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去一周后,严以珩收拾行李,回阳城了。


    临走前他给韩千一去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还主动说起了那间仓库房租的事。


    “问了,我爸不告诉我。”严以珩郁闷道,“跟你一样,还把我当小孩。”


    韩千一正在吃午饭,咽下一口饭后含糊地笑了几声。


    他听说了严以珩这份按日结算工资的新“工作”,叮嘱了几句,末了说道:“去感受一下也挺好,就当是给以后工作积攒经验吧——小心别被人拖欠工资了啊!”


    严以珩也笑,无奈道:“你盼我点好。”


    临挂电话之前,韩千一突然问道:“手机……用了吗?”


    当然是没用的。


    严以珩没打算用,时间长了把这事也忘了——本来这段时间就在刻意避免想起和韩千一有关的一切。


    突然这么一提,严以珩都愣住了。


    他吭哧吭哧想了半天理由,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用了,不太习惯那个系统,就又收起来了。”


    韩千一在电话那旁轻声笑了。他没说话,安静地沉默着。


    严以珩很少说谎,一时之间也是万分紧张。他心跳得很快,却又不知道这份紧张从何而来。


    半晌后,韩千一轻轻叹了气。


    “你没有用。”他轻声说。


    严以珩不知道他怎么判断出来的,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是漏洞百出,不被识破才奇怪。


    好在,韩千一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他只是略带些无奈地感慨:“孩子长大啦,说什么都不听了。”


    严以珩向来不爱听他说这种话,别别扭扭地说:“挂了,不说了。”


    拖着小行李箱离开家时,严以珩还是没忍住,扭头回卧室,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没有拆开包装的新手机,塞进了行李箱。


    *


    另外那两人早严以珩一天,先回了宿舍。两个人折腾了一整晚,把宿舍稍微打扫了一番。


    汇合后的三个人没急着去工作,趁着难得有时间,结伴逛了几天阳城。


    谈吉祥比他们两个大,来阳城也早,自告奋勇当起了导游。


    路上,苏筱趁着谈吉祥不在,小声跟严以珩说:“他高中时就来阳城了,你知道的,他家里条件不是太好,从那时候起,学费就是他自己赚的了。”


    “啊?”严以珩震惊到双眼都瞪圆了,“高中?!”


    苏筱点头:“嗯,高中。后来上了大学,有助学贷款,情况才算好一点。”


    谈吉祥正在远处的小超市买水。他拿着两瓶脉动和一瓶矿泉水,揣在手里朝那两人走来。


    苏筱抬起眼睛瞥了一眼,飞快地说完后面的话:“他自己不在意这些,也不怕别人提起,而且性格又乐观,太难得了。我就想,刚过完春节,大家都还没从假期里回过神来,他就又回来阳城赚钱,想着想着就觉得怪那个的,就跟他一起回来了。我想着,如果你也在,也多个说话的人。”


    他攥了攥严以珩的手腕,轻声道:“他和以前宿舍那群少爷们关系不太好,玩不到一起去。我可能是有点私心的,总觉得,咱们三个关系还不错。我想……”


    他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紧赶慢赶也没赶在谈吉祥回来前说完。


    话题停在了这里,带给严以珩的冲击却已经足够深了。


    再看看谈吉祥这个人,严以珩心里都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


    闲散了几天之后,谈吉祥说,学校那边安排他们去报道了。


    “高二和高三的学生开学都早,下周一就要回校上课了。”谈吉祥解释道,“咱们提前一周过去,帮忙整理一下资料。”


    严以珩也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应道“好”。


    这间学校是个很不错的高中,一本率很高,还出过好几个省状元。


    严以珩被安排去给高中部的老师们帮忙,做些整理学生档案、草拟学生补助宣传通知的事情。


    听着不难,上手之后才发现是真的繁琐,好在严以珩足够耐心,做事也认真,几天下来,收获了好几位老师的夸奖。


    寒假的日子过得很快,没过几天,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们都开学了。


    刚开学那几天学校事情多,严以珩和谈吉祥一起过去帮忙。


    这天安排了新学期饭卡充值,两个人在教学楼一楼的走廊里支了两张小书桌,一个人负责录入记录数据,一个人负责操作充值。


    冬天最寒冷的那几天已经过了,严以珩的黑色羽绒服拉链随意敞开着,露出了内里豆绿色的卫衣。


    卫衣的带子垂在胸前,随着他敲击键盘的动作前后摇晃着。偶尔专心回答学生们的疑问时,严以珩又总会下意识地攥在卫衣的带子绕着圈圈。


    那双手修长又白皙,单从那几根手指,就能窥探出那双手的主人会拥有怎样一张精致秀丽的脸庞。


    他在人来人往的走廊角落那么一坐,实在太吸引人的目光。


    “老师,以前都没有见过你呢,你是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吗?教哪一科啊?”


    有好奇又胆大的女孩子调皮地开他玩笑,严以珩只摇着头笑笑,没说话。


    “哎哎,不要调戏我们小严老师。”旁边的谈吉祥插话道。


    那女孩掩嘴笑道:“那调戏你好不好啊?”


    谈吉祥严肃地绷着脸:“也不行。”


    说完这句话,围在桌前的那一小群人都笑了。


    两个人动作挺快,趁着午休的时间,高三学生的饭卡已经都充好了。


    谈吉祥把记录数据的excel文件简单统计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差一个人。”


    他扭头问严以珩:“是不是说安排高三学生都在今天中午充值?都通知到了吧。”


    “都通知到了,昨天和今天通知了两遍呢。”


    “唉,好麻烦啊。”谈吉祥盯着电脑,烦恼道,“就差一个人。还好刚才顺便问了一句学号,排个序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不然——哎,我知道差谁了!”


    谈吉祥捶着掌心,小声惊呼道:“我知道差谁了!差鹿溪!”


    说着他赶紧去翻学生的花名册,很快便在高三二班的名单里找到了一个名字。


    “去年我也来过这间学校帮忙,所以记得很清楚,他们这个年级有个男生姓鹿,动物的那个鹿,我就一下子记住了。”


    他指着高三二班学号第一位的名字给严以珩看,又说:“就是他。刚才我扫了一眼excel,没看到有姓鹿的。”


    花名册旁边还贴着每个学生的证件照,谈吉祥看了一眼,递给严以珩,笑着说:“他真没来过。”


    严以珩跟他对视一眼,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位叫鹿溪的男孩实在长了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帅气脸庞,呆板的大头证件照也掩盖不住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连看着镜头的眼光都特别坚定,没有躲闪也没有不自然,在一群半大不小的大男孩里,实在过分出挑。


    他要是来过,他们真不会完全没印象。


    “怎么会有这么好命的人啊。”谈吉祥夸张地感慨道,“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帅。而且啊——”


    谈吉祥四处看看,又凑到严以珩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知道这学校的校长姓什么吗?”


    “……”严以珩夸张地吸了一口气,“该不会……?”


    谈吉祥老神在在地点着头,伸手指指花名册上的“鹿”字。


    “这个学校是阳城最好的高中——哦,在省内的排名可能仅次于你在老家念的那所七中——他们这所高中,每个年级的二班都是重点班。”


    “哦——”严以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那本花名册,挺认真地看了看这名单上的人,也忍不住感慨道:“那他真的很好命啊,学习应该也很不错吧。”


    “是啊!”谈吉祥表情挺夸张地说,“羡慕。”


    严以珩倒不至于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孩有太多羡慕之情,哪怕从履历来看,这人确实非常幸运。


    他又联想到不久前从苏筱那里听来的话,抿了抿嘴小声说道:“我的话……可能还是比较羡慕你。”


    谈吉祥看了他一眼,耸耸肩,道:“我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有选择的余地,谁都愿意出生在鹿溪那样的家庭里吧。”


    “也不一定啦……”严以珩不太想继续这样讨论别人的八卦,也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瞥见走廊拐角处有个小小的影子,赶紧戳戳谈吉祥的手臂:“总之,各人有各人的好啦。嘘——有人来了。”


    谈吉祥也连忙收了声。


    等到那个小影子从走廊探出头时,两人同时间“啊”了一声。


    “……鹿溪?!”


    “……”那影子的主人愣了一下,抱着手里的篮球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是我。不好意思哦,来晚了。现在饭卡还能充值吗?”


    “哦哦,可以可以。”谈吉祥重新打开excel,“学号说一下呢。”


    鹿溪报了一串数字,又从外套里翻了半天自己的饭卡。


    他应该是刚打完篮球,大冬天都热出了一脑门汗。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球衣,上半身无袖,下半身短裤,严以珩看着都觉得冷。


    “哎,我饭卡呢?”鹿溪把搭在手臂上的羽绒服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的饭卡。


    严以珩提醒说:“裤子口袋呢?找过没有?”


    鹿溪脸上一懵:“裤子口袋没找过……我靠我裤子呢!”


    “……”严以珩木着脸,“呃……”


    鹿溪手忙脚乱又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哎,我裤子你帮我拿了吗?”


    对面的男孩粗着嗓子说:“少爷,要不你脑子我也帮你拿了算了!”


    鹿溪挂了电话,哭笑不得地说:“我裤子落操场了,饭卡可能在裤子口袋里。”


    他右脸颊有个酒窝,很深,说话时会露出来。


    他和其他的高中男生一样,头发剪得短短的,带着未出社会的青涩和稚气。


    他又似乎比同龄的男生都更高一些,严以珩坐在小书桌前,不得不抬着头仰视着看他。


    “那你先回去找……裤子吧。”严以珩说着说着都笑了,他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又说,“下午的课马上就开始了,要不你明天来第三教学楼充值吧。明天那边会给高二学生充值。”


    鹿溪挺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说:“那好吧。”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又往操场的方向走去。


    走出两步后,他回头冲那两人挥挥手道别。


    严以珩也冲他挥手,还搓搓自己的手臂,做了一个“好冷”的动作。


    鹿溪看笑了。


    他披上自己的羽绒服,脸颊又挤出了深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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