人身安全。”
展顺腾：“……”
高层没意见，他还是闭嘴吧。
从发电厂到十二区要经过上百个污染区，各式各样的类生命体层出不穷。
飞机好歹还能飞，那两架飞不起来的飞行器就惨了，走到半路只剩下个残骸。
林肆亿实在看不下去，从飞机上甩下去几根绳子拖着那堆破铜烂铁走。
类生命体嗅着飞行器上的人味儿死活不松嘴，硬被拖到其他类生命体的领地，混战一触即发。
由于飞机几乎是贴地飞行，楚禾弄开一扇小窗户，用网兜捕捞不同污染区的类生命体做研究，发现内里有虫子就号召自家队员下去干一仗，受伤了就找十二区水系队员治疗。
本来就提不起来的行进速度更慢了，展顺腾被磨得没了脾气，索性叫自家队员下去一起干架，多抓几只虫子也算有所收获，不能都便宜了楚禾和二十九区。
赶在所有蓄电设备电量都耗尽的临界点，两架飞机摇摇晃晃停靠在十二区大门外。
一路从污染区过来，十二区可不敢把飞机直接放进城区，专门人里里外外检查三遍，确认没有类生命体混迹其中才放行。
十二区是典型的新建城区，打远看像个偏远的小村庄，房屋大多是泥土结构，全屋破破烂烂，好像一阵风就能把房顶刮跑。
楚禾薅羊毛的想法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烟消云散，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一个字：穷。
同来的唐蔗小声提醒她：“你别被表象迷惑了，十二区的富裕指数可是领先咱们好多呢。”
能用泥土盖房要满足两点，一是没受污染的土多，二是干净的水多。
这两样在城区建设初期可都是最珍贵的资源。
十二区很好地抓住了这一优势，在所有城区都盯紧二十九区的天城时，他们悄咪咪到处探索挖树找种子搞种植，是最先让所有居民吃上饱饭的城区之一。
不过十二区离所有能源站都很远，开采权很少能轮到他们头上，扣除往返路上的能源消耗，到手的量所剩无几。十二区能源储备是真的少到可怜，要不上次也不会冒着护卫队全员牺牲的风险而没有第一时间实施救援了。
楚禾摸摸兜里的金银珠宝，小声问：“他们坑过咱吗？”
唐蔗撇嘴：“属他们坑得最多，你第一眼觉得他们穷吧，景校长当年也是这么觉着的，很多咱区想自留的物资都先匀给他们了。天城第一批分出来的植物幼苗和种子一半都给了十二区，导致没分到几根苗的城区以为是咱私吞了，他们一个字都没替咱解释。十二区早年没有运输工具，第一架飞行器是咱天城免费送给他们的。”
楚禾听得拳头咯咯响：“怪不得景校长派这么多人同来，他们是真干得出把我家老二扣下的破事。”
唐蔗：“不会扣人，只会让林哥在这多‘住’几天，帮着搞搞飞行器制造啥的。”
楚禾：“……这不就是扣人么。”
唐蔗：“扣人等于白嫖，现在他们得支付雇佣报酬。”
城区之间各有算计的小心思，但大方向都是希望人类能重建美好家园，让幸存下来的人们能过上好日子。十二区是鸡贼了点儿，捞到的好处却是平等地落在每一个十二区居民头上。
景校长说起当年旧事会狂骂十二区不讲究，倒也没想真的跟他们计较，这次同意林肆亿过来也是实在看不下去十二区那飞行器的构造和材料。浪费资源还是其次，万一哪次飞行中坠毁了，倒霉的是冲在第一线的护卫队员。
楚禾想了想，还是给景校长发了条请示消息：我能坑他们吗？
景校长秒回：别客气，往死里坑！我给你提成！
第055章
世间最美好的词汇, 莫过于有利可图。
楚禾摩拳擦掌，琢磨怎么才能敲一波大的。
由于二十九区来的人比较多，又可能要长住, 展顺腾把他们安排到紧贴城边的一排低矮小土房。
楚禾才在废城里回味了一把正常家居环境，对又破又小随时都会塌的破房子嫌弃极了。
展顺腾耐心解释：“这阵子城区里来往的人太多, 好的空房就那么几间, 得留着做面子工程。”
楚禾扯扯嘴角：“你真够坦白的。”
展顺腾摊手耸肩, 十二区要努力向其他城区展示实力才能引得更多合作机会, 获取更多能源来进一步发展城区，自然要在招待其他城区来客的时候尽显地主之谊。
二十九区对十二区的老底儿门清, 不需要十二区多做伪装。
再说他们要住多久还未可知，把好房间都分给他们，让只停留一天半天的来客住小黑屋, 把所有城区得罪个遍？
楚禾摆手示意展顺腾闭嘴，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二十九区好欺负么。
这要是排名前几的城区派一队人过来, 展顺腾宁可把自己队员的房子收拾出来也不可能安排到墙根这来。
楚禾摸摸菜刀刀刃：“你等着, 早晚有一天二十九区会成为最富城区。”
展顺腾只当她在说梦话，把她往小黑屋里一塞, 去安排其他事宜了。
展顺腾最开始谈的条件是借飞机运物资，高层交涉的结果却变成了连这两架飞机也一并算在十二区此次出征的收获里。
作为交换, 十二区要好吃好喝供着林肆亿这帮人。
十二区农作物种类不比天城少, 又没有向外输送农产品的义务，因而每天端到二十九区队员饭桌上的食材都不一样。
吃惯了萝卜白菜配虫子的队员们犹如暴富的土鳖，捧着一盘气味清新的凉拌黄瓜热泪盈眶。
两区的护卫队都是才结束一场外出探索，十二区高层特批大伙休息几天再谈正事。
林肆亿乐得跟楚禾和齐维生到处闲逛, 三个完整形态人类一起出街，关注度直接拉满。
楚禾一开始还会对围在街边看他们的居民微笑,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你们觉不觉得咱们很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林肆亿接过好心路人投喂的小苹果：“这样更像了。”
齐维生咬一口味道一般但聊胜于无的番茄：“咱们还是比猴子强的，你见哪家动物园里的猴子穿衣服的？”
楚禾&林肆亿：“……”
十二区占地面积很大，中间竟还有座山。
自打穿来阿尔法星，楚禾就把“山”跟危险划了等号，她怎么都没想到十二区里会有山，而且是一座郁郁葱葱能当旅游景点的山。
最高峰至多五百米，算不得多雄伟巍峨，但在一马平川的破败城区里却是最亮眼的风景线。
山脚下开辟出许多良田，种植各种可食用作物。田地四周撒了花种，开出五颜六色的小花，颇有几分正常时代下的田园风光。
闲着无聊来找他们玩的唐蔗介绍说这座山是十二区的财富也是隐而未发的危机。其他城区别管是二十九区那种重建的，还是十八区那种以旧城市做基础的，都在地面上做了防御加固。
十二区总不能把这座山挖起来做防御吧。
可若是置之不管，真有一天被植物系类生命体钻了空子，整个十二区都得完蛋。
十二区高层跟当年来支援防御的景校长反复商讨后决定将这座山隔离出来，山外一圈做城区外层同款防护屏障，日常人们可以自由进出这座山，一旦有类生命体入侵，人们可以立刻撤进生活区域，将这座山屏蔽在外。
唐蔗：“你们也知晓植物系类生命体的危害，它们对土壤的过度吸收会导致干净的土地变成污染区，要是这座山被类生命体占据，十二区就要跟污染区做隔墙的邻居了。”
建设城区时都会留一段非污染区做缓冲带，毕竟再坚固的防御也受不了类生命体没日没夜的攻击，城区周围的干净土壤面积越大，越能有效远离类生命体闻着味找上门的骚扰。
唐蔗：“这座山被类生命体拿下的话，城区地底的土壤早晚也会被污染，届时十二区就得搬家。”
这也是十二区积极研发交通工具的最主要原因。
景汉川也希望林肆亿能帮十二区建立起应对危机的撤离方案，免得灾难真发生时造成过多伤亡。
楚禾羡慕人家有山的心突然就没那么雀跃了。
任谁在资源紧缺的情况下都不可能无视这样一座可以搞种植的大山，明知它有安全隐患也要冒险将其划进城区建设，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产出最多的口粮，让人们尽早告别食不果腹的苦难生活。
十二区一门心思搞种植，也是想多囤积些吃喝来应对不知哪天会上演的二度搬迁吧。
楚禾摸摸自己心口：“一想到我将要去敲这样一个城区的竹杠，我的良心好痛。”
然后她做了个“抓”的动作往唐蔗身上一甩：“我的良心喂狗了。”
唐蔗的大黑腿毛迎风飘摇：“……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
十二区粮食储量最多，楚禾身为一个厨子，立刻化身掉进米缸的小老鼠。
首先，她故技重施煮一大锅虫子汤去城区里售卖。
展顺腾当初受楚禾启发，偶尔也会从类生命体里扒点虫子出来，可总量太少，基本都上交给城区做药物提炼了。
普通居民还是头一次在废土时代见到虫子，出于好奇，大伙拿上自家吃不完的蔬菜瓜果来跟楚禾做交易。
楚禾不想对普通居民下黑手，要价还挺合理。
排队的居民更多了。
楚禾一开始会给每一碗汤里舀两到三只虫子，后来一碗半只都不够分。
没买到虫子汤的居民要求楚禾明天继续来摆摊，楚禾瞅瞅今日收获，愉快地答应了。
蔬菜瓜果放不了多久就会腐败，二十九区在人家这有吃有喝，一时半会吃不上自家口粮，楚禾便把这一小车收获推到高层办公区大门口，要求兑换成面粉。
高层委婉拒绝。
楚禾摸出一个大金戒指塞那位手里：“你帮我换成大米或者面粉，我给你回扣。”
高层：“……这是犯错误，我不能要。”
楚禾拿回戒指：“你回去吧，换个同事来跟我交涉。”
高层眼珠转转，他能摆正心态拒绝回扣，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像他这么正直，拒绝根深蒂固的黄金诱惑。
金子这玩意在废土时代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说是回扣，其实就跟送给小孩的玩具一样，主打一份心意。
他踌躇片刻：“也不是不能帮你兑换，不过你看你这瓜果都不新鲜了，兑换米粮的量是不是？”
他搓搓手指，意思是往下降降。
楚禾想了想：“行吧。”
她把这枚分量十足的戒指放起来，换了个金色细圈给对方。
高层：“……咋还缩水了？”
楚禾：“我这能当物资的口粮都降价了，破铜烂铁缩水不是很正常么。”
高层：“……”
高层左思右想，还是更想要那个有分量的戒指。他从自己的口粮份额里拨出一部分算在登记的兑换数量之外，勉强达到楚禾想要兑换的最低标准。
楚禾把两包面粉装在小车上运回小黑屋。
唐蔗瞧见了：“你换面粉干嘛？”
虽然同为粮食，面粉制作成食物的过程相对复杂，没有米类简便。护卫队出征都是带米，从来没带过面粉。
楚禾舀了一碗面粉倒在盆里：“你不懂，越是制作工艺复杂的食物越是有利于制造噱头。”
唐蔗咽咽口水：“你要做什么面食？”
楚禾端起水杯，比量几下又放了回去：“我想做面条，可我不会和面。”
唐蔗：“……”
他头一次在楚禾脸上看见“苦大仇深”这四个字的具象化。
和面讲究胆大心细敢于实践，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楚禾手头就这么两包面，她可不想把今日的收成全搞成实验成本。
护卫队员大多跟林肆亿去找十二区的专家们研究飞行器的改造，余下守家这几个人别说和面，连面粉都有日子没见过了。
就在楚禾发愁之际，嫌工厂无聊、独自溜达回来的齐维生挽起了袖子：“不就是和面么，我擅长。”
楚禾一把端走面盆，狐疑打量他：“你真会和面？”
齐维生委屈地吸吸鼻子：“骗你是狗。”
旁边的唐蔗挠挠腿毛：他招谁惹谁了？
楚禾只给齐维生一盆底的面粉让他展示，齐维生很争气地揉出个光滑的面团。
楚禾两眼锃亮，赶紧让他多搞点面团出来。
抻面条是个高难技术活儿，齐维生也不会。
楚禾找根干净的木棍当擀面杖，先擀成面皮再切成面条也是一样的。
唐蔗搔搔后脑勺：“面条在咱那是稀缺货，在这应该挺常见的，你费这么大力气恐怕也就能卖个成本价。”
楚禾把面条煮熟，浇上一勺虫子汤：“这不就罕见了么。”
唐蔗心口绞痛，好好一碗面条就这么糟蹋了。
唐蔗吃不下不代表昨天没买到虫子汤的居民们吃不下，迫切想要尝尝虫子汤是什么味的居民甚至没让楚禾走太远，直接在墙根旁边排起了长队。
楚禾摆出两口锅，一个卖汤，一个卖汤面。
汤就只是煮过虫子的水。
汤面每一份都有一只虫子。
左右都要吃饭的居民们果断购入汤面，贵一点也无所谓。
楚禾指挥齐维生帮忙盛汤盛面条，自个儿数着袋子里还没下锅的虫子。
余额严重不足，她得找机会进货了。
第056章
一整天下来, 楚禾赚得盆满钵满，换到的瓜果时蔬米面粮油多到小推车都装不下。
楚禾把自留的部分先运回家，余下部分分批运到高层办公楼下。
最后一车运过来的齐维生。
小少年揉一天面团, 浑身上下都在闹离家出走，不想跟他过了。
早早下来围观的高层们集体后仰：“孩子可不兴卖啊。”
楚禾把齐维生倒在菜堆旁边：“谁说要卖他了, 人家是摊主。”
小少年佝偻着坐在地上, 两条软绵绵的胳膊耷拉在身体两侧, 仰起的小脸上白花花的, 衬得那双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是那么楚楚可怜。
有人掏出块糖放他手边。
其他人有样学样，兜里有啥就先给点啥。
楚禾看行情不错, 把大锅搬出来放齐维生脚边。
小少年正式在十二区开启要饭业务。
所有人把兜掏干净了，稀里糊涂的脑子也清醒了。
有人问楚禾是不是要兑换物资。
齐维生踢一脚身前装满投喂的大锅：“我才是摊主。”
昨天换到金戒指那位升起好奇：“你是摊主，她是干嘛的？”
齐维生噘嘴：“她是债主, 把我运到这来要收高昂运费，您哪位好心人行行好, 把我今天赚来这点歪瓜裂枣多换点值钱的物资。”
众人或迷糊或愤怒, 齐齐瞪向楚禾。
楚禾掏出磨刀石，噌噌磨菜刀。
众人：“……”
有人颤声提出警告：“你别乱来啊, 这是十二区，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楚禾把菜刀横齐维生脖子上：“赶紧付运费, 别耽误我回家睡觉。”
齐维生眼圈通红, 鼻头更红，眼巴巴望着身前这群高层。
高层：“……”
楚禾不参与讨价还价，一群成年人实在拉不下脸来压一个“残疾”少年的菜价。
齐维生也不狮子大开口，就规规矩矩坐在地上啜泣。
最后高层们一致同意给他多换半包米, 把这俩人一锅一块撵走。
转到第三天，楚禾还没出门呢就被展顺腾给堵屋里了。
展顺腾的脸比昨天那口要饭锅的锅底还黑：“你就不能消停消停么, 天天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坑我们的物资，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楚禾靠在门框上，破烂的木门哐当一下倒下去，好悬没把展顺腾给拍底下。
楚禾哂笑：“你当我喜欢住小黑屋？你当我二十九区的兄弟姐妹们喜欢寄人篱下来你们十二区？你先搞清楚我们为什么来，再去问问上头为什么要供我们吃喝。”
展顺腾被门板砸了一下，沸腾的脑子冷却不少，知道自己的话说太过分了。
“是我说错话了，可你坑我们物资总是事实吧？”
他指指楚禾屋里堆的米面：“卖了两天虫子汤换走这么多吃食，废土之前都没有这么离谱的价格。”
楚禾一只手插进衣兜。
展顺腾以为她要亮刀，赶忙后撤两步。
楚禾拿出个金豆子放在手心里把玩：“你要按废土之前的物价算，得把我这屋子塞满米面。”
为了进一步扩大市场，她昨天指使齐维生在交易完成之后给每一个施舍他小零嘴的高层送了一颗纯金转运珠，编在红绳上特别好看。
展顺腾被堵得不知还能说点啥。
楚禾把金子揣回衣兜：“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不出摊了。”
展顺腾双手抱拳：“我谢谢你。”
楚禾微微一笑。
展顺腾突如其来一股生死难料的恐慌。
楚禾掏出菜刀：“你会气冲冲找上门说明你和你们高层心里都不平衡，认为我占了十二区莫大的便宜。”
展顺腾狂咽口水：“没有没有。”
楚禾提刀往城区大门口走：“我这个人从不占人便宜，既然你连吃喝都拿出来说事，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物超所值。”
展顺腾急得要给她跪了：“姑奶奶你可别乱来，现在大伙各有各忙，出点状况谁都顾不上你。”
楚禾斜眼瞅瞅他：“我什么时候用别人顾着了？”
展顺腾还要再劝，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轿车甩尾横在他和楚禾中间。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
齐维生自以为很帅地甩头：“上车。”
楚禾拉车门坐上去。
展顺腾赶忙挤上后座：“你俩要干嘛啊？这破车哪来的？楚禾你是不是疯了，小屁孩开车你也敢坐？”
楚禾送他俩白眼：“你不是也坐上来了。”
齐维生送他的白眼比楚禾更大：“说谁小屁孩呢，我是成年人，长得嫩你嫉妒啊？你个老男人。”
自诩还很年轻的展顺腾：“……”
这辆破车是二十九区的物资，是景校长特批让楚禾带过来的，一是方便她作妖，二是在人家地盘上没点自己的资源会很被动。
楚禾和齐维生要开这辆车去闯污染区。
展顺腾的脸像被轮胎反复碾压过，想说点什么阻止他们冒险又不知说什么能劝住这两头倔驴。
楚禾瞅瞅他：“还不下车？”
展顺腾已经在后座躺平了：“你们死在外头，我既没法跟本区高层交代又没法跟二十九区交代，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去送人头来得省心。”
齐维生“呸呸”两声：“要送人头你自己去，我们还想好好活着呢。”
展顺腾阴阳怪气哼哼两声，人没动地方。
齐维生也没惯着他，一脚油门狂飙出去再来个急刹，成功将展队长糊在前排座椅靠背上。
楚禾和齐维生出城有两个目的，找虫子还在其次，他们主要是想搜索周边看能否再找到一两块穿越之门的碎片。
博物馆里那两块始终没能跟玩家人数对应上，这让穿越三人组的猜测又倾向于最开始的“游戏设置”会指导穿越玩家找到散落在各地的拼图。
好不容易来一趟十二区，自然要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一遍。
林肆亿忙着改造飞行器，楚禾只能带齐维生两个单独行动。
谁让就他俩有芯片，受伤也不用劳烦水系队员治疗。
这话没法跟展顺腾说，只能任由展顺腾跟着出城。
十二区东南方向五十公里外便是污染区，好在徘徊在这一片的类生命体不可再生，被护卫队多次清理后基本算是安全地带。
楚禾掂量着这辆林肆亿改装的油电双动力小破车能行驶的最远距离，问展顺腾应该往哪个方向开有机会收获到虫子。
展顺腾觉得自己该生气，可他实在是提不起力气生气：“就为搞点虫子坑我们的米粮，你是不是有点太拼了？”
楚禾耸肩：“谁让二十九区都是要脸面的体面人，只能是我这个没脸没皮的厨子顶在前面冲锋陷阵了。”
展顺腾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臊得脸上发烧。
他调出周边地图，随手给楚禾指了个方向。
自打得知可再生类生命体的复活原理，各城区都对周边污染区的类生命体做了进一步分类，要不是目前的主要任务集中在运输电力设备、构建跨区电力系统这一系列所有城区联动的大事上，各城区早就派人清理这批到处蹦跶的大小虫子了。
既然楚禾要去“帮”十二区抓虫子，展顺腾乐得跟去活动筋骨。
齐维生在这片连个指示物都没有的陌生区域分不清东南西北，索性让出驾驶位翻到后座上，让展顺腾开车。
小少年还没从包里找出趁手的武器呢，人就被展队一记急刹狠狠拍在了前排座椅靠背上。
楚禾被安全带勒得直呲牙：“展队长的报复心是不是有点重了？”
展顺腾瞄一眼后视镜：“成年人时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楚禾&齐维生：“……”
~
许是一辆车三个人的诱惑力不够大，展顺腾站车边张望半天也没瞧见类生命体的影子。
齐维生不怎么熟练地甩着片刀，时不时往自己胳膊上比划。
楚禾直勾勾瞪他。
齐维生噘噘嘴，没敢当真下刀。
楚禾问展顺腾知不知道混这片的类生命体原属哪类昆虫。
展顺腾满脸嫌弃：“苍蝇，听说这边以前是个农家肥发酵区。”
楚禾长长“啊”了声：“农家肥啊。”
展顺腾立时警惕起来：“我警告你别打厕所的主意。”
异化过的人类也是要上厕所的，且因为水源是重要物资，所有城区都在使用露天旱厕。
楚禾看智障似的看他：“车都开出来这么远了，犯得着专门回去一趟么。”
她捞捞裤腰，在展顺腾尴尬移开视线的时候从衣兜里掏出个烂半边的苹果。
绝大多数昆虫都会腐食情有独钟，这个烂苹果是她专门放坏的，她可心疼了。
烂苹果往地上一扔，很快就有拳头大的小飞虫找上了门。
楚禾刚要挥菜刀，被齐维生死死拦住。
齐维生小脸蕉绿：“苍蝇不能吃，你别用菜刀砍。”
楚禾一怔：“对啊，苍蝇不能吃，那咱们来这干嘛？”
四只眼齐刷刷看向展顺腾。
展顺腾搓后颈仰头望天：“十二区周围就苍蝇多。”
楚禾气得想砍人，可苍蝇已经被招过来了，现在跑都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把菜刀别进后腰，换了把铁锹率先冲了上去。
展顺腾好整以暇靠车而立，打算等楚禾撑不住了再去扮演救兵。
齐维生把千挑万选的武器平底锅放回车里，换了一把水果刀。
展顺腾嗤之以鼻：“成年人还玩小孩的玩具？就那小玩意，真苍蝇都砍不死吧。”
齐维生甩甩小刀，冲他呲牙直乐，表情莫名带上几分地狱爬出来的阴森鬼魅。
“我这个小玩具是关键时刻给无敌大魔王赋能用的。”
展顺腾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第057章
虽然是飞行系类生命体, 这些石头块却常常贴地滚动，受到惊扰才会扑腾着起飞一段，再在地上砸出个坑。
很符合苍蝇的行为模式。
楚禾拿铁锹当苍蝇拍, 围着烂苹果转圈扑腾。
她拍累了就换齐维生，齐维生累了再换展顺腾。
拍出来的碎土块放在铺开的塑料布上, 楚禾替换下来时升起一把火, 用细网将里面的苍蝇残尸筛出来扔火里焚烧。
三人倒班流水线, 效率居然比一大群人作战还高。
被烂苹果引来的飞虫所剩无几, 展顺腾将烂苹果捡起来装自个儿兜里：“走，咱换个地儿继续。”
楚禾翻翻白眼：“见好就收, 你别得寸进尺呐。”
展顺腾赶紧赔起笑脸：“这次带你们去抓点能吃的虫子。”
齐维生用鼻孔看他：“谁知道展队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口味，你能吃的我们可不敢乱吃。”
展顺腾气得哼哼：“说得好像抓到的虫子进了你的嘴一样，我再坑你们, 吃亏的是我们十二区的居民，我能干那缺德事么？”
楚禾掏出小本本唰唰记载：“千万不能跟十二区进行虫子交易, 又坑又缺德。”
展顺腾：“……”
汽车向南行进十公里是一片洼地, 车开下去很可能出不来，展顺腾把车停得远远的, 带着两个冤大头跳进洼地等虫子冒头。
楚禾反复切换菜刀和铁锹，拿不准该用哪样当武器：“你说实话, 这里是什么虫子？”
展顺腾狠狠抹把脸：“蜈蚣。”
齐维生抖了抖：“变成类生命体了腿还那么多吗？”
展顺腾扯扯嘴角：“待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他这话音还未落地, 洼地最中间有块泥土松动，一条长约一米、丛林巨蟒那么粗的类生命体钻了出来。
齐维生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这这腿是不是太多了点？”
蜈蚣单侧的脚与脚之间好歹还有点空隙，这只类生命体的足部密度堪比人的手指头，爬动时全部劈开出溜出溜, 合拢时仿若一边多出一条躯干，叠加它现如今逆天的长度, 属实有点瘆得慌。
展顺腾拖着齐维生向后撤：“你别看它长得凶，它咬人还疼呢。”
类生命体嗅到人味，朝它们迅速爬来，张开的口器里露出两排钢牙。
齐维生磕巴半天才问出那句：“蜈蚣的牙好像不长这样吧？”
楚禾一铁锹塞蜈蚣嘴里，火花四溅中，结实的铁锹上出现几个破洞。
她甩甩震麻的手臂：“这口牙是好东西，归我了。”
展顺腾率队常规巡查城区周边时没少跟蜈蚣交手，吃过的亏无数，很多队员被这种凶残又逆天的类生命体咬出了心理阴影。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有人上赶着要去掰它们的牙。
不断有蜈蚣听见动静从地底钻出来，也亏得这是片洼地，它们自重不轻，每当想从坑里爬出来都会因为四壁撑不住它们的重量导致泥土松动滑落，连带着它们也只能在洼地底下活动。
展顺腾看齐维生手软脚软那样，扔大包似的把他扔到洼地外面，他则抄起长刀冲进坑里狂砍蜈蚣大脑壳。
类生命体不光继承了蜈蚣的形态，还继承了蜈蚣坚硬的外壳防御。
护卫队员配的战斗长刀是各城区目前最先进的冶炼技术打磨出来的好钢好刃，展顺腾又人高马大力气足，他卯足力气的一刀愣是没能撼动蜈蚣头部分毫。
楚禾哈哈大笑：“展队长不行呀。”
展顺腾哼哼：“你行，你把它切碎了给我瞧瞧。”
楚禾的菜刀太短，铁锹不够锋利，她把这两样甩给展顺腾，抢过他的长刀直切蜈蚣脑袋后面那条泥土干燥开裂样式的不起眼细缝。
长刀深深嵌进头身之间，蜈蚣剧烈扭动起来。
楚禾很想将刀头深插在地上，逼得蜈蚣自己把脑壳拧断，奈何她这小身板实在是禁不住泥土结构大长虫的狂甩，硬生生被抡上了天。
此时此刻，楚禾无比怀念自己在游戏世界里那对酷炫大黑翅膀。
然而现实是要么她扑在洼地上，被围拢上来的蜈蚣们啃成碎渣，要么是她在被啃之前大头朝下摔半死，连自己怎么被啃的都不知道。
眼见底下的蜈蚣张开巨口想要一举将她的脑袋咬掉，而赶来救援的展顺腾被其他蜈蚣绊住，一条腿上见了红，楚禾凌空掷刀劈开要在展顺腾脖子上补一口的蜈蚣，另一只手伸进衣兜胡乱划拉，摸到个边角锋利的四方块，来不及细想那是什么便掏出来当暗器甩向身下正等她的那条大蜈蚣。
蜈蚣大张的嘴巴被那玩意击中，立即闭口狠狠咬下去。
下一秒，偌大一条蜈蚣凭空消失。
楚禾脑子来不及反应，常年练武的肌肉记忆在她倒栽萝卜的要命关头发挥威力，楚禾双手抱头落地后一连串翻滚，停下来时好巧不巧正跟一只蜈蚣看了个对眼。
楚禾大喝一声：“张嘴！”
蜈蚣说不上是听懂了还是本来就要咬人，嘴巴张得能把楚禾脑袋吞进去。
楚禾一记肘击，愣是将蜈蚣的下颚给砸了个粉碎。
她愣了愣神，只觉头脑正在快速升温。
耳边响起齐维生的叫喊：“血！地上！”
楚禾低头，脚边地上有一滩血，应该是展顺腾留下的，而她一只手正杵在染血的泥土上。
眼底泛起红光，楚禾再度挥肘，将那没了下颚想咬人也咬不着的蜈蚣击翻在地。
蜈蚣不停甩尾，楚禾后腰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她凶气大盛。
展顺腾好不容易甩开被血吸引过来的蜈蚣，抽出那把插在旁边地上的长刀。他正要突破重围去救楚禾，就见一直在上面瑟瑟发抖的小少年小跑着冲下来，手里拿着条吸水性超好的毛巾。
展顺腾气急败坏：“你下来干嘛？”
齐维生弯腰用毛巾去捂他腿脚上还在冒血的伤口。
展顺腾感动之余又很无力：“这点小伤死不了人，你赶紧上去，我护不住你……哎你干嘛去？”
齐维生举着吸满血的毛巾奔向楚禾。
有类生命体斜刺里拦截。
齐维生拿出投掷铅球的姿势和力道，将那条毛巾糊到楚禾脸上。
原本奔小少年来的类生命体受到血气吸引，立时调转攻击目标冲楚禾去了。
展顺腾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楚禾受到鲜血刺激，两眼愈发红起来，那把长刀在她手里有如神助，每落一刀都能精准地切在蜈蚣硬壳的缝隙上。
类生命体不是真蜈蚣，被斩成两段也不影响它们活动。
楚禾依照最先的口号执着掰牙。
齐维生藏她身后给没了脑袋还在乱扭的类生命体们补刀。
两人配合还挺默契，不断有类生命体被拍成碎屑，露出裹在里面的蜈蚣残肢。
楚禾满眼杀意顾不上捡，展顺腾刚要过去捡漏，却被齐维生抢了先。
小少年把上衣脱下来，两边袖子系起来当口袋用。
展顺腾脚上有伤，行动不如齐维生便利，只得自力更生自己砍自己收。
齐维生一直偷瞄他这边的战况，每当有类生命体倒在展队长脚边，齐维生立刻奔过来拖起来就跑。
展顺腾气疯了：“那是我砍的！”
齐维生：“谁捡到就是谁的。”
他边说边一脚一脚踩碎石块，捡拾到蜈蚣后气死人不偿命似的炫耀：“展队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他作势要往展顺腾脚边扔。
展顺腾汗流浃背连连制止。他玩命才砍死一个，可不能扔地上再复活过来了。
齐维生呲牙一笑：“是你自己不要的，归我了。”
展顺腾：“……”
他俩偶尔的勾心斗角跟楚禾那边完全是两种画风。
楚禾双眼猩红，脸上脖子上青筋凸起老高，握刀的手上多了好几处伤口，留下一丝血污后又迅速愈合。
蜈蚣们似乎意识到她才是最强劲的对手，干掉她就可以无限畅吃三个人类，全都围拢过来，伺机而动。
楚禾不给它们打配合的机会，挥刀照着不停试探那只类生命体狂砍。
如果有游戏系统实时监测手速就会发现她落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并且每一刀都砍在那只蜈蚣头上的同一个部位，落点没有一丝一毫偏差。
饶是蜈蚣脑壳再硬也受不了这一连串定点打击，自头顶寸寸裂开，露出一段虫尸。
楚禾长刀一挑将残尸甩到齐维生和展顺腾中间，俩人一个激灵，先是各退半步，后又齐齐上前争抢。
残尸沾土刚要往地底下钻就被俩人扯着挖了出来，死得相当彻底。
展顺腾想要，齐维生死不撒手。
展队只好出阴招：“快看你家厨子，要不行了。”
齐维生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她不行在十二区附近，你都不急，我急有什么用。”
展顺腾：“……”
齐维生这话给他提了醒，展顺腾晃晃伤口已不再流血的腿脚，挥舞铁锹冲进战团。
~
楚禾是晕着回到城区的。
展顺腾虽然没晕却也累得手脚不听使唤，这辆破车到底是齐维生一个“小孩”开回去的。
林肆亿才结束一天的工作，正坐在小黑屋门口剥橘子吃。
橘子皮晾干可以保存很久，每一块都要小心地收集起来。
见楚禾歪在副驾驶上，林肆亿好悬没被橘子噎死。他一边咳嗽狂拍胸口一边拉车门把楚禾抱下来送进小黑屋。
齐维生粗暴地把展顺腾从车上拽下来，顺手掏走他口袋里仅有的两块虫尸。
展顺腾实在没力气跟他撕扯，用通讯器联络自家水系队员来给他和楚禾治伤，任凭齐维生怎么说“不用”也不肯先走。
水系队员还没赶到，楚禾就醒了。
她喝一口水，靠在床头发呆。
林肆亿问她怎么了。
楚禾把手伸进衣兜，掏出三块拼图。
他们仨总共有五块拼图，除开林肆亿那块由他自己保存，其余四块都在她这。
可现在，她手头就只剩下三块。
楚禾挠挠脸颊，反复回忆今日出城后的一举一动。
齐维生在她眼前打个响指：“别想了，那块拼图被你削蜈蚣用了。”
楚禾被甩上天那会儿，她掏出来的“暗器”就是一块拼图。
阿尔法星上的人看不见也摸不到拼图，那么理论上类生命体也该触碰不到拼图才对。
结果呢？
拼图跟蜈蚣一并凭空消失了？
楚禾疑惑地看向齐维生。
小少年用力点头：“你没看花眼，记忆也没有出错，那块碎片跟那只蜈蚣一起消失了。”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
拼图消失可以解释为它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那类生命体呢？为什么也消失了？
楚禾摸摸这三块拼图，脑海中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推测：“穿越之门的碎片也许不用非得拼成一道门才能起到穿越的作用。”
那片被她当暗器扔出去的碎片带着那只“蜈蚣”穿越走了。
问题是穿越到哪去了呢？
离开阿尔法星废土背景的类生命体会变成一坨焦土，还是继续类生命体毫无科学依据的嚣张？
被他们研究过许多次的碎片到底是怎么起到作用，把类生命体拐走的？
楚禾分了一块碎片给齐维生：“万一单一的碎片也能起到穿越作用，我们要保证人手至少一块。”
齐维生蹭蹭掌心的汗，小心翼翼接过来贴身放好。
门外响起说话声，十二区的水系队员到了。
有人在为展顺腾处理伤口，有人敲门问楚禾是否需要治疗。
不等楚禾开口，展顺腾先说话了：“给他俩看看脑子，在屋里无实物表演半天，我看他们是累出幻觉了。”
楚禾掂量着手心里的碎片：“你们说，这玩意能不能把他整走？”
第058章
碎片数量有限, 不能随便拿来做实验。
人命更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用来验证猜想的。
不过今天这事在三人心里埋了个种子，类生命体能被碎片带走，是否说明阿尔法星上的一切人和物也都能够通过穿越之门去到另一个世界？
穿越之门那边的世界是否与《斩神》游戏有关联？
先前三人搜集碎片就只是想回家, 现在他们是不是该改换一下思路，开启穿越之门带整个阿尔法星上的人脱离已然不适居的星球？
如今拼图少了一块, 穿越之门是否还能开得起来？
……
楚禾把碎片揣好, 任由水系队员做过检查、确认她连表皮剐蹭伤都没有才得以躺平在不怎么舒服的床上。
她是真的累坏了, 脑子里再多想法也阻止不了她的意识进入沉眠。
齐维生也累得不轻, 早早回了自己房间。
林肆亿看谁都不放心，这屋坐一会那屋待一会。
展顺腾见这边有二十九区人照看, 便也打道回府。
热闹的墙根底下逐渐安静下来，就只剩林肆亿出这屋进那屋的开关门声。
楚禾听见吱嘎响，忿忿睁眼, 眼前却不是那间逼仄的小黑屋，而是一座气派的现代科技大楼。楚禾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上次出现在她梦里的游戏制作公司吗？
大楼的门虚掩着, 没有人出入，也没有上次那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
楚禾摸向后腰, 菜刀还在，这让她多了三分底气。
敌人不来, 她就不能进去砍人了么。
梦里的大魔王嚣张得很, 她大踏步走上台阶，以反派灭门之姿踹开楼门。
一阵凉风从里面刮出来，带着有股呛人的土灰味。
楚禾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今天她跟满身这股气味的“蜈蚣”纠缠了半天, 要不是有芯片实时治疗，她得死上两三个来回。
消失那大蜈蚣, 不会是穿越到游戏制作公司来了吧？
那一瞬间，楚禾脑补了许多血腥场面，像什么“类生命体血洗办公楼”，“大蜈蚣到处咬人引得人们不敢出门”，“怪异物种凭空出现登上星际热搜第一”等等。
在梦里，在游戏公司这个背景下，这样的联想很爽很过瘾。
然而楚禾越想心越凉，他们这些玩家出现在阿尔法星上就说明穿越真实存在，一旦让类生命体突兀地出现在她原生的世界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那蜈蚣是个可再生类生命体，意识不到它可怕之处的人们会不会随意将它的残骸丢弃到垃圾堆里，进而引发新一轮的灾难？
楚禾心里后悔极了，她身上那么多零碎，扔什么不好非得扔碎片？
有朝一日他们从阿尔法星上回去，会不会现实世界就因为这只“蜈蚣”引发的蝴蝶效应而彻底毁灭了？
那她岂不是真成了大魔王，挥一挥衣袖，全人类全宇宙全部毁灭？
楚禾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腿也有点不听使唤。她是很喜欢当魔王的恣意，可她没想过真去当反派啊。
再说整个宇宙都凉凉了，剩她个反派还有什么意思呐。
~
林肆亿给踹掉被子的齐维生卷成个饼，被角压在小少年自个儿身子底下，起身回到楚禾这屋，一进门就瞧见床上那位手脚乱蹬，颇有几分灵异现象照进现实的惊悚感。
林肆亿好几次想上前都被逼得退回门口——没办法，做噩梦的他见多了，做梦还甩菜刀的他是头一次遇上。
他这要是被砍了，算楚禾主观故意呢还是无行为能力呢？
眼见楚禾的菜刀越甩越恐怖，林肆亿扛起门口的大锅护住头脸，用长棍去敲楚禾持刀的手腕。
楚禾吃痛撒手，菜刀斜着飞出来，不偏不倚正落铁锅上。
躲在锅里的林肆亿两耳嗡嗡直响，间接体验了一把脑壳被劈的酸爽。
楚禾被刀劈锅底的声响惊醒，人腾楞坐起来，两只眼睛却久久没能对焦。
林肆亿抬起锅沿觊着她一会一变的脸色，不停小声叫她。
楚禾仍沉浸在世界毁灭的噩梦里，眼前尽是长到能绕星球好几圈的大蜈蚣们，龇牙咧嘴要拜她这个灭世大魔王当老大。
林肆亿顶着磕掉一块锅底灰的大黑锅靠近床边：“老大？”
楚禾浑身一震，双瞳充血：“我要替天行道，跟你这妖孽同归于尽！”
林肆亿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就被滚下床的楚禾扑倒在地。
大锅结结实实扣他脑袋上，护住他头部的同时，他也被楚禾落在锅上的拳头发出的咚咚声吵得脑仁振颤了。
隔壁的齐维生本就睡得不安稳，听见响动猛地惊醒坐起，人还迷迷糊糊就要下床，被裹紧的被子绊得从床上摔到地上。
小少年还以为自己被大蜈蚣偷袭缠住了，一面嗷嗷惨叫一面蛄蛹着往外爬。
他这一嗓子惊醒了同住一排小黑屋的其他队员，唐蔗最先冲出来便瞧见这仨人在夜色中各有各的扭法。
室外实在太黑，唐蔗看不清楚状况，返身要回屋里拿手电，跟远处房屋跑来的队员撞成了一团。
终于有人亮起了灯，光影闪动间，以为十二区被类生命体突破防御的二十九区队员们：“……”
起猛了，自家人怎么打起来了？
唐蔗又急又气直跺脚：“还看，拉架啊。”
众人死拉活拽好半天，可算把被压着打的林肆亿抢救出来了。
彼时，游戏中的万年老二、最强堕神已经口吐白沫，怎么看都是一副要不行的模样。
楚禾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嘴里叨叨咕咕很像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齐维生是最先恢复正常的，他发现缠住自己的是条棉被，整个人软倒在地，白眼翻得老大。
唐蔗蹲仨人中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你们遭遇什么了？莫非类生命体又出新品种，能够隔空搞精神攻击了？”
被吓醒的队员揉着抽疼的脑壳：“他们仨不就是搞精神攻击的新品种么，我这心呐，当年磁暴异变的时候都没跳这么快过。”
有巡夜的十二区队员闻讯而来，二十九区队员说他们夜里睡不着出来活动一下。
十二区队员看他们的眼神里有敬佩，但更多的是看精神病人似的不理解也不怎么想尊重。
楚禾坐在床边地上缓了好一会才从梦魇中真正清醒过来，她抬眼望向堵在门口的一众队员，再瞧瞧倚在门框上要死不活的林肆亿，十分真诚地询问：“出啥事了？”
众人：“……”
林肆亿没受什么外伤，一点磕碰也早已被芯片治好。
可大铁锅罩头的声波攻击给他造成了严重的精神伤害，他现在听人说话都带回音。
他有气无力摆摆手，示意大伙回去休息。
唐蔗也帮忙赶人，留下他跟齐维生帮着把林肆亿扶到屋里，再把倒地上的破屋门装回去，关上。
屋里亮起昏黄的小灯，四人面面相觑。
唐蔗挨个打量这仨：“什么情况？”
齐维生看向那俩：“咋回事？”
林肆亿哀怨地瞪视楚禾：“问你呢。”
楚禾指指自己鼻子：“我？我没事啊。”
那仨：“……”
长久的鸦雀无声之后，唐蔗打个哈气，决定无视自己百爪挠来挠去的好奇心回去睡觉。
齐维生挪挪位置，让仨人的座位更符合三角形的稳定性。
林肆亿敲了下扣在身旁的锅底。
楚禾和齐维生都是一哆嗦。
林肆亿自己也抖了抖：“你是不是做什么可怕的梦了？”
他在游戏里没少跟楚禾交手，来到阿尔法星之后也常见楚禾冲锋陷阵，今天出去打一圈就打出心理阴影来，林肆亿是不信的。
楚禾蔫头蔫脑，照实把梦里的猜想说了。
不等林肆亿发言，齐维生先笑喷了：“你把咱的星际守卫想得太脆弱了，我哥当单兵那会打过的星际小怪兽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比大蜈蚣可怕。”
林肆亿也说：“类生命体在星际热武器面前不堪一击，火力一开，别说里面的蜈蚣残尸，就是外面的土块都会顷刻间化作灰烬。”
楚禾不停搓脑门：“可要是真像我梦里那样，穿越去游戏制作公司怎么办？”
林肆亿：“他们都能把咱搞到这来，还不能把一个类生命体搞走么。”
楚禾眨巴眨巴眼：“有道理。”
紧接着下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一个游戏制作公司都能随便搞时空穿越，那还要单兵在前线玩命干嘛？直接开辟一条无人荒星穿越路径，把那些到处害人的怪物送过去不就好了？”
林肆亿被楚禾敲打时没皱过一下的眉头渐渐拧紧了：“空间传送是星际时代非常成熟的技术，也是《斩神》游戏方对外公开的穿越原理，玩家升级的游戏世界应该是在某颗荒星上建立起来的游戏模型，重力系数不同实现了玩家战斗力提升和负重飞翔。”
空间传送并非随便两点之间都能成立，供宇宙飞船通行的空间隧道都是经过常年测算，结合宇宙不同区域特点才选定的。
如果随便两点间都可以自由穿梭，就用不着宇宙飞船来回跑了。
《斩神》拿出来宣传的“穿越”技术更像是官方的淘汰版本：近距离两点之间定向传输。看似穿越，其实就是把玩家运到生活区之外的游戏模型世界，结合某些立体游戏技术，实现玩家“改头换面”，淡去玩家原有相貌特点，尽可能贴近玩家自己选定的游戏角色形象。
这一系列从未应用在游戏领域的科技结合“穿越”的噱头，使得这款游戏一经问世便迅速爆火。
林肆亿来到阿尔法星之后不止一次思考过自己是体验了一把时空穿越，还是阿尔法星也是游戏方搞出来的游戏模型，不同于《斩神》原地图上把人类变成神或魔，这里侧重于把玩家样貌变年轻。
林肆亿一直更倾向于后者，直到齐维生的到来。
游戏技术可以改变玩家的外在形象，却不会干扰到玩家的实际身体素质，齐维生可以看起来是个小孩，却不该缩水成未成年人的体力。
齐维生的变化说明所谓的穿越之门不光穿越了空间，也穿越了时间。
这是连星际官方都不曾公开掌握的尖端科技，区区一个游戏制作方又是怎么搞出来的呢？
要是真有高人鼓捣出来两个时间点间的固定穿梭，还搞游戏干嘛？
都把时空穿越的对接点定在阿尔法星上了，怎么就没发现这里的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楚禾摩挲下巴：“会不会是研发游戏过程中发现了这里的情况，才会有星际救援队出现呐？”
林肆亿点头：“可星际救援队都没回得去，游戏方干嘛非得把玩家送过来？”
齐维生弱弱举手：“有没有可能，咱们其实都是卡bug过来的？”
小少年在游戏里一路卡bug升级，对《斩神》中还有多少隐藏bug是很敢想的。
“比如，游戏开发阶段意外连通了阿尔法星，发现这里是亟待救援的末世星球，就把消息层层上报。上面派了星际救援队过来，星系外面不好走，救援队就从游戏方开辟的这条穿越之路过来。救援人员一直没回去，游戏方不能无时限干等就按照原计划开服接待玩家。咱们几个原本要穿进满级副本地图，卡bug导致穿越路径出错，就降落在阿尔法星上了。”
楚禾和林肆亿听得一愣一愣的，可仔细推敲貌似也算合理。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真是卡了bug，游戏方修复之后还会有其他玩家过来么？
还有那些散落各地的拼图碎片，既然是bug，它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阿尔法星上呢？
第059章
这些问题在他们回去之前恐怕是无解了。
楚禾郁闷地爬回床上。
林肆亿又是工作一天又是照顾同伴又是挨揍, 这会儿眼皮也不怎么能睁得开了。
他和齐维生两个相互搀扶着走了。
楚禾瞅瞅又平拍在地上的破门，无力又无奈地起身修理安装。
转过天来，心心念念来排队等虫子汤的居民们扑了个空。
楚禾没出来摆摊。
有人知道楚禾昨天被展队长带出去打怪, 以为她受伤了，纷纷送上吃食当作慰问小礼物。
怕打扰楚禾休息, 他们把礼物统一交给展顺腾, 由他转交。
展顺腾很郁闷：“明明是她俩把我拐出去害我受伤, 你们怎么不慰问我呢。”
居民们撇嘴：“你们护卫队比我们日常伙食好, 我们送的吃喝展队看得上么？”
展顺腾：“你们要是送的话我也……”
居民从一堆水果里拿出个皱巴的果子：“这个给你，其余给小楚丫头和跟着她那小孩送过去。”
展顺腾：“……”
嘴上一百个不乐意, 展顺腾的脚还是很诚恳地走去了城墙根下的小黑屋。
他也怪担心楚禾的，昨天虽然是楚禾拐他，但这毕竟是十二区, 他领着客人乱闯污染区实在欠考虑。
楚禾的房门紧闭，展顺腾的心忽悠一下, 小心翼翼敲敲门：“楚大厨？你还活着吗？”
回答他的是轰然倒下的门板。
展顺腾两手抱着装瓜果的盆, 实在没能来得及反应，被门板结结实实拍在地上。
他眼前一黑正要推开木板, 一股巨力压在了门板上。
伴随而来的是楚禾的声音：“我明明听见有人敲门了，人呢？”
展顺腾翻个老大的白眼：“在你脚底下呢。”
~
帮楚禾安好破门, 展顺腾算踏实了：“有力气折腾我, 说明你没啥大事。”
楚禾坐门槛上啃苹果，有气无力反驳：“连修门这种小事都得展队长你来动手，恰恰说明我伤得不轻。”
展顺腾顺走盆里一个果子塞自己嘴里：“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找水系队员给你来个复活规模的治疗仪式？”
楚禾撩撩眼皮：“那多麻烦, 我最不喜欢耽误好人的时间。”
她一脚踹掉刚钉好的门板，拖起来就走：“我这就上你们高层办公楼门口躺板板去。”
展顺腾赶忙把门板抢回来重新钉回门框上。
楚禾也没打算真去讹人, 昨天是她主动要出城，别管过程如何，都没道理归罪到展顺腾身上。
细说起来，展队昨天支援了她一条染血毛巾，间接帮她升了级呢。
楚禾从盆里挑个品相好的果子塞给展顺腾。
展顺腾面满惊恐，连连摆手，落荒而逃。
楚禾维持着递果子的动作：“嘶，这厮不会在水果里投毒害我吧？”
~
为了感谢居民们的好意，楚禾用仅剩的虫子碎末煮了锅汤，见者有份免费喝。
分完汤，百无聊赖的厨子决定去关心一下林肆亿那边的工作进度。
十二区总占地面积虽大，但基本都开垦出来种粮种菜了，能装下飞机的就只有今年新建起来的训练基地。
队员们的日常训练改换成绕城跑，跑完各自回家，没召唤不用特意来基地集合。
没剩几个人的基地依然拥挤，到处都是拆碎的小零件。
林肆亿像个提线闯关的木偶，从这边跳到那边，再从那边匍匐钻到这头，俊脸黢黑，好好一身衣服蹭得全是黑乎乎的机油。
几个脸生的人时不时跟林肆亿探讨些楚禾听不懂的专业问题，二十九区同来的队员负责帮林肆亿打下手搬搬抬抬。
做交换那两架飞机拆得差不多了，能用在飞行器上的零件全部搬走做进一步改造，余下这些破铜烂铁扔了怪可惜的，可回炉重炼的成本又有点太高。
林肆亿提议用拆下来的部分机翼制作飞行器的底板，虽然会增加飞行器负重，却也加固了飞行器的底盘，这样飞行器在污染区落地时能先压爆一批类生命体。
本土专家们集体摇头，飞行器鲜少会往类生命体集中的区域降落，这种改装意义不大，还会增加飞行过程中的油量消耗，得不偿失。
林肆亿搓搓脸颊，脸上更黑了：“要不就搞点最简单的，三蹦子见过吧？”
十二区城内运输压力很大，尤其是春种秋收两季。在电力能源足够的基础上，多搞几辆三蹦子最能应用到实处。
专家们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反对者认为好不容易搞来两架飞机，改成三蹦子实在是大材小用。
可让他们提改造意见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肆亿只起了个头，余下争论交由十二区内部自己解决。他只管飞行器升级，眼前这些都是附带的零碎活儿，把他惹急眼他就撂挑子。
楚禾捡了两个磨损严重的大号轴承，系在麻绳两端，抡起来虎虎生风。
林肆亿瞧见了，试着给自己也搞了一个，才抡一下差点给自己来个爆头。
他摸摸瞬间湿透的后背：“这玩意杀伤力很大啊。”
楚禾熟练地耍了一圈，利落收招：“昨天要是有这玩意，我也不至于被几条蜈蚣打那么惨。”
林肆亿揉着自己砸生疼的脚面：“咋地，你还要去报仇啊？”
楚禾又捡来几个轴承装进背包：“报仇谈不上，就是想搞点武器研发项目。”
楚禾要二次出城，展队长再不乐意也得舍命相陪。
他瞅瞅壮大的出城队伍，拳头有点痒痒：“唐蔗你一个正经护卫队员跟他们胡闹什么？”
唐蔗腰杆挺得笔直：“我们二十九区的人要替你们十二区冲锋陷阵，二十九区当然要派人跟着。”
展顺腾被噎了一下，又看向齐维生：“昨天吃亏没够，今天还敢去？”
齐维生努力扬高下巴，愤愤不平：“你别忘了昨天是谁开车把你载回来的。”
展顺腾：“……”
林肆亿赶在他质问之前缩到楚禾身后：“老大。”
楚禾垫脚摸摸他的头：“老二乖，老大带你出去砍怪玩。”
林肆亿笑得十分乖巧。
展顺腾快恶心吐了。
五个人挤在一辆小破车里略显局促，展顺腾只好从库里申请了一辆七座车，坐人之外还能带不少装备。
楚禾把沉甸甸的大包甩到后头空位上。
展顺腾顺手接了一把，好悬没把胳膊扯掉环了。
他龇牙咧嘴揉揉肩膀：“你这一兜都装了什么？”
楚禾：“没装啥啊。”
林肆亿：“也就半架飞机的不要零件。”
展顺腾表示：要不是外头没地儿收废品，他非得好好问问他们拿走这么多金属是要干点啥。
还是昨天那片洼地，还是同样的停车位置。
楚禾率先下车，取出昨天那条染血的毛巾。
血迹早已干涸，但那股血糊糊的味道依旧很有冲击力。
几条蜈蚣状的类生命体自洼地底下冒出头来，土石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上面的人。
楚禾叫嚣：“瞅啥瞅，有本事上来呀！”
蜈蚣摇头摆尾往洼地上面冲，爬到半路又无力地出溜下去。
楚禾瞅准时机甩动她的自制流星锤，一轴承下去，蜈蚣大脑袋碎成了土渣渣。
展顺腾看得两眼直冒光，可眼见着一条新的蜈蚣从碎开的地上冒出来，他又蔫了。
隔空瞄准是个只费体力不费人的打法，问题是不把蜈蚣残尸拿上来，类生命体会无限再生。
那他们在上头敲来敲去有什么意义？
齐维生从包里掏出个几个网兜，林肆亿熟练地系上长竿，唐蔗接手第一个成品瞄准楚禾敲碎的蜈蚣就是一网子。
网兜网眼细密，碎土块很难渗下去，连同细碎的土渣和蜈蚣残尸全部被一网打捞上岸。
齐维生眼神好，迅速在倒出来的土里找出虫尸。
林肆亿手持长条木板横着一扫，将余下土渣还给洼地。
展顺腾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二十九区平时都这么对付类生命体？”
楚禾一轴承甩下去，被类生命体躲开了，她反手横着一划拉，绳子撞上另一只蜈蚣，轴承绕着蜈蚣转几圈，牢牢将其锁住。
楚禾用力一扯，那条蜈蚣被钓上岸。
几人同时出脚，把它踩了个稀巴烂。
楚禾捡出虫尸装进自己腰包：“我们二十九区最擅长随机应变，类生命体种类那么多，总不能都用同一套战斗手段吧。”
见谁都是一顿乱砍乱冲的展顺腾：“……”
四人协作模式效率太低，在被类生命体包围的情况下几乎就是在等死。
但在蜈蚣上不来的洼地边上，这种作战模式原地封神。
展顺腾看得眼馋，跟楚禾借了个“流星锤”有样学样，一轴承甩出去，在洼地上砸了个坑。
他费好大力气拉回来，二次瞄准，又砸了个空。
只这两下，展顺腾的胳膊就有点酸了。
他看向不停甩砸的楚禾，很怀疑这姑娘的身体结构是否跟自己不太一样。
“你都不累么？”
“用巧劲甩，谁让你当铅球硬往外抛了。”
楚禾慢动作演示。
展顺腾很用心地模仿，果然比刚才省力多了。
他对楚禾肃然起敬：“你可以呀。”
楚禾很谦虚：“一般一般。”
展顺腾还想说点什么，他甩下去的轴承被一条楚禾砸碎却没有及时捞上来的重生蜈蚣咬住。蜈蚣全身狂甩，力道之大硬是将展顺腾给拖了下去。
楚禾：“……你倒是撒手啊。”
展顺腾跃身而起，在那蜈蚣头上狠踹两下：“啥？”
楚禾：“它们又不吃大铁块子，你拔河拔不过就撒手，找机会再捞武器总比捞人简单吧。”
她转动肩颈，骨骼咔咔作响：“不过展队既然掉下去了，不做点贡献想必也不好意思上来，这样，你去洼地腹地绕一圈，把它们往边上引一引。”
展顺腾瞅着她手上甩出残影的轴承，心里直突突：“你能瞄准不？别砸我头上。”
楚禾：“你不乱动的话肯定砸不着你。”
被蜈蚣追得左蹿又跳的展顺腾：“……”
楚禾观察了一阵，基本掌握了展顺腾的行进速度，然后瞄准离他有点距离的类生命体连续出手。
展顺腾被一群蜈蚣逼得无路可逃，楚禾这几下硬生生砸出一个缺口，他立即抽身跳出包围圈，手里轴承狂甩，瞄准的一个都没打中，误伤造成多只类生命体倒地碎成渣渣。
楚禾：“……行吧。”
展顺腾趁机抢到几只残尸，心满意足冲上斜坡脱困。
楚禾正想换个地方继续砸，脊背汗毛忽然根根竖起。
她跳上汽车向远处张望，尘土飞扬间，一群摇曳大块头若隐若现。
楚禾揉揉眼：“我是不是眼花了？我好像看见了树林在跑。”
第060章
坐在地上喘粗气的展顺腾浑身一震, 也跳到车顶上张望。
目力所及的最远处，一片灰扑扑的绿色正在朝这边逼近。
展顺腾大惊，一面向城区汇报消息一面吼着让所有人立即上车。
齐维生被唐蔗塞进车里时, 人还是懵的。
他看看开车像在开飞机的展顺腾，问楚禾：“什么叫‘树林在跑’？树会跑？”
他来得晚, 没见过异变的植物有多可怖。
林肆亿也没正经见过, 不过他听楚禾很详细地描述过, 也见过楚禾寄存在景校长那的一根绑成粽子状的类生命体树枝, 多少还是能想象出那画面有多惊悚。
楚禾难得变了脸色，那一眼望不到头的狂奔绿色仿若梦魇, 笼罩在她心头压得她喘不上气。
跟正在逼近的那团绿色相比，她之前遇见过的异变植物简直像在闹着玩。
唐蔗虽然紧张，但总算是有着土生土长见多识广的先天优势。
他先把消息上报给景校长, 又偷偷给回到二十九区的路巽发了消息。
景校长立刻跟十二区以及离得近的几个城区连线沟通。
路巽让他们不要紧张，一切听十二区指挥, 一旦十二区沦陷, 二十九区会尽全力实施营救。
异变植物对活人兴趣不大，除开特别饥渴时会想吃人来补充营养, 大多时候它们更喜欢营养充沛的土地。
非植物占领的污染区也都是丰饶的土壤，树林没有直奔十二区而去, 而是在离蜈蚣洼地不远的某个污染区停留下来。
一直在关注后方动向的唐蔗松了口气。
展顺腾却是更紧张了。
在污染区停留越久, 这些树木的异变程度就越高，对十二区的威胁也就越大。
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目前还是完整的树木形态，不具备在地底到处出溜的技能，是植物系中最好消灭的一类。
就是数量实在太多, 真真儿是个树林。
他们的车辆驶进城区时，十二区护卫队的队员已经全体集合, 整装待发了。
随林肆亿同来的二十九区队员也已集结，想要一同参战。
十二区高层把他们拦了下来：“你们留在城区里面巡逻防卫，谨防有漏网之鱼到处伤人。”
谁都知道土系的防御力量是保卫城区的最后一道屏障，屏障不破，类生命体和异变植物就不可能进得来。高层只是不想在情况失控前把其他城区的队员推到危险前面，二十九区的人不甘心却也没有当面顶撞，毕竟城区里确实需要有人维持秩序，应对一切不可预知的突发状况。
林肆亿被紧急召走，对十二区现有的飞行器做检修，为万不得已之下的全员撤离做筹备。
楚禾叮嘱唐蔗照顾齐维生，她自己扛起大包悄咪咪钻进十二区队伍里。
唐蔗皱眉想把她叫回来。
齐维生制止了他：“让她去吧，她很厉害的。”
唐蔗寒着脸：“可她不听指挥。”
团队作战最忌讳队员不听指挥，这也是楚禾当了厨子就再没提过正式加入护卫队的原因。
队员出征必须听从总队长以及各小队长的指挥，楚禾作为厨子可以游离在所有队伍之外，随心所欲任性发挥。
二十九区熟知楚禾的实力，便也由得她乱来。
可这是在十二区，楚禾继续单人发疯式作战很可能会连累人家的队员受伤甚至丧命。
齐维生目送楚禾跟随十二区队伍出城，坚定地说：“她有分寸，她可是无敌大魔王。”
~
护卫队踏出城门，土系队员立刻加固了防御系统，在防御升级完成之前，谁都进不来。
每个队员都挺直了腰板，他们没有退路，往前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他们守卫家园的决心。
风系前哨迅速锁定周遭情况，确认树木仍停留在检测到的污染区。
展顺腾派出两支火系小队负责其他污染区警戒，谨防有其他类生命体趁虚而入。他则率领其余人马正面对上异变树木。
彼时，大树们刚刚完成在新地盘上的扎根，正在疯狂吸收土地里的营养。
藏在地下的类生命体土著钻出土壤，誓死捍卫自己的地盘。
植物系根本不把土疙瘩放在眼里，树枝随便一甩就能将嚣张的“虫子们”抽得粉身碎骨。
展顺腾打手势发布指令，一支小队手持手指粗的铁丝悄悄将整个污染区围起来。
包围圈不断缩小，成功将所有树木捆成一扎。
树木的一大天敌是火，烧就完事了。
然而展顺腾低估了这么多树木能够爆发出的力量上限，树木发现被困后朝四面八方散开，巨大的力道竟将铁丝撑断了。
有树木被铁丝拦腰勒断，不怎么茂盛的树冠倒在地上，转眼便失去生机。
树根依旧猖狂地在地上游走，甚至隐隐有了要潜入土壤之下的趋势。
一直混在队伍里跟着忙活的楚禾皱起眉头，这些树木长期吸纳污染区土壤营养，对环境的适应速度远比固定在某个区域的普通类生命体要快得多。如果不能将它们一网打尽的话，它们早晚会攻占十二区地下的净土，进而占领城区中间那座山，逼得十二区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开始新一轮迁徙重建。
而放火就是这一系列悲剧的开始。
因为火焰向上会优先焚烧树冠，进而烧掉树干，对藏在土地之下的树根却是毫无办法。
树根原本被地面以上的部分拖累着无法深潜，一朝脱困还不得尽可能往地底下钻。
人类科技再发达也没能攻克在地底下的植物追踪，届时连树根们在哪都不知道了。
根系的可怕之处在于其无限生长的能力，是吸光土壤营养、将净土化作污染区的罪魁祸首。
展顺腾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一边叫人刨出断掉还没来得及跑的树根，一边叫人开重型车来一棵一棵拔树，确认所有根系都出土就拖到远处浇油烧。
这种时候顾不上去算燃油的消耗量，但十二区要为搬迁做准备，也不可能把所有燃油存量都拿出来烧树。
有人在跟树木的拔河较量中受伤，血腥味刺激了植物，也刺激了土疙瘩们。
树木不在执着于扎根，开始对护卫队员展开围剿。
土著类生命体也将攻击的主要目标锁定在活人身上，偶尔偷袭一下入侵的树木。
楚禾眼疾手快将一个被树枝绊倒的队员抢回来，要吃人的类生命体扑了个空，转而对楚禾发动进攻。
楚禾手上沾了血，两眼逐渐变红。
她把受伤队员甩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甩起轴承将类生命体砸碎，再缠上那条贴地到处出溜的树枝狠拖过来，一菜刀给它切成两段。
展顺腾遥遥瞥见有两个大铁疙瘩在半空飞来飞去，才意识到楚禾跟队出来了，他又气又急，几个纵跃来到楚禾身边。
楚禾猛转过脸，血红的两只眼吓得展顺腾心里直打怵，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吞了回去。
楚禾脑温持续走高，神智倒是比之前几次清醒了许多。
她看到不断有人在树木和类生命体的双重攻击下倒地，树枝犹如乱舞的群魔，缠住人的腿脚一阵乱甩。
被缠住的人非死即伤，而救人的代价是有更多队员倒了下去。
汹涌而来的血气呛得楚禾浑身难受，一股狠劲直冲脑门。
她厉声问展顺腾：“我们上次拍苍蝇那块地在哪个方位？”
展顺腾不明所以，指了指西南方向。
楚禾捡起队员脱手的长刀，左手持刀右手甩轴承，一路杀到一辆正在跟树木拉扯的车辆跟前。她把驾驶队员扯下来，自己坐上驾驶位，反手掷出长刀斩断勾住车辆的树枝，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展顺腾不明所以，不过他知道楚禾鬼点子多，便指挥还能动的队员想方设法将树木引到西南方的苍蝇聚集地。
伤员太多，血液渗入地表，树木愈发张狂疯癫。
队员们相互搀扶着，用自己的血引着树木和类生命体向西南方缓慢移动。
这里距离目的地仍有几公里距离，途中还有其他污染区，更多类生命体被血气吸引而来，队员们的处境愈发艰难。
水系队员穿梭在伤者中间，能治一个算一个，伤太重或已经咽气的人全都塞进车里，确保他们不会被类生命体和植物根系拖进地下，这样才有后续复活他们的机会。
有个年轻的队员被树枝抽得飞起老高，落地时同伴接了一把没有摔着，身上却是被树枝抽得皮开肉绽。
疼劲刺激到他的神经，他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抱去树干要跟它同归于尽，摸摸身上才发现点火装置刚才被抽掉了。
他下意识返身去找，才走出几步，那棵被他蹭了一身血的大树就被一群类生命体围攻了。
类生命体本就对有生命力的活物有攻击性，树木也是活物，又染了血，那它们在类生命体的眼里就跟活人没两样了。
展顺腾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立刻叫队员们脱一件染血的衣服挂到树上，他自己在队员身上蹭了两手血，灵巧地跳进树丛中在树干上按血手印。
树木的枝丫没有人的手臂灵活，树与树之间距离太近就很容易彼此互抽。
类生命体的无差别攻击加剧了异变树木的内斗，原本还能各自分开的树木缠成了难舍难分的一大团，相互牵制，彼此消磨。
队员趁机加速，跟树木拉开一段距离，既保障自身安全又不至于让树木离开他们身上人味和血味的吸引范围。
众人且战且退，站着的人越来越少，离目标地点也越近。
终于，人和树都抵达了那片苍蝇集中区。
苍蝇是血腥的终极爱好者，他们一来比烂苹果可有吸引力得多，苍蝇乌央乌央涌出来，围着树和人打转。
楚禾开着车在整块污染区绕了一圈又一圈，等树木集中到污染区的中心地带，她开车绕一大圈去找展顺腾，让他带着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撤到外面去。
展顺腾的脸被土石苍蝇撞得青一块紫一块，说话都不敢张嘴了：“你要干嘛啊？”
楚禾的眼睛红得要滴血，说话更像是魔鬼在咆哮：“让你撤就撤，少废话。”
展顺腾的心里很不踏实，可眼下的情况不容许他多想多问。
他扯起两个重伤倒地的队员，招呼大伙全速撤走。
苍蝇一半追着人到处跑，一半流连着染血的树木和闯入的其他类生命体，这使得树木没能第一时间尾随护卫队移动。
楚禾得到展顺腾全员撤走的信号之后将油门踩到底，车辆前冲的同时在地上留下一道油渍。
嘭的一声巨响，车辆爆炸，进而引发整个农家肥发酵区的爆炸燃烧，熊熊火光瞬间将所有树木从根系到树冠全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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