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快乐的时光,大概总是过得很快。严以珩几乎没有太多实感,只觉得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大三的上学期就这么平静安稳地度过了。


    有课的时候就去学校,没课的时候就去实习赚钱,休息的时间就用来复习功课准备考试。


    几个人租的新房子住起来也很省心。四个大男人挤一间两居室听起来很可怕,但几人同时都在的时间实在不多。严以珩和苏筱偶尔回学校上课,鹿溪来的次数更少。


    一转眼,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临近年底,鹿溪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严以珩没多想,只以为是快到期末,鹿溪忙着复习。


    直到有一次,他听到鹿溪在和他的母亲吵架。


    说吵架可能也不太恰当,大概只能算是……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起因还是因为鹿溪的实习。


    鹿溪大概是铁了心要往建筑这一行扎根,从母亲手下的那家设计公司离开后,他又辗转找了好几份工作——他没细说,但看他到处跑面试的情况来看,应该都是自己选择的。


    鹿溪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他父母,多半是不太赞同的。


    那次电话里,鹿溪妈妈又提起了她为鹿溪规划好的职业路线——还是那家国字开头的“铁饭碗”。


    当时鹿溪坐在他们的小出租屋里,右手不停地按着额头,疲惫地说:“妈,这个事情,有空我们好好聊聊,今天先不说了。”


    认识鹿溪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这好像还是严以珩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不体面的表情。


    他挂断电话后,严以珩试探着坐到他身边,伸手碰碰他的手背。


    鹿溪沉默不语,几分钟之后才开口,缓缓说道:“……你说,非要让我去做一个跟学习的专业毫无关系的工作,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非要让你去哪里呢?”严以珩不解地问道,“或者说,是觉得你以后打算做的这行,有什么不好吗?”


    鹿溪苦笑道:“不好听。”


    “不好听?”严以珩更不懂了。


    这一次,鹿溪沉默了更久。


    “不好听的意思就是……”鹿溪向后靠在沙发上,脑袋枕着靠背,神情都带上了一丝迷茫和……无奈,“人家问起来,‘鹿家的儿子在做什么工作啊?’”


    鹿溪转过头,看着严以珩:“‘在工地搬砖’,这个话……不好听。”


    他继续解释道:“这个工作不好,不够体面,说出去没有面子,很丢脸。”


    严以珩更加不能理解——且不说鹿溪读的是设计,跟工地搬砖根本就是两码事,就算真的是在工地搬砖,严以珩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或“不够体面”。


    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赚来的钱,还分体面不体面吗?


    但他多少明白了,鹿溪为自己规划的路,和……鹿家为他规划的路,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方向。


    “他们希望我……”鹿溪又抬头看着天花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也能走我爸那条路,所以现在……现在就在铺路了。但我不想啊。”


    他说着,脸上又露出苦涩的笑:“我不想啊!这很难理解吗?我有时真的不明白……是,我当然知道按照他们的想法去生活,能拥有既轻松又有光明的未来,可是……”


    鹿溪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按按胸口,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是,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我不想做……公司老板,我不想做学校的校长,我不盼望扬名立万。我想……我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喃喃地说:“我想……想做我自己,想做鹿溪,而不是……”


    那最后的几个字,轻到几乎无法听清声音。


    “……鹿家的儿子。”


    严以珩听得心里泛酸。他往鹿溪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拥住了他。


    言语的力量太过苍白,他思索半天,最终还是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会有办法吧”。


    但是鹿溪好像真的被安慰到了。他回抱住严以珩,带着点自嘲,道:“发发牢骚,不想说这些,也……”


    他的声音又低落下去:“……只能跟你说这些。”


    他没有说清楚“这些”到底指的是什么,严以珩却完全能够理解那话中的含义。


    他只能向自己的恋人倾诉这样“不知好歹”的话,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却还妄想要更多;明明可以走着父母安排好的宽阔大路,他却说想要“做自己”。


    那一次的谈话,就没有什么后续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鹿溪依然忙碌,直到元旦假期才好一些。


    但那个假期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1月4号我……要过生日。”鹿溪犹豫着说。


    这真是严以珩疏忽了——他还真不知道鹿溪的生日是哪天。


    “4号吗?”严以珩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那不就是假期之后那一天?”


    谈恋爱马上就要一整年了,都没问过恋人的生日。严以珩心里有点愧疚,连忙说道:“要不要庆祝一下?”


    “……要庆祝。”鹿溪艰难地说。


    他这副表情,实在无法不让人多想。


    严以珩不自觉地坐直身体,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问,鹿溪的脸上露出一种……几乎称得上痛苦的表情。


    “……20岁,家里要庆祝一下。”鹿溪的话说得飞快,那句子却轻飘飘的,像是没有半点力气,“请了一堆人,全是……我爸妈的关系。”


    严以珩的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鹿溪的意思了。


    “我的朋友,我的同学,我的……恋人,都没有通知过。那些收到邀请函的人里,也有那么几个跟我同龄的,但都是……那些家庭的小孩,有的认识,有的,我也不认识。”


    很长的一句话,好像耗光了鹿溪的力气。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在提起“鹿家”的时候,常见的无奈和……疲惫。


    这一次,甚至可以用筋疲力尽来形容。


    “我当然也可以邀请你们来,但是……”鹿溪轻声反问道,“谁会在意你们呢……不能提供帮助的人,他们没有人会在意。我也……”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含糊:“不想让你们做那些‘关系’里的一环。”


    严以珩抿着唇,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脸也贴着他的肩膀,低声道:“鹿溪……”


    开了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不想错过鹿溪的生日,却也明白鹿溪的顾虑。


    说不遗憾,那肯定是假的,但……


    人生也就这一次20岁生日,自然要好好庆祝。可这些“庆祝”,这些邀请来的贵宾,这些可能花费高昂的布置和安排,又有多少是真的为了庆祝……这个20岁的生日呢?


    对孩子的爱和亲情是真的,然而在这些爱和亲情之外,想要借助这个庆生的由头来维系这个圈子里的交际和人脉,也是真的。


    在这一刻,严以珩才终于明白,每一次鹿溪提起家里时那隐隐的烦躁究竟是因为什么。


    最终,严以珩只是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安慰他。


    “好啦,就算你让我去,我也不想……我也不认识别人,好尴尬哦。”他贴近鹿溪的耳边笑笑,轻声说,“我们找个时间,就我们两个人,给你庆生,好吗?”


    鹿溪扭过头,揽住他的腰,凑过去跟他接了一个浅浅的吻。


    “前阵子一直在搞这些,”他抵着严以珩的额头,解释起先前的忙碌,“日子就定在4号,我不想在元旦假期还要操心这些,就……只有赶着时间。”


    他又吻住严以珩,含含糊糊地说:“难得有三天假期,想跟你一起……”


    严以珩轻笑着回吻他。


    就算心里再不情不愿,该出席的场合还是要出席。


    1月4号那天鹿溪没课,但还是一大早就从他们的出租屋动身回家了——比要去上班的严以珩还早。


    临出门前他跟严以珩说:“晚上给我留个门,别反锁。”


    严以珩惊讶:“你还回来啊?”


    他问这话没有别的意思——这种场合,鹿溪免不了要喝酒,一整天的筵席,根本不可能不喝醉。


    怎么想,都是就近回鹿家更方便一些。


    鹿溪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皱着眉想了想,说:“那,要不去姥姥家?近一些。”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晚上想见你。”


    严以珩耳根泛红,伸手戳他的腰,小声说:“好吧,那晚上我过去……你几点结束呢?”


    鹿溪的表情又变得复杂:“……争取早一点,反正,我12点之前一定去。”


    “好。”严以珩笑着捏他的脸,“哎呀,过生日,开心一点嘛!”


    鹿溪挤出个笑容看他。


    那天晚上,鹿溪到姥姥家时,距离那一天结束还有十来分钟。


    严以珩刚洗完澡,正在拿手机看着网课,听到开门声时扬声说了一句:“这么准时。”


    说着还起身跑去门口迎他。


    然后就被推门而入的鹿溪抱了个满怀。


    鹿溪肯定是喝多了,眼神都透着醉意。


    不过,进门之前竟然还记得吃了一颗薄荷糖,压下那股冲天的酒味。


    严以珩被他按着后脑,带着薄荷味道的激烈亲吻长驱直入。


    两人的衣服乱七八糟落了一地,鹿溪急得连去床上都等不及。


    姥姥家的沙发用了几十年,好在皮子还算结实,嘎吱嘎吱摇了半宿也没有要散架的意思。


    结束之后,严以珩躺在沙发上平复着呼吸,鹿溪则穿了一条裤子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他的手机叮叮当当一阵响,严以珩抬头瞥了一眼——


    新消息全都是照片。


    鹿溪点开大图,一张一张往后翻。


    严以珩视力好,隔着这点距离也能看清照片的内容。


    都是今天的生日宴。


    鹿溪穿了一件剪裁得体的昂贵西装,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优雅的模样完全不似平常。


    他游刃有余地扮演着鹿家彬彬有礼的小儿子,看上去明明那么得心应手。


    严以珩的视线又落到鹿溪身上——


    鹿溪早就换下了那件西装——开门时,他穿的还是前阵子严以珩挑的一件薄毛衣,灰色的,休闲又时髦。


    想着想着,严以珩心里又有些难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刚好看到鹿溪翻过了最后一张照片。


    鹿溪站在一张很大的圆形转桌前,手里举着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高档洋酒,正在往摞成金字塔形状的高脚杯里倒着酒。


    他微笑着看向手里琥珀色的透明酒液,笑意却好像一点都没传到眼底。


    那些照片,鹿溪一一看过去,一张都没保存。


    严以珩有些可惜,想说要不还是留几张,手刚伸过去就被鹿溪躲开了。


    鹿溪的酒劲儿醒得很快,此刻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开心的情绪,但至少看着严以珩的目光是温柔的。


    他伸手搂过严以珩的肩膀,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严以珩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半晌,他听到鹿溪说:“小珩,你知道我第一次喝酒……是几岁吗?”


    严以珩抬头看他。


    鹿溪伸手,比了一个“3”的手势:“3岁。我爸用筷子,沾了一滴茅台。”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严以珩的脑海里就已经能够想象出那时候的场景了。


    他尽量冷静地问:“……没有人阻止吗?”


    鹿溪没有看他,移开了视线望着空空的天花板。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其他人应该都在……起哄看热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5 16:51:23~2023-11-06 18:3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互联网i攻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w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鹿溪自然不会记得,只是之后很多年里,前前后后被无数个人提起过这段往事。


    “有时不想喝,或者真的喝不动了,就老有人说,‘你三岁时喝酒都没事,现在也没事’。”


    鹿溪裸着上半身,裹了一条毯子,怀里抱着同样赤/裸的严以珩。


    两个人挤在一张毯子里,亲密无间。


    “我真的很讨厌这些,讨厌应酬,讨厌喝酒,讨厌……维系那些人脉关系。”


    鹿溪的手臂收得很紧,把严以珩紧紧圈在怀中。


    严以珩换了个姿势,也同样用力地环住鹿溪的腰,脸颊压在他的肩膀上。


    他伸手抚着鹿溪的后背,轻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酒……”


    “不喜欢也……没有用。”鹿溪慢慢说道,“喜欢,没有用;不喜欢,同样也没有用。”


    严以珩坐直身体,裹着毯子看着鹿溪。


    他的眉心悄悄皱起,看向鹿溪时的神色无奈又忧伤。


    “那……怎么办呢?”严以珩轻声问道。


    今天是鹿溪20岁的生日。


    这是一个本该开心的日子。鹿家邀请了那么多人,大家聚在一起,看似真心地为鹿家的小少爷庆祝……他的生日。


    可鹿溪……只带着一身的酒气和满心疲惫。


    鹿溪没有回答严以珩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听起来非常类似的问题。


    他问:“小珩,你想过以后吗?”


    他在严以珩不解的表情中继续问道:“以后……做什么。”


    但很快,他又摇头笑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明知故问:“你要考研,考法硕。”


    他低低地说道:“你早就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


    严以珩忽然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了。


    “那你呢,鹿溪?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严以珩伸手握住他,“还是……不想听你家里的安排吗?”


    “不想。”鹿溪摇摇头,脸上露出浅浅笑意,“我想去工地搬砖。”


    严以珩笑着戳他手背:“你看,你不是也早就想好了吗?那……还是上次你说的那家企业?去那里吗?”


    鹿溪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又露出一种……像是带着痛苦的复杂神情。


    严以珩的手在毯子外面放了许久,冷意慢慢渗透进皮肤,他的指尖一片冰凉。


    他动动手臂,把两只手都缩回毯子里。


    柔软厚实的毛毯下,他的手迟迟没有暖和起来。


    过了许久,严以珩出声开了个玩笑:“担心拿不到他们的offer吗?那你要努力了哦。”


    鹿溪也顺势挤出一个微笑:“……好。”


    那晚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白天毕竟喝了那么多酒,鹿溪几乎在躺到床上的瞬间就睡着了。


    呼吸声很均匀,只是听上去有些重。


    严以珩闭着眼睛躺在他的身旁,怎么都睡不着。


    鹿溪是聪明人,他……也是。


    有些事情,或许鹿溪开不了口,但……他多少也能猜到。


    鹿溪提过的那家公司,他后来也去搜索过。


    那家公司的确非常出色,在国内做得风生水起,国外的业务也发展得顺风顺水。


    唯一的问题在于……


    “海外管培生”。


    据说,公司为了更深一步地打开海外市场,这些年招来的新员工通通派往海外支援。


    至于去的地方……多半都是非洲。


    薪水开得很高,福利待遇也好,但依然留不住人——薪水再高又能怎样呢?想花都没地方花。


    海外管培生,一般都是待三年。


    大部分人都待不到三年,觉得苦,也觉得没意思。而能吃苦、肯留下来的人,在三年之后才发现,等待着他们的,是下一个三年。


    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还有三年。


    求职论坛里有个hot帖,发帖的楼主就是公司最早一批去海外开拓市场的人,在外面待了六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当然,鹿溪能选择的offer,绝对不止这一家。


    阳城大学的建筑类专业很有名,哪怕鹿溪找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拿着普普通通的薪水,也绝对能够过上不错的生活。


    ……再不济,去家里给他安排好的地方,不也是一种选择吗?


    但鹿溪会吗?严以珩闭着眼睛想。


    鹿溪不会。


    他要去最好的班级,最好的大学,自然也要拿……最好的offer。


    严以珩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前老听人说,大学时候的恋爱是最不靠谱的。爱的时候你侬我侬,毕业的时候……全都各奔东西了。


    严以珩……以前没怎么想过这些,一来毕业还早,二来……


    想过和鹿溪的未来吗?严以珩扪心自问。


    鹿溪那样的家庭,会允许自己的存在吗?


    严以珩不知道,也不愿意多想。


    现在爱着的时候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至于未来,至于以后……


    严以珩无法设想。


    大概……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他闭着眼睛,薄薄的眼皮因为用力太久甚至产生了轻微的酸涩。


    他想揉揉眼睛,然而还没做出半点动作,就听到身旁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鹿溪竟然没有睡着。


    严以珩背对着他侧躺着,支起耳朵小心听着身后的动静。


    身旁的床垫微微下陷,鹿溪动作很轻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发了很久呆。


    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的声音都那样轻微。


    严以珩在被子里抠着手指,同样没有半点睡意。


    过了许久,鹿溪才重新躺回床上。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严以珩,用额头靠着他的背。


    大约几分钟之后,严以珩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带着鼻音的吸气声。


    而他自己,依然闭着眼睛,手指捏得紧紧的。


    然而,第二天一早,这两个都没睡好的人,脸上都已经看不出半分疲惫了。


    鹿溪早早起床洗澡,在严以珩刷牙的时候凑过来拍着自己的脸,沮丧地说:“昨天实在喝太多了,早上脸都肿了,唉!”


    严以珩含糊地说了一句:“你脸本来就肿。”


    然后就被鹿溪狠狠捏了一把屁股。


    出门前,鹿溪说:“今天回那边?”


    指的是他们租的那间小房子。


    “我五点下课,去公司找你,我们一起回?”


    严以珩点头,说“行”。


    两个人的相处依然自然融洽,白天的时候该上课的上课该工作的工作,晚上的时候像连体婴一样一直贴在一起也觉得不够。


    鹿溪生日那天的那一通谈话,好像两人都已经忘记了一样,谁都没有再主动提起。


    没过多久,那一年的情人节到了。


    又过了一个月,严以珩的生日也到了。


    时间过得那么快,不知不觉,两个人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鹿溪终于完全改好了他的设计方案。他在纸上重新画过了平面图,又用建模软件改好了模型。


    那份设计图纸上,他给严以珩留了一个小书房,用来处理以后的工作。


    “这个小书房,以后就留给你工作。”鹿溪洋洋得意地介绍,说着说着还演上了,他掐着嗓子,做作地说,“这份预算给严总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麻烦严总签个字哦。”


    “……”严以珩用膝盖踢他,“神经病。”


    说是这么说,还是小心地叠好了那张图纸收了起来。


    他把图纸的四个边角都捋平,一副很认真对待的样子。


    鹿溪看着他的动作,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严以珩看他这副样子又觉得别别扭扭。他抿了抿嘴,下巴鼓出可爱的小山包,眯着眼睛问:“成品什么时候给我?”


    说着还朝鹿溪伸手,做了一个讨要东西的动作,继续说道:“一张图纸就想打发我吗?”


    开玩笑的一句话,倒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认真回答。


    鹿溪说:“五年。五年之内,一定给你。”


    他拉着严以珩在椅子上坐下,解释道:“我现在大二,离毕业还有两年。毕业之后,我保证在三年内给你这个,好吗?”


    严以珩收获了完全没有想到过的回答,一时之间心里又甜又酸。


    他用指尖碰碰鹿溪的手指,轻声“嗯”了一句,说:“说好了。”


    鹿溪也用手指回应着,两人指腹轻轻抵着,像是都给对方盖了一个小戳。


    “说好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的生活都过得很顺利。


    一眨眼,这一年的第二个学期也结束了。


    暑假时,严以珩只回家待了几天便又返回阳城,专心做着考研最后的冲刺。


    鹿溪也几乎没回家,狗腿地伺候这伺候那,殷勤的样子几次把严以珩逗笑了,表现得像是比严以珩还紧张。


    而这样紧张又高压的生活里,鹿溪的陪伴也的确让他放松了不少。


    严以珩偶尔会想起鹿溪曾经问过的问题,会忍不住去想……他们的以后。


    但他始终不愿意多想。


    现在在他身边的人,现在他们拥有的爱情,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这样还不够吗?


    以后的事情,就留给以后再烦恼吧。


    炎热的夏季和干燥的秋季在一天天的考研倒计时里迅速流过。


    好像前一天才刚决定要考法硕,第二天再一睁眼,竟然已经是考试的日子了。


    鹿溪早早订好了学校附近的酒店,又久违地开来了家里给他买的SUV,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严以珩一起过去。


    考试的那天早上,严以珩没让他跟去考点——人太多了,不想招摇。


    鹿溪可怜巴巴地叹气。他揉揉严以珩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等你考完我们去吃好吃的”。


    不需要特别的鼓励,也不需要反复劝他不要紧张——严以珩这么厉害,考什么都没有问题。


    严以珩“哼”了一声,按下脸上的得意,理直气壮地接受了他的赞美:“等我的好消息。”


    鹿溪笑弯了眼睛,亲亲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6 18:38:09~2023-11-07 09:5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泥受的都是似人 2个;山森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泥受的都是似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严以珩当然不是自夸——跨了那么远的考研,他也完全不觉得紧张,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


    考完试之后,他简单地对了专业课的答案,便没再去管别的,开始准备复试了。


    鹿溪也是学习很好的人,但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觉得严以珩实在太棒了。


    笔试的结果来得很快,查分数的那天严以珩根本没多在意,跟没事人一样一早去上班。


    系统开放之后,苏筱和谈吉祥疯了一样又是打电话又是发微信,轮番对严以珩的手机进行轰炸。


    严以珩正在和同事讨论一个新项目的增资扩股方案,实在没空一一回复,便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任屏幕一刻不停地闪烁。


    等到终于忙完了,有空看看手机时,严以珩发现自己收到的最新一条微信是十分钟前。


    是鹿溪发的。


    是查询成绩的截图,还有一句简短的话。


    【-你这名字也太难打了,光找字就找了十分钟。】


    他发完这条消息后,谈吉祥他们也消停下来了——估计是鹿溪没等来回复,也猜到了那两人会没完没了地轰炸严以珩,就跟他们说过了。


    严以珩点开那张截图看了看,没多说,只回了个OK的小表情,便去处理其他询问的消息了。


    203百慕大的群里,谈吉祥和苏筱都无聊得玩起了成语接龙。


    严以珩冒头的时候,那两人齐齐发来一句“晚上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严以珩依然淡定地发了一个OK,又收获了那两人的一连串省略号。


    这时候,鹿溪大概也忙活完了,抽空给他回了一个表情。


    【让我看看是谁在装x.jpg】


    直到看到这个表情,严以珩才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又往上翻出那张记载着成绩的截图,心里的快乐才像终于落在了实处。


    这是一个……远远超过阳城大学历年法硕面试线的成绩。


    严以珩难得在工作中走了神。


    当初做决定的时候也有过怀疑有过忐忑,而现在,他距离完成这个目标,只差最后那么一步了。


    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后知后觉涌入心里,严以珩靠在转椅的靠背上,偷偷地笑了。


    不过,大概是这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下班回家的路上,严以珩遭遇了一场小小的车祸。


    说来实在倒霉,说好要请大家吃饭,严以珩便提前定了一家小餐馆,下了班直接过去。结果路上被一位送外卖的骑手撞了——那骑手骑着小电驴逆行,差点跟一辆SUV迎面撞上,为了躲闪他拐了个急弯,把另外一旁无辜的严以珩撞倒了。


    严以珩脾气那么好的人,经历了这么一遭也忍不住生气了。


    他背着双肩包,里面还装着电脑。他顾不得腿上隐隐作痛,先打开背包看看电脑有没有摔坏。


    电脑倒是还好。


    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又去找那位肇事骑手。


    这一看……他也生不起气了,那骑手倒在地上,不知道哪儿受伤了,流了挺多血。


    他站在原地无语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了120,又给鹿溪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鹿溪一听就急了:“你受伤了没有?!位置发我,我现在过去!”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严以珩还真觉得自己左腿的疼痛愈发明显。


    他把背包甩到地上,自己卷起裤腿看了看——


    电瓶车的冲力真是不能小看,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裤子,腿上居然还被磕破了一个巴掌大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手掌也被划破了。


    他买了瓶矿泉水冲洗伤口,一边暗骂自己倒霉到家,一边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心里还是生气的,特别是,这个小车祸完全是那位骑手不遵守交通规则,还连累自己受伤。可严以珩也实在干不出来现在就走人不管、把受伤的骑手丢在路边等待救护车的事。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圣母,又在遗憾晚上估计吃不了大餐了,揣着手机在寒风中等待救护车。


    救护车来得挺快,车上的护士小姐姐看他也挺狼狈的,把他也叫上了车。


    上车之后严以珩才反应过来,这附近大约五百米就是阳城最好的医院——安和医院。


    这救护车也是从安和医院派来的。


    安和医院太有名了,坊间流传着类似“阎王说你三更死,安和医院说阎王你闭嘴”的段子。


    严以珩有点忐忑:“……小车祸,没有严重到一定要去安和医院吧?”


    护士小姐姐反过来安慰他说:“车祸不是小事,而且我们医院急诊科比较好,你们也放心。别担心啦,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严以珩挠挠头,说“哦”。


    到了医院之后,严以珩眼睛都看呆了——他身体不错,很少来医院,更没有在夜晚来过医院的急诊。


    现在他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看病等待的病人,人山人海。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受伤的腿,心想,要不还是买点碘伏回家自己处理算了,在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掏出手机,给鹿溪打电话。


    “我就在停车场!”鹿溪说,“早知道打车过来了,我在停车场转了10分钟了都,愣是找不到停车位!”


    他念叨着“就该打车来”,又着急地询问了几句严以珩的情况。


    “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严以珩说,“你也别着急,慢慢找位置。我就是……不想在这待着。”


    每一个夜晚,医院的急诊室都汇聚着人生百态。


    严以珩的这点皮外伤,大概能算是这里最轻微的症状了。可他看着这个小小走廊里排队等待的人、坐着输液的人、靠着小睡的人,心里实在难受得很。


    他真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刚挂断电话时,护士在急诊室门口大声说着“让一让让一让”,拨开了人群。


    在护士身后,一个年轻挺拔的男人背着一个半大孩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护士小跑着进了急诊科室,对里面值班的两位医生耳语几句,便让那男人带着孩子先进来。


    有正在等候的患者不满,挤过来想要抗议时,看到那孩子的脸色,又退了回去。


    严以珩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那男人看上去还年轻,比自己大不了两岁;背上的男孩,估计不会超过十岁,脸色很差,眼睛紧紧闭着,小脸皱做一团。


    男人让男孩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在他身后扶着,对急诊室里一男一女两位医生陈述病情。


    “最近这一周,总是说头疼,本来说周一带他过来看门诊,结果……今天晚上开始,突然走不稳路了,老摔倒。刚刚又喊头疼。”


    “先照个CT看看,可能还要做核磁共振。”诊室里那位女医生年纪大些,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坐在对面的年轻医生说,“小许,开单子。”


    “名字。”


    男人说:“滕安。”


    这位姓许的医生很快开好了单子,又用签字笔在单子上写明了科室地址,说:“先去排队,把单子交了,然后去一楼缴费。”


    他想了想,又说:“CT结果出来之后直接过来,不用排队了。”


    男人听了连忙点头,又回去抱起滕安,上楼去排队了。


    几分钟之后,鹿溪过来了。


    急诊室的人不多了,大多是些发烧等着开药或打针的幼儿,鹿溪便建议说,干脆还是再等等,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几个人。再说,家里也没有清理伤口的药,回去也要去药店买药,不如就从医院开一点。


    严以珩叹了口气,点头说“好”。


    那位姓许的医生大约是那位女医生的助手,这一晚基本是在帮忙写病历、开单子。终于轮到严以珩时,他看了一眼伤口,开了药,耐心嘱咐好怎么使用。


    最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严以珩,说:“刚才有一个车祸送来的人,是个外卖小哥,说是为了躲车,撞倒了一个行人。是你吗?”


    严以珩:“……”


    他在心里吐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提起来就一肚子气。


    许医生按了按眼角,眼里露出一丝疲惫,但还是语气温和地叮嘱说:“以后遇到这种电瓶车,尽量还是躲远点。他们速度快,自己躲不及,别人也躲不及,太容易出事了。”


    他鼻梁上的口罩滑下来一点,露出一点高挺的鼻梁。他伸手按好口罩,继续说道:“那个人,手臂骨折,脑震荡,很多处外伤。赶时间送外卖赚来的那点辛苦钱,今天全扔医院了。”


    严以珩轻声叹了口气,没说话。


    许医生给他开好了药,又说:“腿上的伤没什么,手上伤口比较深。如果自己没法处理,可以来我们医院。但是我们医院外科人很多,推荐你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签字笔在单子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具体到底是几个字,还真说不清,反正严以珩看了半天,也没法把这几个字拆出来,看看到底哪几个笔画是一个字。


    鹿溪也接过来看了看——他也没看懂。


    “医生,这是大什么三外科?”他问。


    许医生眨了眨眼睛——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严以珩就觉得他好像是在翻白眼。


    “整形外科。”许医生答。


    鹿溪:“哦,对不起。”


    对面那位女医生都听笑了。


    这个小乌龙,倒是一下冲淡了急诊室紧张的气氛。


    那位女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脸,说:“小许,我去个卫生间,你盯一下。”


    许医生说“好”。


    严以珩开好了药,也准备离开了。


    来的时候还人满为患,离开的时候,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严以珩随口感慨道:“医生还是辛苦啊。”


    鹿溪却只顾着看单子:“那我还是觉得你比较辛苦——这也太倒霉了!还疼不疼?”


    严以珩摇头:“不疼。”


    两人走出急诊室的时候,又看到那个小患者了。


    是叫滕安的。


    严以珩停下脚步,拉着鹿溪退了两步,给那两人让出位置。


    那个年轻男人依然背着滕安,急匆匆地往急诊科室走来。


    那位女医生还没回来,是那位姓许的医生接待的。


    严以珩有点关心,便拉着鹿溪的袖子,示意他稍等一下。


    “医生,放射科的医生说已经可以查看CT结果了!”


    许医生正在喝水,白大褂往上滑了一点,露出左手手腕戴着的一串手串。


    黑色的珠子,一小圈围在手上。


    见那男人回来后立刻放下杯子。他点了几下鼠标,调出来一张报告。


    ……如果说,这位许医生先前的神色只能算略有疲惫,那他在看到这张CT报告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紧张且急迫了。


    他又按了几下鼠标,迅速开了另一张检查单,语速飞快地对那男人:“核磁共振,快!”


    男人愣住了,大约也是被许医生的神情吓到,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立刻又要往外冲。


    “哎,等一下!”许医生高声叫住他,“有人跟你一起来吗?”


    “……”男人摇摇头,“……没有。”


    许医生说:“那让你家里人准备些吃的用的,明天一早……来挂号住院。”


    “……挂哪个科?”


    “……”许医生似乎有些不忍开口,“神外,找姓戴的医生。”


    男人离开后,许医生又打了一个电话。


    “戴老师,我许遂。晚上急诊来了个病人,做了CT,现在安排他去核磁共振,给他安排了明天您的号,麻烦您看一下,有点……危险。”许医生急急解释道,“初步怀疑是……胶质瘤。”


    严以珩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听完了这段对话。


    他张了张嘴,却只有徒劳地呼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握住鹿溪的手,低声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安和医院神外科的医生。


    他找到了那位姓戴的医生。这位戴医生非常有名,据说是国内神外第一刀。


    他锁上手机,疲惫地靠在副驾上,心想,但愿这位戴医生能够医好那位小患者。


    时间太晚了,鹿溪没送他回出租屋,而是去了姥姥家。


    他停好车后,看到严以珩还在副驾上发呆,便绕到那一边帮他开了车门。


    “今天太辛苦了。”他拉开车门,揉揉严以珩没受伤的那只手,说,“明天请假吧……这一周都请假吧,怎么样?”


    严以珩点点头。


    下车后,他张开双手,抱住鹿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7 09:57:38~2023-11-08 16: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nana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也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4个;山森森 2个;唯爱舔狗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呜呜呜呜 12瓶;名字@要很长长长长长、小番茄酱、唯爱舔狗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这场意外的车祸造成的小伤倒也没有让严以珩有太多失落的情绪——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医院那种压抑的气氛。


    两块伤口不算严重,处理起来也没那么困难,平时有鹿溪帮忙换药,伤口好得也快。


    他没在去过安和医院——既不想因为自己这点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占用医疗资源,也实在不愿意再去感受一下医院紧张的氛围。


    那些患者或平静或恐慌的眼神,实在让他心里难受。


    过了几天,那位骑手也出院了。


    严以珩没要他的赔偿,只口头上念叨了几句,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那骑手很是感谢了一番他的大度,还提出来以后免费给他送餐。


    严以珩:“……不了不了,你别再骑车骑那么快,就比什么都强了……”


    毕竟还年轻,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好得也快。等到严以珩参加复试的时候,那两处伤口都只剩下一小块痂还没脱落了。


    参加复试的前一天晚上,鹿溪亲亲严以珩的手掌,低声说:“前些日子倒霉是为了明天攒人品。”


    严以珩说:“真看不出来,你还相信这些。”


    鹿溪不信,但他也不许严以珩说这种话。他立刻伸手捂住恋人的嘴,警告似地看着他:“不许胡说八道。”


    严以珩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点了点头。


    第二天,严以珩便去参加复试了。


    复试分为笔试和面试,全部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鹿溪开车过来接他——那场小车祸之后,鹿溪总是不放心严以珩自己上下班,只要没有课,就要过来接他。


    时间太晚了,两人回了鹿溪姥姥家那栋小房子。


    考了一整天的试,严以珩的大脑现在仍然十分亢奋。


    他不想睡,也睡不着,靠在鹿溪肩膀上,跟他说着今天参加复试时的各项见闻。


    鹿溪笑吟吟地听着。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挺精神的,跟鹿溪说了几句话,困意反倒上来了。


    严以珩打着哈欠说:“困了,去洗澡了。”


    鹿溪凑过去亲亲他的眼睛,说“好”。


    目送严以珩进了浴室后,鹿溪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了。


    *


    严以珩晚上的笔试结束前,鹿溪先后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打给HR的电话。


    他想去的那家企业,已经发布了今年的招聘公告,包括正式员工招聘和实习生招聘。


    鹿溪试着投了简历,挺顺利地被选中成为这一批的实习生。


    并不是说成为实习生活就一定能在一年后的秋招中被优待,但根据过往经验来看,他们还是倾向于选择在公司内有过实习经验的学生。


    鹿溪会讲话,人也长得年轻又帅,很容易就拉近了和几个HR姐姐的关系。


    趁着有空的时候,他跟HR闲聊了几句,问问最近几年的就业形势。


    HR说的话,跟网络上那些帖子,几乎是一样的。


    “我们这边呢,老实说,目前国内的岗位,储备资源是比较充足的——或者说,国内的岗位,现在是一个供不应求的状态,一个人走了,立刻就能有另一个人补上。所以——”


    HR停顿了几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问鹿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概明白……”鹿溪轻声说,“就是说,现在招聘的新人,基本没有留在国内的可能,是吗?”


    HR没有回答。


    鹿溪仍然不死心:“没有别的办法吗?不能、不能商量一下吗?我是说,这、这不是件小事,总要有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HR笑了:“可以商量,可以考虑,你现在不就是在考虑吗?鹿溪,有些话……其实不需要我明说吧?”


    HR压低声音,继续道:“你想要留在国内,一点都不难。”


    她又一次说出了那句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鹿溪闭着眼睛,神色疲惫地靠在驾驶座上。


    他按了按鼻梁,好像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白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谢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普通人鹿溪来说,进入这家企业不容易,留在国内更难。


    而对于鹿家的小辈儿来说,这两件事,都易如反掌。


    动动嘴,一顿饭,一个项目就能解决的事。


    ……可偏偏,鹿溪不想只做“鹿家的儿子”,他想做“鹿溪”。


    而“鹿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他按按胸口,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没等他再多犹豫,母亲的电话又进来了。


    “给谁打了那么长时间电话啊?”鹿妈妈问道,“一直忙。”


    鹿溪也没有隐瞒:“在给那家企业的HR打电话了解情况。”


    鹿妈妈也并不觉得惊讶,她只是问:“问清楚了吗?”


    “差不多……问清楚了。”


    鹿溪的母亲没有追问他究竟问了些什么,而是说:“既然问清楚了,那你选好了吗?还是想做你想做的的这行吗?”


    鹿溪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个问题,实在讨论过太多次,鹿妈妈大约也觉得厌烦了。她叹了一口气,问了一个从前从未问过的问题:“我们给你找的公司,难道不比你自己硬着头皮到处跑找到的好吗?你出去问问,就这两家公司,看看大家更想去哪一家。”


    鹿溪说:“去你们选择的那一家……不用问别人,我知道答案。”


    “那你到底在犟什么呢?”


    “我不是在犟,妈妈。”鹿溪轻声说,“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想做我自己,而不只是……鹿家的儿子。我希望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因为……因为我姓鹿,因为我是鹿家的人。妈妈,您能明白吗?”


    鹿溪的母亲在电话那旁久久地沉默了。


    而后,她无奈地叹着气,也像鹿溪刚刚说话那样,轻声地说着:“可是,孩子,没有我们给你的这些,你又能做什么呢?”


    鹿溪闭着眼睛,颓然地靠在驾驶座上,像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一般,说:“我想试试看。”


    母亲没有再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鹿溪父亲的声音。


    他竟然也问了这通电话开始时,鹿溪母亲问的那句话。


    “给谁打电话啊?聊这么长时间。”


    鹿溪的妈妈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对丈夫说:“你儿子。”


    鹿爸爸调侃道:“你又惹你儿子生气?”


    鹿妈妈出了个警告的声儿。


    又过了几秒钟,她似是非常无奈,道:“……小孩子,又在说胡话了。”


    说着,她挂断了电话。


    ……刚好,鹿溪也不想再继续听了。


    再之后,严以珩就出来了。


    鹿溪稍微坐直了身体,按亮了车子的双闪。


    严以珩看到后,立刻小跑着过来。


    9点多的冬夜,天色已经黑得不行了。严以珩穿着深色的衣服,几乎被黑暗湮没。


    可是很奇怪,鹿溪就是能看清他,就好像……周围再黑,他也在发着光一样。


    *


    他乱七八糟地回忆着这些一两个小时前的混乱故事,严以珩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鹿溪想,有时候,他真觉得严以珩每次出现,都是在给他的人生投下一束新的闪亮的光。


    在他和父亲因为高考志愿冷战多日的那个下午。


    在他因为上课而迟到聚餐,却被误会是太子爷耍大牌的那个傍晚。


    在公司的同事表面上对自己和和气气,背地里说全靠父母的那个午后。


    在……连自己的母亲都会明晃晃地说,没有他们,自己什么都不是的……这个夜晚。


    在每一个他想要放弃、想要妥协、想要继续扮演那个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的“鹿家的儿子”的时候,他又总能从严以珩的身上汲取到能量。


    好像只要在他身边,他就能……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做“鹿溪”一下。


    可是现在,他的坚持换来的,是入职后就要去不知道海外哪个地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的一个优秀的offer。


    鹿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撕成两半了。


    “快去洗澡吧,”严以珩又打了个哈欠,“做了一天脑力劳动,累。”


    鹿溪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拥住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就去。”


    十分钟后,鹿溪也洗完澡,两人都带着一身水汽躺在被子里,靠得很近。


    严以珩说困,却也没真的立刻睡着。


    他枕着鹿溪的手臂,头发戳刺着他的肩膀。


    严以珩的头发很柔顺,发丝戳在身上,只有一点点痒意。


    这痒意传进了鹿溪心里,在他焦躁且烦闷的心上,戳开了一小片安静而温暖的小山洞。


    这个小山洞,好像强韧到可以遮风挡雨。


    鹿溪向严以珩的方向再靠过去,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


    怀里那人的身体柔软温热,像从前那么多次一样……让他安心。


    严以珩动动身子,脸颊贴在鹿溪的脖子上。


    他的嘴唇一开一和的,说话时双唇会软软地滑过鹿溪的皮肤。


    “今天的笔试没什么难的,都是一些很基础的题,不会有什么问题。”严以珩说起了今天的复试,“面试……不好说,面试的成绩太主观了。但我觉得,我表现得还不错。”


    鹿溪笑着去吻他的头发:“我现在都不担心了,你没有问题的。”


    严以珩挣扎几下,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我也觉得没问题,但还是要跟你说。”


    黑暗中,严以珩依然像在发着光,他像是这深夜里唯一的光源。


    他看着鹿溪,眼神柔和但无比认真。


    “你生日那天曾经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严以珩轻声说,“这就是我的答案。”


    鹿溪的手臂猛地收紧。


    “这是我设想的未来,我在按照……我的想法,去实现它。”他继续说,“那你呢,鹿溪?”


    他第一次把这个问题这样摊开在两人面前。


    他问道:“鹿溪,你想好了吗?你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8 16:38:03~2023-11-09 15:1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森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好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想好了吗?”


    很简单的一个问话,鹿溪却久久无法没有开口回答。


    ……他该怎么回答呢?


    曾经也想过,就算这辈子只做“鹿家的儿子”也无所谓。


    曾经也可以坦然面对别人说的“你有鹿家这样的背景,做什么都轻而易举”。


    曾经也……愿意把自己的想法摆在父母的选择之后。


    但是,遇到严以珩之后,他渐渐开始不想这样了。


    不想带着伪装出的微笑参加父母的每一个聚会,不想在酒桌上对着才刚认识的长辈陪着笑脸,不想被家世掩盖住自己的努力,不想……做个完美的假人。


    他想做自己,做一个鲜活的鹿溪。


    所以,他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路,一条……自己选择的、自己喜欢的路。


    而现在他却发现,走上这条路后,他可能会失去严以珩,失去他……选择做“自己”的那份动力。


    想到这里,鹿溪又会萌生退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陷阱里,完全不知该怎样寻找出路。


    他靠在床头,在一片漆黑中依然可以捕捉到严以珩的眼睛。


    他碰碰严以珩的头发,低声说:“……想过的。”


    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想说些实话其实也没那么难。


    鹿溪把那家企业的情况简单向严以珩介绍着,说:“反正,大概就是这样,我和HR聊过,这个情况,至少最近这些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严以珩也从床上坐起,挨着鹿溪坐在床头。


    鹿溪伸手把被子拽起来盖着两人的肩膀,温暖被窝里,两个人穿着单薄的睡衣分享着彼此的体温。


    严以珩思考了一会儿,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上网查过。”


    鹿溪说:“猜到了。你那么聪明,我知道的,我说一句话,你就能在心里把之后的话都补全。”


    严以珩有点得意地笑了。


    短暂地笑过之后,他们又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后来,鹿溪先开口说:“公司当然会给画很多饼,像什么,每三个月都有回国探亲的名额,工作满多少年就可以把家人接过来,还给小孩安排什么学校之类的资源。但是……画饼而已。每年在海外的员工那么多,每三个月才放出几个名额,排队都要排很多年。再说……”


    他伸手扣住严以珩的腰,用力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两人的胸膛紧紧贴着,他说话时胸腔的振动都能传到严以珩的心里。


    “一天见不到你我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三个月。”鹿溪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三个月见不到你,我想想都觉得要发疯。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每过三个月,是不是真的就能见到你。”


    他更紧地拥住严以珩,侧脸紧紧压着他,声音都带上不明显的哽咽。


    “我想……去试试,”他说,“但我舍不得你,小珩。”


    严以珩闭了闭眼睛,眼角微微湿润了。


    他也回抱住鹿溪,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也许,他应该问问鹿溪是否还有别的选择。如果他能再自私一点,或许可以撒着娇问他,就非去不可吗?


    可严以珩做不出这种事,他做不到让鹿溪……为了自己,放弃掉想要从事的事业。


    一片混乱之际,他忽然想到鹿溪设计的那张图纸。


    那个……两居室的小房子。


    在这一刻,严以珩的心里涌上一股极为复杂的、又酸又甜的情绪。


    那年的生日,他真真切切地为那个小房子感动过。


    ……如果,鹿溪听从父母的安排,无论是当初,还是以后,那这份生日礼物,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严以珩当然不会真的想要从鹿溪那里得到一套小房子,但……那份图纸中的背后,或许是鹿溪这么多年来极为罕见的“不妥协”和“坚持”。


    他把这些“不妥协”和“坚持”做成了一份礼物,送给……自己。


    许久之后,鹿溪松开他。


    “现在是大三上学期,还有一年半毕业。”


    鹿溪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刚刚的沮丧和悲伤,他好像恢复了平静,只是严以珩知道,自己的胳膊被他攥得很用力。


    “……你……”鹿溪开了个头,又停顿了许久。


    再开口时,他并没有继续刚刚想要说的话。


    “小珩,我……”鹿溪像是很生硬地转换着话题,说,“我还没想好。但是……”


    他用手揽住严以珩的后脑,两人额头轻轻抵着。


    “我爱你。”鹿溪说,“……我爱你。”


    严以珩的双唇轻轻抿着,他用食指戳戳鹿溪的肩膀,说:“知道了知道了。”


    他知道鹿溪的爱意,也……知道他刚刚硬生生停下来的话语。


    他猜,鹿溪刚刚一定是想问,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愿不愿意等他。


    愿意吗?严以珩在心里安静问着自己。


    这样的问题,从鹿溪口中说出来,和自己问自己,绝对是不一样的。


    现在,自己问着自己的严以珩,大概是能理智地回答不愿意的——他的家人朋友,他的事业工作,他这22年来所有的一切,全都在琴市,全都在阳城,他不可能抛下这些,去追求着他的爱情。


    但如果这个问题真的是从鹿溪口中问出,或许,他真的会有那么一刻,想要抛弃理智。


    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鹿溪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就如同他知道,如果自己开口,要求鹿溪不要离开、选择别的工作,鹿溪也一定会同意一样。


    他是聪明人,鹿溪……也是。


    或许他们都有着能够为了对方放弃些什么的疯狂,但他们也都有……不愿让对方放弃什么的理智。


    那场谈话的最后,严以珩笑着蹭蹭鹿溪的脸,说:“还有一年半呢,你慢慢想。”


    鹿溪看着他,也慢慢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再之后的时间里,两人都默契地闭口不再谈“出国”这个话题,只是,严以珩对鹿溪的工作多上了点心。


    那家公司要考笔试,严以珩便监督着鹿溪早作准备。


    而严以珩自己这边,该完成的东西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他收到了阳城大学法硕的录取通知书,也开始准备起了毕业论文。


    工作那边也有好消息,先前他实习的那家公司——就是一哥也曾经待过的那一家——看严以珩对工作挺上心的,决定以后按照正式员工的日薪给他发薪水。


    不仅如此,院里还打算选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发表讲话。


    ……严以珩浑身都在拒绝。


    但架不住老师非要这么安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毕业典礼那天,以谈吉祥为首的一群狐朋狗友在台下嘻嘻哈哈地用手机拍着他,严以珩则在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同时在心里用锤子把那些人捶进地底下。


    鹿溪也在。


    他担心严以珩秋后算账,在那些人起哄架秧时早早地躲开了,免得自己被无辜卷入。


    后来拍照时,还贴心做起了专属摄影师,帮严以珩跟同学老师一一拍下了合影。


    最后,他举着相机,跟严以珩头贴着头,拍了一张自拍。


    他把这张自拍裁成了两半,两个人分别用自己的那一半做了头像,挺低调地秀了一把恩爱。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严以珩班上还去吃了散伙饭。


    鹿溪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晚上溜溜达达地过去接他回去。


    严以珩对喝酒不怎么热衷,但还是比平时多喝了一点,脸上都泛着酒精蒸过的红晕。


    夏天天气热,但两个人还要挤在一起走路,贴着的手背出了汗也不肯分开。


    毕业季的晚上,大学路上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大学生在感叹着逝去的四年大学时光。有人在马路上冲着不知哪个方向的宿舍楼表白,有人醉倒在路边抱着树干一通哭嚎,有人语重心长地劝到着学弟学妹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找工作。


    毕业季的夏天,也算看尽了人生百态。


    回家的路上,两人多绕了一点路,走进了一条挺繁华的商业街。


    那街上有挺多个酒吧,里面每晚都有人唱歌。


    在每年的六月份,那里面的歌曲会很一致地变成什么《同桌的你》,什么《童年》,什么《后来》之类的。


    严以珩那点酒劲儿还没过,老觉得耳边嗡嗡的,听着酒吧里传来的轰隆音响声甚至觉得头疼。


    路过某个酒吧时,鹿溪忽然停下脚步。他贴在严以珩的耳朵旁边,说:“等我一下。”


    说罢便钻进了这间酒吧。


    几分钟后,鹿溪出来了。


    他没说自己去干什么,拉着严以珩就走了。


    严以珩也没问,听话地勾住他的手指。


    他只是隐约觉得,酒吧里的音乐好像换了一首。


    先前尖锐的男高音在哼唱着“把每天当成是……来相爱”,之后忽然变成了温婉的女声。


    女人悠悠地唱着,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回了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严以珩揉揉眼睛,看了一眼时间,说:“都1点了啊!”


    他嘟囔着:“我很少这么晚睡觉呢……”


    鹿溪从身后拥着他上楼,两个人像两只黏在一起分不开的大型玩偶。


    “是啊,以珩宝宝一直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宝宝。”


    严以珩回头瞪他:“去你的。”


    回家之后,谈吉祥和苏筱的房间早就关了灯。


    鹿溪往那间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推着严以珩回到了他们的卧室。


    他们两个……一直尽量避免在这间出租屋做点什么。除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道德感之外,也是因为不好意思。


    但今天大概是……脸红红的严以珩格外迷人。


    鹿溪推着他进了房间,急切地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两首歌分别是《死了都要爱》和《至少还有你》,挺有名的歌,大家都知道吧!


    这段感情快要收尾了,初恋有甜也有苦,有遗憾也有可惜,不过经历过的事情还是美好更多。


    许医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上线啦!


    感谢在2023-11-09 15:18:47~2023-11-10 16: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森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本以为大学毕业后就会离开校园,没想到又多读了两年研究生。


    这一年的暑假,严以珩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小的假,没再去管工作,也没再去管学习。


    自从15岁的那个夏天之后,每逢假期,严以珩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再去搞点钱,真要算起来,他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毫无心理压力地享受一个完整的假期了。


    这个假期,他跟鹿溪去了不少地方。两个人在别的城市的街头慢慢地走着,偶尔会在人少的地方偷偷牵一牵手。


    大概也是因为跑了太多地方,这个暑假过得很快,等到两人再次回到阳城后,就不得不面临着……鹿溪究竟要选择什么样的工作了。


    对于这个话题,他们不再遮掩着不谈论,只是每每提起,两人似乎都有些无奈。


    中间有那么一次,严以珩还因为这个事情生了气。


    那天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严以珩忽然想起来件事。


    他推推躺在自己腿上玩手机的鹿溪,说:“你之前一直想去的那家公司,招聘系统今天是最后一天开放,你都填好了吧?”


    他就是那么随口一问——鹿溪比他小,但做事一向很靠谱。


    谁知,鹿溪居然僵硬住了。


    严以珩也愣住了。他推推躺在腿上的人,说话声音都高了:“鹿溪?”


    鹿溪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动了动身体,稍微换了个方向,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说:“我想了一下,也咨询了几个学长,还去和导员商量过,大家都觉得,可能不一定非要去那家企业。”


    他试图解释:“这两年……不知道你关注过没有,国内房地产行业其实一直在走下坡路。从前大家都觉得搞建筑来钱快,但以后未必呢……”


    他絮絮叨叨说了挺久:“而且,我不是吹嘘自己啊,我能选择的企业,也有挺多的,何必非要死磕一家呢?这家待遇确实不错,可其他家也没差到哪儿去。对吧。”


    严以珩安静地听着他说。


    等到鹿溪终于说完了,带着点忐忑清了清嗓子时,严以珩轻声问道:“说完了吗?”


    鹿溪连呼吸都绷紧了。他轻轻从严以珩的腿上坐起,坐到了他的身边。


    “……说完了。”


    严以珩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


    他说:“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了解,隔行如隔山。所以……如果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那我对你的选择没有什么意见。但如果……”


    他一直没去看鹿溪,知道说完这段话,才用力闭了闭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如果,你是因为别的原因,”严以珩顿了顿,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比如说,因为……我,那——”


    原本红润的唇微微泛白,又在短暂的苍白之后恢复了更深的血红色。严以珩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好半天才说出下一句话。


    “我不希望,也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而放弃什么。”严以珩缓缓说道,“如果你不想去这家公司工作了,那就不投,我尊重你的意见。但如果你是因为别的……”


    他在这里久久地停顿了。再开口的时候,严以珩的声音有点抖。


    “那就别怪我发火。”


    鹿溪几乎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严以珩是脾气极好的人,两人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没见过严以珩因为任何一件事而发脾气。


    而此刻他语气中的冷淡和那点轻微的颤抖,落在他的心里,那刺痛竟然丝毫不逊色于离开严以珩的恐惧。


    鹿溪又清清嗓子,低声说:“我……”


    这话说了个开头,又不知如何继续了。


    他抓了抓头发,翻身下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利落地投了简历。


    严以珩就坐在床上,一直盯着他点完了最后的提交按钮。


    简历提交之后,系统的页面自动关闭了,电脑的画面重新回到桌面上,又因为鹿溪久未操作黑了屏。


    漆黑的屏幕里映出了鹿溪略显忐忑的面容。他试图透过屏幕,打量一下严以珩的神色。


    但严以珩早就重新躺下了。


    鹿溪犹豫了一会儿,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九月份的气温还不算低,两个人挤在一起,温度刚刚合适。


    鹿溪感受着来自身旁的温度,心里却打着鼓。


    他小心扣住严以珩的腰,轻声叫他的名字。


    “小珩……”鹿溪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腰间,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别生气了……”


    直到听到这句话,严以珩紧绷着的嘴角才终于放松下来。


    他背对着鹿溪,手心轻轻覆上了他的手。


    “鹿溪,我也不是生气,我只是……”他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我只是,没有办法对你的人生……负责。”


    他喃喃自语:“比起为了陪伴我而留下,我更希望你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鹿溪扣紧他的腰,像之前那年生日一样,用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蜷缩得像一只虾。


    过了许久,鹿溪声音沙哑地开口:“……嗯。”


    没有再说其他的,只是简简单单地应了一句。


    *


    鹿溪的工作,就这样顺利地定了下来——就像是他从不担心严以珩考研一样,严以珩也并不担心鹿溪拿不到offer。


    鹿溪也是很优秀的。


    鹿溪大四的这一年过得还算轻松,早早地拿到了offer,毕业设计也一直在做。


    他跟严以珩的感情也并没有因为他即将出国而减淡半分。


    虽然,他们都知道,离别就在眼前了。


    上半学期结束后,鹿溪彻底腾空了在学校的宿舍。


    他把那些不常用的东西都运回了家里,还剩下一些日用品,就放在和严以珩一起租的老破小里。


    他把自己的摩托车卖了。还因为担心它的下一任主人不好好珍惜,千挑万选都觉得不满意,最后低价出给了车队里的小伙伴。


    “跳楼价就跳楼价吧,比起价格,我更关心它的下一任主人会不会好好照顾它。”鹿溪这么说。


    严以珩抿着嘴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才刚拿到offer,公司派他去的地方就确定了。


    是阿尔及利亚。


    严以珩说:“那还好啊,起码算是比较发达的国家了,应该不会太苦。”


    鹿溪对这些已经看开了:“管他呢,听天由命吧。”


    不过,为了这个事情,鹿溪还是和家里大吵了一架。


    具体怎么回事,鹿溪不肯说,严以珩只知道最终家里还是妥协了。


    只是,鹿妈妈确实有点生意人的魄力,她说无论鹿溪去非洲欧洲还是大洋洲,总之她不管了,让鹿溪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说不管,真就不管了,孩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丝毫没有打算为他准备点什么行李的念头。


    但这些对鹿溪来说,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的摩托车已经卖了,而他的恋人则留在了国内。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是非要带走不可的呢?


    他最重要的东西,都留在阳城了。


    去阿尔及利亚的机票定在了6月底,公司忙着抓壮丁,一天都不肯让他们多休息。


    鹿溪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托运,自己轻装上阵。


    严以珩去送他,在过安检之前,鹿溪神神秘秘掏出两个黏土小人。


    两个豆豆眼、二头身的小人,脸捏得一模一样,只有衣服能看出区别。


    一个小人肤色白一点,穿着一件绿色的卫衣;另一个小人稍微黑一点点,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


    严以珩看笑了。


    “你可别告诉我这是我啊?”严以珩戳戳那个穿绿色卫衣的小人,抱怨道,“我眼睛哪有那么小!”


    鹿溪笑弯了眼睛。


    他把这两个小人放到严以珩的手心里,笑着说:“不太会弄,搞了好久,还好在出发之前搞定了。”


    他用手碰碰那个代表着严以珩的小人的脸颊,轻声说:“以后,等我的房子做好了,就把他们两个放进去。”


    严以珩也笑。


    再后来,鹿溪就离开了。


    不久之后,他们常用的通讯软件推出了一个新功能,可以自己选择展示几天之内的朋友圈。


    鹿溪讲这个期限设置成了三天,而他又是不怎么爱发社交动态的性子,很快,他的朋友圈里就只剩下一条短短的横线了。


    他的头像还是严以珩毕业时两人一起拍的照片,而空空如也的朋友圈里,只保留着一张置顶的照片。


    是那年去严以珩的老家时,那人随手拍下的他。


    鹿溪离开后,严以珩的生活也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


    研二这一年几乎没有课了,他白天去工作,晚上回来专心写着毕业论文。


    还开玩笑地抱怨着,“我怎么感觉我才写过毕业论文呢”。


    隔着7个小时的时差,两人的交流也变得艰难。常常是一个人在这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好几个小时后才能收到对面的回复。


    严以珩跟他分享着法学和金融的不同,鹿溪则给他讲述着国外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


    他们几乎没有因为交流的“时差”而产生过疲惫或心累的感受,却也多少都知道,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


    又过了一阵子,严以珩又毕业了。


    他仍然在先前那家公司工作,还开玩笑地跟戴盈盈说,咱们公司应该给我安排一个资深analyst的职位。


    那件老破小被他们退掉了——谈吉祥的妈妈身体又出了些问题,他辞了工作,回了老家。


    严以珩和苏筱另外找了一间房子,继续过着室友的生活。


    春去秋来,这一年,严以珩24岁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个预警,下章会分手


    感谢在2023-11-10 16:00:28~2023-11-11 20: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ana 2个;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互联网i攻人、山森森、爱人者人恒爱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O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工作的那家公司当然没有专门为严以珩设置一个资深analyst的职位,但毕竟工作了那么久,也早就把他当正式员工看了。这一年一起入职的新人里,无论看能力还是经验,严以珩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工作做得快,连加班都比别人少。


    戴盈盈有时老开玩笑,说:“看你平时这么悠闲,说出去别人都不信你是在券商工作的。”


    严以珩连忙做了个求饶的动作。


    第一个月的工资少算了一些bonus和奖金,第二个月又多扣了先前的五险一金,到了第三个月,这工资才算正常。


    跟从前一样,严以珩的工资到手之后,先给家里打了一些过去。


    严舟欠韩家的那些钱,终于在去年全都还清了。


    还掉欠款的第二天,严舟去找韩老爷子,商量着把仓库转出去。


    他跟严以珩商量。


    “我当年……猪油蒙心了,太心浮气躁,做事老想着一步登天。”严舟自嘲道,“咱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一个做生意的人,自己有没有做生意的头脑,自己还不知道吗?别人要是真有能赚钱的路子,又怎么会找我呢?”


    严以珩听了心里发酸:“也别这么说,爸。”


    他长大了,严舟也老了。父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耳朵里,那声音听起来那样沧桑。


    但严舟却是高兴的:“你有出息,从来都不用家里操心,这些年,我心里就压着一件事……现在,这唯一一件事,终于也解决了。”


    老头笑呵呵地,说着说着又开心起来了:“多亏了韩老爷子这父子俩心好,不然……”


    提起他们,严舟想到一件事。


    “哎,小一那孩子,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信儿?”


    严以珩说:“前阵子回来过,但也没待太久。他忙。”


    这倒是真的。


    开荒是最难的。严以珩经常在上班路上看到韩千一深夜发的朋友圈,记录着新公司、新业务的点点滴滴。


    严舟提了两句韩千一,话题又很快转回了严以珩身上——他跟其他这个年纪的父母一样,也开始关心起严以珩的婚姻大事。


    “……”严以珩满头黑线,“再说吧。”


    他没打算跟父母坦白……那些事,甚至会在母亲偶尔提起“几年前来过家里的那个孩子”时产生些心虚的情绪。


    挂断电话后,严以珩去找鹿溪,本来想当个笑话一样给他讲讲自己被催婚的事,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跟鹿溪的交流断断续续的。他忙,鹿溪也忙,再加上中间这几个小时的时差,经常是这边有空那边在睡觉,那边有空了这边又忙得不可开交。


    他知道这样的感情很难继续维系,却无论如何都下定不了决心就此舍弃——更可怕的是,他知道鹿溪也是这样。


    有时他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绝情一点的人,或者鹿溪是个自私一点的人,那他们可能早就分手了。


    只是,他们都不是。


    就这么拖着拖着,这一年就结束了。


    过了新年,马上又是春节。


    今年春节早,严以珩生日那天,刚好是春节假期回来后的第一天。


    对严以珩来说,这是一个和往常无异的生日。


    大街小巷都在庆祝着情人节,只有认识的朋友会祝他生日快乐。


    这天晚上,严以珩和鹿溪打了很久的视频电话。


    鹿溪那边是中午,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跟严以珩说话。


    说来也是倒霉。


    刚来这边的时候这里也不适应那里也不适应,现在过来一年多了,该习惯的都习惯了,鹿溪反倒生病了。


    前前后后去了好几趟医院,就是查不出毛病,只是一直咳嗽,虚得很。


    病了一段时间,人都消瘦了。


    鹿溪扒了几口饭,就把饭盒推到一边,专心跟严以珩说话。


    只是说不了几句,又开始咳。


    “这边看病太麻烦,不方便。”鹿溪咳嗽着解释道,“平时也忙。”


    严以珩瞥了一眼他放到旁边的盒饭,不赞同地摇摇头,说:“你吃的太少了。”


    鹿溪不在乎地摆摆手,说:“跟你说两句话,今天生日。”


    去阿尔及利亚已经一年多了,鹿溪也有了些变化——大概是因为不再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严以珩看这些变化就觉得特别明显。


    鹿溪晒黑了些,也瘦了,身上那点少年气全然褪去,几乎全部变成男人的成熟和稳重。


    有时从视频里看去,严以珩都有些认不出他了。


    鹿溪又咳了几声。


    咳得也不严重,连咳嗽的声音都很轻,但那声音压在嗓子里,反而让严以珩心里更难受。


    “对了小珩,”屏幕那边,鹿溪忽然笑了起来,说,“轮到我休假了!”


    去阿尔及利亚的这一年半,鹿溪还没回过家——当初公司许诺的三个月安排一次的探亲假,果然只是画饼,真实情况是,鹿溪排了一年半,才终于排到了一周的假期。


    这一周,还包含飞机往返所花费的时间。


    鹿溪挺兴奋的:“就在下周,我马上就回来啦!”


    说着,又咳了几声。


    鹿溪说了挺多那一周的打算——虽然,剔除掉在飞机上的时间后,他真正能安静待着的时间,大约也就三四天而已。


    他兴冲冲地说要去这里去那里,脸上的表情满是欣喜和憧憬。


    只是这欣喜和憧憬,在他越来越明显的黑眼圈和一直没间断的低声咳嗽中,显得那么无奈。


    严以珩不想打断他,却还是在他又一次躲开屏幕小声咳嗽时忍不住出声说道:“要不……回来后你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国内的医疗,应该比你那边好一点吧?”


    鹿溪摇摇头,慢慢说道:“看也查不出毛病,我在这边拍过CT,各种检查都做过了。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养着吧。”


    他看着严以珩,笑眯眯地说:“难得回来一次,还是陪陪你比较重要啊。”


    严以珩不说话,只看着他。


    眼角微微下垂,眉毛也耷拉着,脸上的表情带着担忧,带着无奈,也带着……一点点忧伤。


    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那话还是咽了回去。


    他勉强笑了笑,对鹿溪点头,说“好吧”。


    想要伪装出一点笑容并不困难,可这伪装出的笑容一旦有了一丝裂痕,也很难再维系下去。


    鹿溪脸上那点轻松和愉悦也慢慢消失了。他看着严以珩,低声说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严以珩还没来得及回话,鹿溪就被人叫走了。


    吃过午饭了,又要回去工作了。


    这中间不长不短的午休时间,只不过聊了几句话,就这么匆匆过去了。


    这通视频戛然而止,那一晚,严以珩也失了眠。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好像就会看到鹿溪又在不停咳嗽。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说句话要掐着时间计算时差,有些要紧的事情也藏着掖着不敢说,就怕对方会担心。


    远距离的恋爱,消磨掉的是恋人之间的分享欲和倾诉欲。


    但比起这些,严以珩更在意的是,在即将到来的短短一周假期里,鹿溪会拖着不适的身体佯装没事。


    ……就像他曾经对鹿溪说过的那样,他不能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他不愿意……看鹿溪把和自己的爱情排在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他在脑子里胡乱想了很多。他想,或许他只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或许他只是对鹿溪的感情淡了,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换一个男朋友了。


    他想用这些“理由”来掩饰着自己的想法,却根本不能说服自己——其实,他只是害怕了。


    害怕鹿溪真的生了什么病,害怕鹿溪因为想在这有限的假期里见他而拒绝去医院。


    他很矛盾地想,他当然知道鹿溪会照顾好自己,当然知道鹿溪不会生什么重病,但他就是……怕。


    这次只是普通的咳嗽,下次呢?


    原本压得挺好的情绪,忽然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爆发了。


    严以珩怎么都睡不着。他从床上坐起来,掏出手机给鹿溪发了一条消息。


    很简单的一句话,并不需要字斟句酌,那里面带着的……各种情绪,却半点都不少。


    【鹿溪,我等不下去了】


    很匆忙地发出去的一句话,连句子末尾的句号都没顾得上加。


    严以珩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难过。


    多可笑呢,这么多年的感情,最终居然是因为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咳嗽,而结束了。


    手机自动黑屏之前,他瞥见了屏幕上的时间。


    这才发现,日期已经迈入了新的一天。


    他的生日,情人节……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那天之后,严以珩的生活也并未因此发生太大的变化。


    他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回家休息。


    非要说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发呆的时间变多了。


    有时,他会在看到一些好玩的新闻时,找不到想要分享的对象。


    这种时候,他也会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鹿溪没有回复那条消息,之后几天里也没有再出现。


    说不上来原因,但严以珩知道,鹿溪一定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自己发的消息。


    鹿溪忙,他也忙。曾经也是觉得爱情比天还大的年纪,现在就算彻夜失眠,第二天也要硬着头皮去上班。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严以珩无暇心痛,也不愿回想,而且……他确实也顾不上去思考这件事了——苏筱住院了。


    急性阑尾炎,傍晚发病的。


    那时严以珩还没下班,接到了苏筱的电话后临时请了假,匆匆赶往医院。


    苏筱是外省人,毕业之后就留在阳城了,父母都不在身边,关系最亲最好的,就是一个严以珩。


    赶到医院后,苏筱都已经做完手术,被推进病房了。严以珩帮忙垫了药费,在护士的引导下去办理了各项手续。


    忙活出了一脑门汗。


    等到终于搞定了这些后,严以珩才恍然发现,苏筱住院的地方,竟然是安和医院。


    上次来这家医院,还是因为自己出了一场小车祸。


    而那时候,自己的身边还有……


    严以珩摇摇头,赶紧打断自己的回忆。


    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严以珩也累了。他在医院一楼的大厅转了几圈,心下一片茫然。


    周围行色匆匆的病患,让他本来就不怎么开心的心情更加低落。


    就在这时,医院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几声女人极为凄厉的哭嚎。


    “我的儿子、谁来救救我的儿子——”


    然而,女人的哭喊像是完全被这大厅里等待挂号或缴费的患者淹没了,偶有几个人扭头看看,只是谁都没有想要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想法。


    只有严以珩皱皱眉毛,迟疑着向大门走去——


    医院的大门停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的后车门大大敞开着,旁边站着一个满脸泪痕的中年女人。


    她脸上的皱纹很深,整个人散发着不合年纪的愁苦。


    她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对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鞠着躬,带着哆嗦的哭音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严以珩朝她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出租车的后排还躺着一个满脸鲜血的男孩!


    女人瘦弱,开车的出租车司机也是个年轻女孩,周围围观的更是些医院里的病患,有的吊着手,有的坐着轮椅,有的年纪大了。没人敢帮忙,也没人帮得上忙。


    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依然无人上前帮助她。


    严以珩左右看看,拨开面前的人群,拔腿向马路边冲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1 20:19:34~2023-11-12 14: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真的不是抖m、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互联网i攻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女人已经在慌乱中彻底失去理智,但严以珩还是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原来,她的小儿子本就身患重病,今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滚了下去,摔破了头,血怎么都止不住。


    她打了电话叫救护车,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只好自己打了一辆出租车。


    而她的儿子,刚开始还能勉强着自己坐上车子,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那孩子看着不大,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瘦瘦的,脸色很苍白。


    严以珩粗粗摸了一下小孩的骨头,看他没有明显的骨折后,小心把他抱出车子,背在背上快步朝医院大门跑去。


    背着一个满脸献血的孩子跑进大厅时,终于有保安和工作人员注视到了他们。


    严以珩在保安大叔的指引下来到了急诊区,高声喊道:“医生!头摔破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病床推拉的声音一起出现,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匆匆赶来,从严以珩的背上接过那个小孩子,立刻推走做了初步的检查。


    严以珩心脏怦怦直跳,缓过劲来以后又觉得手脚发软。


    他摸摸额头,摸到一手汗水。大冬天的,急出一身汗。


    有护士来跟他说挂号的事,他愣了两秒,“不认识那个孩子”的话在嘴里转了两圈,没说出口。


    他尴尬地眨眨眼睛,说:“哦,哦。”


    护士又问他:“病人有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这类的慢性病吗?做过手术吗?最近两年来我们医院看过病吗?建过卡吗?”


    “……”严以珩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晕了,他摆摆手,虚弱地说,“等一下,等一下……”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凌乱又蹒跚的脚步声。


    严以珩回头一看——是刚刚那位女人,是那位小患者的母亲。


    “您来得正好!”严以珩连忙道,“过往病史说一下呢!”


    那女人嘴唇发抖,神色黯淡,还没开口,眼泪先掉下来。


    “我、我儿子……”她极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脑瘤。”


    护士戴着口罩和眼镜都没能完全掩盖住眼中震惊的神色。


    女人又说:“就在你们医院看的……神外许医生或者戴医生。”


    “名字?”


    “……滕安,”女人闭了闭眼睛,泪如泉涌,“平安的安。”


    护士飞快得说:“知道了。别紧张,外伤。”


    说罢又匆匆离开了。


    严以珩几乎没生过什么病,却也清楚知道“脑瘤”这两个字的含义。他偷偷转过脸,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叹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平复好心情,重新对那女人说:“阿姨,挂号。”


    轻声的一句话终于让那人回过神来。她看向严以珩时,原本灰暗的双眼好像突然有了一点亮光。


    她向前两步,死死攥住严以珩的手,脸上尽是感激:“谢谢你!好心人,谢谢你,谢谢你啊!你救了我儿子,你救了我儿子!!!”


    “不不不,您太客气了!”严以珩向来很不会应付这种场合,“我没有,我没有,顺道路过,路过而已……”


    他想抽回自己的手,无奈那女人力气挺大,抽了两回愣是没抽开。


    他哭笑不得:“真不用谢我,我又不是医生。”


    可他的话,女人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继续攥着严以珩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你”。


    ……后来,甚至膝盖一弯,干脆跪在了严以珩面前,不住地冲他磕着头,口中依然喃喃念着“好心人”“谢谢你”。


    严以珩吓死了,跟着也蹲到地上,两只手拼尽全力拉着她站起来。


    “阿姨!阿姨!我受不起这个!!您快起来!!”


    严以珩拽不动她,也根本不敢用力,他在心里恨不得尖叫,满脸写着惊恐。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男人。他拐进急诊区后左右看了看,很快便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妈!”


    严以珩听到声音后,抬头看去——


    男人神色匆忙,来到女人身后用两只手架住她就往上拖。


    “妈,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男人声音还算冷静,只是语气多少带着点焦躁,“你别把人吓着!”


    说着,他抱歉地冲严以珩点点头,道:“……不好意思啊,我妈……”


    话没说下去,大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严以珩摆摆手,也从地上起身:“没什么,你是……?”


    那人夹着哭倒在怀里的母亲,语气疲惫:“她是我妈。滕安……是您帮忙送来医院的吗?刚刚在电话里听我妈说了,安安是我弟弟。”


    他微微立直身体,冲严以珩浅浅鞠了一个躬:“谢谢您,今天事出突然,多亏有您帮忙。”


    严以珩说:“……真不用这么客气。对了,还没挂号呢,没来得及。”


    他看看外面门诊大厅里排着的长长队伍,又看看依然默默流泪的女人,心里又骂了一次自己真是爱管闲事圣母到家了。


    他在心里捶胸顿足,还是无法坐视不管,咬咬牙说:“要不,我去帮你们……排队吧。”


    那男人想了想,说:“先生,如果您……不嫌麻烦,可以直接上15楼,那儿是神外住院部,报滕安的名字就行。”


    男人的声音略有低落:“值班的护士……应该都知道滕安的。”


    “还可以这样啊?”严以珩惊讶道,“那也行,不麻烦,那我去15楼,你……要不要带你母亲休息一下?”


    “麻烦您了。”男人再一次道谢,他低下头看了看母亲,无奈道,“我去买点东西,估计要住院。对了,先生——”


    严以珩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那人叫他,又停住了脚步:“什么?”


    “如果值班的护士问起,您就说是我的朋友就行。”那人说,“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滕酩。”


    “哦,好。”严以珩点点头,“我叫严以珩,那我去了啊。”


    说完这句话,他刚好看到外面的电梯快要停到1楼,赶忙小跑两步过去等待。


    在他身后,滕酩依然架着他的母亲。他低头安慰几句,又问清了前因后果,再抬起头时,刚好看到严以珩挤进了电梯。


    滕安病了这么久,他也陪着在医院里泡了这么久。


    原本以为见惯离别的人,对什么都不会再有感触了,没想到,心脏里早就冰冷了的情绪,今天居然被一个陌生人温暖了。


    电梯门关上时,滕酩也收回了视线,低声对母亲说:“走了,给安安买点东西,这次不知道要住多久……”


    安和医院人满为患,电梯几乎每层都停,严以珩花了10分钟才终于到达15层。


    电梯走走停停的过程中,严以珩一直在想,这个叫滕安的小患者到底住过多久的医院,才能被熟悉到只要报他的名字,值班的护士就知道的程度。


    想想又觉得那孩子真的可怜。


    他找到护士站,对护士说:“有个病人,叫……滕安,他今天摔破了头,刚刚进急诊了,可能今天要住院。我是……”


    严以珩剩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护士打断了他:“滕安又病了?”


    说着立刻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许医生,打扰一下,滕安来了,在急诊。”


    严以珩:“……是他哥哥的朋友。”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会自动发给许医生,”护士说,“手续明天补办也行,刚好今天空出两张床。”


    严以珩点点头,说“行”。


    离开之后,严以珩又……


    圣母心泛滥了。


    他在心里想着,还得去买饭呢自己跟苏筱都还没吃饭呢哦苏筱现在估计吃不了饭那自己也要吃啊!


    但腿上……很自觉地去了门诊,还主动找到了神外科室所在的那一层。


    他刚才好像听到滕安的主治医生姓许,等电梯的时候他还掏出手机查了一下。


    姓许的医生不多,神外科就一个,是叫许遂的。


    严以珩一边痛骂自己,一边挨个科室找过去。


    还好现在门诊都下班了,只剩少数几个病人还没看完,倒也好找。


    他一眼就看到了许医生的办公室,敲敲门,问:“许医生在吗?”


    里面冒出来个男声:“什么事?”


    随后,虚掩着的门被打开。


    “我就是。”


    许医生正在吃饭,手里的筷子还没放下。


    真找到了这位许医生,严以珩反倒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他看着天花板,想了几秒钟,硬着头皮说:“哦我是滕酩的朋友——”


    也不管两个人才见过一面,反正这“朋友”两个字拿来就用。


    “我想问问,他弟弟,情况严重吗?”严以珩问道。


    许医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道:“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很官方的理由,严以珩无法质疑和反驳。


    让你多管闲事,白跑一趟吧!他心想。


    “好吧,好吧,我也就是问问,不说就算了。”严以珩撇撇嘴,走了。


    “哎。”


    他刚走出门,许医生又叫住他。


    严以珩从外探出一张小脸:“干什么?告诉我吗?”


    许医生:“……我是想问你来医院,就为了问这个?”


    严以珩:“个人隐私,不能告诉你。”


    许医生都气笑了。


    严以珩回怼了这么一句,心里也不觉得憋屈了。


    他重新走进来,两只手背在身后,半真半假地说:“我朋友住院,刚好过来看看,凑巧得知滕安又来医院了,就说来问问。”


    许医生看着他,忽然笑了。


    他还穿着白大褂,只是没戴口罩。


    挺帅的一张脸,是走在路上都能让人多看两眼的英俊和挺拔。


    他又打量了一番严以珩,那视线停留了太久,看得严以珩都不自在了。


    严以珩心里又有点不乐意。


    许医生看够了,收回了视线,笑意渐渐聚到眼中。


    “你……”他指指严以珩的膝盖,“腿好了啊?”


    作者有话说:


    擦伤的是手和腿,甚至手掌还更严重一点,但许医生只记得腿(摊手)


    下一章还是做一个预警吧,上一章大家也看出来了,分手比较仓促,所以肯定还会有一些,就是,收尾的内容()下一章可能有一点点虐()


    感谢在2023-11-12 14:23:00~2023-11-13 09:2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a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番茄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严以珩在心里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到自己腿什么时候受过伤。


    他有点懵:“啊?腿?我腿没受过伤啊!”


    许医生一张扑克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可严以珩怎么看都觉得……这医生好像在生气。


    严以珩又想了一遍,确定自己腿没有受过伤,便斩钉截铁地说:“你记错了吧,许医生。”


    “……”许医生掉头回自己桌上,继续吃起了饭,“哦。”


    严以珩撇撇嘴,再一次感慨这位医生的不近人情和喜怒无常。


    他没再说话,又一次准备离开了。


    ……左脚刚迈出去,又被许医生叫住了。


    “你朋友什么病啊?来我们医院住院。”说着说着语气又有点谨慎了,“严重吗?”


    严以珩腹诽,你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别来回折腾我。


    “不严重,阑尾炎。”严以珩不高兴地说,“3天就能出院。”


    “哦,阑尾炎啊。”许医生职业病大爆发,“术后6小时可以下床适量活动防止肠粘连,但要避免运动幅度过大。三个月内避免剧烈运动。”


    都是医生嘱咐过的,之前在住院部就听过了。但毕竟事关苏筱的恢复,严以珩还是又认真听了一遍,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知道了”,还道了谢。


    许医生冷淡的脸上露出点笑模样。他放下筷子,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说:“滕安……滕酩真是你朋友?”


    “……”严以珩心里紧张起来,佯做淡定道,“啊,嗯。”


    许医生靠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在心里评判真假。但最终他还是松了口,说了些含糊的话。


    “滕安这个病……我只是说这个病本身,预后是非常差的。”许医生说话的语气很冷静,但提到滕安名字的时候,表情还是有了一丝惆怅,“总之,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肯定是长期战。”


    滕安到底生了什么病、严重到什么程度、还需要哪些手段来治疗,这些关键的信息许医生是一个字都没说,可严以珩还是能听出那个孩子病情的急迫和危重。


    他挺失落地“哦”了一声,想起滕安被自己背在背上时沉甸甸的份量,不禁觉得心酸。


    严以珩问来了想知道的信息,态度也好了不少。他语气诚恳地说:“谢谢你哦,许医生。”


    “不用谢我。”许医生淡淡道,“职责所在。”


    虽说早就猜到那个小患者病情一定很严重,但听到医生说这样的话,严以珩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


    但,毕竟和那孩子非亲非故,严以珩自己又不是医生,除了感慨一句之外,旁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他还是冲许医生道了声谢,离开了。


    等电梯的时候,又碰到许医生出来丢垃圾。


    严以珩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点了个头。


    许医生伸出手指了个方向,说:“这边有个茶餐厅,烧鹅饭做得很好吃。”


    他这么一说,严以珩还真饿了。他连连点头:“哦!好!”


    许医生嘴角一弯,像是笑了。


    严以珩今晚当然没去吃那家烧腊饭——他随便吃了点东西,赶回医院看苏筱去了。


    苏筱这病来得急,好在并不严重,严以珩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就被赶回去了。


    “大冬天的,医院到处都是流感和肺炎,你别在这多待。”苏筱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严以珩拗不过他,待到晚上快九点的时候走了。


    ……临走前又拐到急诊区去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


    急诊区依然人山人海。


    严以珩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看什么。


    几分钟后他摇摇头,离开了。


    乱七八糟忙忙碌碌的一天,明明比平时下班都早,可回到家时,还是和平时差不多的时间。


    严以珩下了地铁,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不算黑,至少还有头顶的路灯照亮,只是心里多少有点……孤独。


    说起来,在鹿溪去国外的那一年多里,自己其实早已经习惯了独处。只是不管怎么说,每天回到家后,至少还有个苏筱陪伴。


    现在,苏筱又去住院了。


    想着想着,连回家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他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蜗牛一样。


    他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医院奔波了一晚上的疲惫也渐渐涌上心头。


    在看到楼栋楼下坐在行李箱上的熟悉背影时,严以珩还以为是自己累出了毛病,头晕眼花认错了人。


    ……他租的这间房子的楼栋门口,有个又高又瘦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行李箱上。


    那人穿着一件短款的羽绒服,内搭的灰色毛衣露出一条窄窄的边。


    那件毛衣,严以珩太熟悉了。


    那还是他挑的,他买的。


    鹿溪穿了很多年。


    他的脚步迟疑着缓缓停下,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一条。


    他站在那人身后,定定看了好几秒。


    那么熟悉的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时腿上的小习惯,他常穿的衣服鞋子,就连他后脑勺的发旋,严以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他就在面前,严以珩居然有些不敢认。


    那人大约是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挺惊讶地回过头来——


    “怎么才回来?”他从行李箱上跳起来,两步跑到严以珩面前,“这么晚才下班吗?之前说八点多就会下班,果然是在骗我吧?!”


    严以珩却顾不上回答他的话。


    他细细打量着鹿溪。


    瘦了很多;果然是生病了吧,脸色看着都不太好;晒黑了不少……


    只有酒窝还是很深。


    严以珩喃喃道:“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他又很快想起,鹿溪说过,他快要休假了。


    只是……


    惊喜慢半拍地涌上心头,然而这惊喜还没持续几秒,又被另一种酸涩取代。


    严以珩鼻子泛酸,眼前渐渐模糊了。


    他眨眨眼睛,若无其事地对鹿溪说:“等了多久?怎么不打我电话呢。”


    鹿溪说:“不知道你下班没有,不想打扰你。”


    严以珩抿着嘴,声音轻轻的:“上楼吧,外面太冷了。”


    说着,他习惯性地去抓鹿溪的手。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身体还是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冷了就去揣鹿溪的口袋,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就乖乖让他把自己的手整个圈进手里。


    只是这一次,还没碰到鹿溪,严以珩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动作太过生硬明显,鹿溪低头看了一会儿,也无奈地笑了。


    几秒钟后,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对严以珩说:“你搬家之后我还没去过,带我去看看呀。”


    严以珩和苏筱搬到这里时鹿溪已经走了。后来,两个人互相都给对方寄过几次东西,严以珩这边的地址留的是这里,鹿溪才记了下来。


    严以珩住在四楼,两个人安静地上着楼,一前一后。


    打开房门后,家里一片漆黑。鹿溪有点疑惑:“苏筱还没回来吗?”


    严以珩说:“急性阑尾炎,住院了,晚上做的手术。晚上……这么晚回来,就是因为去医院看他。”


    鹿溪啊了一声:“严重吗?”


    “不算严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鹿溪点了点头。


    他换了双拖鞋,走进房间左右看看,挺高兴地跟严以珩说:“挺好的啊,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严以珩勉强挤了个微笑,说:“能花在房租上的钱多了点。”


    鹿溪看着倒是真的高兴,笑意都从眼睛里涌了出来:“那就好。”


    严以珩没有再回答。


    沉默了几分钟后,他看着鹿溪的脸色,犹豫着开口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到底生什么病了?”


    鹿溪苦笑一声,道:“瞒不过你。肺炎,不严重,就是一直没好利索。”


    严以珩的眉毛微微蹙着,轻声道:“我就知道。”


    “过两天去看。”鹿溪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不严重。”


    严以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几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那时鹿溪也像现在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严以珩家的楼下。


    严以珩还记得,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和鹿溪开始谈起了恋爱。


    几年之后的这个冬夜,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时,两人竟然……只剩无言。


    在自己发出那条想要结束的信息之后,鹿溪始终没有回复过。


    结束一段……感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他们分开的理由,也不是因为谁做错了事情,甚至不是因为不再相爱。


    严以珩一直觉得自己还算了解鹿溪,可……当鹿溪现在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无法判断,此刻的鹿溪是否已经接受了自己想要分开的念头,又或是,鹿溪或许就是来挽回的。


    ……然而,鹿溪大概,还是更了解严以珩一些。


    他回到玄关处放到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说:“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给你一个东西。”


    包得很严实的一个长方形盒子,外面套着厚厚的气泡纸,几乎占满了行李箱所有的空间。


    看到那个长方形盒子的瞬间,严以珩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紧紧盯着鹿溪的手,看他蹲在地上一层层地撕开气泡纸。


    那是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两居室的房屋模型。


    做得很精细,连电视、沙发这样的家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模型不大,它摆在那里,被昏黄的灯光一照,居然也有了些家的温馨。


    鹿溪站起来,没有再打开那个透明盒子。他把东西放到客厅的小沙发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还好没弄坏。”他的手指摩挲着盒子的边框,说,“虽然说这个东西……打了点折,但好在,还是赶在五年之内做好了。”


    他扭头看看严以珩,脸颊又笑出了深深的酒窝:“小珩,答应给你的,现在……送给你。”


    严以珩盯着那盒子里的东西,里面的每一样布局他都记在心里。


    ……似乎连那些修改图纸设计的夜晚,都那样清晰。


    分手的痛苦后知后觉传到了心里,严以珩屏住呼吸,说“谢谢”。


    到底有没有真的说出声音,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两人都安静了几分钟之后,鹿溪又说:“小珩,我……”


    原本还能藏着的情感,好像随着这一个字的出现,也都跟着宣泄出来了。


    鹿溪的眼睛有点红,他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你说的……我看到了。其实我……”


    最会说话的人,最能讨人喜欢的性格,偏偏在这个时候,连一句短短的话都说得支离破碎。


    “我知道不该这么拖着你,”短暂地停顿之后,鹿溪又继续说,“但我又舍不得你……”


    他看着严以珩,抿着嘴笑了一下:“我很自私的。”


    笑过之后,他又有些惆怅。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去招惹你了。”


    鹿溪说得认真,脸上的笑容都透着苦涩。


    严以珩心里的悲伤却好像奇迹般地被这句话安抚到了。


    他极认真地看着鹿溪,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说:“那我还是觉得……”


    他想了想,想要组织一下语言,又还是放弃了。


    他歪了歪头,把没说完的话补全。


    “遇到过你很好,鹿溪。”


    他看着鹿溪,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是悲伤。就像是,即便他们……不再携手走过未来的路,但曾经的美好,远比分开的悲伤多得多。


    这话好像又反过来治愈了鹿溪。他像是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他点了点头,也许是道别,也许是……道谢。


    鹿溪说:“那就好,那就好。”


    那晚鹿溪没有多待。


    一来……身份不合适,二来,他的假期没有几天,来回转机花了太久,一年多没回来了,总归还是要回家看看。


    快十一点的时候,他拖着行李箱,从严以珩的住处离开了。


    严以珩把今晚收到的小房子放进了卧室,很仔细地收拾了一个角落摆放。


    做完这些之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严以珩心里,一直把这段感情偷偷形容成水果味的气泡水。


    碳酸的刺激也许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但水果的甜味还会持续很久。


    他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到阵阵冷意才搓着胳膊去洗澡。


    出来后发现手机有三个未接来电,是不认识的号码。


    严以珩本来不想管,但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不会是苏筱有什么情况吧?!


    严以珩慌了,立刻回拨过去。


    电话迅速被接起,接电话的人倒不是护士。


    是个男人。


    “是……严先生吗?”那人声音有点耳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是滕酩,今天下午在医院……”


    “哦!记得,记得。”严以珩问道,“有什么事吗?”


    滕酩笑了一声,说:“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打扰您。刚刚才安顿好我弟弟,这才抽出时间来。没什么事,就是想感谢一下,有时间的话,明天我请您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哭湿了两张纸


    到这里为止,在爱情方面,鹿溪就彻底从小珩的世界里退出了。


    这篇文从有想法想要写,到真正形成现在的内容,中间大概隔了两年时间,现在这段初恋的起终也和最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想写一个,虽然分开了,但以后偶尔回想起时,还是不会觉得遗憾后悔,甚至觉得这是黑历史的初恋。感情结束了,但那个人曾经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写得不好,很多想写的东西表达不出来,只希望看到这里的各位老板对这段感情还算满意


    这段剧情之后,小珩不会再因为爱情伤心难过了,我发四,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3-11-13 09:21:02~2023-11-13 17:2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ana、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IO酱、山森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抓紧时间拯救世界 13瓶;我真的不是抖m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严以珩看了一眼时间——


    11点多了,其实不是一个适合打电话的时间,但滕酩话说得真诚,估计也真的是才照顾好生病的弟弟。


    然而,虽然已近深夜,电话那边依然时不时传来凌乱焦急的脚步声。


    严以珩想了一会儿,轻声说:“举手之劳而已,真的不用客气。”


    滕酩却说:“对您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您真的是救了滕安的命。”


    说着说着,滕酩的语气好像带上点不明显的苦涩:“我弟弟要是今天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个家都完了……您说,这对我们来说,怎么能简单地用‘举手之劳’来形容呢。”


    他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话过于沉重,便又开了个玩笑:“戴医生和许医生之后,您就是滕安的第三位再生父母。”


    严以珩被逗笑了。


    既然推不掉,严以珩索性也不再推脱,只是换了个时间。


    “那好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明天不行,这两天都不行,过两天吧,可以吗?”严以珩问道,“我今天去医院,是因为朋友住院了,他过几天才出院,这几天晚上我得去照顾一下。”


    滕酩说:“可以,看您的时间吧。”


    滕酩为人挺斯文,一口一个“您”,直把严以珩听得不好意思——他估摸着,滕酩比他还要大几岁呢。


    “那好,那就过几天再联系吧。”严以珩说,“还有……滕先生,你也不用客气,不用一直‘您您您’的呀……”


    滕酩笑着说:“那好吧,那您、你也不用叫滕先生,就……叫我名字吧。”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互道了再见,这通电话就结束了。


    挺突然的电话,挺突然的内容,很突然地打断了……那些惆怅的情绪。


    挂断电话重新躺回床上时,严以珩的心里意外地很平静。


    他的视线慢慢挪到……方才鹿溪送来的那间小房子上,心脏在剧烈地抽动过一下后,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盯着那间小房子看了许久,始终觉得缺了些什么东西。


    他想了挺长时间,终于想到究竟是缺了什么。


    他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找出两个东西。


    两个……黏土捏的豆豆眼二头身小人。


    严以珩低头看看手心里这两个小东西,笑了。


    他小心打开装在小房子外面的透明盒子,把这两个豆豆眼小人放进了主卧。


    他做完了这些,困意也很突然地来了。


    严以珩打着哈欠,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下了班,他照旧去医院看苏筱,顺便提了两袋子水果过去——还想着滕安呢,顺便给小孩也买了一袋。


    苏筱和滕安没在同一个楼层,他先去苏筱那里坐了一会儿,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拎着另一袋水果去了15楼。


    挺巧,下了电梯后经过的第一个病房就是滕安的病房。


    安和医院的病房环境不算太好,苏筱那间病房晚上有人腿疼嚎了一整夜,滕安这间病房则堆满了太多生活用品,一看就是一群长期住院的病患。


    安静倒是真的安静。


    严以珩悄悄看过去——


    只有最里面的病床是个男孩。


    估计就是滕安了。


    滕安头发短短的,头上缠了一圈绷带,看着精神还不错,就是脸色很苍白。


    他躺在床上,右手还在输液,左手攥着几片橘子皮,抓在手心里来回来去地玩。


    严以珩才刚走过去,就闻到了浓郁的橘子香气。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自我介绍时,身后来人了。


    “您是……”那人疑惑地开口,见严以珩转身后又欣喜地说,“哎,严先生!”


    来人正是滕酩。


    严以珩从他笑笑,举了举手里那一袋子水果,说:“多买了一袋水果,就顺便过来看看。”


    他指指角落的男孩,问:“你弟弟?”


    滕酩笑着点点头。


    他朝滕安


    招招手,说:“昨天那位哥哥,送你来医院的,还记得吗?”


    自从注意到严以珩后,滕安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他。现在确认了他就是昨天那位好心人之后,滕安更激动了。


    他费力地想从床上坐起,左手攥着的橘子皮都掉到了地上。


    他小声地“哎呀”了一声,又想去捡橘子皮。


    滕酩笑他:“笨手笨脚。”


    自己过去弯腰捡起了橘子皮,顺便去床尾把病床摇了起来。他问滕安:“昨天跟你说过这位哥哥的名字,还记得吗?”


    滕安很轻地点头,眼睛还黏在严以珩身上,试探性地叫他:“以珩……哥哥?”


    严以珩在心里为这个称呼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从小到大,他好像没当过什么人的哥哥。


    他的表情还算淡定,矜持地“嗯”了一声就当是接受了这个称呼。他把水果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说:“伤还好吗?”


    滕安说:“皮外伤,有点脑震荡,不严重。爸妈不放心,非要让我再观察几天。”


    说着,病床里边的折叠椅嘎吱一声响了——那儿还睡着个中年男人。


    滕酩回头看了一眼,说:“爸,醒了?”


    说着又给滕爸爸介绍:“严以珩,昨天送妈和安安来的那位好心人。”


    滕爸爸蹭地从折叠椅上坐起来,两步走向严以珩连连道谢。


    “多亏了你,多亏了你!幸好遇到好心人,幸好遇到好心人!!”


    这说话的语气都跟滕妈妈如出一辙。


    严以珩有点绷不住了,他扭过头悄悄笑了一声,说:“不不,不用客气,真的不用客气了!”


    滕家这两位老人的性格……严以珩有点遭不住。


    滕酩大概也看出来了,赶紧支开他爸:“爸,水果盘子你去洗一下吧。”


    说着赶紧把他爸推出病房了。


    滕安也觉得丢脸,低着头笑了一声。


    严以珩找了个板凳坐下,又从自己买来的水果里挑出来一个橘子,剥开了皮放到滕安手里。


    “给你玩。”


    滕安不好意思地说:“我喜欢闻橘子的味道。”


    滕安性格蛮活泼的,他指了指头上裹着纱布的位置,说:“以珩哥哥,昨天……是不是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太马虎了,下楼的时候没扶稳。”


    吓倒是没吓到,就是报废了一件衬衫——昨天严以珩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穿的那件衬衫背后沾了血迹,搓了半天都没搓掉。


    他没提这些,只说:“你没事就行。我朋友也在这住院,今天来看他,也顺便过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着,他起身准备告辞。


    滕酩叫住他,说:“吃饭了吗?不然……吃过饭再走吧。”


    他说着就要走:“这医院附近的吃的我比较熟,你等我十分钟,我去买,顺便给你朋友也捎一份。阑尾炎能吃什么呢?喝点粥可以吗?”


    严以珩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去就行,你陪你弟弟吧。”


    衣角忽然一重——严以珩低头一看,滕安用那只还在输液的手扯住了他的大衣衣角。


    严以珩不好动,也不敢动,他抬头看看滕酩,又看到那人冲弟弟偷偷比了个拇指。


    “……”严以珩无奈道,“你们兄弟俩要不避着我点?”


    最后还是没拗过他俩。


    滕酩下楼去买饭了,临走前再三保证十分钟就回来,让严以珩千万别走。


    严以珩低头看看依然拽着自己的滕安,点头答应了。


    滕酩离开后,滕安动了动身子,往严以珩的方向靠了靠,小声说:“以珩哥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滕安抿着嘴,费力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小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把纸币,说:“我不会用电子支付,不知道怎么点外卖,我把钱给你,帮我买一个小蛋糕,好吗?”


    严以珩以为他想吃蛋糕,笑着说:“这么馋!”


    滕安说:“不是我吃,是买给哥哥。昨天是哥哥的生日。”


    严以珩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他有点发愣,眉心轻轻蹙着。但很快他又调整好表情,掏出手机选了一家评价不错的蛋糕店,拿过去给滕安看。


    滕安接过手机,看得挺认真,一会儿念叨着“这个不好看”“这个好像太甜了”。


    严以珩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昨天是滕酩的生日……


    看得出来,这一家四口感情不错,想必……昨天是想过要好好给滕酩庆祝一番的,


    没想到在这么个日子里,本就患病的小儿子又受了伤,住进了医院。


    严以珩回想着昨晚滕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不禁感慨真是世事无常。


    十分钟之后,滕酩果真回来了。他拎着大大小小的几兜盒饭,招呼严以珩一起吃。


    “我……拿走吃,你不介意吧?”严以珩笑着问道,“我朋友还在等我呢。”


    滕酩说:“不介意,那不耽误你时间了。”


    严以珩笑着点点头。


    他拿着两个盒饭离开滕安病房的时候,刚好碰到上楼送蛋糕的外卖小哥。


    他在病房外等了一会儿,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滕酩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严以珩在心里笑笑,心想,虽然也挺倒霉,但他们这家人看起来感情真不错,也难得。


    正准备走的时候,他听到滕安小声说:“哥哥,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我又没照顾好自己。”


    严以珩脚步一顿。


    他克制着回头看看的念头,心里再一次泛起了酸味。


    希望……滕安早点康复吧。


    他叹了口气,离开了。


    再转过天来,苏筱就要出院了。


    严以珩下午请了半天假过来接他,却在怎么回去这个问题上犯了难。


    只住了三天院,东西不多,但是严以珩没有车,苏筱的车又限号,打车回去吧,总觉得不方便。


    本来想能不能再多住一天,结果一大早医生和护士就开始赶人了。


    想想也是,安和医院的床位实在紧俏,重症病人那么多,也实在没办法。


    两个人拎着东西,慢吞吞从住院部走到医院门口,等车又等了半天。


    ……来看病的人太多了,出租车打不到,打车软件排队要20分钟。


    严以珩都傻眼了。


    两个人在寒风里苦苦等待时,身后一辆车朝他们按起了喇叭。


    严以珩回头一看——


    好家伙,是那位许医生。


    他没明白许医生朝他按喇叭是什么意思,回头看了看自己和苏筱站的位置,确定没有挡住许医生的路,但还是犹豫着后退了一步,把道路让得更宽。


    “……”许医生摇下了车窗,伸出左手,手掌向上,对他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严以珩放下手里的包,疑惑着走过去——


    “出院了?”许医生问。


    严以珩点点头。


    许医生在车里按了个按钮,啪嗒一声,车锁解了。


    “这儿打不到车的,出租车不乐意过来,下回去另外那个门,那边——不对,没事还是别来医院了。”


    许医生说着,视线扫了一眼几步之外的苏筱。之后,他又重新看看车窗外的人,依然是一张扑克脸,冷淡地说:“上车,我送你。”


    半秒钟之后又补充道:“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3 17:26:17~2023-11-15 14: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妹妹在哭你没看见吗、nana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森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椰 5瓶;小番茄酱、CH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网 WWW.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