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血色之夜。
天边一轮银月当空,映照着白王府雕梁画栋的庭院,分外凄寒。房中,华锦和新收的便宜弟子沐春风有条不紊地为白王和他的侍卫换眼。
屋檐之上,雷无桀手提心剑,扫视下方。
怒剑仙颜战天就守在门口不远。
府门外,兰月侯已经死死压制住了谢旧城。庭院之中,不知是不是两位暗河家主留有后招,直到现在苏暮雨都没有用出十八剑阵,慕雨墨也没有使出霜玄掌。过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在和两位大监僵持不下。
雷无桀心里闪过一瞬间的奇怪,但他对暗河两位家主的实力并不十分了解,当初英雄宴路上虽然和苏暮雨交过手,但当时苏暮雨受伤不轻,打他也没有出全力,他也就不知道执伞鬼的全盛之力是如何。于是他在心里无聊起来,猜测赤王的最后杀招会是谁。
会是那位暗河大家长吗?那位修习阎魔掌的高手,的确是个极为凶险的对手,可是雷无桀明显感觉的到,白王府里还有一个很可怕的气息,心剑震鸣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但在这样固若金汤的防御之下,究竟还有谁能闯进来?
苏暮雨和慕雨墨分别被掌剑监瑾威公公和掌册监瑾玉公公拦下。看似势均力敌,实则……
慕雨墨纸伞一旋,上面的毒粉冲着正和苏暮雨对手的瑾威公公散去。
却见瑾威公公长剑之上的符篆瞬间飘起,一股无形剑气升起,硬生生地将那些毒粉逼了回去。他长剑一挥,剑周围鬼气缭绕,将苏暮雨“逼退”到了慕雨墨身旁。
二人几不可察地对了个眼神。
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不用开口就知道对方的打算。——拖,拖到大家长准备的人出现,看看到底,有没有药人。
“听说你绰号苏十八,能一个人同时操纵十八柄长剑,我很想见一下。”瑾威公公手轻轻一抹,将剑身之上的符篆抹去了一大半。
苏暮雨手中握着林朝朝所赠的墨色细剑,纯黑的剑身在月下闪着幽幽寒光,他点头:“自在是枷锁,手可杀逍遥。以地境斩天境,我也想见一下。”
瑾威公公纵身一跃,长剑挥出。
庭院之中,鬼气和杀气伸森森刺骨,慕雨墨裙角翩翩,但所过之处皆是花木枯萎,寸草不生。
白王府后院。
司空千落和萧瑟坐在马车之中,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司空千落皱眉:“我们在这里需要做什么?为何不进去?”
萧瑟淡淡地说道:“等人。”
“殿下,他们来了。”管家掀开了幕帘。
萧瑟望向前方,果然一辆马车朝着他们行了过来,对面的马车幕帘也被拉起。
赤王萧羽以及暗河大家长苏昌河正坐在其中。
“我记得这个人,当初他想杀你,被无心和尚拦了下来。”司空千落低声道。
“是暗河的大家长。”萧瑟说道。
司空千落手心微微冒汗,点了点头,虽然她如今功力增进不少,但暗河大家长,是可与他父亲齐名的高手,现在的她,几乎不可能拦住对方。
“六哥。”萧羽笑道,“明月清风杀人夜,六哥在这里做什么呢?”
萧瑟也笑了笑:“老七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便拦着你做什么。”
“你从小就爱和我作对,我什么也抢不过你,但这一次,你赢不了。”萧羽望着沉寂的白王府,“今天,二哥的眼睛不会好,那位请来的小神医,也再也走不出这道府门了。”
萧瑟望着一言不发的苏昌河:“这就是你最后的杀招了吗?里面还有一把心剑,一把破军剑?大家长就算神功盖世,可有这个信心?”
萧羽摇了摇头:“今日苏先生并未打算出手。里面的人,自然有其他人会解决。”
“那我们就不妨打个赌,今日二哥的眼睛会好,小神医也不会有事。”萧瑟沉声道。
“你说赌,那么赌什么?”萧羽笑道。
“赌这天启城。”萧瑟说道。
萧羽却说一个萧崇不值得这么大的赌注,要萧瑟用城南的雪落山庄为赌注。
萧瑟照例损了萧羽几句,还顺道提了一遍自己在千金台赢下南诀太子一座城池的旧事。
他望向萧羽,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他要来天启城,他也的确来了。但我却找不到他。他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这很奇怪,你和他的关系很特别,我想他的失踪和你有关。如果我赢了,告诉我他的下落。”
萧羽笑了笑:“什么人,能让永安王这么看重?”
“天外天宗主叶安世,或者说。寒山寺的无心和尚。”
望雪居中,
一身樱草色长裙的子姜看向那个一身文人气质的中年文士,即天启城望雪居的掌事人。
“天外天的宗主去过了景泰宫见宣妃?”她问道,面色冷峻。
“该有八九分可能,我们在皇宫的眼线亲眼看见有一名长得和当年叶鼎之八分像的小太监偷换了班,侍奉宣妃娘娘上香。只是之后人是怎么出宫的不得而知。”
那个中年文士微垂手,清雅无尘的脸上有些愧色:“属下无能,不曾查到那天外天宗主之后的踪迹。”
“不必自责,”子姜从上座下来,道:“你只需要做好小姐交代过的事。把那掺着曼陀花梗的线香一日一日的给易文君送去,不要漏出任何马脚,务必保证她在之后病入膏肓,除了我们的望雪丹,无药可救。”
“是。”
“此事不必着急,还有很长的时间。至于那天外天宗主的事……”子姜摸了摸腰间的霜兰色长剑,眼中晦暗不明。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小姐要当初在黄金棺材事件中要帮助无心,他明明是叶鼎之和易文君的儿子,双亲和林家有说不清的前仇。
“等我告知小姐再说,与我们无关之事,不必太过在意。”
吃不准林朝朝对无心的态度,子姜仍不明白过去十二年无心在北离为质子的时候林朝朝竟然没有暗暗杀了他,反而多有关照,甚至到现在关系算得上一句不错。
“属下明白。”中年文士退了出去。
子姜坐回书桌,提笔蘸墨将准备今晚白王府的“热闹”连同无心失踪的消息飞鹰传去无双城林朝朝手中。
话说回白王府。
后院之中,萧羽和萧瑟两方人形成强烈的对峙。
萧羽挥了挥手,五个穿着黑袍的杀手出现在了马车的附近。
对面司空千落急忙握住长枪,萧瑟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可笑,不会认为我只有这点人吧。”萧羽冷笑了一下,五名杀手冲着白王府掠去。
“是暗河的杀手吗?”萧瑟微微皱眉,看着他们从马车边掠过,一个个双目无神,面色泛金,“却是哪里有些奇怪。”
那边屋檐之上待了大半天的雷无桀终于站了起来。
月光之下,五名杀手正冲着这边急袭而来。
雷无桀站住了身,准备迎敌。
却见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硬生生地将那五名杀手截在了那里!
五名杀手同时出手迎敌,却被一剑斩飞。
世间有如此霸气剑势之人,也只有颜战天一人而已!
“被抢了。”雷无桀挠了挠头。
但那五人被一剑击飞以后,却只在地上微微一顿,就已再度掠起,冲着颜战天袭去。
颜战天打落一柄,便又有一柄袭来,五个人全都被打飞以后,却又同时再度袭来。颜战天微微皱眉,远处的雷无桀也微微有些惊讶。
这五名杀手的动作迅捷,出手狠辣,的确算得上一等一的杀手,但放在怒剑仙的面前,本不值一提,但是可怕的,这五位杀手,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药人。”颜战天冷哼一声,“西楚的邪门玩意儿,还没绝迹吗?”
庭院之中,苏暮雨的油纸伞依然没有打开,十八剑阵还没有结成。或许,他今天根本就没有打算过用出十八剑阵。
那柄墨剑被他握在手中,剑身上的那几个金色小字在他眼帘一闪而过。
他看见了前方屋檐上暗河弟子的战况,长剑猛地向前一划,恐怖的杀气自剑下流出,硬生生将两位大监逼退数十步。
慕雨墨打开那柄毒伞,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后,落在了苏暮雨的身边:“怎么了?”
“楼上那三名暗河弟子中,有两名是我苏家的人。他们不该有这么强。”苏暮雨缓缓说道,脸色冷地出奇。
紧接着身上爆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更多的还有,无边的愤怒和失望。
这气势之盛,让被逼退的瑾威瑾玉都不敢前进,
慕雨墨看向前方屋顶上被颜战天和雷无桀砍断了双手都不曾停下进攻的暗河弟子们,一颗心沉落谷底:“另外一人是我慕家的人,我也察觉到了。”
“药人……”苏暮雨抬头,看见一朵烟花在天空炸开。
握剑的手咯吱咯吱作响。如果说在林朝朝那晚给他看过那具尸体时他心中已经有了五分怀疑,现在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却有九成信了。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失望,苏暮雨多年杀手生涯淬炼出冷漠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苏昌河……你怎么敢!!!!
屋檐上,雷无桀渐渐发现这些暗河杀手的行动慢慢的,没有开始时的敏捷,甚至眼眶里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是反噬。”同战的颜战天猛然收起了重剑,大喝一声。
如暗夜惊雷,仿佛整个白王府在瞬间都颤抖了一下。
剩下三名暗河杀手顿时像在印证他的话一般,七窍流血,从屋檐上摔了下去。
“带他们走。”苏暮雨忍下心头万般愤怒,持剑纵身一跃,再次逼退了缠人的两大监,与慕雨墨向前掠去。
院中,终于显露出獠牙的毒蝎老九萧景暇妄图在华锦换眼之时一箭双雕,除掉萧崇和华锦。但有沐春风手握天下名剑第七——动千山在前,倒真的为外面的人争取了进来救援的时间。
萧羽身边的黑袍人,不,或许该说是被做成药人无心。
他一掌挥出,兰月侯、雷无桀、瑾威公公、瑾玉公公同时被他打退了回去。黑衣人,不,是无心,一脚踩破了屋檐,直接落在了屋内。
沐春风见状急忙一剑刺去,剑势如潮,若千山而动。
但那黑袍人只一拳就挥开了沐春风,在上前想将华锦毙于掌下时被两侧飞扑而出的无数暗器阻绝了半刻。
那暗器像空中陡然炸开的无数朵鲜花一般,层层叠叠,美艳又嗜血,宛如暗夜妖姬在月下旋舞开的层层裙摆。
“唐门暗器?”
雷无桀和其他高手趁机一齐险险制住了被暗器绊住脚的黑袍人,惊讶于白王竟然在这里留有后手。
说来这还是林朝朝走时留下的提醒,让白王对萧景暇起了疑心,特意留了这一手,不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师父,”沐春风清晰地认识到了现在的情况,“跑!”
此时华锦才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结束了。”
沐春风手疾眼快地把自己的小师父拉远了,有那暗器挡着,她暂时没事。
这暗器像春日里百花丛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卷席着漫天残花冲袭而来,即使是逍遥天镜的高手叶难以从其中活下来,但那黑袍人硬生生接下了大半。
萧景暇在这暗器飞扑而出时差点被刺成个刺猬,却被那突然闯进的黑袍人挡去了大半,他趁乱逃了出去,这房中战况焦灼不已,竟也没有一人关注。
暗器像花一般,那黑袍人一边躲闪着一边应对这么多高手的围攻,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众人无不心惊不止,越和那黑袍人交手,越发现此人的功法竟是说不出的熟悉!
一个怒剑仙,两位大监,狂刀传人兰月侯,以及步入逍遥天镜的雷无桀,这天下即使是百里东君也别想安然从这里走出去!
于是黑袍人猛地振袖一挥,将那不断飞出暗器的两侧书架震碎,转身冲了出去。
白王府后门,
司空千落掌心冒着汗,她握紧长枪,重重地喘息,才能平复心情。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候,上方就传来了动静。那黑袍人一掠而下,落在了萧羽的马车边,雷无桀也执剑追了出来。
“如何?”萧瑟问道。
雷无桀摇头:“白王殿下没有事,他提前准备了后手,华锦也有惊无险。”
但雷无桀并不是为了告诉萧瑟这些才追出来的,那个黑袍人,他用的武功和无心太像了。但却比无心强上了太多。
萧瑟皱紧了眉,他想要夺回明显神志不清的无心却被萧羽身边的苏昌河拦下。
他转过身,望向萧羽:“从今日起,你会是我的敌人。”
萧羽冷笑道:“难道不是吗?”
“直到这一刻前,我仍然把你当成的兄弟,即便要争个输赢,也要挽留一分情面。可现在,你是我的敌人,是敌人,便要杀死。”
萧瑟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冷漠,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对自己的亲兄弟产生了杀意。
是无心,那个多智近妖的不正经假和尚,怎么会被做成了药人?
暗夜之中冷月孤悬,白王府中安静非常,这场杀机不断的风波似乎终于结束了。
白王的眼睛有惊无险地换好了、华锦没出事、萧景暇叛变白王逃跑、苏暮雨几乎确定了苏昌河在用暗河的弟子练药人、萧瑟他们发现无心被做成药人……
这一夜的天启,发生了很多。
三日过后,远在无双城的林朝朝接到了天启来的信。
一切都在按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宣妃用那些加了料的线香用的得心应手,没有人发现不对;暗河也终于如她所想那般被苏昌河带入了深渊,苏暮雨已经知道了,暗河很快就会内乱;司空千落也没有出事;唯独……琅玡王和叶啸鹰,还有龙封卷轴的下落,她依旧只知道一星半点。
林朝朝不喜欢这种半知半解的感觉,琅玡王在北离军中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就算是林家,从天武帝开国就深深扎根在北离军中几百年到现在的军武世家都不一定能比得过琅琊王的威望。
她不在乎这国家是萧家人做还是其他人,如果不是怕国家不稳,她巴不得萧家人死干净。但国家不能不顾,在萧羽极大可能私通敌国的情况下,琅玡王,绝对不能卷土重来。这对一个本就内乱的北离来说就是自掘坟墓。到时候军事一乱,敌国趁虚而入,战事一起,百姓流离,生灵涂炭,这绝不是林朝朝想看到的。
她对现在琅玡王的现状一知半解,又怕打草惊蛇,只能让探子远远地观察着。
只希望这场灾祸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萧瑟,永安王啊,当年精彩绝艳的天之骄子,能靠你们去解决这些吗?林朝朝不抱希望地想着。
“姐姐在想什么?”
林朝朝正在沉思着该怎么应对琅玡王的事,她坐在窗口,轻烟一般好看的眉轻轻皱着,让看见的人不由得心中泛起一点想要为她抚平的想法。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倒挂的头,那人澄澈热烈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朝朝思绪陡然被打断,视线突然出现的人吓了她一大跳,身体比脑子先动,她直接一茶杯往倒挂在房梁上还垂下半个头的某人砸了过去!
“哪来的小贼?!!”她被吓得不轻,差点直接甩出袖子里藏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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