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少年歌行]无双朝朝 > 61、遗憾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苏暮雨有些意外林朝朝竟然会主动和他提及暗河的内务,以往她从来都是回避。


    “这是大家长的安排,我只需要听从。”他心里其实一直也藏着一些忧虑,质疑过再次卷入朝堂的正确性,但他更渴望彼岸,更渴望为暗河子弟们带来真正光明的彼岸,如果要实现这些只能卷入朝堂纷争,那就入吧。


    “呵,”林朝朝轻笑一声,“你倒也不必含糊其辞,作为暗河三姓家主之一,暗河入局这种大事你的态度至少也是默认,不然光凭你们大家长,做不了这么大的局。”


    她轻轻敲着梨花木雕的案桌,指甲上艳丽的红泛着明透的水光。


    “暗河想洗白,是吗?”


    林朝朝在当年就疑惑过,苏暮雨的本性不适合做杀手,为什么要继续留在吃人的暗河里日渐沉沦,为何不愿同她远走高飞。


    当初她以为是苏暮雨对她的情不够,以为他是惧怕暗河无休止境的追杀会让两人一同万劫不复。但渐渐的,抽去情感因素再去看当年苏暮雨的言行和如今,林朝朝心底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想把暗河带到阳光下,为暗河带来光明。


    怎么说,够天真的。比她当年要拉着苏暮雨远走高飞还天真。


    苏暮雨沉默良久,最后才低低地回了一句:


    “有谁,生来就想做杀手呢?”


    声音到最后低到近不可闻,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但林朝朝听清了,她扣桌的动作顿了顿,侧过眼眸去看旁边与她不过一桌之隔的苏暮雨。


    他一身黑衣颜色浓到似乎要滴墨,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两肩,面色苍白如雪。此刻锋利的眼眉微垂,长发遮住侧脸,宛如一只离群的渡鸦,在无尽暗夜中寻找光明的踪迹。


    林朝朝的心狠狠揪了揪。是没有谁生来就想做杀手,苏暮雨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


    “这很难。”林朝朝必须告诉他,“暗河的前身是影宗,为历任皇帝服务,如今的暗河为钱服务。其实在本质上始终都没有逃出为人手中刀俎的命运,若说区别,大抵现在的暗河,更自由些。”


    好歹生死不至于任人摆布。


    她又为苏暮雨斟了杯茶,茶汤飘着淡淡白汽。


    “都是一样的,暮雨,现在你们站一个队,支持一位皇子上位,也是在做他人的手中刀。然刀可用于开疆,不可用于固土。无论成败暗河都难逃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想想琅琊王,想想史书上多少从龙之功的臣子下场,这些人尚且难逃,何况名声不佳的暗河?”


    林朝朝缓缓道来,林家作为北离开国以来就有的世家,她可太清楚皇家那点子事儿了。


    “若你们真的成事,最后也不过是换个名头的影宗,或者被卸磨杀驴。你该知道,天家颜面重于泰山。”


    没有哪个新帝希望天下人知道自己的帝位是靠一帮杀手得来的。暗河的属性就注定了它在为皇子服务的时候不是站在阳光下,皇家的腌臜事情处理太多,知道的太多,要么成为皇帝的哑巴,要么成为死人。


    “暗河,实在不适合参与进来。”


    林朝朝最后定音,与江湖那些所谓名门正派不同,就如雪月城和无双城——皇子们选择这些江湖势力结盟,事成之后需要用他们来作为自己在江湖上的代言人,确保朝廷对江湖势力的大体控制。这样二者才是互有利益需求的同盟。


    但似暗河这样的杀手组织根本不适合用来做代言人,那些江湖人不会信服,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反叛。


    所谓帝王心术,历朝历代皆如此。林朝朝只要往北离历代皇帝往上数,这种例子比比皆是。


    “同样,若是败了,暗河的下场会比旁的势力惨烈千万倍。”


    她将利害关系一一分析到来,眸光漆黑如渊,带着冷酷的现实感。


    苏暮雨一直静静听她说完,眼中愈发深沉。林朝朝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他自然放在心里,但……


    “开弓没有回头箭,小朝,已经晚了。”上了船又怎么能半路下?


    “暗河会和那位谈好价码。”


    天下如棋,做谁的棋子不是棋子,他们要做最重要的那一颗,重要到执棋人若没有这颗棋子,会满盘皆输。


    他微微侧过头,向来冷淡的目光在触及林朝朝时闪动了点点明亮,显出几分温和。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把暗河摘出去?”就此收手是不太可能了,事已至此,苏暮雨就算有心也无力。


    但他却有几分好奇林朝朝的用意,从前他就知道林朝朝对暗河没有太大恶感,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今日所言为暗河考量,实在怪异。


    “你要支持萧楚河?”她并不知道暗河支持哪位皇子,从前些日子暗河所为只能推出此人欲至永安王于死地。


    她是雪月城养大的,站在萧楚河那一边倒是名正言顺。


    林朝朝低眉轻笑了一下,眸中温意闪过,


    “不,我今日所言并不是为了永安王,而是为了你。”


    因为不想让你和暗河一起成为皇位争夺的牺牲品。


    “你是不一样的,暮雨。皇子夺嫡、新皇上位,无论成败,暗河最终的下场都不会太好。说句你不爱听的,”她站了起来,背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


    “我担心的是你,不是暗河。”


    不然她又不是庙里的菩萨,暗河那群人害她寿命浅薄,又吃了一遍接脉之苦,她还费那么大功夫关心暗河往后的路会不好。


    苏暮雨抿紧了唇,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纤细的背影。


    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一瞬,难以名状的震惊、无错、喜悦、悲苦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喉腔挤不出半个音色。


    因为……我吗?


    但到最后他只能看着林朝朝自顾自的掀开帘子进了内室。片刻后,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剑匣子出来。


    她将剑匣子横放在了他面前,轻轻打开,“送给你的。”


    苏暮雨险之又险的克制住了方才因林朝朝的话而剧烈波动的心脏,目光落在眼前匣子里躺着的墨剑上。


    剑身轻薄,刃芒四射,肉眼可见的锋利。


    只略微扫了一眼,苏暮雨便能看出此剑不凡。


    但不凡归不凡,他越瞧,越觉得这柄剑的形制和尺寸无比眼熟,好像……


    他的伞柄。


    与他伞柄中第十九把剑的形制几乎一模一样。


    心口的波动再起,这次更是难以压制。


    “它是一柄好剑,但无功不受禄,小朝,你还是……”


    “既是好剑,该配好剑客。”林朝朝直接打断了他的拒绝,强硬地把剑塞在他手里。


    “这剑本来就是专门为你打造的,放在我那吃了三年多的灰,现在给你才不算明珠蒙尘。”


    她故作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愤愤道:“怎么,不是名剑谱上的名剑,配不上你苏家家主的身份了?”


    “……我是个杀手,”苏暮雨喉头滚了滚,攥伞的手微微收紧。


    “用什么剑都是一样的,也不敢当剑客二字。一柄剑在我手里只会是凶器,还不如蒙尘。”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名剑客,大概只是时运有些不近济而已。”生于黑暗,却心向光明,还想着他人点灯。


    无论如何,在这方面,林朝朝是有些敬佩他的。


    她抬起眼,苏暮雨很高,高到即使他垂下眼睛也能和抬头的林朝朝对上视线。


    她的眼极美,如秋水迤逦,似烟花绚丽。她本是冰雪一样的样貌,但双眼却灿烂明媚,如春光,吹绿一天一地的杨柳岸。


    “苏暮雨,你要多相信自己一点。”


    心中好似起了一场飓风,苏暮雨在她一双眼眸中好似被魅惑一般,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下的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当场拔出了已经开裂的长虹,将新剑送进了伞柄。


    他只记得她绚丽的眼眸,还有那一句重若千钧的——剑客。


    暗河苏家家主、执伞鬼苏暮雨、四大魔头之一、江湖人闻之闻风丧胆的人,竟然也能够被称为剑客。


    他不知是要感叹林朝朝的天真,还是卑劣的欣喜于她错误又荒谬的认知。


    “雨停快了。”


    船舱外沙沙的雨落声音渐渐消失,林朝朝望一眼舱外,带着些释然地笑笑,“和以前好像。你总是赶在雨停之前离开,那个时候我心里总是在祈祷这个雨下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也算有始有终了。苏暮雨,当初我想的太简单,以为有情可破万难,现在才明白你所说的‘不能’是何意。是我给你出了难题,如今我们都已经放下,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她歪了歪头,眼中清亮明净,带着纯粹的祝愿,


    “得偿所愿。”


    已经放下了吗?苏暮雨这样问自己。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在林朝朝说完话之后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口渐渐升起的涩意像藤蔓一样向上攀延。


    “对不起。”


    良久,他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话。从前,他不曾好好陪护过她,反而常常惹她伤怀,如今他的同门害她重伤,他亦只能袖手旁观。他对她多有亏欠。


    “你没有对不起我。”林朝朝摇摇头,“你有你想走的路,这是你的自由。”当年没有和她走是最理智的选择。


    生命辽阔,不是只有爱恨。就如同现在林朝朝对无双,更能理解两人之间除去情感还有各自的使命责任。


    我的自由,苏暮雨心中苦笑,我从来就没有自由。


    夜雨微凉,他最后还是赶在这一场雨的尾声,如一团影子消失在了夜幕江面。


    林朝朝这次没有注视他的背影,安然坐回了筝前,指间轻拨,弦音流转,如冲破夜晚的黎明,光线一丝一缕,千丝万缕的透过云层扑向大地。


    温暖又和熙。


    你在我的心里下过一场大雨,后来雨停了,我走出那场雨,看见了明媚的阳光。


    几日后,青州,望雪楼


    艳阳高照,林朝朝端坐高楼,窗外望去,可见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


    咸腥的海风吹入高阁,将她那一身云水霓裳吹的翻涌如浪。


    高楼之下是繁华无比的城镇,城镇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林朝朝两辈子都是内陆人,除了在电视影像上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


    若得闲,来这里游玩,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小姐,这次出海是由沐三公子主理。稍后会亲自过来接小姐上船。”


    青州望雪的总主事人这样说道。


    原来是此行出海太过遥远,过了海界,需要向官家审批,这些官府文书对林朝朝这种有身份品阶的人来说是最轻而易举的。但巧的是沐家不知为何也要出远海,但出海船只是有限额,沐家的掌柜就找到青州望雪居的主事人商量了一番。望雪居出文书,沐家出船,两方合作,一同出海。


    主事人问过林朝朝的意思,林朝朝想了一想:这次出行不宜大动干戈,用望雪居的船太过显眼,倒不如用沐家的船,可以掩人耳目。


    她便同意了,对沐家只说自己和主事人有旧,这次和船队上船是特意想来看看那沧海尽头。


    “嗯。”


    林朝朝点了点头。


    主事人躬身拜过,退下去整合出海的船队。


    也不知道雷无桀他们在哪,得尽快找到他们,省得他们找不到船白费功夫。


    日近正午,太阳亮的刺眼,林朝朝下了高楼,一至三层是专门的宴客和接待之所,往上数便是雅间和包厢。最后两层便是专门的望景台,可以远望到东及海。


    她在三楼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百无聊赖的望着一楼来来往往的客人们。


    不知道萧瑟怎么样了,天启城那边皇帝的意思如何,谢宣前辈说的海外仙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有仙人那么能不能破碎虚空,能不能回到以前呢……


    不知道无双现在在无双城怎么样了……


    她的脑海里天南海北的散漫开许多个问题。眼神随意的往一楼大堂下溜了一圈,


    突然瞳孔猛震。


    一楼大堂南北西三侧各有一个接待处,林朝朝在三楼顺着目光望下去,可以看见北面的接待口处一个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白色背影正在和掌柜们说着些什么。


    远远的,这点背影有些模糊,但林朝朝再仔细一看,却是心神大震。


    无双剑匣,那个白色背影背着无双剑匣。


    这东西可太好认了。


    无双跟过来了。


    这个判断让林朝朝下意识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一抹背影。


    习武之人对他人的目光向来敏感,一楼大堂下的无双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的后背,他皱了皱眉,回头寻找那一抹目光。


    “朝朝!”


    待定睛到目光的尽头,无双桀然一笑。他和林朝朝分别在这座楼的南北两个尽头,但眼神自相触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断过。


    他脚下踏空,如御风而起,转瞬间就飞到了三楼,落在了林朝朝眼前。


    让楼下的客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我来找你了!”他笑着,像一颗明媚的太阳落在了林朝朝眼前。


    林朝朝还处在震惊当中没能回过神来。她有些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无双,过了许久,才愣愣地开口:


    “无……双?”


    “不是回无双城了吗?”


    他来了的话无双城怎么办,无双城那几个长老不会给他使绊子吗?


    “是啊,回去了。”无双明澈透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林朝朝的模样,情愫翻涌。


    “但回去之后师父被落霞仙子叫出来,他们打了一场,师父有感而发,觉得这么早让我做城主亏欠了我,就先帮我处理一段时间内务。然后我就来追你了。”(中年失恋还被徒弟拉回来执掌内务的宋燕回:“……”逆徒!!!)


    他笑着,眼底藏了光。


    正午的骄阳照进大楼,微风不燥,林朝朝看见他衣角扬起时斑驳的光影闪烁,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


    突然心旌摇曳,后知后觉的心动宛如仲夏夜的荒野,长风一吹,野草连天。


    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


    林朝朝蓦然眼眶一阵酸涩。无双城距青州千里之遥,他一个在雪月城都能的迷路的路痴,马术又不精,是如何一个人远赴着千里之外独自来找她的。


    “这么远,你不累吗?”


    “嗯……还好,只要想着能见到你,能陪着你,那就多远都不会累。”


    十几岁的少年感情来的跟纯粹,喜欢总是轰轰烈烈,做什么事总是义无反顾。


    林朝朝闭了闭眼,胸腔的跳动让她心脏生疼。


    暗河


    星落月影阁


    “谢家那些人最近不安定吧。”一个穿着黑衣的人站在星落月影阁外,他带着一张血红色的厉鬼面具,长发披散而来,有种说不出的可怖。


    守在阁外的两人,一个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斗,慢慢地吐着烟,另一个手持长刀,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


    “这个妖怪都出来了,看来这次真的是要出大事了。”抽着烟斗的男子幽幽地说道。


    那持长刀的男子冷笑:“连大家长都出动了,自然是大事。何况谢家家主都差点死了,成了个半废人,如果大家长不肯亮出他自己的底牌,怕是谢家人不会答应了。”


    此时,星落月影阁的门被缓缓推开了,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持长刀的男子侧身让开一步,微微弯了弯腰。而抽着烟斗的男子也收起了一脸懒散,放下烟斗,微微颔首。


    苏家家长,苏暮雨。


    他与那带着面具的男子相对而立,竟像是面对湖水中的倒影一般,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带着面具,一个没有罢了。


    “你来了。”苏暮雨轻声道。


    “是的,我来了。”戴面具的男子笑道,“三家家主同时动手也不能完成任务,可真让人遗憾。现在不得不派出我这个厉鬼,来成一下事。”


    那抽烟斗的男子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愠怒,作势就要起身。


    “谢御。”持长刀的男子忽然向前走了几步,用刀背搭在了他的肩上,“不必理会这个疯子。”


    “疯子?”戴面具的男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对,我就是个疯子。”


    “大家长在等你,我们进去吧。”苏暮雨转过身,走入了星落月影阁中。那戴面具的男子也跟了进去。


    “你刚刚想动手?”持长刀的男子问道。


    那被唤作谢御的男子答道:“是,但我刚刚忽然心神一乱,忍不住就想起来出拳。可现在却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是他故意引你动手的。”持长刀的男子叹道,“你是不是看了他的眼睛?”


    谢御怒道:“真是个疯子。”


    “蛛影团,傀。大家长真是要拿出自己的底牌了。”持长刀的男子幽幽地说,“不过这样的一个疯子,真的值得信任吗?”


    星落月影阁内,戴着面具,被称为“傀”的男子看着苏暮雨的背影,缓缓说道:“现在我至少有二十种方法可以杀死你。”


    苏暮雨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说话。


    傀冷冷一笑:“你曾是傀,大家都说你是暗河曾经的杀手之王,我一直很想和你交一次手。但是我们杀手交手,不出生死不判胜负,大家长不让我出手,可我越来越忍不住了。”


    苏暮雨依然没有回头,甚至连答应一下的声音都没有。


    傀依旧不停地说着:“他们都说我是个话痨杀手,你是个哑巴杀手。两代傀,却有完全不同的习惯。据说当年上任大家长想让你继承他的位置,你为了还一个救命之恩,将位置让给了现在的大家长?我要是你,我就不会。”


    苏暮雨终于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神色不变,语气平静:“闭嘴。”


    “你生气了?”傀的语气中却满是惊喜,他轻轻一甩手,一柄短剑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苏暮雨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里是星落月影阁。”


    “我知道,大家长在嘛。放心,他会在我杀死你的那一刻,拦住我的。”傀纵身一跃,持着短剑冲苏暮雨逼去。


    苏暮雨一抬手,抽出一柄通体玄黑的细剑,往前一翻,划出一道凛寒剑气。傀的短剑与剑气相撞,顿时被凝结住了,苏暮雨一个侧身晃到了他的身边,细剑轻轻向上一抵,然后微微一翻,将那柄短剑震了出去。


    他不欲大动干戈,真是目光冷漠的盯着后退半步的傀。


    “你换剑了。”傀的目光落在苏暮雨手里那把墨剑上,手掌一翻,握紧了短剑。


    “那也没用。”


    剑光一闪,傀的短剑在苏暮雨的墨剑上划出点点火花。


    苏暮雨甚至没怎么出手,只是用剑挡住逼来的剑刃,但那柄短剑在完整划过苏暮雨的墨剑之后立刻断成了几截。


    “剑挺好。”傀冷冷地笑了,将剑柄丢下,手指一挥,撩起一柄碎刃,冲苏暮雨的面庞上刺去。


    “滚。”


    苏暮雨盯着手中剑上剑柄与剑身相接之处划开的一层薄薄封蜡,一直平静的语气中终于带了怒意。


    他抬剑一挥,凛冽的剑气如雨落下,带着杀气,直接将那柄刺来的碎刃震成了粉末。


    “来得好。”傀的眼神里满是病态的狂热,他轻轻一甩手,握住了一柄剑。


    在二人的场面将要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去时


    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起:“傀,住手。不得对苏家家主无礼。”


    同时一道凌厉的掌风劈断了二人的剑势。


    苏暮雨站在原地,长袖遮住了剑柄之下几寸。


    傀立刻微微后退一步,弯腰道:“大家长。”


    “我知道你想试刀,这一次没让你一同执行任务,你心中很有不满。”大家长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若是傀去了,此次任务必定不会无功而返。”傀说道。


    “不,这一次我们并没有无功而返。重创雷门和唐门,并让两家反目成仇,同时杀了赵玉真,重伤了萧楚河,我们已经做得足够了。”大家长缓缓说道,“但是留下了一些后患,所以这一次,需要傀你出手帮我。”


    傀垂首道:“但凭大家长吩咐。”


    “出动所有的蛛影,和你自己,帮我去杀一个人。”大家长沉声道。


    “所有的蛛影?一个人?”傀的语气中有些惊讶。


    “你不是总想试刀,总觉得我让你去杀的人不够强吗?这次这个,你一定很满意。”大家长低声笑道,“她叫李寒衣,位列五大剑仙,手持天下第三名剑——铁马冰河。”


    “多谢大家长!”傀朗声应道,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阴冷的笑声在星落月影阁内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可怖。


    苏暮雨听着,心间闪动一瞬,最后化作无声叹息。


    小朝,暗河还有我,都退不出去了。


    房中,苏暮雨再次抽出那柄墨剑,平放在桌上。


    他手指轻轻抚上剑柄之上几寸,方才被削落的封蜡之下,隐隐显出的几点金色的字迹轮廓。


    取出一把短刃,小心地刮开剑上残余的蜡,流金的字形渐渐显现,是一个极小的“朝”字。


    刻痕极浅,全靠金墨嵌出字形。


    苏暮雨的心跳错乱一瞬,他继续向下轻刮,透明的封蜡上了许久,已经渗入刻痕,难以处理。


    但他还是一刀又一刀地,小心翼翼地除去那些遮盖。


    第二个字是一个“暮”字。


    金墨牢牢嵌进刻痕,显然是几年之前填上去的。


    朝暮


    这两个字让苏暮雨心头狂颤,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翻涌,最后朝着指尖汇聚。


    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刀,带着一丝轻颤,他握紧了刀,闭了闭眼,刀刃在剑上用力一划。


    封蜡彻底脱落,露出了下面原来的样子。


    “朝朝暮暮”


    一行极小极小的字刻在了那里,最后一个“暮”字只刻到一半,连金墨都没有上,就被封蜡包裹得严严实实。


    苏暮雨死死盯着那一行小字,指尖轻轻在上面划过,是她的字迹。


    轰然一声。


    他大脑一片空白。


    朝暮


    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他们从来没有过朝朝暮暮,从来都没有。


    甚至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少到可怜。


    他将那柄剑紧紧握住,一双冷漠的眼中交织着痛苦和悔意。


    他几乎可以想象林朝朝是怎样一刀一刀,在这柄千年玄铁打造的剑上刻下这四个字,可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苏暮雨却不敢想。


    朝朝暮暮,这四个字反复刻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冰冷的眸中起了一层水雾,苏暮雨攥紧那几个小字,手掌缓缓滴下几串鲜红。


    “对不起……”


    小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终于体会到了那本属于我,却被我放弃的东西,过往的一切原来是那么的美好,美好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美好的东西,真的是太容易转瞬即逝了。


    他在她对他情意最浓的时候放手,在月光最盛的时候撑了伞,如三月梨花在春光最盛的时候凋谢,瓣瓣从指间飞落,来不及挽回,也来不及改变。


图片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