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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1 章


    卫府, 正院主屋内同样上演与驿馆差不多的一幕;除了卫昭在一旁撅嘴等着,就是陆寒尘也穿戴妥当坐在谢令月面前,面上都是急切与担忧。


    昏迷那十余日陆寒尘胸口的伤势就恢复了一些, 醒来后又过了六七日, 伤口已然愈合;再有谢令月这些日子为他精心准备的膳食调养温补,前两日便能下地走动;今日听闻狼崽子提前行动, 陆寒尘如何能放心,说什么也要与他一道进宫,道他已令玉衡给他准备了面具,定然不会叫人认出他。


    眼见谢令月还是神色不变, 就那么淡淡看着他俩;卫昭不敢再坚持, 且他已答应卫兰陵乖乖等在府里,若是被那家伙知道自己阳奉阴违···面上是不好对自己如何, 床榻之上的惩罚必然少不了;想想股间还隐隐酸痛,卫昭很识时务回了厢房。


    “哥哥与昭昭一样, 乖乖等着, 至多明早我便回来。”谢令月耐心劝人留下;并不是担心自己护不住这人,而是担心他不放心自己,胡乱冲上来想要保护自己, 再受伤了心疼的还是谢令月。


    看他还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陆寒尘便知现在还不到狼崽子回宫的时候, 便也不再着急表态,而是问起自己最想不通的问题。


    “外祖父举族迁来雍都,阿月你特意建造了规模空前的书院, 天下多少学子因为对云州崔氏的景仰, 也来了雍都求学 ···”就连大宣都有不少学子不远千里到了雍都。


    这几日陆寒尘也听玉衡几个禀告,即将是雍朝的春闱, 雍都此时汇聚天下学子···这些文人酸儒的嘴巴与笔杆子有多厉害,陆寒尘早领教过;他担心的是狼崽子偏在此时纵容雍都内乱,清剿的还是一些漠北旧贵族,就不怕这些文人说他过河拆桥么。


    有这些文人诱导,那些漠北百姓会不会也跟着怀疑,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容不下漠北那些有功之臣,或是排除异己···雍朝初建,要陆寒尘看,狼崽子便是看不惯那些搅事的旧贵族,也可先睁只眼闭只眼,待两三年后民心真正稳定下来再与那些人算账。


    当了景昌帝十余年的刀柄,陆寒尘也算清楚一些帝王权术,大宣的皇族最善于此道;又能排除异己,还不会引起百姓议论,可谓真正的两全之策。


    明知道那些个旧贵族成不了事,谢令月何不放纵他们两年,到时会有那些人更多的罪证,也不会引起民议。


    “哥哥这是担心我,担心会引来漠北百姓的怀疑与逆反?”谢令月挑眉,果然是掌控大宣权柄的九千岁,看到了最关键之处。


    其实在陆寒尘之前,丞相陈阶也担心过此点,与他谏言过不如再等两年收拾这些人;同是从大宣来的沈季与韩松山也进言过,显然他们与陈阶想到了一处。


    “然则哥哥不知,漠北百姓并无中原百姓那么多的心思,他们更相信拳头才是硬道理,也更信服强者的统治。”


    漠北之地荒僻,百姓的生活只有放牧一种方式,逐水草而居是他们上千年的生存方式;一旦有天灾降临,百姓们连活下去都艰难,因而他们一生中要面对的最大难题是如何活下去;这也造成了几百年来漠北各族每逢灾年必然进犯中原地区抢掠,在族人生存面前,性命之忧也不再是他们在意的范畴。


    而中原地区的百姓,上千年来一直是农耕模式,总体来说日子比漠北百姓安稳和好过一些;且中原地区儒学一直传承,很多人在意礼仪法度,学到的东西越多,思想也便更多元化,才会有陆寒尘与陈阶等人担心的民议。


    漠北百姓本就生存艰难,哪来的时间学习中原文化,哪来的精力琢磨那么多的道理;上千年来,他们信奉的是跟着强者才能有更大的生存机遇。


    谢令月只用了三年时间便统一漠北各部,传说中最能征善战的漠北骑兵,在他面前也是不堪一击,这便足够漠北百姓崇敬他从而追随;更何况他建立雍朝之后,所施行的所有政令皆是为漠北百姓谋福祉,单是接连开通漠北与周围各国的贸易往来,就令百姓们尝到了甜头。


    这样的统治者,漠北百姓怎会质疑。


    在谢令月看来,漠北百姓骨子里是好战狠辣,可他们也有直白的可爱的一面;他们才不会想那些勾心斗角之事,只要能带着他们过上安稳日子,那就是他们的神明。


    这是民心方面的考量,谢令月之所以纵容此次内乱,还有朝政方面的考量;还是那句话,漠北人好勇斗狠,骨子里就有好战因素;雍朝已建立,将近半年的时间,漠北再无战乱,那些旧贵族便生出怀疑之心,怀疑谢令月是不是没有再战之力,怀疑他是不是也像大宣的皇帝,耽于安稳,不敢再起战事。


    若是谢令月再任由这些人胡乱揣测,还不知会有多少人也跟着不安分起来;因而他才征调半数定北军回来,要镇压就搞得动作再大些,震慑所有人。


    二则,就是如今天下皆知谢令月手中掌握着不少威力无穷的武器,可他们毕竟没见过不是,自然会怀疑传闻真实性;只要有怀疑心,再加上雍朝初建,谢令月又是如此年轻···如大宣与沙俄帝国这些当世强国怎会不觊觎雍朝版图。


    各种考量之下,谢令月才会顺水推舟纵容那些人的叛乱,更有意闹大动静;就是要趁着天下学子不少汇聚在雍都,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宣与雍朝的和谈上,大力出击,叫天下人都知晓:雍朝虽是初建,开国之君虽然年轻,却也是令人不敢冒犯的存在!


    谢令月相信前世的那句话,弱国无外交。


    且这一次叫雍朝百姓与天下人都见识过他这个帝王的铁血手段,见识到雍朝真正的战力,不只能震慑宵小,更有益于雍朝各种政令的实施···


    至于陆寒尘与陈阶担心的,天下文人非议他过河拆桥,或是手段狠辣等等,谢令月根本就不在意;他如今是一国帝王,不是一个简单的世家子弟,所思所想自然是王朝的兴亡。


    “阿月所思所想,果然与常人不同!”听完的陆寒尘感叹,一直以来他心中都管爱人叫狼崽子,果真是他叫的最贴切不过。


    原本以为他是年轻气盛,才会这般不管不顾,连大宣使团都不避讳,就这般折腾出内乱的动静···却原来他早已思量过各种利弊,才会如此胸有成竹。


    此刻陆寒尘又一次疑惑,明明狼崽子是在谢家长大,接受的也是大宣的种种教导,怎的这人的帝王术都与大宣之前的几个帝王都不同,狼崽子究竟是哪来的这些思量?


    漠北百姓的心思被他琢磨的透彻便罢了,怎么说他也在漠北征战三年;可这般炉火纯青的帝王术,这人究竟是何时习得?


    谢家这般忠心于大宣的家族,根本没有一丝可能叫他接触到帝王术的课程;思来想去,竟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谢令月乃当世奇才,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陆寒尘更是忍不住在心中矜傲:他是哪里来的运气啊,当初在北镇抚司随意的想法,就叫他得到了世间最优秀的少年郎,还得到了这人的所有爱意;说是三生有幸,都不能表达陆寒尘此刻心中的庆幸;因而也更加坚定,定要跟着狼崽子,宫变那么大的事,到时都是混乱局面,他得守护爱人的安危。


    这人一再坚持,且谢令月也清楚他的身子并无大碍,那便由着爱人罢;左右他还有一张王牌,本就打算在此次宫变时惊艳天下;有龙甲卫在侧,陆寒尘的安危根本不必担心。


    “龙甲卫?”九千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难道与他手下掌管的锦衣卫一般,也是帝王刺探与监察百官的机构么。


    谢令月并未解释,起身披上狐裘,又拿起一旁的白色狐裘为爱人细心披上;动作间柔情流转,哪里像是将要面对一场宫变内乱,更像是携手心爱之人随意出去逛逛。


    “为了不给昭昭这里添麻烦,龙甲卫此时在宫中待命,很快哥哥便可见到;且之后哥哥是我的皇后,自然也该有龙甲卫护卫你的安全。”


    陆寒尘愣怔,合着如此威风凛凛的名字,就只是保护帝王与皇族安危的护卫么。


    “龙甲卫数量多少?”九千岁更好奇,如此气势卓然的称谓,难不成人数可与锦衣卫相媲美么,如今他掌控大宣锦衣卫,自然知晓人数有十万之众;龙甲卫不会也有这么多的人数罢,狼崽子是多在意谢家人的安危啊。


    谢令月浅笑:“人数一千,护卫帝王与皇族安危,由帝王一人指挥。”顿了顿又笑:“哥哥可莫要轻视我这一千龙甲卫,只怕你的锦衣卫全上,也只能与他们战个平手。”


    说的这般肯定,陆寒尘忍不住挑眉,倒被他激起了好奇心与胜负欲,迫不及待想要见识龙甲卫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第 182 章


    不是谢令月自傲, 龙甲卫是他两年前便开始筛选与训练的,从几十万雍朝军队中脱颖而出这一千人,就知道这些龙甲卫的资质如何。


    况且还是他按照前世的特种部·队模式, 亲自给制定各种训练方案, 近两年的严苛训练过去,谢令月已经验收过成果, 基本能达到他的要求。


    武器不用说,配置的都是当世最先进;身手与头脑更不用说,是他严格筛选出来的精英;各种技能,更是他请来各种奇才教授···


    唯有谢令月清楚, 龙甲卫在他前世生活的时代也算是一支精英, 更何况是放在如今的古代,妥妥地当世大杀器, 自然也该把这支精英放出来叫天下识。


    两人悄无声息从卫府出来,便远远瞧见城中有几处火光映照, 各种声音远远传来, 可见城中乱军已经开始行动;便是卫府周围也有喊杀声,显然有一部分人是冲着陆寒尘这位大宣九千岁而来。


    守在卫府外的除了卫兰陵之前布置的人手,还有陆寒尘令玉衡从城外调进来的锦衣卫;有这两拨人手保护卫府, 谢令月不担忧卫昭的安全,两人也未惊动已经打在一处的人群, 直奔皇宫而去。


    越是靠近皇宫,兵器碰撞的声音与喊杀声更是清晰;到了宫门前,两人便看到禁军与乱军战在一处, 还有一部分禁军装扮的人在副统领永日布的带领下, 试图冲破宫门前禁军的守卫;更有数十精壮的汉子一身盔甲高踞马上,高喝乱军冲破禁军, 正是发动此次叛乱的旧贵族们。


    谢令月转身看向身边人:“哥哥,我带你上城楼,一观皇宫夜色?”


    不知他此时为何还能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调笑,陆寒尘却更清楚,只怕狼崽子心中的笃定远超自己的猜测;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可着急的,一切听这人的便是,当即颔首。


    且,陆寒尘也很想知道,三年分离,狼崽子的功夫精进到了何种地步;这可是数丈高的皇宫城楼,叛军中那几个领头的马身旁都挂着弓箭,漠北人本就精通骑射,狼崽子竟是这般有信心么。


    不待他多想,忽然间便被这人搂住腰身,几个旋身之间便到了城楼之上···如此速度,也只够陆寒尘眨了几次眼睛。


    置身城楼之上时,陆寒尘还有些不敢相信,狼崽子功夫的精进远超他预想;即便因为这三年陆寒尘不好好吃饭,更是酗酒,他的身子消瘦许多,看起来形同骨架,可也有百多斤的重量;而狼崽子带着他,就在眨眼的功夫跃上数丈高的城楼···他的内力与功夫怕是当世再难寻到对手。


    陆寒尘震惊的功夫,城楼之下也传来惊呼声;两方作战,又是深夜,自然有不少火把照亮,且宫门口的灯笼本也足够明亮···这么大的两个人忽然间跃上城楼,下面的人怎会注意不到。


    那几个旧贵族自然也认出了两人中那道欣长的身影,就是传言在北疆重伤昏迷的陛下谢令月;至此,这些人如何还能想不到,他们是中了谢令月的计谋!


    几人也顾不得多想,第一反应就是搭弓射箭,欲当场射杀谢令月;怎耐他们慌乱间难免动作慢一些,偏谢令月又是那般的速度便上了城楼,混乱中便是阵阵惊呼声与抽气声。


    传言中说雍帝陛下这位开国之君身手不凡,但除了之前追随他的那些心腹,很少有人见过谢令月的身手;此时此刻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位原来一直深藏不露,他们竟是被谢令月潋滟的容貌与端雅的外表给骗了!


    不管下面的人如何惊诧,谢令月用了内力沉声道:“雍朝初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尔等今日所为不只犯上作乱,亦有叛国之罪!此时放下兵器,朕还可饶尔等一命,只追究谋划此事的领头!”


    桃花眸扫视一圈,定在禁军副统领永日布身上,提声再道:“若还执迷不悟,杀无赦!”


    宫门口的所有人只能看到城楼之上的陛下只是轻轻抬手,一道尖锐之声响起,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永日布应声摔下马倒地而亡,眉心一个血洞汩汩流出鲜血。


    而城楼之上再传来声音:“叛贼永日布便是尔等的下场!”


    本胶着的几方人马不自觉后退一步,短暂的寂静中听的最起清晰的便是吞咽口水的声音,接着便是马儿受惊的嘶鸣声,马蹄声渐乱,


    如此情景,不少人惊惧陛下手中的武器,想来便是传言中能够连发的小型火铳,专为陛下所用···性命攸关,叛军中很多人的脚步纷乱,不停后退。


    眼见雍帝现身,已知他们是中了算计,数十个旧贵族互相看一眼,都知道只能殊死一搏;自古以来,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犯上作乱,而他们今日发动的可是宫变,还是雍帝在场的情形下···便是此时投降不战,被赦免的也是那些普通士兵,而他们这些头领只有死路一条。


    既如此,为何还要听雍帝的,怎么也要争一争;若是没有反击之力,他们还可退到驿馆,大宣使团可是与他们签订了条款的,就不信雍帝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大宣的摄政九千岁。


    当即便有一人振声高呼,道大元帅谢栋与禁军统领谢令宸皆不在雍都,禁军又有半数人马是他们这边的,雍帝不过是唱一出空城计···再则,他们都杀到宫门口,眼看着能够夺下皇宫杀了谢家人,为何还甘心被中原人统治他们这些漠北汉子;且帝王的话最是信不得,他们可是反叛,雍帝怎会真的放过他们,不过是骗他们停战罢了···


    又有一人补充,他们此次混进城中的兵马有五万之众,雍都几处要紧地方都是他们的人在抢夺,只要拿下皇宫,整个雍都都在他们掌控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只管杀便是!


    几句话便叫犹豫的人再度坚定,迈步上前就开始攻击守卫宫门的部分禁军,喊杀声再度响起。


    那几个旧贵族抬头便见谢令月还站定在城楼前,虽然他们只能看到那人的上半身,却也被谢令月的胆子给气到,纷纷搭弓射箭;只见上面的谢令月微微摆手,城楼上方忽然涌出不少黑影,火铳发出的声音响起,下面不少人倒地,且皆是一击致命。


    紧接着,宫门内传出来铿锵之声,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眨眼间,便见两队穿着纯黑战甲,胸前有金色龙影,面上覆着纯黑面具的高大身影迅即奔出;这些人左手执轻巧金色盾牌,右手皆是一把铮亮的小巧火铳,有的背后还背着各种兵器···凌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再次听到谢令月的声音从城楼之上传下:“龙甲卫听令,今夜所有反叛之人杀无赦!”


    整齐划一的应诺声响过后,便见这些被谢令月称为龙甲卫的身影迅速散开,又是火铳,又是各种兵器在眼前闪过,收割人命如同砍瓜切菜;最先死在龙甲卫手中的便是那几个高坐马上的旧贵族,竟是连还手之力都无。


    眨眼间,便是叛军做鸟兽散,慌不择路四处逃命,却无一人能躲过龙甲卫的射程···


    宫门处如同人间炼狱,城楼上的谢令月却如同闲庭信步,转头看了眼被龙甲卫领到上面的文武百官,桃花眸里是松散的笑意:“众爱卿也上前一观,看看我雍朝龙甲卫的风采!”


    被他看过来的重臣们,除了提前知晓的陈阶几个心腹,所有人皆战战兢兢,却不敢不听陛下谕令;有那胆子大一些的,双腿发软上前,通过垛口向下看去,却颤抖的更厉害,有几个甚至当场坐在地上,面如金纸···


    陆寒尘在一旁看的好笑,狼崽子这一招杀鸡骇猴可真是厉害;再看一眼下面收割人命的龙甲卫,眼风又扫过身旁几个往下射击的身影,陆寒尘才发现这些人胸前黑甲上的金色团龙影竟是鎏金四爪蟒!


    难怪谢令月对龙甲卫有那么高的赞誉,不说陆寒尘看到他们杀人的动作狠辣无情,锦衣卫根本无法与这些人比;单是一千龙甲卫的战甲上都有蟒纹,就能说明龙甲卫在谢令月心中的地位;若不是真正的高手与心腹,怎能得到一位帝王给予如此殊荣。


    大宣的亲王蟒袍,也不过是四爪蟒纹!


    就是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日常穿着的蟒袍也是四爪;可谢令月的龙甲卫,战甲之上却都有蟒纹···不说制造这些战甲所需的金银,单是这份恩宠,便能叫每一个龙甲卫为了陛下肝脑涂地!


    陆寒尘都不知该赞叹狼崽子不在意那些礼法的胆魄,还是该赞叹他的心计,真正是收拢人心的高手;此时的陆寒尘自然也明白了这些龙甲卫为何面上都覆着面具,又是谢令月的一处心思。


    只看龙甲卫杀人的利索,便能知道这些人怕是还有其他才能···如此人才,还是帝王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不知有多少人想起心思拉拢收买。


    然而···却无人能得见每一个龙甲卫的真面目!


    第 183 章


    龙甲卫的出场, 宫门前的叛乱如同儿戏般快速收场;谢令月也不在此地逗留,转身便下了城楼。


    也不避讳群臣,一直牵着陆寒尘的手, 还拉着他一起上了御辇;这一举动, 直接震惊了身后的所有重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多言, 这些人便纷纷看向陈阶,希望丞相大人能告知这位戴着面具之人的身份。


    看身量与穿着打扮,应是个男子,可究竟是什么人能得陛下如此另眼相待, 竟还敢与陛下同乘御辇;很快便有人低低嘶声, 他们终于记起,陛下曾说过他喜欢的是男子, 且也有心悦之人···难不成,这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便是陛下的心上人?


    也只有几人猜测陆寒尘身份, 更多的朝臣是被方才见到的震撼, 还有心中隐隐的恐惧;武将们则更大胆一些,此时正兴奋议论着龙甲卫;想不到啊,陛下手中竟还有这样一支恐怖如斯的护卫, 难怪近几日雍都不安稳,陛下却不现身, 原来是心中有数,只等着这些人自投罗网。


    也有言官深觉陛下方才所为太过嗜杀,就算那些旧贵族们犯上作乱不可饶恕, 然那些叛军却是被这些人威胁, 并不是罪魁祸首,可酌情赦免, 陛下却下令杀无赦;若是征战时,陛下此举还说得过去,如今却是雍朝建立,陛下已是帝王,当有帝王仁心···


    若是今日不劝谏此事,陛下只怕是会有暴君之象;且今夜之事也瞒不过雍都的众多耳目,流传出去,陛下只怕会多一项嗜杀暴君的恶名,对雍朝也不利呀···


    如此想的几位官员追上与沈季走在一处的丞相大人,将想法告知,想要丞相大人稍后在朝堂上与他们一同劝谏陛下;就连一旁的沈季也是他们劝说的对象,这二位可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心腹,一个总揽朝政,一个掌管户部,有他们一同,陛下定能听得进去。


    陈阶打断他们的滔滔不绝:“诸位大人可要想想,那些人犯下的是叛逆大罪;且···方才你等也在城楼之上,亦听到了陛下一开始劝降之言,是那些人心存侥幸,那就莫要怪陛下无情。”


    笑话,这可是叛逆大罪,哪个帝王能容忍;陈阶倒是能想到这几位劝说自己的人,也如同他一般,都是儒家弟子,难免看不得方才的修罗场;可也该想想,雍朝初建,正是需要用重典的时候,陛下···已是难得的仁君。


    出于同僚之谊,陈阶还是好心提点了几人一句,莫要再用在大宣生活时的那套想法,来揣摩如今的雍朝与陛下;沈季跟着颔首,可不是这样么,雍朝初建,周边的几个王朝还虎视眈眈,此时面对内乱,那必然需要雷霆手段!


    掌管户部的沈季更关注的是龙甲卫,原来陛下要求拨了那么多银子,竟是训练出如此惊骇世人的一支队伍;原本沈季每次拨银子时还有些肉疼,此时想到方才见到的一幕,只觉热血沸腾;果然是他们一直追随的陛下啊,不声不响训练出这样一支队伍,千人可抵十万军,雍朝还有何惧!


    这银子花的值!


    也只有他们陛下才能训练出恐怖如斯的杀人利器!


    只是···沈季还是犹豫一下,与陈阶悄悄议论,陛下竟是给龙甲卫的盔甲上都赐下蟒纹···这必然会引起许多勋贵的不满;还有方才那几位官员说的,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等会儿的朝堂可以预见的混乱,他与丞相大人得早有准备,帮着陛下说话才是。


    陈阶却不在意笑笑,沈季说的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的陛下可不是常人,看着吧,今夜临时的朝会,陛下照旧是快刀斩乱麻。


    进了紫宸殿,群臣按班站好,陈阶站在左首位置,便看到他们的陛下依旧是那身墨色团龙常服,清淡坐在龙椅上;隐约看到龙椅后的屏风左侧漏出一角墨色狐裘,便知那是方才戴着面具的陆寒尘。


    大殿内,众臣并未向平日那般,先互相问候或互相说几句悄悄话,皆站的端正;今夜城中的动静他们可都听到了,此刻宫门处的叛乱已被平定,城中其他处却还未可知;方才他们也听到了叛军首领说的话,大元帅与禁军统领皆在北境,禁军有半数叛乱,只靠那一千龙甲卫,真的能平定数万叛军?


    万一叛军再杀到皇宫呢,此刻当然是谨言慎行自保方为上策;但也有部分人面上不满,时不时用怀疑的目光偷偷看一眼龙椅上的帝王,心中诸多揣测。


    这些人正是漠北各部归附雍朝的旧贵族与各部族首领,他们中有些人是被谢令月打败归顺,有些人是自己归顺,还有的是跟着谢令月三年征战的···这些人身上都根据战功与其他功劳,在建国之初就被谢令月授予不同爵位或官职。


    原本也在朝中算是安稳,今日却忍不住惴惴不安。


    虽则他们并未参与此次的叛乱,可挑起事端的却也是原来的漠北人···方才陛下对叛军那般冷酷无情,会不会也因那些叛军从而怀疑他们这些漠北人的忠心?


    此时这些人暗中咬牙,也不知那些个家伙是如何想的;三年多的征战,难道他们还不清楚陛下的能耐么,难道还不清楚雍朝的军备有多么恐怖么,他们是怎么敢的。


    不说其他,单是陛下制定下的律条,那些令人畏惧的火铳都被严加监管;除了陛下指定的火铳营,其他人根本就摸不到;手里连一把火铳都没有,更不提红衣大炮···仅靠着弓弩刀剑就敢谋反;那些个人死便死罢,还要牵连他们被陛下怀疑,日后他们还有何前程可言。


    而大殿中很多中原来的官员与通过科举被授官的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不少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看向这些漠北出身的官员。


    下面这些人的心思,谢令月如何不知;却还是面色淡淡坐着,任由文武百官各种思量;就这般肃静着过了半个时辰,大殿内气氛越来越沉重,好些人忍不住暗暗擦汗;如今的雍都还是寒冷天气,大殿内虽然备了炭盆,可他们就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终于,殿外传来盔甲磨擦声,还有重重脚步声···


    谢九与谢明潇皆着盔甲进殿,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龙甲卫,三人进殿便单膝跪地,谢九先高声禀报:“禀陛下,都城内叛军分五股,现全部剿灭!”


    紧接着是凰羽军统领谢明潇禀报:凰羽军守卫城中几处叛乱之地,并未有民居遭到损毁,百姓也无有伤亡;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龙甲卫,又大声赞龙甲卫动作利落,不只平叛勇猛,护卫百姓更是毫不迟疑。


    龙甲卫首领这才回禀,此战龙甲卫歼敌近两万,龙甲卫中无一人伤亡;众人这才知晓,想必这位便是龙甲卫的统领,却被面具遮着面容,见不到真面目;想凭声音辨别,也毫无可能,因为隔着面具,这人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金属相隔的那种刺耳回声。


    谢令月摆手,三人起身,谢九与谢明潇各自站回位置;只有那龙甲卫装扮的人起身,冲着殿外打出一个手势,便见两队龙甲卫从殿外进来,分列文武官员的两侧,戴着面具的脸朝向这些官员,就像是随时监督他们的动静。


    而中间的统领,上前几步站在御阶下,转身面对所有官员,右手按着佩剑。


    这阵势···吓住了不少人,当即站的更加端正,大气都不敢喘;不说这些龙甲卫气势吓人,这么短的时间便与定北大将军平定叛乱,单是有的龙甲卫的盔甲上还有血迹,还有那狰狞的面具···就足够大多数官员们战战兢兢;要不是此时陛下就在上首,估计他们能吓的腿软直接坐地上。


    谢令月看了眼陈阶,丞相大人立即出列,手里拿着不知何时便备好的册子,站在当中,大声说起此次叛乱的前因后果,以及陛下是如何察觉,又如何给了那几个旧贵族机会;怎奈这些人不珍惜陛下的宽容,铁了心叛逆,甚至与大宣的使臣团联络,若不是龙甲卫监管的严格,这些逆贼甚至想要勾结沙俄帝国···


    待到陈阶回列,谢令月这才起身,踱步到龙案前,面色淡淡:“此次逆乱的前因后果诸位卿家现已知晓,而结局···诸位也亲眼所见;朕不想听尔等质疑朕冷酷无情,此时朕唯有一言,若有不怕死的试图颠覆雍朝,只管来!”


    原本还觉得陛下残暴的几位言官听完前因后果,哪里还敢多言;一则,那些人竟然勾结大宣与沙俄帝国,这可是连百姓都无法容忍的大罪;二则,龙甲卫如今就在殿内虎视眈眈,显然陛下是想要杀鸡儆猴,他们可不是那些个不怕死的。


    “朕亦知晓,尔等中不少人觉得朕今夜太过狠戾无情,试图劝谏于朕···”桃花眸扫过大殿内所有人,左眼尾下的朱红刺青在烛火映照下更为妖冶,醇厚的声音又高了些许。


    “然雍朝初建,本就强敌环伺;为了百姓安宁,朕不愿挑起战火,却也不能容忍叛逆之举;此次叛乱,不单单是叛逆朕的统治,更是叛逆我雍朝···朕不能忍!”


    “诸位谨记:叛我雍朝者,罪无可恕,杀无赦!”


    第 184 章


    随着帝王的话音落下, 大殿内更是针落可闻;文武百官仰头看着他们的帝王,心中激荡难平。


    此刻他们的帝王并未穿龙袍,也未戴旒毓冠, 只是平日最多见的玄色团龙纹常服, 金发髻简单束起墨发···然仅仅是负手站在玉阶上,仅仅是平淡的几句话, 帝王威严便扑面而来,令人心生畏惧。


    “朕也在此表态,叛逆之人是叛逆之人,朕绝不会因他们的出身牵连漠北所有归顺官员;望诸位爱卿明白, 朕不是不讲道理的君王, 只要尔等心中有雍朝,有雍朝百姓, 对得起朕给你们的爵位与百姓缴纳的俸禄,朝堂便有尔等的一席之地。”


    这一番话说完, 大殿内不少人暗中松了口气, 看向帝王的目光更加热切;果然,他们的陛下英明神武,不以出身一棒子打死。


    “好了, 诸位爱卿可还有启奏,若无, 便早些回府歇息。”谢令月最不喜欢的便是冗长的消耗大家时间,该说的说完,便准备散朝;本来今夜也算是一个临时的会议, 有记载而起, 朝会可都是在清早,哪有晚上的朝会。


    礼部有一官员, 眼见陛下并未发作雷霆之怒,胆子便大了一些,当即出列;他说的也正是好多官员心中疑惑之事,就是方才他们陛下牵手的那位戴面具的男子,陛下可是允那人与他一同乘御辇。


    然这位官员也是个机灵的,并未直接追问陆寒尘的身份,而是委婉提及陛下是否要充实后宫,礼部也该提前着手准备相关事宜;毕竟朝政如今算是开展顺利,一场内乱又在雷霆之间平定,陛下既已有了心悦之人,便是个男子···也该充实后宫才是。


    待这位官员站回自己的位置,大殿内不少人在心中给这位同僚竖起大拇指,是个不怕死的,还是个会说话的;然而,他们也好奇死了好吧,难不成陛下还真准备册封一位男皇后不成?


    还有,方才那位戴着面具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总要让他们知晓这人的身份罢;至少,他们得知晓,这人是不是配得上他们陛下,无论是样貌、家世、才能···


    他们陛下如此天人之姿,又将是一代圣君···若不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或女子,叫他们如何安心?


    刚经历过一场内乱,雍朝的文武百官更觉他们的陛下,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艳阳,他们当然操心陛下的后宫。


    屏风后的陆寒尘原本安静坐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挪动一下双腿,凝神听的更加仔细,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狼崽子如何应对;谢令月又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到了屏风后细微的动静,唇角微扬。


    某人嘴上说的不在意身份···还不是心里极为在意么,听听,这会儿怕是某人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既然有朝臣说起这件事,某人又这般小心翼翼关切,谢令月当然不会推泥带水。


    “记得之前诸位爱卿便提及过为朕充盈后宫之事,那时朕便说过,朕有心爱之人,且他是位男子;既王爱卿又提及此事,是想问方才与朕同乘御辇之人的身份。”


    桃花眸扫过众人,眼里是全然的欢喜:“诸位所想不错,方才之人确是朕此生唯一心爱之人,也将是朕的皇后!”


    大殿内轰然响起抽气声,文武百官面上震惊,又与左右面面相觑;之前陛下是说过他心悦男子,可他们以为那是陛下推脱选秀的借口,今日终于见到了陛下身边出现一人,此时陛下又确认,难道···雍朝真要出一位男皇后不成?!


    这可万万使不得!


    众人也不看丞相大人的神色了,有那年事稍高些的臣子当即出列叩拜:“陛下万万不可!自古就没有男子为后的先例,若是我朝有男子为后,怕是被天下耻笑!”


    紧接着便有不少朝臣跪地附议,搬出各种理由,总之就是陛下不可立男子为后;甚至还有人退一步谏言,若是陛下实在喜欢男子,大不了将其养在后宫,却不必给名分;陛下如此天人之姿,能服侍陛下也是那些男子的天大福气,想必他们也不在意名分···皇后是要册立,却只能是世家贵女···


    谢令月淡淡负手而立,听着这些朝臣的谏言;屏风后的陆寒尘一开始还面色不虞,这些人懂得什么,狼崽子对他的情意是这些人能置喙的么;很快便又越听却越是颓丧,原本挺直的背脊渐弯···这些人说的对啊,狼崽子如此天人之姿,若是册立一位男皇后,还是恶名昭著天下的陆寒尘···


    不只这些朝臣反对,便是天下的文人也会对谢令月口诛笔伐,天下人又该如何嘲笑他的狼崽子···凤眸逐渐闭上,眉心紧蹙,胸中一股郁气难以疏散,陆寒尘不想再听。


    甚而扪心自问,他真的要这般自私,只顾及自己的私情,却将狼崽子陷于被天下耻笑的境地?


    就在此刻,天籁之音传入陆寒尘耳中,弯下去的背脊又逐渐挺直,薄唇亦上扬,凤眸中流转欢喜之色。


    却是玉阶之上的谢令月摆手,制止群臣谏言,桃花眸淡淡看向众人,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


    “诸位爱卿的思量朕都清楚,然朕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进言。”


    帝王步下玉阶,脚步声轻盈,却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所有人心头。


    “不妨告诉诸位,朕做这雍朝的开国之君,一为护朕在意之人,二为护佑朕治下的百姓;千古明君···从来不是朕的目的;若是朕的心爱之人都需要藏头掖尾,若是朕还需要将无辜女子册封为皇后,只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这帝王之位也不过是累赘!”


    “望诸位爱卿明白,朕不是那些靠世家权贵扶持上位的帝王,雍朝是朕征战建立,朕有天下最精锐的武器与军队,便可为在意之人与天下敌!”


    随着他的转身,衣摆划出弧线,年轻的帝王高坐龙椅之上,桃花眸尽是睥睨之色:“朕心爱之人自有他值得朕为他与天下敌的所有,如今情势需要,暂时不能宣告他的身份···然礼部从明日起便可准备,半年后便是朕的封后大典!”


    大殿内文武百官被帝王这番话震住,恍惚爬起来,互相看看,却再不敢多言,只将目光集中在丞相陈阶身上,希望这位能谏言;很快便又垂头叹息,他们怎的忘了,丞相大人他喜欢的也是男子啊···雍朝谁不知道丞相大人与定北大将军是一对···


    难道他们只能就此作罢?


    可是不作罢又如何,陛下已说的那般明白,谁敢挑衅陛下的权威;这位是年纪轻轻,却是只用三年时间便统一漠北,还敢与沙俄帝国抢夺城池的铁血帝王···


    天下人的耻笑···他们这位陛下还真不在意。


    全程没有说话的陈阶扫视一眼百官的神色,心里暗爽;这就是追随一位铁血帝王的成就啊,王朝权柄尽在帝王手中,谁敢妄议,谁敢挑衅?


    不服?


    不服就放马过来,只要能抵挡得住陛下的才能与谋略,能抵挡得住雍朝的铁骑···


    别说这些人不敢真的以死相逼劝谏帝王,就是他这个丞相,也沾了陛下的光;因为陛下早就承认喜欢男子,陈阶这个丞相与谢九的情意,竟是也无人能非议···


    陈阶相信,这若是在大宣,莫说他是丞相与大将军的情意不容于朝堂与天下;就是他与谢九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的情意若想如现在这般光明正大,那也绝不可能,等待他们的怕是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最后会如何还未可知···


    抬头看一眼龙椅之上的陛下,陈阶的眸光与心意更加坚定;如此心志坚定的陛下,如此有胆魄敢与天下敌的陛下,正是他此生追随的明主,他陈阶何其有幸得遇明主!


    莫名其妙的,此时陈阶心中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感,能够被这样的陛下赏识与委以重任···是他陈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至于这些个朝臣的眼神,陈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可他又不傻;莫说他自己就与谢九情投意合,没有立场谏言;就是让他为了丞相职责进言,陈阶也不愿;真当他们陛下是个少年郎呢,不是他太崇仰陛下,而是他相信陛下便是与天下敌,也唯有胜算。


    那还费什么劲儿呢。


    陛下又不曾沉迷美色,也不是耽于享乐的荒废朝政;虽说陛下方才说话直白,陈阶却知道这是陛下的肺腑之言,帝王之位···陛下还真不在意;再则,如此圣明的帝王,只不过钟情一人,想要与这一人携手,又怎的了?


    这些个老顽固说什么男子不能为后···陈阶就很想问问,怎的男子就不能为后;陛下早已册封皇太弟,雍朝的江山后继有人,怎就不能只钟情一位男子。


    虽说陈阶也觉得陆寒尘配不上自家的陛下,可谁叫那厮是陛下深爱之人呢;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陛下不是昏君与暴君,又何必多管闲事,非要与帝王对着干?


    且···陈阶还真想看看,陛下册立男子为后,天下人还如何嘲笑男子之间的情意。


    还真是···值得期待,期待陛下如何为男子之间的情意正名···


    第 185 章


    环视一眼大殿内的所有人, 陈阶心中更是自得,他还知晓这些人都不知晓的一点。


    陛下果然有心计,竟是连感情之事也用上了循序渐进的策略;今日陆寒尘戴着面具出现在陛下身边, 大殿内这些文武百官估计此刻心头如同猫抓, 想要知道这人的身份;然陛下方才的气势又震住了所有人的心思,谁还敢打探啊。


    可是陈阶却知晓陆寒尘的身份, 这位可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天下人皆知的阉佞;不说这位的名声,单是身有残缺这一点,就足够文武百官惊掉下颌···


    此刻的陈阶难得有些坏心眼, 待到陛下的封后大典之前, 满朝文武必然会得知,陛下的皇后就是大宣恶名昭著的九千岁陆寒尘···那时又是怎样的震动?


    陈阶能想到彼时的震动, 却半点不担心陛下的应对之道;也因此,他只想到了文武百官的震动, 却不会想彼时会不会朝堂震荡;最多也不过比今夜激烈些, 却也能想到,满朝文武根本对陛下毫无办法。


    所以,陈阶才会忽然涌起这般恶趣味的想法;看来陛下也不想一下子吓坏众人, 这是打算一步步宣告陆寒尘的身份。


    不得不说,陆寒尘那厮果然有福气, 那般身份与缺陷,居然能被自家的陛下钟情;钟情也罢了,还能得陛下这般为他一步步谋算, 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只为与他携手并肩!


    转头看一眼穿着盔甲的谢九,陈阶眉眼欢喜;他可不是艳羡陆寒尘那厮, 自家阿九更好,待他的情意赤诚,此生足矣。


    众人从大殿出来,便见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大殿前的广场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所有人不自觉心中轻快,一场他们不曾察觉的叛乱被陛下在瞬息之间平定,这一场大雪又来的这般及时,掩盖了雍都城经过一夜厮杀的血腥气。


    仅仅是抬头看了眼雪花,文武百官便三三两两结伴走出皇宫;有的讨论这一场叛乱,敬畏他们的陛下是如何察觉,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布置了这场平乱策略;还有人猜测陛下身边那位戴着面具的男子究竟是何人,到底是雍都城哪家的贵公子,竟能得到陛下钟情。


    且陛下方才还说,他的后宫只会有这一位皇后,再不设后妃。


    一位男子,能得到一位帝王如此承诺,还是当着雍朝的文武百官许下如此承诺,便相当于是宣告天下人···帝王之诺可不是玩笑,这是何等的殊荣。


    此时百官反倒对陛下要册立一位男子为后没什么抵触,更多的是好奇被他们陛下钟情的那人,究竟是何等的天姿国色,竟能叫陛下说出为他与天下敌···


    方才看到的,那人的身姿纤瘦,身量么,倒也高于一般男子;虽不及他们漠北的男子那般精壮,难得的是那一身气度,倒也勉强与他们陛下相配;只是不知那人的样貌如何,他们陛下可是天人之姿,若那人的样貌不及陛下···只怕会叫雍都不知多少男女失望。


    与这些文官关注的不同,武将们亦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兴奋讨论陛下的龙甲卫;至于方才陛下说的立男子为后···武将们觉得再正常不过,他们陛下那是铁血帝王,不过是他喜欢的人是个男子罢了;可那又如何,只要陛下愿意,天下谁能反对!


    再则,陛下已经册立皇太弟,雍朝已有储君,那么陛下喜欢个男子又怎的了;也就是那些个言官,总喜欢拿礼法与规矩说事,还不是被他们陛下给堵回去了么。


    想想方才陛下说的:千年以前的礼法与规矩,自有千年前的人遵守;如今是他谢令月建立的雍朝,千年前的那些礼法与规矩是该取其精华遵守,却也该有他谢令月的规矩···


    武将们说不出该怎样赞叹陛下之言,但他们深觉陛下说的对,这才是一位铁血帝王该有的气魄;若是东征西战三年建立起来的王朝,还要陛下遵守那些中原人定下的条条框框···有甚意思!


    陛下方才不是说了么,身为男人,当俯仰天地,当无愧于心;若是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不能给予心爱之人名分与地位,还怎么带领雍朝立足于当世···


    这些话简直说到了武将们的心坎上,这才是他们追随的铁血帝王,就是这么气魄十足!


    当然,武将们更关注的就是龙甲卫;他们才不管方才言官们在大殿上反驳陛下不该给龙甲卫赐蟒纹,都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就如陛下说的,龙甲卫可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如此战力,又是陛下的近身护卫,怎就担不起蟒纹盔甲。


    见龙甲卫如见陛下,不过是盔甲上的蟒纹,龙甲卫担得起。


    身为武将,他们更想与龙甲卫比试一番;不只是陛下对龙甲卫的肯定,而是方才禀报叛乱平定时,龙甲卫报上的诛杀叛军的数量;从龙甲卫出现,到平定叛乱,不过是两个时辰···宫门处的近万叛军,是这些官员亲眼所见龙甲卫如何收割人命,而后便是城中各处···


    龙甲卫才有一千人,不到两个时辰奔赴各处,收割叛军两万多人···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伤力,武将们怎会不心痒痒,怎能没有一较长短的好胜心···


    不管文武百官有多少心思,总之这个晚上恢复了安静;城中还有禁军与巡防营的将士在谢令宜的指挥下清理战场,从皇宫出来的谢九与谢明潇也加入了此项事务;三人碰面后也谈起龙甲卫,面上都是叹服,陛下究竟是何时训练好着么一支大杀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龙甲卫的出场,达到了谢令月的预料,在雍朝所有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而不久之后,龙甲卫跟随他们的陛下,真正扬名天下,被载入后世史册;青史记载龙甲卫为雍朝开国帝王谢令月所创之奇诡杀器,亦是雍朝当时立于不败之地的保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再回到当下;文武百官步出大殿时,谢令月也转入御座后的屏风旁,只见陆寒尘已摘下面具,一个跳跃就挂在谢令月身上,潋滟风情与极致欢喜流转在凤眸内。


    毫不费力接住对自己投怀送抱的爱人,将他双腿搭在自己腰间,双手托住他的大腿根,谢令月也被他的欢喜感染:“哥哥怎的如此高兴?”


    本来跟在谢令月身后的总管太监听到这边的动静,慌忙退回,摆手令随侍在大殿的侍从全部退下,自己则毫无存在感隐在远处。


    陆寒尘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若是往常,他绝对不会这般主动;可是此刻心中翻涌,他只想紧紧挂在自己的狼崽子身上,证明他方才不是置身幻境。


    原来狼崽子不是只对他一人承诺,就在方才,狼崽子对着雍朝的文武百官宣告了半年后要册立皇后,且是册立男子为后;陆寒尘心中甜蜜,这名男子就是他啊!


    陆寒尘当然知道狼崽子为何此时不宣告他的身份,怎么说他此刻还是大宣的九千岁,不出几日,他便该率领大宣使团回京都···狼崽子这是保护他;即使九千岁在大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狼崽子还是如此谨慎,不愿透露他的丝毫消息。


    然而只是谢令月方才所宣告的立后之事,以及谢令月所表达的态度,已是令陆寒尘心间发软;他的狼崽子啊,不只是简单说说而已,他真的对着所有人宣告,不惧为自己与天下敌!


    怎么办啊,与狼崽子在一处之后,这人总是一次次给自己惊喜与笃定···陆寒尘只觉自己怕是天下最幸福之人;待到谢令月真正立后的那天,随着他的名字被天下知,陆寒尘都能想到,他将是被全天下郎君与女子最羡慕嫉妒的存在···


    而这一次的被天下知,不是他九千岁的恶名昭著,而是他与谢令月这个雍朝的开国之君并肩携手,陆寒尘是谢令月唯一承认的爱人,是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为何···阿月总是待我这般好···”陆寒尘的嗓音沙哑,眼泪克制不住的往下掉:“好到我总是怀疑···怀疑自己是置身梦境。”


    已经披上狐裘的谢令月还是刚才的方式抱着爱人,狐裘包裹住他的后背,一路慢慢往寝殿踱步;听到他这般问,还又哭起来,不由好笑。


    “这是我之前便承诺哥哥的,那时你便哭了一场,怎的今日还哭,难道哥哥的眼泪竟是这般不值钱么?”


    他这么一说,陆寒尘的眼泪掉的更多,索性将脑袋埋在他胸前;他也不知为何,自从与狼崽子重逢之后,眼泪就这么多。


    “哥哥可是忘了,之前我便与你说过;男子间的情意本就难容于世,哥哥与我一同要承受世间流言蜚语;且你是我们之间承受的一方,本就影响寿数,我当然该更珍惜你。”


    还有一句话谢令月没说,陆寒尘是身有残缺之人,再加上他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注定陆寒尘的寿命不能与常人相比;然而这人依旧委身于自己身下,满心欢喜承受自己的索取···


    谢令月怎能不爱他,怎能不心甘情愿为他奉上所有;当人老攻的,若是连爱人都不珍惜,又怎配为男人顶天立地···


    第 186 章


    再则, 谢令月心中有数,过去的三年陆寒尘虽然不曾找到他的踪迹,却将自己的全部身家折成银两, 趁着卫兰陵转移卫氏商行之时, 尽皆送到漠北,助谢令月成事。


    谢令月再清楚不过, 若是只有他手里的那些财富,即便他的同尘楼经营有道,能补充他征战后期的军饷···那他也不可能在三年时间内统一漠北建立雍朝,至少得按照他原本的筹谋, 十余年方可成事。


    是陆寒尘与卫兰陵的银子, 给了他底气打造武器,能够那么快招兵买马;若是没有这些, 便是谢令月有通天的才能,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便创造奇迹。


    更不提陆寒尘在这三年间, 但凡发现有才之士, 便想方设法将人送来漠北;谢令月麾下的几员大将,还有不少精于政务的文官,都是陆寒尘给送来的···


    然而这人找来后却丝毫不提他为自己做过的这些, 只是道歉,坦诚他自己的所有错处, 甚至为了自证不惜自伤···这人的爱是如此的炽热,却又是如此的卑微,叫谢令月如何不心疼。


    这里是真正的古代, 他无法用前世人人平等的观念来说服陆寒尘, 即便他说了,不只陆寒尘, 就是其他人也能将谢令月当作异类;所以,谢令月只用做的来证明自己对爱人的珍惜,来表达他的爱。


    且陆寒尘的身世,还有他之前的经历,种种原因造成了他的多疑与偏执;便是谢令月一再强调他值得自己这般爱他,可陆寒尘就是不敢相信。


    难道陆寒尘是完全不相信谢令月的付出么,不是的,这人也有心,他能感受得到谢令月的真心;但古代的很多思想摆在那里,陆寒尘的心性也摆在那里,稍有风吹草动,这人便会先怀疑他自己不值得拥有这般的幸福,再而怀疑谢令月的真心。


    三年前江越能轻易激将成功,便是这般原因。


    也正是清楚这些,谢令月才会改变方法,不只对爱人表达自己的真心,亦用行动表明他的承诺不是一时冲动;事实证明,这样确实是能令陆寒尘安心的最快的办法。


    且如今的谢令月有这个实力与能力做到,为何还要吝啬给爱人安全感;他不是纯正的古代人,不屑于遵守古代的那种心领神会的含蓄做法,对于陆寒尘,谢令月愿意用尽自己所有的耐心。


    谢令月的未尽之言,陆寒尘如何体会不到;就像狼崽子说的,男子间的情意本就难容于世,因而就陆寒尘知道的京都那些两情相悦的男子,他们更在意的是享受一时欢愉,还从未听到过哪个上位的人这般说过要心疼下位之人的寿数。


    这种话,之前谢令月便对他说过,那时陆寒尘还不甚在意;当初他与谢令月比,明显是手握权柄的九千岁占上风,便怀疑谢令月如此说法是为了讨他的欢心,或是为了利用他这个九千岁来保全谢家。


    然而每次欢愉前后狼崽子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些调理身子的药膳···都叫陆寒尘渐渐相信狼崽子所言;分开的这三年间,因为对谢令月的思念,陆寒尘也注意听过京都几对两情相悦的男子;才注意到,身处下位的那个人,确实都落下一些病症,且他们的面容看着也比常人苍老的快···


    那时陆寒尘才知,谢令月对他的疼惜不是说说而已;越是明白,越是思念入骨,越是愧悔难当;他何德何能,一个阉人,能得到如天上月的狼崽子倾心以待与温柔疼惜。


    陆寒尘也见过两个都是世家公子之间的情意,身份地位相当,也不见身处上位的那个人如谢令月疼惜他这般细心疼惜枕边人;可以想到,假若陆寒尘遇到的是其他人,再想的深一些,假若当初蜀王李昭辰回应了陆寒尘的情意···


    在这些人眼中与心中,怕也只是贪恋他的容色;也许这些人因为他九千岁的权势,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然而心中只怕也将他当作玩物;而在谢令月这里,陆寒尘得到了他从来不敢想的尊重与敬重,是狼崽子发自真心的珍重。


    如今更是,谢令月已是雍朝的开国之君···可这人依旧记得当初的承诺;不惜与朝臣对上,不畏天下人的耻笑,不惧世间风雨···也要承认对陆寒尘的爱,坚定牵起他,与他共享这万里山河···


    如此深情,如此脉脉心意···陆寒尘怎么还能忍得住眼泪;双手紧紧搂住这人的脖子,恨不能将自己融入这人的骨血之中。


    “你总是说舍不得我的身子,舍不得我生病···我比阿月年长六岁,且我还身有残缺,本就比你老得快···阿月以后会不会嫌弃我···”陆寒尘怕啊,此时此刻太过于美好,明明心间发软,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惶恐,担心自己不配拥有这般美好。


    谢令月抱着他毫不费力,与他额头想贴。


    “哥哥说什么傻话,难道一开始我不知你比我年长六岁么,难道一开始我不知你身有残缺么···哥哥何曾见过我嫌弃你。”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继续道:“若真是比容色,我也不逊色于你;如今脸上增加这刺青之后,哥哥不觉得我比你更美么,若真是照你说的,那我还找枕边人做什么,每日照镜子看自己不就好了。”


    这人,竟是又开始玩笑,陆寒尘忍不住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自己正感动的要命,恨不能以命相酬狼崽子的深情,这人却在如此时刻开始玩笑。


    便是他不想自己胡思乱想,可也未免太过煞风景。


    因为谢令月要抱着陆寒尘慢慢踱步走回寝殿,总管并未安排帝王銮仪,也未安排人为他们打伞;此时谢令月的狐裘肩上已落上几许雪花,陆寒尘抬手帮他扫落。


    谢令月轻笑:“哥哥不必扫落这些雪花,不是有句话说,今朝若是同淋雪,亦算与君共白首···我们此刻也算是应了这句话。”


    知他并不信这些,这般说不过是哄自己欢心,可陆寒尘还是心间一动;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言:“那还有一句话,生同裘,死同椁···此刻我包裹在你的狐裘中,我们死后是不是也该如此躺在一具棺椁中。”


    总算是止住这人的眼泪,难得他还能与自己调笑,谢令月挑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是当然的;半年后哥哥便是我的皇后,自古只有皇后与帝王同葬陵寝;等到你我百年之后,哥哥必与我同葬帝陵···我可舍不得哥哥独自躺在棺椁内,必然是如我们生前这般,哥哥还在我怀中,可不就是死同椁么。”


    “你···你可真是什么都不忌讳!”陆寒尘真的恼了,伸手拧了下这人的耳朵,愤愤喊停;他不过是顺应狼崽子的话,想到了这句话便提一嘴,也应此刻的情境;这人倒好,还真是毫无忌讳,就这般随意提及死后事宜···他可是帝王,怎的就半点不避讳生死。


    不过···凤眸闪过欢喜,薄唇微扬,脑袋整个靠在狼崽子的肩上;陆寒尘心中更添欢喜,他还真的期望狼崽子说的这种;待到他们百年之后,他还是依偎在狼崽子怀中,两人共用一具棺椁···该是何等艳羡世人的深情,一代帝王才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跨过寝殿的门槛,转过屏风,将人放在贵妃榻上,谢令月这才俯身将人圈在双臂中轻淡笑起来。


    “哥哥被仙去的景昌帝影响太多,这世间无人能逃脱生死,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帝王,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一样,有什么不能谈论的。”


    陆寒尘也笑了:“是啊,我竟是魔怔了,见过那么多生死;那些达官贵人,面临生死时也与贩夫走卒无异,可见他们平日讲究的那些忌讳根本就无用。”


    双手又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呢喃:“可是阿月,方才听到你说的,百年后我依旧躺在你怀中···我很欢喜,欢喜的心都颤抖不停,可是我的心也生出了病症。”


    捏了下他的鼻尖,谢令月竟是轻笑出声:“哥哥又说傻话不是,不过是你的心被我另类的情话感动罢了。”


    “另类···的情话?”陆寒尘重复一遍,却又欢喜起来;果然是不一样的情话,这不就是狼崽子回应自己的那句生同裘死同椁么;这人还真是,怎就这么会说话呢。


    此情此景,陆寒尘再难以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急切想要与狼崽子骨血交融;双手将这人的颈项拉下来,薄唇追逐他的唇瓣,低低呢喃出自己的诉求:“阿月···阿月···我想···”


    谢令月一个激灵抬起头,桃花眸坚定:“不···哥哥不想!”


    开什么玩笑,之前陆寒尘捅自己那一刀并不是唬人,若不是这人当时情绪激动偏差了一分,就是谢令月与谢峰合力怕也救不回他的命;好不容易将人救醒,即便是精心调养半月有余,也只是治好了外伤。


    更不提陆寒尘这三年不曾好好珍惜身子,又是酗酒,又是膳食不规律,身子早就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如今才刚有起色,根本经不住鱼水之欢的折腾。


    第 187 章


    谢令月拒绝的坚定, 怕他接着痴缠而自己耐不住,欲要起身,却被陆寒尘紧紧搂住脖子。


    凤眸含水, 陆寒尘还要追逐:“我们三年未见, 阿月便不想么···阿月···慢一些,我能承受住的···”


    谢令月索性坐在榻上, 将人抱在自己怀中,不让他的双手作乱:“哥哥以为我不想么,三年未见,我想的骨头都疼···可是哥哥这么快便忘了我方才说的么, 我想要的是与你的余生欢喜, 而不是一时欢愉。”


    这三年说是断情,可陆寒尘是谢令月两辈子以来唯一动心之人, 亦是唯一深爱过之人,谢令月便是再理智冷静, 也难免心中牵挂;征战的三年中, 只要稍有空隙,他也会想起两人之前的点点滴滴,想起心爱之人在自己身下绽放的种种模样, 怎会不想念。


    如今两人已解开所有心结,心爱之人日日在自己怀中撩拨, 谢令月如何不想将人吃拆入腹,此刻还是爱人难得的主动投怀送抱,且是这般如春水般柔软的情态。


    谢令月不是圣人, 怎么可能不动情。


    然而只要看一眼这人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气色, 再多的冲动谢令月也需克制;正如他一直对陆寒尘说的,他要的是与这人的余生相伴, 而不是一时半刻的欢愉。


    “哥哥听话,乖一些。”捉住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指尖握在掌中,无奈劝哄:“只要你按照我开好的方子,再服药三月,哥哥的身子便可承欢···那时你也该从大宣返回雍都,我们日日都歇息在一处,只要哥哥想要,我随时都可满足,可好?”


    陆寒尘面色爆红,狼崽子这话说的,好像他就是那欲求不满的,好丢人啊;一时竟不敢面对这人含笑的桃花眸,转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我没有···不是你说的这般···”


    自己的身子陆寒尘如何不清楚,今日能与狼崽子一同来皇宫已是勉力;且狼崽子在床榻上究竟有多能折腾,陆寒尘自然知晓;他只是···想到分开三年,面对狼崽子的时候,他都难以克制心动;而谢令月如今是最好的年华,年轻气盛,怎会没有冲动。


    爱人待自己倾尽真心,方才又在大殿上那般宣告···陆寒尘便想着满足狼崽子。


    此时他在雍朝,竟是拿不出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动与欢喜,除了以身相酬,陆寒尘再想不出其他。


    爱人如此笨拙却又赤诚想要取悦自己,谢令月亦心头发软;更紧些把人抱在怀中,语调温柔而又缱绻:“哥哥不必做这些的,我爱的是你,不只是贪恋你的身子,更贪恋与你的岁月绵长;只要哥哥养好身子,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落,便抱起人转入寝殿后面的浴池中,耐心与他一起沐浴过后,两人一起躺在龙榻上,却都没有睡意。


    看一眼周围的布置,陆寒尘轻笑出声:“这若是换成以前,我怕是到死也不敢想,一介阉佞···也有睡在龙榻上的机遇。”


    知道他是与自己顽笑,谢令月并不纠正他口中自轻的称谓,将人搂在怀中,阖目轻声道:“哥哥以前不是说过么,你之前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积攒所有运道与我相遇;果然哥哥的眼光最好,我成了帝王,我的龙榻当然是你的龙榻,我的一切都是哥哥的。”


    抬眼看他,指尖又在他脸颊流连,尤其是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如今是陆寒尘最喜欢摩挲之处。


    “可我最想要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唇瓣落在他的额头,谢令月柔声呢喃:“不只这个人,便是这颗心···也都是属于陆寒尘的,哥哥可满意?”


    “满意,再满意不过。”暗哑的声音含笑,如同嘴里含了蜜糖,陆寒尘语调温存而虔诚:“阿月···我的阿月啊,竟不知我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今生才能与我的阿月相知相爱。”


    此时此刻,陆寒尘真有这种莫名的想法;这辈子前二十几年,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不知在鬼门关徘徊过几次,可他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凭这点运气,怎么能得到狼崽子的倾心相待。


    大抵他上辈子是个苦行僧来着,修了一辈子的功德,才能换来今生得遇良人;被他如此疼爱与珍惜,被他护在羽翼之下,被他牵手并行···


    以前不知有多少次,陆寒尘深恨上天不公,叫他只能行走在黑暗中;皇觉寺得知身世之后,独自醉倒在后山时,陆寒尘更是心痛命运的戏弄,明明他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与心爱之人并肩的···


    今夜,确切的说是此时此刻,陆寒尘心中所有伤口皆被这人抚平,反而生出一种对上天的敬畏。


    谢令月并不知爱人的心绪百转,只是吻住他的薄唇:“哥哥忘了么,我是为你而来。”


    不想再叫这人多想,渐渐加深亲吻;从他的唇瓣深入口腔,扫过每一处,最后唇舌纠缠,辗转厮磨间,陆寒尘的情动呻·吟都被吞入腹中;烛火跳跃之下,只见几缕银丝从下颌滑落,龙榻内气温陡然升高。


    难耐如此索取,陆寒尘凤眸紧闭,却也不忘主动迎合狼崽子;察觉到他的一只手从攀附自己颈项转而下滑,谢令月骤然清醒,忙翻身平躺在一旁平复气息。


    果然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差一点就将人压在身下···


    眼见狼崽子明明已是情难自抑,却还是顾及自己的安康而停下;想起方才不经意间触碰到的地方,陆寒尘心间柔软,再次追逐靠近:“阿月···不如···不如我用手···可好?”


    如此并不影响他的安康,还能为爱人纾·解几分。


    因而虽是问句,可陆寒尘的动作却半分不迟疑。


    片刻之后,帐内便溢出几许声息;明黄帘幔映过来的烛光之下,陆寒尘抬眼便能看清狼崽子的神色,虽还安然枕在丝绸条枕上,脖颈却不知何时向上仰起修长弧度,平日便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比平时更多艳丽潋滟···


    终是难以自抑,薄唇吻上那令人垂涎的喉结;原本还阖目的谢令月骤然睁眼,桃花眸更多迷蒙,原就克制压抑的喘·息声不免提高几分···


    寝殿之外是纷纷扬扬的落雪,寝殿内,尤其是龙榻之内,因为帘幔的遮掩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可守在寝殿门口的总管与两个内侍却无端觉得殿内温度升高,竟是有缱绻如暖春之感。


    借着透过帘幔的烛光,谢令月注意到爱人的脸颊微微泛红,额上渗出一层细汗;怜惜之意泛起,也不再贪恋当下的欢愉,很快便释放在爱人手中···


    即便如此,待到两人简单清洗过,抱着人回来后,陆寒尘还是抱怨手酸;谢令月能怎么办,谁叫他是享受的那个呢,当即便给爱人揉手腕,连声道“哥哥辛苦”···


    龙榻内彻底安静下来,陆寒尘依偎在狼崽子胸前,后知后觉涌上不舍:“最多三五日,我也该回大宣···待我回来还不知多少时日,阿月···阿月便是实在想的狠了,也不许找别人···”


    难怪方才在贵妃榻上时,狼崽子说他想的骨头都疼···只是简单帮他释放些许,哪怕情动时陆寒尘不顾这人的阻拦,唇齿逗弄···也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可见狼崽子并无虚言。


    陆寒尘相信卫昭前两日与自己说的了,这三年谢令月真的是一个人都没碰,只为他守身如玉;方才验证过,心里的欢喜自不用说;可他也被谢令月这几日的疼惜宠出了脾性,竟是重逢后第一次说出了独占之言。


    他的狼崽子这般耀眼,又成了帝王;今夜还在瞬息间便平定内乱,明日开始,不知雍都那些少年郎君与女子们又该如何仰慕他们的帝王···


    虽说狼崽子一再承诺,今夜还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告了今生唯有一位挚爱···可陆寒尘也清楚,谢令月越是如此洁身自好,越多的人会更加迷恋与仰慕于他;万一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用手段爬上狼崽子的床榻呢。


    别以为陆寒尘不知道雍都这些权贵之家的想法,也不知该抱怨他的狼崽子太过完美,还是该抱怨那些跟着谢令月征战的老家伙们太崇拜他们的帝王;这些人家恨不能把自家的郎君或是女儿,打包好送到谢令月面前给他挑选,只要能入陛下的眼,那就是他们家祖坟冒了青烟···


    陆寒尘怎能不担心,狼崽子自己都说了,他是只属于陆寒尘一个人的,谁都别想染指,否则···凤眸划过狠戾之色,若真有人敢不怕死爬床···待他来到雍都,必然将那人剥皮削骨!


    虽不知这人脑海中已是想过种种折磨人的法子,谢令月却也不忘表达自己的心意:“哥哥又胡思乱想,除了你,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念头;再则,哥哥当我的龙甲卫是摆设不成。”


    凤眸闪过亮色,陆寒尘反应过来自己怎的又变笨了,竟是忘了龙甲卫;有龙甲卫随侍,只要狼崽子不愿意,哪个能靠近他;终于放心,疲累虽迟但到,凤眸缓缓闭上,片刻后便呼吸绵长。


    将人搂在怀中,看着他的面容,桃花眸中尽是柔情;其实他一直瞒着这人,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人回大宣,谢令月自然要保证爱人安全回到他身边。


    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过谢令月与龙甲卫的战力···


    第 188 章


    次日清早, 谢令月早早起身去上朝;他本来也没有叫人服侍穿衣的习惯,且又特意避到寝殿外间穿戴,自然不曾惊醒陆寒尘。


    临走时, 还叮嘱总管留在寝殿, 待睡着的人醒了伺候他用好膳食,然后便将人悄悄送到卫府, 自有卫兰陵在卫府等着;生怕爱人多想,叫总管告诉他,待早朝结束后,他便去卫府看人。


    总管一一应下, 昨夜雍都发生那么大的事, 今日的朝会想来一时半刻也结束不了;宫内毕竟人多眼杂,又是陛下寝殿···总不好叫里面那位一整日都闷在寝殿内等着。


    近身伺候陛下两年多, 总管心里明白;里面睡着的那位,可是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容不得半分差池。


    今日的早朝就如谢令月预料中那般, 不能说如同菜市场那般吵闹,可也有不少朝臣谏言;昨夜的临时朝会毕竟只有一些重臣,今日的早朝才是文武百官都集中之时;好些人不曾在昨夜感受过陛下的威压, 却也消息灵通,知晓了昨夜陛下宣告之事, 今日必然要劝谏。


    站在百官列中的卫昭抬头看一眼龙椅之上面色淡淡的他九哥,心中叹服,也就是他九哥了, 如此的从容;这要是换成他, 要么与这些人怼起来,要么就是嫌烦避一避, 难怪昨夜九哥没叫他进宫。


    还有这些文武百官也是,你劝谏便劝谏,可也抬头看一眼;陛下明摆着在修炼养气功夫,单手支额坐在那里,连个眼神都没有变化,他们还在底下叭叭个没完,有什么用···


    开始还好奇的卫昭此时也觉得没趣,他九哥分明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管这些人如何劝谏,朕就是坚持己见;既然九哥都不在意,卫昭也不着急了,索性闭目养神,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九哥给他布置的引渠灌溉工程设计。


    恰好陈阶也有此意,半阖目想着还有哪些当务之急的朝政需要处理;至于这些浪费唾沫劝谏的臣子,由着他们闹腾;也幸好这里是雍朝,朝中半数官员是漠北人,他们可没有大宣那些规矩;这些人心中只尊敬强者,恰恰他们陛下便是令人人信服的最强者,那当然是陛下想如何便如何。


    也是如此,雍朝的朝会上,还不曾出现过大宣那种言官死谏之事,左不过是一些人浪费口水;也不想想,他们陛下难道是那种能被人左右的帝王么。


    吵闹到最后,那些个言官也发现他们陛下根本就不曾动容;看着还是那般儒雅随和高坐龙椅之上,可···这些人就是逐渐闭嘴,竟是不敢再说下去。


    啊···他们方才说什么来着?


    竟是敢说陛下平乱的手段太过酷烈?说陛下区别对待漠北人?说陛下将要册立男后是悖逆礼教?说陛下身为帝王就该广纳后宫为雍朝皇族开枝散叶···


    虽然陛下还是那般平淡坐在上首,隔着十二旒毓看不清陛下的眼神···这些人竟是忽然打了个冷颤;他们可真是胆大包天,怎的就忘了他们这位陛下最是个有主意的,有主意便罢了,还是个君权最集中的帝王···


    于是,没有丞相大人的阻拦,也没有陛下的不快打断···这些人硬是自己害怕的不敢再说,有几个甚至抬袖子擦了把后知后觉冒出来的冷汗。


    终于忍不住,卫昭差点笑出声,忙用袖子遮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隐隐能看到他的肩膀抖动;前世他便见识过九哥的养气功夫,就这般不与你争吵,由着你放肆发表意见,他只是清清淡淡看着你···最后被吓到的还不是一开始便喋喋不休的人?


    大殿内安静下来,谢令月这才起身,踱步走下龙椅;墨色龙袍,深红色内里,纯金旒毓冠···分明是最沉稳的颜色搭配,却将他的气势彰显十足。


    “说朕区别对待漠北人与中原人的,不妨问问在列的漠北勋贵,再不妨走出皇宫,去问问雍都城的漠北百姓。”


    群臣之列中的漠北官员纷纷点头,他们可一句话都没说;陛下如何对待漠北官员,如何对待漠北百姓,他们心中有数;日子是越过越好,这便是证明,他们漠北人对陛下的忠诚毋庸置疑好吧。


    “说朕平乱手段酷烈的,不妨先看看如今雍都城与漠北的变化,再看看你们的私库···若是觉得现下的日子太过安稳富足,尔等便只管闹事,且看看雍朝子民要不要放过尔等!”


    更多人点头高呼陛下英明。


    可不是么,上千年来,漠北人都是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不知经历多少风霜雨雪;好不容易因为陛下过上了安定日子,若是有人想要叛国,莫说陛下不容,便是漠北人也不能容忍。


    年轻的帝王步下大殿,墨色龙袍的衣摆划过地面金砖,声音轻缓却又如同落下的鼓槌;众人终于看清帝王的眼神,平淡却又充满威压,明明是最多情的桃花眸,此刻只有冰冷无情。


    “不妨叫众卿知晓,朕可以容忍你们偶有的犯错,自古人无完人;可···若是谁想挑衅朕的底线,想破坏雍朝的安定,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杀无赦!”


    大殿内彻底寂静,唯有帝王醇厚的声音回响,振聋发聩。


    “而朕要册立男子为后···”十二旒毓随着帝王的转身发出清脆的响声,也叫帝王的声音更加醇厚与坚定:“此乃朕之私情!”


    言下之意,朕不过是喜欢男子,却也不打算祸害更多男子,只要唯一心爱之人与朕并肩,碍着你们什么事;至于众人担忧的皇嗣,谢令月早册立了皇太弟谢令晖,雍朝又不是后继无人。


    且谢令月只是喜欢男子,又不是纵情声色耽误朝政;连太上皇与太上皇后做父母的都不曾干涉,用得着这些人操心?


    “至于尔等担心朕被天下人耻笑,或是在青史留下污名···”帝王的声音提高些许,响彻大殿:“朕建立雍朝为的是护佑在意之人,护佑朕治下的百姓有安稳富足的日子,其他都是虚妄;天下人如何嘲笑,青史如何记载,朕不在意,亦无愧于心!”


    “若是连朕心爱之人都不能给予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朕要这江山何用!”


    一番话说完,帝王缓步上了玉阶,坐在龙椅之上,桃花眸透过玉质旒毓看下去;大殿内所有人皆埋头不敢对视,哪怕是隔着距离与十二旒毓,他们就是知道此时不是抬头的时机。


    分明帝王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对,就好像雍朝的万里江山在帝王眼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这要是在往常,言官们早就开始进言劝谏,可此刻他们就是不敢。


    他们这位陛下啊,一直以来看着好说话,是个再宽仁不过的君王;经过昨夜的平叛,还有那气势吓死人的龙甲卫···即便帝王今日也不曾对他们冷脸,可就是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再则,陛下确实在登基之初便册立了皇太弟;谢令晖如今虽然只有四岁,却也有早慧之象;太上皇也算年富力强,若是他们将陛下逼得太紧,这位真的来个甩手不干,那他们可就是雍朝的千古罪人,怕是百姓们都能骂死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皆叩拜:“陛下英明!”


    谢令月淡淡摆手,御座之下的太监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再无人敢多言,谢令月淡淡扫过陈阶,示意由他这个丞相主持平判之后的诸多事宜,而后便起身转过屏风,踏出大殿;回了寝殿,陆寒尘与总管已不在,换下龙袍,简单用过午膳,只带了两名龙甲卫便悄然出了皇宫。


    估摸着时间来堵儿子的太上皇谢楝扑了个空,正好遇到回来的总管,当即便问起昨夜之事;总管如何敢实话实说,只说陛下对昨夜那位男子极为爱重,如今陛下已是去了卫府陪伴那位。


    谢楝生气:“你倒是个机灵的!”


    甩袖离开寝殿时还重重哼了一声,他又不是来问陆寒尘那阉人之事,有妻子的劝告,他还能管儿子的私情不成?


    不过是有不死心的朝臣跑到他面前,说起昨夜平叛之事,谢楝也觉儿子的手段未免太过严酷,哪能杀那么多人呢,这才过来堵儿子,准备好好说教一番。


    谢家人行事最是注重仁义,想父亲谢达昌征战那么多年,曾为大宣打下多半疆土,也不见有滥杀之事;好么,自己这儿子平日看起来儒雅端方,谁知竟能做出大肆杀戮之事,谢楝如何不气。


    还未回宫便遇到长子谢令宜,想到昨夜这个儿子也参与平乱,当即也冷脸骂了几句;谢令宜低头任父亲骂,最后才无奈解释;道陛下的决策才是对的,这不是为大宣征战江山之时,雍朝初建,该用严苛手段才能震住一些人的反心,避免内忧外患。


    虽则谢令宜原先是魏国公世子,后来才知自己一直以为的嫡妹才是父亲的嫡长子,他与世子之位再无可能;然而之后谢令月便带领谢家人统一漠北,建立雍朝,谢令宜如今也有亲王爵位在身,对于谢令月,他真是毫无怨言,只有无限拜服。


    因而,便是顶着父亲的责骂,少不得为陛下解释几句。


    第 189 章


    不说皇宫内太上皇谢楝对嫡长子的诸多气闷, 皆因为这个儿子如今已是雍朝帝王,还有老妻的隐隐威胁···而不得发泄更是郁郁,视线且回转卫府。


    陆寒尘掩人耳目到了卫府, 方踏入正院, 便看到正等在上房前厅的卫兰陵,当即挑眉:“卫昭今年才十九, 又那般维护他九哥,你倒是半点不担心今日的早朝他被气着?”


    对于自己这个至交好友的能耐,陆寒尘再清楚不过,这人亦是能名留千古的治世能臣;在大宣时因为皇族与权贵轻视商户不能入仕, 可他如今已在雍朝, 谢令月又是毫无偏见的帝王···这人却甘愿当一个皇商,甘愿隐在卫昭这个少年英才的身后。


    两人一起名留青史, 难道不是一段佳话?


    “清阙还是小瞧了昭昭,他如今精明着呢。”说起心爱之人, 卫兰陵难得一笑:“再则, 有陛下在,昭昭吃不了亏。”


    解开宫里时谢令月的总管为他备好的斗篷,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陆寒尘的谓叹中难掩醋意:“阿月最是讲情意,卫昭倒是好福气!”


    这话卫兰陵可不爱听, 当即淡淡反驳:“最有福气的该是九千岁罢,昨夜的朝会上陛下是如何宣告的,你当我不知么。”


    当初皇觉寺初见谢令月, 卫兰陵便怀疑, 如此天上明月,怎会对陆寒尘这个恶名昭著的九千岁有真心;那时的他如同陆寒尘一般, 也以为谢令月图谋的是九千岁的权势。


    可谁知这人却是几次以命相护,肃州时梅园一战,卫兰陵亲身经历,再没有怀疑之意;哪知之后便是二人断情分离三年,谢令月统一漠北登基为帝···卫兰陵再一次为好友担心,陆寒尘悄悄付出那么多,情意是没变···


    谢令月却已是一国帝王,便是为了帝王基业,为了后世评说···谢令月难道还会与陆寒尘重拾旧情?


    倒不是卫兰陵觉得自己的好友配不上,单是他自己也不在意好友阉人的身份;真正的知心相交,怎会在意那些小事,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与非议;可卫兰陵与陆寒尘只是朋友之交,谢令月与好友却是最难经得起考验的两情相悦;更何况一位帝王需要考量与在意的事情更多,可谓是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谢令月该如何宣告他与陆寒尘这个残缺之人的感情,难道真的能那么简单?


    事实再一次震惊卫兰陵。


    他承认谢令月是他见过的,或是与史书上记载的任何帝王都不同,这人的所思所想,可以说最不符合帝王之风;要卫兰陵感觉,谢令月的经商才能更是令人叹服,可以说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对手;因而,很多时候卫兰陵都怀疑这人不该是一位帝王,就没见过这般随心所欲的帝王。


    当然,谢令月的随心所欲都是建立在他能掌控雍朝权柄的基础上,也就不算是随心所欲,这叫帝王集权;可卫兰陵还是没想到,谢令月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宣告册立一位男子为后,并且要大行册封之礼,昭告天下···


    跟随谢令月办事这两年,卫兰陵并不怀疑这人的能耐,只是震撼之心难以平息;此刻再看一眼自己的至交好友,他才说这位才是全天下最幸运之人,能遇到谢令月这个与众不同的异数,能得到谢令月的倾心以待。


    好友的眼神陆寒尘如何看不清楚,凤眸绽出笑意,忍不住的自得;若说以前还觉得狼崽子给自己的承诺是哄他欢心,昨夜朝会宣告之后,陆寒尘只剩无限心安。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陆寒尘就是全天下最幸运之人;当初在北镇抚司只是胡乱的一个法子,将就着糊弄李昭辰与白清涟,谁知道就牵起了此生挚爱;明明是天上月,却又是最不寻常的天上月;不曾用世俗眼光看低他,不曾嫌弃他的残缺之身,不惧世间风雨与流言,只钟情他一人。


    对了,狼崽子一再与他说过,莫要再提残缺之身,谢令月爱的是陆寒尘的所有呢。


    不想再看好友得瑟,卫兰陵转移话题:“虽说外面的人不知你与陛下的关系,也不曾看到你与陛下碰面···然昭昭如今是雍朝高官,你住在府中半月多,大宣的那几个使臣回京后必然上报此事;回京后,需得小心行事,尽快从大宣离开才是。”


    陆寒尘亦正色:“我晓得这些,锦衣卫与东厂、西厂由天枢几个接管,他们对我的忠心不必怀疑。”


    只要还是自己人掌控着三处机构,陆寒尘便半点不担心皇族的为难;便是他们再挑理,也不过是嘴上占些便宜,难不成还能从边境调兵,只为羁押他这个九千岁不成?


    那也要看锦衣卫监察之下,消息能不能传递出去。


    卫兰陵清楚好友如此有底气的原因,陆寒尘掌控锦衣卫等三处机构十余年,九千岁不是白叫的。


    “然今时与往日不同,原来漠北时时侵扰大宣北境,镇北关离不了镇北军,朝堂亦需要九千岁来平衡;如今漠北统一,天下人皆知雍朝皇族是谢家人,因着中山王的盛誉,雍朝不会轻易进犯大宣;更何况两国已签订榷商条约,大宣北境再无威胁···”


    此种境况之下,大宣朝堂与皇族可还能容忍一位摄政的九千岁存在?


    “自古最不缺过河拆桥之事。”卫兰陵担心的是人心变化;景昌帝在时需要陆寒尘这把刀,便赋予他生杀大权;如今大宣新帝即位,新帝背后的母族难道不想上位么,陆寒尘之前的功劳便是种种罪状。


    锦衣卫与东厂、西厂的存在是令人畏惧,可也抵挡不住民心,抵挡不住帝王的清算;太后母族杨家如今掌控镇北军,便是出于私欲,他们也容不下陆寒尘这个九千岁。


    自古权贵之家追求的只有更高的地位与权势。


    “若是陛下在大宣,以他的能耐还能护佑你几分;可如今陛下是雍朝帝王,不能入大宣,若你那里真有个什么,也是鞭长莫及···清阙还是莫要掉以轻心。”


    陆寒尘颔首,这人说的这些他也早想过;离开大宣是必然的,只不过还是要听好友的劝告,回京后见机行事,总不好叫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们因他而死于非命。


    正要说话,就看到穿着便服的谢令月踏入院内,当即起身迎出去,凤眸内是全然的欢喜。


    将人拥在怀中,斗篷遮住他的身形,谢令月轻声责备:“不过是几步路,哪里需要你迎出来,竟是连斗篷都不披着,再着了风寒如何是好。”


    “你也说了只是几步路,我如今的身子已是大好,哪儿那么容易生病!”虽然被责备了,陆寒尘却还是满心欢喜,凤眸中再无其他,只容得下眼前人。


    步入前厅坐下,陆寒尘才发现好友看过来的促狭眼神,后知后觉红了脸;他竟是如同卫昭那个少年郎一般,喜形于色,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扑入狼崽子怀中···


    轻咳一声,卫兰陵装作没看到好友的窘迫,与谢令月说起昨夜之事,交代自己的差事。


    对于这人的办事能力,谢令月没有任何怀疑,淡淡点头肯定;然后才看向还靠在自己怀中的人,桃花眸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昨日雍都经过一场内乱,还有人去驿馆闹事,你这个九千岁便真的放心江越,不打算回驿馆看看么。”


    躲懒也没有这人如此彻底,仗着江越对崔砚的满腔情意,竟是当起了甩手掌柜;谢令月并不怀疑江越的能耐,是为这人考虑,他若是再不露面,岂不是给大宣使团中那些皇族眼线送上更多把柄。


    “再则,内乱已平,丞相大人已与我说过,三日后便要在宫中宴请大宣使团,为你们践行,哥哥难道还要藏在卫府不成。”


    这是谢令月定好的日子,算上来回日程,大宣使团确实不能再在雍朝逗留;恰好陆寒尘的伤势已痊愈,之后不过是药膳调理,他也开好了方子,这人也该回大宣交差。


    且谢令月说的半年后的立后大典并不是玩笑,既已宣告,便该准备起来;雍朝这边不存在任何问题,陆寒尘在大宣的时间却存在变数,当然是越早回去料理清楚越好。


    谢令月可不想自己的立后大典上,少了皇后的身影。


    被他如此取笑,陆寒尘也没了方才与卫兰陵谈话时的郑重,面上飞红,言语嗔怪:“好赖话竟是都被你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辩驳的,这便回驿馆!”


    眼见爱人羞恼,谢令月忙将人抱紧:“只是提醒哥哥一声,并不是真的催你,明日回驿馆也不迟;我已令人给江越传信,今晚咱们在昭昭这里一聚,叙旧情,也为你与江越提前践行。”


    又在这人耳边低语:“我也舍不得与哥哥分开,然更不想半年后的封后大典没了我的皇后,为了我们日后的朝朝暮暮···哥哥便原谅我此时的心切。”


    果然是嘴里抹了蜜,狼崽子说话就是讨人欢喜;为了日后的朝朝暮暮···陆寒尘如何不动心,当即绽开笑颜点头。


    第 190 章


    是夜, 龙甲卫换上便服守在卫府周围,隔绝平定内乱后更多想要窥探卫府的眼线。


    其实从卫兰陵当日在宫门处将陆寒尘接回卫府开始,便不只是他的人手护卫府邸周围, 龙甲卫亦在当晚便服守在附近, 只是不曾被人察觉而已。


    人到齐都入座在正院的膳厅之后,江越当先感叹:“听闻清尘昨夜平叛时放出了你一手训练出来的大杀器龙甲卫, 我还想着竟是错过一睹他们的风采,今夜却是不虚此行。”


    虽是趁夜进府,崔砚这个文人察觉不到,江越可是大宣继中山王谢达昌之后的新一代战神, 自然能分辨出守在卫府周围那些人的差异;卫兰陵的人手他轻易便能识别, 倒是那些在附近的商贩或路人,气息上分明是普通人, 江越却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杀气。


    谢九亦点头赞同江越说的,进府时他也察觉到了不对, 不想这些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竟是陛下的龙甲卫;原本他以为自己训练出的定北军满身肃杀之气已是令人畏惧, 此刻才知龙甲卫的可怕之处。


    满身肃杀之气的人,无论谁见了都会先起忌惮与防范之心,这也是人们常说的先声夺人;可如今日见到的便服龙甲卫, 大抵太多人会将他们看作是寻常人,然后···在你毫无所觉时便没了性命···


    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罢。


    上坐的谢令月如何看不出江越的忌惮与防备之心, 当即轻笑:“湛霆兄不必如此防备,朕还是那句话,只要大宣不触碰朕的底线, 雍朝绝不进犯。”


    江越无奈摇头, 这人可真会见机说话;方才还说今夜只是好友相聚小酌,不必讲究那些虚礼;自己才刚露出一点疑惑, 这人便立即以朕自称强调他的态度。


    还有,他的话虽然说的客气,江越就是听出一些威胁之意;什么叫不触碰他的底线,如果单说两国邦交,只是谢令月手中拥有的武器与铁骑便叫大宣忌惮;何况大宣此时新帝才即位不久,忙于稳定朝纲才是当务之急,怎会主动与谢家人统治的雍朝对上。


    谢令月之言,摆明了就是警告他这个大宣的定国大将军;若是陆寒尘此次回到大宣遭遇非难,或是皇族以为榷商条约已签订,再无后顾之忧,想要过河拆桥羁押陆寒尘这个九千岁···


    暗中打了个冷颤,江越眯眼看过来:“记得之前清尘与我说过,计划今年对沙俄帝国的瀚海地域用兵,想来内乱平定后便是时机罢?”


    他问的这句确实是谢令月之前曾说过的,那时谢令月指着沙盘道漠北地区沙土多,仅是雍都附近几处城池的水源根本解决不了农耕需求,因而统一漠北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属于沙俄帝国版图的瀚海区域,如此才能令雍朝的百姓过上更安稳的日子。


    至于攻下瀚海地域之后如何实施引水浇灌,谢令月有卫昭这个当世奇才,根本就不担心后续的水利工程实施。


    江越此时问起这个旧日话题,实则是试探谢令月会不会因为不放心陆寒尘的安危,暗中潜入大宣京都;如果只是谢令月一人潜入大宣,江越并不担心,自有两国协商的余地;可若是谢令月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龙甲卫潜入大宣呢,若是大宣皇族不知死活欲对陆寒尘动手呢···


    嘶···只要想到今日收集到的消息,江越便忍不住担忧;谁能想到,谢令月不只擅长经营之道,也不只精于领兵作战,更是精通治国经略···如今才发现,这人还能训练出一批大杀器。


    不敢再深想,也不再心存侥幸想谢令月不入大宣;江越深信,只要这人想,他与龙甲卫出入大宣只怕是如同回自己家那般简单;罢了,还是自己先表态才是正经。


    “清尘只管放心,如今我还是大宣的定国大将军,手中还有权利,必然能保证大宣皇室不为难九千岁,保证将人毫发无损送回雍朝。”


    果然识趣,谢令月轻笑着颔首,他要的就是江越的这个态度;大宣皇族···谢令月是半分都不相信,但他相信江越的眼光与能耐;只要这人能表态,陆寒尘在大宣的安危便有了保障。


    虽则谢令月心中已决定会带着龙甲卫暗中随行,确保陆寒尘的安危;可若是能不动兵戈,他当然更乐意;真要打起来,龙甲卫消耗的那些兵器与弹药,他这个帝王也会疼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无形交锋便这般消弥,立即谈笑风生;一直关注这两人打机锋的陈阶与崔砚跟着松了口气,卫兰陵转头对好友眨眼取笑:瞧瞧你的好运,陛下此时还惦记着你的安危;陆寒尘如何不心间发软,凤眸都不舍得眨一下,只看着自己的狼崽子,桌子下的手更是不安分放在狼崽子的大腿上摩挲。


    难得看到大名鼎鼎的九千岁还有如此眸如春水的一面,江越再三压抑,还是嗤笑一声,大大咧咧道:“不是我说,清尘怎就这般容易原谅这厮;换作是我,起码得叫这厮心上再疼个一年半载,才是真正的公平。”


    这是江越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怕陆寒尘与自己呛声;虽说陆寒尘这三年暗中相助谢令月在漠北的举事,也算得上情深意重,可江越还是为谢令月不值;比起当初谢令月以身相护陆寒尘几次,而陆寒尘只是付出些金银财宝···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真心好么。


    崔砚暗中拧了下江越的大腿肉,这人可真是···蔫坏的明目张胆;明知陆寒尘为了挽回陛下,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且这是陛下的私情,就愿意纵容陆寒尘···这货还在这里挑事,难不成是忘了他以后也要在雍都生活不成。


    再有半年,陆寒尘便是雍朝的皇后;以陛下的行事,必然会给皇后无上权柄,江越这是半点不担心皇后到时给他穿小鞋么。


    就没见过这么会作死的无赖做派。


    崔砚亦知心上人与陛下是知己相交,信任陛下的品性;可他也该知晓,知己能与枕边人相比?


    忐忑看了眼陛下与靠在他身边的陆寒尘,二人并无异色,甚至陆寒尘亦满是疑惑看向陛下,崔砚这才暗暗放心。


    就是崔砚看到的,陆寒尘也好奇江越问出的这个话题;他们都是纯正的古人,在他们眼中,付出钱财的情意当然比不过谢令月几次的以命相护;按照当下人的看法,还真是谢令月原谅的太过容易。


    也是这个原因,不只是陆寒尘与江越紧盯谢令月,就连其他几人也放下碗筷,等着他的答复。


    被几人看着,谢令月好笑,停下给爱人撕碎羊腿肉的举动,伸手由着爱人用丝帕为他擦拭,桃花眸盛满星辉。


    “这有什么可疑惑的,一开始便认定是他,心中便再没有多余位置容纳他人;当时断情是真,之后舍不下也是真···既然如此,怎舍得再叫他辗转难眠,怎舍得再令他患得患失,自应珍惜当下。”


    环视一眼圆桌前的人,各自成双,都有自己的感情佳话,谢令月不信他们不明白。


    “再则,三年前是因为哥哥冲动之举,觉得我们的想法与以后的目标不同才断情,他并未令我伤心;这三年哥哥对我的暗中相助我都知晓,既然他有情我有意,为何不再续前缘。”


    三年前觉得两人所思所想不合是真,担心陆寒尘因自己陷入险境是真,才会有谢令月当时的决然断情;这次重逢后陆寒尘的变化本就令他心疼,又想通了既然放不下何不珍惜,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且谢令月与古人的想法不同,他们觉得付出金银是浅薄的情意,谢令月却不会否定陆寒尘的真心。


    最重要的是他一再与卫兰陵和陈阶强调的,男子之间的鱼水之欢本就容易伤到身处下位的那个人;自他提醒过这两人之后,卫兰陵对卫昭更是疼惜;陈阶最令人吃惊,与谢令月坦诚过,为了谢九的身体考量,这人竟是让步,偶尔也会是承欢的那一方。


    当时陈阶感悟颇深,说他从察觉到自己喜欢男子之后,他以为自己做不到让步;后来才知,男子之间的感情不只有强者之间的征服欲望,更是爱人之间的包容;譬如谢九,明明是武功高手,却甘愿承欢在他一介书生身下,这便是谢九对他的爱意。


    真正为爱人甘愿承欢后,陈阶才明白,是个男子都想占有自己的爱人,他的阿九亦不例外;也是那次之后,两人的情·事更是如鱼得水,增多不少乐趣,感情自然也越发如胶似漆···


    其实很多男子亦如陈阶与谢九这般。


    谢令月记得前世有一句话在纯爱圈流传:不想反攻的小受世间少有;且不管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谢令月相信陈阶的感悟,男人怎么可能不想占有和拥有爱人呢。


    或许卫昭与崔砚日后也会偶尔想到这点,也不说他们能不能反攻,至少他们有这么想的底气,这是男人的天性。


    第 191 章


    谢令月并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 但他身为男人,能懂得男人大多数时的想法,能时时换位思考。


    他的陆寒尘啊, 因为身体的残缺, 本就有自卑自轻之意,已叫谢令月心疼不已;且陆寒尘的身有残缺是原剧情作者为了塑造他的凄惨身世而强行加诸, 当谢令月只是一个读者时,他亦会觉得作者这么写才有剧情的起伏跌宕。


    然而谢令月如今并不是一个读者,他亦是故事中的人;是他先因为陆寒尘的绝色容貌而起了心思撩拨,也真正爱上了这个人;感同身受时才更为疼惜陆寒尘, 不管是作者给他强加的悲惨身世, 还是他的父母家人对他的无情导致陆寒尘经历的种种苦难。


    陆寒尘的能耐与手段举世皆知,即便有如此凄惨身世, 他也无需别人同情与怜惜;这个人将自己伪装的太过强硬,只有谢令月发现了他心里的自卑与自轻。


    分开的这三年, 谢令月也曾试想过, 若是陆寒尘没有因身体残缺生出的自卑自轻···这人会不会不管不顾连续到漠北寻他,甚至还如同三年前分开那时,想着将谢令月独占在身边。


    也是想到这一点, 谢令月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人的痛苦;陆寒尘寻到漠北时,听到自己不在的消息, 转身便回大宣···恐怕并不是大宣的事务离不开他,也不是陆寒尘的情意不够真切,而是这人那时便以为自己其实终是嫌弃他的残缺···


    在当下人眼中, 谢令月太过完美, 而陆寒尘的残缺又太过致命,且他还是污名加身···种种原因令这人心中的自卑与自轻一直存在;断情前他答应的种种, 不过是谢令月待他太好,暂时将这种心绪压制;可一旦有人摊开这伤疤,陆寒尘只会比以往更加自卑与自厌。


    重逢后陆寒尘为了挽回谢令月的自伤,其实便是他以为谢令月彻底厌弃了他,真的存了死志,这也是陆寒尘昏迷期间谢令月才想通的;因为这种自卑与自厌,陆寒尘能再到雍都寻已是一国之君的谢令月,对他来说已用去最大的勇气···


    真正想明白这些,谢令月如何还能坚持自己的底线,对他的疼惜亦深入骨髓。


    “眼中与心中只有一人时,那些一直坚持的底线亦可以为这一人形同虚设,只想要他一人安好。”谢令月最后对众人补充道。


    话是对众人说的,可他的桃花眸里却只有一人,柔情缱绻又给予他最大的笃定与心安。


    陆寒尘再也忍不住,也不管众人看不看自己的笑话,凤眸含泪扑到他的狼崽子怀中,声音闷闷:“阿月···我的阿月为何要待我如此温柔···我···我不值得啊···”


    看吧,谢令月就知道如此;原本这人就自卑,三年前的断情又令他杯弓蛇影,即便谢令月说了原谅他三年前的冲动之举,即便谢令月一再给他安心···自己待他越好,他便越容易感动与自卑。


    轻拍他的后背,谢令月温柔如水:“哥哥怎的也和别人一般想法呢,这三年间你为我付出那么多,若没有你的帮助,我哪能这么快建立雍朝;再则哥哥也清楚啊,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不对你好,不对你温柔,那我该对谁温柔。”


    两个旁若无人柔声细语,一桌子的几人先是被谢令月的话与态度动容,然后便被陆寒尘的眼泪给愣住;陈阶是最平淡的,卫兰陵也只是微微挑眉,江越则是冷嗤一声,卫昭与谢九,还有崔砚,皆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陆寒尘是谁,那可是全天下皆知的有狠辣手段的大宣九千岁!


    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人,从来都是冷凝之色,满身的狠戾气势,高高在上···那眼前这个哭唧唧的男人是谁,还是钻到谢令月的怀里流泪,说的话又那般可怜···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九千岁么!


    不知谢令月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几人便见这位九千岁满面飞红抬起头来,任由谢令月用丝帕为他擦拭眼泪后,这才与几人致歉;道他就是太感动谢令月说的话,一时忍不住,叫几人见笑了。


    陈阶与卫兰陵并不多言,只轻轻颔首;卫昭三个连连摇头,这人怕不是说笑,他们怎么敢看这位的笑话;不说他如今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本就是个有手段的,最多半年后,这人还是他们陛下的皇后;陛下如此爱重他,谁敢笑话这位。


    只有江越哼笑:“陆寒尘你还要脸不要,明明是你年长清尘六岁,怎么好意思做出这般小儿郎姿态;还好意思掉眼泪,也不怕传出去叫天下人耻笑你这个九千岁!”


    崔砚再次拧了下这人的腰间软肉,这一次没留力气,疼的江越直接龇牙咧嘴:“阿砚你做什么又收拾我,怎的,他陆寒尘不怕丢脸皮,我还不能笑话他几句?”


    这人彻底没救了,崔砚无奈叹气;大抵江越所有的才智都用在领兵征战上了,竟是如此的不会看人眼色。


    这两人的互动冲散了陆寒尘的羞恼,凤眸闪过笑意,忽然出声:“阿月待本督可谓是倾世温柔,我感动落泪才是最正常;倒是江越你,是不是还贼心不死,吃着碗里还想看着锅里;见阿月待我如此好,便忍不住心中吃味,才想看本督的笑话。”


    陆寒尘当然也看出了江越与崔砚的情意,知道这人早就对自己的狼崽子死心;可谁叫这人三年前挑拨自己,害得他冲动犯错,才有阿月的断情,他们可是分离三年呢;今日还敢这般取笑自己,陆寒尘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也无伤大雅回敬他几句,倒是看看这人还敢不敢嘴硬。


    其余几人都知道陆寒尘这句玩笑话无伤大雅,也不担心崔砚多想,跟着看起了热闹;卫昭还跟着凑热闹,直言道只怕就是如此,江越之前对九哥多执着,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江越,你若是三心二意,那你可配不上阿砚表兄!”话音落,卫昭还给崔砚使了个眼色,怂恿表兄收拾江越。


    这家伙的嘴巴太坏了,之前便逗过卫昭几次,卫昭说不过他;可他今日还敢如此取笑陆寒尘,踢到铁板了吧,叫他得瑟,还真以为没人管得住他不成?


    卫兰陵看着心爱的少年郎恣意玩笑,眼里都是纵容笑意;至于江越会不会生怒,且不说有崔砚在他不会,就是江越真的生气,也有自己护着昭昭。


    也不知是为了配合卫昭的玩笑,还是崔砚心中真的在意,当即冷着脸看向江越,却不说一句话;江越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不过是笑话陆寒尘这厮几句,怎的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当即牵起崔砚的手表衷情。


    心爱之人第一次对他冷脸,江越心中直突突;也顾不得方才自己还取笑陆寒尘不要脸皮,痛快舍下面皮,又是举手发誓,又是撒泼卖痴···总之他之前是对清尘有过心思,这不是清尘拒绝的彻底么;如今他心中只有阿砚一人,对阿砚的心日月可鉴···


    崔砚并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为了附和当前的氛围,也是为了消除陆寒尘对江越的那一点芥蒂,这才冷脸;看够了这人的乐子,见其他人也笑的开怀,这才作罢,由着这人牵住自己不放手。


    有了这两出,席间更是热闹,几人彻底放开,言笑晏晏推杯换盏;谢令月也跟着他们浅酌了几杯雍朝的烈酒,就连卫昭这个年纪最小的也喝了几杯果酒,唯有陆寒尘滴酒不沾。


    江越个不怕死的又开始笑话:“陆寒尘你这是将要当清尘的皇后,竟是连点男子气魄也没了,便这般听清尘的话?”


    这回不用崔砚拧他,陆寒尘直接回道:“阿月说了,听他的话并不是怕他而没了男子胆魄,只是因为本督最爱阿月;大将军既然如此笑话本督,想来你是不用听崔尚书的,崔尚书叫你往东,大将军必然是往西,男儿本色在大将军身上那是淋漓尽致。”


    啊呸···江越当即耷拉了眉眼,这个死阉人什么时候这般会逮着他的死穴回嘴了;也不管陆寒尘与几人看他的笑话,又忙忙与崔砚表衷心,叫他不要相信陆寒尘的挑拨离间之言;他江越可是清尘的至交好友,自然也学会了清尘疼爱心上人的做法,必然是阿砚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向西···


    众人再次爆笑出声,卫昭笑倒在卫兰陵怀中,拉着他的手叫他给自己揉肚子;陈阶只是淡淡而笑,谢九却是咧着嘴巴大笑,还不忘拍几下桌子;陆寒尘是终于出了口恶气的爽快笑意,谢令月则是看着爱人开怀也跟着浅笑。


    唯有崔砚哭笑不得,连着捶了江越几下,叫他可长点记性,莫要再像个猴子被几人看笑话···


    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卫昭仰头亲了下卫兰陵的唇角,然后看向他九哥,欢喜感叹:“真好啊,忽然觉得我们都好幸福!”


    几人收住笑意,先看看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再互相看看;竟觉得卫昭这句最平常不过的话,道尽了此时此刻的所有。


    有爱人在怀,有知己好友把酒言欢,如此幸事···确实真好。


    第 192 章


    又三日, 西边的日头还不曾完全落下,皇宫的几处宫门附近都停满雍都权贵之家的马车。


    按照规矩,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此次为大宣使团践行的宫宴;朝臣官员们从正门远处下了马车, 三三两两结伴, 经过宫门处的禁军盘查,再言笑晏晏入宫。


    西侧的宫门处亦是繁花簇锦香风阵阵, 各家命妇携家中嫡女在此入宫;这是雍朝建立以来,除了不久前的冬至大宴后,第二次在宫中举办如此大宴;当今陛下风华无双,如此年少有为, 后宫却还空虚;即便家中老爷们都说陛下喜欢的是男子, 且已有心上人···


    那也浇不灭少男少女们的春心萌动,早几日雍都城的各种商铺便生意火爆, 都是这些少男少女们买衣置办首饰;万一呢,在大宴上陛下忽然看中他们中的哪一个···


    紫宸殿前方的广场上, 陈阶与谢九并肩走在一处, 身旁便是卫昭与卫兰陵,还有孤身一人的崔砚;他们几人的爵位与官职都高于其他人,自然没有官员在此时凑上来说话, 几人也乐得清净,正低声说起三日前在卫昭府里喝多了的趣事。


    卫昭此时还有三日前得知真相的震惊, 狗狗眼在陈阶与谢九身上来回打量,索性靠近谢九,将声音压的更低:“不是啊, 阿九你可是定北大将军, 且你比丞相大人这个书生还高出半头,怎的你就是下面的那个···”


    三日前的那夜, 越喝到后面几人越放得开;本也是好友或是兄弟来着,恰又难得的轻松畅快,一时喝多了,几人更是难得抛开往日要遵循的那些礼节;因陆寒尘与江越的暗中较劲开始,互相揭了不少老底,卫昭才从丞相大人口中得知,原来身高马大的谢九竟然一直是两人中下面的那个!


    可想而知,当时直接震碎了少年的认知,差点叫卫昭怀疑人生;在卫昭的认知中,还有前世他了解的纯爱圈中知识,大家不是都默认两人中个子高的那个才是上位的么。


    就是不说前世的认知,如今也是如此啊;何况谢九不只身材健硕,他的功夫也高,否则也不可能是谢家当初那些暗卫中身手最好的,更是现在的定北大将军;可他···竟然是被陈阶这个手不能提的书生压在身下的那个···


    震惊过之后,今夜再看到这两人,卫昭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忍不住再找谢九确认一下。


    一身武将红袍的谢九理所当然回道:“这有甚么的。”转头看一眼身侧的爱人,耳朵又悄悄红了,轻咳一声继续对卫昭道:“我喜欢阶哥,他想在上面,当然满足他,何况···”何况阶哥会那么多花样,谢九觉得很舒服···


    再则,也不知前些日子阶哥是如何想的,竟是忽然愿意做下面的那个,让自己也彻底占有他···谢九···谢九当时心都要化了;而后阶哥与他说起心中感想,谢九更是感动的恨不能化身为这人的骨血。


    那次之后,谢九也知自己的爱人还是更喜欢在上面,便也心甘情愿做多承受的一方;反正···反正他与阶哥情深意重,如此一来,他们的鱼水之欢更是乐趣多多,为何还要在意那些小节。


    卫昭的狗狗眼瞪大一些,悄悄看一眼牵着自己手的卫兰陵,暗中吞了下口水,又悄悄问谢九。


    “那你说···我能不能也压倒卫兰陵一次?”


    一旁的卫兰陵眼眸平淡看过来,卫昭立马缩了缩脖子;谢九好笑:“就你?”


    莫说这两人身板就相差颇多,最重要的是卫昭根本就生不出陈阶那般的想法好罢;看看此刻,卫兰陵只是一个平淡的眼风就能压制卫昭;亏这崽子还敢想压倒卫兰陵,只怕是有贼心没气势罢了。


    不用多想,卫昭就明白谢九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怂,当即翻个白眼,又落后一步悄悄问崔砚,他可有想过压倒江越;那可是大宣新一代战神啊,要是砚表兄能压倒江越···想想就刺激。


    崔砚扶额,不知这位小表弟怎的忽然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但还是浅笑:“没想过,床·第之事···我比较懒,还是交给勤快的人比较好。”


    “哦,原来砚表兄喜欢躺平享受···”卫昭意味深长笑起来,正要再打趣几句,便被卫兰陵牵住手:“昭昭乖一些,今日可是宫宴,莫要再乱说。”


    好吧,卫昭乖乖由卫兰陵牵着走在一侧,隔绝了他与谢九和崔砚的距离;狗狗眼中却都是笑意,卫兰陵的醋意还是这么大;当初吃九哥的醋也罢了,如今两人已是雍朝都知道的伴侣,还乱吃醋,也不知这人哪来这么大的醋劲儿。


    再则,此时走在一起的几人,可都算是有家室的人;他不过是好奇问一问罢了,想知道砚表兄有没有像他这般想过嘛。


    捏一把心爱之人的胳膊,流畅的肌肉线条掩盖在华衣之下···卫昭狗狗眼中尽是满足;他也只是听说了陈阶与谢九的情·事后,好奇想一想罢了,真叫他反攻卫兰陵···就是卫兰陵心疼他给他机会,恐怕卫昭也做不到。


    他就是喜欢绽放在卫兰陵身下···


    到了紫宸殿门口,几人分开,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恰好卫昭这个工部尚书与崔砚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相邻,趁着崔家其他人还没到,瞅一眼大殿内的衣香鬓影,卫昭又与崔砚说起悄悄话。


    “啧啧···雍都这些郎君与女子们还是不死心啊,今日竟是一家不差都来了;九哥都那般在朝会上宣告过,怎的这些人竟是半点不相信,他们的爹娘竟是也不劝解?”


    崔砚早闻不惯殿内各种香风阵阵,却也只能忍着;听得表弟如此问,当即借着抬袖子的功夫遮掩下口鼻:“自古以来,昭昭何曾见过有帝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他的表弟谢令月不只是一位帝王,还是在若冠之年便统一漠北建立雍朝的开国之君;便是他一再强调喜欢男子,甚至宣告已有心上人,半年后便是立后大典···如今是人们还惧怕陛下的征战杀神之名暂时安分,却也放不下攀附富贵与权势的心思。


    自古以来就没有帝王册立男子为后,更没有帝王独守一人的先例;这些大殿内的郎君与女子们,不过是仰慕陛下的风华无双与少年帝业,待到陛下真的立后那日,自然也会死心;倒是这些朝臣们,心思恐怕难以放下。


    读过那么多经史,崔砚自然知晓这些老东西的想法;不过是心存侥幸,帝王还年轻,只怕是一时迷惑情之一道;哪有男子不爱美娇娘的呢,硬邦邦的男子有什么好的,帝王最多新鲜个几年,必然会厌弃皇后,说不得又会发现还是娇娇软软的女子最好。


    这便是很多人期盼的转机,一旦帝王厌弃了皇后,那一个男子能争得过百官谏言与百姓非议,还不得困死后宫?


    到时他们再谏言选秀,自家的女儿进了宫···一旦被帝王宠幸,该有的位分少不了,家族的荣光还会远么。


    谁家会放弃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


    崔砚暗中冷笑,可惜啊,这些人的心思注定一场空;不说自己的表弟是个与众不同的帝王,登基之初便册立了皇太弟,心意坚定无比;单说半年后,这些人知晓天下最恶名昭著的大宣九千岁陆寒尘···便是雍朝开国之君的心上人···


    且不说到时朝臣们在朝会上的谏言之举必然会更加激烈,单是九千岁的名声与往日手段···也足够这些人惊吓个够呛。


    此刻崔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那时的热闹。


    想也知道,自己那表弟绝对会给予皇后权柄;陆寒尘容貌天下无双,却也不是靠容貌成为大宣九千岁的,凭那人的手段···崔砚忍不住怀疑,到时这些老东西还敢不敢在朝会上闹腾。


    越想越是忍不住笑意,卫昭好奇他为何如此笑,凑近一些听完后,也龇牙笑的幸灾乐祸:“不必等到那时,我想今夜便有热闹看。”


    大殿内此时的情形,连他们都能看清这些老家伙的意思,更何况陆寒尘那个久在朝堂历练的;如今那家伙好不容易得到谢令月的原谅,两人又重拾旧情,正是陆寒尘最粘人的时候;待他看清殿内这些人的心思,只怕是醋坛子当场便能打翻。


    不好当着他九哥的面发作,但卫昭就是相信,以陆寒尘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借机发挥,讥讽这些个老家伙一番···


    正说着,便见崔府几位入朝的人到了,两人分开坐好;片刻后,一身玄色龙袍的谢令月也进了殿,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众人的朝拜,醇厚的声音叫起。


    也就是众人整理衣袍坐好的功夫,大殿之外传来通禀:“大宣摄政九千岁与大宣定国大将军携使团觐见!”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大殿门口,只见当先一着绛红蟒袍的清绝身影跨入大殿;墨色翼善冠上盘旋两条金丝四爪蟒,凤眸微挑,肤色苍白,薄唇艳红却又微微抿着···


    世间所有词藻都不能描绘众人此时看到的人间殊滟。


    第 193 章


    大宣使臣团算得贵客, 且摄政九千岁是大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礼部官员给他安排的位置在左边首位,距离帝王极近。


    入座之前, 使团必然是要先拜见陛下的;陆寒尘已然见过自己的狼崽子龙袍着身的模样;可那夜他藏在龙椅之后的屏风里侧, 并未看到谢令月高坐龙椅上的风姿;今日才看清他的狼崽子果然平日还是收敛了气势,他明明是个天生的帝王。


    谢令月不喜明黄龙袍, 因而雍朝的帝王龙袍采用了玄色为主,金线刺绣的龙纹,内里深红色,虽然简单, 却也尽显帝王威仪;尤其穿在谢令月的身上, 衬的他越发唇红齿白,玉白的肤色更为惹眼, 偏偏就是令人不敢直视。


    只见高高在上的帝王随意摆手,醇厚的声音传遍大殿:“九千岁远道而来, 且与雍朝签订榷商条约, 为两国邦交周旋,实乃雍朝贵客,不必多礼, 且入座。”


    陆寒尘薄唇微扬,他的狼崽子不愿自己参拜他呢;率领使团众人坐下, 江越就坐在陆寒尘身侧的位置,两人抬头便能看到对面的陈阶与崔砚,微微颔首。


    大殿内雍朝百官只以为自家陛下感念两国榷商条约签订, 才对大宣使团如此客气, 竟是免了参拜之礼;并不知其实是他们陛下的私心,谢令月怎么舍得自己的爱人给自己行参拜大礼。


    最多半年, 这人便是自己的皇后;此时若是叫这人给自己行参拜之礼,日后陆寒尘在雍朝百官面前还如何树立威信;对自己的爱人,谢令月可不愿他委屈半分,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受委屈。


    坐下后,陆寒尘才有功夫打量了一眼大殿内的情形,凤眸当即微微眯起;恰好江越也与他想到了一处,也不管两人其实面和心不和,直接凑过来低声哼笑:“九千岁猜猜,这大殿内的俊美郎君与姣美女娘···有几个不是奔着清尘的后宫而来?”


    啧啧···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满大殿这些坐在父母身后的少男少女们,每个人都是满眼仰慕的不时悄悄看向龙椅之上的青年;看一眼之后便满面绯红低头,不过几息的功夫,眼神还是会瞟向上方。


    这是生怕上方的帝王注意不到他们罢,有些大胆的还特意做出几个不惹人注意的动作。


    江越不由感叹:“难怪都说漠北人天性率直热烈,今日一见确实不假;诶···陆寒尘你还不知罢,当初清尘征战时,帐下不知多少青年才俊与他表露过心意···”


    知道这人就是见不得自己由衷欢喜,陆寒尘本不欲与他计较;然大殿内这些青年男女的神情动作实在刺眼,他也需发泄心中郁气,当即也嗤笑一声。


    “大将军也莫要只幸灾乐祸看本督的笑话,或是你眼瞎了不成,没看见崔尚书周围已经有好几个貌美女娇娘对他眉目纯情?”


    江越当即冷脸,再也顾不上取笑陆寒尘,抬眼看过去后便面沉如水;果然啊,他还是大意了;他家阿砚出身云州崔氏,本就有令人艳羡的家世,如今他自己还是雍朝的礼部尚书,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且崔砚温文端雅,相貌俊秀,完全区分于漠北那些男子的粗旷,怎能不招人惦记。


    再也坐不住,江越也不管什么使团规矩,反正他只是副使,负责使团安全而已;起身后便朝龙椅上的谢令月拱手,道和谈时他与崔尚书一见如故,如今分别在即,当与崔尚书把酒言欢;十二旒毓遮住了谢令月桃花眸中的浅浅笑意,微微摆手,还道他这个帝王也喜欢看两国重臣投契。


    待到江越在崔砚身旁坐下,鹰眸便冷冷看过周围几个少男少女,暗中警告之意尽显;这人可是在战场历练过数年,满身的杀伐之气此刻尽数释放,被他看过的几人哪里还敢再抬头,胆子小的甚至悄悄后退,彻底藏在家族长辈身后。


    崔砚何曾不知这人是又醋了,恰好他也不喜周围那些觊觎的视线,乐得由这人警告;崔砚是暗中高兴,可其他几个崔家人却不高兴,这个大宣的定国大将军是何意,好不容易他们家的阿砚有人喜欢,说不得阿砚也能看中其中一个,今年便能为他完成婚事,解决崔家大爷的心头事···


    怎的,难不成这位大宣使臣还想多管闲事?


    接收到崔家几人不快的眼神,江越心中更是委屈,暗中扯了下崔砚的袖摆;这人到底打算何时与家人说明与自己的感情,总不能一辈子瞒着家里人罢。


    崔砚也在暗中拂过这人的掌心安抚,只顾着醋意,怎不想想他如今的身份,自己不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么。


    看明白心爱之人眼中表达的意思,江越立刻像是被顺毛的狼犬,再无焦躁之意,原来阿砚也是为了他想啊;那便没关系了,等到他从大宣返回之后,阿砚总会带着自己见过长辈。


    这边厢江越被捋顺了毛,那边厢陆寒尘却难耐心中醋意,三言两语打发了前来敬酒的雍朝重臣,双手端杯起身面向谢令月。


    “说起来本督与陛下也算渊源颇深,听闻雍朝陛下如今后宫空虚···本督见大殿内青年才俊与姣美女娘皆对陛下眉目传情,还有他们的父母暗中鼓励···可是今日除了为本督践行,陛下还有选秀之意?”


    这人也不管大殿内所有人目瞪口呆,提高声音又道:“若果真如此,本督倒也有身份多留在雍朝几日,方便讨一杯陛下的喜酒喝。”


    言落,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凤眸紧紧盯住龙椅上的人。


    桃花眸扫过大殿内所有人,谢令月醇厚的声音中带了笑意:“多谢九千岁记挂朕之后宫,然朕早已宣告过,已有心爱之人,半年后便是立后大典,届时···朕倒是欢迎九千岁前来吃杯喜酒。”


    本来陆寒尘还有一肚子郁气未发,准备接下来继续诘问几句来着;见狼崽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快承认有心爱之人,半年后便要册立心爱之人为后···再多的气也难以发作,陆寒尘承认自己又冲动了,趁着狼崽子痛快饮尽杯中酒,还对他笑的这么温柔···悻悻坐下。


    还好,便是方才冲动了些,他也没说甚么失礼之言;凤眸看上去,狼崽子应是没有生气罢?


    不说陆寒尘心中忐忑,暂时收敛了一身冷气;只说大殿内众人,此时还目瞪口呆,一时难以回神。


    大宣的这位九千岁是何意,难不成还想干涉他们雍朝陛下的后宫之事么,他哪来的脸面!


    恍然又想起,这位九千岁逝去的妻子是陛下的双胎妹妹瑾安郡主来着···难怪方才九千岁说他与陛下有渊源,还真是如此;要是这么看,九千岁还真有立场关心陛下的后宫。


    众人的面色又转为难看与不自在,可九千岁方才那句话也未免太过直白与难听;合着他的意思是说雍朝的这些少男少女们不知礼仪,且他们的父母也有攀附陛下之意?


    虽然殿中很多官员心中确有此意,可那也是心中思量,如此被这人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言明,他们这些人难道不要面子的么,当即便有几人起身欲辩。


    果然是恶名昭著的阉佞,手段阴暗狠辣不说,竟是连基本的礼义廉耻也不顾;他们雍朝之事,何时轮得到这人指手画脚,就算他与谢家有渊源又如何。


    只不过这些人的算盘终究落空,还不待他们起身,谢令月便当先开口:“虽则九千岁之言直白了些,却也正合朕意。”


    桃花眸透过十二旒毓扫过众人,帝王的语气依旧淡淡,却平白令在坐之人个个心中生出寒意。


    “记得朕登基之初便言明,朕心悦男子,且已有心爱之人···也是因此,朕早早册立皇太弟,确保雍朝江山后继有人;怎奈众爱卿总以为朕是推脱之言,不时上奏折言及选秀之事,竟还找种种借口拖延家中适龄儿女的婚事。”


    醇厚声音提高几分又道:“便是朕前几日宣告了半年后的封后大典,尔等还是心存侥幸,今日本是为大宣使团举办的践行晚宴,却生出几分选秀之意,平白被友邦使团看了笑话。”


    “朕不妨说的再明白些,此生朕只心悦一人,对那人的心意与忠诚此生不渝!”


    话音又转变为语重心长:“朕亦知有上行下效一说,今日恰好诸位爱卿与家中儿女都在,朕便多言几句;一个人究竟喜欢男子或是女子,这是天生的心之所向;朕不希望雍朝的许多儿郎因为朕喜欢的是男子,便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意,只以为跟着朕学才是当世之道。”


    “朕希望诸位明白,在我雍朝,无论男女,建功立业或是情意缱绻皆是人生珍贵,当三思而后行;莫要因为对朕之功勋的敬仰,而错认心意,而错失身边人。”


    因是为大宣使团举办的践行宴,谢令月并未提及百官心思;不过,他相信自己的这些朝臣都是人精,虽然他只是劝告了在座的少男少女几句,相信所有人皆能明白他这位帝王传达的言下之意。


    今日之后,应该不会再有朝臣拖延家中适龄儿女的婚事;更不会有他之前便担心的,一些郎君因为对他这位帝王的崇拜,而分不清自己的情意取向。


    身为帝王,谢令月自有他该尽的责任。


    第 194 章


    大宣使团离开雍都的时间是宴会次日, 大宴结束后,陆寒尘与江越带领使臣一起回了下榻的驿馆。


    不过半个时辰,便见两道身影都是方便的夜行衣装束, 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了各自的院子;驿馆外两人碰面, 互相看一眼,便知道对方准备去哪里, 不约而同在心中暗骂一声“晦气”···


    身形健硕一点的是江越,直奔崔砚独自居住的尚书府而去;眼看着就要与心爱之人分开些时日,当然是趁着今夜与爱人多缠绵;至于谢令月这个好友,前三日已经小聚过, 今夜的践行宴也见过了, 江越自然珍惜与爱人缠绵的时间。


    且陆寒尘定然也是他这般想法,这不, 堂堂摄政九千岁,竟然也是夜行衣打扮, 做贼似的匆匆往卫昭府邸的方向而去。


    这一晚, 两处不同的缠绵。


    次日清早,谢令月先为陆寒尘整理好需要他带走的药膳方子,自然还有谢峰这些日子为他赶制出来的蜜丸;都整理好之后, 恰好卫兰陵也早起准备为好友送行,三人便去了膳厅用早膳。


    至于卫昭, 还在被窝里睡着;今日没有朝会,陆寒尘也有自己相送,卫兰陵便由着自家的小少年贪懒多睡些时候。


    按照规程, 还是大宣的丞相与礼部尚书等人送大宣使团出京, 谢令月当然不方便露面;该说的话,昨夜两人几乎彻夜未眠都说了个清楚;即便如此, 与卫兰陵起身将离开时,陆寒尘还是没忍住扑到狼崽子怀中。


    “回大宣后,我自然会万事小心,争取早日来雍都;这些日子···阿月定要做到你答应我的,可莫要被人趁机钻了空子近了你的身!”


    谢令月笑着连连点头,看来昨晚宫宴的情形还是叫这人记在心中,这是多不放心自己成了别人的;且不说谢令月本就是当世高手,能近身的人不多;难不成皇宫的重重守卫与龙甲卫也是摆设不成?


    难怪说陷入感情的人有时候会失去判断,他的爱人如今就是;为他整理好昨日便带过来的蟒袍,在他额间印下一吻:“哥哥不必担心,我是你一个人的!”


    陆寒尘满意点头,凤眸盈满笑意;也不愿再被好友看到自己这一面,率先踏出房门。


    “哥哥。”谢令月还是唤住人,桃花眸里是笃定之色:“回了大宣该如何便如何,不必为了来见我便委曲求全,万事有我!”


    此行雍朝和谈,即便陆寒尘算是有功,但他数日前在宫门口闹出的那一番动静,自然会引起大宣皇族与朝臣的怀疑;且在世人眼中,雍朝皇族谢家就是与陆寒尘脱不开的关系,大宣人更会怀疑陆寒尘此行之后会不会更偏向岳父家。


    不谈权势富贵,只说大宣还流传的九千岁与瑾安郡主的夫妻情深,谁也会防备陆寒尘对大宣生出异心;若是没有他答应为了自己来雍朝,谢令月一点都不担忧,九千岁必然是寸步不让。


    怕只怕这人一心要离开大宣,失了防备心不说;毕竟这人是大宣子民,还掌握朝堂权柄数年,若是他心生愧意步步退让,从而被人钻了空子···


    虽然谢令月心中已经定下要带领龙甲卫潜入大宣,却也不想爱人因为自己而受任何委屈,他的爱人就该意气风发。


    陆寒尘并不知谢令月的打算,只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凤眸中都是笑意:“阿月放心,我定然毫发无伤的回来见你。”


    待到两人离开半个时辰后,谢令月也悄然回了皇宫;紫宸殿内,龙甲卫统领谢一已经等在一旁;见主子进来,单膝跪地回禀,龙甲卫已按照陛下的意思分成几队,从昨夜便开始往大宣方向出发;而谢一这个统领,还有几十好手,自然是随主子乔装打扮,以商队的名义进入大宣。


    谢令月问起大宣境内的同尘楼可备好战马与武器,谢一安静点头;这些是早都准备好的,原本是自家主子给九千岁准备的退路,既然人都要来雍朝,大宣境内之前藏着的武器自然也该都用上,确保主子安然归来。


    摆手令他退下去准备乔装之事,谢令月又去了太上皇谢楝居住的宫殿;他要离开几个月,朝政之事有陈阶这个丞相总领自然不担心,可龙椅之上还是要有人坐着,那自然是劳烦太上皇安定人心。


    谢令月也没瞒着,说明自己是担心陆寒尘的安危,要亲往大宣将人安全接回来,谢楝差点又骂人;他这般独艳天下的嫡长子,合该配得上天下最美好的女娇娘;结果···钟情一个阉人便罢了,还如此纵容这个阉佞。


    那可是损伤面容之痛!


    阿月轻易便原谅,还与那人重拾旧情;这些也便罢了,不过后宫多养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可他家阿月竟然还要册立一个阉人为皇后,竟还要为这人空置后宫!


    此时,阿月竟还说不放心那阉人的安危,要率领龙甲卫潜入大宣接人回来···阿月怎么不想想他自己的安危,他还是雍朝帝王,一旦被发现,他能不能活着离开大宣!


    虽然谢楝也很清楚龙甲卫战力恐怖,阿月此行不会有事;可他身为父亲,眼见自家儿子如此在意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谢楝如何不气。


    就连一旁的崔氏也忍不住的担忧:“阿月定要亲去么,实在不放心,叫令宸带领龙甲卫去便可;你如今身份不同,去了大宣便如闯入龙潭虎穴。”


    谢楝冷哼:“我们如今能管得住他?也是,我们虽然是当人父母的,却也比不过阿月身为开国之君的威仪···嘶···夫人做什么又拧我?”


    暗中翻了个白眼,崔氏无奈,这父子俩总是如此;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何况谢家如今的一切都是这个儿子筹谋得来···偏这当爹的平日里觉得儿子百般好,一到儿子的感情之事,便是百般挑剔。


    其实崔氏也觉得自家儿子就该选这天下最好的姑娘,但感情之事,岂是他们想如何便如何的;儿子大了,如今又是一国之君;既然没有因为那人荒废筹谋,荒废朝政,那还计较个什么,只是···


    “阿月心中都有数,母亲也不好再多言阻拦于你。”崔氏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你父亲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管如何,万事小心,安然回来;朝政之事你且放心,重臣们都是你的心腹,你父亲也不会缺席朝会。”


    谢令月欢喜颔首:“明日早朝我会宣告帝王巡边,恰好近日西边的沙俄帝国那里不安分,朝臣们也不会疑心;儿子不在这些日子,母亲也看着点父亲,不必劳神,多多在意阿晖的启蒙,您二老也多保重身子。”


    安抚好父母,后半晌又在御书房连着召见了几位心腹重臣,将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有功夫与进宫的卫昭说话。


    卫昭都震惊了,他九哥可真是够能藏事,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直不曾透露,临到启程了才告知;再则,陆寒尘那么大个人,还是九千岁,能出什么事,怎么就值得他九哥亲自跑一趟大宣!


    “不是···九哥你莫不是开玩笑,你如今可是雍朝帝王,万一大宣有人认出你来,多危险;且不说这些,九哥你脸上的刺青如今天下皆知,难不成你一直戴着面具,不是更惹人怀疑?”


    卫昭坚决不同意他九哥冒险,不就是担心陆寒尘么,派龙甲卫去就好了;别人不知道,卫昭可是清楚的很,龙甲卫统领就是谢一,绝对的忠心,犯得着九哥亲自去么。


    “若是卫兰陵回大宣,明知道危险,昭昭你要不要亲自去接?”谢令月也不说别的,只问了他一个设身处地的问题。


    卫昭讪讪:“那好吧,我总是说不过九哥,也知道你有的是办法。”狗狗眼又亮起来:“正好工部做出了几把更轻巧的东西,九哥你都带着,保证万无一失!”


    既然拦不住人,那便准备的充分一些;卫昭也知他九哥的心思,换他也不可能任由卫兰陵独自犯险,有情人便是如此;明知道自己帮不上多少忙,也要与心爱之人同甘共苦,更何况他九哥是谁,有勇有谋,还是当世高手。


    谢令月满意颔首:“昭昭更懂事了,若是你能少领着阿晖胡闹,多带他玩些启蒙游戏,九哥会更放心;乖,大宣有不少好东西,想要什么,九哥叫龙甲卫多给你搜罗些。”


    狗狗眼更亮,卫昭开心坏了;虽然雍朝如今开通了海上贸易,可有些东西还是稀缺;大宣地处中原,富庶了上千年,好东西多的是;虽然有卫兰陵的人手帮他搜罗,但那些人哪里能比得过龙甲卫;正好他现在的研究还缺少材料实验,那就不与九哥客气!


    痛快给列出单子,卫昭这才心满意足与爱人出宫。


    次日早朝之后,谢令月宣告了西境不安稳,他要巡视边境;朝政由太上皇与丞相总领,又点了几位武将随驾,彻底消除朝臣们的疑心;而被他点名的几名武将也确实要去西境,大元帅谢栋已从北境转去西疆,曾想过的得到瀚海区域并不是随意说说。


    不日谢九便要启程去镇守北境,谢令宸这个禁军统领也已归京,谢令月真正的打算是从大宣接到陆寒尘之后,便直接转去西境···


    第 195 章


    月余时日眨眼而过, 大宣的很多地方已是春暖花开,就连靠近北境的京都,街道旁的树木都抽出新芽。


    这日京都北城门口, 进城的百姓们排队等着检查, 暖阳熏的人昏昏欲睡;忽而远远过来一列车队,当先而行的马车上并没有明显的徽记, 但那通体乌黑的车厢已是彰显木料不凡,车帘的用料更是讲究,虽看不出这是什么珍贵的料子,只是日光下闪烁的隐隐光泽便能看出其中华贵。


    这辆马车之后跟着的几辆, 看上去虽没有前面的引人注目, 可也是平民百姓家想都不敢想的;而跟在队伍里几十个护卫打扮的人,个个都是墨色劲装, 身量结实;只是平静站在那里,便令人心头打颤, 更不敢靠近。


    如此一队人, 难免引人注目,好些人都顾不得自己还在排队,纷纷猜测坐在前面马车里的人到底是何种身份。


    到了这一队入城的时候, 当先领头之人给守城士兵递上各种文书,还有一个荷包;客气道, 兵爷只管检查,他们是从云州来的商户,此行除了做生意, 自家的老爷也想一观京都繁华。


    接过荷包的小头目暗自掂了掂, 发现里面装着的该是银票,还是好几张;先露出笑意, 挥手叫弟兄们跟着这人去检查;又见队伍中的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头目更是满意,嘴里叫着弟兄们快些,莫要耽误了后面进城的人,他自己则到了当先的马车前。


    站在一旁的车夫直接掀起车帘,那头目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好奇之人便看清,里面一个隽秀的青年慵懒半躺;一身孔雀蓝的长衫,没有多少刺绣花纹,用料却更为讲究;长发随意挽起,修长指节正拈起一颗水红果子准备入口,肌肤若羊脂白玉,显然是不知疾苦的富贵公子。


    见人看过来,那青年唇角微扬,轻轻颔首,再亲和不过的姿态;头目扫视一眼车厢,也跟着点头转身;如此慵懒随意的姿态,还有这通身气派,虽然只是商户子,想也在朝堂有人;难得对方如此客气,头目也给面子,他这边转身之后,整个商队的检查便结束,摆手令人放行。


    车队走起来之后,还有人好奇围在头目左右,好奇打探消息;而那头目想到荷包里银票的厚度,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好奇,只说了句贵人的事少打听,便又懒散坐回桌子后。


    马车里的谢令月自然听不到这些已经抛在身后的议论,放下手里的果子,随意用丝帕擦了手,摸在脸上;看来这羊皮面具确实好用,竟有天衣无缝之感,也不知陆寒尘在大街上忽然看到自己···能不能认得出来。


    稍微能看得出是桃花眸的眼形上挑,微微笑意倾泻;也只是在转瞬间,这点微末笑意便消失无踪,眼神更为犀利。


    大宣京都的探子谢令月从未取消,原本是担忧陆寒尘的安危;建立雍朝之后,这些探子更不能撤回,邦国之间都有彼此的暗探,为的就是推测彼此的动向,以防消息不够及时。


    这一个月传过来的消息,先是半月前陆寒尘带领使团一行回京,受到了沿途百姓的赞誉,尤其是大宣北境百姓;九千岁竟然真的与雍朝签订了榷商条约,意味着榷商期间,北境再不会被漠北人侵扰···这消息对北境百姓来说无异于过年。


    虽说是雍朝主动提出要进行榷商,但大宣北境百姓自动认为这是谢家还对故国心有怀念,这才愿意还两国边境安宁;而虽然是雍朝主动提出,却也有九千岁的功劳;如果不是九千岁对亡妻情深,必然不会主动带领使团前去和谈,如果不是谢家念及逝去的瑾安郡主给九千岁面子,和谈也不会这般顺利···


    这些民议自然也传入京都,传到皇族与朝臣耳中,可想而知,本就忌惮九千岁的皇族与新近崛起的权贵,怎会不生出更多芥蒂与忌惮。


    暗探传来的消息,怀疑九千岁心向雍朝的奏折堆满了内阁案桌,甚至还有朝臣揣测九千岁之后会不会为雍朝传递大宣的种种消息;近几日的朝会更是群臣对九千岁群起而攻之,以内阁为首,极力主张先撤销九千岁对锦衣卫的掌控。


    按照文武百官的说法,锦衣卫刺探天下情报,督查百官···如此重要的权利机构,却掌握在可能心向雍朝的九千岁手中;如此下去,大宣危矣。


    谢令月自然想得到,这才是大宣皇族的第一步;文武百官虽然对九千岁心生畏惧,也有消除九千岁权柄的念头;但陆寒尘积威已久,仅是这些朝臣还不敢轻举妄动;近些日子的举动,恰恰说明是皇族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支持朝臣为难九千岁。


    他们所图的,就是一步步削弱九千岁的权利。


    不管陆寒尘多么权势显赫,都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介阉宦,大宣太·祖皇帝时便定下规矩,宦官不得干涉朝政与军权;后来是太宗皇帝之子登基后,在宫廷设置内府课堂,允内侍宦官学习,景昌帝登基后,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横空出世。


    因为这些规矩,九千岁所掌控的只有锦衣卫与东厂、西厂这三处机构;其中锦衣卫数十万,是这三处机构中最大的势力,办事能力更是拔尖;可想而知,如今皇族与朝臣想要解除陆寒尘对锦衣卫的掌控,其实就是要拔除他最大的依仗。


    只要锦衣卫不在九千岁的掌控中,仅凭东厂与西厂的数千内侍···九千岁也不过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再无可惧;三年多前,谢令月曾为陆寒尘谋划过镇北军军权,却因为计划的改变而任由杨家掌握镇北军。


    如此,没有兵权,还没了对锦衣卫的指挥权,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也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等待他的必然是不出一年半载的清算;若是以前的陆寒尘,必然会寸步不让,只要他掌握锦衣卫,皇族与朝臣也无可奈何。


    偏陆寒尘之心如今都在雍朝,都在谢令月身上;已经决定离开大宣,自然不会再贪恋权柄,竟是在前几日果真交出了锦衣卫的掌控权;皇族与群臣明面上并未逼迫太过,锦衣卫如今在九千岁曾经的心腹天枢手中,不过增设了一位御前指挥使,代表天子行监督权。


    可谢令月却知道,陆寒尘此举已将自己完全陷入被动境地;若他不同意增设御前指挥使还好,天枢几个都是他的心腹,还能完全掌控锦衣卫;如今却不好说;最新传来的消息,锦衣卫内部已经有分裂趋势,不少人暗中投靠了那位御前指挥使。


    天枢几个不缺才干,却缺少陆寒尘的敏锐与心计;他们自然察觉了不少人的变节,却也只是察觉极少数人;而陆寒尘如今只在东厂与西厂之间活动,大抵还忙着准备脱身的计划,竟是完全不过问锦衣卫之事。


    若是不出谢令月所料,朝廷对陆寒尘的发难就在最近;正如原剧情中一般的理由,李昭辰当时想要除掉陆寒尘这个九千岁,除了忌惮,更多的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贤君形象;换成如今的新帝,除了有这些原因,还有杨家迫不及待想要掌握大宣权柄的需求。


    最重要的,新帝虽然年少,可登上了那个位置,谁也不想成为傀儡帝王,总要试一试手段的。


    只能说大宣皇族挑的时机再恰当不过,偏是陆寒尘如今心生去意时,这人自然会念及景昌帝曾对他的提携之恩,还有对家国的一点情怀···而步步退让。


    可他却不知,一旦开始退让第一步,等待他的必然是死局;谢令月不信陆寒尘想不到这些,却也明白,这人明知如此还要退让,无非是相信他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也许在陆寒尘看来,他虽恶名昭著,却也是遵循帝王旨意,对大宣社稷是有很多功劳的,也许皇族与朝廷念着这些功劳会给他留一丝生机,毕竟他如此痛快配合皇族的目的。


    陆寒尘的这种心思在古代人身上再正常不过,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顺从,因为他们始终不愿相信自己效忠的帝王会真的无情。


    然而纵观过华夏几千年历史的谢令月却清楚,自古无情最是帝王家,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且不只是帝王之心难测,更重要的太多人渴望权柄,渴望取而代之;明知权柄太盛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可谁都想赌一把,都以为自己不会步前车之鉴,也就有了那么多家族前赴后继,只为拥有权柄而算计筹谋。


    还好自己不放心来了,谢令月心中庆幸;有他与龙甲卫在,自然能护得陆寒尘正大光明离开大宣。


    如此还不够,谢令月自己可以承担非议,却舍不得爱人承担这些,他必然还要叫大宣上下感激涕零陆寒尘的离开与舍身取义···


    第 196 章


    马车停在距离督主府不远的一处宅邸前门, 谢令月稳稳下来,稍作停顿抬眼四顾后,便步履从容踏入并不起眼的大门。


    已是龙甲卫统领的谢一跟着进府, 并未管身后的车队安置, 保持落后主子一步的距离,忽而道:“主子真的不打算告知督主您到了京都的消息?”


    谢令月摆手:“正是多事之时, 督主府周围耳目众多。”且若是那人知晓自己就住在他附近,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反倒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昭昭列出来的单子,可叫人都搜寻齐全?”这一路行来就派人出去搜寻采买, 隔几天便会有跟着商队离开大宣前往雍朝的马车, 谢令月估算着应是差不多了;此时问起,除了关心卫昭所需要的东西, 更是估算赶到京都的龙甲卫数量。


    得到答案后满意颔首,与自己估算的差不多, 最多十日, 一千龙甲卫便可齐集京都;至于龙甲卫使用的各种武器,早被谢一传令同尘楼运送到京都,就藏在此处宅邸中。


    雍帝陛下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何况大宣本就是同尘楼第一家商行发起之地,准备与藏匿些兵器, 还是简单。


    谢一关心的还有其他:“结合近日传来的情报···可需要给丞相大人传信,增兵镇北关,以震慑大宣?”


    身为龙甲卫统领, 谢一如今对各种消息更为敏锐;不只谢令月这个主子察觉到了陆寒尘此时面临的危机, 谢一也看出大宣皇族欲对九千岁不利。


    自家主子必然是要护九千岁周全,就算龙甲卫能力卓绝, 可主子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同;大宣京都距离雍朝南境只有数百里,然而,为主子的安危着想,谢一建议在镇北关增兵;大军压境,便是大宣皇族想有什么心思,也得看他们敢不敢直面雍朝铁骑。


    谢令月轻笑:“你们也太过小心,不说一千龙甲卫的实力,谢一你是统领,难道还不知咱们的武器威力胜过大宣多少倍,怎会有危险;且昭昭还担忧我此行犯险,备了数十枚手·雷···大不了便趁此机会给大宣皇族一个警告。”


    不是谢令月轻视,实在是如今大宣的皇族可没有当初太·祖皇帝的铁血之风;便是他们有一战的心思,可开国武将之家被当初的太·祖皇帝都清理的差不多;护国柱石之称的谢家还被景昌帝逼迫远离故国,如今也只有英国公府江家还有风骨,却也还要提防被新帝与杨家忌惮与之后的清算,他们不会轻易主战。


    自古武将有几个能逃得过功高震主的猜忌。


    便是大宣原本的中山王谢达昌,那般小心翼翼,躲过了太·祖皇帝的清算,谢家成为仅剩的三家武勋,却也没能躲过景昌帝的忌惮;因而,谢令月赌英国公府不会在此次为难于他这个雍朝帝王;一朝天子一朝臣,荣乐大长公主与新帝的关系远不如杨家亲近,他们不会在此时成为新帝与杨家的眼中钉,这便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何况还有江越这个定国大将军在,为了与崔砚的情意,还有与自己的知己相交···只要谢令月不是与大宣为敌,江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江越的眼光犀利,身为帅才,他更清楚如今的雍朝铁骑与武器完全可与大宣一战,他不会任由谢令月在大宣出事,挑起两国战事,那才是得不偿失。


    “且···龙甲卫苦练两载,谢一难道不想龙甲卫名震天下么?”谢令月带着笑意的声音又起,好像这世间永远没有能叫他为难之事,那般的从容笃定。


    谢一的心彻底沉下,对啊,主子所言何尝没有说中他的心事;身为谢家暗卫,他从小苦练功夫;然而这两年身为龙甲卫的训练过程,才是真正的磨练;吃了那么多苦头,他亦想自己统领的数千龙甲卫扬名天下!


    既是武将,谁不想自己率领的铁甲一朝天下闻;谢一也不能例外,这大抵是独属于武将的热血。


    既然主子如此信任自己与龙甲卫,又给了机会,那当然要抓住,谢一握紧拳头;除此之外,重中之重便是保护主子的安危,虽然谢一也很清楚,十个他怕也不是主子的对手,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若是主子有什么意外,他便是雍朝的千古罪人!


    “好了,不必如此小心,我心中都有数。”谢令月怎能听不出他的气息变化,知道他必是又增加心里负担,安抚几句:“有这功夫,你不如去见见那些在京都的暗探,该重赏的重赏,再将同尘楼的生意收拢一下;经此之后,只怕同尘楼在大宣再也经营不下去,趁早想好后路。”


    将要踏入正院,忽而又转头提醒:“对了,你与谢七几个行动时务必做好伪装,莫要被督主府的人认出来。”这几个当时都在陆寒尘几人面前露过面,若是被认出来,陆寒尘必然会想到自己来了京都,还能压抑得住么,小心行事才是应该。


    深夜,宅邸中跃出一道穿着贴身夜行衣的隽挺身影,轻巧跃过重重屋脊,几息间便悄无声息落在督主府正院上屋的黛瓦上;桃花眸淡淡扫过一圈,谢令月极为不满,果然督主府的防卫不如三年前。


    不只是没了天枢几个九千岁心腹的身影,人数也锐减近半,就连警觉性与身手也不及三年前的守卫;比起三年前那次的夜半偷香,谢令月更轻松从窗扇跃入西暖阁内,未曾惊动床榻上沉睡之人。


    不曾急于靠近,先拂出一股气劲,隔空点了陆寒尘的睡穴,令他睡的更沉,方才缓步走近床榻,无声坐在床边看向这人睡颜;昏暗夜色中看不清这人的气色,单是脸部轮廓便叫谢令月稍微满意点头,看来这人有好好服药和调养身子。


    修长指节欲要抚上他的面颊却又停顿,陆寒尘的功夫还是高于很多人,谢令月不想叫他发现自己来过,收回手臂,安静坐在床榻边守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街巷中的梆子声,沉睡的人眉眼微蹙,谢令月这才起身拂开他睡穴,又悄无声息离开。


    回到宅邸之后便传令,龙甲卫中善于隐匿身形的数十人,被他安排守在督主府与陆寒尘附近,负责保护他的周全,又叮嘱几人几句,之后才放心睡下。


    而后连着数日,谢令月都是在夜深人静时潜入督主府正院,陪伴睡着的爱人一个多时辰;也不仅仅是为了思念之情而陪伴,这几日朝堂局势更为紧张,九千岁已是形同虚名,步步退让;谢令月担心爱人思虑过多辗转难眠,每晚来都会先点他睡穴,临走时再解开。


    经过上次在雍都的自伤,还有之前三年这人的不珍惜,陆寒尘的身子已是接近强弩之末的状态;若不是谢令月与谢峰两人的医术,这人如今哪里还能起身;好不容易养回来一些,谢令月可不愿看着他因这些朝堂之事再劳神伤身。


    也不知是谢令月如今的功夫已至臻境,还是陆寒尘近日都挂心离开大宣之事,竟是一丝都不曾察觉到谢令月每夜都来。


    而白日里谢令月虽然都宅在府邸,却不错过有关于这人的所有消息,朝堂与京都的所有消息更是不会错过分毫;谢令月就是这样一个人,明知道自己带着龙甲卫可谓是有恃无恐,却还会随时根据消息反复推敲自己的计划。


    尤其是关于陆寒尘的所有,容不得一丝错漏;有时候谢令月自己都会好笑,他终是体会到了那句由爱故生怖;因为心有挂碍,恨不能小心再小心。


    如此又过了半旬时日,一千龙甲卫已尽数潜伏在京都;在谢一这个统领的安排下,每日也忙忙碌碌;即便如此,他们的行迹并未引起任何一方势力的注意。


    京都,果然因为一个九千岁,所有势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城与朝堂;就连天枢掌握的锦衣卫,现下也没了往日的机警,倒也方便了谢令月给龙甲卫传下去的所有命令顺利执行。


    除了皇室宗亲与杨家人频繁进出宫城,就是内阁为首的许多朝中重臣,这几日也时不时宿在宫中,往来的侍从更是络绎不绝···不只是达官权贵,就连京都的不少普通百姓也察觉到了近些日子的风声鹤唳,茶馆与酒楼中也少了许多高谈阔论的身影。


    有那机警些的铺子,还不到宵禁时刻便开始送客人离开,早早关闭店门;街头巷尾亦多了不少贩夫走卒,这若是平日,早有巡防营的人喝退清场;可近些日子,巡防营的人便是看到了也无动于衷,更不曾有往日孝敬他们的商行管事上前诉苦。


    种种迹象都令家家户户警觉,便是往年最热闹的上巳节临近,京都人也没了欢欣向往之意,街头巷尾往来之人皆行色匆匆。


    风起于青萍之末,大宣京都,终将在新帝即位后,迎来一场谁都无法预料结局的暴风雨···


    第 197 章


    当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天枢也带领近万属下离开京都, 直奔镇北关时,谢令月便知道,一直以来悬在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头上的利剑, 就在这几日, 终将落下。


    从谢令月抵达京都的前几日开始,朝廷陆续以各种借口调离锦衣卫出京办差;九千岁在锦衣卫的心腹, 北斗七星各自率领一部分属下,奔赴大宣的南北东西,可谓是对京都鞭长莫及;再加上此次出京的天枢,京都之内, 不仅没有九千岁的心腹, 亦难以看到锦衣卫的身影。


    “谢一,传令下去, 明日之前,龙甲卫准备妥当, 隐匿皇宫附近, 见朕的信号便围困宫城!”谢令月丝毫不犹豫,当机立断传令。


    原来他以为陆寒尘不会退让至此,李氏皇族也不会当朝发难, 至多在督主府隐秘抓捕九千岁;因而,谢令月才会住在这附近, 方便到时救援及时;可如今锦衣卫都被调离出京,看来新帝身后之人亦想到了,要九千岁彻底遗臭万年!


    如此, 既能铲除阉佞树立新帝的威信, 得到更多民心;还能给所有朝臣一个警告,弄权的下场便如陆寒尘, 可谓是一举多得;不得不说,这位新帝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比原剧情中的李昭辰更贪心的,他们是想当朝审判九千岁啊。


    也不知陆寒尘是如何计划的,难不成他以为朝中还有朝臣为他说话么;利益与威胁当前,便是曾经暗中受过九千岁恩惠的官员,难道敢在大势当前时不知死活么。


    还有江越,即使他这个定国大将军愿意为陆寒尘说话,可他如今在京都没有多少可供调遣的兵力,还真以为新帝与杨家会听他的?


    且真到了关键时刻,谢令月不信江越会在京都动刀戈。


    就算陆寒尘与江越都有了计划,谢令月也决不允许自己的爱人背负满身骂名离开大宣;这两人可以为了家国情怀一再让步成全,谢令月可对大宣没有多少情感,更不允许他的皇后被天下人质疑。


    主子的安排,谢一并不多问,当即应诺便转身下去传令。


    次日清早,太和殿的早朝之上,新帝虽则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却也有模有样;大殿内分两边站满文武百官,左侧文官之首乃是新任内阁首辅,右侧的武将之首便是定国大将军江越,江越的身后就是镇北大将军杨崇武。


    而九千岁依旧是一身绛红蟒袍站立在金阶之上,凤眸微垂,仿若大殿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看他如此事不关己的姿态,江越微微眯眼,终于舍得对上这人的视线;也不知这厮近些日子准备的如何,今日的朝会连镇北大将军杨崇武都到了,想来必会剑拔弩张。


    最让江越意外的是,杨崇武几时从镇北关回了京都,他竟然不知消息;再想想近日锦衣卫的连番动向···鹰眸看向龙椅之上的少年,难不成这位表弟竟是半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劝告?


    京都之外,江越已调回征西军先锋营,令他们换了便服,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已与太后及新帝都上奏过不能问罪陆寒尘,且也对内阁几位阁老暗示过此意,但江越也需做好准备;这些人一直在京都,根本不知雍朝铁骑如今的可怕,万一这些人真的被权利蒙蔽了双眼···有这一万征西军将士,也能及时救下陆寒尘。


    而此时,江越更紧张的是陛下千万莫要轻信杨家人之言,若是当朝给陆寒尘定罪,还是些莫须有的罪名···形势只怕更难挽回;如今自己也有了两情相悦之人,江越自然能想得到,谢令月怎会容忍大宣给陆寒尘泼脏水,雍朝的皇后怎会是污名满身之人。


    正要出列启奏军中之事,以缓和此时的气氛,更为了给陛下留有余地;就见左侧的内阁首辅出列,手捧长长奏章,高声弹劾九千岁三十条罪状,求陛下严惩九千岁!


    鹰眸微闭,后退一步,江越心下叹息,果然还是来了。


    站在金阶上的陆寒尘恍若未闻,双臂抱胸,凤眸微阖;首辅大人朗声奏禀的那些罪状,大抵是从左耳朵进来,便从右耳朵出去,好像此时所奏罪大恶极的九千岁根本就不是他。


    接收到江越看过来的担忧视线,陆寒尘只是嘴角微挑,凤眸中尽是讥讽笑意;江越还是太过相信他的这位表弟,相信他自己能说得动皇族,此时看来,他这位定国大将军的影响···也不过如此。


    这若是平日,江越早与陆寒尘对上,可此时他却顾不上计较这人的态度和讥讽笑意;直接出列站在首辅大人身旁,高声打断他的奏禀。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军且不论你们是如何收集这所谓的三十条罪状,欲要问罪九千岁;只论首辅大人才说的这一条,何谓九千岁权势滔天竟能左右储君与皇子生死···请问在首辅大人与诸位同僚眼中,先帝竟是毫无存在感么,由得大宣朝堂是九千岁的一言堂?”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首辅大人被噎住。


    这话叫他怎么接,如果坚持九千岁这条罪状,就要承认江越所言,他们认为先帝无能,竟是由着九千岁只手遮天;可若是不承认,他奏禀的这条罪状便不成立;这一条不成立,那其他的罪状呢。


    抬眼偷觑上面的陛下与九千岁,首辅大人很快便坚定眼神:“大将军此言未免有胡搅蛮缠之嫌,诸位同僚都清楚,当初九千岁夫人瑾安郡主身死,从肃州回来的九千岁借着彻查此案的缘由,先是圈禁蜀王殿下,后又废黜原太子殿下贬为亲王···如此种种,难道不正是九千岁滥用职权,藐视皇家天威?”


    不等江越出言,这位又上前一步诘问:“新帝登基后,分明有内阁辅政,九千岁却又仗着锦衣卫之势再进一步,成为摄政九千岁···此举,可有将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看在眼中,可有将陛下看在眼中!”


    先看了眼龙椅上的少年,眼中皆是跃跃欲试;再环视一边大殿内所有人的神色,江越都要气笑了,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九千岁这个称谓,是先帝亲口授予,为的是犒赏陆寒尘对大宣朝局稳定付出的功劳;诸位此时怕是忘了,若不是九千岁手段果决,只怕先帝一朝尔等还在日日争吵,如何稳定朝纲!”


    脚步踏出,如同鼓声敲在文官心中:“怎的,这是安稳日子过多了,眼看着北境也安宁下来,便想要过河拆桥?”若不是朝会,江越很想吐口唾沫:“亏的尔等还知晓瑾安郡主便是九千岁的夫人,既能记住这个,怎就忘了九千岁可还是雍朝皇族的贤婿,真以为谢家人如尔等般小肚鸡肠,且无情无义?”


    不好说的太明白,这已是江越能当众提点的最大一步;都是些蠢货,想要争权夺利,也得看看有些人是不是能招惹得起的;若不是陆寒尘一心想离开,能这般痛快让出手中权利?


    人家已经做出让步,就差不多得了;大家你好我好,和和气气过渡权柄,再客气将人送出京都便是;就江越这些日子搜集到的陆寒尘这里的情报,他便相信陆寒尘也有此意;这不是正好么,这些人倒是贪心,还想赶尽杀绝?


    既然这些人想要的是权柄,陆寒尘也顺势让出来,见好就收才是正道,以为治罪这人便能真的高枕无忧?


    这回他提点的如此明白,就不信这些人真的想不到之后的可能;鹰眸瞪过首辅大人手中的奏折,江越下巴微点,就差明说,这东西首辅大人还是趁早收起的好。


    然而,他的苦心还是被这些想要得到权利的人熟视无睹。


    首辅大人怎么可能前功尽弃,他可是有陛下与太后撑腰,还有杨家与内阁暗中达成的协议;便是陆寒尘此次和谈有功,便是雍朝皇族依旧挂念这位贤婿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真能为一介阉佞出兵大宣?


    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就算谢家人重情重义,可雍朝初立,此时他们更应该收拢民心,怎会自取其辱,叫天下人耻笑。


    正是打着如此主意,新帝与杨家,还有内阁,这些人才一点都不担心,就选在此时对陆寒尘发难;不过一介阉佞,竟得到北境百姓感恩戴德;若是不铲除此人,只怕大宣臣民眼中只有九千岁,哪里还有李氏皇族。


    好不容易将锦衣卫收在手中,将九千岁的重要心腹皆调离出京,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且谁叫陆寒尘往日仗着先帝恩宠嚣张跋扈呢,是他自己走到这一步,就不要怪新帝与他算账。


    这些人都坚信,陛下处置了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大宣百姓只会拍手称赞,锦衣卫的恶名令多少人惊惧,他们这是为民除害,肃清朝纲。


    就算陆寒尘手中还有东厂与西厂又如何,没看镇北大将军已经带兵回京?不过数千内侍,能比得过铁血的镇北军么?


    无论如何,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必须死!


    第 198 章


    打死江越都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天, 陆寒尘这个阉人事不关己般置身事外,反倒是他这个皇亲贵胄、定国大将军为这厮逐条驳斥内阁的所谓三十条罪状。


    莫说江越自己想不到,就是此时站在朝堂上的英国公也想不通;别人不清楚, 英国公不知听过多少次长子当众痛斥陆寒尘就是个阉佞小人, 可此时长子到底在干什么?


    明知道是陛下与太后授意,还有内阁与杨家支持, 今日陆寒尘必然会下诏狱;即便长子也与他说起过不能清算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更不能任由陆寒尘在大宣出事···那也不能在朝会上与所有人做对,没看到龙椅上的陛下已是怒火冲天?


    再则,英国公此时也有侥幸心思;江家与谢家算得上世交, 他了解谢家人的脾气与行事, 根本不可能为陆寒尘与大宣为敌;更不提当初陆寒尘与瑾安郡主的婚事,可是先帝与陆寒尘的算计, 谢家只怕还记恨当时举家进入北镇抚司的经历,怎会为陆寒尘做到如此地步。


    因而, 英国公当众怒喝一声, 打断长子的话语,负手对陛下请罪;言道长子不过是在军中太久,并不熟知朝堂之事, 且他脾性直来直去,还请陛下莫要计较。


    江越立刻明白了父亲的心思, 这是哪头都不想得罪,也笃定远在雍朝的谢家不会为陆寒尘做什么;鹰眸微闭,迅速又睁开, 他们哪里知晓, 如今的谢家根本就不是长辈做主,而是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做主, 何况谢令月将陆寒尘看的甚重。


    看一眼事不关己的陆寒尘,江越眼中都是焦急;不管这厮打定的是什么主意,可此时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三十条罪状就真的背在身上;还是罪不容诛的三十条罪状,便是陆寒尘不计较,难道谢令月能容忍?


    江越不敢想谢令月发怒的后果,那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做事手段却完全超乎想象;这些蠢货们不知道惹怒谢令月的后果,江越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宣陷入被动局面,当即又提高声音。


    “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三思!”


    锦衣卫是恶名昭著,可若不是先帝要用这把刀,陆寒尘怎会做事不顾后果的狠辣;再则,若不是陆寒尘扳倒前太子与蜀王,哪里轮得到还年少的荣王即位,成为如今的陛下。


    狡兔死走狗烹,江越也熟知这句话;陆寒尘在新帝即位后便成为摄政九千岁,新帝当然不满,但···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转头看一眼身旁隐隐兴奋的杨崇武,江越就不信新帝与太后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杨家便真的能全心全意辅佐新帝么。


    与杨家相比,江越宁愿相信陆寒尘这个阉人;至少这人身后没有家族责任,必然不会贪图那么多;可惜啊···这人如今一心只想离开大宣,若不然江越还真希望这人继续平衡朝堂。


    人就是这般矛盾,当初江越能痛恨陆寒尘的阉佞身份,如今杨家这般迫不及待,倒是彰显出陆寒尘掌政时的种种好处。


    陆寒尘就站在金阶之上,年少的天子心里还是发怵,想起身又作罢,只挺直背脊坐起,少年的声音略有些尖利:“朕听闻此次雍朝和谈之行,九千岁与雍朝工部尚书关系极为亲近,就是大将军也与雍朝那位负责和谈的礼部尚书交情匪浅···难不成,大将军也同九千岁一样,实则心系谢家的雍朝!”


    这么大的锅江越可不能背,连声请罪:“陛下言重!正因为臣心系大宣,才会如此为九千岁说话!”


    单膝跪地后接着道:“陛下登基才多少时日,九千岁摄政亦是先帝留下的谕旨···此时骤然对九千岁发难,陛下可想过天下人会如何议论,且九千岁刚与雍朝签订榷商条约,换北境安稳,于社稷有功啊!”


    此时此刻江越心中大逆不道腹诽先帝,也就是他那位多疑的帝王舅舅,到底是什么样的眼光,才会独宠杨氏这个小官之女;没见识与底蕴的人家,竟是将荣王也给带歪了,如此的见识浅薄,鼠目寸光···


    且江越理直气壮,他说的是实情,其他人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了争权夺利,可身为帝王,他这位表弟又何必着急;难不成他以为扳倒一个九千岁,权利就能回到他一个少年帝王手中?


    真正是天大的笑话!


    陆寒尘当初扶持幼主打的是摄政的主意,难不成杨家就不是这样的主意?


    要不是此时是朝会,江越真的想拎起这位小表弟的衣领,大声吼几声,叫他明白何为真正的人心险恶;这也是他此时敢如此质问陛下的底气,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朝会结束,他就将人关在御书房,一定要与他掰扯明白。


    别傻兮兮将李氏江山拱手送到杨家人手中。


    一直抱臂看热闹的陆寒尘风眸含笑,难怪江越以前对他那般深恶痛绝,这人倒是个真正挂心大宣江山的;可惜啊,眼风扫过已涨红面色的陛下,江越根本就不知他越是如此,这位少年天子就越是恼羞成怒,怎能领会到他的一番苦心。


    毕竟···初初尝到站在皇朝最高处的滋味,又是个少年人,怎会不想着把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中呢;先帝当初从一个藩王骤然登高,也曾是这般做派;可先帝头脑清楚,一边与那些老东西周旋,一边暗中培养如陆寒尘这样的刀柄,最后将那些老东西玩儿的团团转;如今的这位陛下么,可没有先帝的心计,更没有先帝的耐心。


    还有后宫那位短视的太后娘娘,终究是将这位陛下养的太过单纯了些;当然,这对母子其实一样的愚蠢,还真以为杨家取代自己是为了她们母子着想?


    九千岁如今迫不及待想离开大宣前往雍朝,陪伴在自己的狼崽子身旁,便是看出了杨崇武的真正野心,也不愿再费心思提点;荣王这个白眼狼,还不如当初扶持前太子来着,至少那位是个识时务的。


    不过,这些事以后都与自己无关;这一个多月利索让出手中权利,并不是陆寒尘没有防人之心,也不是天枢几个真的傻;只因为陆寒尘知道诏狱中的一条密道,他早安排好了;像他这般重犯,必然是在诏狱接受几番审讯,只要他到了那里,自有他的人放他从密道离开。


    如此,天枢几个也不难做,更不会折损自己的人手;最多便是陆寒尘背负些罪名,可那又如何,大宣皇族难道敢与雍朝要人?


    且念及先帝曾经的恩惠,陆寒尘愿意背负这些罪名,不与皇族闹的太难看;也许此时的大宣百姓看不出什么,相信不过几年,他们便会因为杨家的真正嘴脸,看清皇族与自己的真面目。


    因而,今日早朝的发难,陆寒尘根本不曾看在眼中;不就是些莫须有的罪名么,这些年他身上背的污名难道还少?


    既然是陛下授意,又何必浪费唇舌辩驳,倒不如看热闹;此时不就是最好笑的热闹么,曾经算计自己与狼崽子分开三年的江越,大宣的新战神,竟是为自己一介阉佞驳斥群臣,还与陛下直接对上···这般热闹,可谓是千载难逢。


    九千岁心中承认,他就是睚眦必报,想看江越被他效忠的皇族厌弃,谁叫这人三年前嘴贱呢。


    “定国大将军,你此番姿态···叫朕难以相信,你与英国公府眼中还有朕么!”年少的陛下重重甩袖,再不管江越与英国公的自辨,也不叫他们起身,目光直视下方:“还请首辅大人继续陈述九千岁罪状。”


    底下的杨崇武摸了把蓄起来的长髯,对着陛下不着痕迹点头赞赏;转而又看着跪在当地的江越沉思,不明白这位今日是不是发癫,竟是为陆寒尘这个阉人说话,这俩之前不是碰面了也不假辞色么。


    形势往江越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随着首辅大人奏禀完三十条罪状,除了十余个武将不曾表态,其他朝臣尽皆跪倒,附议首辅大人的奏陈,言九千岁罪大恶极,乃是大宣的千古罪人,当赐以凌迟之刑!


    虽然九千岁此时就站在金阶之上,可锦衣卫都调离京都,此时的他不过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文武百官根本不惧;且他们也都有家小,明知定国大将军说的对,九千岁罪不至此···然,谁敢与陛下做对,没看镇北大将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么。


    左右看看守在自己身旁的御前护卫,新帝有了底气,当即宣旨:“今有首辅大人不畏权势弹劾九千岁,欲肃清朝堂,朕心甚悦;暂先罢免罪人陆寒尘一切封号与官职,关押诏狱;由三法司会审,若三十条大罪属实,便赐三千刀凌迟之刑,以彰大宣律法清明!”


    江越豁然抬头,其他人恨不能将脑袋抵到金砖上;他们没有站错队,陛下果然容不下陆寒尘!


    说是关押诏狱待三法司会审,可谁不知陛下最后那句话才是真正的圣意,三法司的人又不是傻子。


    陆寒尘这个煊赫一时的九千岁···彻底完了。


    第 199 章


    包括江越也明白了少年帝王最后一句, 陛下根本就不曾想过留有余地,那句话其实是直接定罪陆寒尘及给他的刑罚。


    此时江越脑子里想起的是以前在宫中遇到这位小表弟,被先帝与贵妃娇养的天真纯澈;却不想他竟是看走了眼, 才十四岁的少年, 竟是如此的狠戾无情。


    三千刀凌迟之刑···便是不曾念及先帝给陆寒尘留下的遗诏,不念陆寒尘对大宣社稷的功劳与几次出生入死;单是陆寒尘曾为先帝挡箭救下先帝, 单是陆寒尘对新帝的扶持之功,也不该是如此轻描淡写定下三千刀凌迟之刑。


    身为一个帝王,不管年龄多少,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 总想要将权利都集中在自己手中, 江越可以明白帝王心思;可他却不能理解帝王还如此年少,就如此的凉薄无情;不顾孝道, 不念恩惠,罔顾功劳···帝王如此, 杨家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此刻江越极其怀疑,大宣的将来会如何。


    只此一念,江越便忽然没了劝谏帝王的心思, 甚而生出心灰意冷之感;他也知晓此刻不该冲动,更不会忘了对谢令月的承诺;陆寒尘进了诏狱, 江越才能更好将人救出来。


    且他也清楚,帝王是如此性情,若是他此刻坚持违逆帝王之意, 才是真正给英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招惹祸事;因而, 此时的阻拦毫无意义,那便等着私下里行动。


    打定了主意, 江越也不再多言,顺势跟着文武百官起身,旁观早候在大殿内的御前侍卫上前拿人;且江越也看出几分端倪,陆寒尘这厮如此平淡的置身事外,恐怕这厮也是想到了诏狱再见机行事;既然这厮有了安排,再有自己的帮忙,离开大宣不是难事。


    只不过,待到陆寒尘到了雍朝,只怕大宣也对天下宣扬开九千岁的所谓三十条大罪···江越肯定陆寒尘不会在意,这厮只要能在谢令月身边就无比满足;倒是谢令月的反应,江越此时无法预料,看来还是要提醒父亲与胞弟,加强将士们的训练,以防雍朝忽然用兵。


    至于镇北关的统帅杨崇武···陆寒尘这个九千岁倒台,江越根本就不相信杨崇武还会离开京都;镇北关那里的守将应该会是杨崇武的心腹,莫说只是他的几个心腹,就是杨崇武亲自镇守,在谢令月面前恐怕也是不堪一击。


    倒不是江越涨他国威风,瞧不起自己的母国,实在是他亲眼见过谢令月统兵的能耐;原本漠北铁骑就是大宣的心腹大患,被谢令月整合训练过,还有当世最令人忌惮的武器配备···雍朝铁骑只怕是当世无人能敌。


    就在江越思维流转的瞬间,大殿内所有人便看到,金阶之上的陆寒尘凤眸淡淡扫过靠近他的御前侍卫,绛红蟒袍的宽袖微甩,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而下,端的一派平淡:“不必靠近,本督识得诏狱的路。”


    明知帝王之令便是他的下场,那可是三千刀凌迟之刑,这人还能如此淡然···大殿内所有人便是往日里心中再瞧不起此人,此时也不由谓叹一句:谁说阉人身上没有风骨,眼前这位不就有么,还是不逊于武将的坦荡风骨与傲气。


    倒是他们往日里小瞧了这人!


    陆寒尘的坦然与大殿内众人交汇的眼神刺痛了杨崇武的眼,当即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一眼,冷嗤一声:“没听到陛下的旨意么,此人如今是戴罪之身···将这身蟒袍扒了!”


    一介阉人,还想讲什么气节与风骨,杨崇武偏不叫他如意;当他不知道么,自从新帝即位之后,不知多少权贵之家背地里为前太子惋惜,议论杨家与新帝不过是沾了九千岁的光;如果不是九千岁因为瑾安郡主一事扳倒前太子,哪来年少新帝的即位机会,更不会有杨家的崛起···


    杨崇武自认家族走到如今的高度,仰赖的是胞妹在先帝心中的恩宠,还有他这个大将军在前线的厮杀博来的军功;如今倒好,只是因为陆寒尘这个阉人先拿到先帝遗诏,只是因为他遵从先帝遗诏,便成了杨家上下要感恩戴德报答的人,凭什么!


    大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江越更是面沉如水:“镇北大将军未免太过急躁,便是陆寒尘如今是戴罪之身,可这身蟒袍也是先帝赐下,难道大将军是想不敬先帝,给如今的陛下背负一个不孝的污名?”


    杨家人再一次暴露出市侩嘴脸,江越说话也毫不客气;抬眼看向龙椅上的陛下,只见少年眼中也是急切期盼之色,当即便在心中叹息,原来竟是一脉相承啊。


    “愣着做什么,是没听到本将军说的?”杨崇武厉声呼喝:“不过一介戴罪之身的阉人,不配先帝御赐的蟒袍,即刻扒了!”


    今日若是任由陆寒尘被扒了蟒袍,只穿素衣走出太和殿,江越不敢想谢令月的怒火,正要上前阻止,便听到大殿门口处传来一道含了内力的醇厚声音。


    “朕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朕的人!”


    话音落,陆寒尘豁然抬头看向门口,凤眸中都是不可置信,还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江越的反应与他差不多,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谢令月怎会如此轻易出现在大宣的太和殿。


    大殿内所有人亦顾不得规矩,转身向殿外看过去;只见大殿门外正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穿着玄色便服,上有金丝刺绣的团龙纹,墨发高挽的青年随意坐在那里;身量欣长,面如冠玉,左眼尾之下朱红色刺青酽潋姝滟。


    该如何形容这人呢,大殿内所有人此时都下意识屏气凝神,却有一个共识:大抵世间最华丽的词藻,也形容不出这人五分的样貌、气度与风华···这样如天上艳阳的人究竟是谁?!


    “清尘怎的来了大宣,竟是半点不顾及安危?!”方才还平淡从容的陆寒尘面色欢喜,看都不看身旁的御前侍卫,大步上前,话音里皆是倾泻而出的浓浓惊喜。


    因为太过震惊这忽然发生的一幕,大殿内的人都愣怔在当地,竟是忘了拦下跨步出去的陆寒尘;只有原本候在大殿后侧的御前侍卫疾步上前,也不管撞到重臣,呈护卫之姿与大殿门口的人对峙。


    所有人便眼睁睁看清,那青年坐着的椅子后方眨眼间便落下几十道穿着墨色甲胄的身影,甲胄当胸处是鎏金四爪蟒纹;而被这些气势非凡的身影拱卫在中间的青年,面上绽开一抹可令冰雪消融的笑意,伸手抱住扑上前的陆寒尘。


    “哥哥可有受惊,幸好朕来的及时。”青年的桃花眸中是全然的牵挂,对陆寒尘的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谁都能看得出的温柔。


    大殿内的人都恍然大悟:左眼尾下的朱红刺青,龙甲卫的身影···这人便是雍朝的开国之君谢令月!


    也许是这个认知太过震惊,竟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其他,还是江越狐疑问出口:“雍朝陛下当大宣皇宫是什么,如此的来去自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越不可能如私下里那般随意称呼谢令月的表字,直呼尊称;却也压不住胆战心惊,他知道谢令月身手不凡,却也没想到这人敢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大宣皇宫。


    这岂不是昭告世人,大宣皇宫的防卫形同虚设,就是一个笑话!


    而谢令月怀里搂着爱人,果真笑的恣意:“定国大将军不必怀疑大宣禁军的能耐,只是···朕与龙甲卫的实力,也是当世无人能比,还有···”


    桃花眸猛然间肃冷,环视一圈,逼视大殿内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声音如同结冰:“大宣新帝与文武百官只顾着算计朕的皇后性命,你们又如何能发现,太和殿上方与周围已都是朕的龙甲卫。”


    爱人就在怀中,再无任何危险,谢令月说话能气死人:“啧啧···不是朕要看大宣朝堂的笑话,实在是朕放心不下心爱之人,因而冒险前来瞧瞧;果真没令朕失望,大宣新帝原来竟是个无视孝道与恩情的白眼狼···”


    冰冷的眸光对上还在愣神的杨崇武,冷冷嗤笑:“还有这位定北大将军,果真是屠夫家出身,即使如今身居高位,大宣先帝还曾为了心爱的贵妃洗白过屠户家的背景···却也改不了头发长见识短的弊病!”


    桃花眸又涌上笑意:“镇北大将军也莫要不服,即便你留了长髯···还不是证明朕所言非虚?如此迫不及待想要争权夺利,也该注意些吃相别太难看···不说九千岁之前的稳定朝堂之功,更不提九千岁扶持幼主即位的恩德,便是九千岁为大宣北境争取来的几十年安稳···尔等也不该此时过河拆桥,毕竟···这桥还未完全搭好呢。”


    “罢了,朕与你这个屠户之子费什么功夫;来人,进去给朕将这位的外袍扒了,顺便炸了旁边的偏殿,咱们也来个杀鸡骇猴,叫大宣这些过河拆桥之辈明白,朕的人没这么好算计的!”


    “哦对了,炸偏殿之前,先将里面的人赶出来。”桃花眸里是不羁的笑意:“咱们雍朝人最是讲道理,可不能做出草菅人命之事。”


    第 200 章


    原本谢令月没想过闹出这么大动静, 令龙甲卫集中在大宣皇宫附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希望不动干戈接回自己的爱人。


    怎奈大宣新帝与这些权贵们实在太会惹人生气。


    坐在大殿顶上随便听一听的谢令月哪里还能忍得住,再不露面, 爱人身上就要背负这莫须有的三十条大罪, 怕是遗臭万年了,熟知古代历史的谢令月当即满腹怒火;结果还有人能令雍帝陛下更生气, 居然想扒了他家爱人的蟒袍!


    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忒会找死。


    如此,谢令月还讲什么客气与礼节;先甩出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与见过的手雷,炸掉太和殿的偏殿, 来个先声夺人, 震慑所有人;至于炸掉的偏殿,雍帝陛下半点不心疼, 是大宣皇族自找的。


    于是,江越还来不及出言阻止, 大殿内所有人便听到一声巨响;脚步声纷乱欲要奔到门口看一眼, 顺带躲避不知名的危险,却又惧怕守在大殿门内的御前侍卫,更怕殿外气势卓然的龙甲卫;有靠近殿门口的低阶官员伸长脖子看出去, 果然看到巍峨的偏殿在眨眼之间轰然倒地,化为一地废墟, 而···周围并没有红衣大炮!


    既然不是笨重的红衣大炮,这位雍帝陛下的龙甲卫手中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兵器,居然能这般速度便实现雍帝陛下所说的;亲眼所见的震惊与惧意, 令大殿内所有人陷入寂静, 脚步却不自觉往后退。


    就连几个龙甲卫与御前侍卫打起来,还有两个龙甲卫直奔杨崇武, 迅速控制住人并扒下他的官袍,也只是令文武百官匆匆后退;倒是有几人边退边喊“岂有此理”,却也不敢靠近龙甲卫理论,更不敢与殿外的雍帝陛下理论,大殿内一时间乱哄哄一片。


    江越倒是想诘问来着,被扒了官袍的杨崇武早涨红面皮高喝:“放肆!雍帝陛下竟是如此不识礼数的么!”


    “瞧瞧镇北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谢令月又坐在椅子上,随手将爱人搂住就坐在自己的腿上,也无损他此时的惬意风流,说的话更是气死人不偿命:“怎么,朕竟是不知,原来大宣的朝会是镇北大将军的一言堂么,什么时候大宣的皇族已然改姓了杨?”


    此言一出,大殿内轰然而起议论声,多数人的目光闪烁在青筋暴起的镇北大将军身上;偏杨崇武不敢对这些人发作,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当即跪地,对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请罪表忠心;他就是有这种取而代之的心思,也不敢在此时泄露分毫啊,后世史书该如何口诛笔伐他这个窃取江山的贼子。


    江越却更加着急,方才那么大的动静,竟是不见宫城内值守的禁军前来,只有太和殿附近值守的禁军呆愣在原地;鹰眸怀疑的看向谢令月,难不成这人的龙甲卫竟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控制住禁军?!


    既然江越想到了此节,其他人也在此时回神,目光更是游移不定,一会儿偷觑上首的少年帝王,转而又不着痕迹打量殿外的青年;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多言,只等着陛下或是哪位皇亲国戚先出声质问,他们也好跟着讨伐表忠心。


    被群臣殷殷期盼的少年帝王早被方才的动静吓住,甚至差一点就呼喊一声“九千岁护驾”,转而看到殿外的陆寒尘,再想想自己干了什么,竟是缩在龙椅内,克制不住的瑟瑟发抖;都怪母后与舅舅,出的什么馊主意,谁能想到雍朝帝王竟是如此看中陆寒尘这阉人呢。


    而方才还言辞咄咄逼人的首辅大人,此时也不敢再出声,悄无声息后退几步,手中的奏折也被他慌乱间卷起来,匆忙塞入袖袋中,好像如此做就不会有人记得他方才之事。


    还是江越大步上前质问:“雍帝陛下这是何意,如此挑衅我大宣国威!”


    终于有人出头,大宣的朝臣们也深觉这位雍帝陛下太过招摇,真当大宣没人了么;于是乎,各种讨伐声纷纷而起,这个道雍帝陛下不递国书便来到大宣,是为无视两国邦交;那个言雍帝陛下在大宣皇宫随意进出,甚至破坏早朝,是为无礼之举···


    竟是无人注意到谢令月方才对陆寒尘的称呼,或许也有人注意到了,只是他们不敢相信而已;毕竟还没有一国之君当众称呼一个男子为皇后的,还是陆寒尘这个阉佞···定是他们听错了。


    然而殿外的一幕又太过刺眼,陆寒尘就那般大剌剌坐在青年的腿上,眼中只有青年的身影,竟是半点不顾及体统与大宣的颜面;于是又有人讨伐陆寒尘,倒是不再称呼九千岁,言语更是不客气,指责这位身为大宣子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不顾体统,不顾大宣帝王安危,与雍朝陛下勾结,显然方才首辅大人所言的三十条大罪并非妄言,这人怕是早对大宣生出异心···


    被质问的陆寒尘像是听不到这些言语,凤眸专注在自己的狼崽子身上;此时九千岁心间早软成一汪春波,难怪自己离开大宣时狼崽子表现的那般平淡;原来他早就打好了主意,竟是冒着天大的危险,以帝王之身潜入大宣,只为了护自己安然无虞···若不是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陆寒尘只怕会哭倒在狼崽子怀中,他何德何能啊。


    这些人如何质问谢令月,他都不在意,可此时他们显然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帝王太过,竟是将矛头都对准自己的爱人,谢令月当即冷脸,桃花眸扫进殿内。


    “朕倒是不知,原来大宣朝堂上下竟是只会挑软柿子捏么;怎的,以为朕是与尔等玩笑?”起身后叫爱人坐在椅子上,右手轻轻拍了拍爱人的肩,叫他只管安稳坐着,一切都交给他。


    谢令月身姿端雅走近大殿,靠近殿门位置的人被他的气势所迫,不自觉退后,暗中吞咽口水;这位雍帝陛下果然不可小觑,仅仅是这么随意迈步,就如同山岳压顶,叫人难以呼吸。


    几步便到了杨崇武面前,身后跟着数十名龙甲卫,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其中一名龙甲卫还搬着一把椅子,也不知他们是从哪一处宫殿找到的;到了大殿中央,谢令月停下脚步,随意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直面大宣的少年帝王。


    “大宣的皇帝陛下是等着禁军前来救驾么,朕不妨告诉你,莫要等了,别说宫城只有数万禁军值守,便是五万禁军都在···也不是朕的龙甲卫的对手;传递消息的心思也最好别有,惹怒了朕,荡平这座宫城也是轻而易举。”


    桃花眸微微弯起:“陛下不如学学定国大将军,去了雍都一趟,大将军便察觉到我雍朝的铁骑与武备早就不同往日;亏的大将军一再阻拦,试图留有转圜余地,不至于惹怒朕出兵大宣,显然···陛下与你的这些心腹重臣们都辜负了大将军的好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向一旁绷紧身体的江越,原来大将军一再为陆寒尘辩驳,是为了大宣着想啊;再看看龙甲卫人手一把小巧的火铳在手,谁敢面对那乌黑的小洞,又退后数步,连踩着谁的靴子也顾不及看一眼。


    谢令月没功夫管这些人怎么想,右腿随意搭在左腿上,单手撑起下巴:“别人不知道很多详情,陛下与镇北大将军应该最清楚,若没有陆寒尘这个九千岁为你说话,三年前的那次分封诸王,当时还是荣王殿下的陛下早该滚出京都前往封地;若没有陆寒尘震慑群臣,还轮不到陛下幼主临朝···白眼狼也没有陛下如此做派。”


    被他淡淡诘问的新帝面色涨红,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与中间的青年对视;只心里的羞愤一再翻涌,也就是他们不曾防备,叫这人轻而易举进入皇宫,还控制了禁军;等到眼前困境消除,他定要让这人有来无回,真当大宣是个空架子不成!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也面色羞愤,虽则这位雍帝陛下说的是实情,可也没见过有人这么不讲规矩,当面就能说的这么难听;大宣泱泱大国,竟有如此丢人的时刻,之后定要问责禁军统领与巡防营;谢令月带领一千龙甲卫何时潜入的京都与皇宫,竟是毫无察觉,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还有这位镇北大将军。”桃花眸转而直视又被押着跪在他面前的杨崇武,谢令月语调悠然:“瞧不起我家哥哥是个阉人,你个屠户之子又好到了哪里?不过是仗着裙带关系在闽州打了几场胜仗,还仰仗定国大将军驱退三年前的漠北进犯,就真当你天下无敌了?”


    “如此迫不及待排除异己,排除的还是扶持你们杨家外甥起来的九千岁···怎的,以为你爹教会你的杀猪法子便能玩转朝堂,便能取而代之打压李氏皇族?”


    桃花眸瞬间凌厉:“自古都不少争权夺利之事,朕欣赏你的野心,然···你那只知道杀猪的脑子与你的野心可堪匹配?连个循序渐进削权都不会,当众便敢羞辱朕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落,一道劲风荡起,不知他手中何时便有的一片金叶子掠过,杨崇武的头发被削掉半数之多,仅剩的几绺发丝散落,原本束发的金冠掉落在金砖上,发出一声清脆回响。


    大殿内噤若寒蝉,便是有一根针掉落,此时也会听的异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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