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火焰般的云彩烧灼而来,一路蔓延至这幽深古旧的巷子内,现场所有人都如同凝固的照片。
随着男人淡而清晰的话音落下,画面终于掀起波澜。
身着统一黑色西装的保镖们面无表情地上前‘请’那些记者们交出拍摄设备,强势的压迫感,仿佛战场上见过血腥,让他们根本不敢反抗,甚至一声不敢吭,那个茶馆老板见事不对想要逃跑,也被保镖堵住,让他亲眼见证。
梅溪汀第一次见到朝徊渡,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他也察觉到了檀灼的不对劲,见她依赖信任地埋进那个矜贵冷漠的男人怀里,便未上前,只是远远看着。
前台小姐姐凑过来:“那是檀老师的老公?”
梅溪汀:“嗯。”
“我记得檀老师不是说她老公长得很刺激。”
她有点近视,且隔着玻璃门,又离巷子有点距离,簇拥在外面的人又多,前台小姐姐只看到一位个子极高,气场十足的男人将他们檀老师公主抱起来,内心嗷嗷叫的同时,没看清人长什么样子。
但是!
眯着眼睛隐约能看到对方长相绝对不是之前脑补的‘刺激’模样。
下一秒。
他们看到巷子里一个个价值不菲的话筒、摄像机等设备,被抽出内存卡后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毫不留情。
黑色机器碎片四溅。
如同一场现场版的暴力美学。
见到这幅场景,梅溪汀反而笑了:“不刺激吗?”
前台小姐姐:“啊这……确实,挺刺激。”
就是有点吓人。
车厢内。
檀灼身子还在轻颤,蜷缩在朝徊渡怀里。
后背被剐蹭出来的血丝,在她又薄又嫩的雪白肌肤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上面还有细碎的墙渣,朝徊渡第一时间给她处理干净,又消毒上了药。
向来娇气又爱美的少女,仿佛毫无知觉。
扣上医药箱,朝徊渡扶着檀灼愈发不盈一握的腰肢,能清晰感受到她明显的骨骼,比一个半月前还要瘦,清隽眉心轻折起,难怪方才抱她时,感觉轻了许多。
察觉到朝徊渡的动作,檀灼以为他要放下自己,双臂连忙紧紧抱着男人的修长脖颈,脸贴在上面,低喃着:“好多眼睛。”
“不要松开我。”
隐约听到少女带着颤音的呢喃,朝徊渡降下车窗,掌心握住檀灼的光滑纤薄的肩膀,示意她看向外面,偏冷的音质低柔几分,“眼睛消失了,别怕。”
大概是男人覆在她肩头的掌心太温暖,亦是被极具安全感的白檀香环绕包裹着,少女眼睫慢慢抬起,看向外面。
那些从四面八方围堵她的镜头,此时全部裂成黑色碎片,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如一双双窥视的眼睛被打破,再也无法重组,最后消弭于空气中。
然而檀灼脑海中废弃美术馆内的眼睛,似扎根于记忆。
她以为这段时间逐渐模糊的记忆,以后随着时间会完全消失,然而今日这一出,檀灼才恍然发现,关于那栋废弃的美术馆,她从未忘记,墙壁上涂鸦的每一双眼睛,躲藏在集装箱与玻璃展柜的狭窄缝隙内都躲不掉的眼睛,呼吸间汽油味,清晰如昨日。
愣愣地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檀灼重新将脸埋回朝徊渡脖颈,指尖用力攥着他的衬衣领口,大抵是清醒几分。
瓮声瓮气道:“把塑料垃圾打扫干净,保护环境,也别影响工作室正常运转。”
这个时候,还没忘记保护环境。
“好。”
朝徊渡淡淡看了眼站在车窗外的崔秘书。
崔秘书立刻应道:“您放心!会处理干净。”
这个处理干净,自然不单单指打扫卫生。
关上车窗。
朝徊渡平静道:“开车。”
司机:“是!”
檀灼这段时间太累,又经历一遭无妄之灾,还没到家便蜷缩在朝徊渡怀里睡着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
男人倚靠在座椅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蛋,在泛红的眼尾停顿许久,最后落在少女拧起的眉心,像是再次被噩梦缠住。
车厢内开了空调,朝徊渡将他的西装外套将檀灼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这下彻底被白檀香完整的包裹着,少女紧绷的睡颜渐渐松弛。
巷子内。
那些本来想道歉的记者们,踌躇着不敢上前又有保镖挡得严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连号的黑色宾利驶出巷子。
这厢,崔秘书记下所有人的公司或者工作室,并微笑道:“届时朝氏集团会有专人联系诸位赔偿问题。”
他们连连摆手:“不、不用赔了。”
“是我们过分冒失,不知檀小姐与朝总的关系,才引发了这个误会。”
崔秘书面色不变:“我们朝总的太太向来低调。”
朝总太太?!
起初他们只以为是情人之类的,万万没想到,人家居然是正牌太太。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一群先是绝望,下意识看向罪魁祸首的茶馆老板,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们以为只是个没背景的漂亮女鉴定师,得了通风报信后,想着檀灼热度极高,能靠这个热点在网上博一博流量,谁知踢到了整个江城最大的铁板。
茶馆老板也懵了。
他只是想捞点钱而言,最近茶馆生意很差,快要倒闭了,又依稀听钱之延与他提及过,檀灼手里修复完整的古籍原本面世,他手里的残卷毫无价值。
他是打算找檀灼谈钱的,谁知,对方根本不见他,这才出此下策。
即便没见过朝徊渡,此时看那些记者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身份肯定不一般。
尤其是这些保镖……
普通人怎么用得起这样级别的保镖!
见他们都怕了,可惜晚了。
崔秘书微笑:“抱歉,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随即让保镖们快速处理好现场,离开了此地。
根本不怕他们将檀灼的身份说出去。
且不说微博有沈肆白那边全程监控
便是这些人也不敢在网上乱说,如今已经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才罪上加罪。
崔秘书想起朝总来接太太,看到太太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时的神情。
到现在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这些人若是轻饶,朝总轻饶不了他。
不过罪魁祸首除了茶馆老板外,应该还有别人。
崔秘书略一沉吟,并未随车离开,而是进了‘梅简’工作室。
檀灼一路睡得极沉,抵达泰合邸后,朝徊渡给她洗了个澡,都没有醒来。
直到上药时,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刺疼。
檀灼下意识咬唇,纤细的小手乱动,想要去摸自己的后背,“疼……”
朝徊渡轻松握住她的皓腕,继续给雪白肌肤上那斑斑伤痕上药,“上药就不疼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檀灼艰难地掀开眼睫,表情懵懂。
这才发现,自己趴在男人膝盖上,而对方正神色自若地给她的后背上药。
昏黄壁灯将他们此时的影子,投射到了墙壁上。
窗帘没关紧,依稀可见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檀灼看着房间内的摆设,有些恍惚:终于回家了。
不知何时,她已经把泰合邸当成了家。
而后背火烧火燎的刺疼,逐渐消散,变成一阵清凉,呼吸间除了白檀香外,还有浅淡的药香。重点是,她此时不着寸缕,腰以下最起码还盖了薄被,腰以上,什么都没有。
在安全的地方,又没了窥视感与四面八方的眼睛,稍稍缓过来的檀灼,羞耻心也跟着一并复苏,伸手想去够堆在腰间的薄被。
朝徊渡按住了她乱动的肩膀,“折腾什么?”
大概刚醒来的缘故,檀灼尾音有点微弱的软,从唇间溢出两个字:“遮羞。”
“害羞什么。”
“你哪个地方我没看过。”
朝徊渡轻描淡写的话语传来,让檀灼指尖一顿——
古董巷子里他突然如天神降临出现,又亲自给她涂药,她是很感动没错,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狗里狗气。
“我跟你又不一样,我有羞耻心。”檀灼小声咕哝了句。
话刚落下,忽而后背传来一阵很轻微的风。
原本上了凉飕飕的药物,伴随着一阵微风,更舒服了。
她差点没忍住低吟出声,意识到朝徊渡在干什么,白玉似的小耳朵微微泛红,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少女脊背纤薄又精致,即便糊了一层乳白色的药膏,依旧掩不住莹润,身段玲珑又曼妙,毫无遮掩。
朝徊渡依旧能心无旁骛地吹着药膏,让它迅速晾干,才能让有羞耻心的朝太太遮羞。
见她身子蜷缩,朝徊渡轻拂了下,不带半分情、色,更像是安抚小朋友:“别急。”
“快干了。”
檀灼向来吃软不吃硬,老老实实地不动了,内心庆幸朝徊渡没别的想法。
然而没庆幸几分钟。
一个姿势久了,她感觉整个人要麻木了,想要活动活动时,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朝徊渡。
很大很硬。
檀灼一下子应激了,扭头瞪着他:“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
桃花眸水波潋滟,毫无危险,反而因为脊背上丝丝缕缕的伤痕,平添了破碎的美感。
朝徊渡将檀灼从自己膝盖上抱回床上,虎口不经意刮了下她腰线上方的弧度,没有停留,顺势松开。
男人云淡风轻道:“朝太太,若你不着寸缕的在我怀里,我却没有反应,你才要担心。”
檀灼被噎住,突然想起了白天他发给自己的照片,“那你,也不能这样,就不能忍忍嘛……”
朝徊渡似笑非笑:“你是想让我夸你有魅力,所以忍不住硬?”
檀灼第一反应就是不服气:“我没有吗?!”
等等,她才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恢复活力,一双眸子明亮灼灼。
昏暗光线下,男人本就无可挑剔的面容多了几分蛊人的绮丽,去浴室之前,似随口答:“嗯,你有。”
檀灼默了几秒,撤回一个气鼓鼓的白眼。
还附赠了夸奖:“算你有眼光。”
脊背上的药已经干了,檀灼穿好整齐叠在床头的睡裙,是露背的薄绸睡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朝徊渡因着她后背受伤,特意选的。
穿好睡裙后,檀灼披散着慵懒的长发下床,慢吞吞走到洗手间门口。
看着正在洗手的高大身影,磨磨蹭蹭地说了句:“今天谢谢你。”
要不是朝徊渡及时赶到,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把她怎么样呢,搞不好又要上热搜。
她当时都没什么意识,拍出来肯定很丑!
丑照上热搜被全世界网友围观,檀灼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少女嘀嘀咕咕的话语。
朝徊渡脑海中浮现在巷子里看到她第一眼。
眼睛水蒙蒙的,潮湿又无助,像是一只孤立无援的小麋鹿,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在看到他刹那间,眼睛一瞬间亮起,仿佛太阳坠落。
朝徊渡擦拭着长指:“不丑,很漂亮。”
没人不喜欢被夸,檀灼更不例外,红唇往上翘了翘,又假装若无其事的抿平,一副本小姐早就习惯了这种奉承的高冷模样。
被哄得心情愉悦地下楼吃晚餐。
至于朝徊渡——
嗯,太太这次在了,但是个小可怜,朝徊渡想起那里即将完工,准备再养几天。
浴室内,朝徊渡垂眸看着反应不消的位置,仿佛知道能让它完全纾解的人近在咫尺,比往常更加难消。
檀灼都快用完晚餐,朝徊渡才姗姗来迟。
她对危险一无所知,正低头和师兄发着消息。
那些记者的事情由崔秘书解决,完全不需要操心。
他们商量过几天去檀家老宅清点古董。
然后才聊起来,原来茶馆老板之所以会找上她,是因为钱之延提起残卷和已经修复好的古籍原本不能共存,残卷没有价值。
师兄:【茶馆老板把残卷让出来作为赔偿。】
【残卷留在他手里也无用,若能找到原本修复残卷的大师,将残卷与古籍原本合而为一,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毕竟古籍修复,也还是‘原配’的好。】
【】
【你觉得呢?】
大小姐驾到:【我没意见,问题是……】
【《楞伽经》是朝徊渡的,我也不好做决定。】
师兄:【那你问问。】
檀灼余光撇见仪态优雅喝汤的男人,眼波流转,有了主意。
她拿起筷子,给朝徊渡夹了块没有刺的鱼腹肉:“老公~~”
轻软的语调婉转,把‘我有事’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朝徊渡泰然自若地夹起一块小排骨,礼尚往来地放到檀灼的碗里:“吃吧。”
檀灼拒绝不了小排骨,即便已经吃饱了。
先吃下去,然后才开口:“我不是要你夹菜,我是想问,《楞伽经》你是从那里得来的?”
“我想收回残卷,重新修复。”
朝徊渡漫不经心:“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
檀灼睁大眼睛,很惊喜地问:“你送我啦?”
朝徊渡不疾不徐道:“当年你爷爷送给我外公,我外公转送给你,所以本就是你的。”
“没跟你说吗?”
“啊?”
檀灼彻底愣住了。
她真没想到,这部古籍,居然来自于爷爷,“当然没有!!!”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朝徊渡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哦,我连夜去拿经书那天,你在非法场所摸野男人的腹肌。”
“难怪不记得。”
檀灼:“……”
突然心虚。
朝徊渡:“加1次?”
檀灼:“……加吧。”
债多不压身。
本来檀灼以为今晚朝徊渡就要她还债的,毕竟按照他记录的过程看,似乎忍耐到极致了。
谁知。
上了床后,他心如止水地关灯睡觉,还跟她分了两床被子。
檀灼满脑子问号:这是洗冷水澡洗坏了?
不对呀,吃饭前还好好的,又大又硬,怎么关灯后就佛了。
朝徊渡嗓音平缓如机器音:“别看我,睡觉。”
檀灼有点睡不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花板,过了几分钟,她隔着被子轻戳了下他的手臂,“睡素的?”
朝徊渡动都没动:“你想睡荤的?”
若非对方胸腔有轻微起伏,檀灼还以为是他的魂儿在说话。
这什么意思?
真戒欲了?
檀灼眯了眯桃花眸,不符合朝徊渡平时的作风啊,总觉得怪怪的,难道准备半夜偷袭她?
试探着问:“如果我今晚想睡荤的呢?”
空气突然沉默。
几秒后,男人嗓音沉了几分,幽幽道:“你想得美。”
好好好。
最好是她想得美,终于可以安心睡了,看样子今晚没打算来个大招。
这狗东西不知道那根弦错了,憋了一个多月没有纾解,隔三差五地在小本本上记来记去,今晚居然大发慈悲的放过她。
檀灼起初不敢闭眼,一闭眼睛,便是一双双窥视的眼睛。
让她不自觉地靠近了朝徊渡。
朝徊渡能清晰听到旁边少女偷偷摸摸的小动静,闭着眼睛,强行压下,白天檀灼已经被那些人和镜头刺激过一次,晚上不能再刺激她。
她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
本来檀灼以为自己睡不着,没想到,不到十分钟便入眠。
檀灼清醒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仿佛没有被下午的事情留下阴影,然而晚上……还是梦游了。
凌晨两点,朝徊渡感受到胸前一重。
散发着馥郁荔枝玫瑰香的少女站在他这侧床边,上半身压住他的胸膛,像是想爬床,被绊倒了一样。
若是旁人半夜看到这个画面,肯定要被吓醒。
然而朝徊渡早就习惯了,半阖着眼睛,任由檀灼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嗅嗅,最后微微潮湿的呼吸洒在腹肌下侧时,才不由得绷紧了线条。
黑暗中,冷白肌肤上的轮廓越发清晰。
黑色睡袍半夜未消下的地方贴在檀灼唇侧,隔着薄薄的布料,连白檀香都浓烈了许多,在湿热的空气里翻涌。
尤其他是醒的,而她在梦游。
半睡半醒时分、若即若离的撩拨,更让人意乱神迷,因为黑暗会藏匿一切。
朝徊渡薄唇间溢出一抹轻轻的喘音,比前两次故意逗她时,都要磁性蛊惑。
檀灼迷迷糊糊仿佛听到了,唇瓣抿了下如蝉翼的布料……听到更磁性好听的声音。
仿佛一个玩具开关。
只要她用唇碰一下,玩具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檀灼梦里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上面有她最喜欢的白檀香,亲一下,它就会发声,咬一下,声音更好听。
最后还能吸出夹心奶油。
檀灼:哦豁,原来不是玩具,是夹心面包,不过味道像是过期了。
少女唇间沾了过期奶油,她下意识地想要抿走。
却被一根修长指骨抵住。
檀灼:算了,还是找她最喜欢的白檀香吧,过期奶油没白檀香味道好。
黑暗中,披着黑色睡袍的男人半倚在床头,胸腔起伏不定,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少女,若非在梦游期间不能……
身上一片凌乱与脏污。
直到檀灼重新睡安稳,他才去重新洗了澡。
洗澡之前,打开壁灯,盖住檀灼的眼睛,拿出抽屉里的拍立得,给她下半张脸拍了张照片。
打印出来的照片有种模糊的胶片感。
少女下巴精致,双唇绯润,唇间与下巴、细颈均沾了一缕一缕的奶油白,加上昏暗的光线,分外……靡艳。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弹了下相片,留存证据,免得朝太太醒后又不认账。
翌日醒来,檀灼果然忘记昨晚的事情,朝徊渡也没提。
往后几日,她几乎夜夜梦游,恢复最初刚被绑架的状态,而她最近梦游跟之前乖巧找到最浓烈白檀香的地方睡觉不同,格外不老实。
仿佛更没有安全感,除了要得到朝徊渡身上的香之外,还要确定他的真实存在,得互动。
短短一周,朝徊渡积累了一小沓罪证。
檀灼对此一无所知。
好好的休息了一周后,她跟梅溪汀约了去老宅整理古董名册。
檀家老宅落在檀灼名下,才没被收走。
守在这里的佣人,祖辈皆是檀家的佣人,非常可靠,连姓氏都是改为檀姓。
后来老爷子走了,这里便空下来。
檀灼没时间和他们寒暄,直接带梅溪汀进了收藏楼。
其实檀家有两个收藏室,这个仅仅是爷爷这些年收集的藏品,老宅后山还有一个密室,里面才是真正的藏宝库,届时祖祖辈辈留存下来的。
不过那边早就清点过了,有详细的古董名册,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主要是爷爷这些藏品,檀灼还没清点过。
喊梅溪汀来帮忙,是因为他对爷爷这些藏品也了解,两个人效率更快些。
两人一边整理古董,一边闲聊。
得知檀灼这几天不出门的原因后,梅溪汀拿着笔记下某样藏品,忍不住皱眉:“你这梦游症,不解决也不行啊。”
“以后出差都麻烦。”
“开古董店前期,得接触客户,扩大版图,一直待在江城,能有几个客户。”
毕竟单单一个城市里,能买得起古董,而且还是古董爱好者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况且,檀灼对客户质量要求非常高。
偌大的江城,能找到十个符合她要求的,都算多了。
他们先从瓷器开始,因为爷爷爱好瓷器,所以种类繁多。
除了青花瓷、粉彩瓷等各类花瓶、还有盘子、碗、罐子等等,檀灼还翻出一个甜白瓷,跟朝徊渡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不卖,她要留着。
檀灼先让师兄标记下来,然后才回道:“我也烦,这梦游跟定时炸弹似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炸了。”
她没跟师兄说的是,除了梦游,还依赖朝徊渡身上的香。
一旦失去了这个依赖,梦游更严重。
梅溪汀:“你能不去想那个美术馆吗?”
檀灼:“……我哪控制得了。”
她指着旁边那尊绘制了眼睛纹样的陶罐举例,“我看到这个,脑海里不自觉就会出现废弃美术馆,出现那些眼睛。”
这是不受控的。
只要那个美术馆还存在于记忆里,她就会记起。
梅溪汀若有所思,“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毛病,要根治,问题还是在那个美术馆里。”
不得不说,梅溪汀旁观者清,说到点子上。
檀灼就差举手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踏进深城一步。”
“以后深城的客户,让他们自己过来。”
“这辈子长着呢。”梅溪汀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摇了摇头。
直觉她想解决这个梦游,还得回去。
不过见她这么抗拒,梅溪汀想着抽空私下约一下朝徊渡。
这时,檀灼随手翻着爷爷留下来的名册时,无意间看到了《楞伽经》唐译本的记录,收于14年前,修复于15年前,同年赠予好友顾笙尘。
还真是爷爷的。
顾笙尘,是朝徊渡外公的名讳吗?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檀灼没细想这个,因为她脑海里突然电光火石。
想起昨天茶馆老板的一句话——
这个残卷若未曾提前看过古籍原本,是不可能知道它原本是《楞伽经》的唐译本。
对呀。
所以她之前鉴定这个残卷结果是和钱之延一样——是清代梵文,因为大部份资料显示,就是清代梵文。
在没有任何资料证据支撑的前提下,她为什么会笃定,并非清代梵文,而且一定要找资料去否定这个结果。
最后若非朝徊渡拿出《楞伽经》的原本,大概率直到今天,她都找不到证实残卷是唐译本而非清代梵文的资料。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她曾经见过《楞伽经》的原本!!!
她失忆了,但是残存的记忆,才会令她隐隐觉得残卷不对劲。
之前檀灼对找回自己六岁前后的记忆,其实没有那么强的希望,毕竟一个六岁小孩的记忆,找不找回来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
但是——
现在檀灼忽然很想找回记忆,因为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记忆好像很重要。
重要到,六岁居然能记得《楞伽经》是唐译本,而非清代梵文。
并且在十五年后的现在,看到一个残卷,便能激起残存的记忆。
可是。
目前梦游症解决不了,肯恩医生是不会为她催眠恢复记忆的。
离开老宅后,檀灼给秦修迟发了条消息。
大小姐驾到:【我这个梦游症什么时候能好?】
秦修迟:【快了。】
檀灼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怎么看都像是敷衍:【你确定?】
【我最近还天天梦游,总能看到美术馆里的眼睛。】
秦修迟:【确定,三天后你要还没好,再联系我。】
大小姐驾到:【三天?你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数据?】
秦修迟:【我掐指一算。】
檀灼越看越觉得不靠谱了,这年头心理医生改行算命了吗???
劳斯莱斯进入泰合邸,但却没往主别墅驶去,反而去了别墅后面。
等檀灼和秦修迟聊完发现地方不对,车子已经停了。
入目是一架巨大的直升机,马卡龙蓝的色调,上面喷绘了彩色涂装,是一座缠绕着藤蔓的古堡,藤蔓上面还开了朵朵白芍药,非常少女心。
而朝徊渡站在直升机前,一袭黑白相间的飞行服,衬得身形挺拔修长,难得戴着墨镜,朝她伸出一只手,绅士又礼貌地邀请:“朝太太,约会吗?”
约会?
需要开直升机吗?
檀灼神使鬼差地朝他走过去。
一直到坐上直升机,檀灼看着驾驶位行云流水般操控机器的男人,心脏莫名地悸动了下。
她刚才是不是像个小傻子?
居然真跟他上了直升机。
啊啊啊!
莫名其妙!
好半晌,檀灼视线落在朝徊渡俊美清冷的侧颜:“我们去哪儿约会?”
丢掉西装革履后的男人,有种不羁的洒脱感,他从容不迫地回答:“终点是……童话世界。”
原本檀灼以为他在逗自己玩。
直到没多久,她从窗口往下看时,遥遥看到下方连绵的城堡和建筑物,简直被惊呆了,无意间扫到城堡附近,陌生又熟悉。
檀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错愕地看向专注开飞机的男人:“这里是……”
随即,直升机在一座彩虹桥尽头的停机坪落下。
一出直升机。
入目便是连绵的城堡,建筑造型华丽奢靡,各种色彩交织,一栋栋城堡皆是梦幻的马卡龙配色,阳光下,他们脚下的水晶拱桥折射出七彩光,每一步,都恍若在彩虹桥上行走。
像是误闯进了童话世界。
檀灼站在水晶拱桥上,眼底满是惊艳,但她用力抿着红唇,好半晌,才溢出一句:“这是那个废弃美术馆?”
“不。”
朝徊渡薄唇含笑,平静的嗓音浸着笃定:“这是你的童话世界。”
如果废弃美术馆是檀灼走不出的噩梦,那就在噩梦之上,建一座坚固而梦幻的城堡,以后她的梦里都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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