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祸乱之后的第三天,明德帝突发旧疾,神智昏乱,不良于行,无力理政,遂令皇弟兰月侯及皇二子萧崇,皇六子萧楚河代理国政。
同日,边关告急,边境失城。
整整三日,天启的尸体才清理干净,但城中还是笼罩着一股严峻的氛围,因为皇帝病重不醒,因为边关战事不利。
朝廷派谁去援助琅琊军暂时还不知道,但在陛下随时可能会驾崩的局势下,哪个皇子出了天启,就可以说是与皇位无缘了。毕竟谁也不敢保证留下来的那一个不会随时来个“父皇驾崩,灵前继位”的戏码。
若按常理来算,现下城中的两个皇子应该都不会愿意出兵才是,但林朝朝知道萧崇和萧楚河在军国大事上还是抡得清主次的,有北离,才有他们的皇子。
林府,苏暮雨再次站到了林朝朝面前,“我来拿我要的人。”
林朝朝刚刚从地牢里走出来,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白,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快意。
她干脆地把尸体给了苏暮雨,甚至还贴心地让人擦干净了苏昌河脸上的血。
只是在最后,林朝朝突兀地说了一句话:“慕凉城已经无主,栈道年后就可以休整完毕,一块新土壤总得有人扎根。”
庭院重重,花木深深,苏暮雨抱着苏昌河的尸体,沉默片刻,最后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多谢。”
随后便像一缕微风,飘去了远方。
“不用谢。”
林朝朝在原地喃喃着,脑海间浮现出当年记忆初醒之时,她见人的第一面。
“从此,两不相欠。”
你在万千刀剑中救我一命,我用千万金银全你一个夙愿。
苏暮雨,我在此衷心祝愿你,救苦弭灾遇惊春,走出暗林向春山。
*
天启城外。
新的牌匾已经挂了起来。
牌匾之下,站着一个白衣华服的儒雅公子,他的身旁,一个提着巨剑的中年剑客站在那里。白衣公子听到了背后的马蹄声,转过身,冲着马上的人唤道:“六弟。”
萧瑟和他垂首示意:“二哥。”
萧崇看着他背后的军队,摇头道:“你不应该走,父皇病重,你应该留在天启辅政,至于战场,我和兰月侯都可以去。”
“你是天选之子。”他指着萧瑟腰间的天斩剑,“那柄剑是开国皇帝才能使用的剑,但它选择了你。”
“既然我是天选之子,那北离的国门,当由我而守。”萧瑟使劲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明德帝二十三年,明德帝病重,然未立太子,边关不宁。
永安王萧瑟率二十万大军迎击南诀。
皇弟兰月侯和二子白王,坐镇天启,共同监国。
但这场仗并没有打很久。
永安王兵强马壮,甚至在援军到达时琅琊军不仅没有接着丢失城池,反而与南诀打得有来有回,颇有僵持的意味。
萧瑟一来,虽然算不上以摧枯拉朽之力打败南诀,但也是用兵神速,短短半月就拿回了失地。
然而,漫长的战争还在继续。只是这些与远在天启的林朝朝等人是没有太多的关系了。
皇帝还是昏昏沉沉地病着,一天没几刻是清醒的,若不是华锦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怕是直接能变成中风,在床上歪眼斜嘴流涎水过后面的日子。
林朝朝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可惜地叹了一声。
接着进入了柴房后面的密室,瞧了一眼被做成人彘的萧羽还活着没。
没有人知道本该在天启大乱的那夜就“殉职”的赤王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密室里,被人砍了双手双腿,挖了双眼,剪了舌头,割了鼻子和耳朵,连嘴巴都被缝上了,放在一个不大的坛子里。
吕太后有才呀,这么好的法子都能想出来,怎么不算吾辈楷模呢?
况且历史上的戚夫人不过是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了点,怎么也比不上萧羽犯下的罪孽,让他受这样的罪,便宜他了。
林朝朝瞳孔之中闪过冷厉的光,天启死的人多到就算把萧羽凌迟都不够算,那就常常人彘的滋味吧。满清十大酷刑还是轻了。
密室之中,火盆“噼啪噼啪”地响着,在这样安静到阴森的地方显得格外渗人。
有人把一个约莫半人高的坛子抬了上来,语气迟疑地对站在那里看火的林朝朝说道:“回小姐,人已经带上来了,还没有死,但形状可怖,您……确定要亲自查看吗?”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老兵,看见那东西都忍不住后背冒汗,林朝朝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莫吓出个好歹来了。
林朝朝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吕后将戚夫人做成人彘,置于厕中,差人引汉惠帝刘盈过去观看,结果就是——孝惠以此日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
把人吓出病了。林朝朝回想了下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还是算了,没死就行。
她还想着有机会带去皇宫让皇帝也看看呢。
那坛子里面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为人的东西,听见外面的声音,突然发了狂一样晃动起来,差点把坛子撞到。
从林朝朝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还算宽大的坛口里露出了一点点黑色的毛发,应该是人的头发。
仿佛怪物发出的“呜呜啊啊”的声音从坛子里传出来,断断续续,混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林朝朝挑了挑眉,对遥远时空里的吕太后发出由衷的倾佩和仰慕。
她嘴角噙了一抹笑,大步流星地出了狭窄的密室。
等明德帝和宣妃下葬的那一天,就用这个来作为他们的祭品吧。
*
院子里,无双在那颗石榴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等看到林朝朝进来,他那双眼顿时像充满了电的灯泡一样亮了起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欢天喜地地扑了过来,欢呼:
“姐姐!师父给我回信了,三日后就到天启下聘,我可以娶你了!”
他像阵小旋风一样冲到了林朝朝面前,伸手用力把她圈进了怀里,狠狠抱着她,好似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骨血。
他有满腔的欢喜无处发泄,只觉得心都要飘飘然起来,比那天无双城里林朝朝对他说心悦还要欢喜,还要快乐!
“无双城里什么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最快最快,下个月就能安排好一切。也就是说,下个月你就会是我的娘子,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可以待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死去我们也在一起。我们可以生很多很多比那个什么道士还要可爱的小孩,我们可以一起去做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无双满心满眼都是林朝朝终于要嫁给他了,恨不得抱着她原地一蹦三尺,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他现在看什么都是欢喜的,抱着林朝朝小孩子一样地转圈圈,幼稚又可爱。
最后在林朝朝晕乎乎的制止下才停手,还忍不住在她脸上“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口,留下让林朝朝想打人的口水印。
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林朝朝被他拉着坐下,她擦了擦脸上的印子,有种自己刚才被狗狠狠舔了一顿的错觉。
怎么还是跟条狗一样?
“好好好,我知道了,早晚的事你这么兴奋干嘛?”
她无奈地揉着太阳穴,眼前的迷迷糊糊的乱花才消失了一点。
“我们很快就可以成亲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就在想的事情,我怎么能不高兴?”
无双眨巴着一双水亮水亮的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难道姐姐不高兴吗?”
眼眸中已经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危险,好似林朝朝说一个是字就会发作。
“是姐姐先说要成亲的。”无双的语气活像她是个不守承诺的负心汉。
林朝朝:你还挺没安全感。
不过她确实是欢喜的,只是不及无双那么激动。
“我也高兴,说了成亲就是成亲,不会反悔。”她rua了下他的头发,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脏也跟着软乎起来,倒确实有了一点即将嫁为人妻的欢喜之情。
“我已经上书礼部,折子昨天就批下来了,我这里的一切有他们操心,倒也不麻烦。只是无双,有一件事我要先给你说明白。”
她想到了什么,突然正色起来,无双见此也竖起了耳朵。
“我…不打算要孩子,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要。若你不介意,将来你的弟子可以拜在我膝下,无论男女,待我百年之后林氏的祖产会有一份是他的。”
她没有生育的打算,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是不想承担妊娠的痛苦和折磨,她本来身体就跟修修补补过多次的布娃娃一样脆弱,生育的风险太大了。
无双闻言收敛了神色,撑着头思索着。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吗,那天的小道士……”他似乎有点可惜,但转瞬间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她,“是你身体出现什么事了吗?”
林朝朝摇头,又点了点头。
“也不算错吧,怀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也无法想象一个人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心理上不太接受孕育生命,身体上也确实承受不住那样的消耗。”
她敬畏母亲,也喜欢懂事可爱的小孩子,该有的母性她都有,只是这点母性还不足以让她冒着那样大风险去怀一个孩子。
无双垂头想了想,揽住她的肩将她抱进了怀里,声音轻轻的,像在哄着她:“你不愿意就不生,我只是以为你那么喜欢那个道士,也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反正…无双城也不用我的后代来继承,我也不需要孩子,我后半生有你就好了。”
他将头深深地埋进林朝朝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她一缕发丝,紧紧贴着她,好似一株攀附在树上的藤曼。
哪有这么粗壮的藤?
“你嫁给了我,就不能再想别人了,不然,我就把你关在房间里捆起来,让你只能看我一个人。”
无双的声音闷闷的,尾音打着卷,在林朝朝听来就和小狗的哼哼唧唧一样,单纯可爱。
她没听出来无双言辞里的认真和霸道,在她眼里无双除了在床上……呃,强势了一点,其他地方都乖乖巧巧的。
况且就他那技术,不强势一点林朝朝早把他踹下床了。
于是她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以后心里只装你一个,好不好?”
身前的力度又加大了点,她整个人都快被无双圈进了怀里,他勒得紧,差点让林朝朝直接坐到他腿上。
“好了好了,你松开我,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要楼要抱的,越来越没个样子。”
林朝朝拍拍他的后背,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话里带着说教,语气却掺了一点女孩儿羞恼之时独有的娇软。
无双眼眸中那种像野兽锁定猎物的凶光顿时就隐去了。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嘟囔着:“长大了也要抱。”
林朝朝顺了顺气,一帕子甩在他脸上,微恼道:“抱什么抱,钦天监的日子都算下来了,下个月十五就是好日子,我这里司空先生一派的雪月城几位都回来,皇家也应该会有几个人来撑场面,你这边要请的人定了没有?”
无双城还不让外人随便进城,搞什么闭关锁国的破规矩,麻烦死了。
“啊……”无双挠了挠头,掰着手指头开始点人,“除了无双城的人,还有雷无桀、青城山的两个道士、无心、萧崇……我的朋友不多,其他的按照礼数,给每个江湖世家发一份请帖就可以了。”
毕竟无双城在江湖上还是有点面子的。
其实还应该有一个人——苏暮雨。但无双没敢提。
“无心不用请,他早回天外天了。”何况她弄死了他妈,做了他弟,见面不杀人就不错了。
无双点了点头:“都听姐姐的。”
之后无论林朝朝说什么安排,无双都是星星眼瞧着她,说:“都听姐姐的。”
复读机一样。气得林朝朝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你没话了?那跑我这里来干嘛,回去睡觉吧你,傻狗。”
她袖子一甩,气鼓鼓地站了起来,扭头就要走,被无双拉住了衣袖。
“干嘛?”
她回头,声音冷冷的,看起来恨不得再打他一下。
“我在你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就准备好成亲的东西了。”无双揪着她的袖子,抬头用一双水波盈盈的眸子瞧着她,好似还有一点被骂的委屈,
“我连你的婚服都选好了,而且这些事情有他们去操办就好了,我只要你,其他都没什么重要的。”
声音越说越低,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好似委屈地要哭一般。
林朝朝:装可怜。这点力道拍蚊子都拍不死,还能给你拍哭了?
可惜她还真就吃这一套,下意识就放柔了语调,“到底是我们唯一一次成亲,能十全十美最好了,不是吗?”
无双倾身上去将她搂在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这脾气越发像小孩子了。”林朝朝无奈,心底却慢腾腾地,像小花张开花瓣一般,舒展开一丝丝不知如何形容的甜蜜。
“那么早,我那时候还没有打算嫁人呢……”
当时她认为他们只会是一段美好的露水情缘罢了。
她还没甜蜜多久呢,无双突然一点点将她压进自己,抬起头,单手遏住了她的双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我才不是小孩子,小孩子不会和你睡觉。”
林朝朝:“?”
哈?
我还没emo完呢!
“不是,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春!”
林朝朝那点子甜蜜随着无双一脚踹开了房门瞬间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你快放我下来,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她扒住门框狠狠瞪着他,好似要用眼刀把他戳死。
“可是以前我们也在白天试过啊?”无双停下了脚步,满眼清澈地看着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以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他一只手也稳稳地抱住了她,一只手覆盖在她扒着门框的手上,轻巧地松开了。然后大步流星地进了房里,扯开了帘子,把她放下。
在他想凑过来亲她的唇时,林朝朝一叫踹在了他膝盖骨上,把他推开。
“你还好意思,一天天的脑子里没点干净的玩意,这就算了,你连做都做不好,疯狗一样没一点花样,我很痛的好不好。”
林朝朝双手并用把他推开,眼睛里的满是嫌弃。她坐在床上,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吐槽他:“人菜瘾还大,让你去看看避火图你看了吗,洞房花烛夜那晚你要是还这副菜狗的样子,你就睡地板吧你。”
上次不乏她想找刺激的原因,就没说什么,现在她心态平和着,不想没事找痛。
“这个……”无双眼珠子溜溜地转着,哑口无言,刚才的兴致冲冲瞬间就没了,对着手指一副心虚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我没看多少……”他是一点都没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痛,我以为你也会舒服的。”
林朝朝:好一个推己及人。
“那就滚回去看。”她从床底的暗柜里抽了一本春宫图丢给他,哼笑道,“晚上钻被窝里好好学学,我要处理事情,你回你的白王府去。”
无双被塞了书,无情地赶了出去,他其实挺想问:为什么林朝朝床底下会有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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