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彭哥的怒火来得毫不意外,让人意外的是,这通指责甚至详细到了那位实习生哪日迟到了、哪日请假了。


    而对于严以珩的指责,则波及到了整个项目组——说他们完全不关心实习生的工作,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正式员工能力不行才教不出优秀的实习生。


    最后甚至骂起了先前离职的那位经理。


    这个过程中严以珩一直没吭声。这个事情……怎么说呢,追究到底,他们确实有错,有一些“指控”,他也确实无法反驳,比如说实习生的工作他确实很少检查,只有报告经手到自己这里的时候会大致看一下。


    粗心、不负责、不上心,这些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还是那句话,有错就要认。


    但是……


    “今年客户已经决定不再和我们续签了,这个事情,你们两个负责。下周老板们开会,你们来解释。”


    严以珩抬头看看彭哥,忍了又忍,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个客户确实决定不和他们续期,但这个事情的根本原因是……


    客户本身就更依赖他们离职的那位经理——换句话说,是那位经理带走了这边的客户资源。


    无可指摘的一件事——都做到管理层了,跳槽时不带着客户资源,怎么去谈判下一个offer呢?


    但把“客户不续约”这个事情扣到严以珩和这位实习生的头上,就有点……不像话了。


    严以珩心里也起了火。他闷不吭声地听完了彭哥的一通臭骂,说了句“以后改正”,就带着哭哭啼啼的实习生离开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那天晚上,严以珩被拉进了一个临时组建的群聊。


    那时他正在洗澡,出来之后才看到手机上群聊消息已经超过了100条。


    点进去一看,群聊里全都是他们项目组的小伙伴,而聊天的内容,则是对彭哥的口诛笔伐。


    他大致翻了一下,本以为这只是大家无奈之下发泄愤怒的方式,没想到里面竟真有些一言难尽的小道消息。


    原来,彭哥是某位老板的亲戚,能力有一点,但不多,在之前的公司里搞砸过一个大case,被人喷得屁滚尿流。现在来了他们这里,想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把项目组里的成员全都换个干净,方便换上他的人。


    严以珩当然知道自己背了锅,但万万没想到,原来除了自己之外,组里的其他人也都被纷纷扣上了别的帽子。


    远的不说,就说戴盈盈——彭哥非要说她去见客户时穿得不得体。


    “不得体”这个词,用在男职员身上,最多就是形容这人邋遢,不够正式。可一旦用来形容女人……就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想了。


    昨天下午,戴盈盈在彭哥的办公室跟他大吵了一架,当场就辞了职,晚上就交了离职信。


    严以珩当时没在公司,才不知道这件事。


    他在群里看到大家为戴盈盈打抱不平后,立刻小窗私聊她。


    想劝劝她别太冲动,毕竟工作不好找,可话到嘴边又没发出去。


    哪个女孩受得了这种话呢?


    最后,严以珩换了个问法:【找好下家了吗?】


    戴盈盈打了个电话过来。


    “没有。”她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冲动了,一觉睡醒就后悔了。”


    她跟严以珩抱怨了几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处境。


    “他的意思挺明确的,现在组里这些人,都是‘老人’。他想要的,是‘新人’。”戴盈盈说,“所有人都会被他挤兑走。以珩,想想以后,早做打算吧。”


    严以珩应了一声,说:“我知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


    之后,他过了几天看彭哥眼色工作的日子。好在他平时还算认真,这才没被抓住别的小辫子。


    不过,离职的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严以珩看过几个招聘软件,又去问过韩千一的想法。


    “看你怎么规划职业。”韩千一说,“如果你只是把这里当跳板,现在就可以走了,你在这里积攒的经验和学到的东西,完全够用了。如果你想深耕投行这一行,可以再待待。不过……”


    韩千一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只说我自己的看法啊,我觉得你待在这儿……有点屈才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啊!你长大了,以后怎么走,自己选择吧。”


    和韩千一通话的过程中,严以珩的手机又进来一个电话。


    他没接。


    挂断电话后又在琢磨自己如果跳槽,应该跳去哪一行,想来想去,电话这事就给忘了。


    几天之后翻通话记录才注意到这回事。


    原来,那天打来电话的,是许医生。


    严以珩立刻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结果这一次,许医生按掉了。


    他发来一条消息:【马上要上手术,等等说。】


    而许医生下了手术,再次来找他时……他又在彭哥办公室接受“审判”。


    顾不上接电话,又按掉了。


    这一次,严以珩连再给许医生回个电话的想法都顾不上了——彭哥这次找他,居然是想动他的薪水。


    严以珩工作认真,去年打分时是满分,今年的工资涨幅就比其他同事高了一些。


    彭哥问,你觉得你的工作能力,配得上这样的薪资水平吗?


    严以珩反问道:“配不上的话,为什么去年老板会给我打满分呢?”


    他一向是极好说话的温和性子,前阵子被那么为难也忍了,现在这句反问,实在让彭哥意外。


    他看着严以珩,满脸震惊,沉默了足足好几秒。


    严以珩也不打算再给他好脸色,又问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他盯着彭哥,丝毫不掩饰自己上下打量的视线:“我挺忙的。”


    之后便走人了。


    那天晚上,他也打了一封离职信。


    ……发出去前还是犹豫了一下。


    犹豫归犹豫,最终,他还是发出去了。


    不算是冲动,但确实没给自己留后路。


    不过,这正是严以珩想要的——没有后路,没有退路,才能放手拼一把。


    他打算,试一条以前没想过的路。


    在这家公司待了这么久,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是,谁说离开这里之后,这些东西就用不上了呢?他在这里做的行研、写的分析报告、出过的投资建议,难道离开了这里就不能做了吗?


    这样的工作,在哪里不是做?挂哪一家公司的名字不是做?


    在公司能做,他自己就不能做了吗?!


    “……”戴盈盈目瞪口呆地听着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想自己干?你想创业?!”


    严以珩耸耸肩:“试试呗,反正还年轻,失败了也不至于跳楼。”


    戴盈盈:“……这刚哪儿到哪儿你就想着跳楼……呸呸呸!”


    敲定了这个想法后,严以珩第一个找到了戴盈盈。


    原因……非常简单。


    谁让她待业在家呢。


    戴盈盈说:“卧槽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真有点被你说服了……”


    严以珩:“本来的事啊。项目组里有多少人接私活你知道吗?出去找个代理公司把名一挂,分个两成三成,剩下钱就是自己的。”


    “客户资源哪儿来?”戴盈盈问他。


    严以珩想了一会儿:“这个我来想办法,我有个人选。你先想想有没有兴趣。”


    这个人选,就是谈吉祥。


    谈吉祥毕业之后一直在做资产管理,要说客户资源,还真没人比他更了解。


    “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点初步的想法,不一定成熟,也可能失败。”严以珩诚恳地说,“我现在只是说出来给你听一听,看你有没有兴趣,你的情况……我知道,咱们这么熟,我也不跟你兜圈子。”


    他拍拍谈吉祥的手背,说:“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你知道的,我也没创过业,所以……是非常有可能失败的。我只能说,我不需要你投钱,所以,就算失败了,至少你还能重新去工作。”


    谈吉祥拧着眉毛,看不出心里的想法,他说:“小珩,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想一想,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考虑一下。”


    严以珩笑着说“行”。


    这事没敢告诉严舟和陶乃姗,严以珩还在每天制造一种自己还在上班的假象。忙活了好几天之后,他趁着周末放松了一下,终于又想起被自己抛到脑后的……许医生了。


    距离上一段感情结束,已经一年多了。


    这段时间里,他和鹿溪也有些断断续续的联系——情侣头像也还没换。可那些联系,也都止步于问候了。


    鹿溪是很有分寸的人,说话做事,都不会越轨半分。时间长了,两人好像真的退回了朋友的身份。


    也许仍有遗憾,但严以珩的心里,已经慢慢放下了那一段深刻的感情。


    现在他遇到这么一个人,对方有点意思,他也……有点意思,似乎也可以考虑……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严以珩找到几天前的通话记录,给许医生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六点多了,许医生再忙,应该也下班了。


    想是这么想,可电话迟迟没有接通。


    严以珩心想,不会吧,又在做手术?


    正要挂电话时,电话通了。


    “许医生,你好忙——”


    “问滕安的病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严以珩的声音本来懒洋洋的——为工作和创业的事烦恼了这么多天,难得轻松一下。


    然而,当他听到许医生的话时,他的眼角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他从沙发上坐起,几乎是正襟危坐的姿势。


    “滕安?”严以珩眉头紧皱,“滕安怎么了?”


    许医生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有点情况,昨天来的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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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上次见滕安,还是6月份的事——今年六一,他和滕酩一起带着滕安去了上海迪士尼。


    滕安玩得很开心,他也觉得很快乐。


    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和滕安的联系并不多——九月之后,滕安回学校去上课了。


    病了两年,滕安的功课落下不少,好在小学的课程不算紧张,勉勉强强还是能跟着六年级的孩子们一起。


    滕酩觉得新鲜,一开始还会时不时跟严以珩说说这些,后来时间长了,也习惯了,这些分享滕安日常的话题,也逐渐少了起来。


    再后来,就是严以珩工作的问题了。


    离职、商量新工作、注册公司、找客户资源……乱七八糟的琐事一耽搁,一晃,已经到年底了。


    到了年底,滕酩也忙碌起来,就光是12月的前半个月就飞了两次德国出差。


    他忙,严以珩也忙,这段时间,联系确实少了。


    严以珩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仔细回想了一下,滕酩上次提到滕安,应该是在上个月,再之后,滕酩就去德国了。


    他走之前,没有听说滕安的情况有恶化呀……


    严以珩按了按心脏,轻声问道:“是……什么情况呢?严重吗?”


    许医生没说话。


    严以珩的手心都出了汗。他握了握拳头,又问:“是谁陪他来的?滕酩吗?”


    许医生说“是”。


    “好,那我问问他。”严以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严重吗……许医生?”


    许医生依然没有说话。


    他应该还在医院,电话那边有各种嘈杂的噪音。


    有护士推着的小推车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有病人家属焦急询问病情的声音,有电梯升升降降的提示音。


    唯独没有听到……许医生的回答。


    而现在这样的时候,许医生的沉默,就是最坏的回答。


    最终,许医生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三个字。


    “复发了。”


    许医生的语气并不沉重,说出来的话语也只有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一个家庭绝望。


    严以珩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


    他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上一次见到滕安时的场景。


    那时他们在迪士尼,滕酩抱着滕安跟着花车跑了一路,自己则在最后面帮他们拿着大包小包的纪念品。


    他们在机场,滕安走路走得歪歪扭扭,却还是坚持自己去接水喝。


    他们在回来的车子里,滕安抓着他的手,说……下次要他来家里吃饭。


    小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画面依然清晰。


    他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冷意从脚底一直灌进心里,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赶紧给滕酩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又觉得不好——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然而没等他挂断,电话就先被接起了。


    “……”滕酩没有立刻说话,开口前先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以珩。”


    他的语调很平淡,像是丝毫不意外严以珩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电话那边还算安静,只有很轻微的人声。


    是有人在找水喝。


    看来是在病房。


    严以珩心里泛着酸意,说话的声音也低落了下去:“……滕酩,你在哪儿呢?”


    “医院。你知道了?”


    电话那边,滕酩拉开了一个易拉罐,金属拉环脱落的清脆响声混合着碳酸饮料的呲啦声,在这个夜晚格外明显。


    严以珩忍不住说他:“……在医院还喝酒。”


    滕酩低声说:“明天还得上班,睡不着。你怎么知道的?许医生说的?”


    “刚好找他,听他说了一句。”严以珩已经顾不得这话里带着的小小醋意了,继续问道,“他没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滕酩安静了许久,不知是不想说,还是在思考如何说。这期间,他已经快速灌完了手里那一瓶易拉罐里的啤酒。


    严以珩听着他一口一口地灌酒,心里又焦心又着急。


    他很想劝劝滕酩别喝了,这不是办法,又想说,这个时候他更要坚强起来——他要是都倒下了,他们家还能依靠谁呢?


    可这些话,严以珩一句都说不出来。


    滕酩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吗?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家庭,他的父母,早就因为孱弱的次子痛不欲生了。这个家庭表面上的平和不过都是伪装出来的,如今滕安病情的复发,只是无情地撕开了他们面上的表象,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内在。


    那些想说的话,最后凝至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话:“好啦,少喝点吧,滕酩。”


    滕酩捏紧了手里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他大概在住院楼某一层的楼梯间,说话都还带着回声。


    “前两天的时候,我妈病了。”滕酩终于开口,“发烧,病了几天。那几天本来应该是带滕安复查的日子。我不在家,我妈病了,我就跟我爸说,要不晚几天再去复查,等我回来再说。”


    去年做过手术后,滕安一直要接受定期的复查——就像许医生之前提到过的,胶质瘤预后很差,复发概率非常高,为了实时监测是否复发,必须要定期做检查。


    滕酩继续说:“等我回来之后,发现……”


    滕酩久久地沉默了。


    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对他来说似乎十分艰难。严以珩甚至能感觉到他几次张开了嘴,又实在说不出一个字。


    他耐心听着,直到他听到滕酩说……


    “……他突然,说不了话了。”


    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可听到这句话时,严以珩还是心里一紧。


    ……前阵子和滕安视频时,小孩还在说,他有的同学已经开始进入变声期了。


    严以珩眼眶发热,自己像是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只呆呆坐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不是完全说不了话,就是……”滕酩慢慢组织着语言,“说不了完整的话,只能说些一两个字的字词。我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发现……”


    滕酩的声音有些不明显的哽咽,他缓了几秒,继续说道:“复发了,长得很快,已经快要……跟他之前切除的肿瘤一样大了。”


    严以珩不知不觉抠紧了手机的边框,用力到指尖都在泛着疼痛。


    他张张嘴,说出几个字的时候又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像话。他赶紧清清嗓子,说:“我明天……能去看看他吗?”


    滕酩说“好”,又低声跟他道着谢:“谢谢你,以珩……谢谢你。”


    严以珩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挂断电话后自己又在沙发上呆坐了多久,只记得自己起身回房间时,手脚都是冰凉的。


    第二天晚上,严以珩去了一趟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刚好看到滕爸爸在给滕安洗脸。


    滕爸爸看到他,跟他打了个招呼,又低声对滕安说了一句。


    “以珩哥哥。”滕安叫他。


    严以珩仔细听了一下,滕安这四个字说得,确实有点含糊不清。


    他点头笑了一下,走过去拿起毛巾洗干净,递到他的手上,说:“好久没来看你啦,来看看你。”


    他捏捏滕安的脸,假装没听过昨晚的话,若无其事地问:“小胖子,最近怎么样,变声了吗?”


    滕安先是说“好”,又皱着脸说“没”,紧接着又皱紧眉毛,说“急”。


    全都没超过两个字。


    严以珩依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着急,正常变声年龄就是14-16岁,这个区间内,早晚都正常。”


    滕安笑眯眯地说“嗯”。


    滕爸爸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只留下严以珩陪着滕安。


    严以珩拿了个橘子慢慢剥着,剥好后放到滕安的手里,开玩笑道:“我这一年吃过的橘子,都是在你这儿吃的。”


    滕安依然笑眯眯的:“好吃。”


    前后聊了这么一会儿,严以珩大概知道滕安的毛病在哪儿了——能说话,只是……好像只能说些一两个字的话了。


    严以珩心里难过,表面上倒是半分都没显露出来。他打量着滕安的脸,说:“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我记得上次去迪士尼时,你好像还没这么高。”


    说着又仔细看看他:“好像也瘦了一点。安安,你是不是开始抽条了?”


    滕安很惊喜地“哎”了一声。


    原本只是缓和气氛找的话题,说到现在,严以珩心里也真的有了许多感慨。


    “小孩真是好啊,每次见都跟上次不一样。”严以珩捏捏他的脸,“每次见你……都比上一次成长了好多。”


    滕安蹭蹭他的手,很费力地挪动着身体坐到他身边。


    他很不好意思,苦着脸纠结再三,最后还是靠在了严以珩身上。


    他用两只手抱着严以珩,脸也埋进了他的肩膀。


    严以珩也伸手抱住他,还拍了拍他的背。


    本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撒娇,然而……


    几分钟之后,严以珩感觉到了流到脖间的冰冷泪水。


    滕安刚吃完一整个橘子,连呼吸都像是带着橘子的清爽气味。


    现在,这带着橘子味的泪水,又一点点浸湿了严以珩的衣领。


    那橘子很甜,严以珩吃过,可现在落进心里的,只有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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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严以珩在病房里没待太久,滕安就说困了,想睡觉。


    他把滕安的病床放下去,又帮他拉好帘子。等滕安睡着后,他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等着滕爸爸回来,等着等着,自己也睡着了。


    他也……很累了。


    昨晚跟滕酩打完那通电话后,他久久不能入睡。


    直到昨晚,他才终于理解了滕酩无法安然入睡的原因。


    ……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竟然也会浮现出……滕安“离开”的场景。


    那情形太过可怕,让严以珩在梦中惊醒了无数次。


    现在,滕安在半米外的病床上沉沉睡着,他才……感受到了一丝安心。


    他蜷缩在这张小小的折叠床上,半湿的衣领上还留着滕安的几滴眼泪。


    严以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正看到滕酩再往他身上盖上一条小毯子。


    “吵醒你了?”滕酩有些惊讶,“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虽然这儿有暖气,但你这么睡还是容易着凉。”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也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他甚至碰了碰严以珩的脸,动作像是在哄小孩。


    “困了可以先睡一会儿,但也别太久,要不晚上失眠。”滕酩轻声说,“一会儿我叫你。”


    滕酩的手很温暖,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寒气。他好像已经在病房里待了很久,周身都带着熨帖的暖意。


    严以珩看着他,说不上来原因,大约只是因为……刚从梦中惊醒后,心里残留的那点不明原因的俱意。


    他眨眨眼睛,下意识地蹭了蹭滕酩抚在自己脸颊旁边的手心。


    滕酩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他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注意后,弯下腰去,用鼻尖碰了碰严以珩的额头。


    滕酩的身上,也带着和滕安一模一样的、又酸又甜的橘子味。


    严以珩这才笑了:“你们兄弟俩是被橘子腌入味了是吗。”


    滕酩也笑,他用小毛毯把严以珩裹好,小声说:“臭小孩就爱吃橘子,烦人得很。再睡一会儿吧,我叫你。”


    严以珩却摇摇头,翻身起床。


    “你爸呢?回去了?”


    滕酩说:“回去了,今天晚上我替他。我白天得上班,只有晚上能来。”


    白天上班,晚上要来医院守夜,这其中的辛苦,恐怕只有滕酩自己知道。


    严以珩犹豫了几秒,说:“我最近……白天也有时间,如果你和你爸妈放心,我白天可以过来帮你们守着。”


    滕酩先是摇摇头,说“不用”,紧接着又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头。


    “你该不会……真的辞职了吧?,怎么会白天有空呢?”


    几个月前,严以珩工作上出的那点小问题,滕酩也是知道的。当时滕酩一直劝他,能忍还是忍忍,找机会调到公司其他部门也是好的。


    后来严以珩辞职走人、打算试试自己创业这条路,并没有告诉滕酩——不是说故意瞒着滕酩,这件事,除了被他一起拉入伙的戴盈盈和谈吉祥之外,他谁都没说,连苏筱都被蒙在鼓里。


    “啊,辞职了。”严以珩坐在折叠床上,仰头看着滕酩,耸耸肩,说,“有点想……试试自己干。”


    滕酩也不怎么惊讶:“自己干,至少不用受气,不会碰上你那个奇葩前经理。”


    严以珩又说了几句自己现在的想法。


    滕酩干脆也在折叠床上坐下,认真听他说着。


    说话声音大了些,把滕安吵醒了。


    “哥哥?”他用手拨着小帘子,磕磕巴巴地问着,“爸?”


    滕酩走到病床边,把帘子拉开一条小缝,说:“是我。爸先回家了,明天下午过来。”


    滕安“哦”了一声,从那条窄窄的缝隙里探出头来,看到严以珩后,又露出一个笑容。


    “哥哥——”他朝严以珩伸出手。


    滕酩笑他:“见着偶像了,高兴?”


    严以珩戳他:“你天天胡说八道什么?就会欺负安安。”


    滕安跟着起哄:“欺负!”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这样无聊的话,你说我我说他,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也觉得不够。


    九点多的时候,滕酩碰了碰严以珩的肩膀,说:“不早了,回去吧。”


    他又对滕安说:“我去送送以珩,你自己待一会儿?”


    严以珩说“不用”,滕安则乖巧点点头。


    “听小孩的。”滕酩冲严以珩耸耸肩,“你这么大人了,让让小孩。”


    严以珩哭笑不得:“没见过你这么能强词夺理的。”


    最后,严以珩又待了一会儿,看着滕安睡着了才离开——他知道滕安并不需要时刻有人看守照顾,但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让滕酩把小孩一个人放在医院,只为了送自己回家。


    等滕安睡熟后,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坐进滕酩车里的时候,严以珩有点紧张:“你今天没喝酒吧?”


    滕酩:“……还真没有,放心坐。”


    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太失态了,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他尴尬地捂了一把脸:“我真的酒量很差,又菜又爱喝。”


    “你知道就好。”严以珩很不客气地嘲讽他。


    说了一会儿轻松的话题后,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滕安的病。


    “许医生怎么说呢?”严以珩问道。


    “……”滕酩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说,“说是,可能因为滕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连……肿瘤都长得很快。总之,不是太乐观。你今天听他说话,能感觉到问题吧?”


    严以珩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说是……可能影响到语言功能了。”滕酩低声说。


    车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分钟后,严以珩又问道:“怎么治疗呢?”


    “许医生还是建议手术,结合化疗。”滕酩无奈道,“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吧。”


    这些东西严以珩并不了解,只是,在治病这件事上,他当然还是无条件相信许医生。


    他扭头看看滕酩,低声道:“滕酩,你……不要太忧心了。”


    言语的安慰很无力,可是现在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安慰的话语。


    “安安会没事的。”严以珩说,“他那么乖。”


    滕酩靠在驾驶座上,扭头冲他笑了笑。


    送严以珩回家的途中,两人一路无言。


    下车时严以珩推开车门,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一个哆嗦——他这才反应过来,离开病房时太着急了,他的外套忘了拿。


    严以珩:“……”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说:“我这么年轻,怎么记性这么差了呢……”


    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滕酩也是啼笑皆非:“我也有点傻了,真没注意到你外套没拿。”


    他脱了自己的大衣,递到严以珩手上:“我车开不进去,大门离你上楼还有段距离,先穿我的吧,别冻感冒了。你的衣服我回去帮你收起来,你有空再过来拿。”


    严以珩本想拒绝,可实在遭不住外面的寒风,便同意了。


    他套上滕酩的大衣,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冲他挥挥手。


    上楼之后,他给滕酩发了一条消息。


    【少喝点酒。】


    滕酩回了一个“好”。


    下车之后,严以珩慢慢走进小区里,脑袋里还在回想着刚才和滕安的见面。


    他身上裹着那件滕酩的外套,衣服上还残留着明显的体温。那点体温盖在他内搭的毛衣上,透过羊毛,传进了他的心里。


    滕酩的骨架比他大一点,这件大衣也不是严以珩习惯的修身版式,套在他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过分宽松了。


    他裹紧衣服,快步走进楼栋。


    回家之后,正好碰到苏筱在吃东西。


    “吃宵夜啊?”严以珩奇道,“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苏筱正在埋头吃面,只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有点久了。


    严以珩正在低头倒水,完全没注意到这过分关注的视线。而等他再次看向苏筱时,那人早已收回了视线。


    “晚上谈吉祥过来了,本来说要找你,结果你一直没回来,他又闹着饿,就做了点东西吃。”苏筱一边吃面一边解释道,“你吃吗?你吃我再去煮一碗。”


    严以珩摆摆手:“别麻烦了,我不饿。谈吉祥怎么不打我电话?我晚上去医院了。”


    “我知道,跟他说了。还让他给你打电话来着,他不打。我问他什么事,他又说不着急,下次再说。”苏筱吐槽道,“神经兮兮的。”


    他这么一说,严以珩大概猜到了——谈吉祥过来,估计是要找他说公司名字的事。


    注册公司的手续有些复杂,这几个人都没经历过,一时之间有点麻爪。但是谈吉祥那边,客户资源已经拉过来了,时间急,没办法,先临时找了个公司挂名,把报告出了。


    最后结账时吃了个小亏——这个临时挂名的公司,抽了两成走。


    10万块的报告,本来一个人能分三万多,结果挂名公司这一抽成,每个人只能分两万多。


    谈吉祥一听就急了,立刻就要把公司注册起来。


    流程可以慢慢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公司叫什么名字?


    三个人一直没商量好。


    今天谈吉祥过来,估计还是为了这事。


    他不肯告诉苏筱,是因为……三个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他们觉得这个事情……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一来吧,容易被别人当成是小孩子过家家;二来,万一,真的失败了,说出去还是有点……丢脸。


    总之,现在这个初期阶段,他们达成了一致——能保密,尽量保密。


    想到这里,不太会说谎的严以珩在面对苏筱时也有些紧张。


    他清清嗓子,又在诋毁谈吉祥:“哎呀他是那样的,你知道的,每天神叨叨的。”


    苏筱又看了他一眼。


    也没再追究这个话题,苏筱又问:“你晚上去医院,那孩子怎么样?”


    说起这个,严以珩又惆怅起来:“听天由命,尽量治。”


    苏筱点点头,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安和医院已经是最好的医院了,放心吧。”


    说罢,他看向严以珩的眼神又一次犀利起来,视线几乎从头扫到尾。


    严以珩心虚极了,欲盖弥彰地裹紧身上的大衣——这一碰到衣服,他忽然明白了!苏筱该不会是在奇怪他这件衣服吧?


    他低头看看,这衣服也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他主动解释道:“……一个朋友的,我外套落在医院了。”


    他着重强调:“朋友,不是……男朋友。”


    苏筱:“……谁问你这个了?”


    作者有话说:


    苏筱:??????????


    第54章一更


    苏筱:“谁问你这个了?你心虚什么。”


    “……”严以珩挠挠头,“哦我以为你问这个。”


    苏筱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是,你神经——”


    “病”字没说出口,吞回去了。他对严以珩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不像对谈吉祥一样,动不动就“神经病”“脑残”“滚”之类的招呼。


    苏筱闭闭眼睛,又打量起严以珩。他眯着眼睛,审问道:“你跟谈吉祥神神秘秘地在搞什么?”


    严以珩:“……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一腿似的。”


    “那倒不至于,你眼光应该没那么差。”苏筱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想吃窝边草,还是建议优先考虑一下我。”


    严以珩无语道:“你很无聊,筱筱,不要跟谈吉祥学这种冷笑话。”


    苏筱定定看着他,几秒钟之后嘴角飞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天晚上,严以珩还是没能熬过苏筱的“严刑逼供”,把几个人筹备公司的事一股脑儿说出来了。


    “还有呢?”苏筱一脸冷漠,抱胸站在沙发旁,低头看着倒在沙发上的严以珩,“老实交代,还瞒着我什么了?”


    “没有了,没有了!”严以珩崩溃道,“没有了!!”


    他从沙发上愤愤地坐起来:“我要去睡觉了!你明天再审问我可以吗!”


    苏筱也不再逼他,脸上挤出一个浅浅的笑:“行吧,明天我去审问谈吉祥,看你们有事还瞒着我。”


    说着他就给谈吉祥发了一条语音,也不管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谈吉祥,你和严以珩干的那点好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明天给我滚过来负荆请罪。”


    第二天,严以珩和谈吉祥俩人低眉顺眼地给苏筱交代清楚了。


    苏筱倒不是对他们俩打算搞个小公司这件事情有什么异议,他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不是,这事瞒着我的意义是?”苏筱拍拍桌子,“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


    对面俩人立刻指向对方,齐声道:“他的主意!”


    苏筱乐了:“别给我推卸责任!赶紧交代!”


    最后,严以珩出来解释了一番。


    “不是说想瞒着你,是……”严以珩看看谈吉祥,继续说,“谈吉祥缺钱,你也知道。我呢,刚好是这边工作出了一点问题,我们俩本来就……需要琢磨工作、琢磨赚钱的事。但你不一样呀,筱筱。”


    严以珩慢慢说道:“你看,本身呢,你也不缺钱,也不着急赚钱,工作又好又稳定。我们不是不想说,而是……确实不想拉你入伙,我们俩都有理由,但你没有,你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别的都是次要原因,瞒着苏筱的最主要原因,还真就是严以珩说的这点——他们三个人,从上大学开始,几乎就绑定到一起了,三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在大事上有过分歧,能一致行动的,绝不让人落单。


    感情好是一回事,但适不适合每个人,则是另一回事。


    牢牢捆在一起的三个人,现在有两个人即将走上共同创业的路,那剩下的一个人,更加不可能错过——特别是,剩下的这一个人,偏偏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急迫的那一个。


    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就算失败了,靠着家里,也不必担心生计。


    但越是这样,严以珩越不想让苏筱跟着他们冒险。


    苏筱应该继续享受这样的生活,而不是跟他们一样,承受时刻担心明天就要失败饿死的压力。


    苏筱却好像完全不当回事:“行了行了,多大点事。我想想。”


    他又扫了一眼那两人,说:“我说实话啊——这事要是以珩自己做,我觉得肯定能成。但是……你拉上谈吉祥,我觉得……就,不那么靠谱了。”


    谈吉祥嚷嚷道:“筱筱,你这个人真的太偏心了!每次一有事你就只会说我不说以珩,这可是他提议的!黄铺子了那也是因为他!跟本人无关!!”


    苏筱不理会谈吉祥的抗议,凑过去跟严以珩低声说了一句话。


    “就是因为我没有顾虑,才能跟你们一起承担这种压力。”


    严以珩看着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苏筱便竖起食指,示意他先等一下。


    “不要考虑别的,以珩,你现在就考虑一件事。”苏筱说,“现在你们三个人的小团队,需不需要一个技术人员?”


    苏筱毕业之后并没有从事金融相关类的专业——他去做了程序员。


    从研究生时起,他就开始自学计算机了。现在在一个外企里做数据库相关的业务。


    这话是问到点儿上了。


    严以珩他们三个人,在现在这个阶段基本可以覆盖咨询和投资专业方面的要求,不管是知识储备、客户资源,还是风险管理。在初创阶段最缺的反而是……一个能够专职管理财务,和能搭数据库的人。


    这个人选,苏筱当真合适。


    那天晚上太晚了,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各自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不是小事。


    而苏筱作为最需要考虑的那个人,倒显得最不在乎:“行了行了,明天再说,我今天要想几个公司的名字。”


    ——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这个创业小组的人了。


    他都这么说了,严以珩也再也没有犹豫的理由。


    他坐在谈吉祥和苏筱中间,笑得很腼腆——他们是很亲近的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现在他们又将肩并肩走入另一个人生阶段,迎接他们的可能是成功,也可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但……


    好像有这两个人,严以珩就有了能够放手一搏的信心。


    在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快乐。


    而这快乐……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告诉那两人。


    最后,他只能一手搭着一个人,他的两只手扣紧了他们的肩膀,用力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很想说这些什么,他也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刻,他应该说些什么。他的脑袋里想了很多,感谢、感动、和对未来的设想……很多很多,可真的到了要开口的时候,他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时,谈吉祥“哎”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用力拍着严以珩的肩膀,问道:“以珩,以珩,以珩!我的宝贝呀,你那个东西放哪里了?!”


    严以珩:“……?嗯?”


    他完全状况外,苏筱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


    苏筱立刻起身,拉着谈吉祥就往严以珩的卧室跑:“我知道在哪儿!”


    两个人风一样跑进严以珩的卧室,又风一样跑出来。


    谈吉祥满脸笑意,得意洋洋地朝他摊开手掌——


    严以珩的呼吸几乎都要停住了。


    谈吉祥的手里,放着三张印有名字的贴纸。


    是他们上大学时,贴在床上的贴纸。


    搬了几次家,这个东西严以珩一直都好好收着。几年过去了,纸张边缘泛起了明显的黄,那上面的字迹也有些褪色了。


    但是……


    谈吉祥又把手掌攥了起来。他把那三张贴纸攥在手里,又低下头仔细看着。


    “我们……203,百慕大——”曾经的外号现在讲出来总是带着点羞耻,谈吉祥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大声地说了出来,“吉祥如意!”


    苏筱伸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也跟着低声说道:“吉祥如意。”


    严以珩看着那两人合在一起的手掌,眼前好像翻过了无数张照片。


    他们的宿舍,他们四个人挤在一起的老破小,毕业前和毕业后的……种种。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像一刻都没有忘记。


    他的鼻腔泛起了明显的酸涩。他吸吸鼻子,用两只手把那两人的手完全拢住。


    “……吉祥如意,”严以珩笑着说,“吉祥如意。”


    *


    最后,小公司的名字暂定是……恒誉。


    关于公司名字,四个人实在是打得不可开交。


    戴盈盈说叫“盈盈咨询”,被苏筱吐槽“听上去很像诈骗公司”。


    谈吉祥不用说了,恨不得把身边所有东西的名字都跟“吉祥”挂钩,连公司也想叫“小谈吉祥”。


    严以珩:“……剥夺你说话的权利。”


    最后这名字是严以珩定的。


    他说:“‘誉’嘛,就是‘名誉’。‘恒誉’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我严以珩本人的声誉……”


    他眨眨眼睛,观察了一下其他三个人无语的表情,小声道:“……我乱说的哈。”


    反正,四个人就这么把名字定下来了。


    苏筱吐槽道:“……这谁看了不说一句咱们在过家家?”


    事情商量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该走的注册程序也由戴盈盈负责去弄了。


    挺好的一个开头,然后……


    严以珩忽然病了。


    也不严重,就是小感冒,估计就是前两天在医院睡觉时着凉了,或者是跑了一趟医院被哪个病人传染了。


    这天晚上,滕酩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过来把衣服拿走。


    严以珩这才想起来这回事:“明天吧,我都忘了这事。”


    就这短短一句话,中间打了三个喷嚏。


    “你这感冒还没好啊?”滕酩关切地问,“要不明天干脆过来看看?”


    说着他自己又推翻了自己的话:“算了,医院现在到处都是流感病人,你来一趟,没事都要被传染了。”


    严以珩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唉,你说的也是。而且感冒还能怎么看呢?也就开点药。还不是要一周才能好。”


    滕酩笑笑,说:“要不这样吧,衣服我给你送过去,你别来医院了。安安这两天还不错,吃了药比前阵子好多了,话也能多说一点了。你就别折腾了。”


    严以珩没立刻回答,只疑问着“嗯”了一声。


    滕酩笑得挺坦荡:“他最近好多了,我这状态也好多了,该推进一点我的重要大事了吧?”


    严以珩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有什么重要大事?”


    滕酩笑得明显:“我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重要大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两章更新,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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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二更


    电话这边,严以珩正躺在床上,手机开了外放搁在一旁。


    他吃了一点感冒药,开始困了。


    “我算什么重要大事。”严以珩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感冒而已,有什么重要的。”


    睡衣和床单被子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一点没落,全被滕酩听进耳朵里。他心里又有些痒,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又装傻。”他说,“不过你这一说……重要的人感冒了,那也算重要的事——感冒也算重要的事。”


    严以珩吃了点感冒药,脑袋也没他转得快了。这一回合没说过他,严以珩闷声笑笑,也不再拒绝,说:“好吧好吧,那你来吧,把我衣服带过来。”


    说完又觉得……这话实在有点奇怪了,又补充了一句:“大衣。”


    他不说,滕酩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一说,反倒把人提醒了。


    滕酩笑得有点猖狂,也顾不上现在还在医院了,那笑声丝毫不压着。


    “好好好,大衣,大衣。地址还是上次那里吧?”滕酩还开了个玩笑,“没搬家吧?”


    严以珩:“搬家了,那你别来。”


    滕酩又闷声笑了一会儿。


    挂电话之前,又说了一会儿滕安的病情。


    没让严以珩过来医院,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年底了,现在的医院的确是个大号病毒聚集体,万一传上点别的流感,得不偿失;再者……滕安现在的身体状况谁也说不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感冒,在他身上都可能发展成致命的重病。


    “现在就是,在等医生安排手术。许医生说……”每次提起许医生,滕酩都有那么一点不情不愿,“说,尽量安排戴医生的时间,但也说不好,不能保证,很有可能安排一位师兄主刀。”


    严以珩奇怪道:“许医生不能主刀吗?”


    滕酩没说话,那怨念隔着电话扑面而来。


    严以珩“啧”了一声:“说正经事呢。”


    “……好吧,说正经事。”滕酩继续说,“上次的手术是许医生做的,但是……这次复发之后,恶性程度……增加了。许医生现在的级别,不能单独主刀这个程度的手术,才想着要找戴医生。”


    这位戴医生,严以珩还有印象,应该是许医生的导师,是目前国内神外领域最权威的临床医生之一了。


    他安慰道:“如果戴医生能安排时间,那最好不过了。不过安和医院这么好,换别的医生,也不会有问题的。”


    滕酩重重叹了口气:“我不担心,谁做手术我都不担心——说实话,安安这病,要是连这里都治不好,别的医院就更……”


    他说不下去了。滕酩略过之后的话,继续说道:“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我烦恼的从来都不是这个,是……”


    他压低声音,道:“我妈一听说戴医生不一定能做,简直觉得天都塌了。”


    严以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站在滕酩的角度,他白天要上班,夜里要去医院守夜。身体的奔波和心里的压力已经让他疲惫不堪,而父母的焦虑和担忧,又成为了另外一样压在他身上的担子。


    但严以珩又实在无法指责滕妈妈——她的痛苦,又怎么会比滕酩少呢?


    不过,滕酩大概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笑着说:“不说这个了,以珩。”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容易发现的紧张:“有时……提起来就收不住。我特别害怕你觉得……我把你当成情绪垃圾桶,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想……总是跟你抱怨这些。”


    严以珩也很惆怅。他吸着鼻子,道:“好吧,那不说了。”


    滕酩又嘱咐了几句,让严以珩小心身体。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严以珩还是困,这通电话结束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他罕见地做了梦。他梦到了……谈吉祥。


    他梦到他们第一次从宿舍搬出来——那时候他和鹿溪还没有分开——他们两个和谈吉祥、和苏筱,一起租了一间很小很小的房子住着。


    搬家那天,谈吉祥喝醉了。他带着明显的醉意对严以珩说,他今年22岁了,这过去的22年里,他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日子。


    他和滕酩一样,也是被……家人的重病死死压住了。


    严以珩这个觉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恍惚间他听到有人说:“幸好我来了,不然你发烧都没人知道。”


    严以珩眨眨眼睛——眼皮很重,睁不开。


    他知道来人应该是滕酩,便放下心来,也不再去管自己到底有没有发烧,只全部交给滕酩,很乖巧地让他摆弄着。


    他知道滕酩找到了温度计给他测体温,又帮他换下一身湿汗的睡衣,最后还去厨房煮了一锅软糯的白粥。


    折腾完了,才把他叫起来。


    严以珩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滕酩忙活了一晚上,也饿了,就着那个碗把剩下的大半碗粥都解决掉了。


    他又摸摸严以珩的额头,说:“退了一点,一会儿再测测体温。冬天就是这样,容易感冒容易发烧。”


    据他说,现在安和医院的急诊全都是抱着小孩排队看病的家长,一等就是一个晚上。


    严以珩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苏筱来敲了门,拿了几盒药过来。


    苏筱说,严以珩这就是累的,这两天没日没夜鼓捣新公司的事,现在差不多弄好了,人一放松,反而会生病。


    又说了几句后,见滕酩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撇撇嘴,回自己的房间了。


    滕酩确实没打算走——他带了两瓶啤酒过来,原本打算是借口自己要喝酒,没法开车,并且一瓶酒下肚两秒钟就能睡着,坚持要赖在严以珩这里,主打一个天王老子来了也赶不走。


    谁知道,一过来才发现,严以珩居然生病了。


    脑袋里那点黄色废料全清干净了。


    倒是如愿以偿地留下来了,可是……滕酩碰碰严以珩的鼻子,低声说:“明天睡一觉就能好了。”


    严以珩对他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很是无语,却也实在不想说什么了。他胡乱点了点头,又睡着了。


    这场小低烧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一早,严以珩已经完全退烧了,人也精神了,除了嗓子还有点哑,别的症状已经全部消失了。


    ……与之相反的是,滕酩嗓子哑了。


    严以珩:“……感冒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滕酩没话说了。


    他吃了两颗感冒药,打算趁着症状还不明显的时候赶紧去趟医院,该收拾的收拾该准备的准备,万一过两天自己真的感冒严重起来,父母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正准备出门时,滕酩找严以珩借了一件外套——他自己的那一件,昨天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灰褐色的药液,今天才发现。


    严以珩眯着眼睛审视了他一番。


    滕酩直呼冤枉:“……真的是意外。OK我承认,那天让你穿走我的衣服是有私心,但今天真没有!”


    也很难有,滕酩体型大一点,穿严以珩的修身大衣,扣子都不好扣。


    严以珩找了一件宽松点的衣服,滕酩穿上也十分勉强——这人里面还穿了一件极宽松的毛衣。


    但也只能这样了,滕酩紧巴巴地穿走了严以珩的衣服,去医院了。


    他到医院之后,还用自己的手机给严以珩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让滕安跟他说话。


    好几天没见了,滕安很想他。


    “哥哥说你忙。”


    严以珩说:“忙,而且这两天有点感冒,害怕过去传给你。等我好了就去看你。”


    滕安乖巧点头。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滕安的语言组织能力确实好了不少,现在能说一点长句子了,就是语序偶尔说不对。虽说不像以前那样流利,但日常交流,基本已经没有问题了。


    严以珩挺开心。


    自从遇见滕安之后,小孩的病情有一点点的好转,都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开心。


    视频的镜头忽然动了几动,滕安惊喜地说:“许医生!”


    严以珩支起耳朵:“许医生来了?”


    “哎,你们在视频啊?我说怎么打不通滕酩的语音。”许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一直没打通,我干脆过来一趟——嗯?”


    许医生的话语停顿了。


    严以珩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镜头一直对着滕安的下巴,他也看不到对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电话那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紧接着,视频的镜头几乎天翻地覆地旋转着,再稳定下来时,镜头对准的是……许医生的脸。


    然而他也并没有想要说什么,只是看了严以珩几眼,又把手机还给了滕安。


    “走了。”许医生说,“滕酩,感冒了就别往病房跑,别传给滕安。”


    这话是说给滕酩的。


    紧跟着手机边框又被敲了几下。


    “你也是,感冒了就多休息。”


    严以珩琢磨了一会儿,这话……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许医生怎么知道自己感冒了呢?


    严以珩挠挠头,只能把这个归因为许医生的慧眼如炬。


    许医生走后,滕酩把手机拿走了。


    “好了,今天不许再看手机了。”他跟滕安说。


    “我准备回家了,鼻塞,好像真的感冒了。”滕酩接过手机,对着屏幕跟严以珩说。


    他戴上了口罩,防护得挺严实。


    严以珩“嗯”了一声,正准备挂断视频时,忽然瞥见了滕酩的衣服。


    ……他好像,知道许医生刚才那几秒钟的沉默是因为什么了。


    第56章


    严以珩对于衣服的审美很有些一致性——有些衣服单看不觉得有什么,可放在一起,就能看出来些微妙的相似。


    现在,滕酩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和严以珩平时的衣服风格,实在一模一样。更别说,滕酩身上这件,明显不是这人平时的size,稍微想一想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严以珩低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呢?许医生跟他又……没什么特殊的关系。


    许医生跟他没有特殊的关系,滕酩跟他也没有特殊的关系。至于那两个人心里怎么想……不关他的事。


    之后,严以珩在家里养了几天身体——前阵子赚的那点钱,虽然被代理公司分走了两成,但比起在老东家时的工资,还是多了不少。他休息了两天,新公司的事,暂时交给苏筱去跑了。


    滕酩的感冒反倒比他严重不少,浓浓的鼻音持续了快一个星期都没完全消掉。


    感冒没好,他也不敢去医院,每天几个电话问问滕安的情况,晚上的时间就……


    赖在严以珩这儿。


    这一晚,也在严以珩这里蹭了一顿晚饭。


    苏筱和谈吉祥也在——苏筱肯定是要回来睡觉的,至于谈吉祥为什么会出现,谁也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谈吉祥问:“哎,滕先生,你晚上都不加班的吗?”


    “……”滕酩哽住,“偶尔也要加班的,但最近不是生病了吗,工作就怠慢了一些。”


    谈吉祥又问:“哦哦。你们做同传的,压力很大吧?”


    这个问题倒是真没问错。同声传译,和普通的翻译还不太一样,不仅对语言能力要求极高,在一些特定领域也要具备相应的专业素养。


    滕酩笑笑,说:“还好,习惯了。刚工作时,每次要做同传前,我都睡不着觉。”


    苏筱闻言淡淡道:“是吗,那你当心秃头。”


    滕酩:“……”


    他趁着苏筱去厨房盛饭时,小心问严以珩:“你这个室友,是不是对我有点什么意见?”


    没等严以珩回答,谈吉祥先抢先道:“没有啦滕先生,这个真的是你误会了。筱筱这个嘴就是这样的,他嘴巴很坏的。他对你还算温柔啦!哎呀,你不知道,以珩那个前男友,被他损得可惨啦!!!”


    滕酩:“……”


    明白了,原来这俩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来给他点颜色瞧瞧的。


    严以珩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呀。”


    吃过晚饭后,严以珩私下里跟滕酩说:“苏筱这个人,嘴确实……你就不要招惹他就是了。”


    滕酩反而觉得蛮有意思的:“可以理解。”


    他打量着严以珩,似有深意地说:“守护公主是骑士的责任,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被严以珩木着脸怼了一肘子。


    那天晚上,滕酩又跟滕安视频了一会儿,滕安嫌他啰嗦,没说上几句就闹着要找严以珩。


    “臭孩子,胳膊肘往外拐。”滕酩说他。


    严以珩还帮滕安出气,数落他道:“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一般见识。你心胸好狭窄。”


    滕酩说不过他们两个,笑了笑没再说话,只静静听他们聊天。


    后来,滕爸爸接过了电话,说了另一件事。


    滕安的手术时间定下来了,定在明年1月,刚好赶在春节之前。


    滕爸爸把滕安哄睡了,才去楼道里小声跟滕酩说:“你妈妈一听就急了,非要等戴医生有时间,她就是不相信别的医生。许医生跟她说了半天,没有用。”


    许医生的意思是,这次复发虽然情况比上次严重,但远远没有复杂到只有戴医生才能主刀的程度。现在戴医生的手术已经排到几个月之后了,他不建议滕安继续等待,最好尽快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进行肿瘤的切除。


    滕酩头疼道:“我知道了,妈那边我去说服他,你就听许医生的——医生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


    严以珩没说话——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怎么都没有插嘴的立场。


    但心里上,他是同意滕酩的。


    没有任何一个医生希望自己的病人情况恶化,现在许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一定是最好的。


    挂断电话后,滕酩刚才的轻松和愉悦全然消失不见。


    他习惯性地又想去找酒,站起身才想起这是在严以珩家里。


    “气糊涂了。”他又重新坐下,两手撑在严以珩的床上,无奈道,“真是气糊涂了。”


    缓了一会儿之后,滕酩掏出手机,给严以珩看了几张照片。


    都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合影。


    滕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面相很温柔的女人。


    老实说,单看这几张照片,严以珩很难将这个人和……之前那位歇斯底里的女性联系在一起。


    滕酩也很感慨:“安安生病之前,她很温柔的。”


    说着,他长舒了一口气:“家人生病,真的太消磨人的意志了……”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聊滕妈妈的变化,聊医院里的那些糟心事,聊滕酩,聊……严以珩的过去。


    “在医院待久了,这里会……变得很冷很硬。”滕酩指指心脏的位置,“时间长了,连同一个病房里的人离去,都不会让我感觉到……心里有任何波动了。在医院待久了,人会变得无情。”


    他坐在严以珩房间里的小沙发上,脑袋靠着沙发背,两眼一直盯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所以我……很难形容见到你时的感觉。”


    他坐起来,很认真地直视严以珩,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在想……原来还有人会为陌生人的遭遇而感到心焦。”


    说着说着他笑了:“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好像比我还着急。总觉得……你着急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严以珩说,“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他想了想当时的情景,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但是着急……确实很着急啦。”


    滕酩依然看着他,方才脸上的烦躁和焦虑不知何时又悄悄消失了。他望着严以珩,鹅黄色的灯光把他的神色映得无比温柔,那眼神的缱绻爱意更是明显到无法忽视。


    严以珩几乎快要被他的视线灼伤。


    “也不是夸张……很难形容。”滕酩浅浅地笑着,“那个瞬间我甚至觉得,可能有那么一个人,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拯救安安的——你不是医生,但你能……”


    他又指指自己的心脏:“治愈我的心。”


    严以珩摇摇头:“……我什么都做不了。”


    滕酩却笑着,说:“谁说你什么都做不了——安安那么喜欢你。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他只特别喜欢你。”


    说着,他从沙发起身,走到严以珩面前蹲下——


    他在严以珩的床头前单膝蹲下,仰头看着严以珩,乌黑双瞳中尽是那人的面容。


    他说:“我也只特别喜欢你。”


    滕酩试探着伸出右手,手掌轻轻盖在严以珩的膝盖上。


    他隔着那层厚厚的珊瑚绒睡裤,手掌的温度悄悄流进严以珩的皮肤上。


    “之前没心情考虑这些……什么时候才能心情呢?现在……有心情了吗?”他低声问道。


    严以珩垂着眼睛,低头看着放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手。


    很奇怪,滕酩蹲在地上抬着头看他,明明是一个更弱势的位置,可严以珩反倒觉得,自己才像是被逼迫得无法说话的人。


    他清清嗓子,移开视线,伸手推着滕酩的手。


    他不知该怎么说明。


    有过……想法,但又很快地变了。


    因为……


    “别喜欢我,滕酩。”


    严以珩犹豫许久,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顾虑。他轻声说道:“我……也许不会一直待在阳城。”


    滕酩放在他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低头想了几秒,眉头微微蹙着。


    “你要离开阳城?”滕酩像是没有听清,反问道,“去哪里?”


    严以珩轻轻摇摇头:“只是一个想法,你知道的,我最近在……我想试试自己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更外面的世界,比如北京,比如上海,也可能是香港,甚至国外——我想去……看看没见过的世界。”


    滕酩不能完全理解:“那你现在已经决定了吗?一定会走吗?我的意思是,你也有可能不去,不是吗?”


    “去或者不去,只是一个结果。但在做出这个结果之前,我不想……”


    严以珩的眼角微微垂着,嘴角也向下弯出了可怜的小弧度:“我的……上一段感情,就是因为这样才结束的。所以,在完全决定下来之前,我不想考虑这些,滕酩。”


    滕酩脸上的神情明显地闪过了一瞬的痛苦。暖调的鹅黄灯光在前一刻明明还在映着满脸的温柔,下一刻好像就只能映射出满心的不甘。


    但滕酩又很快收起了那些不甘和痛苦,他轻笑一声,拇指摩挲着严以珩膝盖的内侧。


    “这样吗?”滕酩用另一只手碰碰严以珩的眼角,指腹在他的脸颊上依依不舍地拨弄着。


    他好像已经完全从刚才的痛苦里脱离出来,脸上的笑容都是轻松的:“那你别喜欢我就是了。至于我喜不喜欢你……”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微微抬起上半身,凑过去亲了亲严以珩的嘴角。


    “……你别管。”


    严以珩愣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时,就没来得及避开这个吻。


    唇舌相碰的那个瞬间,这个浅浅的吻忽地激烈起来。


    滕酩从地上猛地起身,一只手按在严以珩的腰后,将他扑在了床上。


    第57章


    猛烈的亲吻袭来之前,滕酩还是征求了一下严以珩的意见。


    他用自己的鼻子蹭蹭严以珩的鼻尖,嘴唇试探着贴了过去。


    他贴着严以珩的唇缝,声音很轻:“亲一下?”


    严以珩的嘴角向上弯了一下,行为像是默许,嘴上偏偏还要拒绝一下:“那不行。”


    滕酩又用脑门蹭着他,听到拒绝的话倒真的微微抬起身。


    他换了个姿势,让严以珩在床上躺好,自己则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微微垂下头看他。


    “其实我之前想……”滕酩用指腹碰碰严以珩的耳垂,“如果你不想跟我谈恋爱,那我们只……发展点别的关系,也行——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没有把最关键的那几个字说出口,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说:“反正,先把你攥住再说,至于别的……我等你就是了。但是现在……”


    滕酩用手指摩挲着严以珩的下巴,那动作明明很轻,却还是留下了一点红色的印子。


    他又低头亲着那里,右手抓着严以珩的手扣在自己腰上。


    “现在……也不过是等你的另一个决定罢了。”


    细碎的吻从下巴逐渐移到耳后,被唇碾过的每一寸皮肤都泛着星星点点的痒意。


    “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是了。”滕酩的手按在严以珩的腰后,稍一用力让他攀住自己的肩膀,“现在,我得赶紧抓住你——”


    严以珩一个哆嗦——滕酩咬住了他的耳垂。


    力道很轻,酥麻的痒意远比疼痛更甚。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抓皱了滕酩背后的衣服。


    “免得被别人抢走。”


    湿润的吻终于移到唇边时,严以珩听到滕酩带着丝丝叹息的这句话。


    只是他来不及去思考这话究竟是在指谁,下一刻,凶狠的吻便铺天盖地袭来。


    严以珩下意识地伸手推他,只是手还没用上力,便被滕酩抓着按在了头顶,动弹不得。


    滕酩的唇一一碾过他嘴巴的每一个角落,贪婪地汲取着本就稀薄的空气。


    激烈的亲吻间隙,严以珩用膝盖蹭蹭滕酩的小/腹。他费力地偏了偏头,说:“手。”


    按在手腕上的力气悄悄消失。


    严以珩的双腿环住滕酩的腰,一只手搭上了那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抚上了滕酩的脸庞。


    时间已经很晚了,卧室的灯光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暗,昏黄的灯光只能映出他被吻得红肿的双唇,又在他轻微的喘/息声中显得更加暧昧。


    他碰碰滕酩的脸,轻声问道:“滕酩,就这么喜欢我吗?”


    他们挨得太近了,说话间开合的双唇几次擦过滕酩的下巴,带着柔软的湿意软软地拂过他的脸。


    滕酩低声笑了。他没有回答严以珩的问题,只是重新吻上了他的嘴,身体力行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卧室头顶的灯光终于彻底灭了。


    洁白的睡裤晃晃悠悠地挂在床尾,又不知被谁踢到了地上。


    然而黑暗里,严以珩的双腿竟比纯白色的布料更白皙。


    滕酩半跪在床上,用虎口圈着严以珩的膝盖,拇指在他光滑的皮肤上不停摩挲着。


    “痒……”严以珩觉得痒,忍不住动了动腿。


    黑暗里,他只能朦朦胧胧看到滕酩的轮廓。


    他看到滕酩矮下身子——


    下一刻,膝盖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水意。


    滕酩啄吻着他的膝盖,湿漉漉的亲吻沿着膝盖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的小腿上。


    水分蒸干带来的凉意在冬夜格外明显,严以珩几乎快要起鸡皮疙瘩,却又……很难说清这刺激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连片啄吻带来的快/感。


    “许遂说的是……这里吗?”滕酩叼住一小片肌肤,含糊不清地问道。


    严以珩身体一抖,喉咙里泄出一声带着气音的呻/吟。他的头高高扬起,后脑勺抵着床单,头发凌乱地散在床单上。


    他的右手胡乱地抓了几下,碰到了滕酩的头发,粗硬的发茬戳在他柔软的手心里。


    不知道是不是抓疼了滕酩,严以珩只模糊听到一声含含糊糊的笑声。


    后来,严以珩的睡衣也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他撑起上半身看了一眼,用膝盖踢踢滕酩的胸膛,说:“你非要丢地上吗?你给我洗吗?”


    滕酩没立刻回答,他琢磨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笑出声了。


    他凑近严以珩,在他耳边低声说:“可以啊,衣服我帮你洗,你……我也可以帮你——”


    话还没说完,胸口又被严以珩轻轻踩了一脚。


    滕酩伸手攥住他的脚踝,低头在他的踝骨上亲了一口。


    很轻很轻的一个触碰,留下来的触感却是火辣辣的痒和麻。


    严以珩瑟缩着收回腿,又被滕酩按着小腿肚拽了回来。


    粗糙的指腹轻轻带过滑腻的皮肤,又留下一串令人颤栗的酥/麻。


    “腿这么长。”滕酩捏着他的手,笑着轻声问道,“做吗?”


    他抓着严以珩的手搓来揉去,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严以珩恼怒地抽回手,小声说,“没东西。”


    滕酩当然知道这里没东西,问这个问题,就是为了欣赏严以珩别别扭扭的小表情。


    他从床尾扯过被子,盖在严以珩身上——说起来,滕酩也实在是很恶劣,他把严以珩剥得精光,自己连针织衫的扣子都没解开半个。


    那天晚上,滕酩没在严以珩这里过夜。


    “实在是怕了你那位姓苏的室友了。”他本人是这么说的,“感觉能被他用眼神杀死。溜了溜了。”


    他刚漱完口,嘴巴里还带着百香果漱口水的甜味,一边说话,一边黏黏糊糊地咬着严以珩的脸颊。


    严以珩装作吃痛地“哎”了一声,笑着躲开了。


    滕酩又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准备离开——他明天打算去一趟医院。


    感冒还没完全好,但他实在已经无法再忍受父母单独照看滕酩了。


    严以珩的感冒也早就好了,听到这个,他撑起上半身拽住滕酩的衣角,说:“那我明天也去。”


    滕酩点点头,说“行”,又低头看看严以珩攥着自己的手,笑着捏了捏。


    滕酩离开后,严以珩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睡着。


    滕酩……其实还不错。


    他跟滕酩的这些接触,当然不只是因为滕安。要不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有一点想接触一下的意思,他也不会纵着滕酩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和……亲近。


    但,想过离开阳城,也是真的。


    事实是,当他终于打算再开始一段新感情时,当他终于想要接受来自其他人的示好时,他偏偏有了一些想走得更远的念头。


    那点隐秘的好感,那些想更进一步试探拉扯的思绪——对滕酩的,或是对……其他人的——也都因为工作上的突然变故,而暂时地停在这里了。


    20岁的严以珩可以不管未来,先爱了再说,但现在的严以珩,26岁的严以珩,已经不能再把爱情作为人生道路上首要考虑的事情了。


    那些因为人生选择不同而错失的爱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不过,既然已经接受了滕酩的这段……关系,严以珩自然也不会当作没有这回事。


    想着想着,心里又泛出一点难言的快乐。


    至少,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他又有了别人的体温来温热自己的心。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严以珩发现滕酩戴错了围巾——那个糊涂蛋把自己的围巾戴走了。


    严以珩满头黑线地打电话问他,质问了10分钟这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天哪!”滕酩有冤难申,“都约好今天见面了,我跟你耍这小心眼干什么呢?”


    严以珩哼哼:“不好说,你很像故意干这种事的人。”


    说归说,严以珩还是戴上了滕酩的围巾,打了一辆车去医院。


    等车的时候,严以珩又琢磨起了一件事——打车不是太方便,现在有了点继续,或许……可以考虑买辆车了。


    他把这件事放进心里,打算有空好好研究一下。


    等车的时候电话也没挂断,滕酩听到他这个想法,笑着说:“买也可以,不买也行。滕酩做您的专属司机,不是也很好吗?”


    严以珩哼了一声,笑着抿了抿唇。


    赶到医院时,他刚下电梯就听到有人在吵架。


    是滕酩和……他妈妈。


    “那怎么办?那你说怎么办?!”滕妈妈歇斯底里地问,“安安万一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滕酩疲惫地说:“这是在医院,你不要这么大声,还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谁爱听?”


    严以珩犹豫了一下,脚上换了个方向——要去滕安的病房,势必要经过那两个正在争吵的人,他找了个楼梯间躲着,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


    “不爱听就不能说?那我不爱听的话你为什么要说?!为什么不能等戴医生?别人能等我们为什么不能等?!”


    孩子的疾病,早已让这个温柔腼腆的女人性情大变,她变得疑神疑鬼、战战兢兢,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绷紧的神经濒临崩溃。


    该说的,该解释的,早就解释过了。戴医生固然厉害,但他能做的手术,也一样有很多别的优秀医生能做,滕安的病情或许并不乐观,但绝对算不上疑难杂症,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只为了等待戴医生的时间。


    这些话,滕酩都说累了。


    他头疼地按着两侧的太阳穴,道:“我没法跟你说话。你这两天回家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安安这边我来照顾。”


    这个时候,电梯又开了。


    是今天来查房的医生们到了。


    许医生今天也来了。


    他跟在几位医生后面,挺拔得很出众。


    他看到了严以珩,停下脚步,问道:“躲在这儿干什么?”


    第58章


    没等严以珩回答,不远处那母子俩的争吵就传了过来。


    “……”许医生绷紧了嘴角,快步朝那边走去。


    他一出现,滕妈妈像看到了救星,立刻小跑着过去。


    问的话还是那几句:“许医生,我们也想等戴医生的时间,他什么时候才有时间?”


    她完全没给许医生回答的时间,自顾自地又问道:“梁星能排戴医生,为什么我们不行?”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常年笼罩在疾病下的家庭,让这个尚处中年的女人早早地衰老了。年轻时明明也是那样漂亮的人,如今面容竟只剩愁苦。


    许医生在听到她说起梁星的时候本有些不耐,可面对着这样一位流泪的母亲,他又实在说不出重话。


    “不要哭,坚强一点。”许医生淡淡地说,“滕安等不了那么久,半年前来复查的时候还好好的,半年后肿瘤已经长到拳头那么大了。还要等,等到什么时候呢?除了戴老师,还有其他优秀的医生,安和医院不会拿病人的安危开玩笑。”


    “好了好了,”滕酩拉过母亲,“你听医生的行不行?”


    滕妈妈默默流着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医生又说:“带你母亲休息一下吧,这两天,你多辛苦一下,别让她折腾了。”


    他想了想,大概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知道你们着急,但是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影响到孩子。我理解你为人父母的不容易,但你是孩子的家长啊,这个时候你先倒下了,滕安怎么办?还有你说的梁星——”


    他在这里长久地停顿了,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注意过医院电梯里贴的提示吗?”许医生伸手一指——


    这一层的电梯刚好开了门,严以珩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电梯里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纸,上面字迹清晰地印着几个大字:


    “电梯里禁止讨论病情”。


    严以珩叹了口气,心里又酸又涩。


    另外那边,许医生继续说道:“不要讨论病情,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你刚刚说的关于……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插在她父母心上的刀。”


    他轻声问道:“……你明白吗。”


    说完这句话后,许医生越过那母子俩,径直走向病房。


    滕酩深深呼出一口气,对泣不成声的母亲说:“妈,你这两天休息一下吧,我和爸来照顾。”


    说罢,也转身回病房了。


    严以珩在拐角处的楼梯间等了许久,直到滕妈妈也擦干眼泪重新回到病房,才慢吞吞走出来。


    除了刚才的争吵,让严以珩不得不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刚才他们提到了……梁星。


    严以珩记得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跟滕安一样,也是胶质瘤,只是……那个孩子的胶质瘤,是四级,最严重的级别。


    滕安上次住院时,严以珩见过她。


    她跟滕安很熟了,滕安老去找她聊天。有时候严以珩过来,会躲在一旁偷偷听他们说话。


    很坚强的女孩,在病房里还在坚持学习。她喜欢地理,以后想做地理老师,或者去世界各地探险。


    严以珩不知道她病了多久,只知道……她也和滕安一样,已经在疾病的摧残下,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心性。


    前阵子滕安过生日,据说也是邀请了梁星的。但那天严以珩在加班,过去时人都散了,没有见到梁星。


    没想到,她又住院了。而且……听起来情况不怎么好。


    严以珩在病房外徘徊了许久,等到查房的医生们都转向下一个病房时,他才做好心理准备,朝滕安的病房走去。


    跟许医生错身而过的时候,对方稍稍停了一下脚步。


    他看着严以珩,点了点头当打招呼。


    *


    病房的气氛……不算太好,毕竟刚吵过一架,那母子俩心气都不顺。


    滕安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见他进来,滕酩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来了啊。”说完又忽然想起什么,摇摇头笑了,“原来许遂是在跟你说话啊,我说呢。”


    严以珩“嗯”了一声,绕到滕安面前看了一眼,低声说:“睡着了?”


    “没。”滕安悠悠道,“嘿嘿。”


    连滕酩都不知道他在装睡,听到这话,滕酩走过去,在弟弟脸上掐着:“臭小孩。”


    严以珩把病床摇起来,看滕安吃力地坐起来靠在床头,笑眯眯地跟他说着话。


    小孩长大了,过完了12岁生日,再开学就要读初中了。


    滕妈妈托了个关系,打算让他去一所重点初中读书,只把学籍挂在家门口的学校。


    女人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只有眼睛还留着哭泣过后的红肿。她给滕安剥了个橘子,说完学校的安排之后,就出去了。


    滕酩大概也累了,根本不想说话,只有严以珩和滕安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再开学就上初中了,小胖子。”严以珩也掐他的脸,“准备好了吗?上初中之后就要用签字笔写作业了哦。文具都准备好了吗?”


    滕安认真道:“一个学期,还有,慢慢地。”


    “也是,还有一个学期呢,不着急。到时候……”严以珩扭头看看滕酩,小声跟小孩说,“到时候如果你哥不给你买,你就跟我说,我给你买了。”


    滕安点点头:“滕酩,小气。”


    滕酩在背后啧了一声。


    提到上学的事,滕安开心起来:“毕业典礼,明年夏天。”


    严以珩新奇道:“小学生也有毕业典礼啊?”


    他回头看看滕酩,问他:“你那时候有吗?”


    滕酩:“……不记得了,应该没有吧,太久远了。”


    严以珩:“反正我那会儿没有。”


    过于新鲜的词让严以珩琢磨了半天,倒显得比滕安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他兴冲冲地问:“哪天啊?我可以去参加吗?”


    滕安“啊”了一声,期待地看向滕酩:“参加!”


    滕酩挠挠头:“我问问班主任,应该可以吧。”


    严以珩欢呼道:“那说定啦!我也要去!”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滕安累了,重新躺下休息了。


    滕酩把床边围着的小帘子拉好,勾着严以珩的手指,两人一起坐到折叠椅上休息。


    病房毕竟人多,也做不了太亲密的举动,滕酩用手背碰碰严以珩,明明是常见的小动作,却又因为昨晚的……小亲密而显得不同寻常。


    严以珩用眼角睨他一眼,用膝盖碰碰他的。


    两个人小声说了一会儿话后,严以珩准备走了。


    “收拾一下,我爸妈这周末要过来。”他说。


    辞职去……创业的事,到底还是没瞒过去,老两口心急火燎,一天都待不住,这个周末就要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以珩无奈道:“不过刚好,我妈来了,我问问她怎么……织毛线帽。”


    滕酩捂了一把脸:“你就惯安安吧,受不了了。”


    滕安快做手术了,再加上术后的化疗,头发肯定要掉光的。


    前几天晚上小孩抱怨过一次——孩子大了,也开始有偶像包袱了,觉得头顶光秃秃的不好看。


    去年做手术的时候,滕酩给他买过好几顶毛线帽。当时吧……还挺喜欢的,现在再看,滕安就不乐意了,非说太像小孩。


    滕酩:“……你本来就是小孩啊!”


    滕安噘嘴,不说话。


    严以珩知道这事之后,就一直记在心里了。


    “我也就试试,”严以珩老实说,“也不一定……就能织出来。”


    他还幻想了一下自己拿着针线织帽子的场景,感觉……雷雷的。他挥挥手,赶走眼前那些幻想,又强调了一遍:“我就试试。”


    滕酩忍笑忍得很艰难:“好吧,好吧。”


    又说了几句话后,严以珩便离开了。


    来医院的次数多了,严以珩终于知道从哪里打车比较方便了。


    他七拐八拐,拐进医院的后门——后门出去有个小巷子,走路不过五六分钟的距离,出去之后就是大马路,这边方便打车。


    然而就在去后门的路上,他碰见了一个熟人——


    后门旁边有个小矮楼,顶层天台是职工晾衣服的地方,许医生正从那上面下来。


    他也看到了严以珩,下楼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立刻加快脚步。


    “准备回去了?”他快步来到严以珩面前,问道。


    严以珩点点头:“回去了。许医生,今天不出诊吗?”


    “嗯,今天不出诊。”


    “医生好忙啊,”严以珩笑笑,“每次在医院看到你,都忙忙碌碌的。”


    “还好,医院的工作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就更……闲不住了。”


    许医生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前阵子是在忙,论文、副高、还有几个期刊。”


    他说了一堆严以珩听不懂的术语,最后总结道:“就是在弄这些,没怎么腾出时间。”


    严以珩:“?”


    他眨眨眼睛,盯着许医生看了一会儿。


    许医生也回头望着他,表情很坦荡,甚至像是担心严以珩没听清,又重复强调了一遍:“前阵子就是在忙这些。不过,基本都结束了,最近时间空了一些。”


    严以珩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多,但疑惑却好像……清晰了一点。


    确实,前面有段时间,他和许医生一直处于一种“你有空但我没空,我有空了你又没空”的尴尬局面,而现在……


    许医生好像在解释这件事情。


    严以珩眯着眼睛,笑了。


    他问道:“许医生,你这是在……?”


    “……”许医生似是有些无奈,“你在跟滕酩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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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严以珩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惊讶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许医生在问出口后就有些后悔。


    “……”许医生几乎立刻就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问问,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严以珩清清嗓子,又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这才勉强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笑意咽了回去。


    他看着许医生,思考了半秒钟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最简单、最直接、最不留口子的方式,当然就是告诉他,自己确实在和滕酩谈恋爱,让许医生断了那点小念头。


    但……一来吧,他和滕酩这个关系,实在很难归类到“谈恋爱”这个范畴内;二来……


    琢磨了一会儿,严以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不是。”严以珩半句假话都没说,“我和滕酩……不算是在谈恋爱。”


    许医生大约是听明白了,他的脸上露出一点很明显的无奈。


    他看着严以珩,很深地吸了几口气,又重重呼了出来。


    他在生气。


    严以珩努努嘴,很无辜地看着他。


    又过了几分钟,许医生那边的低气压逐渐散去。他看着严以珩,脸上尽是无可奈何。


    “你还笑。”


    严以珩忍了老半天的笑意终于流露出来:“看你吃瘪就很开心啊!”


    说着,他还学着许医生平时板着脸的样子,往下扒着自己的眼角。


    许医生闭了闭眼睛,嘴角都绷直了。


    严以珩笑够了,背过了手,慢悠悠地说:“许医生,不瞒你说,我之前……也有过一点点想法,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藏着掖着也……没意思,都这么大的人了。但是……”


    严以珩脸上的笑意悄悄消失。他不再看着面前的人,而是转而看向不远处的小巷子。


    “我现在,又没有什么想法了。”他说,“不是因为……滕酩,当然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是因为——”


    他的话语在这里久久地停顿了。


    在琢磨着筹备公司的这些天里,严以珩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前两天,别人请他去开了一个专家会——也是一些老客户的资源,审议项目需要聘请外部专家帮忙决策和评判。


    他本来信心满满,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然而去了之后,认真地阅读了他们的投资计划后,严以珩又有些……心虚了。


    非常完美的一份企划,他前后看了好几遍,想要找些问题出来,却始终没能发现任何瑕疵。


    甚至,他都不敢保证他能够做出这样的成果。


    专家会自然还是顺利地开完了,但这件事情,让严以珩的心里产生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沮丧。


    他在阳城待了太久了。从大学开始,一直到现在,整整六年的时间,他都待在阳城。


    阳城当然是好地方,但在这里待久了,他竟然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了,以为他的老东家就是这一行的天花板了。


    然而跳出去看看,阳城不过一亩三分地,他的老东家不过是片茫茫大海里的一条小船,而他自己,只能算是这片海里的……一条小鱼而已。


    在短暂的沮丧过后,他又有了新的动力。


    他不甘心只做一条小鱼,他不甘心……只看过这片大海。


    他还想去看看,海那边的世界。


    他才26岁,怎么能过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呢?


    这些话在嘴边来来回回咂摸了很多遍,最终,严以珩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许医生,说:“我以后未必会长久地待在阳城,在做下最终的决定之前,我没有心思考虑这些,许医生。”


    许医生也仍然望着他,像是在思考这话究竟是不是在敷衍他。


    不知过了多久,许医生移开了视线,说:“好吧。”


    他很有些惆怅,却不想过多地表现出来,于是他换了个话题,说:“滕安的手术,预计在明年1月。”


    提起滕安,严以珩笑了:“听说了。小孩有偶像包袱啦,觉得小光头不好看,我还得给他琢磨顶帽子。”


    许医生脸上露出些很惊奇的笑容,想了一会儿,又摇着头笑了。


    严以珩又说:“……可能我说这个吧,有点奇怪。但是……”


    他为难地说:“你就当我天生爱管闲事吧。滕安妈妈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家都被滕安的病,折磨得快疯了。”


    许医生摇摇头,大概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我不会往心里去,更难听的话我也听过。”他淡淡地说,“说我不近人情,说我太冷酷,说我没有心,怎么说的都有。但我不会放在心里,我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


    他耸耸肩,像是真的丝毫不在意。


    “怎么说都行,因为……本来也没说错。”他扭头看了严以珩一眼,继续道,“我跟他们,本来也没有什么人情可谈。就比如说滕安,我和他就是医生跟病人的关系。他生了病,我尽力救他,这是我作为医生的职责,谈不上人情不人情,也根本跟人情没有关系——医院不是讲人情的地方,我要‘人情’,没有用。有用的,只有治疗方案。”


    严以珩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许医生说的话。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不苟言笑的这个人,心里又冒出些油然而生的敬意。


    医院不是讲人情的地方……严以珩在心里念了很多遍这句话。


    他笑着点点头,道:“嗯!那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滕安他……会没事吧?”


    许医生微微垂下视线看着他,说:“没有人能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是成功的,我只能说,医院一定会尽全力救治每一位患者。只要还有办法,我就不会让滕安有事。”


    严以珩的眼眶有点发热。


    他的心里暖呼呼的,许医生的话就像定心丸一样,让他安心又感慨。


    “我相信你,许医生。”


    听到这句话,许医生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


    他笑了笑,低声应了一句“嗯”。


    准备离开时,严以珩忽然又瞥见了许医生的手腕。


    又是那条黑色的手串。


    许医生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疑惑道:“怎么了?”


    严以珩带着点被抓包的尴尬,说:“没什么,就是看你一直带着,有点好奇。”


    许医生掀起袖子,大大方方地给他看。


    “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姥姥担心我活不了,去求的。”许医生缓缓解释道,“99颗珠子,每一颗都念了一遍经,说是为我求平安。”


    说完这些,他像是自嘲地笑了:“小时候不信这些,还觉得是累赘。后来她病了,我就把那串手串给了她。但是她还是走了,那串手串,就让她带着一起走了。”


    严以珩瞪圆了双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许医生笑了笑,说:“不用说这个,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手上这串,是我后来自己去求的。”


    他背着手,微微抬头看着远处,说:“小时候不懂,觉得是累赘。后来懂了,明白了,就只有自己去求了。”


    严以珩的视线又落回他的手上。


    很长的一条手串,绕了两圈还是有些宽松。


    他看着那上面一颗颗黑色的珠子,心里实在感慨。


    “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难怪看你不离身。”


    许医生也低头看看,还开了个玩笑:“大概真的有用吧。我很少被病人传染这个感冒那个感冒,特别是年底这种病毒细菌大流行的时候。”


    严以珩捂着脸笑笑。


    时间不早了,许医生还要工作,严以珩也要回家了。


    两人道过别后,便在医院后门口分开了。


    又过了几天,严以珩的父母来了。


    说起来,虽然他在阳城待了许多年,但父母来这里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即便从老家来阳城,只需要两个小时——陶乃姗第一次来的时候迷了路,之后说什么都不肯来了。


    俩人带了一堆……水果来,严以珩看了又无语又好笑:“水果在哪儿不能买啊!”


    严舟立刻接话道:“我就跟你妈说别带,她不听!”


    严以珩一眼就看出他在推卸责任:“你也没制止成,你也别说她,我看啊,你也是想带。”


    陶乃姗切了一声,数落丈夫道:“还跟你儿子耍小心眼。一眼就被看穿了吧!”


    严舟不说话了。


    严以珩给他俩订了一处酒店——自己租的那处,实在没有地方让他们住了。


    住酒店确实不方便,路上陶乃姗念叨着:“小珩该买房了。”


    严以珩没提以后想去北京的事,只说“不着急”。


    “我想先买车。”他说。


    陶乃姗道:“你自己决定就是。我跟你爸还有点钱,明年春节之后我就取出来,你拿去用。”


    严以珩连连摆手:“我还有点钱,工作这两年存了一些。”


    陶乃姗才不管他,自顾自地跟丈夫说起家里的储蓄——欠韩老爷子的钱还清了,他们也终于能攒下点钱了。


    陶乃姗念叨了一路,直到住进酒店的房间时才拍拍严以珩的手,挺关切地问道:“小珩,你上次说的那个生了病的孩子,在哪家医院呢?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严家这夫妻俩,也是……挺爱管闲事的性子,特别是陶乃姗,实在是街坊邻里出了名的“调解员”。这家夫妻吵架了要去劝架,那边小孩猫走丢了也要去帮忙找。


    前阵子听严以珩提起滕安的事,可真把她急坏了,当时在电话里就连连感慨:“那么小的孩子呀!那么年轻!天呐!”


    “……我问问。”严以珩无语又好笑,“不是,你先等等,去不去看他先放一边——先教教我怎么织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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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一更


    陶乃姗疑惑了:“织帽子?”


    严以珩解释了一番:“化疗会掉头发,我想,送个帽子给他。”


    陶乃姗的热心雷达动了:“哦哦,那我教你!我教你呀!”


    不仅教,还要从老家买毛线寄给他。


    严以珩满头黑线地拒绝了:“快打住吧,运费那么贵,我还不如自己在阳城买。”


    陶乃姗亲自算过价格,这才作罢。


    当然,夫妻俩这次来阳城,最主要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教儿子织毛线帽——这次过来,主要还是看看严以珩的……新工作。


    严以珩辞职创业这个事情,还是他自己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陶乃姗原先那个自拍杆坏了,严以珩就从网上给她买了个新的。快递送到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陶乃姗迟迟没有去取,催促取件的消息推送到了严以珩的手机上。


    那天中午他刚好看到,就顺手给陶乃姗去了一个电话。


    “知道了,我一会儿去拿。好奇怪,怎么没有给我发短信呢……”陶乃姗嘀咕了一句,“哎,小珩,怎么中午打电话呀?没休息吗?”


    严以珩心里一紧——糟了,他是有睡午觉的习惯的。


    他赶紧扯了个谎:“哦,呃,我东西落家了,中午回来拿了一趟。”


    陶乃姗不知相信没有,又说:“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粗心。”


    第二天中午,她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跟他说,旁边邻居搬家了,新来的邻居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挂了电话之后,严以珩就觉得坏菜了。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严舟打了电话过来。


    没瞒住,严以珩老实交代了,再之后,老两口就闹着要过来看看了。


    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老两口都不是能做生意的人,他们的人生经验,他们的阅历见识,早就已经不足以用来教导严以珩了。


    真要说能够给儿子的支持,大约也只有……


    “想做的事,你就放手去做,别有包袱,别有压力。”陶乃姗的手指飞快地在勾针上绕着,头也不抬地说着,“我和你爸,还有家里的事,都不需要你操心。你呀,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陶乃姗活了快五十年,离开琴市的次数寥寥无几。她这一辈子都待在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上,过着和大部分普通女人一样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


    可她也着实经历了不少——她在三十岁的时候就早早地经历了中年危机,失去了几乎全部的积蓄,又要面临儿子高昂的学费。她省吃俭用,竟然又硬生生地从口袋里攒下了一笔不小的金库。


    她没有见过太多世面,没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她只是一个……悄无声息地做着最有力的后援的……普通女人。


    严以珩正在刷着碗,听到这话时他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水龙头哗哗流着凉水,严以珩手上被水冲得很冷,心里……又很暖。


    “好了好了,就这样,你就照着织吧。”陶乃姗把手里的毛线团和勾针都放下,“也不指望你能织得多好看……”


    之后几天,严以珩带着他们在阳城四处逛了逛,临走前……滕酩忽然冒出来,说要请他们吃饭。


    “我弟弟当时摔伤了头,把我妈吓坏了。要不是碰上以珩……真怕就这么耽误了。”电话里,滕酩很诚恳地解释道,“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又这么照顾我弟弟。我爸妈一直说要好好请以珩吃一顿饭,他就是不肯。”


    严以珩眨眨眼睛,用疑惑的语气“嗯”了一声:“是吗?”


    滕酩心虚地笑笑:“是啊!”


    严以珩懒得拆穿他那点小心思,笑了笑,去征求父母的意见:“吃不吃?”


    最后还是去吃了——陶乃姗还想去看看滕安呢!


    “算了算了,现在医院人太多了,年底,到处都是病人。”严以珩制止了,“而且他马上要做手术了,医生特意嘱咐要静养呢。”


    滕酩笑眯眯地说:“下次。等安安出院了,可以来家里看呢。”


    又被严以珩瞥了一眼。


    滕酩比严以珩大两岁,再加上家里有个年纪小的弟弟,也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


    才刚开饭,就立刻摸清了那夫妻俩的喜好。


    话不多,该做的事一件都没落下。


    周末时,滕酩还开车带他们去了一趟自然博物馆——里面都是些哄小孩的玩意儿,但那夫妻俩居然很爱看!


    严以珩:“……”


    他跟滕酩落在后面,小声说着话。


    “你也不用陪着,”严以珩说,“回去歇着吧。难得有个周末不用去医院。”


    滕酩说:“我回去也歇不了,还是要去医院看看。还不如陪你们散散心,轻松点。”


    说不动他,严以珩索性随他去了。


    闲聊了两句后,又说起了买车的事。


    “之前还不觉得,我爸妈这一来才发现,没有车真的不方便。”严以珩苦恼道。


    “是啊,如果只有自己,打车也挺方便的。但如果考虑家人,还是自己有车更方便。”滕酩笑着看他,“确定要买了吗?改天我陪你去4S店逛逛?”


    严以珩看看他,说“行”。


    自从上次那一晚的……擦枪走火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很微妙又无法形容的过渡阶段。


    说是谈恋爱吧,其实也不算——严以珩觉得不算,滕酩估计……也觉得不算。


    但做的事情,其实和普通恋人也没太大区别。


    他们几乎已经融入了彼此生活的各个角落——朋友,亲人……


    但,总归还是差了点什么。


    除了那些不确定的未来之外,还差了一些……别的东西。


    只是,严以珩并没有想要改变这段关系的打算。至于滕酩……看来对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不满。


    这段要进不进要退不退的关系,竟然也诡异地维系了下来。


    这天离开自然博物馆前,陶乃姗又掏出了她的自拍杆,非要给一家三口合个影。


    滕酩连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我来帮你们拍就好了啊!”


    陶乃姗说:“那怎么行!明明是四个人一起,你还好心载我们过来,我们拍个照片,难道还不带上你吗?哪有这种道理。”


    说着,她把滕酩也扯进画面里,硬是给四个人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拍得很好看,陶乃姗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拍照,琢磨了几年之后,拍照技术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她美滋滋地把照片发到了微信朋友圈,配文是:【跟帅气的儿子和他的朋友】。


    “……”一向很臭屁的严以珩都有点受不了她这个夸赞的语气了,“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再后来,他俩就回琴市了。


    临走前,严舟又嘱咐了几句话,左不过还是那些,不用操心家里,没钱了就说话,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做事不用顾忌我们云云。


    严以珩听得心里泛酸,抿着嘴点了点头,把那夫妻俩送走了。


    这次父母过来,严以珩心里也有些……愧疚。


    说起来,这些年确实忽略了家里,忽略了父母。


    他在阳城过着自己的生活,为事业打拼,为未来努力,却唯独忘了对父母在老家的生活多加关注。


    以前总是想着,阳城距离琴市不过两个小时的动车而已,可是……两个小时,也是时间啊。


    更别说,他现在还有了一些想要离开阳城的念头。


    送走父母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回头看看阳城火车站,眼前似乎能看到飞驰而过的动车,而他的心里,又对几乎已经决定好的未来有了些许迷茫。


    陶乃姗夫妻俩离开后,严以珩又在忙着新公司的事了。


    公司的注册流程基本弄完了——中间有个小插曲。


    几个人在出资比例上有了一点小分歧。


    苏筱主张严以珩占大头,毕竟这事是他牵头在做,而且,肉眼可见的一点是,公司以后的主要决策人,就是严以珩。


    这个考虑无可厚非,其余两人也都同意。


    但严以珩自己有点……犯难。


    他倒不是怕承担责任——他们这种初创公司,注册资本有个几十万就不错了,甚至都不一定实缴到位,现在就来讨论股比分配,意义不大,都是没影儿的事。


    他考虑的主要是……


    他们四个人——姑且就叫做合伙人吧——要么是一起工作过的伙伴,要么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大家都知根知底的,现在忽然让他来做……这么个类似领导的位置,他真没做好这个转变的心理准备。


    最终,四个人决定平分——各出25%。


    苏筱当时没说什么,过后他找了一趟严以珩,提议了一件事。


    他要跟严以珩签一致行动的协议。


    严以珩有点不解:“没必要吧?你是……担心谁吗?”


    “不担心,就是想签,不行吗?”苏筱拧着眉毛,“以后你代表我,有什么事不用问我的意见,你做主就行。”


    这倒也是苏筱做事的风格。他这人,要么就让别人拿主意,如果别人问他,那他就一定要自己拿主意。如果有人跟他商量,最后还不听他的,真能把他气个够呛。


    严以珩一琢磨,觉得也可以,就签了。


    两个人还很正式地按了个手印。


    一式两份,俩人各自拿了一份。


    公司注册完毕后,下一件事就是——


    租个办公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股权不能平分任何时候 都不能平分


    (揪头发)(打了一套军体拳)(荡树藤)(猩猩捶胸咆哮)(挠墙)


    股权不能平分跟谁 都不能平分


    (阴暗爬行)(尖叫)


    今天两章更新,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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