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昏君就要君主离线制 > 第 43 章 只管捡(一更)
    金鱼胡同。


    到底是锦衣卫和东厂,职业性疑心病,哪怕小姑娘蹦跳着出来,也不能打消他们全部怀疑,很快把一家三口分开来各自问话。


    刘白雨单独领着吃了糖后就很愿意跟着她的小女童。


    小孩子也想要热情招待喜欢的人:“姐姐吃串葡萄吧,我家葡萄很甜。”


    刘白雨看向院中角落的葡萄架,这个时节,架子上已经挂了累累的葡萄。


    她当真去摘了两串葡萄,从水瓮里舀了一瓢水冲了冲,就跟小女孩一人拎着一串吃了起来。


    边吃边问她,记不记得几岁开始缠足,又是什么时候,家里给她解开的。


    不只是为了问这家有没有按诰放足,还要记录下来数据,到时候一并交给太医院。


    宝儿的童声稚语说完,刘白雨的葡萄也吃完了,她取出棉帕擦了擦手,让小女孩脱掉鞋袜,她细细观察过小孩子的足骨形态,面上神色松了松。


    每次到了这一步,刘白雨其实都要给自己做一下心理建设。


    这真是一件考验人的差事。


    她要直面许多无法挽回的残疾苦难,还要面对许多无可言说的愚昧。这几日下来,刘白雨的厌蠢症直线上升——这个词还是皇帝告诉她的。


    从前刘白雨一直以为,一个人只要心里不打算作恶,那么笨一点也没关系。


    然而现在她走街串巷,方知有时候蠢比坏还要令人厌恶。


    毕竟聪明的坏人是能够审时度势,且能够沟通交流的。但蠢且固执的人,实在让人无比暴躁,失去各种美好品德。


    刘白雨第一日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于东厂的暴力执法。


    几乎没有什么言语规劝,但凡有酸儒在他们面前摇头晃脑提起什么‘自宋元以来古制’,就当即让他感受一下‘拘泥古制’。


    或者有些固执的妇人,觉得这是在害她们,有一户人家甚至把女儿塞到地窖里去都要躲避朝廷放足的突查。


    地窖哪里能长呆!底下都是缺氧的,小女孩被抱出来的时候嘴唇都紫了。


    然而那妇人却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坐在地上拍大腿撒泼而哭:“现在朝廷让放足,简直是不管百姓的死活啊!将来我女儿一双大脚嫁不到好人家,我便去锦衣卫门口撞死。”


    刘白雨被蠢货怄死,说句丢脸的话,险些当场气哭!


    旁边锦衣卫倒是见多了癫人,已经面不改色,表示你现在就可以去撞死。


    并且当即抽取他家幸运男儿开始摁倒缠足,东厂宦官还颇为幽默真诚表示:别哭了,等缠完后,说不得你儿子能嫁个好人家呢。


    这宦官是闽地罪臣之后莫入宫廷,说的是大实话——明朝男风不少,南边更重,闽地契兄弟(男子与男子结契为夫夫)很常见。


    朝廷有圣旨,咱家必须依旨而行,所以别指望你女儿啦。还是指望你儿子有了特色,结个有钱的契兄吧。


    那一日简直是


    闹得鸡飞狗跳,那妇人一会要拿剪刀自尽,一会要撞墙,又恨得要打女儿出气,嫌她躲的不好。


    刘白雨从那出来后,体会到了很多时候讲道理的无用。


    于是她也惯了:能动手就别吵吵!


    所以方才叩门片刻,这家女童笑声消失不说,没不肯开门。


    他们当即就要撞了。


    好在是一场误会。


    此时刘白雨看着眼前脸红润饱满像海棠果似的小女孩,想起了那家的女孩,都是一般六岁的女童,从菜窖被抱出来的那个孩子,简直也像地窖里那种保存不好的一颗干巴小白菜。


    见那妇人打女儿出气,刘白雨把小姑娘叫到一旁,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她看得出,小女孩穿的是改的男孩旧衣,身上都是劳作的痕迹,在这家里她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看起来每日都在做活。


    既然要干活,何不去宫里,还能吃饱穿暖不朝打慕骂。


    出去时候一个人,回来时候带了个六岁女童。刘白雨还特意问过同行宦官,这小女孩户籍是良民,自己这样……算不算拐带人口啊。


    宦官忙道:“娘娘,不,大人说什么呢,您这是在为宫中择选宫女啊。本身秀女也好,宫女也好,就多选自京畿之地。”


    给宫里选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拐带呢!


    他们若是私下行这些事,或许会被嫉恨的同僚告上去,惹恼皇帝后物理性摸不着头脑。但眼前这位明显不会因此事被责罚。


    话虽如此,刘白雨回去,还是单独向皇帝回禀了一下。


    姜离从摇椅上坐直了些:“干得好啊。”


    有的家长只是生了孩子,但并不配做父母。


    “以后遇到继续捡就是。不然,只怕过不了两年,这孩子就被卖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不如入宫做宫女,拿一份月例做事。


    刘白雨得了允准,高兴之余不免又替纵容她的皇帝担忧了一下——“陛下,这样会不会传出陛下违制、毫不恤民各处搜选宫女的风声,坏了您的圣名啊?”


    “哈哈。”姜离简直乐出了声:“朕哪有名声啊。”


    刘白雨:醍醐灌顶!


    只要本来就是昏君,就不能拿圣名绑架朕。


    放下了包袱后,刘白雨又说出这几日的沮丧:总觉得这般情形太多,简直是做也做不完。


    姜离颔首,一边把怀里的黑猫塞给她作为毛茸茸的安慰,一边给她讲了那个经典的小孩子捡金鱼的故事——


    一阵海上风暴过去,无数小鱼搁浅在沙滩上。


    有小孩子在岸边捡鱼,一条一条扔回海里。旁人见了便道:这些鱼是捡不完的,在这儿一天能捡多少呢?谁又会在乎?


    小孩子道:“这条小鱼在乎。”


    幸运的被捡到扔回大海,能够活下来的小鱼在乎。


    就像现在已经剪掉原本乱蓬蓬有虱子的头发,换上衣裳成了她宫里最小宫女的小女孩。


    正


    好还没有起名字,那就叫小鱼吧。


    刘白雨想:她今年才十八岁,她这么好的人肯定能活到八十,那就算一天捡一条小鱼,她也能捡两万多条小鱼呢。


    金鱼胡同里。


    刘白雨望着海棠果似的小女孩,笑了笑。


    眼前的‘小鱼’不需要救,让她心里很轻快。


    快活的刘白雨继续丝毫不见外继续吃起了人家的葡萄,心思已经飞到:可以做葡萄味的牛乳茶和水果糖了。


    宝儿不愧是宁三娘的女儿,完全被美人收服,见刘白雨爱吃葡萄,还道:“我去厨下找篮子,这些葡萄都给姐姐吃。”


    刘白雨笑道:≈ldo;好啊,下回我给你带葡萄味的糖吃。◣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与外面的氛围很和谐甜美不同,被分开两间屋子问话的宁三娘和周坊,都是战战兢兢的。


    东厂和锦衣卫交叉分开,一边一个锦衣卫,一个东厂人,也是两个衙门彼此监督之意。


    然后分别问起一样的问题,看看到时候口供能不能彼此对上。


    不但如此,锦衣卫还检查了夫妻俩背诵《禁绝缠足诰》的诰令——这也是当年太祖想的法子,他老人家可不愿意心血力作《大诰》被人扔到收藏夹里去吃灰,于是不但要求各家都有一本,还得会背。


    奖励会背的百姓罪减一等。


    宁三娘背的流利。


    倒是周坊那边更紧张,因不只让他背了诰书原文,还抽查他被里面文章的经典段落。


    周坊有点卡壳。


    东厂的宦官哪怕笑起来,也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反派脸:“百姓们只知圣旨诰文就算了。周织染好歹是个官身啊,朝廷官书怎么能不通?这里头也有上峰工部尚书的文章吧。”


    周坊大汗淋漓,表示下回绝对把这本书背的滚瓜烂熟。


    东厂宦官点头:“正该如此。若是太祖爷洪武年间,为官还不会背《大诰》,可是罪过。”


    而且当时各州学府学,都得学习《大诰》,将其作为必修课。


    作为有名的孝子贤孙,姜离表示:必须遵守祖制,绝不能让老祖宗失望!


    “你是有点想家了?”


    这日刘白雨回宫后,与皇帝和高朝溪聊起今日见闻。


    高朝溪敏锐察觉到她提起那一家三口,很有些怀念之意。刘白雨如此性情,正是当年她的父母便也是这般,夫妻情分好待女儿也力所能及的好。


    蜀地啊。


    刘白雨道:“说实话,想家是一回事。还有便是,如今京城内,锦衣卫和东厂查的严,京外必不如陛下眼皮底下雷厉风行。”


    皇帝虽也给各地派了锦衣卫,而且自洪熙皇帝起,一十三省甚至下面的各市镇都设有皇帝点选的‘镇守太监’,相当于东厂地方分部,监查百官百姓。


    但其执行人手和力度,跟京城怕是没法比的。


    姜离望着她年轻锐气的面庞:这孩子主动


    想试一试hard模式啊。


    她颔首:“你自己决定下日子,什么时候想去,便令东厂送你过去,寻当省的镇守太监。”


    离开时的刘白雨,原本都走到门口了,却忽然下定决心似的回首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姜离。


    力气之大,险些把立在案旁的姜离撞个踉跄。


    她声音难得有点发抖:“我知道,你不是。是不是?”


    听起来是让人有点迷糊的话,但姜离毫无障碍地领会到了。


    你不是那个皇帝。


    是不是?


    姜离本来就要拍拍她以作安慰的手,也只是略微停了一下。


    刘白雨听到耳边低低地‘嗯’了一声,霎时泪盈于睫。


    所以你不必怕。


    “出门在外很辛苦。”


    “记得选些得用的,也愿意跟随你的女官和宫女一起去。山高皇帝远,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的事想来更多——带些可靠的人才能帮你分担,遇事也可商议一二。”


    但在刘白雨渴望的目光落在高朝溪身上时,姜离断然道:“这个不行——那我活不了了。”


    刘白雨破涕为笑。


    送走了情绪有点不稳定的刘白雨,高朝溪才回头说起了书坊的事儿。


    后日就是十月初一。


    原本她想让钦天监给书坊算个吉利的开业日,然而陛下选定了十月初一。


    她见陛下从懒洋洋的神色罕见转为极为认真的样子:“对我来说,那天就是最重要最吉利的日子。”虽然历法不同,不是同一个‘十一’,但姜离还是愿意选择这一天。


    高朝溪说起的是另一件事:“我终于说服了璚英,将西大市街的书坊记在她的名下。”


    璚英不是肯无功受禄的性子,高朝溪当真耗尽了所有口才,又举了很多‘将来璚英管书坊要比她多得多,毕竟她要常在御前’等事实,才算是敲定了此事。


    而高朝溪也如愿见到,眼前的陛下露出了些笑意。


    姜离觉得欣慰——


    因西大市街,不单是大明最繁华的街市之一,也是……行刑之地。为警示万民,行刑台就设在热闹的西市东牌楼下。


    于少保便是在此地受刑诛,含冤而死。


    其家人流放边疆。


    璚英作为出嫁女儿,虽没有跟哥哥于冕等人一起被流放,但朱骥是于谦女婿,自然也从锦衣卫内被贬黜至边地数年,璚英随之履苦寒边地。


    直至成化帝登基,为于谦平反,其流放的家人得还,璚英也随着朱骥回到了京城——朱骥依旧任锦衣卫,甚至做到过锦衣卫一把手。


    夫妻二人终老京城。


    但……璚英大概终生也不忍,不敢再踏足这处京城最繁华的集市了吧。


    十月一日拂晓。


    璚英是从家中早早出门来到书坊做准备,然而却发现,有人比她到的还早。


    她有些讶然:“父亲!”


    于谦已然在门口立了片刻,转头对跳下马车的女儿露出笑容,依旧如儿时一般叮嘱她:“下马车怎的还是这般性急,崴到怎么办?”


    待璚英来至眼前,想着晨起寒气重,又伸手将女儿的披风系的紧了些。


    “父亲不会误了今日的当值吗?”


    便是陛下又恢复了不上朝状态,可郕王处还是要每日常朝议边事的。


    “所以我早些来,看看你就走。”


    虽是深秋清寒拂晓,但沐浴在父亲关切眼神中,璚英觉得一点儿都不冷。


    她挽了父亲的臂膀:“这么早就来了,爹爹必是没有用早膳。我车上带了食盒,爹爹陪我用些再去朝上。”


    于谦顺着女儿的力气,由着她带着自己往里走,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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