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寒曜年目光有一瞬的幽暗, 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奖励你?”
贺初秋:?
“我尊重你的特殊癖好,但人类的脖子很脆弱, 周围血管分布密集, 掐脖子会引起窒息、大脑缺氧等危险。”寒曜年垂眸看向贺初秋,悠悠道, “如果你实在喜欢,我可以练习掌握技巧, 争取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满足你。但每天只能满足你三次。”
贺初秋:???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还不满意吗?”寒曜年皱眉,有些头疼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这种事情,但凡事都要适度, 这种事情多了也不好。”
贺初秋被他气笑了:“寒曜年, 你如果没有事先调查,怎么知道做这种事不好?还是说,你之前和别的人做过……唔……”
话还没说完, 他就被寒曜年堵住了唇。
寒曜年的动作强势凶猛,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
他放在脑后的手微微用力,贺初秋就被迫扬起脑袋。
太过强烈的冲击让贺初秋浑身发软, 几乎快要从浴缸边缘滑落。
他被剥夺呼吸,大脑因为缺氧开始眩晕,只得本能地攀附寒曜年的身体。
就在他快要窒息时, 寒曜年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他。贺初秋抓着他双臂大口呼吸, 一时间,狭窄的浴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喘息声。
漫长的平静后, 贺初秋脸颊贴着寒曜年胸膛,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感。
“不管你问我多少次, 我都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寒曜年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眼睛说,“贺初秋,从始至终,我都只有过你一个人。”
这是一句太过直白的情话,几乎交出了所有底牌。
寒曜年彻底剖开了自己,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他不再害怕受伤,不再害怕被攻击,亦不再追究谁更爱谁。
贺初秋垂下眼睫,心中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如寒曜年勇敢。
寒曜年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不满,皱眉补充道:“另外,不许自己做这种事情,实在忍不住来找我。”
贺初秋环住他脖子,骂了声:“笨蛋。”
简单的收拾后,他们带着行李去了机场。
值机时贺初秋才发现,寒曜年给他升了舱。宽体客机的头等舱有独立的休息空间,双人座位关起门来,舒适程度不亚于酒店套房。
落座后,空姐递来一杯欢迎香槟,甚至还有换鞋服务。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半跪在他面前,要伸手帮他脱鞋。贺初秋受不了被人这么服务,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寒曜年拿走空姐手里的拖鞋,半跪在贺初秋面前说:“我来就行。”
空姐呆住,一脸震惊地站了起来。
贺初秋脚指尴尬地蜷缩,默默把脸转到一旁。
他敢保证,不出十分钟,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机组人员。
果不其然,接下来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前来服务的空姐换了好几拨,各个脸上都写着吃瓜看热闹这几个大字。
还有一位空姐“好心”向他们介绍,说头等舱的门可以完全关闭,营造出一个专属的独立空间,洗手间里还有一个单独浴室。
贺初秋:“……”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暗示。
贺初秋不想成为空乘们的饭后谈资,干脆戴上眼罩蒙头睡觉。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首京国际机场。
他们从特殊通道下了机,贺初秋推着行李穿过空旷的机场大厅,寒曜年过来牵他的手。
贺初秋不太自在地躲了一下:“有人。”
“有人又怎么了?”寒曜年面不改色,“我牵自己男朋友的手,又不犯法。”
贺初秋嘴硬:“我还没答应你。”
寒曜年笑笑,只当他是害羞:“我们这样和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贺初秋突然浑身一僵,强硬地从他手中抽出了手。
寒曜年表情变了变,抬头却见寒雷带着一行人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玩够了就回家,你爷爷快不行了。”
寒曜年呼吸急促了一瞬,垂下了想要牵住贺初秋的手。
贺初秋双手紧握成全,呼吸一点点收紧。
“贺记者,”寒雷目光挪到贺初秋身上,温和有礼,“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定定地看着他,霎时浑身血液冰冷。
·
贺初秋第一次见到寒雷,是在高三上期,那时他和寒曜年刚在一起不久,不知怎么被人举报谈恋爱,被请了家长。
附中破旧的教师办公室,他第一次看到了寒曜年的父亲。
那时房地产正经历高速发展,寒雷的名字出现在各大新闻媒体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看他。
班主任磕磕巴巴:“寒先生,关于您儿子早恋的事……”
寒雷扫视了一眼办公室环境,说:“听说你们实验楼老化,出了几起小事故,我资助贵校修栋新的怎么样?”
很快,年级主任、副校长,甚至连校长都过来了。
大人们开始谈论大生意,没人再关注他们的早恋。
贺初秋被寒雷的豪气震慑住,他本以为天塌下来的事情,却被对方轻飘飘就化解了。
寒雷甚至对他也很礼貌,送走校长后,寒雷问他:“小同学,你就是我儿子的男朋友?”
贺初秋站直身体,紧张道:“叔叔您好,我叫贺初秋。”
对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当时,贺初秋还天真的以为,寒雷对他笑是满意他,同意他和寒曜年在一起。
直到后来,当他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有钱人,身居高位者。他这才逐渐清楚社会运行的潜规则。
富人大多是松弛的,和颜悦色的,因为外界很难威胁到他们真正的利益。
而当时寒雷表现出来的和善,是因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二次见到寒雷,是贺初秋发现寒曜年受伤后。
那时已经快到期末,贺初秋专心学习,没再成天和寒曜年腻歪,也没有立刻发现寒曜年身上的异常。
直到有天体育课,男生们打球撞到寒曜年,一向身体强健的他突然被人撞倒在地。
虽然寒曜年很快就爬了起来,和道歉的男生说没事。
贺初秋却注意到了他身体的不协调,他皱起眉,目光落在寒曜年的四肢,后背。
冬天运动服是长款,遮得严严实实,光看外表看不出什么。
“寒曜年,”散场时贺初秋叫住他,“体育委员被老师叫走了,你帮我捡一下球。”
寒曜年没有拒绝。
他们抬着球框回到体育用品室,这是一间建在体育馆下面的小房间,面积不大,只摆放球类运动用品。
房间没有窗户,只在高处挖出几个进光孔,太阳穿过形成丁达尔效应,照亮寒曜年的身躯。
寒曜年放下球框准备离开,转身时却发现贺初秋堵在门。
男生站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他:“衣服,脱掉。”
寒曜年愣了愣,随即笑道:“不太好吧?这还是在学校。”
贺初秋双手环胸,目光严厉:“寒曜年,把衣服脱掉。”
漫长的对峙后,寒曜年垂下眼眸,说:“抱歉,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贺初秋往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掀起衣袖时,他看到了寒曜年小臂上一排红艳的鞭伤。
伤痕像是丑陋的蜈蚣蜿蜒往上,一路没入衣袖深处。
贺初秋呼吸急促了一瞬,颤声问:“寒曜年,里面还有吗?”
寒曜年叹了口气,背对着他脱掉衣服。
那是贺初秋永生难忘的一幕,昏暗的体育器材室尘土飞扬,寒曜年在半明半暗中褪下衣服,整个后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鞭伤。
贺初秋瞬间就红了眼:“谁?!”
他往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又害怕弄疼寒曜年,最后只是无措地垂下,重复问道:“谁打了你?”
寒曜年重新穿上衣服,平静道:“没人打我,你别管。”
他男朋友被人这么欺负,他怎么可能不管?
贺初秋起初以为寒曜年被人霸凌了,他把附中附近的小混混全都盘问了遍,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偏偏寒曜年嘴巴上了锁,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都不透露一个字。
贺初秋担心却毫无办法,直到有天他放学回家,发现一辆劳斯莱斯停在小巷口。
寒雷从车上下来,告诉他那是寒曜年坦白恋情,被他爷爷打出的鞭伤。
得知此事后,贺初秋沉默了很久。
“我们不是普通家庭,寒曜年的婚事也早已规划好了,这是他和你在一起要付出的代价,”寒雷问他,“如果继续和你在一起,你能保护好他吗?”
“问题的答案不在我,而在你们。毕竟鞭打寒曜年的人是他爷爷,而不是我。”贺初秋看向寒雷,一字一句道,“是你们的家庭教育出现了问题,如果爷爷不作出改变,就算寒曜年现在和我分手,但只要他没有顺从爷爷的安排,依然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寒雷饶有兴致:“所以你觉得是我父亲做错了?”
“人是目的而非工具,”贺初秋表情很严肃,“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家庭的一员,社会的一份子。”
寒雷听完后没有表态,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车厢,连空气都凝固了。
贺初秋心脏一点点提了起来,他以为寒雷要生气,不料对方大笑起来:“不愧是曜年看中的人,你很特别。”
死一般的气氛重新活络,贺初秋松开紧握的双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朋友,我认同你说的话,”寒雷继续道,“但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向下跌落,他至少得和一个配得上他的人在一起。平心而论,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他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未来?”
“我当然想过。”贺初秋仰起头,露出稚嫩而勇敢的脸,“我承认寒曜年出生优越,能力突出,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成年人绝对碾压下,贺初秋不卑不亢地陈述着。
他展现自己的优势,表达对寒曜年的喜爱,还规划了他们的未来。
那时的他虽然贫穷,但并不自卑。
他说:“我赞同人应该享有一定的财物,这是美好生活的保障。但一味追求物质,最终会迎来更大的空虚,人最终还需要心灵的满足。”
“我现在虽然一无所有,但我大学可以考入清北,毕业后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就算寒曜年以后一无所有,我也会让他过上相当有质量的生活。同时让他保持身心愉悦,实现物质和感情的平衡。”
寒雷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个好孩子,请代我多照顾他。”
那是一场很有分量的对话,贺初秋本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寒雷的认同。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寒曜年,却不料寒曜年一脸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出事。贺初秋说没有,他说寒雷看起来很亲切,不像是那种古板顽固的家长。
寒曜年却严厉地禁止他继续接触寒雷,贺初秋以为他是过分紧张,直到后来……
贺初秋被刺耳的闹钟吵醒,再次被拖入繁复的工作中。
度假回来第一天,关于大海的记忆就已经远去,连同和寒曜年抵死缠绵的日夜,在首京市昏暗的天空下逐渐模糊,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
贺初秋回到公司,一路上迎来了许多好奇的视线。
他视若无睹,把伴手礼发给部门同事,然后打开电脑写辞职信。
刚打印出来,秘书通知他周治让他去办公室。
贺初秋找了个信封装辞职信,敲响房门:“总裁,你找我?”
“有点事要和你谈,”周治语气平静,仿佛他们不曾发生过芥蒂,“把门关上。”
贺初秋关门坐在他对面,周治说:“假期玩得怎么样?”
贺初秋:“还行。”
周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说:“我一向不管你的私事,但这几天有人委婉提醒我管教好下属,别和客户产生非正当关系。”
贺初秋脸色沉了沉:“什么叫做非正当关系?”
周治单刀直入:“你和寒曜年的关系我乐见其成,但如果被曝光,可能会影响你工作前景。”
贺初秋:“寒雷让你来的?”
“寒总爱子心切,也是情有可原。”周治说得很直白,“毕竟他们那种身份,不是你我可以高攀的。”
贺初秋神情固执起来:“如果我说我非要呢?”
周治:“……”
“你要是看不下去,可以直接开了我。”贺初秋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医院,寒曜年守在急救病房外。
曾经雄鹰一般爷爷,此刻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性命垂危。
寒曜年看着呼吸机上的白雾,内心出奇地平静。
【嗡——】
他手机震了一下。
【贺初秋:[地址]来我家。】
【寒曜年:现在?我在医院。】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了张照片过来。
昏暗的房间里,贺初秋衬衫半解地躺在床上,露出脆弱的咽喉和锁骨,隐约可见他之前留下的痕迹。
寒曜年眸色暗了暗,正准备回复,照片已经被撤回。
【贺初秋:手滑,不来算了。】
病房门哗地拉开,护士焦急喊道:“病人情况不太好,家属都进来!”
寒家一众老小一拥而上,他们伪装出悲戚的神情,竭尽所能在老爷子面前表演孝心。眼神却兴奋又贪婪,像是一群贪婪的鬣狗,正在等待野牛落气,好第一时间冲上去分割□□。
“曜年……”
病床上,瘦如枯骨的老人伸出手,呼唤自己最得意的孙子。
寒曜年却转身,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低头,拨通贺初秋电话:“我现在过来。”
短暂的沉默后,贺初秋说:“家里没备东西,记得带套。”
第42章
防盗门没关, 寒曜年轻轻一推就开了。
贺初秋独自坐在沙发上,客厅里亮起一缕火苗。
寒曜年关上门,听见贺初秋问他:“寒曜年, 你确定要留下吗?”
寒曜年动作微顿, 贺初秋又说:“你也可以回医院,送你爷爷最后一程。”
寒曜年换好鞋走到贺初秋面前, 坐下问:“你希望我留下还是回去?”
贺初秋摇头:“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无法替你做出选择。”
寒曜年接过他手中的烟吸了一口, 这才说:“我有人在那边。”
他本人离开了,却留着视线关注医院的情况。
贺初秋反应过来:“你在等他向你道歉?”
寒曜年没有回答, 只是问他有没有酒。
贺初秋开了一瓶红酒,寒曜年也不醒酒了, 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这才开口说:“我不知道。”
他独自坐在夜色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孤独而压抑。
贺初秋没再说话, 默默点燃一支烟陪他。
墙上时针一点点往后,寒曜年时不时看眼手机,喝光了他家里的所有红酒。
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时针走过十二点, 一道刺耳的铃声划破寂静,寒曜年走到阳台接通电话。
两分钟后他转身回来,贺初秋很难形容他的表情, 失望混杂着悲伤, 又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贺初秋张了张嘴:“你爷爷……”
寒曜年:“他走了。”
直到死,他都没能等到爷爷的半句道歉。
贺初秋心脏酸了酸, 他也有一个人渣父亲,但是他比寒曜年幸运, 他有爱他的妈妈,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义气的舅舅舅妈,可爱的侄女一家。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就丢掉父爱,而不用像寒曜年一样,在吃人的家庭苦苦寻觅,妄图挖出唯一一点温情。
可是连这他都没能得到,爷爷留下的遗言是不许他继承遗产。
寒曜年闭上眼,感到了一股莫大的荒唐。
真可笑,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寒曜年……”贺初秋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只得抱住了寒曜年冰冷的肩膀。
寒曜年沉默着,把脸埋进了他颈间。
贺初秋以为他会哭,可寒曜年只是紧紧抱着他,脸颊冰冷干燥。
窗外北风呼啸,城市车流汹涌,每天都在上演无数悲欢离合。
他们躲在狭小的房间,仿佛两只抱团取暖的野兽。
手指拂过点起一片火星,燃烧苦闷编织的荆棘。
贺初秋闭上眼,身体因为疼痛而蜷缩。
寒曜年买的是凸点,带着薄荷凉意。
还未放松的身体辛辣而疼痛,心灵却无比满足。
断掉的关系再次得到链接,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得到释放,寒曜年身体低低往下,灵魂却高高飘起,缠绕身体的锁链开始断裂,他感受到一种重获新生的自由。
快天亮时贺初秋才合了眼,却不料没过多久,门外突然传来贺光琴的声音:“儿子,你回来了?我看到外面放着衣服。”
贺初秋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把寒曜年按回被窝,扬声道:“妈,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你舅妈有事,我们就提前了一天。”贺初秋这次出差加休年假离家有小半个月,贺光琴本想进来看看儿子,却被客厅一堆衣服缠住了手脚。
她低下头收拾衣服,有些埋怨:“怎么把衣服丢得到处都是,这么贵的西装,踩坏了怎么办。”
贺初秋:!
他和寒曜年脱在外面的衣服!!
贺初秋迅速爬了起来,又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连忙缩回来盖着被子:“妈,你别管了,我出去收拾。”
“顺手的事。”贺光琴收拾完进来问,“还有要洗的衣服吗?我给你一起洗了。”
贺初秋迅速拉过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另一只手按住被子下寒曜年的脑袋,摇头说:“没有。”
贺光琴又问:“今天周五,你不上班?”
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我有点儿感冒。”
贺光琴见他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烧湿了,想过来探他额头温度,却被贺初秋躲开,说:“妈,能帮我泡一包感冒冲剂吗?”
“可以,”贺光琴转身往外走,又问,“单独吃冲剂没用吧,要不要吃别的药?”
贺初秋摇头:“先不了,不严重。”
等贺光琴离开,贺初秋这才松了口气,起身过去锁门,又把床边的衣服递给寒曜年:“你先穿我的衣服对付一下,我等会儿把我妈留在厨房,你趁机从门口出去。”
寒曜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边扣纽扣一边说:“我也该拜访阿姨了。”
贺初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沉默两秒后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寒曜年抬眸看他:“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贺初秋沉默两秒,垂下眼睛说:“我不知道。”
寒曜年双手握着贺初秋肩膀,让他仰起头:“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贺初秋垂下眼眸,后退一步:“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但我还无法给你想要的关系。”
寒曜年脸色沉了沉:“你想和我当炮友?”
“寒曜年,我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无动于衷。”贺初秋抬头看他,“我不是随便的人,如果不是情难自禁,不会这样交出自己的身体。”
这番话让寒曜年陷入沉默,他并非感受不到贺初秋对他的感情,但他也能清晰地认知,有什么东西挡在他们之间,让贺初秋至今依旧不敢承认。
“你在顾虑什么?”他心里有一个可能,“是不是我爸为难你?”
“你别插手,”贺初秋摇头,“这是我和寒雷的事情。”
果然和他父亲有关?
寒曜年突然想起,昨天贺初秋见到他父亲的反应,太不自然了。
只是他当时被爷爷的病情分散注意,没有留意贺初秋的异常。
继续逼问贺初秋没有意义,如果不调查清楚这件事,他和贺初秋永远走不到一起。
寒曜年没再纠缠,穿上衣服离开了。
贺初秋喝完感冒冲剂,收到了一位线人的消息。
【线人:寒山地产内部管理很严格,我不一定能拿到多少东西。】
【贺初秋:没关系,安全要紧,消息尽量给就行。】
【线人:明白。不过不止我们,我听说国外有做空机构也在查寒山,查出了不少内幕。】
【贺初秋:我试着接触一下。】
贺初秋抵达公司,椅子还没坐热乎,又被周治叫到了办公室。
周治低着头,似乎正在烦恼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贺初秋:“总裁,你找我?”
周治抬头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贺初秋没搭腔,等着他主动开口。
“初秋啊,我们也有快十年的交情了,”周治给他泡了杯茶,打起了感情牌,“从创业之初,你就给我了很多帮助,我也一直把你当朋友相处。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实在不愿和你开这个口。”
贺初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平静道:“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周治看了眼他脸色,试探着问:“你知道吗?寒老爷子昨夜过世了。”
贺初秋:“新闻上看到了。”
周治眼睛亮了亮,止不住八卦的心:“听说寒曜年昨晚和你在一起,甚至不愿意送他爷爷最后一程?”
贺初秋放下茶杯,挑眉:“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周治摇头,苦口婆心道,“而且麻烦的是,上头让我必须给个交代。”
贺初秋好笑:“怎么,网信办连这种事都要管?”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周治瞪了他一眼,流露出了几分半真半假的担忧,“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是寒雷。他很生气,让我开除你。”
贺初秋:“你同意了?”
“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周治摇头,一脸苦恼地说,“首京财经只是一家小企业,注定无法和寒山地产那样的大公司抗衡。但我也不可能真的开除你啊,且不说我把你当朋友,而且你能力这么强,开了你我找谁来接班?所以我现在找你商量,看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表面上是商量,实际上不过是想打感情牌,让他自己主动辞职。
周治是个聪明人,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无法拒绝寒雷,但也不敢直接开除贺初秋。
暂且不论贺初秋手里有不少资源,而且财经圈就这么大,周治如果强行开除贺初秋,闹得整个财经圈都知道他和企业利益输送,那首京财经的公信力就完了。
但他没料到一点,贺初秋本来就打算离职,拖到现在不过是想多要点赔偿。
贺初秋:“寒雷给了你多少赞助?”
周治一脸诧异:“我们可没有那种关系。”
贺初秋:“给我20%,我自己走。”
周治皱眉,霎时沉默了下来。
当天晚上,贺初秋在朋友圈晒出了自己工牌,并附言说:【感谢首京财经三年的陪伴,我在这里收获了许多成长,也结识了一群非常可爱的同事。聚散终有时,经过长久的思考,我决定离开首京财经,开启下一段人生。接下来我将尝试个人平台的建设,成为一个独立媒体人,期待与各位合作。】
消息一发出,迅速收到了许多回复。
【宋子谦:恭喜,有时间出来吃饭。】
【葛佩珊:呜呜呜!我终于等来这一天了!老板,就等你了!!】
【唐小雯:呜呜呜!老板你怎么就离职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贺光琴:[点赞]终于可以休息了。】
【律茜:期待你的新征程。】
离职后,贺初秋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项目和资产,决定租一个工作室,再请一个剪辑。
他现在项目很多,单靠自己和葛佩珊已经无法更上产能,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里,贺初秋陆续收到了一些寒山地产的消息。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大多是工地停工,拖欠供应商欠款,别的媒体人稍作调查也能打听到。
贺初秋按兵不动,让线人继续追查,又过了一周,得到了一条人事变动消息。寒山地产效益不好,寒雷准备开除当年和他一起打江山的肱股之臣。
但那位副总很难接近,贺初秋也没有人脉可以直接联系到他。
多方打探,贺初秋得知他要参加寒雷60岁生日宴会。
贺初秋用自己的人脉混了进去,准备搭线这位即将被离职的高管。
寒曜年没料到贺初秋会来。
遇见贺初秋前,他还在听寒雷在他耳边叭叭,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面对家里的长辈,寒曜年经常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他们就像是设定好程序的NPC,无法沟通,无法共情,永远只能做出一种反馈。
不管他说过多少次,父母依旧会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与他。
“我已经明确拒绝过您多次,”寒曜年一袭华服,表情冷淡,“以后再提这种话题,别怪我翻脸。”
寒雷:“你还是放不下贺初秋?”
寒曜年垂下眼眸:“与你无关。”
“我承认他有些手段,分手十年还让你念念不忘。”寒雷笑了笑,直白道,“但你确定,他不会像当初那样又甩了你?寒曜年,你要我提醒你当初有多狼狈吗?”
·
寒雷的生日宴会办得异常华丽,热闹。
看着盛装出席的一众名流,贺初秋置身其中,有些想笑。
如果他没记错,寒雷半个月前才刚死了爹,曾经在电视上哭得一脸悲戚的他,现在又言笑晏晏地举办生日宴了。
对这种人来说,亲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纯粹的获利工具?助推家族兴旺的燃料?
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贺初秋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宴会厅找到了目标人物。
应建方,寒山地产副总,和寒雷有着多年交情。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整个部门都将被砍掉的消息。
现场人多嘈杂,并不适合谈话。
贺初秋说明来意,和对方交换名片后就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贺初秋遇到了寒彦。
“晨希叔叔,你也来啦?”男生穿着西装向他挥手,“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突然有些羡慕寒彦了,这位男孩儿愚蠢中带着天真,明显没有经历过寒曜年那样变态的养育。
贺初秋都有些替寒曜年羡慕他了。
他不清楚改变的缘由,或许是小一辈受教育程度提高,有了更科学的养育方法。亦或是寒曜年曾经的反抗,让寒家开始反思铁血教育的短板。
但无论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寒曜年也不会再拥有第二个童年。
贺初秋敛去心底的异常,没让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小辈,笑着点头:“大帅哥,好久不见。”
寒彦嘿嘿一笑,又问:“能拍张我的照片发给晨希吗?”
男孩儿好不容易才穿一次西装,想在女朋友面前显摆。
“可以,”贺初秋掏出手机对准他,开口非常专业,“你先摆个姿势,别太僵硬,自然一点。算了,你正常动作,我拍视频截图。”
折腾了好一会儿,贺初秋挑出两张照片发给了贺晨希。
【贺初秋:工作遇到了寒彦。】
【贺晨希:!!!】
寒彦微信响起提示音,贺晨希果然上钩了。
寒彦眼睛明亮,笑着对他说谢谢。
贺初秋识趣离开,没打扰小情侣交谈。
只是看到寒彦,贺初秋又难免会想起当年的寒曜年。
如果寒曜年也有寒彦这样的成长环境,那他现在应该会更快乐吧?
想到这里,贺初秋烟瘾又犯了。
他下意识摸口袋,又想起自己没带烟,去外面找人借了一支。
对方似乎是寒家的亲戚,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我没见过你,你是哪边的亲戚?”
贺初秋:“不是亲戚,我混进来的。”
对方笑了笑:“混进来做什么?”
贺初秋:“做坏事。”
一听就是玩笑,没人会顶着这么扎眼的长相做坏事。
“认识一下?”对方冲他伸出右手,“我叫寒子敬,你怎么称呼?”
“初秋。”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寒曜年从阴影中走出来,霸道地把右手搭上贺初秋肩:“你怎么在这里?”
贺初秋歪了歪头:“我来祝寒总生日快乐?”
虽然他这次没带礼物。
寒曜年又抬眸看向对面的人,脸色不太好。
“小叔?”寒子敬本能地害怕起来,连忙取下嘴里的烟站直了身体。
寒曜年:“子敬,你父亲在找你。”
“噢噢,”寒子敬熄灭手里的烟,连忙道,“那我回去了。”
脚步声逐渐离去,庭院重新安静下来。
香烟在沉默中燃烧,落下一片灰烬。
贺初秋想去吸烟点抖烟灰,刚一抬脚,就被人按住肩膀摁在墙上。
“寒曜年,你干什么……”贺初秋话还没说完,被人一口咬住嘴唇。
过往阴影如影随形,寒曜年急切地啃咬他,宛如一头不安的野兽:“初秋,别离开我。”
“寒曜年,你冷静一点,”贺初秋不愿做出自己无法做到的承诺,喘着气说,“你先松开,我们还在外面。”
寒曜年嘴唇移开,双臂却牢牢地抱着他,认真允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你担心的事情。”
他这是什么意思?
贺初秋浑身一凛:“寒曜年,你全都知道了?”
第43章
寒曜年看着他眼睛, 语气很认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贺初秋看了他两秒,又气又笑地把人推开:“寒曜年, 你诈我?”
“谁让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寒曜年双手牢牢环着他, “贺初秋,这对我不公平。”
贺初秋沉默了一会儿, 这才说:“真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寒曜年抬起头:“什么意思?”
贺初秋进行了部分坦白:“因为当年分手的事,我并非全然的受害者。”
不管什么原因, 他当初放弃寒曜年是事实。
他至今依旧无法原谅自己,也不敢猜测, 如果寒曜年得知真相,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他。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寒曜年瞳孔有一瞬的收缩。
但最终, 他低头亲吻了贺初秋的嘴唇:“别怕,不管真相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贺初秋仰头, 和寒曜年交换一个苦涩的吻。
他不敢寄希望于未来,只能牢牢抓紧当下。
贺初秋拉着寒曜年的手放上自己大腿,声音很轻:“摸到了吗?”
寒曜年呼吸沉了沉, 西装裤下是一圈皮质束带。
贺初秋用小腿勾着他大腿,缓缓磨蹭:“寒曜年,今天我戴了你送我的衬衫夹。”
他今天打扮得尤为精致, 崭新的西装, 精致的领带,头发乌黑, 鬓角干净。
瞳孔被路灯照亮,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寒曜年心脏再次鼓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具乐器,贺初秋的手轻轻一拨,他就擅自弹奏个不停。
“贺初秋,你真的……”
脚步声逐渐逼近,寒曜年一手抱起贺初秋,大步走向走廊的房间。
身后,两个过来抽烟的人交谈起来。
“我去,不要命了吧?谁敢在寒总生日宴上做这种事?”
“好像是寒少?”
“不可能吧,寒少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在自己父亲的生日上乱搞?”
休息室,寒曜年把贺初秋扔在沙发上,一把扯掉了他身上的衬衫夹。
腿环软趴趴搭在扶手上,取而代之是寒曜年的双手,他抓着贺初秋双腿,十根手指全都陷进大腿的软肉里。
房间里响起了压抑的呼吸声,他们陷入毫无准备的痛苦,但谁也没有提出结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内心的苦闷。
一墙之隔,寒雷的生日宴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知名艺人献唱,音乐家演奏,宾客们光鲜亮丽,杯觥交错。
寒雷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家世背景和他们相当,长得也水灵乖巧,还和寒曜年是校友。
寒雷唤来管家:“曜年在哪儿?”
管家面露难色:“听人说进了休息室。”
寒雷没放在心上,吩咐道:“叫他出来。”
管家:“叫过了,但少爷他……”
寒雷:“算了,我亲自过去。”
寒雷带着女方母女走到休息室,他拧动门把手,却发现休息室上了锁。
正欲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呻//吟,然后是家具碰撞的哐哐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战况激烈。
女孩儿气得脸都白了,女方母亲把人护在身后,冷冷道:“既然寒少早有相好,寒总又何必如此戏弄我们?这门婚事恕我们高攀不起,菁菁,我们走!”
寒雷气得把门拍得哐哐响:“寒曜年,看看你干的好事!”
十分钟后,房门打开,寒曜年整理着领带走出来,他脖子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草莓,浑身都是欢爱后的痕迹。
一向乖巧自律的儿子竟然变得如此混不吝,寒雷双眼翻白,差点儿没被气死。
“你这个混账!”
他气得一巴掌挥下去,被寒曜年稳稳拦住。
“父亲,请您自重。”寒曜年推开他的手,语气冰冷。
数十年过去,衰老在寒雷身上渐渐显形,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
寒雷愤愤收回手,吩咐道:“去和那个女孩儿赔礼道歉,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没发生。”
寒曜年垂眸看他,却在问:“当年是你为难了贺初秋?”
他知道了什么?
寒雷心头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当年情况如何,你远比我更清楚。”
“我自会查清真相,”寒曜年说完,又回头补充,“另外,您如果真喜欢那个女孩儿,不妨自己把人收了。”
寒雷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愤怒道:“混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现在又装什么清高?”寒曜年只觉得好笑,“纪安安年纪比我还小,您当初和她在一起,怎么不觉得自己在做混账事情?”
休息室,贺初秋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寒曜年的外套。他把脸埋进寒曜年衣服,毫不关注门外的轩然大波。
没过多久,寒曜年开门进来说:“我送你回去?”
贺初秋:“我想去你家。”
寒曜年笑了笑,过来抱他:“怎么这么粘人?”
贺初秋脸颊贴着他胸膛,并不说话。
就这样静静抱了好一会儿,贺初秋这才开口:“寒曜年,如果我和你爸同时落水,你先救谁?”
寒曜年有些意外:“不像你会问的问题。”
贺初秋坚持:“回答我。”
寒曜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不需要我救,但你离不开我。”
贺初秋推了他一下,笑骂:“谁离不开你了?”
寒曜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痕迹,挑眉:“还需要我证明吗?”
贺初秋没接他这个玩笑,神色认真起来:“寒曜年,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伤害你的家庭。”
寒曜年反应很快:“你在调查寒山地产?”
“你知道寒山地产的真实情况吗?”贺初秋手指在虚空中勾勒,“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点,轻轻一推——”
桌上的玻璃杯倒下,咕咚咕咚滚到了地毯上。
寒曜年捡起玻璃杯放在桌上,说:“我明白。”
贺初秋有些意外:“你不会怪我吗?”
寒曜年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继承家业吗?”
贺初秋摇头。
“因为我一直就不赞同他的商业模式,”寒曜年看向贺初秋,目光很平静,“我不止一次反对过他的高杠杆,告诉他这样的商业模式不可持续。但我父亲早已被数据绑架,不停地借债扩张,妄图维持他的商业帝国。”
“经济上升周期可以掩盖许多问题,然而一旦增速放缓,许多问题都会浮出水面。”
“这样的商业模式,倒塌是必然。”寒曜年看得很透彻,“倒不如说,他已经攫取了太多不属于他的财富。”
他和寒山地产做切割,发展自己的事业,也是为了大厦倾颓时,一众老小不至于无处可归。
·
三天后,贺初秋和应建方见面,对方比想象中还要谨慎,他丢出一些底牌,依旧没有挖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贺初秋并不意外,灾难降临前,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会遭遇噩运。
多说无益,他起身平静道:“我的联系方式不变,应总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应建方看了眼名片,浑不在意,“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我可是寒山地产的元老,就算要被裁员,我也是最后被裁的一个。”
“你以为我说的只是裁员?”贺初秋笑笑,“您这样的肱股之臣,留着背黑锅可比裁掉要好。”
应建方刷地沉下了脸。
告别应建方后,贺初秋又意外从线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
对方告诉贺初秋,他之前合作的一个调查记者有东西要爆,但是没有渠道。
贺初秋和记者约在了一个僻静的公园,和他见面的记者叫李远庆,是圈内很厉害的调查记者,报道过不少黑心企业的内幕。
但后来不知怎么销声匿迹了。
直到见面后贺初秋才得知,原来李远庆哥哥是寒山地产项目经理,两年前死在了工地上,被判定为事故,赔了几十万草草了事。
李远庆不服这样的结果,一直在调查寒山地产。
据他自己说,这两年里他调查到了许多内容,甚至被威胁、殴打,绑架过。
他上交了许多文章,但全都被主编退了回来,到后来,甚至直接被报社辞退。
现在李远庆坐在他面前,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棒球帽下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眼睛却又黑又沉,有一种执拗和破碎的矛盾气质。
他问贺初秋:“我的消息绝对保真,但后果很严重,甚至可能会危及你的人生安全,你敢不敢爆?”
李远庆把报告递给了他,里面揭示了寒山地产的多项灰色手段,还有在地方拿地时的利益输送。
贺初秋内心震撼不已,又迅速冷静下来,告诉他:“我可以爆,但这不是我的一手资料,我要确定真伪后才能决定。”
李远庆皱眉:“你知道我跑了多久才拿到这些东西?你们坐办公室的又能查到什么?”
贺初秋:“我有自己的渠道。”
李远庆吸了口烟,狠狠道:“要多久?”
贺初秋:“快的话年底,最迟年后。”
李远庆按灭烟蒂,说:“好,我信你一回。”
贺初秋压下了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的寒山地产就像哈尔的移动城堡,庞大但破损,每往前走一步,身上就会掉落许多坏掉的零件。
工地陆续停工,房产交付时间一推再推,上下游供应商上门讨债……
许多行业人士和媒体都注意到了这些消息。
寒雷却在股东大会上宣称,外界的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寒山地产现金流充足,公布的最新财报显示,集团年度业绩增长22.9%,净利润达45.8%。
股东大会结束,低迷的股票被拉高了两个点。
贺初秋把财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打通了宋子谦的电话:“你有认识的财务分析师想赚外快吗?要信得过的人。”
宋子谦:“这说的不就是我?”
贺初秋:“我怀疑一家上市公司财务造假,你能做?”
宋子谦:“……”
“爹,祖宗,”宋子谦差点儿没给他下跪,“您现在怎么都开始涉及这种新闻了?你频道不想要了?”
贺初秋:“你就说你能不能做?”
“那我还是不够格,”宋子谦很有自知之明,又纳闷,“你想查谁?上司公司都有会计师事务所做年报审计吧。”
贺初秋:“万一会计师事务所也是一丘之貉呢?”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先例,但大多只出现在新闻中,虽然听起来很严重,但对普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真实感。
“那你找寒曜年试试?”宋子谦又说,“风投公司也有自己的财务团队,分析财报不在话下。”
贺初秋无语:“你让我找寒曜年查他爹?”
宋子谦:“……”
这不是贺初秋一人能解决的问题,最终,他还是决定向证监会举报。
但不能由他提出,需要利益相关方人员出面才更具真实性。
贺初秋开始等待。
一周后,应建方冒着大雪前来。
他坐进贺初秋车后座,表情很沉:“寒雷开始把许多争议项目转给我,让我做主要负责人。”
摆明了要人背锅,但他偏偏还不能拒绝。
应建方抓着驾驶位座椅,抬头问贺初秋:“你有什么办法?”
贺初秋指了指前方的富凯大厦:“向证监会举报。”
他是利益相关人员,一旦实名举报,那就是坐实了要和寒山地产势不两立。
应建方垂下眼眸,暂时没有回答。
贺初秋没有强迫对方,和人在路口分开了。金融街离他工作室不远,贺初秋开车过去,这才发现工作室已经贴上了对联,房间里摆着红梅和冬青,充满了节日的喜气。
原来,都已经快到除夕了。
他最近忙着工作,几乎没怎么和寒曜年见面。手里的素材要整理,答应了观众的视频要更新,今明两天都没有时间,年30那天又要和家人聚餐,再见面,甚至要等到明年了。
太久了。
贺初秋打开寒曜年微信,刚准备打字又迟疑了起来:过年约人,会不会太冒昧了?
依据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算家庭成员关系再差,至少也会一起过年。
贺初秋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放下手机,退出了聊天框。
除夕这天,贺初秋结束工作回了老宅,在外婆家吃年夜饭是他们的惯例。
他们母子俩上午就过来了,舅舅舅妈一家去庙里参拜,要到下午才回来。家里只有外婆一人,老太太戴着老花眼镜站在书桌前写对联。
80岁的老人还眼明手捷,写起毛笔字来稳稳当当。
贺初秋拿着墨迹未干的对联走到门口,贴完对联,又站在门槛上踮着脚尖贴横批。
他偷懒没踩凳子,不料脚下一滑,从门槛上摔了下去。
“小心。”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住了他。
贺初秋抬起头,看到了身后的寒曜年。他穿了套相当正式的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围着一匹红色围巾,冬日阳光照亮他的眉眼,明媚又英俊。
“寒曜年,”贺初秋眼睛亮了起来,转身正对他,“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寒曜年抱住他,笑着说道,“你一直不联系我,我想找你又担心打扰你工作,实在忍不住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见了你。”
贺初秋:“我怕打扰你。”
寒曜年:“我随时有时间。”
他们沿着胡同小路往外走,贺初秋围着寒曜年的围巾,一边走,一边谈一些无足轻重的旧事。
他说他们之前一起去过的那家澡堂关了,又说贺晨希爸妈知道她在谈恋爱,他甚至还从口袋里拿出个红包,很开心地说外婆给了他压岁钱。
贺初秋说完突然顿住,停下了脚步。
寒曜年:“怎么了?”
贺初秋:“我东西忘带了,你原地等我一下?”
寒曜年说好,两分钟后贺初秋折返,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什么?”寒曜年低头。
“外婆的红包,”贺初秋有些不自在地补充,“帮你要了份压岁钱。”
早在很多年前,他家人就不给他发压岁钱了。
没想到年近三十,竟然在贺初秋这里收到了红包。
寒曜年心头一暖,由衷道:“初秋,谢谢你。”
贺初秋嗯了声,又说:“我外婆年年都会给小辈发红包,数额不大,就是讨个好彩头。”
“我很高兴,”寒曜年慎重地把红包放进口袋,又问,“那我明年还有吗?”
贺初秋微怔,在寒风中笑了起来:“这得看你表现了。”
第44章
出了胡同继续往前, 就是首京著名的商业步行街。街道旁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红灯笼,充满了节日气息。
早上10点城市刚刚苏醒,贺初秋和寒曜年并肩走在街上, 感到了鲜有的宁静。
走到一半, 寒曜年突然指着一家店问:“那是不是我们之前打工的奶茶店?”
贺初秋意外:“都10年了还没倒闭?”
不仅没有倒闭,似乎还人气颇高的样子, 刚开店里面就坐满了人。
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营销,店里是两个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 一位是高大的冷面酷哥,一位是活泼热情的小太阳, 各种审美一网打尽。店内坐着不少女生,估计都是冲这两位来的。
贺初秋走到门口, 小太阳叫住他, 热情道:“帅哥,喝什么?”
贺初秋看了菜单,问寒曜年:“你喝什么?”
旁边有人挤过来, 寒曜年伸手护住贺初秋肩膀,这才说:“和你一样就行。”
贺初秋点了两杯招牌奶茶,又补充:“一杯三分糖, 一杯全糖。”
“好嘞,请拿好小票凭号取餐。”
点单的人有点儿多,他们在店内找了个位置坐下。
有女生举着手机拍两位店员, 拍着拍着, 镜头突然转到他和寒曜年身上。
贺初秋:?
“对、对不起,”女生被他冷漠的眼神吓到, 忙表示,“我不是故意要偷拍的, 这就删掉。”
贺初秋本想让对方把照片发给他,见女生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要。
“抬头。”对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贺初秋抬起头,看见寒曜年脑袋凑过来,然后“咔嚓”一声响,手机屏幕里留下了他们的合影。
贺初秋表情有些震惊,寒曜年脑袋挨着他,笑得宠溺。
贺初秋心跳快了几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平静道:“发我。”
寒曜年发来照片,贺初秋放大看了好一会儿,把照片认真地存进了相册里。
手机振动,应建方电话打了进来:“方便说话吗?”
贺初秋看了寒曜年一眼,去店外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你说。”
应建方:“我决定向证监会举报。”
贺初秋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2分钟后,贺初秋从室外回来,不知是天气冷还是别的原因,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寒曜年拉过他被冻得僵硬的手,握在手心用体温帮他暖和。
贺初秋摇头:“没什么。”
没过多久,服务员过来上餐,贺初秋拿起喝了一口。
寒曜年:“你不觉得太甜了?”
“还好,”贺初秋回答,“我点的是三分糖。”
寒曜年:“你喝的是我的全糖。”
贺初秋“……”
“抱歉。”
他和寒曜年换了杯子,看起来有些神游天外。
寒曜年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没事?”
贺初秋咬着吸管,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工作上有个决策,我不知道该不该做。”
“你在顾虑什么?”寒曜年说,“我创业经验还算丰富,可以给你分析一下。”
贺初秋张嘴,话都到了嘴边又摇头:“算了,年后再说吧。”
好不容易才和寒曜年见面,他不想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
喝完奶茶他们离开了商业街,没看导航,不知走进了哪条小道,走了许久都出不来。好不容易走到尽头,没想到来到了一片工地旁。
防护铁皮上写着“匠心寒山”“旗舰级项目”“城市新地标”等宣传字眼。这块地当初花了大价钱,现在却成为了烂尾楼,已经停工了好几个月了。
华丽的售楼处人去楼空,只有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在楼前哭诉。
贺初秋认得他们,掏空六个荷包终于上车的外地夫妻,不料买到一套烂尾楼,夫妻两等了又等,迟迟等不来交房,竟然靠拍维权视频成了网红。
现在楼房已经封了顶,但水电、燃气、基础绿化都没有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交房。
夫妻两自己就是大网红,不需要贺初秋的帮助。
可哪怕他们全网几百万粉丝,也就只能拍拍视频,根本无法改善现状。
贺初秋沉默地从他们身后经过,心头有些堵。
哪怕已经走出很远,沿途热闹的街景也没能缓解他低落的心情。
直到路过一家寺院,寒曜年问他:“要进去拜一拜吗?”
贺初秋不信鬼神,但此刻却急切地想寻找一些慰藉。
他和寒曜年买票进入寺院,这里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无数人们拖家带口前来参拜,一脸虔诚地站在香炉前,双手合十,祈求来年享有好运。
贺初秋和寒曜年汇入拥挤人群,开始随大众祈福,请手串。
排队的人很多,寒曜年拿着手串出来,看见贺初秋跪在偏殿里掷杯筊。
他掷了三次,三次都是圣杯。
最后一次圣杯出现时,贺初秋盯着这个图案看了很久,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又似乎在哭。
寒曜年安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上前打扰。
过了好久,贺初秋终于转身往外走,他问寒曜年:“如果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也会伤害到许多人,你会去做吗?”
寒曜年往殿内看了眼,回答道:“我想你已经有了答案。”
贺初秋闭了闭眼,又想起了他丢出的三次圣杯。
三次都是一阴一阳,佛祖均对他的请求表示了同意。
可起初他调查寒山地产,本来只想钳制寒雷,不让自己在对峙中落败。
可他越查下去就越发现,这艘大船之下隐藏着诸多阴影。
贺初秋又想起那对买烂尾楼的网红夫妻,寒山地产财报年年飙升,却有许多人连最基本的工资都领不到。
可如果他真走出了这一步,他和寒曜年又会如何?贺初秋极少胆怯,可他现在完全不敢想象那样的结局。
“咚——咚——咚——”
缓慢而悠扬的钟声唤回他的神志,贺初秋手腕一凉,发现寒曜年给他戴上了一串手串。
“我替你问过了,佛祖会保佑你诸事圆满,顺利。”悠扬的钟声中,寒曜年沉稳的声音响起,“他让你遵从内心的决定。”
景泰蓝手串被阳光点亮,华丽又漂亮。
贺初秋垂下手腕,目光游移:“可这样会有许多人受伤。”
“有时正确的决定难免伤人,”寒曜年握着他的手,语气沉缓坚定,“可你在自我反省前,不妨先问一问自己,那些行不义之事的人,有没有考虑过被他们伤害的人?”
贺初秋霎时沉默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想不清楚。可他的顾虑并不在这方面,他心头的种种反复与纠结,只不过是不想被寒曜年讨厌而已。
如果他没看到,他还可以假装毫不知情。
可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闪过一个个受害者的讯息。
他第一次觉得,记者是个残忍的职业。
哪怕真相会伤害到挚爱、至亲,他们也不得不报道真实。
等他真正迈出那一步,他和寒曜年之间又会变得如何?
贺初秋握紧寒曜年的手,声音带着急切:“寒曜年,我想去你家。”
寒曜年:“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吃饭?”
贺初秋:“可在那之前,我想一直和在一起。”
寒曜年抓着他的手,大步走向出口。
专车后座,贺初秋和寒曜年一人靠着一边,神情紧绷,谁都没有说话。
专车司机往后看了眼,还以为他们在吵架。
直到公寓门打开,仿佛被按下了解禁开关,贺初秋和寒曜年迫不及待地亲吻起来。
围巾,大衣,西装外套,领带……
衣物一件件散落在玄关,贺初秋急切地攀附着寒曜年,仿佛飞蛾扑火。
寒曜年后背抵着防盗门,一边护着贺初秋身体,一边接受对方毫无章法地啃咬。
贺初秋身上还带着寺院的焚香气,有一种肃穆神圣之感,身体却主动得像是熟到糜烂的樱桃,轻轻一碰就流出了水。
寒曜年从未见过这样急切的贺初秋,他一边叫他名字,急切地亲吻他,舌头搜刮他的口腔,牙齿啃咬他的嘴唇,但依旧不满足。
边牧摇着尾巴过来讨食,被贺初秋凶猛的动作吓到,嗷呜一声躲进了狗窝里。
寒曜年这才想起来,他昨晚做梦梦见贺初秋,大清早就出门了,都没来得及喂狗。
短短两秒分神,贺初秋已经解开了他皮带。
微凉的手指让寒曜年倒吸一口气,抬手制止了贺初秋的进一步动作:“初秋,家里东西用完了。”
“没关系,”贺初秋踮起脚尖靠近,用气音在他耳边说,“直接进来就行。”
寒曜年皱了皱眉,他这个体量,贸然进去双方都不好受,但他能感受到贺初秋的焦急和渴望,以及隐藏在背后的苦闷。
仿佛喝了一杯苦涩的酒,入口凛冽凶猛,余味也带着酸涩。
结束后,寒曜年单手搂着贺初秋后背,腾出另一只手打电话让家政喂狗。
贺初秋仰头看他,说:“寒曜年,我还要。”
“如你所愿。”寒曜年眸色一沉,抱着贺初秋进了二楼的卧室。
卧室门一关,双方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楼下,阿姨打开冰箱,给边牧做了碗狗狗饭。
首先是一条剥了皮的生鸭脖,形状长而弯曲,颜色猩红,又滑又硬,边牧一口吃不下,找了好多个角度都不得其法。
好不容易才咬住,又很快滑了出来,在餐盘里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好在边牧智商高,用两只前爪扒着鸭脖,终于一寸寸全部吃了下去。
吃完鸭脖后是无菌蛋,轻轻一磕蛋壳,蛋液就跟着流了出来。蛋清是透明的黏液,舌头一舔黏滋滋的,拉了一道很长的丝。
边牧喜欢这种清爽中带着腥味儿的东西,舌头一卷,把蛋液舔了个干净。
然后是一颗硕大的羊蛋蛋。
粉粉嫩嫩,□□弹弹,形状圆润而饱满。边牧先是试探性的舔一舔,确认可以吃后便一口含住,整颗羊蛋都吞了下去。
可是羊蛋太大了,吞下去又嚼不动,边牧只得把蛋吐出来,一口口地咬。
不知咬到了哪里,羊蛋开始爆浆,冒出许多粘稠的混合体,直接飙到了餐盘外。
边牧急得嗷嗷叫,它伸出粗粝温热的舌头,把羊蛋舔得干干净净。
楼下客厅,边牧吃完东西,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楼上主卧,贺初秋躺在床上,用身体回味一波波余韵。
寒曜年把他抱到沙发,拿出四件套更换干净的床单。
贺初秋肆无忌惮地打量寒曜年,突然说:“你知道我压力大时最喜欢做什么吗?”
寒曜年铺好床单,回头:“什么?”
贺初秋:“我会想着你弄自己。”
只这一句话,寒曜年沉寂的身体又开始抬头。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的倾向,寒曜年稳稳当当走到贺初秋面前,单手捧起他脸颊,目光带上了几分压迫感:“容我确认一件事,你今晚应该要回家吃年夜饭?”
贺初秋:“所以?”
寒曜年:“如果你还想自己走出这道门,就别再不知死活地撩拨我。”
贺初秋挑眉:“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寒曜年眸色暗了暗,拇指往下按压他嘴唇:“你可以试试,后果我概不负责。”
贺初秋很快尝到了嘴硬的后果,最后结束时,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身体大量失水,体温比正常都要高,心率快得要命,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奔跑。
身体很疲倦,心里却很满足,有一种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寒曜年抱他进浴室清理时,贺初秋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却伸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金属磕在陶瓷上发出哒的一声,寒曜年呼吸微顿,下意识看向了贺初秋手腕。
青年小臂劲瘦,布满了欢爱的痕迹。
往下是一直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因为从未示人,那处皮肤格外白皙细腻,上面有一枚浅蓝色雪花,是他十年前亲手留下的刺青。
寒曜年喉头滚动,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贺初秋,你果然还留着……”
“很意外吗?”贺初秋拉着他的手放在刺青上,粗粝的手指拂过细软的皮肤,贺初秋身体被激起了一阵痒意。
寒曜年低头亲吻他手腕:“我不敢想。”
他虽然猜测过这种可能,但只要手表一天不摘下,这枚刺青就永远是薛定谔的猫。
寒曜年至今都还记得,当初贺初秋提分手时的决绝,还说要洗掉自己身上的文身。
可十年过去,手腕上的刺青依旧清晰如昨,彻底融入了贺初秋的身体。
寒曜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初秋,你是不是也一直……”
贺初秋捧起他的脸,哪怕未来渺茫,哪怕注定受伤,他也想在此刻告诉他:“是的,寒曜年,我依然爱你。”
第45章
傍晚6点, 贺初秋终于回到老宅。
回程遇到了晚高峰,路上他盼着早点到,然而真到了家门口, 又希望时间能过更慢一点。
贺初秋在巷子口下了车, 又回头看一旁的寒曜年。
寒曜年揉了揉他脑袋,温声道:“进去吧, 别让家人久等了。”
贺初秋“嗯”了声,踩着石板路一步步往里走。
寒曜年跟在一旁送他进去, 一百多米长的小巷很快就走到尽头,寒曜年松开他的手, 说:“到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又还没有亮起, 寒曜年一袭黑色大衣站在砖墙下, 像是一场冷色调的文艺电影。
贺初秋仰头问他:“你呢?回家吗?”
寒曜年默了默,他父亲组建了新家庭,母亲也回了舅舅家, 他哪一边都无法融入。
他告诉贺初秋:“阿姨给我做了年夜饭。”
虽然猜到了这种可能,但真听他这么说,贺初秋心里还是难受起来了。
大年三十的夜晚,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
“寒曜年,不然你跟我一起……”贺初秋话音未落,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贺初秋浑身一凉, 本能地把人拉进了转角的巷子里。
“人呢?”门口,贺光琴纳闷的声音传来, “10分钟前跟我说到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家?不会是出事了吧?”
贺初秋防备地往外看了一眼, 寒曜年以为他是紧张,拍了拍贺初秋后背:“进去吧,我们以后多的是时间……唔……”
嘴上突然一软,寒曜年诧异的低下头,贺初秋竟然仰头给了他一个吻。
街边路灯亮起,照亮贺初秋颤抖的双睫,他在寒冬中呼出一团热气,沉醉地闭上了眼。
“初秋……?”寒曜年担心他被看见,后退半步小声提醒,“你家人就在外面。”
贺初秋却以为他要逃走,双臂环着他脖子,热辣凶猛地吻了上来。
他舌头灵活得要命,每扫过一个地方就留下一连串颤栗,软而热的身体挨着他,迅速点燃了寒曜年的身体。
身后有电瓶车经过,车灯短暂地照亮了角落,寒曜年转身挡住贺初秋,反客为主地吻了回去。
“有人?”路人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一抹昏暗的阴影。他收回视线,嘟哝一声,“除夕除夕,该不会真被我碰上了夕吧?”
但这怎么可能?路人摇摇头,开着电瓶车离开了那里。
路过旁边的门口时,他还笑着和贺光琴打了招呼:“过年好,您吃了吗?”
“正等人呢,”贺光琴说,“孩子一直没到家,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行,那我先回了。”
贺光琴和路人在聊天,一墙之隔,贺初秋躲在巷子里和寒曜年接吻。
他有许多说不出的话,只能通过动作来表达。
冬夜空气冰凉,贺初秋呼出一口热气,再次吻上了寒曜年嘴唇。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贺初秋迅速伸手按下静音键。
“手机也不接,不会真出事了吧?”
贺光琴焦急得在门口来回踱步,但实际上,只要她再往旁边走两步,就能看到躲在巷子里的贺初秋,他扬着下巴和男人接吻,嘴唇绯红,眼眸水润。
贺光琴回了屋,似乎要告知家人打算出门找人。
角落里的二人终于分开,贺初秋和寒曜年鼻子抵着鼻子,靠在一起重重地喘息。
寒曜年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如果不是有大衣遮挡形状,他早已丑态毕露。
贺初秋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解开两粒纽扣,让冰冷的空气抚平他燥热的身体。
晚上气温有零下十几度,寒曜年担心把人冻伤,伸手帮他整理乱掉的衣服,确定看不出什么痕迹后,这才说:“进去吧,别让家人久等。”
贺初秋点点头,走出两步又回头来看他。
怎么会这么粘人啊,寒曜年笑了笑,伸手揉他头顶:“去吃饭吧,吃完我们晚上视频,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
贺初秋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说了声好。进屋时,和准备出来找人的贺光琴撞了个满怀。
“我的天,你可算回来了!”贺光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事,都准备出去找你了。”
贺初秋:“让您担心了。”
“人没事就好,”贺光琴笑了笑,又说,“主要是家里来了客人,不好让人家久等开席。”
贺初秋纳闷:“谁大年三十来串门?”
“你表哥领导来家访呢,”贺光琴推门进屋,说,“你应该也认识,很有名的一个人,好像是叫寒雷?”
寒雷?
贺初秋站在门口,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餐桌主位的男人身上。
普通市民对大人物有天然的畏惧和憧憬,更何况还是家人的领导。寒雷出席他们年夜饭,几乎全家人都在围着他转。
他一伸手就有人给他递烟,取下围巾就立刻有人接过去。
落座后,寒雷又问了贺铸一些生活问题,贺铸一一回答,笑容有些僵硬。
“老板可真好啊,竟然亲自过来看望下属,”见儿子冷场,贺初秋舅妈替他解围,“记得寒总以前也来过一次咱家吧?那时候你才刚升上主管?”
贺铸点头:“是,当时我们一家人都住在胡同,都没个下脚的地方,多亏寒总不嫌弃。”
寒雷笑笑,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都是生活,谈不上什么嫌弃不嫌弃。”
“初秋,你怎么了?”见贺初秋没进来,贺光琴拍了拍他胳膊,纳闷道,“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希望不是我打扰了你,”寒雷抬头对上他目光,主动开口,“贺记者,好久不见了。”
贺初秋定定地看着这一幕,浑身血液冰冷。
寒雷没有待太久,吃完饭后就离开了。
舅妈过去关好门,又回来吐槽儿子:“你们这个领导怎么回事?哪有大年三十儿来串门的?还打扰我们吃年夜饭。”
贺铸:“我看您不挺高兴?”
“你领导来了,我不得替你热场子?还嫌弃起我来了。”舅妈翻了个白眼,一边吃砂糖橘一边说,“而且你们这领导也真不地道,过来连个果篮都不带,还白吃我们一顿饭,仿佛特意上门给人不痛快。”
这番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年夜饭本来就是自家人高高兴兴吃一顿,偏偏要来个大人物,让他们一家人都赔笑,别提有多憋屈了。
舅舅:“他来干什么?”
贺铸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贺初秋沉默听完对话,剥出了一盘砂糖橘,却是一个都没吃,他把果肉递给舅妈,又要去开核桃,不料踢到垃圾桶摔了一跤。
“好家伙,”贺铸叫了一声,“初一还没到呢,就开始磕头了?”
舅妈敲他脑袋:“贫什么嘴,还不把人扶起来?”
贺铸把人扶到沙发上,问:“没摔到哪儿吧?”
贺初秋摇头,神情很冷。
他就知道,寒雷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这已经不是寒雷第一次用家人威胁他了。
早在十年前,贺初秋就领教过了寒雷的手段。
得知他和寒曜年在一起后,寒雷私下里就找过他,各种威逼利诱,甚至允诺给予巨大利益,只为了让他离开寒曜年。
贺初秋态度坚决,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愿意。
当时贺初秋还只有17岁,身体还带着少年的清瘦,目光却坚定而执着:“叔叔您找我没用,如果寒曜年同意和我分手,我绝对不会打扰他。”
“你就这么喜欢他?”寒雷眼中有不屑,也有不解,“如果寒曜年一无所有,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会,”贺初秋点头,神情很认真,“我喜欢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他的家庭和财富。”
寒雷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如果你真这么喜欢他,就向我证明你们的感情。”
贺初秋呼吸轻了轻:“怎么证明?”
“铁人三项运动听过吗?”寒雷说,“寒山地产资助了今年冬季的铁三比赛,标准奥运会距离,你如果能在青少年组里拿到前三名,我就承认你的决心。”
贺初秋毫不犹豫:“好,我答应你。”
后来贺初秋才知道,所谓奥运会距离的铁三比赛,运动员需要先游泳1.5公里,然后骑行40公里,最后跑步10公里才算完赛。
此时距离比赛开始已经不到一个月,他甚至还不会游泳。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在高三这种紧要关头参加这种活动,但贺初秋心意已决。
寒曜年倒是很支持他,教他游泳和公路车的骑法,在他训练累得睡着时,还贴心地帮他做学习笔记。
半个月后,贺初秋已经学会自由泳,也能独自骑行了。
当他冲过终点时,寒曜年按下计时器,笑着给他挂上奖牌:“让我们纪念贺运动员,第一次完成铁三比赛。”
贺初秋第一次经历这么长的训练,整个人都虚脱了,呼吸道辣辣的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曜年喂他喝电解质饮料,又说:“你说,我要不要也报一个玩玩?”
贺初秋一口气呛了起来,红润的眼睛满是震惊。
寒曜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连忙伸手帮他顺气:“别急,喝慢点儿。”
“寒曜年,”贺初秋抓着他衣袖,几乎是在祈求,“别去。”
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他经不起任何一点儿失误。
寒曜年愣了愣,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脑袋:“我和你开玩笑呢,我不去,让你拿冠军。”
贺初秋闭上眼,重重点头:“我会的。”
但他并非专业铁三运动员,心肺功能、运动技巧都不如专业选手,只能在仅剩的时间里拼命练习。
比赛在南方的一个地级市里,那天下着小雨,贺初秋穿着湿衣跳进湖里。
湖水水冰冷刺骨,冷雨拍打在他脸上,贺初秋被冻得浑身发凉,差点儿抽筋。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紧咬牙关一下一下往前划。
雨下得越来越大,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视线,贺初秋嘴唇被冻得发白,只是机械性地往前游。直到耳边响起人群的加油声,贺初秋这才意识到快到了终点,他开始加速往前。
刚从水里爬起来,贺初秋甚至来不及喝口热水,就立刻爬上了公路车。
前方弯道有人摔车,引发了接二连三的连锁摔车反应。贺初秋艰难地躲过摔车大部队,但小腿也被蹭伤出了血。
肾上腺素飙升让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飞快蹬车追赶前面的选手。
当贺初秋踩着自行车穿过终点线,志愿者提醒他当前排名45。
差太多了。
贺初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直到双脚落地,之前受伤的小腿才终于开始疼痛,顺着雨水渗出一股股浅粉色液体。
志愿者追了上来:“这位同学,你受伤了,要接受治疗吗……”
贺初秋已经旋风一般跑了出去。
5个,10个,15个,20个……
贺初秋默默计算自己超过的选手,游泳他是初学者,骑行也不如别人专业,只有从小就练的跑步是他强项。
前5公里,贺初秋已经超过了25个选手。但接下来的比赛就要难得多,能在当下领先的都是专业选手,很难再轻易靠近。
接下来一公里贺初秋咬紧牙关,也只超了2个人,还都没有拉开多少距离。
贺初秋奔跑在大雨中,冰冷的空气进入喉咙带来刺痛,身体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反而在不停地往外冒烟,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蒸汽机。
借着下坡路段,贺初秋又超了3位选手,此时比赛还剩下3公里,他面前还有15名选手。
贺初秋心率飙升,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已经累得说不出一个字。之前受伤的左腿被撕裂,好不容易才凝结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全力以赴地往前奔跑。
13名、10名、第9名,第8名,第7名,第6名,最后一公里,贺初秋已经位列第五。
铁人三项挑战人类极限,是一项极为考验意志力的活动,没有初学者能在比赛中取得这样的好成绩!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人们大喊着加油,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贺初秋吸引。
太好看了,没人能猜到,这位看起来漂亮得像是女孩儿的少年,竟然凭借毅力抵达了这里!
“第五名!你现在是第五名!”现场小粉丝追着在他身边喊,隔着防护栏陪跑为他加油打气。
贺初秋听到了,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太疼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肺部仿佛要爆炸一般,身体每一个部位都重得要命,每跑一步,受伤的左腿就传来钻心疼痛。
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可这还不够,他必须要进入前三才行!
贺初秋低吼一声,忍着疼痛追了上去。路人兴奋地叫了起来:“第四!!他竟然拿到了第四名!!”
只要再超过前一个,他就能进入前三了。
贺初秋一鼓作气准备继续超车,然而下一刻,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霎时失去了所有视线。
他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贺初秋心中涌起一阵恐慌,整整好几秒时间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本能往前奔跑。
“哎呀,他怎么了?”观众惋惜地喊了起来。
“太累了吗?跑偏了好多!又被人超了!”
“怎么回事?刚才差点儿撞到了人。”
好累,身体重得宛如绑了铅块。意志力也在漫长的比赛中被消耗殆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是为什么而跑步?
他会就这样死掉吗?
“贺初秋!加油!!”
一道声音穿透喧嚣,准确地落入他耳中。
贺初秋猛地抬起头,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准确地看见了寒曜年的身影。
寒曜年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在学校准备考试吗?
原本灰蒙蒙的大脑再次清晰起来,贺初秋猛地回神,寒曜年还在等着他!
他要跑进前三!
他不想和寒曜年分手!
他再次掌握身体的控制权,贺初秋紧咬牙关,拼尽全力向前跑去。
他重新超过了第四名,距离第三名越来越近,然后进入直线冲刺阶段,只剩下最后100米的距离。
此时贺初秋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是凭借本能不停地奔跑,直到他撞破封锁线,耳边响起人们激烈的欢呼声,有人笑着冲向他,贺初秋这才茫然地停下。
结束了?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胸膛前的封锁线。
他完成了比赛!
贺初秋霎时膝盖一软,整个人都跌了下去。
寒曜年过来扶起他,给他喂盐丸和运动饮料。
贺初秋抓着他胳膊,气喘吁吁:“多少名?”
“第二,”寒曜年骄傲又心疼,“你太厉害了,第一次参加铁三就拿了亚军!”
第二名……
他做到了。
贺初秋跌倒在寒曜年怀中,幸福地笑了起来:“寒曜年,我做到了!”
“嗯嗯嗯,我男朋友特别厉害!”寒曜年低头查看他受伤的腿,“不过现在,先让医生来治疗你的腿。”
肾上腺素褪去,贺初秋终于重新感觉到了疼。
好在赛事准备了队医,贺初秋去了医务室检查,只有些皮外伤,做好包扎就上台领奖了。
领完奖,他们又连夜赶回了首京市。
贺初秋又累又困,还发了烧,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落地时,贺初秋遇见寒雷接寒曜年回家,贺初秋如约把奖牌交给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贺初秋完成了比赛,拿到了预定的排名,天真的以为,寒雷就允许他和寒曜年在一起。
直到第二天放学回家,贺初秋发现寒雷出现在了他家里。
贺光琴告诉他,这是他表哥的领导来家访。
真的只是来家访吗?
贺初秋站在门口,竟是不敢进去。
直到他们聊完天,寒雷经过他时,突然说:“你知道吗?你舅舅、舅妈,表哥、表嫂的工作都和寒山地产有关系。”
贺初秋不明白他的意思。
寒雷笑了起来,直白道:“你能在铁三比赛里拿到第二名,这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能力吗?”
贺初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寒雷打量着他,似笑非笑:“贺初秋,你的爱情就这么高贵吗?甚至不惜让亲人丢掉工作?”
贺初秋呼吸急促起来:“你要反悔?”
“小朋友,是你自己太单纯了,”寒雷神情如常,“我只说承认你的决心,并没有答应让你们在一起。”
贺初秋呆呆站在原地,几乎忘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
明明说好了,只要他完成铁三比赛,就能继续和寒曜年在一起。
寒雷竟然敢骗他!
贺初秋咬紧牙关,迸发出一股巨大的恨意。
难道他就要这样屈服吗?
可当初母亲离婚,是舅舅一家好心收留了他们,表哥还要买房,贺晨希也要上学,全家人经济担子都很重。
如果大家因为他丢掉了工作……
贺初秋绝望的低下头,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屈辱。
他要保护他的家人,除了分手,他根本毫无办法。
可他和寒曜年怎么办……
贺初秋眨眼,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
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堪,贺初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几乎是愤怒地说:“我会和寒曜年分手,也不会提起你的名字,但是……”
寒雷挑眉:“但是?”
“但是……时间能不能在期末后?”贺初秋露出哭得通红的脸,愤怒又不甘,还要苦苦哀求,“这次考试对寒曜年来说真的很重要,他如果好好发挥……就可以保送清北了。”
“能不能再宽限几日?”在寒雷冷漠的视线中,贺初秋低下头颅,“求你了。”
第46章
像是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的病人, 贺初秋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变得无比珍贵。
但不管他多不舍得,距离期末都只有一周了。
偏偏之前参加铁三过度疲劳, 再加上长时间淋雨, 贺初秋免疫力被破坏,反反复复烧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清醒的时间里, 又被寒曜年逼着学习,二人相处时间一少再少。
高三课早就上完了, 甚至已经做完了第二轮复习,最后一周各科目都已经停了课, 就是做题,改题, 自主复习。
附中管理不算严, 但学生们自觉性很高,最后那一周里教室非常安静,只能听到人们写作业的沙沙声。
贺初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寒曜年在他旁边正在解一道数学大题,少年眉头微皱,神情严肃又认真。
贺初秋本想和他做点儿什么, 看寒曜年的表情又打消了念头。
直到下晚自习人们陆续离开,贺初秋自告奋勇明早来开门,找班长拿了教室的钥匙。
学生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寒曜年依次关好灯,站在门口等贺初秋一起回家。
贺初秋背着书包走到门口, 关闭了教室里的最后一盏灯。
寒曜年转身离开,贺初秋却拉着他的手说:“我有道题, 你帮我看看。”
寒曜年要去开灯,被贺初秋制止,他只得打开手机手电筒,跟着贺初秋回了座位。
“哪道题?”教室昏暗,寒曜年俯下身,还未来得及看清题干,就被贺初秋推在书桌上,俯身封住了嘴唇。
黑暗中,寒曜年惊讶地睁大眼睛:“初秋……?唔……”
“嘘,别说话。”少年咬着他嘴唇,然后关掉了他的手电筒。
教室陷入一片漆黑,老旧的书桌承担二人体重,被压得咯吱作响。寒曜年一边承受着接吻,一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贺初秋,不让人跌落。
突然间,教室外有手电筒晃过,教导主任来巡查了!
寒曜年猛地起身,抱着贺初秋躲到窗帘后。
“奇怪,我怎么看到有人?”教导主任贴着玻璃看了眼,强光手电筒扫视着教室。
贺初秋躲在窗帘下,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好在窗帘厚实,教导主任没发现异常,转身开始查看别的班级。
贺初秋坐在窗台上,重新吻上了寒曜年嘴唇。校服褪下,后背贴着冰凉的玻璃窗,他抓着寒曜年的手往下,一声叠声,不厌其烦地呼唤他的名字。
“你好烫,”寒曜年被他弄得有些慌张,用额头去试探他身体的温度,“是不是又发烧了?”
“不知道。”贺初秋摇头,很快就意识涣散,双眼迷离。
很难用言语形容现在的贺初秋,他仿佛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要裹着另一半也烧得干干净净。
寒曜年被他吸引,被他裹挟,然后彻底沉溺。
谁也没有提结束,贺初秋握住寒曜年的东西,低低在他耳边说:“让我帮你。”
寒曜年别过头,神情隐忍克制:“别……”
他不忍心贺初秋为他做这种事。
贺初秋却半跪在他脚边,缓缓扬起了头。
寒曜年瞬间倒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
关了灯的教室一片漆黑,寒曜年却看见了五颜六色的万花筒。狭窄的孔洞里装着大千世界,无数光线在里面汇聚,闪烁,散逸。
那是只属于他和贺初秋的精彩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华丽的景致散去,寒曜年按着贺初秋脑袋长长地喘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全红了,小臂肌肉紧绷,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筋。
耳边传来“咕咚”一声响,寒曜年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去拿纸巾:“吐出来。”
贺初秋张开嘴,露出红艳艳的舌头,狡黠地笑了起来:“我都吃了。”
寒曜年定定地看着他,兴奋、震惊、又无措。
最后他把人抱进怀里,千愁万绪都化为一声叹息:“贺初秋,我要被你弄死了。”
贺初秋抱着他,用玩笑的语气说:“那让我们一起死吧。”
教室漆黑,寒曜年看不见贺初秋的脸,把这话理解成了别的含义。
寒曜年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把贺初秋吃了个干净。
贺初秋的味道很符合他本人的气质,像是夏天里的一碗薄荷奶油沙冰,乳白色质地,微凉,冷清。吃到嘴里淡淡的,冰沙划过喉咙却带来一阵火烧的灼热,仿佛要把人燃烧殆尽。
一切都结束后,他们依偎在教室里。
贺初秋靠在寒曜年胸膛上,缓缓开口:“寒曜年,期末考试后我想去旅游。”
“可以,”寒曜年整理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问,“你想去哪里?”
贺初秋说:“只要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寒曜年很享受他这样粘人的语气,笑着说:“行,我来安排。”
回家时已经很晚了,贺光琴在熬夜等他,迟迟没有睡觉。
贺初秋放下书包,说了声对不起,又解释:“有道大题一直解不开,回来晚了。”
贺光琴:“熬夜这么晚,那你解开了吗?”
贺初秋摇头:“没有。”
贺光琴:“问过老师没有?”
贺初秋:“老师也解不开。”
“什么题这么难啊?”贺光琴嘟哝一声,“算了,别想了,早点睡觉吧,解不开就算了,高考也不一定要考这道题。”
高考不考,他的人生却躲不掉。
是他太没用了,什么也保护不了。
一周后,期末考试如期结束,贺初秋和寒曜年马不停蹄地去了海边。
一月的首京市被雾霾笼罩,空气浑浊,树木凋敝。
南国的海岛却是蓝天白云,椰林树影,美好得恍若梦境。
一落地,热浪席卷着海风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感受到了度假的气息。路边开着鲜艳的三角梅,鸡蛋花,人们穿着清凉的服饰,脸上不见一丝阴影。
贺初秋和寒曜年打车去往酒店,他们本来定的是双床房,抵达后前台却告诉他们,旅行平台超售双床房订完了,现在只剩下一张大床,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免费升级房型。
“只剩一间了?”寒曜年皱眉,又问,“行政套房,总统套房都没有了?”
前台:“客人,现在是海岛旅游旺季,家家酒店都爆满。”
寒曜年迟疑片刻,对贺初秋说:“不然我们换一家?”
贺初秋看了他一眼:“你介意和我睡一起吗?”
“我当然不介意,”寒曜年摇头,压低了声音,“但如果和你睡一张床,我怕我会忍不住……”
“你不介意就行。”贺初秋说完,找工作人员订了最后一张大床房。
办完入住已经是下午,他们没有安排别的行程,就在附近酒店散步休息。
酒店有一大片私人沙滩,干净整洁,度假氛围很浓。
就是蚊虫多,据说还有蛇。
路过药店时,贺初秋进去买了瓶驱蚊水。
逛了沙滩,也吃了海鲜烧烤,二人打道回府,回酒店才刚过八点。接下来没有安排别的活动,寒曜年坐在沙发上,莫名有些尴尬。
贺初秋蹲在地上整理行李,拿了件衣服抬头问他:“你去洗澡吗?”
寒曜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摇头:“你先去吧。”
贺初秋拿着衣服进了浴室,门内响起阵阵衣物摩擦声,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酒店浴室用的是磨砂玻璃,隐约可见贺初秋的身体轮廓。
寒曜年已经很克制地不让自己多看,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贺初秋整体看是很瘦的,但该长肉的地方又很有肉,在磨砂玻璃上露出一片明显的阴影。寒曜年把脸转向窗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漫长的煎熬后,浴室水声终于停下,贺初秋离开淋浴间穿衣服,寒曜年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很快浴室门打开,寒曜年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再次波动了起来。
贺初秋竟然只穿了一件白T恤!
还是他的T恤衫,长度到大腿根部,衣摆下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头发湿润,连关节都透着粉。
这也太太太那个了……
寒曜年轻咳一声,红着耳朵移开视线。
贺初秋却走到他面前,膝盖抵着他膝盖,问:“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寒曜年被烫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在寒曜年的记忆中,他几乎没有经历过这么生活化的场景。他拿着吹风机站在贺初秋身后,一只手转动风筒,另一只手拨动湿润的发丝。
头发扫过指间带来一阵酥麻,仿佛情人的爱抚。
头发在热风中渐渐变得干燥,更柔软了,仿佛在抚摸宠物的头。
寒曜年关掉吹风机,说:“好了。”
贺初秋抬头对他说谢谢,不知是不是吹风机温度有些高,寒曜年发现贺初秋耳朵有些红。
寒曜年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贺初秋头发好香,闻起来也软软的,摸起来皮肤又那么烫……继续留在房间里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借口自己要去洗澡,慌乱地离开了。
冷水拍打寒曜年的身体,却浇不熄他那颗燥热的心。
寒曜年深吸一口气,穿好睡衣离开了洗手间。
贺初秋盘腿坐在床上看书,薄薄的T恤堆在腿根,露出大团大团的白。
他里面竟然没有……
寒曜年狼狈地移开视线,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闭眼睡觉。
贺初秋坐在他旁边,时不时传来一阵衣物摩擦和翻书的声音。
明明闭着眼,寒曜年却整个人都异常紧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只待一粒火星就能彻底点燃。
不知过了多久,寒曜年听到了关灯的声音,身边的床垫一软,贺初秋躺了下来。
终于要睡觉了吗?
寒曜年缓缓松了口气,却不料怀里突然一软,贺初秋紧跟着钻了进来。
寒曜年身体僵了僵,故作镇定道:“睡不着吗?”
“寒曜年,我们做吧。”
“你你你……”寒曜年罕见地磕巴起来,“贺初秋,你说什么?”
贺初秋在黑暗中抬头看他,眼神很认真:“要和我做吗?”
寒曜年脑子直接被他这句话干懵了,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这么早……打算毕业后才继续?”
贺初秋:“我等不及了。”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言语,寒曜年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他想要碰贺初秋,又似乎害怕伤到他,有些无措地说:“可是我没有准备东西。”
“我买了。”男生清润沙哑的声音响起。
寒曜年闭上眼,被他死死拿捏。
阳台门没关,湿润的海风吹得纱窗高高扬起,月光和灯光照亮屋内一隅,他们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正开始却毫无章法,贺初秋坐在他身上,无从下手,急出一身冷汗。
寒曜年也很不好受,出声制止:“初秋,宝贝儿,你先等等,先停下。”
贺初秋抬头,莫名有些委屈:“你不喜欢吗?”
寒曜年倒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喜欢,但你这样不行。”
贺初秋固执起来,偏要继续。
直到他被疼出一身汗,终于不得不放弃。
寒曜年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疼不疼?”
贺初秋丢脸死了,鸵鸟一般把脸埋进他脖子里。
“我倒是小瞧你了,一点儿都不会就敢上手。”寒曜年心疼又好笑,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说,“要不要先看个视频学习一下?”
贺初秋抿了抿唇,有些气馁:“我试过了,但没找到。”
班上男生也有看的,但他们都是看的异性向,贺初秋看不下去那种。
寒曜年:“有男生看的。”
他找了个视频出来,和贺初秋一起观摩学习。
贺初秋强迫自己看了十几秒,还是没能坚持住,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好丑,好恶心。
“我不看了。”
他把手机丢在一边,抱着被子一个人生闷气。
原来做那种事时,人的表情这么狰狞丑陋,他也会变得丑吗?
那寒曜年看他,会不会也觉得很恶心?
恋爱固然是美好,但一旦确定和对方全然亲密,这种美好就沾染上了苦涩,让人感到忐忑不安起来。
贺初秋抱紧枕头,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明明时间久不多了?可他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
察觉到身旁传来的颤抖,寒曜年掰过贺初秋肩膀:“宝贝儿,你怎么了?”
贺初秋回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寒曜年,我好没用。”
怎么还急哭了啊?
寒曜年心疼得要命,又觉得他男朋友实在可爱的紧,他吻掉贺初秋眼泪,笑着说:“别哭,让男朋友来教你。”
第47章
寒曜年教他?寒曜年会什么?
贺初秋呼吸急促了一瞬, 又很快冷静下来,故作镇定道:“你要怎么教?”
“先张嘴,舌头伸出来。”
贺初秋照做, 脑袋有些晕乎, 身体也热热麻麻的,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他抬腿, 催促寒曜年下一步的行动。
寒曜年右手顺着往下,却不是去贺初秋渴望的地方, 而是落到了他小腿的伤疤上。
年轻人身体好,当时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口, 现在已经结痂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刚长出来的一圈肉特别嫩,碰一下就痒得要命, 寒曜年手放上来时, 贺初秋不自在地躲了一下。
寒曜年却不让他躲开,握着他小腿俯身亲吻下来,他一边亲吻他的疤痕, 一边开口询问:“还疼吗?”
贺初秋身体颤抖着,很轻地摇头。
寒曜年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停留了好一会儿, 直到贺初秋开始催促,这才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行为。
贺初秋本是急不可耐,然而当寒曜年继续时, 他又再次紧张了起来, 身体僵硬,肌肉也变得硬硬邦邦。
寒曜年叹了口气, 一边低头亲吻他,一边耐心细致地开解:“宝宝, 你这样我没法儿继续。”
“我知道,”贺初秋咬牙,有些痛恨自己的反应,“你、你先等等。”
寒曜年于是停了下来,想了想,他问贺初秋:“你玩过史莱姆吗?”
史莱姆?
贺初秋疼得难受,有些没反应过来:“游戏?”
寒曜年:“是一种硼砂和胶水制成的黏性玩具。”
贺初秋:“没有。”
“我看见别人玩过,”寒曜年说,“史莱姆一般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摸起来滑滑黏黏的,手指放进去绞弄,拍打,会发出一种独特的声音。”
寒曜年一边科普,一边进行实际操作。
“唔……”疼痛逐渐消失,贺初秋终于回过神来,问他,“什么声音?”
寒曜年:“就是你现在这种声音。”
贺初秋一怔,整张脸都红透了。
“好了,现在是不是不疼了?”寒曜年轻笑一声,低头吻住了他嘴唇。
身体和灵魂在此刻充盈,遥远的海面浪潮翻涌,有船只停泊其间,随着海浪波动起伏,这是潜水爱好者在准备夜潜。
潜水小队坐在船舷陆续下潜,晚的大海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好在海水温暖,风浪平静,给了人们继续前行的勇气。
漆黑的夜里亮起灯光,是领队在为大家指引方向。潜水者纷纷打起精神,朝着那漆黑温暖的洞穴深深游去。
这是周边一个著名的潜点,因为成群结队的虎鲸而闻名。
今天潜水的人运气很好,很快,前方灯光就闪烁起来,领队提醒大家虎鲸出现了。
一群庞然大物骤然出现在视线之中,大家虽然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在突然看到这么大的东西,还是本能地畏惧起来。
领队让大家不要慌张,野生虎鲸非常亲近人类,几乎没有伤人记录。
不仅不伤人,而且虎鲸一见到两脚兽就非常兴奋,会对着两脚兽露出白而柔软的肚子,喜欢用它那又圆又大的脑袋来撸人,还会一边喷水一边嘤嘤嘤。
没人能拒绝这么可爱的虎鲸,潜水者和虎鲸一起沉入深海,嬉戏,驰骋,感受海洋深处从未见过的壮丽风景。
突然间,海底袭来一股离岸流,那是一股射束状、狭窄而强劲的水流,一个初学者掉了队,他被水流卷走,大脑因为缺氧逐渐产生了氮醉。
氮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此时人的大脑变得迟钝起来,丧失了一切判断、行动能力,有一种喝醉了的快乐和眩晕。
就在他沉沉陷入深海时,嘤嘤嘤!
虎鲸突然用脑袋顶他身体,虎鲸脑袋光滑圆润,却又异常灵活,袋顶着两脚兽迅速往海面游去。
“哗啦”一声响,一个脑袋钻出水面,溺水者劫后余生。
结束后,贺初秋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仿佛也经历了一场氮醉,身体松软,喉咙干涸,身体却又热又黏,大脑因为缺氧而记忆模糊,却又矛盾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喜悦。
原来这就是彻底在一起吗?
贺初秋转身抱住寒曜年,不厌其烦地说:“寒曜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
……
漫长的一夜过去,贺初秋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刚一动就牵扯出一连串酸痛,他重新缩回被窝,忍不住哼唧了一声。
“醒了?”寒曜年掀开被子亲吻他脸颊,问,“要起床还是再睡会儿?”
贺初秋眯了眯眼睛,嗓子因为过度使用变得沙哑:“几点了?”
寒曜年:“快中午了。”
贺初秋:“起床吧。”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一直躲在被窝里,过了十几分钟,才慢吞吞爬起来坐在床上。
他趴坐在床垫上,头发翘得乱糟糟的,动作迟缓,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像是一只被打扰了睡觉的猫咪,迷糊又可爱。
寒曜年没忍住,又翻身把人按了下去。
再次结束已经是下午,顾及贺初秋身体,寒曜年克制地停了下来。他叫餐厅送餐,推着贺初秋进了浴室。
等他们清洗结束,午餐也已经送到房间。贺初秋胃口不太好,身体也火辣辣的疼,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寒曜年:“你吃饱了?”
贺初秋说是。
寒曜年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摸了下他额头:“是不是有些发烧?”
“可能有点儿,”贺初秋诚实道,“毕竟昨晚你弄进去了。”
“咳……”
寒曜年被他的直白吓到,红着脸咳嗽起来。
昨天的贺初秋野心勃勃,但他明显低估了自己和寒曜年的能力。毕竟他也是第一次买,就算装得再镇定,对上售货员视线时还是会有些心虚,买驱虫结账时,贺初秋撇了眼柜台,急急忙忙拿了一盒,没想到只有6个。
用到一半就没有了,后面都直接就……
虽然后来洗了澡,但贺初秋总觉得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是我不好,”寒曜年尴尬起来,主动请缨,“下次我去买,多买点。”
贺初秋抬眸看他,说:“今晚。”
寒曜年被他豪放的发言震惊,默默红了脸。
吃完午饭时间还早,他们本打算去游泳,但一看双方身上的痕迹,又尴尬地打消了念头,只是坐在沙滩椅上晒太阳。
酒店有一个无边泳池,不少女生穿着比基尼在这里拍照打卡,更有大胆的人让他们帮忙拍照。
贺初秋脾气好,全都答应了。
这次找他拍照的是一个年轻的女生,张扬明艳,后背上有一大片刺青。给对方拍完照后,贺初秋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看什么呢?”一只温热的大手掰过他脑袋,寒曜年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贺初秋问他:“你觉得好看吗?”
寒曜年:“……”
“不好看,丑死了。”
贺初秋有些失望:“我还挺喜欢的。”
寒曜年脸色更臭了,霸道地遮住他的眼睛:“你说了只喜欢我。”
贺初秋:“啊?”
寒曜年:?
贺初秋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笑着扒开他的手说:“我是问你她身上的文身。”
文身?
寒曜年抬头看了眼,没什么感觉:“还行吧。”
贺初秋却说:“寒曜年,我想去文身。”
“嗯?”寒曜年右手轻抚贺初秋手臂,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去文身?”
“就突然想了,”贺初秋问他,“你不喜欢吗?”
“只是有些意外,”寒曜年摇头,说,“如果你要去,等旅游结束后我陪你一起。”
贺初秋:“我明天就想去。”
“这么急?”寒曜年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我陪你一起。”
当晚,轮到寒曜年去药店买东西,他买了两大盒,本打算大战一场,不料却只用了一半的量。
贺初秋没撑住,直接被累晕了。
饶是如此,等贺初秋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担心赶不上预定的时间,他简单收拾后就出了门。
昨天已经电话沟通过了需求,文身师还以为是两个大学生,没想到本人这么嫩。
他取下嘴里的烟,打量了贺初秋好几秒才说:“满十八岁了吗?我可不给未成年做。”
贺初秋:“满了。”
寒曜年抬眸看了他一眼。
文身师伸手:“身份证。”
贺初秋:“忘带了。”
文身师:“……”
没有规定文身要看身份证,全凭自觉。文身师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说:“我知道你们感情好,来我这里文身的也有不少情侣。但开始前我必须要交代清楚,文身是一辈子的事情,后续可是有很多情侣分手后后悔,又来找我洗文身。”
“小帅哥,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把男朋友的名字纹在身上?”
贺初秋表情很认真:“我确定。”
寒曜年却被这一番话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贺初秋要文他的名字?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说实话,文名字不太美观,也会引发许多麻烦。”他们二人太年轻了,又还是同性情侣,文身师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我更建议你文一个可以代表他的元素、图案。”
贺初秋本来想拒绝,但他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如果文寒曜年名字,被别人看见后,会不会对寒曜年造成影响?
毕竟以后分手了,就会段得干干净净。
贺初秋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一个雪花刺青。
这片雪花是辐射枝晶,通体浅蓝色,有着非常梦幻的颜色和图案。
看起来冰冷刺人,其实又乖又纯,很符合寒曜年在他心中的印象。
贺初秋开心起来:“那就这个吧。”
文身师又问他:“文在哪儿?”
贺初秋翻开左手手腕:“这里。”
文身师挑了挑眉:“手腕?”
贺初秋还没说话,寒曜年先一步开口:“会不会很疼?”
文身师:“手腕内侧皮肤薄,疼肯定是会疼。”
寒曜年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等他结束,也帮我文一个吧。”
文身师笑笑:“可以。”
贺初秋却慌乱起来:“寒曜年,你也要吗?”
“干嘛?”寒曜年佯装生气,“要不要这么霸道,只允许你文我的名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初秋摇头,有些急切地说,“刚才文身师都说了,文身是一辈子的事情,万一以后分手……”
“嘘——”
寒曜年伸手抵住他嘴唇,神情很认真:“别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贺初秋,在喜欢你这件事情上,我的决心不比你低。”
贺初秋别过脸,鼻子有些发酸。
过了好几秒,他才收拾好心情,抬起头问文身师:“可以让我男朋友动手吗?”
文身师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邀请,只是问:“他会吗?”
寒曜年:“我不……”
贺初秋:“他可以学。”
一看就是两个新手,文身师摇头,不想承担连带责任:“算了吧,我可没有指导新手的兴趣。”
贺初秋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失望地垂下眼眸,没再开口。
寒曜年站在一旁,看着贺初秋露出小臂,少年皮肤白皙细嫩,手腕处能看到淡淡的血管。
寒曜年很喜欢他这个地方,每次亲热时,都会低头细细密密地亲吻这里。贺初秋这一片皮肤极为敏感,轻轻一碰就颤抖起来,发出难以抑制的抽泣。
寒曜年曾在此处流连忘返,一遍遍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可是现在,这个地方要染上别人的痕迹了。
当文身针准备戳下去时,一股奇异的占有欲侵袭了他,寒曜年猛地回过神来,说:“请你让我试试。”
文身师停下动作,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弟弟,你确定要动手?”
寒曜年点头,神情严肃而认真:“我有美术绘画功底,这个图案也比较简单,我觉得应该可以。”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文身师摘掉口罩扔到一旁,叹了口气,“你在假皮上给我打10个雪花图案出来,今天内做完就可以给他动手。”
贺初秋眼睛亮了起来:“谢谢哥。”
文身师点了支烟,直摆手:“可别叫我哥,我担待不起。”
寒曜年从小就学习画画,美术功底非常扎实,但他并不受美术老师喜欢,一个青年画家评价他画工精湛,但是没有灵魂。
当时的寒曜年不以为意,世间万物都异常无趣,只值得他记录,不值得他浪费感情。
直到现在,当他拿着厚重的纹身针站在练习假皮面前,寒曜年的身体被一股充盈的感情填满,他开始理解画家说的灵魂,感情,包括那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寒曜年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不知不觉中,假皮上出现了一个个雪花图案,前两个还有些死板,从第三个图案开始就变得灵动起来,结构和线条越来越优秀,看不出一丝初学者的身影。
看着这满皮的图案,文身师快要惊掉下巴:“你真的是第一次文身?”
寒曜年正要说是,又被文身师打断。
“算了,不用告诉我了。”文身师露出非常挫败的表情,“我不想和你们这些天才说话。”
贺初秋笑了起来,闭眼躺在工作床上,等着文身针落下。
寒曜年重新消毒,在他身旁坐下,揉了揉他紧绷的小臂:“别怕。”
贺初秋嗯了一声,努力放松自己的手臂。
第一针落下,贺初秋下意识绷紧身体。
“疼吗?”寒曜年停下动作,随时观察着他的反应。
“还好,”贺初秋微微吐出一口气,“继续吧。”
他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寒曜年认真的眉眼。
贺初秋突然发现,文身是一种很私密的行为,你需要完全信任对方,彻底敞开自己的身体。
掌控和被掌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贺初秋躺在床上,任由寒曜年破坏、再构建自己的身体。
疼痛在此刻变成催化剂,助推了这场酣畅淋漓的烙印之旅。
文身结束,贺初秋和寒曜年都出了一身汗,在狭窄的工作间里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经历了一次猛烈的宣泄。
文身师一直坐在门口旁观,直到寒曜年收起设备才过来。
“好漂亮,”只一眼他就移不开目光,赞叹道,“图案精致,灵动细腻,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啊!”
贺初秋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雪花,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洁白又轻盈。
此时,距离他们假期结束还有3天。
第48章
贺初秋说他手疼, 现在没法儿文身,问寒曜年能不能回去后再说。
那时刚好是黄昏,夕阳沉甸甸地挂在天边, 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金色。贺初秋沐浴在这片金光中, 一边说话,一边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块儿快要融化的白巧克力, 光是看见着能尝到甜。
寒曜年又去看贺初秋的手腕,上面安静地躺着一片蓝雪花, 那是他在贺初秋身上亲手刻下的名字。
他不愿物化贺初秋,可又卑劣地庆幸着, 这个名字, 把贺初秋变为了他的所有物。
地球上有72亿人,个人置身其中,仿佛把一粒沙子投入沙漠。
可现在, 他和另一个人实现了连接,就像是小王子找到了他的玫瑰,他也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人。
想到这里, 寒曜年心中涌出一股充盈的感情,一股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可以, ”他对贺初秋说, “我会一直等你。”
贺初秋低下头,眼睫不安地颤抖。
寒曜年却把这误以为是害羞, 又俯身去吻他的唇。
接下来三天,他们安排的行程一个也没去, 时间几乎全都消耗在了酒店里。
之前剩下的一盒半早用完了,寒曜年起身要去买,贺初秋却抓着他的手,只是喘息:“别走,直接进来。”
天与地在此刻陷落,连海水都被倾覆。贺初秋的灵魂高高飘起,掠过云端,游过河流,他眼前出现了一道绚烂的光,水汽和风拂过他身体,令他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
一次又一次,贺初秋不知疲倦地坠入这一片光影。
他拼尽全力地记住寒曜年的身体、气味、说话时的语调,亲热时偏爱的动作。
就像是鲑鱼洄游时守在河边的棕熊,不知疲倦地进食,妄图在食物充足的秋季竭力储藏,以此度过漫长的寒冬。
他的身体被反反复复地填满,但依旧不够,贺初秋再次缠住寒曜年,在最高点前一秒停下,然后又急不可耐地哀求:“寒曜年,说你爱我。”
可时间就像是手心里的沙子,不管他多用力地抓住,依旧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终于,返程的日子来临。
他们抵达机场,换登机牌,过安检,等待登机。
贺初秋站在登机口前,看着上方滚动的航班信息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往前载去。
他没摔倒,寒曜年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了?”寒曜年把人扶到椅子上,满脸焦急,“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没事,”贺初秋摇头,“只是没吃早饭,有点儿低血糖。”
寒曜年于是带人去附近餐厅吃东西,贺初秋精神不佳,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
寒曜年把他剩下的面条吃完,又说:“不然明天再走?”
贺初秋看了眼寒曜年手机,摇头:“就今天吧。”
寒曜年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压力,但在外旅行的这一周里,他手机上早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话,那一串看不到尽头的红色数字,令人心惊。
寒曜年从不诉苦,但贺初秋明白,他承受的压力不比他低。
“寒曜年。”贺初秋喊他。
“嗯?”男生揉了揉他额头,“头还晕吗?”
贺初秋摇头,说:“我想接吻。”
寒曜年动作一滞,被他直白的发言震惊。
候机大厅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亲密行为。
他故作镇定地脱下外套,借着衣服遮挡飞快在贺初秋嘴上啄了一口,说:“你先忍忍,回去再说。”
回去再说。
贺初秋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笑着说了声好。
小男友太热情,寒曜年心产生一股甜蜜的烦恼。
“你这么粘人,没了我可怎么办?”没等贺初秋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等上大学时,我们在外面租房吧。”
贺初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回神,”寒曜年掰过他脸颊,笑着问,“想什么呢?”
贺初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寒曜年轻咳一声,他试图表现镇定,泛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咱们大学同居怎么样?”
贺初秋沉默了好久,才回答:“听你的。”
回程路上,寒曜年一直在计划他们未来的生活,心情和窗外的阳光一样美好。
3个小时后,飞机落地首京国际机场,他们带着行李下机,又在出站口分别。
寒家司机早已举牌等在出口,见寒曜年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寒曜年把行李箱交给司机,又伸手接贺初秋的行李:“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贺初秋说:“我坐地铁。”
寒曜年以为他是客气,坚持:“我送你回去。”
“寒曜年,”贺初秋打断他的话,重复道,“我说,我要坐地铁。”
贺初秋一直住外公外婆分的公房,虽然环境不好,但交通非常便利,寒曜年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只是点头道:“那你到家联系我。”
贺初秋没说话,带着行李上了电梯。
寒曜年一直没有等来贺初秋的报平安,直到他主动询问,贺初秋才回复他一句到了。
起初寒曜年没把这当回事,以为贺初秋只是旅游太累了,又照常找他聊天,贺初秋却变得越来越冷淡,经常是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复。
寒曜年这才发现不对劲,他忍了两天,没忍住,直接过去堵人了。
那天天气很冷,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
听说贺初秋去了图书馆自习,寒曜年在门口等了他快2个小时。
贺初秋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穿着件黑色棉衣穿过小巷,男生双手揣在兜里,步伐很快,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这一片他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贺初秋一直低着头,没想到撞到了家门口的寒曜年。他这才停下,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
寒曜年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站在屋檐下,沉默地看着他。
贺初秋愣了两秒,想绕过他进屋,却被寒曜年握住手腕抵在墙上。
他表情很凶,语气却很委屈:“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贺初秋心脏霎时一酸,几乎快要保持不住表情的镇定。
他推开寒曜年,用严肃的语气掩盖自己的心软:“寒曜年,你好好儿说话。”
寒曜年规规矩矩站直了身体,正经了没两秒又伸手扯他书包,再次黏了上来:“去图书馆怎么不叫我?没想到我男朋友竟然一个人偷偷复习,明天记得叫我。”
贺初秋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寒曜年,表情认真起来:“寒曜年,我有话要跟你说。”
寒曜年愣了愣:“什么?”
贺初秋正准备开口,身后有电瓶车经过,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寒曜年猛地拉着贺初秋躲进了巷子里。
贺初秋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嘘,”男生粗粝的大手捂着他嘴唇,低声道,“你妈妈回来了。”
贺光琴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她把电瓶车停在墙边,开门走了进去。
寒曜年的手又冰又大,骨节硬邦邦的,硌得人肉疼。贺初秋好不容易才掰开他的手,刚喘了一口气,又被寒曜年低头堵住了唇。
这一吻太过突然,打得他猝不及防。
贺初秋睁大双眼,被迫仰起头,接受了他这几乎是粗暴的一吻。
过了好一会儿寒曜年才松开唇,靠在他身上沉沉地喘息:“你怎么都不来找我?我好想你。”
“寒曜年,”贺初秋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我……”
寒曜年却不给他继续的机会,亲了他一口就跑开了。
男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贺初秋站在原地,沉默着。
第二天早上,贺初秋去国图门口排队。他顺着队伍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寒曜年,这才小心翼翼地排在了队伍后面。
他今天换了套寒曜年没见过的衣服,也没背书包,而是拎了个帆布袋,帽子围巾口罩一样不少,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就不信,这样寒曜年还能找到他。
然而下一刻,他肩膀突然“啪”的一声响,寒曜年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
“找了你半天,怎么裹得这么严实?”说完,他宝贝儿似的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肉夹馍,催促道,“快吃,很快就冷了。”
贺初秋愣了愣,压低声音说:“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寒曜年一把摘下他的口罩,把脑袋凑到他帽檐下,认真地注释两秒,笑着直起了身:“玩什么呢?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情趣吗?”
贺初秋:“……”
他低头咬了口肉夹馍,软烂的肉汁和柔韧的面皮在口腔里混合,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
队伍陆续前进,他们随着人群进入自习室,一上午都没有说话。
直到中午午饭时间,寒曜年坐在餐桌对面问他:“你什么时候帮我弄?”
贺初秋正在喝汤,差点儿没被他呛到。他咽下嘴里的东西,迅速看了圈周围,确定没人听见,这才小声道:“弄、弄什么?”
寒曜年有些莫名:“你脸红什么?我说文身。”
贺初秋:“……”
他推脱:“我手还没完全好。”
“还没好?让我看看。”寒曜年说着,一把撩起了他的衣袖。
之前的红痕已经消失了,皮肤上只剩下一片冰蓝的雪花,干净又纯洁,却让人忍不住想弄得黏糊糊,湿漉漉。
寒曜年低头看了好几秒,他想亲吻这道文身,但忍住了。店里有监控。
在岛上开荤后,寒曜年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贺初秋。
偏偏贺初秋回来后就不找他,让他越发煎熬。
一整个白天,寒曜年都被撩得心痒难耐,尤其是贺初秋认真写作业时,男生表情冷冷,握着笔的手干净白皙,有一种特别迷人的风情。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闭馆,寒曜年就把贺初秋哄进了洗手间,还没来得及做点儿什么,没想到又遇上了同班同学。
班长热络地给他们打招呼:“你们也来自习啊?”
寒曜年“嗯”了一声,表情冷冷的。
贺初秋:“家里吵。”
“我家也是。”班长是个话痨,喋喋不休地吐槽起了自家的亲戚。
寒曜年看了眼时间,有些不耐。
班长说了一大通,终于停了下来,又问:“要一起吃饭吗?吃完我想再去书店自习。”
贺初秋还没开口,寒曜年就摇头:“不去,我们晚上回家。”
班长没有过多纠缠,挥挥手离开了厕所。
一旁,贺初秋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实在不太擅长处理这种自来熟的人。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寒曜年莫名有些焦躁,难道是已经知道了?
贺初秋心脏沉了沉,他本打算今天分开时再说,但如果寒曜年已经察觉,那不如就……
此时洗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贺初秋呼吸轻了轻,试着开口:“寒曜年,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寒曜年拖进隔间,“咔哒”一声,寒曜年落了锁。
贺初秋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寒曜年沉沉的脸。直觉告诉他,寒曜年现在有点儿不对劲,下颌紧绷,呼吸沉重,落下来的视线炽热得要命。贺初秋本能地想要躲避,然而他刚一挣手腕,寒曜年就抓住他双手,沉沉的吻落了下来。
厕所隔间昏暗狭窄,大门没关,远远还能听到走廊的脚步声,再往外就是学术圣地,贺初秋却被寒曜年堵在门后接吻,有一种几乎是偷情的刺激。
呼吸逐渐被剥夺殆尽,贺初秋双腿阵阵发软,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站姿。寒曜年一把搂过他的腰,低头加深了这一吻。
和第一下的急躁不同,这一回寒曜年要吻得缠绵得多。
他细细地雕琢,亲上去又恶劣地抽离,呼吸缠着呼吸,似乎有意要让人难耐。
在贺初秋忍不住想要主动时,他却故意躲开,偏偏不让人如意。
贺初秋被钓到半空中,生起气来:“寒曜年,你……唔……”
寒曜年重新吻住了他。
一个个实实在在、热热辣辣的吻,贺初秋被寒曜年搂在怀里,口腔被彻底打开,每一个柔软的角落都无所遁形,被迫接受寒曜年的洗礼。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急速缩短。他们躲在这狭小的天地中,不知今夕何夕。
漫长的时间过去,贺初秋终于重新找回神智,寒曜年停了下来。
这样长时间的接吻,对他们来说都有些不好受。
贺初秋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伸手去推寒曜年,身体却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力。
寒曜年顺势拉过他的手,低头亲吻他手腕的刺青:“忍你一整天了,今天早上看见你,我就想扯下口罩狠狠亲你。”
贺初秋红着脸骂他:“寒曜年,你个变态。”
“小变态,”寒曜年轻笑一声,又低头咬他嘴唇,“明明是你把我变成了这幅样子。”
第49章
离开图书馆时, 贺初秋看见一男一女在路边拉扯。
他本以为是小情侣亲热,不料走近后才发现是在闹分手。
女生:“我想了很久,我们分手吧。”
“分手?”男生愣了愣,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不是好好儿的吗?”
女生:“我要准备考研。”
男生:“研究生考试还有一年, 而且我也没打扰你啊。”
“可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女生捂着脸, 低头啜泣起来,“和你在一起我好累。”
男生呆呆愣在原地, 如遭雷劈。
贺初秋已经后悔从他们旁边经过了,可出口就只有这一个, 他想躲开都不行。
他疾步走过二人, 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一只大手掰过他的脸,强迫他仰起头来——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心虚?”寒曜年垂眸看着他, 缓缓眯起了眼,“你不会也想和我分手吧?”
贺初秋心情复杂,又觉得不能再拖了, 他开口:“寒曜年,我……”
“嘘,”寒曜年却打断他的话, 低头亲吻他嘴唇, “我的初秋最好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
贺初秋抓着他衣服, 咽下一个苦涩的吻。
十年前的王府井步行街还没有落寞,街道两旁行人如织, 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们手牵手走在路边找餐厅吃饭,贺初秋几次想抽出手,却都被寒曜年死死摁了回去。
贺初秋有些慌:“寒曜年,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教导主任。”
“看到又怎么了?”寒曜年和他十指紧扣,一脸淡然,“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谈。”
“可……”
“贺初秋,”寒曜年垂下眼皮看他,“你再拒绝,我就在这里强吻你。”
贺初秋一怔,突然有些委屈:“寒曜年,你好凶。”
寒曜年:“……”
贺初秋:“你变了,你之前都不这样的。”
“我变了?”寒曜年发出一声冷笑,“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天天缠着我接吻,连教室机场这种地方都不放过。”
贺初秋:“……”
他们从街头走到街尾,最后进了一家涮羊肉餐厅。羊肉又香又甜,汤底热乎乎的,贺初秋吃出了一身汗。
身体暖和了,人也有了勇气,他往前一步说:“寒曜年,我有话……”
寒曜年再次打断他的话:“陪我去看看电脑。”
贺初秋抿了抿唇,又跟着寒曜年去了数码店。他有些心不在焉,全程都不记得寒曜年买了什么东西。
首京市的冬天很冷,他们却没有乘车,只是手牵着手,在寒风中缓慢地行走。
贺初秋常年埋怨这座城市很大,可现在却又觉得地方太小。他明明走得那么慢,可这条路依旧走到了尽头。
贺初秋站在院门口,仰头去看寒曜年。
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特别好亲。
寒曜年的喉结很大,贺初秋之前最喜欢咬他喉结,看他隐忍又克制的表情。
还有他的肩膀,宽阔的胸膛,粗粝又灵活的手指……
贺初秋用目光一一描摹,铭记。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已经快晚上12点,贺光琴询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贺初秋挂掉手机,知道是时候结束了。
他正要开口,寒曜年却突然往他手腕上套了只运动手表,和他之前送给寒曜年的那只一模一样。
贺初秋愣了愣:“这是什么?”
寒曜年:“提前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为什么要提前……”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寒曜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寒曜年毫不犹豫地反驳。
贺初秋心沉了下来:“你果然知道了。”
“贺初秋,”男生捂住他嘴唇,声音低哑脆弱,“别说了,求你。”
贺初秋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可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寒曜年,我们分手吧。”
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
贺初秋鼻尖上感到一阵湿意,天空中竟然下起了雪。
寒曜年在雪夜中沉默,过了足足十几秒,又抓着贺初秋胳膊问:“贺初秋,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贺初秋:“寒曜年,我是认真的。”
寒曜年握紧他肩膀,深吸了一口气说:“告诉我,是不是你家人反对?还是你被我爸妈威胁?不管是什么原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贺初秋却垂下眼眸,说:“寒曜年,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贺初秋又回到了他们初识时那样,浑身带刺,不近人情,仿佛他们之前的亲密和情话一文不值。
“你不喜欢我?”寒曜年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愤怒,还有被抛弃的不甘,他往前两步把贺初秋抵在墙上,冰冷的手像是阴冷的毒舌钻进去。
“寒曜年……!”贺初秋咬紧牙关,被刺激得吸一口冷气。
那么冷,又那么难堪,可贺初秋还是在他手里溃不成军,把寒曜年的手浇了个透。
“贺初秋,”寒曜年把证据摆到他面前,笑容狰狞,“你告诉我,你这叫不喜欢?”
贺初秋别过脸,衣衫不整,羞耻又难堪:“我承认我对你还有一点感情,但对你的喜欢,不值得浪费我的学业为代价。”
寒曜年:“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学习。”
贺初秋:“你会影响我。”
寒曜年忍了忍,又说:“那高考前我都不找你,我们就当普通同学……”
“寒曜年,”贺初秋打断了他的话,“和你在一起我压力很大。”
寒曜年难以置信地松开手,被这一番话定在原地。
贺初秋整理好衣服,平静道:“寒曜年,好聚好散吧。”
“我不同意分手,”寒曜年猛地收回手,恨恨道,“贺初秋,你别想就这样甩掉我。”
寒曜年在暴雪中离去,转眼就是新年了。
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灯笼,贴上了春联,窗户玻璃擦得亮堂堂的,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息。
吃年夜饭时,舅妈告诉贺初秋,表哥一家买了房,年后就准备搬出去。
表哥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辛苦你和我们挤在一起,等我们搬走后,你就有自己的房间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贺光琴摇头,“还得谢谢大家接纳我们。”
舅舅摆手:“没这回事,都是一家人。”
贺初秋埋头吃饺子,没有吭声。
“小叔新年快乐,”贺晨希跑过来抱他大腿,又笑着说,“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是也不能忘记我哦。”
贺初秋闭上眼,摸了摸她脑袋:“嗯,我会一直记得晨希的。”
贺晨希伸出小手指头:“拉钩。”
贺初秋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好,我们拉钩。”
贺晨希一脸慎重其事,被自己妈妈毫不留情地嘲笑:“搬家而已,坐地铁一个小时就到了,还被你搞出了生离死别?”
贺晨希撒娇:“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小叔嘛。”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是欢快的笑声。
吃完年夜饭,贺初秋又被贺晨希拉进院子里堆雪人。
下午刚下了一场雪,却又在傍晚时停了,积雪薄薄一层铺在地上,已经被踩出了泥泞。
贺晨希仔仔细细地收集了一堆新雪,大发慈悲地分给贺初秋一半捏雪人,和院子里另一户家的小孩儿比拼。
“别感冒了。”贺光琴开门出来,给他们一人围了匹围巾。
贺初秋蹲在地上捏动物,红色围巾盖住下巴,鼻尖被冻得通红。
隔壁的小孩儿也不甘示弱,拉着自家大人加入了战局。
说是两个人捏,但贺晨希年纪小,玩了一会儿小手就被冻得通红,捧着个暖水壶开始当指挥师。
在贺初秋灵巧的双手下,一只小狗渐渐现了形。
今天雪不厚,小狗只有巴掌大,两粒黑豆做眼睛,呆头呆脑,可爱得要命。
“哇,小狗!好可爱!!”
贺晨希喜欢得要命,围着小狗转来转去。
贺初秋掏出手机拍照,正准备发出去又突然愣住,有些失望地停下了动作。
“嗡——”
仿佛心有灵犀,他手机突然振动,贺初秋收到了一张图片。
雪地里坐着一只雪白的猫咪,不苟言笑,高贵又漂亮。
“哇~~好可爱的猫咪!”贺晨希兴奋地凑了过来,“小叔小叔,这是你朋友捏的吗?”
贺初秋喉结滚了滚,点头:“是。”
贺晨希捧着小狗和手机里的猫咪过去PK,大获全胜。
两个小朋友凑到一起分享雪人,贺晨希踩着泥泞的积雪过来把手机还给他,好奇道:“小叔,这是不是在我们门口拍的呀?”
他们门口?
贺初秋接过手机一看,发现小猫脚下确实是他门口的台阶。
“你朋友给你送过来的吗?”贺晨希眼睛亮了起来,跑过去就要开院门。她个子不高,踮起脚尖好不容才取下门栓。
“别——”
贺初秋想制止她,贺晨希却已经把门打开,冷风吹了进来。
贺初秋心头一凛,几乎是本能想要逃避。
门外却没有人,只有台阶旁边放着只雪捏的猫咪,猫咪下方,有一道离去的脚印。
贺晨希睁大了眼睛:“小叔,你朋友呢?”
贺初秋抬起眼,巷子背后隐去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没有勇气查看,垂下眼说:“不知道,可能离开了。”
贺晨希:“那我们要把小猫带回家吗?”
贺初秋闭上眼,点头:“带回去。”
贺晨希笨手笨脚地蹲下身,正要伸出她那胖乎乎的小肉手,却被贺初秋制止。
“我来吧。”
贺初秋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雪做的小猫请回了家,和他之前捏的小狗一起放在了窗台上。
大年初一,家人惯例要去庙里祈福求好运,贺初秋有些感冒,被独自留在家里休息。
院门关了又开,贺初秋以为是谁忘了拿东西,没放在心里。
贺初秋再次睡过去,迷迷糊糊中,一只温热的大掌探进被窝,他身体突然被强制开机。
起初,贺初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和寒曜年在一起后,他梦里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可描述的场景。
他身体本能地往对方靠近,直到对方动作越来越大胆,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
贺初秋猛地睁开眼,看见寒曜年正坐在他床边,一只手探进被窝,动作。
贺初秋又羞又怒,满脸通红地抱着被子往后躲:“寒曜年,你怎么会在这里?”
寒曜年穿着件学院风羊绒衫,一副优等生的乖巧模样:“我跟阿姨说,我来和你一起学习。”
贺初秋:“我可没有同意!”
寒曜年伸手探他额头:“阿姨说你感冒了?有发烧吗?”
贺初秋别开脸,表情很冷:“不关你的事。”
寒曜年收回手,若有所思:“果然在发烧,怪不得摸起来那么烫。”
“寒曜年,”贺初秋开口赶人,“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立刻从我家出……唔……”
话还没说完,他本人低头堵住了嘴唇。
贺初秋张嘴一口咬下去,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寒曜年却没有松开,反而趁着他张嘴加深了这个吻。
“寒曜年,你松开——唔——”
硬而热的物体进入,贺初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是两户人家合住小院,共用厨房和厕所。贺初秋家人离开了,隔壁人家却还没走。老房子隔音不好,贺初秋能听见隔壁亲戚过来串门,孩子们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突然间,有小孩儿被贺初秋窗台上的小猫小狗吸引了注意,趴在墙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雾蒙蒙的玻璃上印着两个小脑袋,隔着一层纱窗讨论他们的雪人。
“寒、寒曜年……”担心被人看见,贺初秋紧张得浑身发抖,他伸手推人,却被寒曜年抓住手腕按到头顶。
简陋的床板经不起他们折腾,被压得咯吱咯吱响。
玻璃窗外,两个小朋友被动静吸引,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没礼貌,盯着人家窗户看什么呢?准备出门了。”大人走了过来。
贺初秋吓得睁大了眼,寒曜年却故意恶劣。
贺初秋咬住下唇,死死克制住喉咙里的声音。
“我听到了,”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里面有声音。”
“哪儿有什么声音?”大人看了眼,随口道,“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可能是风吹的吧。别看了,再不出发来不及了。”
小孩儿被大人带走,贺初秋劫后余生,又被潮水淹没,狠狠咬上了寒曜年侧颈。
他这一下几乎用尽了全力,寒曜年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又混不吝地拉开衣领,笑着说:“宝贝儿竟然这么热情?”
贺初秋又伸脚去踹他,好不容易才挣脱,又被寒曜年抓住脚踝扯了回来。
“贺初秋,你要记住,当初是你勾引的我。”寒曜年反手抓着他手腕,小腹紧绷,人鱼线两边冒出大股大股的青筋,“凭什么你说不喜欢了就能分手?没那么容易的事。”
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贺初秋已经记不清这样过了多久。
狭小的房间里充满了他们的气味,但凡稍有经验,一眼就能看出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贺初秋浑身酸软躺在床上,身体布满牙印,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寒曜年的痕迹。他累得像块儿被过度使用的海绵,却还是被寒曜年反反复复,持续开机。
时间从清晨来到正午,然后是下午,期间贺初秋被寒曜年抱着草草喂了顿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纠缠。
此时的寒曜年陌生得让人可怕,乖学生的外表褪去,露出他阴沉嫉妒的内里,他发疯地占有贺初秋,连吃饭期间都不让他有任何逃离。
当贺初秋再次恢复意识,夕阳穿过窗户斜斜照在床上,黄昏来临。
时间很晚了,家人们随时会回来,偏偏他和寒曜年还一片狼藉。
贺初秋不敢赌运气,伸手推他:“寒曜年,我家人快回来了。”
“所以?”男人按着他后背,眸色沉沉,表情冷戾。
贺初秋闭上眼,狠心开口:“寒曜年,别让我恨你。”
寒曜年停下了动作,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然后他离开贺初秋的身体,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
贺初秋缩进被子,把身体蜷缩成球。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寒曜年穿上大衣,垂眸看向贺初秋蜷缩的背影,“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不会再回来了。”
贺初秋指甲牢牢嵌进掌心,竭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寒曜年呼吸沉沉,期待着最后的转机。
被分手后这几天里,他一直在寻找致使贺初秋和他分手的外因,双方家长,老师威胁,甚至是第三者的参与……可周围干干净净,他什么都没有查到。
或许的确如贺初秋所言,他只是厌烦了他。
一分钟,两分钟,整整十分钟过去,寒曜年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他终于接受宣判,失望离开。
关门声响起,贺初秋强忍的情绪终于崩溃。
他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大年初一,到处都是逛庙会、出门祈福的人,一路堵车,贺光琴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他们吃完饭才回来的,贺光琴拿着打包盒进屋,说:“秋秋,我给你带了晚饭。”
贺初秋“嗯”了一声,声音又涩又哑。
贺光琴一听声音就不对劲,进屋一看,贺初秋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眼睛又红又肿,额头烫得要命。
“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贺光琴自责不已,“早知道该带你看看医生。”
“妈妈,”贺初秋抱着她的手,借着生病发泄委屈,“我好难受。”
她儿子懂事得早,上初中后就像个小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展现过脆弱了。能这么和她说话,想必是难受得不行。
贺光琴心疼极了,伸手去扶他:“起来,妈妈带你去医院。”
“不去看医生,”贺初秋躲开他的手,软绵绵地摇头,“我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贺光琴没有强迫他,又问:“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初秋说没有。
贺光琴给他热了晚饭,又盯着人吃完退烧药,她本想再说点儿什么,但看贺初秋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离开了那里。
整个春节贺初秋都病恹恹的,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安静下来,就会盯着窗外的小猫咪发呆。
今年是个暖春,春节还没过正午气温就升到了零度。
雪做的小猫一天变得比一天小,终于有一天贺初秋醒来,发现小猫化了。寒曜年也彻底离开了他。
第50章
电视里传来小品的吵闹声, 屏幕前的人们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十年过去,春晚小品变得越来越难看,曾经满怀期待守在电视机前的人, 现在基本都在低头刷手机, 只把春晚当个背景音。
尴尬的表演,生硬的说教, 毫无新意的台词……
台下观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贺初秋却突兀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搞笑的笑话。
贺晨希从手机里抬起头,有些纳闷, 不懂自己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叔, 怎么突然笑点这么低了。
贺光琴放下手里的水果,坐到贺初秋身边说:“儿子,咱们谈谈?”
贺初秋这才回过神来, 有些莫名:“谈什么?”
贺光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小品下场,春晚节目换成了一支歌舞片,演员们卖力吸引着观众的注意。屋里的人们却毫无心思, 都支着耳朵关注这边的动静。
“没什么,”贺初秋站了起来,“我先去躺一下, 您回家时叫我吧。”
贺光琴抓住他胳膊, 表情很认真:“是不是和寒雷有关?”
贺初秋脚步一滞,又很快摇头说:“怎么会?您别多想。”
“初秋, 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困扰,”贺光琴叹了口气, 徐徐道,“但你的事情,我也不是一无所知。”
贺初秋笑了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您知道什么?”
贺光琴:“你谈恋爱了吧?”
贺初秋一怔,有些茫然,又有些脸红地“嗯”了一声。
“谈恋爱?”大家都好奇地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小叔恋爱了?”
“你小子,我就说你不对劲,我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打光棍,结果瞒着我们偷偷谈呢?”
“关系稳定了吗?什么时候带回家吃顿饭?”
“还没呢,”贺初秋摇头,有些招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八字都没一撇。”
“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月不到。”
“那确实太短了,等你们准备好再说吧。”
贺初秋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又被贺光琴叫进了小房间里。
这是之前贺初秋睡过的小隔间,现在被改造成了一间榻榻米客房,兼具储物和客卧功能。
贺光琴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堆银行卡交到他手里。
“妈?”贺初秋愣了愣,“您干什么?”
贺光琴:“和她在一起,你压力很大吧?”
贺初秋鼻头有些发酸,又还没做好出柜的打算,别过脸继续装傻:“您在说什么?”
贺光琴挡住他还回来的手,说:“你拿着,我给你存的娶媳妇儿的钱。”
“妈,”贺初秋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我们才刚在一起,没考虑那么多。”
贺光琴:“不是高中时就在谈了吗?”
贺初秋一惊:“您怎么知道?”
贺光琴面露得意:“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贺初秋有些慌乱,又有些难以置信,她妈竟然这么开明,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喜欢一个男人?
“妈,”贺初秋试探着问,“你真的知道我对象是谁?”
“那当然,”贺光琴自信满满,“就是寒曜年……”
贺初秋睁大眼睛,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贺光琴却拐了个大弯,补充道:“的妹妹吧?”
贺初秋:“……”
“哗啦”一声响,推拉门承受不住重量滑开,门外偷听的人全都跌了进来,大家一脸尴尬地站起来,左顾右盼。
“咳咳,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的秘密。”
“都怪门太不隔音了。”
“是他们叫我过来的。”
“刚好路过门就开了。”
“小叔,原来你也搞早恋啊?”还是贺晨希脸皮厚,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爬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是你那个无疾而终的初恋吗?”
“什么无疾而终的初恋?”
“就是……”贺晨希巴拉巴拉。
“才不是无疾而终!”贺初秋红着脸替寒曜年正名,“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哇哦~”贺晨希眼睛亮了起来,“我都知道的,你们这种通常叫做破镜重圆,可好看了。”
贺初秋:“……”
贺晨希:“小叔,你们当初怎么破的镜?又是怎么重圆的?”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通性,不止贺晨希好奇,他舅舅舅妈,表哥表嫂,甚至连他那个年过八十的外婆,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贺初秋:“……”
他一把按回贺晨希好奇的脑袋,冷漠道:“大人的事少操心,回去读你的书吧。”
听不到八卦,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散了。贺初秋本来心情沉郁,被他们一通吵闹,倒是轻松了不少。
他叫住贺铸、黄子仪夫妇:“表哥表嫂,可以谈谈吗?”
“可以啊,”贺铸拉着老婆留了下来,“你要说什么?”
贺初秋表情严肃起来:“关于你的工作。”
贺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要……”
话还没说完,被黄子仪怼了一手肘:“能不能先听初秋把话说完?”
贺铸怂哒哒地“哦”了声,对贺初秋比了个请的手势。
贺初秋直接开口:“我爱人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很不巧他是你的上司,我继续恋爱可能会影响你的工作。”
啊?贺初秋对象的爸爸是他上司?
贺铸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飞来横祸,但我很喜欢他,我也不打算和他分手。”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贺初秋继续开口,“不过收入部分请你放心,如果你真的被辞退了,我人脉广,可以帮你找别的工作。就算表哥你待业在家,我现在小有积蓄,养你们三两年不成问题。”
贺初秋说完,等待着贺铸的反应。
曾经他一无所有,只能被迫放弃寒曜年。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会保全家人,也捍卫他和寒曜年的感情。
愧疚当然存在,他伤害了表哥一家是事实,从坦白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后果。
“不用啦,”贺铸却摆摆手,说,“就是刚才被你嫂子打断,其实我早就想辞职了,那边如果因为这件事开除我,我还能拿个N+1补偿呢。”
“辞职?”贺初秋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真的决定辞职吗?不是因为我?”
“我也不至于这么爱你,”贺铸笑了起来,摇头道,“主要是现在房地产不景气,连年降薪不说,工作还忙,我身体有些受不住,就打算离职了。”
贺初秋确认他不是客气,这才松了口气:“谢谢表哥。”
“嗨,咱哥俩客气什么!”表哥一把揽过他肩膀,笑着说,“倒是你,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可要牢牢抓在手里。”
贺初秋:“我会的。”
“就是!”推拉门再次被人推开,舅妈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咱们秋秋这么出色,怎么就配不上寒雷他女儿了?”
贺初秋:“不是……”
“听舅妈的!”舅妈一把握住他的手,言真意切,“你这形象和人才完全可以!连天上仙女儿都配得上,就是那个寒雷狗眼看人低,还敢嫌弃我们初秋,我们都没嫌弃他。”
贺初秋:“不是,不是女朋友,是……”
“不是女朋友,是老婆对吧?”舅妈笑了起来,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好好好,等你们结婚。”
贺初秋:“……”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喜欢就先谈着,”贺光琴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寒家虽然有钱,但咱们又不图他家产,真不放心还可以签婚前协议。”
贺初秋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妈这么新潮,连婚前协议这种事情都知道。
“也是我们这些年不中用,让小辈被人看不起了。”外婆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交到他手里,“初秋,你拿着。”
贺初秋打开一看,里面放满了黄金首饰、各种玉石,价值不菲,估计是外婆积攒了大半生的家当。
“太贵重了,”贺初秋连忙合上盖子还了回去,“外婆,我不能要。”
“拿着,这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外婆干枯的手落到他手背,语重心长道,“当初贺铸娶媳妇儿我也给了一份,都是我积攒下来的好东西,有钱人家的女孩儿也不会嫌弃。”
贺初秋还想再说什么,被贺光琴按了回去:“外婆给你就拿着。”
贺初秋把盒子收进怀里,分量十足,都是外婆沉甸甸的心意。
他本已经做好了被家人反对的准备,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解决了,顺利得几乎有些不真实。
守岁结束,他们驱车离开老宅,贺铸在前方冲他挥手:“先走一步,等着喝你喜酒啊!”
贺初秋转动方向盘,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寒曜年,这次我没有放弃了。
·
大年三十这天,贺初秋收到了寒山副总应建方决定举报的消息。
春节假期里,贺初秋一直在等后续消息,然而整个春节都过完,应建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
直到大年初八,贺初秋突然接到应建方电话,电话接通,那边却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时候举报?”贺初秋率先开口,“我手里的消息要压不住了,先发出去会打草惊蛇。”
应建方:“我决定出国了。”
出国?在这紧要关头?
贺初秋还想再问,那边却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
被收买?还是被威胁了?
应建方是最适合提出举报的人,临阵脱逃后,就只能由贺初秋亲自出面了。
但他只是掌握了一些边缘证据,还不足以完全动摇这艘大船的根基。
当晚下班,贺初秋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
里面是一个U盘,详尽地记录了寒山地产的每一笔真实收入和开支,和财报公布的数据天差地别。
如果数据属实,寒山地产已经连年亏损了5年,每年都在做假账本!
这份材料太重要了,贺初秋甚至不敢回家,直接就带着材料去了证监会。
然而当他抵达凯富大厦准备下车时,却突然在门口看见寒雷,正和几个高层有说有笑。
寒山地产能做5年假账,负责年审的会计师事务所肯定脱不了干系,可仅仅只是会计师事务所参与吗?万一更高层也……
贺初秋不敢细想,带着资料浑浑噩噩地回了家。
他在车上坐了很久,最后终于解开安全带,拿着电脑包下了车。
刚打开车门,他突然被人捂住口鼻,浓郁的酒精味充斥鼻息,贺初秋眼前一黑,霎时失去了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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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下室,寒曜年坐在单人椅子上,垂眸看向眼前被审问的老人。
漫长的时间后,一个寸头断眉青年过来禀报:“老板,该试的方法都试了个遍,这老东西死活不肯说。”
“无妨,”寒曜年低头看了眼手表,说,“把人带出去。”
已经没见阳光,苟叔走出地下室时,出现了眼中的畏光反应。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混浊的双眼终于恢复了清明。
一辆轿车停在不远处,车门打开,一个小男孩儿背着书包跑了过来。
“爷爷!”男孩儿抱着他大腿,笑着说,“寒叔叔说你叫我来露营,果然是真的!”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他,苟叔却浑身冰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寒曜年,你——”
“文文开心吗?”寒曜年蹲在男孩儿面前,语气亲切和蔼,“一直和爷爷玩好不好?”
苟叔常年服务寒家,很少有时间回归家庭,男孩儿用力点头:“嗯,我很开心!谢谢寒叔叔。”
小男孩儿被人领走搭帐篷,寒曜年平静地看向老管家:“苟叔,你现在想好了吗?”
老人紧咬牙关,阴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然后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夜晚出没的怪异鸟类。
“老爷说得果然没错,”苟叔一脸癫狂地笑着,似乎伸手想碰寒曜年,“您才是最像老爷的人!”
寒曜年皱眉躲开他的手,仿佛连被碰一下都嫌脏:“十年前,是不是我父亲逼贺初秋和我分手?”
“小少爷,您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苟叔坐直身体,桀桀地笑着,“当年贺初秋被老爷威胁,不得不在您和他家人之间……抛弃了您。”
寒曜年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他虽然早有预料,但得知真相这一刻,还是止不住地愤怒。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重逢后的贺初秋乖戾又冷漠,拼了命的往上爬。因为他曾经被人踩进泥底,剥夺了所有选择。
他也终于明白,贺初秋明明情不自禁,却又为何再三拒绝他,因为他被人威胁,一直生活在他父亲的阴影之下。
苟叔:“老爷知道你们复合后很生气,愤怒程度不比十年前少。少爷您不妨猜猜看,这次您心爱的人,又会如何选择。”
寒曜年冷冷开口:“不管他如何选择,我都不会再放弃。”
“您自然可以坚持,但恕我直言,外面的野狗都知道被人踹一脚就要离开。”欣赏着寒曜年的愤怒,苟叔冰冷地笑了起来,“少爷您这般聪明,难道被抛弃了一次,还想被他抛弃第二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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