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姜椿跟宋时桉都是六月的生辰。
宋时桉是六月十八, 姜椿是六月二十八。
先前宋时桉生辰时,庄氏问他要不要摆酒请客,被宋时桉果断拒绝了, 只他们大房凑一起吃了顿饭。
宋时桉心里想着, 等自己当上内阁首辅后,多得是摆酒请客的机会, 没必要这时候高调。
不过姜椿还是提前替他准备了生辰礼物——一盏太阳能台灯。
为此她没少在钟文谨面前吐槽大周的照明,把甚白蜡、黄蜡以及羊油蜡等蜡烛统统给批判一顿。
钟文谨总算get到了她的意思, 帮她从所谓的番邦商人那里进货了一盏太阳能台灯。
不过这家伙最近因为扩建酒坊的缘故, 手里银钱紧巴,心也就特别黑, 一盏台灯收了姜椿足足一百两银子。
把姜椿心疼坏了, 将这生辰礼物拿给宋时桉的时候, 愣是将其夸了足足两刻钟才罢休。
开玩笑, 花大价钱买来的东西,不好好吹逼嘚瑟一番,岂不白花这银钱了?
宋时桉感动得不行。
这台灯算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如今倒还罢了,他只是个吏部侍郎, 需要带回来处理的文书没多少。
等自己当上内阁首辅后,不想在宫里过夜的话, 就只能将那些紧急的文书带回家料理。
蜡烛照明能力的确不行, 即使多燃几根,长年累月下来,视力也会日渐变差。
上辈子他人到中年后, 眼神便开始不好使了。
他一感动就抱着姜椿亲个不停,亲着亲着就又亲出来火气, 然后就又是撒娇又是哀求又是卖惨,求姜椿帮他用嘴巴解决。
姜椿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念在他生辰的份上,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宋时桉是男子,且二十五岁生辰也不算整寿,庄氏可以糊弄糊弄,但姜椿的生辰就糊弄不得了。
她是儿媳妇,跟儿子不一样,且今年是她的二十岁整寿,恰好肚子里又怀着身孕,合该好生庆贺一番。
所以庄氏便自掏腰包,帮她办了个寿宴,给宋家姻亲、新城长公主府以及与姜椿相熟的几位娘子发了请帖,请她们来家里乐呵一日。
庄氏怕钟文谨心里不平衡,还特意跟她说了一句:“等下个月你生辰的时候,母亲也帮你摆酒。”
钟文谨连忙摆手:“千万别,我是中元节的生辰,这样的日子哪适合摆酒?犯忌讳。”
庄氏只听钟文谨说过她是七月的生辰,压根不晓得她竟是中元节出生的,一时间脸上好似开了颜料铺,那叫一个精彩。
对于迷信的古人来说,娶个中元节出生的儿媳妇进门,多少有些不吉利。
虽然进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庄氏对钟文谨这个农女出身的儿媳妇也算是刮目相看了,最开始的不喜早就退去了七八分。
姜椿打圆场道:“中元节是祭祀先祖跟亡者的日子,的确不适合摆酒,不过中元节出生的人倒没什么,每年恁多婴孩出生,总有人会赶上这日子。
若以出生日期来评判一个人的话,大年初一出生的人岂不贵不可及?然而不照样有不少平民百姓,甚至仆人是大年初一的生辰?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敬献文皇后就是中元节的生辰,不照样当上了皇后,还生下了仁宗皇帝?”
庄氏等她絮絮叨叨完,这才瞪了她一眼,哼笑道:“我有说什么吗,你就啰里啰嗦这么一大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瞧不上老二媳妇似的。”
她不过是有些惊讶,外加觉得自己提议中元节摆酒这茬有些尴尬而已,怎地到了姜椿嘴里,就成自己嫌弃老二媳妇生辰不好了?
好,她是嫌弃,不光嫌弃钟文谨,她们这俩儿媳妇她都嫌弃。
但她嫌弃有甚用,俩儿子一个比一个宝贝她们。
而且这会子她们肚子里都揣上了自己儿子的种,那可是自己的亲孙子,她宝贝都宝贝不过来呢。
姜椿笑道:“母亲是没什么,我只不过未雨绸缪罢了,免得母亲不甚说出甚不该说的话来,惹哭了二弟妹,她吵着要回娘家,可就糟糕了。”
庄氏给气笑了:“真是倒反天罡了,人家都是婆婆敲打儿媳妇,你可倒好,竟然敲打起我这个婆婆来。”
姜椿笑嘻嘻道:“这还不是母亲您惯得?谁让您素日没架子,又很疼我跟二弟妹,我俩在您面前这才无所顾忌。”
庄氏冷笑一声:“那你们还是有顾忌。”
姜椿往椅背上一瘫,摆烂道:“晚了,我们已经无所顾忌惯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如果下辈子还能当母亲您的儿媳妇的话,我们一定改。”
钟文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晓得古人迷信,原本还怕说出自己中元节的生辰后会被庄氏这个婆婆嫌弃,然而经大嫂这一番插科打诨后,婆婆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
大嫂可真是自己的小天使,自己要是没了她,可怎么活?
庄氏敬谢不敏,拒绝得相当干脆:“不必了,如果我恶贯满盈,就让我下十八层地狱,而不是给你们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当婆婆。”
话虽如此,“恶贯满盈”的庄氏还是尽心尽力地给姜椿操办起了生辰宴。
可也是巧了,六月二十七这日,姜河托人传话进来,说她大舅郑艺跟舅母邱氏到了。
姜椿立时叫人套车,赶回了姜家。
到姜家后,见着郑艺跟邱氏,她就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舅舅、舅母如今出息了,也不提前写信打个招呼,也不要我派人去接,不声不响地就进京来了。”
郑艺不愧是能在红叶镇跟红叶县都混得开的,艺高人胆大,从未出过远门的人儿,竟然就这么直接带着娘子勇闯京城。
郑艺见着外甥女,别提多高兴了,笑呵呵道:“红叶县的码头就有进京的客船,方便得很,没必要劳烦你派人接。”
邱氏半抱怨半玩笑地说道:“还不是你舅,生怕你鲲表哥看上的人儿跑了,我还甚都没准备呢,他就把船票给买好了。”
这话里显然带着怨气。
姜椿本就不欲掺和郑鲲跟曹婉的事情,所以她假装没听出来,笑着对姜河道:“爹,刘叔呢?让他去买几桶冰回来。
京城比咱们齐州府热,可别热坏了我舅跟舅母。”
刘柱正在厢房里归置郑艺跟邱氏带来的行李,闻言立时奔出来,笑道:“大奶奶,小人这就去。”
说罢,自觉地走向姜椿身后的桂叶,跟她拿银钱。
姜河忙道:“刘柱,我去给你拿钱,我有钱。”
姜椿笑道:“爹,你还能比你闺女我更有钱?快别争这个了,我舅跟舅母好不容易进京一趟,我给他们花点钱怎么了?”
郑艺也没客套,甚至还十分不见外地附和了一句:“就是,我外甥女孝顺下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了?妹夫你别碍事。”
姜河挠头笑了笑,只得作罢。
冰买来后,众人这才从通风的廊下转移到东次间里坐下。
姜椿让桂叶呈上请帖,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明儿是我二十岁生辰,我婆婆替我摆酒庆贺,请的都是宋家的姻亲以及与我相熟的娘子,又恰逢你们外甥女婿休沐,男客也请了一些,到时舅舅、舅母跟我爹一块儿过来凑个热闹?”
姜河的请帖,庄氏一早就打发人给送来了。
郑艺还未说话,邱氏就连忙摆手道:“椿娘你生辰,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我们这样灰头土脸上不得台面的人儿,去了岂不丢人现眼?没得叫人笑话你。”
姜椿一抬下巴,冷笑道:“笑话我?我看谁敢!”
姜河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笑道:“大哥、大嫂,你们难道还不晓得椿娘的脾性?
在红叶县的时候她就得了巡海夜叉的诨名,进京后有宋家护着,还给自己认了个长公主干娘,更是无法无天了,连郡主都敢打。
她说得倒也没错,如今的确没人敢笑话她。”
郑艺跟邱氏听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邱氏,本以为姜椿进京后,住进宋家,只能收敛起以往的脾气,当个乖巧的儿媳妇,免得被宋家扫地出门。
结果呢?
人家不但没收敛起以往的脾气,还直接打遍京城无敌手了。
我滴个乖乖哟,这也忒厉害了?!
郑艺拧眉思索了一番,拍板道:“成,那我们就去凑个热闹。正好我也许久没见外甥女婿了,可得跟他好好亲香亲香。”
姜椿关切地询问了下留在红叶县的表哥郑鹏、表嫂钱氏以及表侄豆哥儿的情况。
郑艺跟邱氏也与她说了些老家那边亲戚的情况。
刘婆子家一切安好,潘杏新收的养子潘念椿乖巧懂事,她们母女俩,尤其是刘婆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疼这个外孙疼到了骨子里。
姜椿听到“潘念椿”这个名字,心里难免起了些波澜。
虽然潘杏的确是自己赎出来的,还花了她足足一百两银子。
但那是看在刘婆子这个孤寡老人的份上,想着好歹有个能替她养老送终的人。
也没指望潘杏能还钱,甚至是报恩。
但潘杏这般念着自己的恩情,直接给养子起了个“潘念椿”的大名,还是叫姜椿觉得心里暖暖的。
说完了刘婆子一家,郑艺跟邱氏又说起了王银儿。
王银儿已经与齐州府知府顾嘉弋过完了大礼,婚期定在了明年腊月初八。
因为顾嘉弋明年底结束任期,得回京候缺,正好趁着这个空档将亲事给办了。
如此后年开春派官后,若还是外放,王银儿就能跟着他一块儿赴任。
虽然郑家跟王家都住在红叶镇,但素日来往不多,所以王家那帮人在王银儿这桩婚事上有没有闹幺蛾子,他们就不知道了。
倒是姜家老宅那一家子,甚是热闹。
孙九娘果然跟原著里一样,拳打公公脚踢太婆婆,还把偷自己嫁妆的贼婆婆马氏给挂大柳树村村口的那棵大柳树上示众。
姜桐见一家子长辈都被他娘子欺下来,还想振一振夫纲来着,结果直接被孙九娘带来的家丁给按到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巴。
听郑艺说,如今孙九娘在家咳嗽一声,李氏、姜湖、马氏跟姜桐四个人都害怕得浑身抖三抖。
姜椿听得神清气爽,笑哈哈道:“老宅那帮人向来欺软怕硬,就得孙九娘这样的人来治他们。”
至于姜柳,成日待在王家不回家,姑嫂俩只成亲那日见过一回,没甚矛盾冲突,还算相安无事。
几人说了个把时辰话,等刘柱将午饭做好后,姜椿陪着他们用了午饭,这才返回宋家。
*
次日就是二十八,姜椿的生辰。
庄氏怕姜椿应酬客人太累,再说她年纪又轻,上头又有两层婆婆,也不好大办,叫人说她太轻狂。
所以姻亲只请了老太太周氏的娘家周家一家子、她自己娘家庄家一家子、三太太秋氏的娘家武安侯府一家子。
至于二太太李氏的娘家李家,被她刻意忽略掉了。
李家人心术不正,李氏又还在家庙,请她们来,她们尴尬,庄氏也不放心。
索性直接不请。
新城长公主府自不必提。
与姜椿相熟的娘子统共就只有三个,锦乡侯府世子夫人萧娘子、路二奶奶刘娘子以及北城兵马司指挥副使陆振宁的娘子曹娘子,庄氏都给派了请帖。
只是萧氏怀着八个月的身孕,不便前来赴宴,只能托她妯娌刘娘子给捎来寿礼。
女客的话,还要再加上昨儿才进京的舅母邱氏。
加上宋家的女眷,竟然有足足十桌。
男客那边,几家姻亲里头与宋时桉同辈的男丁几乎都来了,路二爷路舒泽跟陆振宁也来了。
再加上姜河这个岳父跟郑艺这个舅舅以及宋家的男丁,竟然也有五桌,不算太寒酸。
前后院加一起,足足十五桌酒席,可是费了庄氏不少银子。
庄氏大方,姜椿也没抠搜,提前让人去庄氏的庄子里摘了一筐辣椒回来,还列了几个辣菜单子送到大厨房。
另外还让人摘了一篮子西红柿跟五筐玉米回来。
西红柿做成西红柿炒鸡蛋,每桌一盘。
玉米煮熟后,每人分一根,让他们尝尝鲜。
西红柿炒鸡蛋她连着吃了十来日,已经不稀罕了,玉米她可是许久没吃了,才刚端上桌,她就让桂枝给自己拿了一个。
剥开刻意留的一层叶片后,她扯干净上头的玉米须,送到唇边啃了一大口,顿时惬意地眯起眼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好次,你们都次。”
钟文谨见大嫂吃得香甜,哪里还忍得住?连忙让白芷给她拿了一个。
她剥掉叶片后,边扯上头的玉米须,边对众人道:“这是番邦那边的稀罕粮食,名叫玉米,大嫂种了一点,本来都要留着明年做种的,一个也舍不得吃。
可是我们太太替大嫂做脸,辛苦给她办寿宴,大嫂就忍痛让人掰了几筐回来,叫亲朋好友尝尝味,也算是给我们太太长脸的意思。”
武宁侯夫人转头看向身旁的庄氏,凑趣道:“感情咱们这是托大太太的福,才能吃上这番邦玉米呢。”
庄氏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嘴里却是笑道:“别听锐哥儿媳妇忽悠,分明是她们妯娌俩馋了,打着我的名头好光明正大吃。”
众人顿时失笑。
姜椿咽下嘴里的玉米,嚷嚷道:“母亲,您怎么能揭穿我们呢?我们不要面子的嘛?”
庄大太太也笑着打趣自家小姑子:“妹妹你也是的,大奶奶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你好歹给人留点脸面,等我们走了你再说她不迟。”
庄氏哼笑道:“可别,你们走了桉哥儿就进来了,当着他的面说他娘子馋,他是个孝顺的,不会顶撞我,但转头肯定就打发人去掰十筐玉米回来给他娘子吃。
那些玉米可是要留着明年做种的,哪里经得起他这般霍霍?”
话到这里,她笑着“啧”了一声:“惹不起惹不起。”
众人笑得更欢了。
因请的都是亲朋好友,大家都不动声色地捧着姜椿这个寿星,所以一场宴席下来,可谓宾主尽欢。
*
回到丹桂苑后,姜椿歪到罗汉床的引枕上,叫桂枝带人将寿礼搬进来,让她们拆给自己看。
虽然各家都有呈上寿礼单子,但看礼单哪有看实物来得开心?
要知道在现代的时候,她每年最大的快乐就是拆双十一火拼后的快递。
不过最令她开心的还是襄阳长公主府拖延了个把月,最终还是赶在她生辰这日将赔给自己的那一千两银子给送了来。
宋时桉顶着一身酒气进来东次间的时候,就见姜椿捧着张崭新的银票,笑得跟偷到鸡的小狐狸一样。
要多狡黠有多狡黠。
他唇角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
不过他没凑过去,反而叫桂叶给他拿了套干净常服跟中衣来,他抱着衣裳去净房沐浴一番。
然后这才坐到姜椿身边,装傻充愣地问道:“娘子如此高兴,可是收到甚好礼了?”
姜椿将那张户部发行,全大周通存通兑的银票反过来展示给他看。
宋时桉作恍然大悟状,随即冷笑一声:“可算是送来了,再不送来,我就打发人上襄阳长公主府大门口讨债了。”
拖拖拉拉不肯赔钱,可见襄阳长公主母女俩对老皇帝的处罚不怎么服气。
不过那又怎样呢?
她们还敢违抗皇命不成?
而且,这才哪到哪啊?
等太子姐夫登基后,她们不服气的事情更多呢,且有她们好受的。
宋时桉靠坐到罗汉床的引枕上,将姜椿捞过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边拿手轻抚着她三个半月的孕肚,边陪她一起看丫鬟们拆礼物。
姜椿在他怀里扭了扭,哼哼唧唧道:“你属牛皮糖的嘛,时时刻刻都要跟我黏一块,就不能坐远点?
大热天的,黏黏糊糊抱一块儿,你也不嫌热。”
宋时桉不但没坐远,还一手圈住了她的腰,生怕被她推开似的。
嘴里笑道:“嫌热就叫人再多添一盆冰。”
姜椿扭头,白他一眼:“你去跟母亲说,不然回头被她晓得,肯定要说我一顿。”
庄氏生怕她贪凉,放太多冰盆在屋子里,导致感染风寒,盯她盯得可紧了。
毕竟,丹桂苑的仆人都是她买来的,眼线不要太多!
不过她也没想着换人,庄氏也是好意,而且丹桂苑也没甚事情值得瞒着庄氏。
自己的签到系统除外。
不过她每次取东西都会将人打发出去,门口还有桂枝或者桂叶守着,那些眼线也不可能知道。
至于两个贴身丫鬟桂枝跟桂叶,姜椿确定以及肯定她们不是庄氏的眼线。
宋时桉不以为意道:“母亲哪日不说你一顿?也没见你怕过她,不照样该做甚做甚?”
用姜椿的说话方式来说的话,母亲才是宋家头号大冤种,成日被她跟钟文谨这俩儿媳妇折腾来折腾去。
好在她俩虽然折腾人了些,但一个比一个孝顺,素日有甚好东西,都不忘让人往正院送一份。
所以母亲才心甘情愿当这大冤种。
姜椿轻拍了下他的手臂,打趣道:“你可真是母亲的孝顺儿子!”
宋时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轻笑道:“那当然,我不但给母亲带回来个好儿媳妇,马上还要给母亲生个好孙子或是好孙女,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子?”
姜椿失笑:“你这家伙。”
心里还怪得意的。
自己当然是庄氏的好儿媳妇,天下第二孝顺的好儿媳妇。
当然,最孝顺的好儿媳妇这个宝座,还是让给钟文谨,毕竟她手里好东西多,比自己也大方。
俩人看丫鬟拆完所有礼物后,姜椿便有些犯困,于是宋时桉便抱着她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天都黑了。
姜椿坐起来,推了宋时桉一把,将人唤醒,才要让桂枝去传膳,就被宋时桉给重新拉回了塌上。
他对桂枝道:“你出去。”
桂枝连忙退了出去。
姜椿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说甚秘密,正准备洗耳恭听呢,就见他脱起了他自己的衣裳。
姜椿惊讶道:“你脱衣裳做甚?还没睡够?”
宋时桉中午被郑艺等人灌多了酒,回来时有七八分的醉意,姜椿以为他睡醒一觉还没醒酒,准备继续睡回笼觉。
不等他回答,她忙又劝道:“先用晚膳,用完了晚膳再睡,不然半夜是会饿醒的。”
宋时桉嘴巴凑到她耳边,哑声道:“我现在就饿得很,先吃完娘子,再用晚膳不迟。”
姜椿:“……”
这家伙,自己怀孕刚满三个半月,才刚到达太医说的能敦伦的边界线,他就急不可待地展开行动了。
第152章
宋时桉除掉自己的衣裳后, 又将手伸到姜椿身上。
被姜椿给阻拦了。
她冷哼一声:“今儿是我生辰,你连生辰礼物都没送,就想占我的便宜, 想得美。”
宋时桉讶然道:“我没送生辰礼物?”
姜椿信誓旦旦道:“没送啊。”
说完, 还故意打趣了他一句:“夫君,你年纪不大, 记性却不怎么好呐。”
让他瞒着她重生的事情,活该被打趣!
宋时桉伸手, 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笑骂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嫌弃我老!”
他起身,穿上睡鞋, 缓步往梳妆台的方向走去。
姜椿见他光果着在地上走, “哎哟”了一声, 嘿嘿笑道:“夫君, 你屁屁好翘哟,好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
好像肯一口怎么办?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笑骂道:“你个小色批,转过头去,不许一直盯着我背后看。”
姜椿不但没转头, 看得更来劲了,还故意发出夸张地咽口水的声音。
宋时桉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晓得矜持为何物。
他走到梳妆台前, 拉开抽屉,伸手进去,从上头的暗格里掏出一把钥匙。
然后来到姜椿的宝贝大箱子跟前, 将钥匙往那只硕大无比的锁头上插。
姜椿顿时大叫:“喂,你要干什么?”
又皱起眉头来, 疑惑不解地问道:“我特意找木匠定做的存放钥匙的暗格,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时桉笑道:“好几回你以为我睡着了,光明正大地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放钥匙,我想不知道都难。”
姜椿气哼哼道:“你这个狡猾的家伙!”
当然,这生气只是表面生气。
反正自己都把签到系统的事情交待得一干二净了,那大箱子对旁人来说是秘密,对他来说还真算不上。
被他知晓藏钥匙的暗格,其实也没甚大不了的。
宋时桉打开锁,掀开箱盖,从里头取出一根长长的竹筒。
打开竹筒的盖子后,他从里头取出一卷画轴。
然后转身对姜椿道:“我昨夜就把礼物放进你的宝贝箱子了,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结果可倒好,你压根就没开过箱子。”
姜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哼道:“我今儿那么忙,哪有空顾得上开箱子寻宝?”
宋时桉也没跟她掰扯,笑道:“好好好,是为夫的不是,都怪为夫没提前知会娘子一声。
还好娘子有话从不憋在心里,都是有甚说甚,这才让我有时间补救。”
若换作旁的女子,自己生辰夫君没送生辰礼物,顾忌说出来被嘲笑眼皮子浅,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
等发现自己的礼物,只怕要几天后了,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姜椿这才满意了,朝他伸手:“拿来,让我瞅瞅你今年画了什么。”
虽然年年生辰礼物都送画,但他画技高呀,每次都把自己画得美美哒,仿佛真人站在面前一般。
她还是非常喜欢的。
宋时桉走过来,将画轴递给她,笑道:“娘子生辰快乐。”
“快乐,快乐。”姜椿敷衍地应付了一句,心神都在画轴上。
她怕自己太粗鲁,不小心将画轴给弄坏了,所以动作十分轻柔,缓慢地将其往下展开。
首先露出的是自己的脸。
姜椿忍不住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画上的自己云鬓轻挽,鬓边别着朵秋海棠,眼神迷蒙,小嘴微张,脸蛋上布满朝红。
一副十分动情的模样。
看得姜椿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心动,想要上前一亲芳泽。
姜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画真的能挂出去?
虽然他给她画的画,她一副也没舍得挂出来,都好好珍藏在防虫防蛀的樟木箱子里。
她加快展画轴的速度,然后就见在自己身后,出现了宋时桉的身影。
好家伙,他大半青丝都披散在身上,只头顶一小半头发被一支坠着青玉莲子的莲花簪挽了个小髻。
他脑袋微侧,下巴搁在自己肩头,一双凤眼半眯着,眸光里写满无限春晴。
姜椿:“……”
她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这是甚画了。
好家伙,宋时桉竟然画避火图给自己当生辰礼物!
刺激!
更喜欢了怎么办?!
她迅速展开下半部分画轴,整幅画立时呈现在眼前。
画里他们俩正坐在温泉里,水面刚好到她腋窝位置,让她傲人的身前若隐若现。
而宋时桉坐在她的身后,一手揽住她的香肩,另外只手伸进水下。
水下俩人的四条长腿朦朦胧胧,只能大概看清个轮廓,但仔细辨别的话,还是能发现这四条腿正勾缠在一起。
整幅画俩人其实就只露了个肩膀跟身前一小片肌肤,但却看得人浮想联翩,血脉偾张。
姜椿抬眼看向宋时桉,笑骂道:“你说说你,干的这叫甚事儿?哪有人送生辰礼物送避火图的?”
宋时桉爬上来,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抱着她一块欣赏这画,嘴里笑道:“别管我送什么,就问娘子你喜不喜欢?”
不等姜椿回答,他就轻笑一声:“我猜娘子肯定喜欢。”
姜椿当然喜欢,但她才不承认呢:“胡说八道,我是个正经人儿,才不要看这甚乱七八糟的避火图呢。”
说着,就要将画轴给卷起来。
宋时桉抬手,拦了一拦,笑问道:“不再多欣赏一会儿?”
姜椿抿了抿唇,轻哼一声:“再多欣赏会儿我的美貌,也不是不可以。”
宋时桉失笑。
然而欣赏了一会儿后,她才发现宋时桉这家伙居心不良,竟然趁自己不备,模仿着画上那个“他”的动作,将手伸到了下头。
姜椿被折腾得忍不住半眯起眼睛,牙齿抿住嘴唇,拿画的手都有些发抖。
偏宋时桉还说风凉话:“娘子,手稳一点,可别把这画给损毁了。”
姜椿转头,白了他一眼,然后连忙将这画轴给卷起来,小心地放到床头柜上。
宋时桉认为这是她的默许,手上动作更麻溜了。
姜椿本就饿了这么久,哪里经得住这个?很快便有了感觉。
宋时桉怕许久没敦伦,她会不适应,又改手为嘴,做了好一番前序工作。
这才将她放到塌上,然后与她合二为一。
因姜椿怀着身孕的缘故,宋时桉没敢像往常那般猛攻,而是刻意放缓了节奏跟力道。
倒是让姜椿有了些别样的体验。
强势的夫君她喜欢,足够刺激;温柔的夫君她也喜欢,能拖长她舒服的时间,让她更好地细品其中滋味。
结束后,宋时桉边帮她擦拭,边关切地询问道:“娘子,肚子可有不舒服?”
虽然他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但做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不出力气。
姜椿哼唧道:“好着呢,没啥不舒坦的。”
宋时桉这才放下心来。
*
大舅跟舅母进京来了,姜椿本该尽地主之谊,带他们四处逛逛,看看风景,吃点好吃的。
但她如今怀着身孕,这倒罢了,主要是京城天气炎热,她离了冰盆跟风扇,就呼呼冒汗。
而且庄氏怕她们妯娌俩大热天乱跑,中了暑气,盯她们盯得也紧。
姜椿也不好硬逞能。
毕竟她只是力气大,身子骨比旁人强壮些,但不代表她不会中暑。
先前在红叶镇的邱家粮店扛麻袋包时,她就中暑过几回。
可见人抗不抗热,跟身子骨好不好,并不一定能画等号。
但是姜河跟郑鲲俩人都要开铺子,且他们本身对京城也算不上多熟悉,显然不是个好的“导游”。
姜椿思索一番,出钱请了包打听给他们当“导游”。
包打听是京城坐地户,又是京城有名的牙人,对京城再熟悉不过了。
且他能说会道,三教九流都能说到一块儿去,跟郑艺肯定有话说。
包打听很干脆地接下了这差事。
一来姜椿给的银钱丰厚,每天的酬劳快赶得上他赁一栋宅子出去的中人费了。
二来他这样的牙人,巴不得能多跟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打交道,以后好有机会做他们家的生意。
不过姜椿也没完全将他们甩给包打听,中途还在樊楼定了桌席面,候宋时桉下衙后,一大家子人去吃了一顿。
郑艺跟邱氏在京城游玩了七天,长了好一番见识后,便托人传话进来,说他们玩够了,让姜椿别再破费。
姜椿便让桂枝给包打听结清了酬劳,结束这短暂的雇佣。
郑艺不愧是社交达人,短短七天时间就跟包打听混熟了。
在他们夫妻相看完曹婉后,便请包打听给他寻了个靠谱的媒人,上门替郑鲲提亲。
上的是宋家的门。
曹婉原先是庄氏陪房的闺女,虽然现在她在姜椿的铺子当掌柜,姜椿只是借用,她的卖身契还在庄氏手里。
庄氏得知这位刘媒婆的来意后,带着人到了丹桂苑,把事情给姜椿说了。
姜椿嗔道:“母亲,曹娘子是您的人,你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何须征求我的意见?”
庄氏轻哼一声:“我要是拒了,回头看你怎么跟你舅家人交待!”
郑家人都请媒婆上门来提亲了,显然事先知会过姜椿,且还得到了她的首肯,不然他们怎可能干如此冒犯的事情?
就算是平民百姓说亲,也都要事先托相熟的人打听下女方家的口风,免得请媒婆上门被人拒绝,脸上不好看。
姜椿笑嘻嘻道:“母亲向来通情达理,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肯定有您的理由,我跟我舅他们都能理解。”
庄氏哼笑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她让刘媒婆先回去,说问过曹婉本人的意思后,再答复她。
刘媒婆拿着从翡翠手里领到的荷包,笑眯眯地走了。
各家的小娘子都金贵得很,就算是平民百姓家说亲,媒婆都要反复跑好几趟,才能成事,更何况是宋家这样的人家?
所以刘媒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且,大户人家都讲究体面,自己每回来都能拿到打赏,让她跑多少回她都乐意得很。
傍晚曹婉下工后,庄氏又带着她来了趟丹桂苑。
姜椿见俩人进来,不由得心里暖暖的。
以前自己没怀孕的时候,庄氏有甚事,都会打发人来唤自己去正院。
但自打她被诊出有孕后,庄氏几乎每日都要往丹桂苑跑好几回,可见有多关照她。
遇到这样个好婆婆,姜椿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转念一想,这哪是幸运啊,这分明是自己明智,没把庄氏这个钟文谨的婆婆写成极品,而是将她设定成面冷心热的良善人儿。
其结果就是,不但钟文谨这个亲闺女能受益,自己这个亲妈作者也跟着受益了。
必须得给自己点赞。
庄氏当着钟文谨的面,将刘媒婆来替郑鲲提亲的事情说与曹婉知道,然后问她:“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我虽然能做主,但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曹婉脸色微红,没了素日在铺子里当掌柜时的好口才,讷讷道:“全凭太太做主。”
把庄氏给气笑了:“我直接做主的话,还问你做甚?”
曹婉脸色更红了,蚊子哼哼一样说了一句:“我没甚意见。”
她能有甚意见呢?
自己母亲是太太的陪房,在太太跟前十分得脸,她只得了自己这么一个独养闺女,一心想将自己外嫁,好让自己生的儿女脱离奴籍,能当个平民百姓。
宋家那时候一门父子双状元,族中进士也有好几个,另还有个皇子女婿,可谓如日中天。
不少人想要走捷径,好攀上宋家这根高枝。
宋家主枝跟旁支的小娘子他们不敢肖想,便打上了自己这个主母陪房女儿的主意。
她母亲挑挑拣拣一番,给她挑中了个模样周正、家里人口简单的秀才,将自己给嫁了出去。
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宋家一日不倒,这徐秀才一家就得将你给供起来,有的是你的好日子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徐秀才全家对自己好得不得了,甚活都不用她干不说,还专门给她买了个丫鬟,伺候她的起居。
日子过得比在宋家还自在。
但好景不长,没过一年,宋家就被抄家,阖族被发卖。
徐秀才一家丝毫不讲情面,直接将自己休弃,并将自己扫地出门。
生怕自己赖着不走,纠缠徐秀才,徐家人还跑去衙门举报她。
因她卖身契尚在宋家,算是宋家的仆人,所以官府直接将她抓起来,与其他宋家奴仆一并发卖。
好在她运气好,被一京官家的娘子给买了回去,在这家的针线房做了两年绣活。
她是奴籍,又是个被人休弃的弃妇,郑小郎君一个没成过婚的小郎君,还是大奶奶的表兄,能看上自己,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虽然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他,但他诚意满满,为表尊重自己,还特意将自己父母从山东老家请来,帮他操办提亲事宜。
这样好的小郎君,若是自己错过了,肯定会后悔终生的。
她傻了才会拒绝呢。
姜椿笑着打趣道:“哎哟,曹掌柜素日再爽利不过的一个人儿,今儿竟然变成了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真叫我大开眼界。”
曹婉抬头看了姜椿一眼,嗔道:“大奶奶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跟郑小郎君要是真的能成,大奶奶以后还得喊我表嫂呢,仔细表嫂收拾你。”
姜椿顿时瞪大一双杏眼,作惊讶状:“了不得,倒反天罡了这可真是。”
庄氏站在姜椿这头,帮腔道:“你怕什么,你这未来表嫂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她要是敢收拾你,你就让她好看。”
她不提,姜椿都差点忘记这茬了。
都说一孕傻三年,自己这还没生呢,怎地记性就变差了?
她忙对庄氏道:“母亲,我想把卖身契还给曹娘子,并帮她除了奴籍。
毕竟她以后就是我表嫂了,有个奴籍表嫂,旁人说起来,我脸上也无光。”
虽然依照郑艺的意思,曹婉帮姜椿管着偌大一个胭脂水粉铺子,必须保留奴籍,免得她有二心。
横竖大周子嗣户籍随父,曹婉跟郑鲲生的孩子,都会上郑家的户籍,碍不着什么。
但姜椿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帮曹婉恢复平民百姓之身。
没等庄氏开口,曹婉就连忙拒绝道:“大奶奶,这使不得,我还得继续帮您打理香腮雪呢,您可不能撵我走。”
经过徐家的事情后,曹婉意识到靠人不如靠己,香腮雪掌柜的这份活计,她是如何都不能丢的。
如果嫁给郑小郎君跟当香腮雪掌柜只能二选一的话,那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姜椿好笑道:“我甚时候说要撵你走了?”
曹婉有些不解地“啊?”了一声。
姜椿解释道:“你恢复百姓之身后,我可以跟你签雇佣契书,直接签二十年长约。
如此我不用怕你跑了,你也不用怕我撵你走,岂不两全其美?”
曹婉顿时眼前一亮,夸赞道:“大奶奶这主意好。”
姜椿笑道:“你要是没意见的话,咱们就这么定了。”
曹婉猛猛点头:“没意见没意见。”
大奶奶处处为自己着想,遇到这样的东家兼表妹,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姜椿抬眼看向庄氏,笑眯眯问道:“母亲可有意见?”
庄氏没好气道:“你们俩三言两语就定下章程了,我能有甚意见?我就是有意见,只怕你也不会听。”
曹婉这样有本事的仆人,她想嫁人就让她嫁人,但卖身契必须得握在自己手里,如此才能确保她翻不出甚花样来。
结果姜椿可倒好,不但要把卖身契还给她,还要帮忙除掉奴籍,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不过姜椿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曹婉嫁给郑鲲的话,就成了她表嫂。
有个奴籍表嫂,可不是甚光彩的事情,肯定要被人说嘴。
所以她才懒得发表意见。
听了庄氏的话,曹婉有些惶恐,忙道:“太太,您若意见的话,我就不脱籍了。”
姜椿笑嘻嘻道:“母亲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母亲这人向来口是心非,她的话你得反着听才行。”
庄氏白了姜椿一眼:“就你聪明!”
姜椿立时顺杆就爬,嘚瑟道:“我当然聪明啊,我不聪明的话怎可能透过母亲冰凉的话语看到您那颗火热的内心?”
庄氏被姜椿夸得脸上有些不自在,冷哼道:“既然曹婉没意见,那回头刘媒婆再来,我就将这桩亲事应下来。”
曹婉羞涩道:“有劳太太了。”
姜椿嘻嘻哈哈道:“能者多劳嘛,你看我没本事,就很有自知之明,绝不多掺和。”
跟婆婆争夺管家权什么的,这种蠢事她傻了才干呢!
躺着当咸鱼不好么?为何要没苦硬要吃苦?
反正她没甚虚荣心,也没想借着管家理事中饱私囊从宋家公中捞油水。
还是躺着享福最适合她。
*
宋家这边松口后,事情就顺利了许多。
姜椿赶在两家走礼前,从庄氏那里拿来曹婉的卖身契,还给她,并叫人拿上宋时桉的名帖,带她去衙门办手续。
一番操作后,曹婉正式脱离奴籍,成为大周平民百姓的一员。
郑艺得知后,一声叹息,对邱氏道:“咱们以前没白疼椿娘这个外甥女。”
邱氏心绪复杂。
她一嫌弃曹婉年纪大,还成过婚,不是头婚小娘子。
二嫌弃她是奴籍,若被红叶镇那些人晓得自家娶了个二婚头奴仆当儿媳妇的话,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如今在姜椿的帮助下,曹婉成功脱离了奴籍,总算能稍微拿得出手一些了。
郑艺却突然一脸后怕地说道:“得亏鲲哥儿有成算,紧赶紧地写信回家让咱们进京。
不然曹娘子一旦脱籍,可就成了个香饽饽,不晓得有多少富户想娶她回家呢,咱家那点子家底,可竞争不过。”
邱氏笑骂道:“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少在这里忽悠我。
若不是见她跟鲲哥儿的亲事能成,椿娘又怎可能帮她除籍?”
郑艺讪笑一下,打哈哈道:“我懒得跟你掰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茬,总归咱家能娶到曹娘子,是鲲哥儿的福气,她以后的出息大着呢,你可别扯鲲哥儿的后腿。”
邱氏撸袖子,作势要揍人:“谁扯鲲哥儿后腿了?谁扯鲲哥儿后腿了?姓郑的,你给我说清楚!”
横竖鲲哥儿成亲后,他们两口子常住京城,等闲不会回红叶镇,自己不用日日跟不喜欢的小儿媳妇大眼瞪小眼,倒是还好。
郑艺立时就抬脚就跑,嘴里道:“我甚都没说,你别污蔑我!”
第153章
七月里, 京城还出了一桩热闹事。
先前韩萧将岳家秋家给告了,状纸递到大理寺后,他便花银钱请了些乞丐跟闲汉, 到处散播秋家妄图谋害自己发妻, 然后将小姨子塞给自己当续弦的消息。
这等“香艳”传闻,比旁的消息传得要更快, 没几日就闹得满城风雨。
秋家人丢尽了脸面,见人就解释, 还有样学样地花钱请乞丐跟闲汉帮忙辟谣。
说韩萧不是人, 惦记上自己小姨子,想坐享齐人之福, 被秋家拒绝后恼羞成怒, 反泼秋家脏水。
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叫京城人的人看足了热闹。
大理寺经过一番调查后, 并未找到甚证据,这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韩萧本身就没指望这官司能赢,不过是想借这案子彻底跟秋家闹掰。
在收到大理寺撤案的通知当天,韩萧就宣布与秋家断亲,以后除非秋大老爷跟秋大太太这对秋娘子的生身父母去世, 他们夫妻绝对不会再登秋家门。
因先前闹出的传闻,众人听说这茬后, 倒不觉得奇怪, 甚至都没多少人指责他跟秋娘子不孝。
比起同窗好友韩萧的顺风顺水,宋时桉就没那么如意了。
倒不是姜椿这头有甚事儿,他们小夫妻好着呢, 隔三差五就要没羞没臊地敦伦一回,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美!
事情出在他师父蒋堰身上。
先前宋时桉利用不孕不育的借口卖惨, 将蒋堰给留在了京城。
但没多久姜椿就被诊出有孕,这借口显然就不好使了。
但之后姜椿又遭遇了疯马跟刺杀,为了叫前安平郡主付出代价,宋家一直对外宣扬姜椿受惊过度,这胎未必能保住。
蒋堰显然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徒弟说自己要去江南游玩。
但这理由,在宋家替姜椿办完二十岁生辰宴后,显然就站不住脚了。
中元节的次日,恰逢宋时桉休沐,蒋堰亲自登宋家门,探望了下徒媳姜椿,送了她一大箱子补品。
然后对徒弟宋时桉宣布:“为师已经叫人定了三日后的船票,你要在衙门当差,就不必来送了,横竖我在那边游玩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宋时桉差点就绷不住了。
游玩一两个月就回来?一两个月后,只怕你的坟头草都冒头了。
姜椿见宋时桉脸色阴沉,眸子里似有水光闪动,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显然在压抑自己的怒气跟伤心。
她有些替他担心。
想了想,她捂着自己四个月,已有些显怀的孕肚,唉声叹气道:“师父,您可能还不知道,徒媳我怀的是双胎。
府医说我先前受到惊吓,动了胎气,本就有些艰难,如今又诊出来是双胎,只怕更难了。
今日这一别,也不知徒媳我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再见到师父您。”
蒋堰还尚未作出反应呢,宋时桉就“忽”地一下站起来,愕然道:“什么?娘子你怀的是双胎?”
姜椿正捏着帕子,假模假样的拭泪呢,被他这么一问,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记告诉他这茬了。
她讪笑道:“对呀,方才你出门迎接师父时,正巧邹大夫来给我请平安脉,他诊出来的。”
其实邹大夫前阵子给她诊脉时,心里就有数了,只是月份还小,加上卢太医也没提这茬,他便选择了憋着。
直到今儿有九成九的确定后,这才说了出来。
宋时桉一下握住她的手,惊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怀上双胎,回头生下两个小崽子,一个姓姜,一个姓宋,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就没必要再辛苦怀二胎了。
简直就是完美!
蒋堰也替徒弟、徒媳高兴,但方才徒媳的话他可是听得分明,心里不禁浮起浓浓的担忧。
徒媳这胎怀得艰难,中途又受过惊吓险些小产,分娩起来必定也比旁的孕妇艰难。
偏她怀得还是双胎,这无异于额外增加了不少难产的可能性。
徒弟对这个徒媳的重视程度,蒋堰全都看在眼里。
那可是疼到了骨子里。
如果到时她有个好歹,一尸三命,自己徒弟肯定会经受不住打击。
没准,就直接随他们娘仨去了。
而自己,也早就先他们而去半年了。
如此,他们师徒一家子算是整整齐齐,直接地府相会了。
徒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出身好,有才华,又有本事,还娶,不,嫁了个心爱的娘子,本该前途一片光明,不该中途折戟沉沙的。
看来自己暂时去不成杭州了,得留在京城。
一来继续托那些江湖朋友帮自己寻找擅长妇人科的神医到宋家坐镇。
二来将来徒媳若果真有个好歹,自己也能在旁劝慰徒弟一番,阻止他寻短见。
宋时桉早就将自己师父抛诸脑后了,伸手将姜椿楼进怀里。
又哭又笑地说道:“娘子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跟二弟妹一样,怀的也是双胎,可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姜椿挑了挑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跟钟文谨一样,都怀上了双胞胎。
钟文谨怀双胎,纯属是自己这个作者亲妈给她开的金手指,而且她不止头胎是双胎,二胎也是双胎呢。
但自己竟然也怀上了双胎,这玩意儿还能传染不成?
她忍不住开口问了宋时桉一句:“夫君,咱们祖上可有长辈也怀过双胎?”
宋时桉正拿袖子抹眼泪呢,闻言下意识回道:“祖父跟二姑祖母就是双胞胎。”
姜椿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我跟二弟妹都怀上了双胎,感情你们宋家有双胞胎的遗传基因。”
遗传,宋时桉懂,但基因是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这显然是她们那个地方的说辞。
不过当着自己师父的面,即便心有疑惑,他也没有开口询问。
恰在此时,蒋堰突然开口道:“为师先不下江南了,待徒媳生产完,为师喝完满月酒,给两个徒孙见面礼后,再去不迟。”
宋时桉:“???”
怎么回事?
自己正忙着高兴,根本还没来得及劝说师父留下,他怎地自己就改主意了?
难不成是听说姜椿怀上双胎,自己多了两个徒孙,师门后继有人,心里高兴,这才决定留下来?
不管怎样,能留下就好。
拖得一时是一时。
等喝完了两个小崽子的满月酒,他再次提出离开时,自己再想其他法子留住他就是了。
姜椿闻言很替宋时桉高兴,从他怀里扭过头,笑嘻嘻道:“师父手里好东西恁多,到时可别太吝啬,得多给两个徒孙点好东西才行。”
蒋堰看向宋时桉,笑着打趣道:“有这么个贪财的徒媳,徒弟你以后肯定饿不着。”
宋时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轻笑道:“那是自然,我娘子既会薅羊毛,又会赚银钱,有她这样一个善于理财的好娘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椿勾了勾唇。
你小子还挺会讨人欢心的。
这情话若非她发现了他重生的秘密,还真没法get到呢。
他上辈子孤独终老,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奋斗几十年,抓了不少贪官污吏,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在他看来,这便是积福?
蒋堰无语地摇了摇头:“为师夸徒媳几句就罢了,你自己还顺杆就爬,也忒不懂得谦虚了些。”
宋时桉洋洋得意道:“我实事求是罢了,我娘子原就是这样的人儿,难不成徒儿为了所谓的谦逊,故意扯谎埋汰她不成?”
蒋堰:“……”
真是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
这是哪个师父教出来的糟心徒弟?
反正不是自己!
三人一番插科打诨,屋子里充满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在姜椿这个徒媳的极力挽留下,蒋堰答应留下来用午膳。
正好家里还有新摘回来的辣椒,姜椿列了好几样辣菜,叫大厨房给做了来。
蒋堰成日宽袍大袖,名师风范,用膳时也良好地保持了该有的名门教养,但仔细看的话就不难发现,他夹菜的速度飞快,腮帮子咀嚼的速度也飞快。
显然很喜欢这些辣味菜肴。
姜椿顺势道:“正好我昨儿才叫人去庄子上摘了些辣椒回来,师父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叫人给您装些回去,您慢慢吃。”
蒋堰也没拒绝,只是叮嘱了一句:“少装点就成,我尝尝就罢了。”
他虽然生无可恋,但到底是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出身,京城的消息他想不知道都难。
徒媳手里的这番邦香料——辣椒,他早就有所耳闻。
近日更是如雷贯耳。
因为樊楼与姜椿签订了采购契书,辣椒还未成熟呢,就已经开始造势宣传了。
经常出入樊楼的富人,哪个不晓得此事?都期待着呢。
而但凡跟番邦扯上关系的香料,就没有便宜的,蒋堰可不想占徒媳太多便宜。
姜椿笑道:“旁人我管不过来,但师父这头我还是能供应过来的。”
蒋堰听得十分舒心,甚至还损了宋时桉一句:“果然徒媳比你这个徒弟贴心多了,我现在甚是后悔,当年为甚要收你当徒弟,而不是收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徒弟。”
宋时桉轻哼一声:“后悔也晚了。”
姜椿眼神突然一亮,提议道:“不晚不晚,如果我肚子里怀了个小娘子的话,正好交给师父教,到时师父不就有女徒弟孝顺了?”
蒋堰笑骂道:“如此一来,我这师公变师父,徒弟跟徒孙成师徒,岂不乱了纲常?”
姜椿笑嘻嘻道:“这也容易,小娘子还叫您师公,您以师公之身,行师父之职,岂不两全其美?”
蒋堰无语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夫君果然没说错,你果然很会薅羊毛。”
姜椿憨厚一笑:“薅师父的羊毛怎能叫薅羊毛呢?这叫师徒情深。”
蒋堰:“……”
果然宋家不能常来,不然自己这只老羊,早晚要被这个精明的徒媳给薅秃了。
*
姜椿怀上双胎的事情,很快在宋家内外传扬开来。
大房自然高兴得不了了,不但庄氏走路带风,就连宋振庭这个老学究,也成日笑呵呵的,惹得同僚大为惊奇。
二房没了李氏这个搅屎棍,三人都替宋时桉跟姜椿高兴,宋振平还打发宋时音给姜椿送了些补品来。
三房秋氏就不怎么高兴了,私底下跟宋振声抱怨,说三个人前后脚有孕,两个侄媳妇都怀上双胎,偏她怀的单胎,显得她多不中用似的。
宋振声倒不羡慕这个,还反过来安慰她:“娘子你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才又怀上身孕,单胎还好,若也如侄媳妇一般怀上双胎,生产时万一有个好歹,叫我跟玥姐儿可怎么活?”
秋氏一听,觉得这话有道理,顿时消停了。
姜河这边,得到消息后,兴奋得连铺子都不开了,忙不迭带着郑艺跟邱氏跑来宋家,探望姜椿。
郑艺跟邱氏定了明儿的船票回齐州府,临行前一天听到这好消息,也齐齐为外甥女高兴。
郑艺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若晚一日诊出来,咱们都已经坐上船了,只怕得晚一两个月才能听到这好消息呢。”
毕竟他们才刚从京城回去,姜椿就算要写信将这好消息告知他们,也会过阵子才会写。
姜河笑呵呵道:“双胎好啊,双胎好啊,到时一个姓姜,一个姓宋,不偏不倚,也省得亲家眼馋。”
姜椿解释道:“听我夫君说,宋家老太爷跟二姑老太太就是双胞胎,我跟二弟妹想必是遗传到了,这才都怀上了双胎。”
郑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怎地你跟二奶奶竟那么巧,一个两个地都怀上了双胎,原来宋家祖上有先例。”
姜河点头道:“肯定是这样,我们姜家祖上可没出过双胎。”
几人说了个把时辰话,姜椿留他们用膳,被郑艺给拒绝了:“我们明儿一早就得出发,这会子东西还没收拾妥当呢,就不叨扰了。”
这显然是托词,不过姜椿也没勉强,叫桂枝收拾了一份程仪出来,让郑艺跟邱氏带上。
两人推拒一番,到底还是收下了。
*
炎夏虽然难熬,但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地向前过。
进入八月没几日,庄氏就开始忙着张罗中秋节礼这茬。
及至八月初六这日,锦乡侯府传来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锦乡侯世子夫人萧娘子昨夜羊水破了,折腾一整夜后,今儿一大早产下个小郎君。
另一个是路二奶奶刘娘子今早被诊出了身孕。
可谓双喜临门。
姜椿忙让人收拾了两份贺礼出来,一份送给萧娘子,一份送给刘娘子。
这还不算完,姜椿正在正院蹭庄氏的早饭呢,忽见太子妃宋时予身边的柳嬷嬷来了。
她一进来,就满面含笑地对庄氏道喜:“给太太您道喜了,咱们太子妃被诊出怀上了身孕。”
姜椿嘴角抽了抽。
怎么回事儿,她认识的女子竟然一个接一个地怀上身孕,难不成这玩意儿还能传染不成?
不过要说传染,那也是钟文谨的锅,毕竟她可是有主角光环的女主,跟自己没甚关系。
姜椿在心里把“锅”甩到钟文谨头上,面上立时笑着恭喜庄氏:“恭喜母亲贺喜母亲。”
庄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太子妃宋时予膝下只有太孙黎浩然一个子嗣,到底有些不保险。
虽然太子如今只她一个正妻,并不曾纳侧妃侍妾,但谁能保证他将来登基后不会广开后宫?
要想将皇后之位坐稳,必须得趁着如今太子身边没有旁人,赶紧多生几胎才行。
庄氏每回进宫都劝,但宋时予态度随意,只说顺其自然,把庄氏气得直跺脚,但也没法子。
好在她这会子又怀上身孕了。
庄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了。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宋家被太子牵连,受了好一场大罪,要是最后被旁人摘了桃子,那他们宋家可就成笑话了。
庄氏连忙叫珊瑚去收拾补品,让柳嬷嬷给太子妃带进宫。
姜椿寻借口离开,回到丹桂苑后,从她的宝贝大箱子里拿了一包血燕燕窝、一包银耳以及一包红枣出来,让桂叶给送去正院。
自己有孕的时候,宋时予这个大姑姐打发柳嬷嬷给送了好多补品来,如今宋时予有孕,自己也得投桃报李。
还不忘让桂香去通知钟文谨,提醒她也表示表示自己的心意。
毕竟宋时予对两个弟媳妇一视同仁,钟文谨诊出有孕的时候,她也打发柳嬷嬷来送过补品。
钟文谨得到消息后,连忙收拾了几样古代补品,另还添上了一个待产包跟一个分娩医疗包。
待产包倒罢了,分娩医疗包太医们会不会给宋时予用不好说,毕竟她是太子妃,顾忌比较多,但总归自己的心意到了就行。
想了想,到底还是又拿了一个待产包跟一个分娩医疗包出来,让白芷给三太太秋氏送去。
虽然秋氏这人性子有些尖酸,爱说风凉话,喜欢事不关己时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大面上都还过得去,该送礼的场合也都送了。
自己也没必要吝啬这点子东西。
*
中秋转眼就到。
看着院子里满树金黄的丹桂树,姜椿才惊觉自己进京竟然才刚满一年。
自打回京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恁多事,如果不可以提起的话,她都觉得自己在京里待了四五年之久了。
他们是去岁八月十七回到宋家的,没赶上中秋假这个阖家团圆的时日,为此宋时桉还有些遗憾来着。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不但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的,全都在身边,且姜椿肚子里还揣上了两个小崽子。
而且,师父的性命也暂时保住了。
所以宋时桉心里格外得高兴,也格外兴头,破天荒地主动开口请求庄氏大办中秋宴。
被庄氏给训斥了一顿:“我近日事多,成日忙得脚不沾地,你跟锐哥儿的媳妇又都挺着个大肚子,半点忙都帮不上不说,还隔三差五就给我添点乱。
你不体谅我就罢了,竟然还让我大办中秋宴,我看你是想挨你父亲的板子了。”
宋时桉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丹桂苑后,趴进姜椿的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道:“母亲不肯大办中秋宴,说了我一顿,还说我再胡乱提要求,就让父亲打我板子。”
姜椿失笑,替庄氏说话道:“是该打你几板子,你不晓得母亲多忙!
二妹妹跟三弟走礼的事情,都是母亲在忙,甚至表哥跟曹娘子的走礼,也离不开她。
如今太子妃又有了身孕,母亲隔三差五就要进宫探望一回。
空了还要照顾我跟二弟妹两个孕妇。
加上正值中秋,咱家得往外送节礼,还得接待别家来送节礼的人。
忙得她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八瓣使。
你这个节骨眼上跑去要求大办中秋宴,可不就是去找骂的?”
宋时桉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愧疚:“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近日家里喜事多多,请母亲大办一场中秋宴,好让大家乐呵乐呵。”
姜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道:“今年就算了,明年,明年这个时候我早就生产完了。
到时我给你大办一场,提前几日办,把全部亲朋好友都请来,再把你们吏部衙门的人也都请来,大家好好乐呵一场。
横竖咱们院子里有棵百年丹桂树,索性就叫赏桂宴好了,不比中秋宴雅致?”
宋时桉嘴角乐开了花,立时道:“好,一言为定,我等着娘子替我办。”
趁着老皇帝身子骨还康健,办一场赏桂宴也好。
毕竟明年入冬后,老皇帝的身子骨就每况愈下,一直病歪歪的,本以为熬过年去,春天到了,就能有起色。
然而偏就倒在了大年三十。
老皇帝一倒,他们这些重臣得进宫守灵跟吊唁,别说办宴席了,就是过年都没法过。
明年中秋节,可以算是未来两年内,他们这些达官贵族之家最后的放纵时光了。
待太子登基后,为了彰显自己的孝顺,会下令一年内京城所有勋贵、七品以上官员家不得宴饮。
姜椿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横竖我有银钱,又有府中仆人帮衬,办个宴席有何难度?
再说了,就算真有难度,母亲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出丑,不伸出援手?”
宋时桉抬起头,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打趣道:“你还好意思说,感情你也指望母亲呢,这会子倒不说母亲忙不过来了?”
姜椿理直气壮道:“明年少了我跟二弟妹两个孕妇添乱,母亲这样有本事的人儿,又如何会忙不过来?”
宋时桉失笑:“横竖你怎样都有理,我反正是说不过你的。”
第154章
宋时桉显然是个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的人。
今年南边部分地区闹水患,朝廷拨了赈灾银下去,结果苏州知府刘栾罡在赈灾时, 将发霉的米混在陈米里, 给灾民施粥。
导致五百多名灾民出现上吐下泻的病情,部分老人、小孩以及严重体虚的壮年人没能熬过去, 死了足足一百多人。
刘栾罡隐瞒不报,偷偷将这些人的尸体给埋了, 被苏州府下头南明县的县令给告到了苏省巡抚跟前。
苏省巡抚不敢耽搁, 派人查实后,立时上奏朝廷。
老皇帝震怒, 当即派锦衣卫南下, 将人抓进京城来审问。
这下别说刘栾罡本人了, 他们全家的性命都得玩完。
而这个南明县的县令之所以能发现其中秘密, 并壮着胆子告自己顶头上司,乃是因为得到了宋时桉的授意。
刘启檀敢仗着有他祖父撑腰,到处欺男霸女,那宋时桉就断他的后路,并且将他跟他祖父一块儿送下去。
但这能怪谁呢?
刘栾罡若是不贪污赈灾银, 用霉米糊弄灾民,导致灾民死一百多号人, 宋时桉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毕竟上辈子, 刘栾罡就没被抓住,在知府的位置上顺利熬到了告老。
宋时桉只是找了个在苏州府地界做官的熟人帮忙盯着刘栾罡而已,谁想到竟然抓住了这么大的把柄。
这不得赶紧落井下石?
姜椿听闻这个消息后, 那叫一个心情舒畅。
该死的刘启檀,竟敢打自己这个有夫之妇的主意, 派家丁半路拦截自己,妄图直接将自己给掳走。
若不是原主这具身体力气大,姜河又未雨绸缪地给闺女打制了一把大砍刀,自己只怕要吃大亏。
现在听说他即将人头不保,姜椿幸灾乐祸地大骂了一句:“活该!”
这世上最令人乳腺畅通的事情,莫过于看恶人得现世报了。
就是不知道刘栾罡这个刘家二老太爷坏了事,会不会连累到刘家大房?
她连忙问了宋时桉一句:“会不会连累到刘家大房?”
虽然刘娘子是外嫁女,就算刘家受到牵连,也没她什么事儿。
但锦乡侯府是拥有世袭罔替爵位的高门大户,刘家大房若是被二房牵连,刘娘子一个没了娘家人撑腰的人儿,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宋时桉摇了摇头:“不会,刘家大房跟二房早就分了家,刘栾罡虽然犯了大罪,但还不至于被诛全族。”
姜椿这才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她跟刘娘子关系一般,素日往来也都是面子情,但王银儿跟她关系好,姜椿还是不希望她处境艰难。
*
过完中秋节后,桂枝便提醒姜椿:“奶奶,该给姜二娘子准备添妆礼了。”
她嘴里的姜二娘子,说的是姜柳。
姜柳与江贺年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八,算算时间,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了。
两地隔得又远,为免错过添妆的日子,姜椿得提前打发人将东西送到王银儿手里。
等到十月初七添妆的日子,再由王银儿替她将东西送到姜家老宅。
没办法,姜柳再如何不喜欢姜家老宅那帮人,但那里都是她的娘家,她也只能从那里出嫁。
姜椿让桂枝拿来纸笔,她写了份添妆单子,然后又誊抄了一份。
姜柳跟王银儿,一个是她的堂妹,一个是她的表妹,她一视同仁,直接准备一样的添妆礼。
省得不患寡而患不均。
桂枝照着姜椿写的单子,去准备添妆。
她手里有姜椿私库的钥匙,还有私库的账本子,要找起来也容易。
忙活完这茬,桂枝又提醒姜椿:“奶奶,下月初二是卢小郎君的生辰,奶奶可别忘了提前准备好生辰礼。”
她嘴里的“卢小郎君”,说的是新长公主的独子卢柯年。
小孩子的生辰礼,实在难准备,姜椿思来想去,没甚头绪,便去青竹苑,向钟文谨讨主意。
毕竟现代那么多儿童玩具,钟文谨随便替自己进货一两样,自己这生辰礼不就有着落了?
在青竹苑见到钟文谨后,姜椿忍不住“哇哦”了一声:“怎么感觉你这肚子又大了几分?”
钟文谨月份大了后,庄氏怕路上有个好歹,不许她去正院请安,也不许她出府乱跑。
姜椿上回见到她还是在中秋节的家宴上,至今已经十来天没见了。
虽然她隔三差五就打发人来送东西。
钟文谨笑道:“只怕是大嫂的错觉?如今都九个月了,胎儿早就发育完了,我也很注意饮食,不敢多吃,肚子应该没太大变化才对。”
姜椿打哈哈道:“兴许是我的错觉,毕竟我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
笑容里有些苦涩。
瞅着钟文谨硕大的肚子,她就心里有些发憷。
只怕自己怀胎九月时,肚子也会像她这般大。
行动不便跟负担重倒是一回事儿,一想到要接连生下两个小崽子,她就有害怕。
她忍不住问钟文谨道:“二弟妹,你这眼瞅着就快生了,害不害怕?”
别看姜椿素日大大喇喇的,但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反倒是素日温温柔柔的钟文谨,其实是个心大的。
她笑道:“有甚好怕的?卢太医跟邹大夫都说我脉象好、胎位正,我素日又成天在外头跑,运动量达标,生起来肯定容易。”
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不幸难产,那也是命中注定寿数不长,不是我担心或是不担心就能避免的。”
庄氏不许她说不吉利话,若是被庄氏的眼线听到,肯定要去告自己的状。
姜椿抿了抿唇,叹气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的日子太幸福了,我还没过够呢。”
钟文谨轻拍了下她的脊背,笑道:“大嫂有甚好担心的,你的身子骨比我强了十倍不止,先前遭遇疯马跟刺客,腹中胎儿都一切安好,分娩时必定一切顺利的。”
姜椿听得脸上浮现笑意:“那就借你吉言了。”
钟文谨可是原著女主,有主角光环,她说的吉利话应该能应验?
随即她又“啊”了一声:“差点忘记正事了,我是来问问二弟妹,番邦商队那边可有甚适合送给小郎君当生辰礼的物品?
若有的话,你帮我进一两样,价钱不成问题。”
钟文谨心想,那可太多了。
甚儿童手表、变形金刚、遥控玩具车、滑板车、儿童自行车、书包、电动牙刷、篮球、足球以及滑板鞋之类的。
都是蝉联热门儿童生日礼物榜单前列的物品。
不过这其中很多东西显然不适合拿出来。
她思索片刻后,最终选定了一样物品——滑板车。
大嫂挺着个大肚子跑到青竹苑来向自己求助,显然这个小郎君很受她重视。
能值得大嫂如此重视的小郎君,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新城长公主的儿子卢小郎君。
当然,太孙黎浩然也值得她重视。
不过一来太孙的生辰在年尾,二来太孙在宫里,规矩多忌讳多,大嫂也不可能贸然送甚番邦物品给他当生辰礼。
钟文谨笑道:“倒是有一样物品,名叫滑板车,正适合卢小郎君这个年纪的小郎君玩耍。
就是价钱有些贵。”
姜椿还没问价钱呢,就开始肉疼了。
钟文谨这家伙自打花大价钱扩建酒坊后,就变成了黑心中间商,一盏台灯都敢收自己一百两银子,一辆滑板车还不知道要收多少呢。
但来都来了,横竖自己没甚好礼物,也只能硬着头皮买了。
大不了回头自己去新城长公主跟前哭哭穷,从她那里薅点银钱回来。
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咬了咬牙,艰难问道:“多少?”
钟文谨笑眯眯道:“一百五十两银子。”
姜椿:“诶?”
竟然只收一百五十两银子?
她觉得自己被钟文谨pua成功了,有那盏一百两银子的台灯在前头,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滑板车竟然不觉得贵了。
她果断道:“那来两辆,一辆给我义弟,一辆给太孙。”
自己贸然送番邦物品进宫自然不合适,怕犯忌讳,但她可以指使宋时桉送呀。
能送不能送,怎么送不犯忌讳,宋时桉这个从前世重生回来的家伙肯定比谁都了解。
钟文谨朝她竖大拇指:“大嫂豪气啊!”
两辆滑板车三百两银子,自己能净赚二百两银子,这不比做其他买卖挣钱?
大嫂果然就是自己的摇钱树,手头紧巴了,就从她身上抠一点回来,简直无往不利。
姜椿哼笑道:“我当然豪气了,我不光给他们买,等你把肚子里的两个小侄子生下来,我也给他们买滑板车。”
钟文谨顿时嚷嚷道:“大嫂,他们老古板,动辄就说我肚子里怀的是小郎君就罢了,你怎地也古板起来?
小郎君有甚好的,我就喜欢小娘子,没准我肚子里怀了两个小娘子呢。”
姜椿白她一眼,笑骂道:“你醒醒,卢太医跟邹大夫都说你怀的是两个小郎君,偏你还在这里自欺欺人。”
你不光这胎怀的是两个小郎君,下一胎怀的也是两个小郎君呢,你压根就没有生小娘子的命。
不过姜椿也没甚好幸灾乐祸的,因为她肚子里怀的同样也是两个小郎君。
姜椿生完这胎肯定不会再生了,所以她也没有生小娘子的命。
她们妯娌俩,注定只能当婆婆,不能当丈母娘。
不过想到古代讲究孝道,生个小娘子,还要担忧她嫁到婆家被人磋磨。
且还得跟自己一样,辛苦怀胎生娃,万一不幸难产,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肝肠寸断?
顿时又觉得生小郎君也不错了。
钟文谨撒泼道:“不可能,肯定是他们把脉把错了,我腹中至少有一个小娘子,我都感觉到了!”
姜椿失笑:“反正再有十天半个月的,你就要生了,到时咱们就看看是大夫们把脉准,还是你自己的感觉准。”
钟文谨哼唧道:“绝对是我的感觉准。”
俩人闲聊了个把时辰,姜椿这才回到丹桂苑。
然后让桂枝拿了三百两银子出来,让桂花给钟文谨送去。
桂花回来时,还带回来一张食谱。
姜椿接过来一看,顿时嘴角抽了抽。
这竟然是张生日蛋糕的食谱。
钟文谨这是想让自己给卢柯年做生日蛋糕?
倒也不是不行,她前世玩过一阵子烘焙,还亲自给家里的老人做过生日蛋糕。
虽然卖相跟店里专业蛋糕师做的没法比,但也算勉强能拿得出手。
不过她挺着实际上五个月,外表看起来足有七八个月的孕肚,肯定不能亲自动手。
她事先让人将东西买齐,等到九月初二这日一大早,便将东西拿去大厨房,然后指挥大厨房的师傅帮自己做。
几个身强体壮的师傅轮流手动打蛋,倒也不比电动打蛋器费劲多少。
折腾足足两个时辰,总算做好了一个双层生日蛋糕。
涂抹奶油、裱画以及写字,是姜椿亲自来的,这是个功夫活,没练过直接赶鸭子上架的话,可是会搞砸的。
蛋糕跟滑板车就位,虽然庄氏不赞同,但姜椿还是坐上马车,亲自去新城长公主府送生辰礼,顺便蹭顿大餐吃。
她现在才怀胎五月,就不许自己出门,那她岂不是要在府里闷四个多月?
这肯定不行。
再说了,她又不会出城,只在京城里溜达,能有甚事儿?
如果京城里都不安全的话,那么最害怕的不是自己,反倒是皇城里的老皇帝了。
果然一路顺利地来到了新城长公主府。
新城长公主见她挺着个大肚子登门,唬了一跳,忙叫何嬷嬷将人给搀住。
皱眉道:“你跑来做甚?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消停,宋时桉也真是的,竟也不管管你?”
姜椿笑嘻嘻道:“你女婿倒是想管我,可也得我听才行,在我们家,我可是老大,只有他听我的份,没有我听她的份。”
新城长公主一阵无语。
片刻后,她改口道:“你挺着个大肚子跑出来,你婆母也不管管你?”
姜椿笑道:“管了,但是没管住。”
新城长公主:“……”
罢了,人都来了,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没瞧见姜椿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么?
因今儿是儿子的生辰,驸马卢新宇特意告了假。
听说姜椿这个义女兼师妹来了后,忙从书房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笑着说道:“年哥儿年纪尚小,本不该张扬,但好歹也算是个亲朋相聚的由头,我便给师父送了请帖,正好你来了,一会儿咱们师徒三人好好聚聚。”
辈分乱得没法算了,索性他跟长公主各论各的。
姜椿笑道:“我从二弟妹那里讨了几坛子好酒来,原想孝敬师兄的,师父一来,这酒只怕就保不住了。”
卢新宇笑道:“这有甚,只要师父他老人家喝得高兴,我心里就高兴,比我自己一人喝了强。”
姜椿朝卢新宇竖了个大拇指:“师兄果真孝顺,师父收你做亲传弟子,真没收错。”
卢新宇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惹得新城长公主白了他一眼:“你少自恋了。”
“自恋”这词儿,还是从姜椿口里听来的,别说,还真贴切。
姜椿让桂枝将自己的生辰礼拿过来。
蛋糕交给何嬷嬷,让她妥当放好,回头吃席结束后再拿过来。
她接过滑板车,笑着对卢柯年道:“年弟,这是姐姐我特意花大价钱托人从番邦买来的滑板车,姐姐给你演示下怎么骑,待会你上去骑骑,看喜不喜欢?”
说着,她右脚踩上滑板车的踏板,两手扶住把手两侧,然后左脚点了一下地,身子连同身下的滑板车立时就滑了出去。
放好蛋糕回来的何嬷嬷见此情形,唬了一跳:“大姑奶奶,您可悠着点,千万别摔了。”
这大姑奶奶,也太大胆了,都怀胎五个月了,肚子大得低头都瞧不见自己的脚,竟然还敢玩这劳什子玩意儿!
姜椿认了新城长公主当干娘,又外嫁了出去,所以何嬷嬷得喊她大姑奶奶。
何嬷嬷不说还好,她一说,姜椿左脚点地的速度更快了。
她一下接一下地点着,整个人如一只花蝴蝶般,在新城长公主这堪比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明间里飞来飞去。
看得新城长公主都忍不住担忧起来,出声提醒道:“你慢着些,别太兴头。”
姜椿好多年没玩过滑板车了,钟文谨倒也没太坑自己,她从拼夕夕买的这辆滑板车大概是高端货,车把高度跟宽度都可以调节。
所以她一个成人也能骑得贼溜。
她绕着明间玩了十来圈,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姜椿将滑板车调回到儿童高度,将其塞卢柯年手里,笑道:“去骑,姐姐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毕竟你连马都骑得极好了。”
古人太卷了,卢柯年过完生辰也才刚十二岁而已,就已经早早学会骑马了,甚至还会骑射。
去岁老皇帝去京郊皇家猎场狩猎,驸马卢柯年伴驾,还带上了他。
据说他骑马跟着狩猎队出去狩猎,还率先射中了一支野鸡,来了个开门红。
十一岁的年纪就如此勇猛,喜得老皇帝这个舅舅直接赏了他一座五百亩地的皇庄。
啧,这家伙可以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皇子皇孙在老皇帝跟前,都没他这个外甥得宠。
卢柯年也没辜负姜椿的夸奖,抬脚跨上踏板后,就毫不畏惧地滑了出去。
开始几步还有些谨慎,但发现毫无任何难度后,立时就放开了,滑得比姜椿方才还快。
卢新宇大声夸赞道:“年哥儿不错!”
新城长公主虽然没吭声,脸上却是半点担忧都没有。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对父母,卢柯年才小小年纪就这般优秀。
围观片刻后,新城长公主怕姜椿站着太累,开口道:“让年哥儿自己在这里玩耍,咱们里边坐着说话。”
姜椿跟着她进了内室。
卢新宇没进来,他得在外头等着迎接虞安城。
两人坐定后,丫鬟端了茶水上来。
新城长公主端起茶盏来,轻抿了一口茶,问姜椿道:“这滑板车不便宜?”
姜椿没正面回答,只笑嘻嘻道:“番邦的东西哪有便宜的?不过就算再贵,只要年弟喜欢,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愿意倾家荡产给他买。”
新城长公主白她一眼:“你少咋咋呼呼,这滑板车虽然贵,但还不至于贵到让你倾家荡产的地步。
否则,你宁可不认我这个干娘,也不可能掏空自己的钱袋子。”
这家伙可是个小财迷,每回来自己府上,都要薅点东西走,简直就是贼不走空。
姜椿嘿嘿一笑:“干娘你这般了解我,可见心里对我十分喜欢。”
新城长公主撇撇嘴:“反正干亲都认了,喜欢不喜欢有甚打紧,难不成我还能翻脸不认人不成?”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外头突然响起虞安城的大嗓门:“哟,年哥儿骑得这是甚玩意儿,嗖嗖嗖的,还挺快的。”
姜椿立时站了起来。
虞安城是卢新宇的师父,新城长公主作为他的徒媳,即便身份尊贵,为表示敬老,也站了起来。
新城长公主跟卢新宇并没打算大办宴席,本打算只请虞安城来小聚一下,没料到姜椿挺着大肚子来了。
她一来,这生辰宴立时就有了热闹的气氛。
否则只有他们三大人一小孩,且四人都不是话对的人,饭桌上不说鸦雀无声,那也相当清冷。
姜椿在就不一样了,她这个混不吝的,擅长插科打诨,跟谁都能说上几句,场面可以说相当热闹。
姜椿怀着身孕不能饮酒,她带来的好酒都进了虞安城跟卢新宇的肚子。
饭毕,姜椿让何嬷嬷将生日蛋糕拿来,她要了把水果刀,亲自将其切成小块。
虞安城还夸赞了她一句:“好刀法!”
姜椿得意道:“那是,这可是我卖了多年猪肉练出来的。”
自己穿来古代后,可是实打实地卖了两年猪肉,已经能做到顾客要多少肉,她随便一刀下去,就能八九不离十。
生日蛋糕得到了新城长公主跟卢柯年两人的高度赞扬。
卢柯年还面带羞涩地提要求:“阿姐,我明年生辰也想吃这生辰蛋糕。”
姜椿笑着答应了:“没问题。”
散席时,新城长公主给她准备了一大箱子的回礼。
姜椿顿时乐开了花。
她就知道,干娘是不会白占自己便宜的,这下可好,不但买滑板车的银钱回来了,还能大赚一笔呢。
高高兴兴地回到宋家,才刚一进门,门房管事曹贺就立时凑到马车前给她报信:“大奶奶,二奶奶发动了。”
姜椿:“???”
这么快就要生了?
第155章
姜椿让人将新城长公主送的回礼送去丹桂苑, 自己带着桂枝直奔青竹苑。
青竹苑里,跟她想象的人仰马翻不一样。
庄氏早就过来坐镇了,宋时初、宋时音以及宋时玥三姐妹也在这里, 正七嘴八舌地劝钟文谨多吃点。
而钟文谨, 正坐在饭桌前,面前摆着六个清淡菜肴跟一大海碗鸡汤面, 上头还卧着两只荷包蛋。
显然是才刚端上桌。
姜椿夸张地喘了几口粗气,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后, 这才笑骂道:“我才刚一进门, 就听门房说二弟妹发动了,唬得我连忙往这边赶, 结果可倒好, 二弟妹还搁这没事儿人一样吃鸡汤面呢。”
钟文谨正在经历阵痛, 这会子正好痛过去, 可不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她笑道:“大嫂作客回来,直接回丹桂苑歇晌便是了,巴巴地跑过来做甚?
你知道的,分娩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事的, 我今儿半上午的功夫才发动,兴许明儿甚至后日才能生下来呢。”
姜椿笑嘻嘻道:“这可说不准, 没准二弟妹运气好, 很快就能将两个小侄子生下来呢。”
自己这个亲妈怎舍得让亲闺女受苦?
所以这段剧情,特别“爽文”,钟文谨从发动到生产完, 统共也才用了四个时辰。
不过,论理她的预产期应该在九月中旬, 今儿才九月初二,怎地就要生了?
转念一想,这种事情又哪里有定数呢?有的人提前些时日,有的人延后些时日,都是可能的。
横竖钟文谨脉象正常,应该没甚不对劲。
方才她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明间里优哉游哉吃茶的邹大夫。
若真有甚不不对劲,他哪还有心思吃茶?
不等钟文谨回应,她又朝那鸡汤面一抬下巴,笑道:“你多吃点,免得一会儿生到一半没力气了。”
庄氏白她一眼,训斥道:“不许说这种不吉利话。”
姜椿:“……”
这都算不吉利话了?
庄氏这个眼瞅着要当祖母的人,看起来心里比面上要紧张许多啊。
也对,毕竟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头一回当祖母,紧张些也在常理之中。
姜椿转了转眼珠子,凑到庄氏身边坐下,笑嘻嘻道:“母亲您很紧张哇?”
庄氏怎可能承认,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要么就老实待在这里,要么就回丹桂苑睡觉,别跟只八哥似的,唧唧唧个没完。”
姜椿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您果然很紧张。”
庄氏:“……”
这家伙,自问自答的老毛病又犯了。
懒得理会她,庄氏转过头,柔声对钟文谨道:“就算不饿,也多少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生。”
钟文谨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面。
姜椿见宋时初三人站在桌边围观钟文谨吃面,忍不住笑道:“你们二嫂生孩子,你们几个小娘子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该干嘛干嘛去。”
庄氏果然方寸大乱,不然哪用自己开口,她早就将人撵走了。
果然听了姜椿的话,庄氏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板起脸来说道:“这哪是你们小娘子能掺和的事儿?都走都走。”
宋时音耍赖不肯走:“大伯母,就让我们留下,我们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小侄子呀。”
庄氏冷酷无情道:“你们少在这里添乱了,赶紧走。”
让她们留下,等正式开始生了,又是尖叫又是一盆盆血水往外端的,场面十分唬人。
若是将她们哪个吓晕过去,自己还得分神照顾,可不就是添乱?
三人只能悻悻地离开。
姜椿一直待到傍晚宋时桉下衙,这才回丹桂苑用了个晚膳,还眯了半个时辰。
爬起来后,又要去青竹苑。
被宋时桉给说了一顿:“二弟妹那里有母亲呢,你个孕妇就别折腾着过去了。
她半上午的功夫才发动,今晚未必会生,你明早再过去不迟。”
姜椿白了他一眼,心想,明早再过去可就迟了。
嘴里道:“我有预感,她今晚就能生下来,我得在场见证一下。
毕竟二弟妹还跟我打赌呢,我说她肯定会生两个小郎君,她非说自己感觉腹中有个小娘子。
回头她赌输了,看我怎么打趣她。”
宋时桉没吭声了。
对于宋家的事情,她似乎了解得不比自己这个重生回来的人少,想忽悠她都忽悠不了。
他只能认命地叫人多提了几盏灯笼,亲自搀扶着她,将人给送去青竹苑。
然后立时头也不回地走人。
弟媳妇生孩子,他一个当大伯子的肯定得避嫌。
晚膳后,卢太医也被宋时锐请了来,跟邹大夫一起在这里坐镇。
跟她一块儿来的,还有个名唤薛锦唐的中年医女,据说当年柳贵妃还是柳贵人时,生五皇子就是她给接的生。
卢太医虽是好意,但薛锦唐曾服侍过柳贵妃,庄氏信不过她,只让人端上好茶招待着,并不叫她近钟文谨的身。
酉正时分(18点),钟文谨正式要生了,庄氏连忙吩咐婆子们将她抬去位于东厢房的产房。
宋时锐却是一个健步抢上去,一下将钟文谨打横抱起,大踏步地往外走。
惹得庄氏在他身后大叫:“老二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叫你到明间候着吗?
哎,你放下谨娘,你个大老爷们进产房不吉利!”
宋时锐假装没听到,边抱着钟文谨往外走,边一叠声地安慰她。
姜椿在他们身后露出姨母笑。
亲妈当面嗑亲闺女跟亲女婿的CP,哪个作者有她这福气?
不过她这福气,旁的作者也羡慕不来,因为她为此可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呢!
过去这几个时辰,钟文谨最多只皱眉跟咬牙,并未痛呼出声过。
但这会子被抱进产房后没多久,便有痛呼声断断续续地从东厢房里传出来。
庄氏怕姜椿吓着,说道:“你到东次间待着,夜里风凉,要是着了凉,有你好罪受的。”
姜椿顿时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来,笑哈哈道:“母亲,您不许我说不吉利话,结果自己倒说起来了,您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不服。”
庄氏面露尴尬,嘴唇紧抿了好几下,这才白她一眼,冷哼道:“你个小肚鸡肠的,我不过随口说你一句,你还记上仇了,处心积虑地寻我的错处,你可真行。”
姜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哈哈道:“我就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呀,母亲头一日才知道嘛?”
庄氏太紧张了,交握的两手都在发抖,姜椿故意插科打诨,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毕竟这里还需要她主持大局呢,要是她紧张得晕过去,这活计就得落到自己头上。
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人儿,哪里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绕?
搞不来搞不来。
事实上这招的确有效,庄氏被她又挑刺又挖苦的,大半心思都在跟她怄气上,哪里还顾得上紧张?
钟文谨本身体质就好,加上庄氏寻的两个稳婆都是接生经验丰富的自家人,钟文谨只哀嚎了一个时辰,就将腹中的一对双胞胎给诞下来了。
见到两个稳婆将包裹得严实,生怕他们受风的两个婴儿抱出来,姜椿立时推了庄氏一把,笑嘻嘻道:“母亲还愣着做甚,快去瞧瞧您的两个宝贝孙子。”
两个稳婆闻言,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一些,娘家姓潘的稳婆,满脸堆笑地走向庄氏,抱着孩子微微福了福身,笑道:“恭喜大太太贺喜大太太,二奶奶生了对龙凤胎,龙凤呈祥,您这个祖母的福气在后头呢。”
姜椿:“???”
龙凤胎?
不对啊,原著里头钟文谨生的可是一对双胞胎儿子,怎地这会子变成龙凤胎了?
这还能变的?
不过仔细想想,倒还是能找到点科学依据支撑的。
毕竟钟文谨怀孕的时间比原著里头早了不少。
怀孕时间不同,胎儿性别发生变化,再正常不过了,又有甚好奇怪的?
她再次感叹宋家这双胎的基因过于强大,钟文谨即便跟原著里怀孕的时间不同,也还是怀上了双胎。
糟糕,这场打赌,自己可就成了输家,得大出血了!
珍爱生命,远离打赌,健康你我他!
庄氏怔了好一会子,这才露出狂喜的笑容来,连忙伸手将稳婆手里的襁褓接过,慈爱地打量起襁褓里的小娘子来了。
边打量边夸奖道:“这小娘子生得漂亮,简直跟她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管民间还是达官贵族之家,龙凤双胞胎都是吉兆。
对于钟文谨这个生下龙凤双胞胎的大功臣,她不吝赞美之词。
潘稳婆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这才尬笑道:“大太太误会了,您怀着抱着的是个小郎君,小娘子在王妹妹手里呢。”
庄氏:“……”
好啊,她活了四十多年,总算体验了一回甚叫“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她两忙改口道:“我们宋家的郎君都生得好,譬如我那长子,就惯常被人称为京城第一美人,他侄子生得好看些,倒也没甚好奇怪的。”
夫君被拉出来的顶锅的姜椿:“……”
好听,爱听,多说点。
但庄氏显然不可能再说,她将认错小娘子这茬敷衍过去后,立时将小郎君交给潘稳婆,然后伸手去接王稳婆手里的襁褓。
次子媳妇素日温言软语的,但自打怀上身孕后,就不时敲打家里人几句,说些诸如长辈们若是重男轻女,她就自己疼爱她生的小娘子之类的言辞。
倒是有些为母则刚的架势了。
所以即便庄氏更爱小郎君一些,毕竟将来老二家能不能兴盛,还是得看小郎君成不成才。
却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惹钟文谨心里不快。
月子里可受不得气,要是落下甚病根,以后苦的还不是自己儿子?
所以庄氏不但没冷淡小娘子,还比抱着小郎君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嘴里猛猛夸奖道:“哟,我们的小大姐儿长得可真好看,跟夏日里最娇艳的花儿似的,长大后定是个比她大伯都好看的大美人。”
夫君再次被拉出来当对照组的姜椿:“……”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称呼,小大姐儿?
姜椿嘴角抽了抽。
想吐槽又无从吐槽起。
这小娘子还没取名字,又是宋家的孙辈,她几个姑姑被称呼为“姐儿”,她自然就只能在前头加个“小”字。
加上她又是孙辈里头最大的小娘子,于是照京城时兴的叫法,就是小大姐儿了。
要想摆脱这么个雷人的名字,得等钟文谨跟宋时锐给她取好名字。
到时就能跟她们姑姑一样,被称为X姐儿了。
想到这里,姜椿差点没崩住。
如果自己肚子里也怀了个小娘子的话,这小娘子行二,岂不是得被叫做小二大姐?
救命!
是想雷死谁?
不行,回头就跟宋时桉说一声,他们俩务必要在腊月前将小娘子的名字取好。
不对,小郎君的名字也得提前取好。
因为钟文谨生的小郎君行一,被称为小大爷,而自己生的小郎君行二,会被称呼为小二爷……
不管女儿还是儿子,都逃脱不了小二的世界了是?
庄氏爱不撒手地抱了小大姐儿一会儿,这才将其交给王稳婆,然后让珊瑚给两人一人一个大红封。
宋家的大红封价值十两银子,两个稳婆喜笑颜开,一叠声地道谢。
庄氏又大声宣布:“二奶奶生下龙凤胎,这可是大喜事,府上所有下人多发一个月月钱。”
又叫翡翠安排人抬一大筐新铜钱到大门口,发给过路的人,好让他们沾沾府里的喜气。
她们这边忙着看孩子,发赏钱,宋时锐却是趴在东厢房的窗户上。
大着嗓门朝里嚷嚷道:“娘子,你身子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坦?我这会子能不能进去看你?”
里头传来钟文谨有气无力的声音:“我还好,就是有些累,你别进来,白芷她们正帮我擦洗身子呢。”
宋时锐本想说,这有甚进不得的,她的身子他又不是没见过,还帮着擦过无数回呢。
但想到自己母亲还在这里,自己贸然冲进去的话,到底有些不像话,便只能作罢。
嘴里冷冷道:“白芷,看顾好你们奶奶,有甚不对劲的情况,立时吭声。”
白芷的声音从里头响起:“是,二爷,奴婢省得。”
过了片刻,她的声音又从里头响起:“二爷,二奶奶已经收拾妥当了,您给抱回卧房?”
庄氏才要阻拦,宋时锐就“嗖”地一下冲进了东厢房。
庄氏:“……”
她简直无语。
罢了罢了,甚产房不干净,若是男子沾染上产妇的血,会不吉利之类的浑话,当不得真。
他们宋家如今可是再次拥有了龙凤胎的人家,再吉利不过了!
钟文谨被抱回卧房后,宋时锐把卢太医跟邹大夫前后叫进去,让他们给自己娘子把脉。
俩人都说钟文谨脉象很好,没甚大问题。
但宋时锐还是不放心,决定留他俩外男在青竹苑歇一晚,万一半夜钟文谨身子出岔子,他们也能立时赶过来救治。
庄氏已经懒得吭声了,横竖这俩大夫一个人到中年,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宿在内院就宿在内院,还能闹出甚风浪来不成?
姜椿强打精神,等两个大夫给钟文谨把完脉,得知她一切安好后,这才起身告辞。
刚怀上身孕的前几个月,她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简直跟没事人儿一样。
孕吐等不良反应,一概没有出现。
但五个月以后,肚子给吹气球一样大起来,她腿肿脚肿不说,精神头也一日比一日差。
夜里一到戌正(20点)就开始打瞌睡,脑袋跟浆糊一样。
一直睡到辰初(07点)才睁眼。
饶是如此,还觉得困,用完午膳后还得再歇晌一个时辰。
她还跟宋时桉玩笑说自己这是在修炼睡眠术,目标是当上睡神,带他一块儿去神界享福。
不过她才刚走到明间,就有青竹苑的小丫头跑进来禀报道:“大爷来接大奶奶了。”
姜椿勾了勾唇,这家伙肯定叫人盯着青竹苑呢,一听说钟文谨生了,立时就动身来接自己。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粘人精,不抱着自己,他就睡不着呢。
姜椿停住脚步。
宋时桉来都来了,卧房他进不得,但跟宋时锐打声招呼,恭喜他几句肯定是必须的。
果然宋时桉进门后,就对姜椿道:“娘子稍等片刻,我跟二弟说几句就走。”
姜椿也没倒回去,就在明间里略站了一站。
瞅见正在喝茶的卢太医跟邹大夫,她还笑着打趣了一句:“两位大夫这回有些翻车呀,竟然齐齐诊错了我们二奶奶腹中胎儿的性别。”
卢太医也没甩锅,汗颜道:“是下官学艺不精。”
邹大夫却是一脸认真地说道:“诊脉断胎儿性别,老夫只能做到八九分准,不能达到十成十。”
姜椿闻言勾了勾唇,试探性地说道:“如此说来,我也有可能怀上龙凤双胞胎对?”
虽然她觉得古代对于女子来说生存条件太过恶劣,但要是真生下个香香软软的小娘子,她跟宋时桉只能多努努力,争取成为她坚强的后盾,让她有足够的底气想休夫就休夫,想和离就合离。
卢太医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应该没这般巧,一下诊错两次?”
邹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这可不好说,没准真就这样巧呢?”
说话间,宋时桉走出来,笑着问姜椿:“在说什么呢?”
姜椿笑道:“没什么,跟两位大夫随便闲聊几句,顺便问问他们我肚子里怀的是否也是龙凤双胞胎。”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
这家伙倒是会想好事儿,见二弟妹生了龙凤双胞胎,她竟然也眼馋了。
他笑道:“是不是有甚打紧,反正都是咱们的孩子,我都疼到骨子里。”
姜椿抬头斜了他一眼,笑骂道:“就你嘴甜。”
*
丫鬟跟婆子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宋时桉楼着姜椿的肩膀,俩人散步似地慢吞吞往丹桂苑走。
没办法,灯笼的光芒有限,仆人们眼神都普遍不好,他担心走太急,他俩还没摔呢,仆人们倒先摔了,然后反过来砸到姜椿。
姜椿笑道:“这也容易,我种的那番邦胡萝卜就对夜盲症有奇效,回头等收了胡萝卜,府里连吃个把月,他们的眼神就能好起来了。”
古人,特别是贫穷的底层百姓跟奴仆,大都缺乏维生素A,而胡萝卜恰好就含有很多能在人体内转化为维生素A的胡萝卜素。
胡萝卜种子容易弄,钟文谨答应明年继续送她胡萝卜种子,所以她也没必要留种,直接分吃了得了。
宋时桉笑赞道:“娘子总是这样心善,有你这个母亲替肚子里的小崽子积福,你肯定想要小娘子就生下个小娘子,想要小郎君就生下个小郎君,心想事成。”
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姜椿到底想生小郎君还是小娘子,两人也没正式讨论过这个问题。
共识就是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都是他们的小崽子,都会好好疼爱他们。
姜椿笑了笑,也没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香香软软的小娘子谁不想要?
但……
罢了,还是生小郎君,这样那些没能投生到自己肚子里的小娘子,没准就有机会投生到现代了呢?
现代女性的处境,虽然跟男性还是没法比,但比起古代女性来说,还是要好很多倍的。
她笑道:“那就借夫君吉言了。”
宋时桉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柔声问道:“困了?”
以往这个时辰,她早就躺下了。
姜椿打了个呵欠:“困了。”
宋时桉笑道:“明儿休沐,我陪你好好睡个懒觉,一直睡到中午,可好?”
姜椿来了些精神,笑嘻嘻道:“好啊,现在天气凉快了,两个人抱着睡舒服多了。”
宋时桉摸索着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一下,笑骂道:“总算熬到不被你嫌弃的季节了,我可太不容易了。”
姜椿傲娇地哼了一声:“那能怪谁,谁让你跟个大火炉似的,贴着你比贴着取暖炉都烫。”
俩人一路说笑着回到了丹桂苑。
似乎老天爷听到了姜椿想要睡个好觉的心声一般,两人才刚躺下,外头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雨声。
仆人们脚步匆忙地赶出来,急急地收拾着院子里怕淋的杂物。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屋瓦上,“叮叮当当”地声音特别助眠。
姜椿窝在宋时桉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156章
下了一夜大雨, 次日转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姜椿虽然发狠要睡到中午再起来,但她现在是一个人吃三个人用, 睡到巳初(09点)便躺不住了。
肚子饿啊!
宋时桉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之所以还躺着,纯粹是为了陪姜椿。
见她醒了, 他连忙坐起来,穿好衣裳后, 朝外头喊了一句:“你们奶奶醒了。”
今儿轮到桂叶当值, 她听里头的动静,连忙端着水盆进来, 服侍姜椿洗漱跟梳头。
同时还不忘打发桂花去大厨房取早膳。
姜椿问桂叶:“青竹苑那头没出甚状况?二奶奶、小大爷跟小大姐儿可都还好?”
桂枝笑道:“都好着呢, 早起卢太医给二奶奶跟两小主子把完脉, 确认他们一切都安好这才离开的。”
姜椿松了口气, 笑道:“那就好。”
桂枝又道:“太太一早就叫大厨房煮好了红皮蛋,冒雨给各家送了过去。”
按照周人的习俗,家里有小孩子降生,都会煮红皮蛋分给亲朋好友左邻右舍。
穷人家分一两个红皮蛋,如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都是直接分一把子,也就是十二个。
钟文谨生的又是双胞胎, 得分双份, 所以庄氏直接每家分两把子。
而所谓的红皮蛋,其实并不是染了颜色的红蛋,那是寒食节才会干的事情。
这红皮蛋, 不过是特意挑选的蛋皮发红的鸡蛋而已,图的就是一个吉利。
庄氏前几日就叫负责采买的吴管事买回来几大筐红皮蛋, 原是预备着过半个月用的,没想到竟提前派上了用场。
洗漱完,早饭端上来的时候,姜椿才发现自己也得了两把子红皮蛋。
桂叶笑道:“太太叫人送来的,说让奶奶沾沾二奶奶的喜气,回头生产时也能这般顺利。”
话音刚落,宋时桉就立时抬手拿起一只鸡蛋,在桌脚敲碎蛋壳后,剥了起来。
姜椿笑骂道:“母亲让我沾喜气,你抢着吃个什么劲,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
宋时桉细心地剥掉所有蛋壳,然后反手这只鸡蛋放到姜椿面前的粥碗里。
白她一眼:“我饿死鬼投胎,打小没吃过鸡蛋?你这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家伙!”
啊?原来他是剥给自己的?
姜椿尴尬了一瞬,随即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我饿呀,谁让我肚子里揣了两只小崽子呢,有本事你也揣上两只小崽子试试,看你心急不心急!”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随即一本正经地道歉:“对不起,是夫君我没本事。”
姜椿:“……”
道歉就不必了,男人生孩子这种事情,别说古代了,就算是她生活的现代也暂时没这技术呀。
她用汤匙舀起粥碗里的鸡蛋,啊呜咬了一口,嘴里含混不清地转移话茬道:“吃饭吃饭,吃完我去看看二弟妹跟侄子侄女。”
宋时桉皱眉道:“外头还下着雨呢,路上湿滑得很,你万一摔了可如何是好?
横竖他们就在青竹苑,跑不了,你等天好时再去看不迟。”
姜椿这回没有任性,乖乖道:“行叭,那就等雨停了,地上干了,我再过去看他们。”
谁知一等就是两日,直到洗三这日一早,雨才彻底停下来。
一层秋雨一层凉,九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些深秋的凉意,早晚得穿带一层薄丝绵的夹衣才行。
好在她的玉米八月末就已经收获了,经过七八天的晾晒,基本干得差不多了。
庄仆们将其垛成了玉米垛,最底下垫上石砖,中间铺玉米,玉米上头先盖上一层麦秸,再在麦秸上头盖一层防水的油布。
这样的玉米垛,根本不惧秋天的雨水。
毕竟燕京城地处北方,即便秋日下雨,最多也就下个三两天,很少跟南边一样连下一两个月。
就这么慢慢风干个把月,赶在降雪前将其脱粒装进粮仓便可。
辣椒收获的还要更早些,早就全部晒干。
廖管事将樊楼订购的辣椒交货后,下剩的装进麻袋,亲自押车送来宋家。
那些辣椒这会子正躺在姜椿的私库里呢。
而且基本都是宋家其他人在吃,她这个孕妇没太敢大吃特吃。
怕影响腹中小崽子的皮肤。
最关键的是她月份大了后便有些便秘,吃完辣椒后屁屁更受罪了。
倒是红薯,因为种得晚,加上她后头又买了个新的庄子,种了些扦插的夏红薯,所以并不着急收。
都还在地里长着呢。
姜椿记得听太奶奶说过一句谚语“寒露收山楂,霜降刨地瓜。”,而今年的霜降是九月二十三。
所以,还要差不多二十天才到红薯的收获时节。
历来孩童洗三礼的主角都是他们的外祖家,父亲这头的亲戚都算是陪衬。
但钟文谨跟娘家人断了亲,糖姐儿跟寰哥儿的外祖家显然不可能出现在洗三礼上。
为了撑场面,庄氏只能叫姜椿出面,请新城长公主来帮忙撑场面。
当然,这个出面只是姜椿打发桂枝带着礼物上门相请,而不是她挺着个大肚子亲自上门。
哦对,小大爷跟小大姐儿都有名字了,哥哥大名叫宋昕寰,小名寰哥儿,妹妹叫宋昕糖,小名糖糖,人称糖姐儿。
宋家孙辈是“昕”字辈。
听宋时桉说,宋昕寰的名字是他祖父宋振庭取的,而宋昕糖这名字,一看就知道,显然是钟文谨的手笔。
宋振庭跟庄氏虽然无语,但钟文谨是糖姐儿的母亲,又是他们宋家的大功臣,他们也不好跟她争论这个,只能随她去了。
姜椿在桂枝跟桂叶的搀扶下,去青竹苑看望钟文谨母子三人。
她去的时机倒是巧,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醒着。
姜椿目光看向两只并排躺着的奶团子,顿时心软成一团。
常理来说,才刚出生三日的奶娃娃,不是又红又皱巴,就是脑袋被挤得贼长,实在好看不到哪里去。
当然,凡事无绝对,也有一出生就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奶娃娃,但毕竟是少数。
但人家钟文谨是女主呀,姜椿这个亲妈作者怎么可能不给她生的小崽子开金手指?
原著里头她生的两个儿子,大眼睛白皮肤,跟两只饱满圆润的胖团子似的,一经亮相,就惊艳了前来参加洗三礼的宾客。
事后不少人家来跟钟文谨讨她儿子的旧衣裳,好沾沾她的喜气,也能生下个跟她儿子一样可爱的小郎君。
她儿子的旧衣裳直接成了京城达官贵人圈的抢手货,以致于每件衣裳至多只能穿一回,就被人给讨走了。
一直到她儿子开蒙后,众人跟风讨旧衣裳的热度才消散下去。
姜椿近水楼台先得月,果断开口道:“二弟妹,你让人把寰哥儿跟糖姐儿的旧衣裳各拿一件给我,我回去枕在枕头下,回头也好生出两个跟他们一样白胖可爱的小崽子来。”
质疑宋时桉,理解宋时桉,成为宋时桉。
先前得知钟文谨怀上身孕后,宋时桉还提议让她去讨件钟文谨的旧衣裳来穿,好沾沾孕气。
结果被姜椿给说了一顿,这才打消了念头。
结果姜椿这会子见两个侄子、侄女生得可爱,倒是迷信上了,要讨人家的旧衣裳来枕着睡。
要是被宋时桉知道,肯定要打趣她一顿。
不管,被打趣就打趣呗,反正她脸皮厚。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样的小事儿,钟文谨又岂会不答应?
她连忙吩咐白芷:“听到大奶奶的话了?你快去办。”
白芷应声,退了出去。
姜椿指了下桌上的礼品盒,笑嘻嘻道:“我也不白要你的东西,燕窝、阿胶跟银耳我各拿了一斤过来,足够你吃一月子了。”
钟文谨玩笑道:“那这两身衣裳可够金贵的。”
大嫂对自己可真是太大方了。
想到自己近日因为囊中羞涩,给她代购物品时没少赚黑心钱,就心里一阵愧疚。
自己往后可不能再如此里外不分了!
大嫂这样的自家人,又对自己百般照顾,合该免费帮她代购才对。
横竖大嫂买东西,自己也能赚升级系统所需要的积分,不亏。
姜椿还不知道因为她送来的三样补品的缘故,即将享受0代购费购物待遇。
要是知道的话,高低得高兴得跳起来,然后疯了一样买买买。
都白菜价了,不买不是中国,咳,不是大周人!
俩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宾客陆续上门。
庄氏将宴席安排在正院后头的花厅。
因忌惮老皇帝,庄氏没敢大宴宾客,跟先前姜椿生辰时一样,她只请了姻亲以及跟宋家素日走得近的几户人家的女眷。
洗三跟满月这等场合,向来只有女眷参加,男子不太方便出现。
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来赴宴的女眷会扎堆往产妇屋子里钻,肆无忌惮地围观产妇跟奶娃娃。
达官贵族家就讲究多了,根本没宾客往青竹苑来。
最多在宴席吃得差不多时,庄氏让两个奶娘抱着寰哥儿跟糖姐儿去花厅露个脸,然后就得赶紧将人送回来。
于是姜椿在这里跟钟文谨安安静静地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
别看姜椿没生过娃,也没养过娃,但她写过养娃文,为此还潜伏进宝贝树养娃交流论坛,学了不少知识。
说起来可谓头头是道,比钟文谨这个新手母亲强多了。
听得钟文谨频频点头,若不是怕月子里写字伤眼,她高低得叫白芷将自己的钢笔跟笔记本拿过来,她要逐条记下来,全文熟读并背诵。
不过没关系,养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等自己出月子后,再去向大嫂请教就是了。
她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完全没甚带孩子的经验,往后大嫂可得多教教我,我保证会好好学。”
姜椿得意地勾了勾唇,故意道:“看你表现。”
言下之意,得拿出点好东西来“孝敬”她这个老师。
钟文谨失笑,才要说话,突然有个丫鬟跑进来。
这丫鬟姜椿认识,是青竹苑的二等丫鬟紫苏,帮钟文谨往丹桂苑送过好几回东西,所以姜椿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紫苏站定后,抚着心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奶奶,不好了,大门外来了一大家子人,说是您的娘家人,还说他们是大老远从苏州府赶来给寰哥儿跟糖姐儿洗三的。”
钟文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冷冷道:“我没娘家人,我娘家人全死光了,你去告诉门房,将他们这些冒名顶替的叫花子都打发走!”
紫苏也没质疑,忙道:“是,奶奶我这就去说。”
“等等。”姜椿抬手阻拦了一下。
对紫苏道:“你去明间门口守着,别叫其他人进来,我跟你们奶奶说几句贴心话。”
紫苏忙道:“是,大奶奶。”
虽然自己的主子是二奶奶,但大奶奶说的话,二奶奶都得听,自己一个丫鬟又怎敢反抗?
待紫苏出去后,姜椿这才问钟文谨:“你跟二弟回京时,可有知会他们一声?可有跟他们说过二弟的真正身份?”
钟文谨冷笑一声:“知会他们作甚?好叫他们来宋家打秋风?”
姜椿闻言皱眉道:“既然没知会他们,他们不晓得二弟的真正身份,怎可能知道你来了京城?
又怎可能知道你生下了寰哥儿跟糖姐儿?”
顿一顿后,她冷哼一声:“最关键的是,他们这帮一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没甚见识的的乡下人,是如何来到天子脚下的京城的?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以及好厉害的本事!”
钟文谨明白过来大嫂的意思了,这显然是有人见不得宋家日子过得太好,接钟家人进京给他们添堵来了。
姜椿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将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我猜八成是三皇子一党干的。”
与宋家不对付的人家,要么已经倒了大霉,要么就是被宋家人的手段唬住了,不敢再招惹他们。
这个当口,还敢跳出来算计宋家的,大概就只有太子黎钧行的竞争对手——三皇子一人了。
钟文谨显然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冷冷道:“管他们是谁请来的呢,直接拿大棒子赶走就行。
反正我们已经断亲了,我不认他们,谁又能奈我何?”
姜椿也没阻拦,将紫苏叫进来吩咐一番。
待紫苏出去后,姜椿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我现在身怀六甲,不然哪用门房出面,我亲自出去将他们教训一顿。
对付这种乡下恶人,我最有经验了,保管揍得他们心服口服。”
若是不心服口服,那就多打几顿,直到把他们打服为止。
钟文谨忙道:“大嫂你可消停点,仔细被大哥知道了,跟你没完。”
姜椿笑嘻嘻道:“ 你放心,我俩肯定不会完。”
钟文谨:“……”
甚叫答非所问,她真是再一次见识了。
*
因为请了新城长公主充当钟文谨娘家人呢的缘故,这场洗三礼办得还算热闹。
如原著中那般,寰哥儿跟糖姐儿一在花厅出现,众人就赞叹不止,直言头一回见出生才三天的奶娃娃长得如此白嫩水润的。
有几个子嗣艰难的娘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两个,恨不得当场将其抢走。
场面正热闹着呢,常年活跃在吃瓜第一线的桂花跑进来,在姜椿耳边耳语了几句:“奶奶,二奶奶的娘家人被门房撵走后,消停了一个时辰,这会子又来了,在大门外哭嚎二奶奶不孝呢。”
姜椿这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她起身,走到庄氏旁边,也没提外头的事情,只笑道:“太太,我坐得难受,出去溜达一下,消消食,待会儿就回来。”
虽然这理由瞒不了多久,很快门房就会派人来告知庄氏外头的事情,但她那会子估计早就教训完钟家人了,庄氏想阻拦都晚了。
庄氏正忙着招待锦乡侯夫人等人,闻言也没太当回事,只叮嘱了一句:“地上还没全干,你小心些脚下。”
横竖是在自己家里,姜椿身边又丫鬟婆子一大堆,她放心得很。
“好的,母亲。”姜椿爽快应下,慢悠悠出了正院,然后立时直奔大门口。
庄氏这放心,显然放得太早了些。
*
大门口,几个家丁站成一排,个个手里都拿着大棒子,正严阵以待。
大门外,一个身穿靛蓝粗布衣裳,满脸乌漆嘛黑的中老年婆子正坐在地上,拍着地嚎哭。
这婆子显然就是钟文谨这个身体的生身母亲——马氏。
她旁边不远处,还有个身穿酱紫粗布的年轻妇人坐在地上抹眼泪,在她的旁边,还坐着个一脸懵懂的女童。
这女童大概在四五岁左右,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
这应该就是钟文谨这个身体的大嫂杨娘子跟她侄女虫姐儿。
而在她们三个的不远处,蹲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俩人嘴里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俩的身份根本不必猜,必定是钟文谨这具身体的亲爹钟六子跟她的哥哥钟财。
马婆子嚎哭道:“枣花这个不孝的闺女,她老子娘当年为了养活她,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病得下不来炕也得下田干活。
她可倒好,自己攀上高枝飞黄腾达了,不说孝顺我们这对父母了,就是拉拔下家里的兄弟都不愿意,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姜椿差点失笑。
差点忘了,钟文谨这个身体的原名叫钟枣花。
钟文谨在现代时就叫钟文谨,这名字当然是她自己改的。
杨娘子也跟着哭嚎:“我们夫妻还年轻,吃点苦就吃点苦,可怜公公婆婆跟我闺女,他们老的老少的少,每日都要挨饿受冻。
小姑子也忒心狠了些,哪怕接济咱们十两银子呢,咱们好歹也能买上几石米,有个活路。”
有围观的路人好奇问道:“这才刚秋收,你们就没吃没喝了?不能?”
马婆子怕儿媳妇不会说话,有理变没理,抢先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咱们苏州府今年遭了水患,田地的秧苗都被大水都冲走了,哪里来的收获呢?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咱们这老的老少的少的,也不可能拖家带口千里迢迢进来来投奔我这外嫁的闺女啊,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吗?”
京城的人消息比地方上灵通,在场看热闹的大部分人都晓得今夏南边的确有地方遭了水患。
为此还闹出个贪官贪污赈灾银的大案子,皇上出动锦衣卫南下抓人这茬。
搭话那中年人叹了口气:“你们也的确不容易。”
马婆子见有人支援自己,顿时嚎哭得更大声了:“我跟我老伴一把年纪了,活这么些年也够本了,最可怜的是我这小孙女,才刚四岁半,瘦得皮包骨一般,眼瞅着就要饿死街头了,我这心里疼得啊,就跟拿刀子豁一样!”
姜椿看了会子热闹,这才从家丁排起的人墙后头走出来,冷笑一声:“是吗?”
她缓缓走到虫姐儿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道:“你这小孙女的确瘦得皮包骨,身上衣衫都是孔洞,且不是人为撕破的,是实打实磨破的那种。
看来她在你们家的处境很差啊!
哟,手腕上还有疤痕,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疤痕像是烫伤呢。
谁家疼爱孙女的人家,会让四岁半的小孙女身上出现烫伤?”
不等马婆子吭声,她又直接看向马婆子,冷笑道:“反观你这当奶奶的,虽然你把脸蛋跟脖子都摸得黢黑,但也不能看出来你脸蛋圆润,还有双下巴。
若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穷人,怎可能皮肤如此光滑,还胖出双下巴?
你们这是玩哪一出呢?”
马婆子顿时尬住了,嘴里“啊啊”了好几声,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接他们来的人,也没教这茬啊。
好半晌后,才憋出来一句:“你别乱说!”
姜椿冷笑一声:“行,那我就再看看你家其他人的情况。”
她又抬眼看向杨氏。
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这杨氏跟她闺女虫姐儿一样,也是瘦得皮包骨,脸上更是晒得黝黑,不像马婆子一样抹得锅底灰。
该不是雇了个难民来扮演杨娘子?
姜椿艰难地半蹲下身,指着杨氏,问坐在地上的虫姐儿:“这是你亲娘吗?”
虫姐儿不明所以,讷讷道:“是我娘啊。”
她又指向钟财,问道:“那个是你爹吗?”
虫姐儿乖乖点头:“是爹。”
看来不是雇的,虫姐儿这么小的小孩子,就算大人如何教,对着两个陌生人,叫起爹娘来也不可能如此流利不打磕绊。
姜椿搭着桂叶的手站起来,走到马婆子跟前,抬脚直接踢了她一个大马趴。
嘴里咒骂道:“你个磋磨儿媳妇跟小孙女的老虔婆,还敢来宋家打秋风,看我不把你打成秋天的蚂蚱!”
第157章
马婆子被踢了个仰倒。
这要换作在他们村里, 她当即就会跳起来,一头顶上姜椿的肚子,把她撞个大马趴。
但她斜了眼姜椿那高高隆起, 好似怀胎八九个月的大肚子, 又斜了眼她身上的华服跟满头的珠翠。
就连踢自己的那双脚上穿的绣鞋上,都镶嵌着珍珠。
马婆子就算再傻, 也晓得这位年轻小媳妇定然是宋家的哪位奶奶,自己要是敢跟她动手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她要是有个好歹, 自己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于是她顺势躺在地上,扶着自己的额头哀嚎起来:“我的脑袋好疼!不得了了, 宋家的奶奶打人了!
大家都看看啊, 宋家这样大户人家的奶奶竟然打人了!”
姜椿还没吭声呢, 围观人群就先哄堂大笑。
一位身穿绸缎, 脊背却下意识微弯,显然是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人好笑道:“宋大奶奶打人有甚好稀奇的?她哪日不打人,咱们才要奇怪了呢。”
毕竟她可是连深受皇上宠爱的安平郡主都敢打的人儿。
而且事后不但没得到惩罚,安平郡主还因为报复宋大奶奶的缘故,被褫夺了郡主封号, 被襄阳长公主急匆匆嫁出京去了。
不然再任由她留在京城跟宋大奶奶作对,只怕小命都要丢掉。
可见这位宋大奶奶的本事。
如今宋二奶奶的娘家人上门来闹, 宋家其他人不露面, 派宋大奶奶出面解决,显然没想息事宁人。
而且姜椿出来后,没直接跟他们掰扯钟文谨的事情, 而是先把马婆子苛待儿媳妇跟孙女的事实点出来。
围观人群大部分都是附近大户人家的仆人,且一大半都是负责采买跟跑腿的管事, 个个都是人精。
她一说,不少人脸上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会子马婆子再卖惨,效果就大打折扣。
姜椿等马婆子哭嚎了好一会子,声音渐渐小下去后,这才淡淡道:“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东西,好逸恶劳,为了多弄点银钱花,竟然想让自己的亲闺女当窑姐儿。
我二弟妹拼死不从,在族长的见证下跟你们断了亲,并提前支付了你们两个老东西的养老钱——二十两银子。
原本说从此以后,无论生死都再不往来的,结果你们这帮吸血的蚂蟥,见我二弟妹嫁进了高门大户,又想贴上来吸血了是?
不过这也正常,对于你们这些烂人来说,为了银钱可以六亲不认,甚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我今儿也不问别的,就问你一句话,是谁将我二弟妹的消息告诉你们,并鼓动你们进京的?又是谁接你们进京的?”
顿了顿后,她板起脸来,活动了下手腕,并将自己的手指骨节掰得嘎巴响。
嘴里冷笑道:“今儿你若是老实交代就罢了,若是不老实交代,那我就把你打成个后半辈子只能爬着走路的瘫子!
别以为我怀着身孕就收拾不了你了,你这样的废物,再来十个八个,我也能轻松料理。”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脚往马婆子身下一伸,然后随意往上一抬。
嘴里笑道:“走你!”
然后就见马婆子肥胖的身躯直接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嗖”地一下飞过,然后“唧”一声,砸在了钟六子跟钟财跟前。
京城主要的干道,以及达官贵族宅邸聚集的街道上,都铺了青石板,宋家所在的桂花巷亦然。
马婆子落地后,疼得好半晌没爬起来。
姜椿两手环抱,冷冷道:“这还只是开胃菜,你识相点就赶紧交代,不然我可就动真格的了!”
她安全可以直接将他们揍一顿,然后让人将他们丢出京城,暂时解决掉麻烦。
但钟文谨是自己的亲女儿,姜椿可不希望她月子里被这帮人恶心一次又一次。
索性直指要害。
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来幕后主使是三皇子,那再好不过了,太子就可以有借口参三皇子一本。
三皇子为了摆脱嫌疑,肯定得抛个有份量的替罪羊出来。
如此不但打击了三皇子一派的有生力量,还能叫这帮人心寒。
毕竟三皇子如此凉薄,下回出事情被抛出去当替罪羊的没准就是他们了。
问不出来也不妨事。
总归叫三皇子等人晓得自己审问过钟家人。
下回钟家人还来闹的话,没准她还会再审。
而她姜椿,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威名远扬。
三皇子等人肯定会担心钟家人扛不住自己的殴打,将相关人员给秃噜出来。
虽然出面接触钟家人的不可能是三皇子本人,但他也知道,但凡钟家人开口,宋时桉这家伙就算查不到证据,也能有法子将锅扣自己头上。
保险起见,他们得将钟家人灭口。
姜椿这也算是借三皇子这把刀,替钟文谨永绝后患了。
桂叶是个机灵的,向来比桂枝行事更大胆。
见状,她走到姜椿跟前,大声劝道:“奶奶,对付这样的泼皮破落户,您何必亲自动手,仔细脏了您的绣鞋。
不如打发人去报官,叫衙门的青天大老爷来审问便是了。”
姜椿哼笑道:“我这也是为了这位大娘好,我审问她,最多打断她两条腿。
可要是报官,让官府将他们一家子抓进牢里,背后策划这一切的那人,肯定立时就会让人将他们全部灭口。”
略一停顿后,她笑嘻嘻地问桂叶:“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对?”
桂叶作恍然大悟状:“是了,若是报官,撺掇他们来寻咱们宋家晦气的那人为了不暴露自己,肯定会将他们灭口的。”
话到这里,她“啊呀”了一声,发出了恶魔一般的声音:“如此说来,大奶奶可以先审问这婆子,她交代便罢了。
若是不交代,大奶奶您可以先打断她两条腿,再叫人去报官,让官府将他们一家子逮进去。”
姜椿露出个了悟的神色来,朝桂叶竖了个大拇指:“你这主意甚是不错,反正如果她不交代,她这条命留着也没用了,他们全家的命留着也没用了,索性让官府将他们抓走,让那幕后主使替我灭了他们。
毕竟我得为腹中的胎儿积福,不太好亲自打杀他们。”
她们主仆俩谈笑间就决定好了借刀杀人的计策,马婆子跟钟家其他人听得面无人色,浑身筛糠一样抖起来。
杨娘子一把将虫姐儿拉到自己怀里,将人给紧紧地抱住。
姜椿走上前几步,拿脚踢了踢马婆子的腿,哼笑道:“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可要再送你起飞了。”
马婆子惊恐道:“我说什么啊?我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婆子,见了陌生人就头疼,哪里记得住这些有的没得?”
见姜椿将脚往自己身下伸,显然是要再次将自己踢飞,危急关头她灵光一闪,大叫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我男人他知道啊!
他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什么事情都是要经过他点头的,大奶奶您问他!”
这叫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是吗?”姜椿轻笑一声,将脚从马婆子的身子底下抽出来,然后缓步走向钟六子。
钟六子顿时破口大骂:“你个臭婆娘,说的什么屁话?
什么叫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乱说!
再敢乱说话,仔细我打烂你这张臭嘴!”
马婆子立时跟他对骂起来:“我怎么乱说了?找到咱家的那人是个郎君,我一个婆娘怎好上前?难道不是你接待的?”
钟六子显然比马婆子更精明些,立时否认道:“你少胡吣,哪有什么郎君找上咱家?
咱们不过是在镇上听过路的商人说闺女嫁了个富贵人家,这才倾家荡产凑路费上京投奔闺女来的。”
姜椿懒得听他俩掰扯,虽然的确能掰扯出些细枝末节,但她不拿到个确切的人名或是有关那人的详细描述,肯定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于是她冷笑一声:“看来挨得揍还不够!”
她上前一脚,直接将钟六子踹出三丈远,“砰”地一下落到石板路上。
姜椿这会子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虽然精神头不好,每日都要睡六七个时辰,腿脚也肿得厉害。
但她的力气可没受影响。
教训他们这对不敢反抗的老东西,活动量也就相当于伸个懒腰,没甚好担心的。
姜椿踹人踹出经验来了,方向控制得极好,没叫钟六子直接断手断脚,但疼痛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钟六子大声哀嚎:“疼死我了,我这胳膊跟腿肯定断了!啊!好疼!”
钟财一下扑到钟六子身边,将钟六子扶起来,关切地询问道:“爹,你怎样?胳膊跟腿真的断了?”
钟六子猛猛点头:“断了,肯定断了,爹要疼死了,啊……好疼!”
钟财心疼得不错了,也不知哪里突然升起来的一股邪火,让他抬眼直视姜椿。
大声指责道:“就算大奶奶出身尊贵,也不能不讲究证据,就直接把我爹、娘两个老人狠揍一顿?”
姜椿看向他,笑道:“既然你这么孝顺,那就由你来代替他们挨打如何?
我这么孝顺的人儿,肯定不会阻拦你这个大孝子尽孝心的。”
钟财闻言,身子顿时开始往后缩。
缩着缩着,直接缩到了钟六子的身后。
嘴里来了个拒绝三连:“我还年轻,我身子骨比我爹弱,我还担负着给我们钟家传宗接代的责任,怎么能代替爹娘挨揍呢?
要是我的身子有一点损失,对我们老钟家来说,都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
姜椿不屑地嗤笑一声:“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呗,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有个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儿子,真是你爹娘的福气!”
但显然不管马婆子还是钟六子,都觉得钟财的做法没毛病,甚至马婆子还替他求情:“大奶奶,您打我相公就罢了,可千万别打我儿子。
他可是老钟家的独苗,往后我还得靠他养老呢,要是把他打出个好歹来,将来谁替我养老?”
在马婆子看来,儿子肯定比相公重要。
姜椿真是给他们逗笑了:“养老?你想得还真远!你们今儿要是不把幕后主使交代出来,命都要保不住。
还想养老的事情呢,下辈子再想!”
马婆子被堵了个仰倒,不敢骂姜椿,怕挨打,余光瞅见了抱着虫姐儿缩在一旁的杨娘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牙切齿地咒骂道:“都怪你这个丧门星,进门五年多,只生了这么虫姐儿这么个丫头片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但凡你能生个儿子下来,虫姐儿她爹被就算被打死我也不怕没人养老。
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
早就该把你休了,让你这个娘家人都死绝的丧门星滚出去喝西北风才好。”
姜椿来了精神,笑道:“现在休也不迟。”
她转头对桂叶道:“你去趟外院,随便找哪个清客相公给写个和离文书,然后拿过来让钟大郎画押跟按手印。
记得在文书上写明,他们的女儿虫姐儿归杨娘子抚育,从此与钟家断亲,往后虫姐儿与钟家再无干系。”
钟财顿时大叫起来:“不要,我不休妻,休了杨氏,我上哪再娶个像她这样不要聘礼的绝户女?”
姜椿抬眼看了下他的裤裆,冷哼道:“不和离,我就踢爆你的子孙根,送你去当太监去。”
钟财吓得连忙伸手捂裆,不敢吭声了。
姜椿从鼻翼里冷哼一声:“废物!”
杨娘子呆愣片刻,突然将虫姐儿放下来,跪地“砰砰砰”地给姜椿磕起响头来。
哭着说道:“多谢大奶奶!多谢大奶奶!大奶奶简直就是民妇的再生父母,民妇日后定会给大奶奶您立长生牌位,早晚个一炷香好生供奉着。”
虫姐儿是个小娘子,在家里不受公婆跟相公待见,成日不是打就是骂,饭也不许她吃饱。
她这个当娘的只能舍出来自己的一半饭食给虫姐儿吃。
但婆婆分给自己的饭食本事就极少,即便多这一半,虫姐儿也还是瘦得皮包骨,比村里同龄的孩子矮一头。
而她自己,也因为成日吃不饱,骨瘦如柴,身子骨十分虚弱,根本不可能怀上身孕。
而怀不上身孕,她就得遭受公婆的谩骂跟相公的殴打。
这个家,她早就不想待了。
只是她父母双亡,族中也没人了,即便想和离,也没人替她出头。
进京的路上她都想好了,要趁着公婆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寻个时机带着虫姐儿躲起来,让他们寻不到她们母女。
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帮别个浆洗衣裳挣钱,也可以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去做挨家挨户上门收夜香的活计,她有个玩得好的手帕交,夫家就是专门收夜香的。
别看这活计又脏又累,常年身上带着味儿,走哪都被人嫌弃,但挣钱也是真挣钱。
她那手帕交的夫家,在镇上置办了两处宅子不说,还将家里三个小郎君都送去了学堂。
旁的暂且不说,一年光束脩跟纸笔费都要十几两。
这些,可都是靠收夜香赚来的。
姜椿摆了摆手:“别,我一个大活人,不喜欢被人当死人供奉,你有这银钱,还是给你闺女多买点吃食补身子。”
杨娘子感动地再次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等待和离书的间隙,姜椿继续去踹钟六子:“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能不能经受得住我这大力金刚脚!”
别看钟六子嚎得很大声,但到底是个乡下汉子,忍痛能力比马婆子要强不少,嘴里只嚎叫,却不求饶不认怂。
姜椿转了转眼珠子,人往前走了一步,脚往旁边一踹,隔着钟六子的臂膀,直接将躲在他身后的钟财给踢飞了出去。
钟财发出一声惨叫:“啊!”
马氏尖叫:“财哥儿!”
钟六子大叫:“儿子!”
而被揍的钟财痛得在地上打滚,边打滚边嚎啕大哭:“啊……好疼!我屁股好疼!被摔成八瓣了啊!嘶……好疼!”
钟财打小就被钟六子跟马氏宠坏了,性格自私自利不说,还吃不得半点苦,花钱又大手大脚。
不然以钟家坐拥二十亩地的好条件,又何至于要开私窠子,让钟文谨这身体的原主出卖身体替他们赚钱?
马婆子心疼得不行,朝姜椿大吼大叫:“你打我儿子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家里我男人主事,你要问什么就问他,旁人都不知道!”
事关自己儿子,钟六子这回没反驳,默认了马婆子的说法。
姜椿笑嘻嘻道:“打在儿身,疼在爹娘的心。我也不想揍他的,可谁让你们嘴巴这么严。”
她缓步往钟财面前走去,准备再踹他一脚。
谁知钟财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就往姜椿跟前冲来。
一副要表演“乱拳打死老师傅”戏码的架势。
吓得桂叶连忙提醒:“奶奶,您小心!”
姜椿闪身躲开,然后迅速转身,在钟财屁股上狠踹了一脚。
钟财直接飞起来,飞了好一会子后,才“砰”地一声,砸在宋家门前的石阶上。
门牙都磕掉了两颗,牙床流出的血,跟牙齿磕破他嘴巴的血混合起来,再加上他的口水,小溪一般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流。
马婆子跟钟六子还以为钟财被姜椿揍吐血了。
他们乡下有句老话,“少年吐血,寿命不保。”,意思是年轻时候吐血的话,会有损寿数,活不长。
马婆子顿时变得疯癫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下扑到钟六子身上,用两手的指甲使劲挠他的脸。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个死老头子,早交代不就完事了?
结果你非藏着掖着不吭声,这下可好,财哥儿被揍吐血了!
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了!”
挠着挠着,又慌忙停下来,踉踉跄跄地扑到钟财身边,从袖子里掏出自己拿来擦鼻涕的脏帕子,帮他擦嘴角的血。
钟财嫌弃地将她的手推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用说话漏风的嘴巴发狠道:“娘你起开,横竖都是要死,我要跟这个动辄就揍人的泼妇拼了!
什么宋家大奶奶,我看她就是个泼妇,比咱们村里王二赖她婆娘还蛮横不讲理!”
姜椿给逗笑了,她上前拎着钟财的后衣领,直接将他给提了起来。
钟财个头不高,用大食数字,也就是阿拉伯数字衡量的话,最多也就165CM,比170CM的她都要低一些。
他被拎起来后,两脚拼命蹬来蹬去,却始终都没法够到地。
于是伸出两手,想去掐姜椿的脖颈。
毫无意外地,被姜椿单手就给制住了。
姜椿故意吓唬他,笑着问围观群众:“诸位,这家伙竟然想跟我拼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弄死他才好玩一些呢?
将他挂在宋家大门的门梁上吊死?听说吊死的人舌头会伸出来足有半丈长,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或者将他手脚捆上大石头,丢到河里去,看他慢慢沉下去喂王八?似乎也算有趣。
哦,对了,我还没见过千刀万剐之刑呢,不然将他捆大门口,让家丁们轮流拿刀割他的肉玩?
毕竟家丁成日守着门房,也怪无聊的,我这个大奶奶得给他们想点娱乐玩意儿不是?
要么我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直接将他的脖子‘咔嚓’一下扭断,给他个痛快?”
宋家家丁:“……”
不了不了,我们守门一点都不无趣,这“福气”我们不敢要!
钟财好容易生出来的勇气,如同漏了气的气球般,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脚也不乱蹬了,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马婆子哭天抢地:“财哥儿,你怎么了财哥儿?不会被吓死了?救命啊,快请大夫啊!我儿子要死了!”
姜椿露出魔鬼般的笑容:“死了才好呢,都不用我想主意怎么弄死他了,省了不少事儿呢。”
说着,直接将人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往地上一丢。
钟六子这下实在扛不住了,连忙道:“我说!我说!是一位姓曹的大人告诉我们闺女攀上高枝,撺掇我们来进京来打秋风的,也是他派人接我们来的。”
姜椿勾了勾唇,略有些得意地心想:“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她轻哼一声,冷冷道:“细说下此人的身形样貌、说话声音以及其他特点。
总之事无巨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说得越有用,你儿子才能越快看上大夫。”
第158章
自己儿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钟六子哪里敢耽搁,连忙按照姜椿的要求,把他知道的都秃噜出来了。
“曹大人个子不高不矮, 不胖不瘦, 脸蛋不黑不白,说的是官话, 嗓子有点粗。”
“穿绸衣,左手上带着两个绿扳指, 出手阔绰, 咱们还没答应上京呢,他就先赏了咱们五十两银子。”
“来接咱们进京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姓谢, 说是曹大人的护卫, 个头比曹大人高约莫半个头, 身子很健壮。
不过说话怪喜庆的,也没什么架子,路上跟咱们一大家子同吃同住,对咱们很照顾。”
姜椿:“……”
说的这都是些啥玩意儿?
拿着这样的信息,就算宋时桉有三头六臂, 他也没法将这锅给扣三皇子头上啊!
不过不等她开口,马婆子冲过来, 一屁股挤开钟六子, 骂骂咧咧道:“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废话?一点有用的都没有,我看你是存心想害死财哥儿!”
她满脸堆笑地对姜椿道:“大奶奶,我知道的比我男人多, 我来说我来说。”
姜椿点了下头:“说。”
马婆子忙道:“曹大人自己说他是科举出身的文官,但他两手都有很重的茧子, 跟咱们这些成日干农活的庄户人的手很像。
反倒是那谢护卫,只右手上有茧子,像是个会写字的读书人。
而且谢护卫极爱吃醋,每回吃饭,都嫌菜肴没加醋,会让店小二端碟醋来他自己加。
有次我还打趣他,说他这么能吃醋,上辈子是个醋坛子不成?他不小心说漏嘴,说曹大人比他还能吃醋,他们那的人都爱吃醋。
我听我们村里的秀才娘子说晋省的人都爱吃醋,他们那地的陈醋极其有名,我估摸这曹大人跟谢护卫可能都是晋省人。”
顿了顿后,她似是又想起什么,忙又补了几句:“有天晚上我起夜,听到曹大人跟他的小厮在屋子说话,说什么他离京这么久,怪想念倚红楼的香香的,上回答应她要给她买支金钗的,竟还没顾上之类的话。
倚红楼,听着就不正经,这香香八成就是曹大人在窑子里的相好。”
姜椿惊讶地挑了挑眉,对这个马婆子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她这观察能力,可比她男人强一百倍。
双手有茧子,多半是个武官,晋省人,爱吃醋,在倚红楼有个叫香香的相好,前阵子才答应要给香香买支金钗。
谢护卫倒罢了,这曹大人的底裤只怕不保了。
别说宋时桉这样的老狐狸了,就算是姜椿,单凭这些信息,也能将人给揪出来。
啧啧,这下三皇子被揪住了狐狸尾巴,只怕要倒大霉了。
就在这时,桂叶拿着一沓纸跟一盒印泥走过来,说道:“奶奶,外院的赵相公给写的和离书,您要不要过下目?”
姜椿不过是随手拉拔下杨娘子跟虫姐儿,给她们条活路,又不是她们的亲妈,哪会事无巨细都管?
她一抬手:“不必了,你直接让杨娘子跟钟财按手印就行。”
桂叶斜了躺在地上悄无声息的钟财一眼,犹豫道:“钟郎君这会子不省人事呢,如何按手印?”
姜椿白了她一眼,笑骂道:“你素日最机灵不过的一个人儿,这会子怎地犯起糊涂来?
按手印而已,衙门的青天大老爷还能辨得出是他自己按的,还是被人拿着他的手按的?”
古代为何有那么多屈打成招?还不是因为没监控,只凭画押跟手印就能定罪。
姜椿这也算是合理利用古代规则了。
围观群众心里一阵无语:“大奶奶喂,这话要不你们主仆悄悄说?我们这一大帮人还在这里呢,被我们听到了这等秘密,回头不会被您灭口?”
桂叶顿时恍然大悟。
她走到钟财旁边,捞起他右手大拇指,在印泥里蘸了蘸,然后将其按到手里的文书上。
才刚按完,就一脸嫌弃地立时丢开他的手。
然后又走到杨娘子跟前,将印泥往她跟前一送,说道:“娘子请。”
“多谢姑娘。”杨娘子欠了欠身,连忙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按到印泥盒子里。
桂叶又将和离书递过去,拿指头指了指钟财按的那红手印旁边,说道:“按这里。”
杨娘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按了上去。
桂叶将和离书收回来,说道:“后头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们奶奶会打发人将这和离书送去官府上档子,你带着孩子自去。”
杨娘子又向桂叶道了谢,随即又将身子转向姜椿的方向,“砰砰砰”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拉起虫姐儿,牵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打定主意进京后就带着闺女逃跑,杨娘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她一早就变卖了自己的陪嫁,得了二两银子,还偷拿了马婆子藏在老鼠洞里的五两银子。
京城虽然寸土寸金,但赁个跟一帮人合住的大杂院,一个月也不过二百文。
七两银子,俭省些花的话,足够她们娘俩过一两年了。
更何况杨娘子也没打算坐吃山空,会尽快寻个活计,赚些银钱贴补家用。
总归比留在钟家强。
毕竟,听姜娘子的话音,曹大人背后的主子,只怕很快就会将钟家人灭口。
自己跟虫姐儿两个妇孺,甚都不知道,而且如今她与钟财又已经和离,那幕后之人应该不会凶残到连她们娘俩都杀?
不过以防万一,她们还是尽快在大杂院赁个屋子,然后待在家里躲一阵子。
等过了风头,她再出去做活不迟。
虽然前途未卜,但她却觉得郁气一扫而空,整个人干劲满满。
而宋家大门口这边,马婆子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后,也顾不上那丧门星儿媳妇跟儿子和离不和离了,一叠声地催促姜椿:“大奶奶,您得说话算话,快给我儿子请大夫!”
姜椿好脾气地笑道:“行。”
她看向桂叶,吩咐道:“去请邹大夫来。”
邹大夫来得很快。
只是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面色阴沉,一副山雨欲来模样的庄氏。
姜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完蛋,要挨骂了。
虽然自己揍钟家人,也没动甚力气,随便抬抬腿,踢踢脚,就将他们揍得哭爹喊娘。
但外人看着自己这堪比八九个月身孕的大肚子,那必定是心惊胆战,担心不已的。
姜椿赶在庄氏开口前,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母亲,等我先料理完这里的事情,再同您细说。”
庄氏被她这一本正经的脸色给唬到了,将准备训斥她的一箩筐话给憋回了肚子里,淡淡应了一句:“嗯。”
那边邹大夫拿出自己的银针,在钟财人中扎了一针,直接将人给扎醒了。
姜椿吩咐正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门房管事曹贺:“去大理寺报官,就说有人上宋家门来讹诈,还打伤了身怀六甲的宋大奶奶,请大理寺秉公处理。”
围观众人:“……”
宋大奶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地高。
然而下一瞬,姜椿就突然捂住肚子,一脸痛苦地呻吟道:“啊,我的肚子好疼,一定是被钟家人给打得动了胎气。”
邹大夫连把脉都不曾,就直接点头附和道:“瞧大奶奶疼成这样,必定是动了胎气,还很严重。”
围观众人:“……”
他们已经没语言了。
尤其是几个能在自家主子跟前说得上的管事,他们决定回府后就将今儿的事情上报,并劝自家主子没事别招惹宋大奶奶。
这打也打不过,凭空扣帽子也扣不过,谁招惹她谁倒霉!
姜椿还要回去吃席呢,懒得等大理寺来人了,吩咐家丁道:“把人给看好了,跑了哪个,仔细你们的腿!”
众家丁齐齐一凛,异口同声道道:“是,大奶奶。”
姜椿搭着桂叶的手,对庄氏笑眯眯道:“母亲,咱们该回去应酬宾客了。”
庄氏白她一眼,等进了二门后,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姜椿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与她知道。
不等她开口训斥自己鲁莽,她就邀功道:“等大理寺将他们抓进去后,三皇子那边肯定会派人灭口,到时叫夫君提前安排好人蹲守,来个守株待兔。
等抓到人后,就让太子姐夫写奏折弹劾三皇子。
三皇子这下可要倒大霉了,不抛出几个替罪羊来,只怕不能将这茬揭过去。”
庄氏抿了抿唇。
姜椿说得没错,此番她的确立了大功。
换作自己,遇到锐哥儿媳妇的娘家人来闹腾,最多叫家丁将他们撵走,是断然不可能有如此成果的。
但……
她斜了眼姜椿的大肚子,还是没忍住说了她一嘴:“你都怀胎六月了,还敢揍人,就不怕当真动了胎气?”
姜椿不以为意道:“我又不是上阵杀敌,对付几个连武功都不会的普通人,抬抬腿动动脚就尽够了,还没我平时,的运动量大呢。”
她本想说还没自己跟宋时桉的塌上运动活动量大呢,怕庄氏惊掉下巴,卡顿了下后,连忙改了口。
庄氏没好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有个好歹,我倒罢了,横竖已经有一孙子一孙女了,桉哥儿只怕要发疯。”
姜椿再次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果断认怂:“这是最后一次,主要是钟家人太可恶,我不希望二弟妹坐着月子还要被他们恶心,这才想一劳永逸,以后我肯定不会再如此了。”
想了想,觉得这话太绝对了些,回头肯定要被打脸,她又打了个补丁:“至少分娩前,我肯定不会再揍人了。”
庄氏对她这话不怎么信任,但有承诺总比没承诺强,所以也没泼冷水,只冷哼一声:“若再有下回,我立时就打发人去吏部衙门把桉哥儿叫回来收拾你。”
姜椿走过去,伸手挽住庄氏的胳膊,边摇晃边撒娇道:“母亲,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再乱来。”
庄氏笑骂道:“别晃了,我骨头架子都要被你晃散了。”
*
姜椿不许府里仆人将这事儿告诉钟文谨,所以直到洗三宴结束,姜椿过来青竹苑看侄子侄女,她才知道这茬。
钟家人的无耻跟恶劣,再没有旁人比钟文谨更清楚的,所以听说他们再次上门,她丝毫不觉得奇怪。
但大嫂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出去替自己主持公道这事儿,却让她感动得眼泪直往下流。
哽咽道:“大嫂,你对我太好了,我铭感五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姜椿心想:“这容易啊,以后我找你代购东西的时候,你免了我的代购费不就得了?”
心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钟文谨说道:“以后大嫂再找我帮忙从番邦商人那里进货,我一定努力砍价,给大嫂争取个最低价。”
姜椿:“???”
我去,自己竟然也有心想事成的一天?
钟文谨这话说得委婉,但她一下就听出来这其中的意思,就是免除自己的代购费,直接进货价卖给自己。
她这是要发了啊?!
姜椿喜笑颜开道:“哎呀,这样的话,会不会太辛苦二弟妹了?毕竟讲价这种事情,可不轻松。”
钟文谨接过白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也不算太难,毕竟我与他们相熟,又合作过很多次,也该给我点折扣了。”
姜椿高兴道:“那可太好了!”
她投桃报李地对白芷道:“记得每日炖一盏血燕燕窝给你们奶奶吃,甚时候吃完了,你就跟桂枝或者桂叶说一声。”
钟文谨嗔道:“大哥好不容易替你寻摸来的好东西,你且留着自己吃,可千万别再给我送了。
我前后都收过你五六斤了,说出去都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但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说的。
血燕燕窝产量本身就少,加上京城权贵家的老太太跟太太们都是常吃的,寻摸起来可不容易。
反正自己身体好,吃点拼夕夕商城买来的普通燕窝就够滋补了。
姜椿不以为意道:“不妨事,吃完再让你大哥去寻摸呗,不然要他何用?”
钟文谨嘴角抽了抽。
大嫂这般宠自己,大哥那个醋坛子,只怕要对自己这个成日蹭大嫂血燕燕窝吃的弟媳妇有意见了。
*
大理寺的人前脚将钟家人抓走,姜椿后脚就让人去给宋时桉报信。
宋时桉报给黎钧行,黎钧行当即安排自己的亲卫前去蹲点。
果然在半夜时分抓住了三名假扮成狱卒,混进大理寺牢房,灭了钟家人口的杀手。
并且在他们自尽前,及时卸掉了他们的下巴跟肩关节,并打断了他们的双腿。
与此同时,还把倚红楼的香香姑娘给秘密关押了起来,从她嘴里得到了曹大人的真实身份——薛祈的远房堂兄。
没错,就是那个派小白花出马勾搭宋时迁失败,还被自己娘子潘娘子捉奸在床,然后潘娘子直接把小白花发卖了的薛祈。
他可是三皇子的伴读,薛家更是铁杆的三皇子党,想甩脱干系都没可能。
于是黎钧行亲自写了封奏折,呈到老皇帝跟前,指责三皇子指使伴读的表兄曹青书重金利诱早已与宋时锐娘子断亲的钟家人,进京敲诈勒索宋时锐娘子。
还说因钟家人被宋时桉娘子暴揍一顿,并向大理寺报官,三皇子怕事情败漏牵连到自己,派人前去灭口,被逮个正着。
完事后,黎钧行沉痛道:“这可是三条人命啊,他们本该在乡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就因为三弟的野心,他们就这样丢掉了性命。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父皇替这三名百姓主持公道,重重处罚三弟,以正皇室清名。”
几名太子党出列,直呼太子仁慈,懂得体恤百姓。
老皇帝头疼地扶额:“怎地又是宋时桉娘子?哪哪都是她,她不是已经怀胎六月了吗,怎地大着肚子还如此不消停?”
先前就是因为这位姜娘子,自己才不得不褫夺了安平的郡主封号,还让襄阳将她嫁出京城。
谁知这家伙才老实了没几个月,竟然又作起妖来。
钟家人是去找宋时锐娘子钟娘子麻烦的,跟她这个当大嫂的何干,用得着她替人出头?
真是叫人头大。
宋时桉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臣妻有罪。”
老皇帝挑了挑眉毛:“哦?”
宋时桉不是出了名的耙耳朵?这会子怎地替自己娘子认罪了,不怕回家后被她一顿好揍?
然后就听宋时桉缓缓道:“臣妻错在太有正义感,错在太在意家人,见不得正在坐月子的弟妹受人欺负,这才冒着动胎气的危险出去教训钟家人。
谁知在她的拳打脚踢下,钟家人竟然交待了他们是受人指使的内情。
如果这也算错的话,那臣妻的确有错,错在不该不装聋作哑,任由三皇子殿下搬弄是非诋毁二弟妹。”
老皇帝:“……”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家伙果然是个耙耳朵,搁这跟自己玩反讽呢!
宋时桉话音刚落,就有三皇子一派的人跳出来,大叫一声:“一派胡言!”
太子这边的人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
两边人唇枪舌战了半个时辰,在黎钧行将更多证据抛出来后,三皇子一派的人气焰渐渐小下去。
甚至个个都低垂下头,不敢看三皇子所在的方向一眼,生怕接收到他的暗示,让自己当被宰的替罪羊。
最终,不但曹青书跟谢籍这两个跟钟家人打过交道的人没跑掉,三皇子还被逼得抛出来一位二品大员顶包,老皇帝这才满意。
虽然老皇帝认为太子是最像自己,也是最适合坐这个皇帝宝座的儿子,但如果老三能棋高一着,胜了太子,他也不介意这太子之位换个人选。
不光如此,宋时桉还赶在老皇帝宣布退朝前,再次出列,替姜椿索要起好处来:“启禀皇上,臣妻受到惊吓,动了胎气,还被钟家人打伤,三皇子殿下于情于理都给些补偿?
毕竟微臣家贫,这请医问药吃补品,哪样不得要钱?”
老皇帝:“……”
三皇子:“……”
众位大臣:“……”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时桉宋卿知宋大公子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在他那个杀猪女出身的娘子的影响下,竟也变得如此市侩了。
看来是时候得将家里悬挂的他的画撤下来了烧掉了,丢不起这人!
什么?宋时桉的画从未对外售卖过,他们家里悬挂的那些画都是赝品?
那没事了!
老皇帝无奈道:“老三,你好歹赔一点。”
要是老三一毛不拔,直接将人给拒了,他真怕姜椿会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进宫哭诉。
如今天儿一日比一日冷了,别说折腾出个好歹了,就算感染上风寒,新城只怕都要跟自己没完。
三皇子咬牙切齿道:“回头我会叫王妃收拾些补品给姜娘子送去。”
宋时桉淡淡道:“我娘子月份大了,不太敢吃用外头的东西,万一有人居心不良,在送来的补品里头下了毒,可如何是好?”
“有人”?
这就差指着三皇子的鼻子骂他了。
偏宋时桉这话说得又很有道理,不少大臣听完都忍不住点头赞同,叫三皇子想发作都发作不得。
只能咬牙切齿道:“本王愿出二百两银子,给姜娘子压惊。”
宋时桉“啊”了一声:“二百两?三殿下堂堂一个皇子,就赔二百两,岂不叫人说小气?
毕竟当初前安平郡主,可是赔了我娘子足足一千两银子呢。”
一千两银子对三皇子来说算不得什么,他手底下好几棵能给他提供钱财的摇钱树,但这回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可不想叫宋时桉跟她娘子太得意。
他讨价还价道:“五百两最多了,本宫手里银钱紧巴,再多也拿不出来了。”
宋时桉淡淡道:“那成,下剩五百两银子,只能让我娘子亲上三皇子府自己讨要了。
没银钱也没关系,您府里古董摆设不少,我娘子随便搬一两样,就尽够了。”
三皇子气得直接跳脚:“宋时桉,你别太过分!”
宋时桉淡定道:“去搬东西的又不是微臣,三殿下吼微臣也没用。”
薛祈小声道:“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姜娘子还真的能干出来上三皇子府讨债的事情。
而且她这会子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万一有个好歹,宋时桉不管不顾地发起疯来,能把他们给扒下一层皮来。
三皇子咬了咬后槽牙,只能认栽:“行,一千两就一千两。”
第159章
姜椿没想到宋时桉竟然替自己弄回来一千两银子, 还是从三皇子手里弄回来的,简直让她欣喜若狂。
她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笑着夸赞道:“夫君越来越厉害了, 又帮我弄到了银子。”
上回前安平郡主赔自己那一千两银子,他就功不可没, 而这次三皇子这一千两,可全是他自己发挥的。
宋时桉回亲了她一口, 笑道:“总不能叫娘子白忙活一场不是?”
姜椿嘿嘿一笑:“也不算白忙活, 二弟妹因为我帮她出头这茬,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说往后免代购费帮我从拼夕夕商城进货, 咱们这下可真赚大了。”
要知道钟文谨这家伙, 以前收起代购费来, 可是眼都待不眨一下的,简直就是个黑心中间商。
如果自己直接原价拿货的话,日常他们夫妻吃用的暂且不提,光香腮雪这边的利润,少说也能翻一番。
宋时桉最爱看她这小财迷的模样, 忍不住凑过来又亲了她一口,笑道:“以后我就全仰仗娘子养了。”
姜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豪爽道:“没问题, 横竖我养得起你。”
因为红薯成熟了,姜椿说这话的底气可是很足的。
她先是在小河庄种了十二亩春红薯,后来又在新买的小李庄里种了三十亩夏红薯。
春红薯的产量比较高, 足有两千斤。
虽然这个数值,放在现代都是垫底的存在, 但在这个亩产两石左右,也就是三百斤左右的古代,已经堪称惊人了。
夏红薯的产量只有春红薯的一半,亩产一千斤出头一点,但显然也比大周的本土粮食强很多。
明年再种一茬,等后面太子登基,让宋时桉将红薯跟玉米这两样高产粮食献上去,自己就擎等着发财了。
除了封号跟赏赐外,朝廷向自己收购粮种也是要付钱的。
宋时桉惊讶道:“啊?你一直说献粮种献粮种,我还以为你要将粮仓里所有的红薯跟玉米都献上去呢,感情还是要收钱的?”
姜椿白他一眼:“你看我傻吗?有了今年收获的粮食当粮种,明年我就能得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斤粮食。
把这么多粮食免费献给朝廷,我得损失多少银钱你没有没有想过?
我这样抠门的人儿,能干这样的赔本买卖?”
宋时桉无语道:“那你这是献的哪门子粮种?”
姜椿握拳,作势要打他,嘴里傲娇道:“献粮种不过是个名义罢了,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跟大周朝廷做这笔买卖。
当然,大周朝廷也可以拒绝。
这样高产的好粮种,我根本不愁卖。
譬如北戎,譬如大理国,若知道我肯卖给他们如此高产的粮种,只怕哭着喊着抢着要呢。”
宋时桉神色一凛。
北戎是大周的敌国,大理国是大周的属国,如果被这俩国家拿到了红薯跟玉米这样的高产作物种子,可谓如虎添翼,会对大周造成很坏的影响。
姐夫肯定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姜椿这买卖,大周朝廷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骂道:“你个小财迷,连姐夫都敢算计。”
姜椿笑嘻嘻道:“我算计他国库的银钱,他得到了高产粮种,赢得了底层百姓的民心,我们这可是双赢。”
其实一开始姜椿的确打算将全部粮食都献出去的,以此换来自己更高的封号,以及一些极有体面的金银珠宝赏赐充场面。
但她现在改主意了。
她发现这些虚名都是虚的,譬如前安平郡主,身为皇室宗亲郡主,她的封号还不是说被褫夺就被褫夺?
那些只能看跟用,不能发卖的御赐金银珠宝,体面是体面,但不能换钱的东西,要它们何用?
再说了,她一个即将当上内阁首辅夫人的人儿,需要靠甚御赐金银珠宝撑场面?
就算她簪根光秃秃的银钗在头上,其他贵妇见了自己,还不得照样福身行礼?
倒还不如直接将粮食卖给朝廷,换取大笔银钱更实惠。
有了这么大一笔进账,再算上铺子这两年的收益,两个小崽子的财产总算能不相上下了。
姜椿想到这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果然是为母则强,瞧瞧自己,上辈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从不想将来,这辈子都习惯走一步算三步了。
啧,自己果然是个感动大周的好母亲!
*
时间过得就像寰哥儿跟糖姐儿长大的速度一样,转眼一个月过去。
十月初八是姜柳成亲的日子,姜椿早两个月就打发人将添妆礼送到了王银儿手里。
隔着这么远,她也没法去吃酒,只能随口跟庄氏提一嘴,便完事了。
庄氏轻哼一声:“你还惦记着去吃喜酒?得亏隔得远,不然你铁定犯忌讳。
孕妇跟新娘子犯冲,就算你自己不在意这个,你堂妹的父母或是夫家人只怕也会嫌弃你故意去妨克她。”
姜椿冷哼一声:“甚妨克不妨克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反正是不信这些的。”
庄氏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反正就是杠精转世,甚习俗你都不遵守。”
姜椿得意笑道:“我是杠精我自豪。”
庄氏:“……”
她站起身来,嘴角难得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意来:“那你就慢慢自豪着,我要去瞧我的宝贝孙子、孙女了。”
姜椿昨儿才去看过钟文谨跟两个侄子、侄女,她今儿就没跟过去凑热闹。
回到丹桂苑后,她决定歇个晌,结果这一歇,竟然就歇到了天黑。
东次间里,宋时桉正与薛大夫跟邹大夫说话。
薛大夫是他师傅蒋堰托江湖上的朋友寻来的擅长妇人病的神医,虽然薛大夫一直不认可“神医”二字。
薛大夫道:“大奶奶脉象正常……”
才刚开了个头,他就打了个磕绊,顿了顿,又改口道:“其实也不算正常,大奶奶的脉象别说跟其他孕妇相比了,就算是跟全天下的女子相比,也要胜出好几筹。”
宋时桉淡淡道:“这我知道,我娘子身子骨一向比旁的女子好许多,她们脉象比不过我娘子,也在情理之中。”
薛大夫嘴角抽了抽,恕他才疏学浅,平生还没真见过有如此康健的孕妇脉象。
他斟酌了下语句,说道:“我的意思是大奶奶脉象正常,精神头却越来越差,是否是因为睡反了觉,夜里毫无睡意?”
不等宋时桉回答,邹大夫就主动道:“没有,大奶奶夜晚睡眠极好,基本都是亥初前就睡下,次日辰时以后才醒,中途根本不会醒来,连起夜都不曾。”
邹大夫是府医,姜椿从被查出怀上两个月身孕,到如今六个月,过去四个月的时间里他每日都会来请平安脉。
可以说他简直姜椿比还了解她自己的身体。
薛神医顿时迷惑了:“竟是这样?”
别说他不是真神医,“神医”的虚名只是江湖上的人瞎传的,就算他是真神医,也治不了脉象正常之人的“病”啊!
桂枝见姜椿醒来,朝外头喊了一声:“大爷,奶奶醒了。”
宋时桉也不管俩大夫了,立时抬脚就往卧房走,进门后直奔拔步床,然后伸手将姜椿楼进怀里抱住。
哽咽道:“娘子,你总算醒来了。”
姜椿:“???”
她斜了眼墙上的挂钟,好笑道:“我不过就是多睡了一个时辰嘛,怎地搞得好像我睡了十天半个月一样,至于嘛你?”
一个大男人,黏黏糊糊的,比她这个娇弱孕妇都矫情。
宋时桉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抱怨道:“我下衙后,得知你已经睡了两个时辰,就想喊你起来醒醒神,然后再用晚膳,谁知如何都喊不醒你。
我快被吓死了,连忙让人去请薛神医跟邹大夫,结果他俩都说你脉象正常,没任何毛病。
你要再不醒来,我都要请他们给你施针,强行将你扎醒了。”
姜椿闻言,立时拿小拳头轻捶了下他的胸堂,气哼哼道:“你个大坏蛋,我好好地睡着觉,你竟然想让大夫拿针扎我,真是好狠的心!”
宋时桉被气笑了:“要是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叫都叫不醒,就问你慌不慌?”
姜椿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下,觉得自己肯定会慌的,于是不吭声了。
宋时桉抱了她好一会子,这才舍得松手,让人唤薛神医跟邹大夫进来,再次给姜椿把脉。
结果仍然跟先前一样,脉象一切正常。
让人送走两位大夫后,姜椿安慰宋时桉道:“府里两位大夫每日都来给我请平安脉,太医院的卢太医每隔三日也会来一次,三位大夫都说我脉象极好。
我只是嗜睡了些而已,应没甚大碍,你也别太紧张了。”
为了活跃气氛,她还玩笑了一句:“没准我肚子里的小崽子是睡神转世,这才连累得我这个母亲嗜睡。”
宋时桉发狠道:“睡神转世?哼,等他们落地后,若是敢嗜睡,看我不把他们的小屁股揍扁!”
姜椿拍了他的胳膊一下,笑骂道:“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孩子还没出来呢,就想着怎么揍他们了。”
宋时桉轻哼一声:“谁让他们害你精力不济,每日少说都要睡六七个时辰才醒。”
姜椿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大肚子,不赞同地嗔道:“他们已经算是很乖的了,前面几个月我怀着他们跟没怀一样,既没恶心呕吐,也没懒怠饭食,以往怎样就还怎样。
也就这一个来月,精神头有些不济,腿脚有点水肿,也算不得甚大问题。
比起旁的孕妇来,我算是走大运了。”
宋时桉被她这话一安慰,心气倒是顺了不少,忙让人摆膳。
用完这顿比以往晚半个多时辰的晚膳,宋时桉扶着姜椿在明间里散步消食。
等她沐浴完后,又亲自帮她按摩腿脚。
姜椿享受着他的服侍,双眼皮忍不住又开始打架,强忍了一会子,最终还是没扛得住浓浓睡意,再次睡了过去。
宋时桉看着姜椿的睡颜,心里升起浓浓的担忧,总觉得她这表现不太对。
听薛神医跟邹大夫说,也的确有孕妇会嗜睡跟精力不济,但夸张到她这样的,还真没多少。
而且姜椿身子骨原就比旁人强,就算有嗜睡跟精力不济的状况,也该比旁人轻才对……
但所有大夫都说她脉象好得不能再好,显得他这担忧有些没来由。
只希望快点到腊月,早点将这俩小崽子卸货,姜椿能轻松点,自己也就不必如此担忧了。
然而好不容易熬到腊月中旬,到了姜椿的预产期,她的肚子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把宋时桉急得不行,人在衙门,心却还在家里。
中午也不在吏部衙门用膳了,每日都要顶着寒风赶回家用午膳,顺便瞧瞧姜椿。
姜椿简直无语:“你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我本来半点都不紧张的,被你这么一折腾,搞得我都要紧张了。”
倒不是怕难产而亡之类的,她现在倒是理解钟文谨先前的心态了,都事到临头了,担忧这些根本没意义。
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呗。
她怕的是万一自己有个好歹,宋时桉会扛不住打击。
没准自己前脚刚到奈何桥,宋时桉就从后头追上来了。
她一个快要临盆的人儿,自然是不能紧张的,宋时桉只能狡辩道:“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咱们的小崽子而已,倒不是紧张。”
姜椿才不信他这鬼话呢。
她可是听桂枝说了,这家伙得空便坐自己床边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睡觉,哪日她多睡了一会子,他都要连忙将两位府医给请来给她把脉。
已经到了自己头上落根稻草,他都都以为自己会被砸破头的程度。
简直让姜椿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感动。
不光宋时桉,庄氏那边也已经色色齐备,就等着姜椿发动了。
结果一直拖到大年三十这日,宋家人年夜饭都吃完了,姜椿这才突然感觉“哗啦”一下,“尿裤子”了。
她连忙对宋时桉道:“我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快抱我回丹桂苑。”
不是她矫情,而是羊水破了后,便不能再走路了,否则羊水会大量流出,容易导致胎儿窒息。
她虽然没生过娃,但她可是作者,写过不少生子文,基础知识还是懂一些的。
“啊?”庄氏十分不端庄地惊呼一声,然后忙吩咐珊瑚:“快去请稳婆。”
正院里头顿时忙乱起来。
宋振庭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呵呵道:“这会子发动,又是头胎,不太可能一个半时辰就生完。
这么算来,这俩孩子岂不是大年初一的生辰了?哦哟,好大的生辰,真是不得了!”
古人都说大年初一生辰的人天生贵命,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身为祖父,孩子还没出生呢,宋振庭就先骄傲起来。
老太太周氏撇撇嘴,给儿子泼冷水道:“姜氏是头胎,头胎生两三天都正常,谁说一定是大年初一的生辰了?没准是大年初二、初三呢。”
宋振庭也没反驳自己母亲,只笑呵呵道:“初二也好,初三也好,总归正月的生辰都好。”
预产期二月的三太太秋氏听了这话,直接给他怼了回去:“照大哥这意思,二月生辰的孩子就不好了?”
宋振庭一噎,立时描补道:“二月当然是好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之态,怎么不好?”
余光瞅见次子媳妇还在这里,他面色一僵,才要继续描补,说九月的生辰也极好,丰收的季节。
就见钟文谨站起身来,丢下句“我去瞧瞧大嫂”,然后便急匆匆走人了。
显然压根没将他俩的话当回事儿。
宋振庭满意地颔首,次子媳妇果然是个心胸开阔的,这要换成长媳媳妇,只怕自己话音刚落,她就给自己驳回来了,压根没有秋氏开口的机会。
*
因姜椿随时都要临盆,庄氏没让潘稳婆跟王稳婆回家过年。
给她们额外发了赏钱,还让人送去了一桌好席面,让她们两个在府里过年。
这会子俩稳婆吃得饱饱的,正在嗑瓜子说话守岁呢,听说大奶奶破水了,俩人瓜子一丢,立时就往丹桂苑跑。
到丹桂苑的时候,发现大奶奶已经换好轻软的衣衫,躺在位于东厢房的产房了。
俩人动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
人家家的太太跟奶奶们分娩,都是寻间小耳房当产房,连地龙都没有,只能多摆几个熏笼。
毕竟产房这等地方,会沾染上孕妇的污血,到底不吉利。
大奶奶跟二奶奶可倒好,俩妯娌直接将东厢房这等地方当产房,半点都不忌讳。
这也说明她们两个都做得了自己院子的主,且根本不怕上头的婆婆跟太婆婆有意见。
俩人连忙忙活起来。
又是吩咐人去烧开水,又是吩咐人去取剪子,又是让人去煮干净的细麻布等等。
一口气吩咐了十几样。
结果桂枝提着两个包裹进来,一个待产包,一个分娩医疗包,笑道:“这是二奶奶送给我们奶奶的待产包跟分娩医疗包,两位妈妈替二奶奶接生过,想必里头的东西都会用?”
顿了顿,又笑道:“小厨房一直备着热水,预备大爷跟大奶奶回来沐浴,妈妈们甚时候要用,直接让人去打便是了。”
俩稳婆再次对视一眼,性子外向些的潘稳婆笑道:“会用会用,原来大奶奶这里也有这些,那可就省事了。”
早就听说府里的大奶奶跟二奶奶关系好,妯娌俩处得比亲姐妹还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然这样贵的番邦东西,二奶奶怎地说送就送?
看来她们两个稳婆说话必须得注意着点,不能在她们俩人面前说另外一人的坏话,否则就一次将两人都得罪完了。
俩人按照钟文谨先前的要求,先洗干净手,擦干后又喷上酒精消毒。
这才准备去查看姜椿的情况。
走到架子床边后,这才发现大爷竟然还在这里。
潘稳婆惊呼一声:“大爷您怎么在产房里?使不得使不得,这里不吉利,您快些出去。”
宋时桉懒得理会她,握着姜椿的手,焦急地问道:“娘子,你肚子疼不疼?”
姜椿还笑得出来:“方才回来丹桂苑的路上,小疼了一会子,这会子又没甚感觉了。”
他轻舒了口气,又问道:“娘子你可有甚想吃的?我叫李妈妈去给你做。”
姜椿白了他一眼,笑骂道:“我才刚从饭桌上下来,怎可能又饿了?你娘子我虽然能吃了些,但又不是猪。”
宋时桉问无可问,只能没话找话地说道:“要是娘子也跟二弟妹一样顺利就好了,四个时辰,不,三个时辰就能生完。”
姜椿这次没怼他,叹气道:“我也想啊,不过据我所知,头胎一般都生得慢,四个时辰能生完的都凤毛麟角。”
宋时桉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生得慢也没关系,明儿我告假,不进宫朝贺了,就在家里陪着你。”
姜椿拿指甲挠了挠他的手心,笑道:“好呀,夫君在家,我心里也安定些。”
俩稳婆又开口赶了一次人,然后再次被宋时桉无视。
见庄氏走进来,俩人连忙凑过去小声告状。
庄氏抬眼看向正拉着儿媳妇小手,跟她头碰头说小话的长子,顿时一阵头疼。
长子是个聪慧而又固执的主,可不像老二那么好忽悠,想赶他出去,估计得花费好一番功夫。
她叹了口气,走到架子床边,先关切地询问了姜椿一句:“椿娘,你觉得现在如何?肚子疼不疼?”
姜椿笑道:“方才疼了一会子,现在又不疼了。”
庄氏点头道:“这是阵痛,开始间隔时间长,后头会间隔越来越短。”
姜椿笑道:“我知道,二弟妹生产时,我全程在场,哪里不晓得这个?”
庄氏看她精神头不错,神情也没有很慌张,松了一口气。
转头对宋时桉道:“桉哥儿,这产房不是你们男子待的地儿,你且出去,别耽误稳婆替椿娘检查开骨缝的情况。”
宋时桉坐着没动,淡淡道:“他们检查她们的,我娘子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用得着避忌?”
庄氏:“……”
真不愧是亲兄弟,这俩儿子连说辞都这么混不吝。
庄氏好说歹说,甚至还佯装发火,结果愣是没说动宋时桉走人。
她只能看向姜椿,无语道:“椿娘你叫他出去,他留在这里忙不上一点,反还给稳婆添乱。”
姜椿抬眼看向宋时桉,笑道:“夫君,要不你听母亲的,到正房去等消息?”
宋时桉果断拒绝:“不行,我就在这里看着,哪也不去。”
姜椿玩笑道:“那要不我换个产房?”
宋时桉板起脸来,冷冷瞪着她。
姜椿缩了缩脖子,对庄氏道:“母亲,恕儿媳无能,劝不动他,你再想想旁的法子。”
庄氏气得让人去请宋振庭,让宋振庭这个当老子的来管管他这个儿子。
实在不行,请家法也行。
宋振庭来了后,在门外喊道:“桉哥儿你出来。”
宋时桉淡淡道:“我不出去,别说您是我老子,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叫我出去。”
把宋振庭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桉哥儿,你赶紧滚出来,别逼我动家法教训你!”
宋时桉有恃无恐道:“动呗,我就在这里等着,您有本事就进来打我。”
宋振庭:“……”
庄氏:“……”
姜椿:“……”
这可真够大逆不道的。
儿媳妇在里头生孩子,给宋振庭一百个胆子,他也没本事进来啊。
她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下一瞬,一阵剧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第160章
姜椿真是服了宋时桉这老六了, 能不能严肃点啊,她正在生孩子呢,竟然说这样的冷笑话逗自己。
她捂着又开始阵痛的肚子, 有气无力道:“罢了, 桂枝你把床幔挂上。”
桂枝从分娩医疗包里拿了一瓶酒精在手上,出去后让桂叶取了副新的床幔来, 往上头喷了酒精消毒。
然后这才拎进产房,将其挂到了架子床上。
姜椿对宋时桉道:“夫君你想留下也行, 但是你得到床西侧的帐蔓后坐着, 别在这打扰我跟稳婆。”
宋时桉立时应道:“好。”
能留下就不错了。
他可以跟父亲、母亲耍赖,但是姜椿要是真心想撵他出去, 他就只能出去了。
毕竟天大地大, 要分娩的孕妇最大, 她不希望自己在这里看着, 自己也不能惹她不高兴。
好在姜椿了解自己,也体谅自己。
庄氏瞪了姜椿一眼,无语道:“你不说帮忙劝着点,竟还纵着他,哪有男子蹲产房里旁观的?
回头传扬出去, 人家还不笑话死你们小夫妻!”
姜椿疼得“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缓了一会子后, 这才笑嘻嘻道:“笑话?我看羡慕还差不多。
她们倒是也想自己相公能陪产, 可也只能想想了,毕竟我夫君这样的男子,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钟文谨回了趟青竹苑, 从拼夕夕商城里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跟白芷两人大包小包地提着过来。
才刚到产房门口, 就遭遇到了无差别攻击的地图火包。
她从白芷手里将所有东西都接过来,艰难地抱进产房。
嘴里气哼哼道:“大嫂,你羊水都破了还不忘秀恩爱呢?秀就秀罢,偏还戳旁人的心窝子,有你这样的嘛?”
不过她是一点都不羡慕,如果让宋时锐那个大老粗陪产,自己没难产,都可能被他给气难产。
姜椿循声看过去,结果只看到一堆移动的包裹,连钟文谨的脑袋都没瞧见。
她嗔道:“母亲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又有你送的待产包跟分娩医疗包,可谓色色齐备,你这个时候又送东西过来做甚?”
钟文谨也没说她送的是什么,只将包裹堆到旁边的空桌上,笑道:“我这些东西,未必能用到,不过是多个保障而已。”
甚产钳、缝合针缝合线、止血棉止血纱布、血包、输液管以及速效救心丸等物什,都是预备大嫂难产时用的。
为了弄清楚大嫂的血型,她先前还故意“不小心”划伤过大嫂的胳膊,好在大嫂心大,这点子伤势她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话一出,姜椿就知道那些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了。
都是能救自己命的东西。
钟文谨自己分娩时,虽然也预备了这些,但看两次包裹的数量,也能分辨出来,给自己准备得更多。
姜椿抿了抿唇。
自己这个亲闺女,是真的很善良,自己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会加倍回报自己。
姜椿忍不住有些小得意,真不愧是自己亲手写出来的女主角,就是比旁人强!
钟文谨原本打算全程陪产的,但大伯子跟尊佛一样坐在床侧,手里还拉着大嫂的手,她留下来未免有些尴尬。
便把桂枝拉到一旁,小声叮嘱道:“你们爷在这里,我不好留下,我去正房等着,若有甚不对劲,你立时来叫我。
毕竟,我带来的那些番邦急救物品,只有我自己晓得用处。”
桂枝晓得轻重,一脸郑重地应道:“二奶奶,您就放心,若有个什么,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去叫您。”
钟文谨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庄氏见次子媳妇走了,自己也很想走。
但她还必须得留下。
两个稳婆虽然是自己人,都信得过,但姜椿毕竟是头一回生产,过程中若出现什么状况,还得自己拿主意。
指望长子显然是指望不上的。
他现在比姜椿还紧张,从床幔底下伸过去抓着姜椿的那只手一直在发抖,带得整个帐蔓都在抖个不停。
姜椿无语道:“夫君,你搁这筛糠呢?”
平时再靠谱不过的一个人儿,怎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
宋时桉强笑道:“我也不想的,但手它有自己的想法,非要抖,我也没法子。”
潘稳婆插科打诨道:“大奶奶,这说明大爷心里在乎您!我跟王妹妹替人接生过无数回,还没见过大爷这样爱妻的郎君呢,今儿真真是长见识了。”
回头可以跟那些老姊妹们吹嘘十年了。
“喂,你们可见过郎君在产房陪产的?没见过?没见过就对了,这等奇景,哪是你们随便就能见到的。”
“不信?由不得你不信,这么干的郎君可不是甚没名没姓的人儿,人家可是世家大族出身,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二品大员呢。”
“这宋大奶奶可真是太叫人羡慕了,相公不但样貌出众,还如此疼爱她,简直就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娘子。”
“……”
作为亲历者跟见证者,潘娘子觉得自己可以吹嘘得东西太多了。
姜椿边“嘶嘶”抽气,边还不忘得意地一抬下巴:“我夫君当然在意我了,他可是天下第一爱妻狂魔。”
宋时桉嘴角抽了抽,“爱妻狂魔”是甚鬼东西?
这外号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面算是彻底没了。
罢了罢了,自己可是连产房都待过的人儿,还有甚脸面可言吗?
几人插科打诨,时间过得极快。
等开始开骨缝后,姜椿就没这么轻松了,想笑都笑不出来。
甚至疼得她满头大汗,只能咬牙强撑。
但这种疼痛,根本不是强撑就能强撑得了的,她最后都疼到精神恍惚了,嘴里先是呻吟,而后又破口大骂。
骂的当然是宋时桉。
“天天哭哭啼啼地想要生孩子,你倒是自己生啊,结果还不是不能生,只能让我来生!感情疼的不是你是?”
“疼死老娘了!早知道这么疼,我宁愿让我爹收养个族里的孤儿,也不要自己生!”
“生就生,人家都是怀单胎,你家可倒好,竟然还有甚双胞胎基因,直接让我怀上了双胞胎,挨双份的疼!”
宋时桉弱弱插嘴道:“娘子不是打算生两胎?双胞胎才好呢,开一次骨缝,就生出来两个,如此你就不用再受第二次苦了。”
姜椿哭着拿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一巴掌,骂道:“你还敢顶嘴,反了你了!”
宋时桉忙道:“不敢不敢,娘子骂得都对,都是为夫的错,是我害娘子怀上身孕的,娘子有气只管朝我身上撒便是。”
庄氏听得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果然自己就该跟次子媳妇一样,直接躲出去,眼不见为净。
留在这里听他们小夫妻腻歪,她觉得自己牙都要酸掉了。
姜椿却是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疼到自己地步呢?
疼到竟然生出一种想要拿把刀砍自己胳膊一刀,好转移下疼痛的冲动。
她咬牙切齿地发狠道:“这孩子谁爱生谁生,反正老娘生完这胎,打死也不生了!”
回头就找钟文谨批发一麻袋小雨伞,留着给宋时桉用。
敢嫌弃小雨伞影响他的体验感,她就一脚将他踹床下去,让他从此以后都睡地上!
宋时桉忙道:“不生了,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
庄氏哼笑道:“若是这胎生出来两个小娘子呢?你们也不生了?”
虽然府医跟卢太医都说她腹中怀的是两个小郎君,但凡事无绝对,把脉断性别又不能百分百准确,有意外实属正常。
宋时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生了,管他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呢,反正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视同仁。”
庄氏不赞同地撇撇嘴。
不过她又不傻,才不会在这个当口跳出来反对呢。
且不说反对有没有用,只怕自己一开口,就是给姜椿送良机,好让她趁机骂自己这个婆婆一通。
回头姜椿一推三四五,说自己疼糊涂了,甚都不记得了。
自己还能硬揪着不放不成?这顿骂就算是白挨了。
这俩稳婆可是从自己娘家庄家请来的,自己当着她们的面被儿媳妇辱骂,面子跟里子可就全没了。
姜椿见宋时桉态度不错,加上骂了足足半个时辰,嗓子都骂哑了,这才没再骂人,只嗷嗷痛叫。
宋时桉心疼得不行,劝道:“不然娘子还是骂我解气,没准这样还能转移下疼痛?”
姜椿哼唧道:“我倒是想骂,但是我累了,骂不动了。”
宋时桉忙吩咐桂枝:“快拿参片来给你们奶奶含着。”
姜椿有气无力地摇晃了下手:“不必,待会儿要生的时候再含不迟。”
这一疼,便疼到了辰初(07点),疼了整整四个时辰,这才正式开始生。
生得出乎意料顺利,只半个时辰,俩小郎君就相继呱呱坠地。
潘稳婆笑着恭维道:“小二大爷辰正(08点)落地,小三大爷辰正一刻(08:15)落地,恰好这会子太阳刚升起来,真是贵不可及的好命格呢。”
姜椿:“……”
她累到虚脱,甚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睡一觉。
但听到潘稳婆这话,顿时给她尬醒了。
原来比小二大爷更难听的,还有个小三大爷。
她瞪了宋时桉一眼,有气无力地骂道:“早就让你把小崽子的名字提前取好,偏你磨叽,非说要结合出生时辰来取。
现在可倒好,俩小崽子一个叫小二大爷,一个叫小三大爷,可真是够‘好听’的!”
见姜椿平安无事,宋时桉这颗悬了四个半时辰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他笑盈盈道:“回头我就取,取好后给娘子过目,娘子满意后咱们再对外公布。”
姜椿总算满意了。
桂枝跟桂叶两人一起帮姜椿擦身子换衣裳,很快将她收拾妥当。
宋时桉亲自将人抱回东稍间的卧房。
姜椿打了个呵欠,眼睛都睁不开了,迷糊道:“太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宋时桉阻拦道:“我已经叫李妈妈去给你做早膳了,马上就好,你吃完再睡,空着肚子睡仔细一会儿饿醒。”
向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姜椿,头一次选择了拒绝:“太困了,先让我睡一个时辰,睡醒再吃。”
宋时桉还想再劝来着,见她眼睛已经合上,竟然直接睡过去了,便只能无奈地住了嘴。
他亲自给她盖好被子,小声叮嘱桂叶在这里盯着,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卧房。
东次间里,宋振庭跟庄氏一人抱着一个小崽子,脸上俱都喜气洋洋的。
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宋振庭盯着怀里白胖的奶娃娃看个不停,对走进来的宋时桉笑道:“椿娘身子骨结实,生出来的儿子也格外壮实,瞧咱们小二这小胳膊,挥舞得多有力!”
庄氏笑道:“咱们小三虽然也壮实,但却斯斯文文的,老实待在襁褓里不乱动弹,这点随他父亲。”
姜椿平安无事,宋时桉这会子也有心思关注两个小崽子了。
他先看了看父亲怀里的小二,又看了看母亲怀里的小三,见他们兄弟俩脸蛋肉嘟嘟的,伸在襁褓外的小胳膊也肉乎乎的。
的确身子骨比一般婴孩壮实不少。
忍不住笑道:“身子骨随了他们母亲,就是不知道长相跟性子随谁了。”
恕他眼拙,实在没法从这俩还没睁眼的小崽子脸上看出他跟姜椿的影子来。
庄氏却信誓旦旦道:“我跟你父亲都觉得咱们小二像椿娘,小三像你。”
宋时桉对他俩的说辞不置可否。
小二要随姜椿姓姜,小三随自己姓宋,别是父母先入为主,这才有此结论?
他让人将在明间候着的薛神医跟邹大夫分别请进卧房,让他们轮流给姜椿把脉。
俩人的结论差不多,都是身子虽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好生补一月子,就差不多能补回来了。
宋时桉放下心来,这才让人摆饭,三人凑合着吃了一顿早膳。
然后他对庄氏道:“劳烦母亲让人收拾好红皮蛋跟其他礼品,我去给岳父报喜。”
珊瑚笑道:“大爷,太太早就吩咐过了,东西也已经装到马车上了。”
宋时桉笑了笑:“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然后换了身衣裳,急匆匆乘马车去给姜河报喜。
自打过了预产期后,姜河心里一直挂念着姜椿,但又不好每日都上宋家探望闺女,免得叫人说嘴。
于是他每日卖完肉后,都去跟未来侄媳妇——曹婉打听情况。
曹婉虽然已经脱了奴籍,但姜椿担忧她一个单身女子,手里又有些银钱,独自在外赁宅子不安全,还叫她住在宋家。
谁知今儿大年初一,姜河才领着郑鲲给街坊邻居拜完年,女婿就上门报喜来了。
得知闺女生了,生的还是两个小郎君,他喜得牙不见眼,一叠声地说了十几个“好”字!
翁婿俩里屋坐下,姜河详细地问了一番生产的情况,得知女婿竟然待在产房里陪产后,惊得他一时间都不知该说甚好。
好在今儿大年初一,只能说吉祥话,加上又是自己喜得孙子的好日子,姜河只能将心里的微词给憋了回去。
只笑道:“顺利就好,顺利就好。侄媳妇也说了,椿娘身子骨一向很好,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宋时桉心疼道:“虽然生产顺利,但开骨缝时着实把她疼坏了,骂了我好几个时辰呢。”
姜河嘴角抽了抽,讪笑道:“女婿啊,椿娘那性子你也知道的,她有口无心,若说了甚不该说的,看在两个小郎君的份上,你别跟她计较。”
宋时桉嗔道:“爹您说的什么话,椿娘受那么多苦,我心疼她都来不及呢,又岂会因为她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给她计较?那我成什么人了?!”
姜河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椿娘嫁给你,真是嫁对人了。”
他这显然是故意用这样的说辞捧着女婿。
宋时桉也奉承道:“还是爹有眼光,一眼就从那一车奴仆里挑中女婿我,不然我跟椿娘也走不到一起。”
翁婿俩互相吹捧一番,气氛和乐融融。
宋时桉陪姜河吃了两盏茶,期间有邻居来拜年,他也笑意盈盈地帮忙接待。
在姜家待了一个时辰,估摸着姜椿该醒了,他这才告辞走人。
*
回到丹桂苑的时候,两个小崽子已经吃过奶娘喂的奶,躺在摇篮里睡得贼香。
宋时桉瞅了他俩几眼,然后便直奔东稍间。
桂叶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小声道:“奶奶还睡着呢,一直没醒。”
宋时桉坐到床边,见姜椿睡得正香,呼吸绵长而又均匀,忍不住笑了笑。
也没舍得将她叫醒。
她没用早膳,又损耗了不少力气,估摸着一会儿就该饿醒了。
他亲自去书房拿来笔墨纸砚,以及一堆《诗经》之类适合取名字的书,坐到姜椿的梳妆台前,边翻书,边写写画画地起名字,边等姜椿睡醒。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还不见她有醒来的迹象。
宋时桉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丢下纸笔,来到床边,轻推姜椿的胳膊:“娘子,醒醒,别睡了,该起来吃饭了。”
姜椿安静睡着,毫无动静。
他不由得增加推她的力道,且一直推个不停。
但都没用,怎么都叫不醒姜椿。
宋时桉顿时慌了,朝桂叶大吼一声:“快去请薛神医跟邹大夫来!”
桂叶被唬了一跳,也不敢多问,连应声都顾不上应声,就匆忙往外跑。
*
薛神医跟邹大夫脸色严肃,还以为大奶奶出了甚事,譬如突然血崩,急匆匆赶到丹桂苑。
结果见大奶奶正好好睡着,把脉后发现脉象跟两个时辰前并没有太大差别,两人都是一头雾水。
宋时桉冷冷道:“既然脉象正常,她为何一睡不醒?”
薛神医是个谨慎的,没吭声。
邹大夫斟酌了下语句,试探性地说道:“许是大奶奶元气大伤,需要多睡几个时辰补元气?
大爷不妨再多等几个时辰看看,没准又跟先前一样,大奶奶睡饱了自己就醒了呢?”
宋时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先前姜椿怀着身孕时,也经常睡过头叫不醒,后面不也自己醒来了?
于是他颔首:“好,那就再等几个时辰看看。”
然而又两个时辰过去,日头都已经开始西斜了,姜椿都没有醒来的征兆。
宋时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不迭让人去请卢太医。
然而卢太医来了后,同先前薛神医跟邹大夫给出的结论大同小异,脉象没太大问题,只略有些虚弱,食补即可。
宋时桉一抬手,直接将手里的茶盏砸个稀碎,怒道:“脉象没问题,为何人昏睡五个多时辰还不醒?
庸医!一帮庸医!”
卢太医汗颜道:“下官才疏学浅,不如宋大人请何院判来给大奶奶瞧瞧?”
宋时桉立时吩咐桂叶:“让人去请何院判。”
大过年的请太医上门,很快宋家各房都知道姜椿昏睡不醒的事情了。
宋振庭、庄氏、钟文谨以及宋时锐立时就赶了过来。
二房跟三房的人,落后一步,除了即将临盆的秋氏,也都赶了过来。
宋时桉心烦意乱,也懒得应酬他们,抬脚就进了东稍间的卧房,眼不见心不烦。
庄氏只能出面打圆场,将二房跟三房的人先劝回去。
只他们大房一家子留下,在这里帮忙搭把手,顺便等何院判上门。
*
何院判医学世家出身,家族枝繁叶茂,光来给自己拜年的子侄就有一百多个,难免多吃了些酒。
听到宋侍郎请自己上门替他娘子姜娘子诊治,他不敢耽搁,醉醺醺地来了宋家。
一进门,就先挨了宋时桉一个嫌弃的白眼。
考虑到今儿大年初一,正过着年呢,宋时桉到底忍住了训斥他的怒火。
只说正事:“我娘子辰正分娩结束后,说小睡一觉,结果一觉睡到现在,怎么唤都唤不醒。
府医替她把过脉,卢太医替她把过脉,都说她脉象正常,只略有些虚弱,弄不明白她昏睡不醒的原因。
何院判,你给我娘子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院判心里咯噔一声,酒都吓醒了一大半。
卢太医是他们太医院最擅长治妇人病的太医,连他都束手无策,自己这个不太擅长妇人病的院判只怕也无能为力啊!
但他没敢只说,只能点了下头:“好,老夫瞧瞧。”
他坐到床边,将手搭到姜椿那只盖了条薄纱手帕的手腕上,把了老长一会子脉。
这才站起来,转过身,对宋时桉道:“大奶奶脉象的确正常,只身子略有些虚弱,原不该出现昏睡不醒的情况的……”
宋时桉听他这话音,似乎也有些束手无策,顿时脸色阴沉下来,声音如同被千年寒潭水浸过一般:“你也没办法?”
何院判本想点头来着,但偷瞧了下宋时桉的脸色,没敢,硬着头皮问道:“老夫施针看看能不能将大奶奶扎醒?”
宋时桉紧紧抿唇。
先前姜椿怀着身孕昏睡不醒时,自己也曾想过要这么做来着,被她知道后,将自己训斥了一顿,骂自己狠心。
但那会子她最多也就昏睡两个时辰,就自己醒来了,如今她却已经昏睡了足足五个半时辰。
这么长时间昏睡不醒,自己找人扎她,她应该也能理解?
罢了,不理解也没关系,大不了她醒来后揍自己一顿解气,也好过醒不来强。
他冷冷道:“还不快动手?”
何院判忙让跟着自己过来的医童将金针取出来。
才要用酒消毒,桂叶就上前将那把银针接过,仔细地将每根银针都喷上酒精消毒。
然后再递回给何院判。
何院判看得眼冒金光,恨不得将那瓶酒精给抢过来。
兵部跟宋二奶奶预定消毒酒精的事情,他作为太医院的院判自然是知道的。
而且他也替太医院跟宋二奶奶下了订单。
只是他这订单下得太晚了些,得等宋二奶奶交付了兵部的订单后,才能轮到他们太医院。
在宋家看到消毒酒精他不奇怪,毕竟这东西就是宋二奶奶的酒坊做的,只可惜他不能拥有。
正打那瓶消毒酒精的主意呢,耳边突然听到宋时桉一声厉喝:“喝得醉醺醺的,你最好仔细点你的手,若是敢扎坏了我娘子,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何院判一凛,酒彻底醒了。
他手前所未有地稳当,稳稳地在姜椿身上扎了二三十针。
但显然没卵用。
姜椿连哼都没哼一下,甚至呼吸都没乱。
宋时桉的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面色黑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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