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Veent


    好像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发言,陈某白揉耶头的手都顿了下,他不动,于是耶自己主动蹭他。耶宝一动,他也跟着一动,终于反应过来,小心谨慎问:“你讨厌他?”


    白月光哥依旧笑:“我恨他。”


    哦豁。


    确认了,之前不是自己幻听,这位白月光哥对前财神的态度好像确实不太妙。


    杨舒说:“他给你说过我和他的事吗?”


    提取到关键词,嗅到了那么一丝八卦的味道,耳朵高高竖起,陈某白迅速摇头:“没有。”


    还在努力往他怀里拱的耶宝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竖起两个耳朵。


    杨舒猜也是:“他怎么敢跟你说这些。”


    他说:“我能变成这样都是托他的福。”


    陈某白终于第一次知道,原来设定为病弱的白月光哥在很久之前实际上还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


    在很久之前,久到刚成年那会儿,他还是霍川的朋友,和张文轩一样都是发小。


    刚成年那年暑假,他们这一群人一起去南边海边,考了游艇驾驶证,一整个暑假都留在这里,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出海。


    原本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打算离开的前一天,霍川身体状况不太好,但是依旧想出海,去深海海域潜水。张文轩那一群人前天晚上喝酒喝到烂醉,于是霍川找他一起去。


    身体状况不行就不该出海,他劝过,但霍川说没事。


    他陪着去了。


    然后就出事了。海里暗涌翻滚,霍川出现状况,现场只有他,于是他去救了。


    霍川确实和之前说的一样没事,有事的是他。在拖着人上船后,昏过去前,他唯一还记得的是水压和冰冷海水混合着带来的窒息感和撞上礁石的钝痛。


    再醒来是在医院,霍川昏迷醒来,身体无损,一切正常。他被告知他的身体机能大幅下降,不能再进行激烈运动。


    后续再经过几次治疗,医生确切地告诉他,需要一定体力的事他都很难再做。


    被救的人平安无事,救人的人成了这副样子。


    他喜欢的运动,弹钢琴以至于一些正常的日常活动都不能再进行,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改变。


    没有接受任何道歉感谢和赔礼,办签证,转校,出国,他直接离开了这里,去了见不到这些烦心的人和事的地方,不再给任何道歉的机会。


    霍川愧疚,这么多年来几次三番找他,找得频繁,莫名其妙被传出了那些可笑的谣言。


    从他这里得不到好脸色,十多年来也没得到原谅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别人说,霍川身边多了一个和他有几分像的人。


    一个可能是偶然,但接连几个,那就必然不是巧合。


    从他这里得不到原谅,那么丁点的愧疚心得不到疏解,所以这个人试图从其他人那得到找补,送钱送礼物,以为那些人收了那些歉礼就有所弥补。


    一个比那些谣言还要可笑的行为。他不解释那些谣言,也不制止这个行为,觉得让人一直留在这种愧疚感得到疏解的虚幻里,跟他一起留在那个暑假的深海里一辈子再好不过。


    结果在前段时间他得知,霍川想从过去里走出,打算和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回来了。


    一个陈述起来很平淡但全是惊涛骇浪的事,顺带还猝不及防知道了替身的原委,陈白睁着一双眼睛听着,手上不自觉抓了两粒冻干。


    见过太多人对这件事的态度,已经猜到了,他会说什么,杨舒说:“确实是我自己同意去的,也确实我自己去救的……”


    是他自己同意出海,也是他自己做下救人的决定,这些确实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些朋友怜悯他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也让他不要再因为这件已经过去的事拖住他自己和霍川的一辈子。


    听过太多似有若无的指责,他很明白绝大多数人在听到这件事之后的反应。


    把差点条件反射扔自己嘴里的冻干喂给边上已经张嘴准备好的耶宝,陈白说:“那朋友你这十几年一直待国外不很难受吗?”


    “……嗯?”


    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杨舒一愣,想好的话再说出口前被打乱,他问:“怎么这么问?”


    被耶宝湿润的大鼻头蹭得手心润润,陈某白摸了把狗头,说:“朋友都在国内,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不难受吗?”


    他外语水平过得去,真要在国外生活也能活,但要是身边没有朋友,连垃圾话都不知道找谁说,他客观觉得不太行。


    以前的他或许能适应,但现在铁定不行。


    为了前财神做到这个地步,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没有指责他,也没有评价霍川的行为。没想到话题会走向这个方向,杨舒迎着人投来的视线,先是安静了下,之后说:“……还好。”


    朋友对他来说不是必需品,他也不是时刻需要和人说话聊天的类型,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朋友脑夸他厉害,没有其他意思,夸得是真心实意,说:“我没有朋友就不行。”


    夸完后又问:“那你现在在国内还有朋友吗?”


    杨舒说没有。


    十几年的时间不怎么见面,再好的朋友都得散。


    “那正好,咱俩交个朋友。”


    陈白麻溜掏出手机点开屏幕,说:“朋友加个好友吗,以后摸狗记得叫上我。”


    他的动作熟练,态度自然无比,完全没有反应的机会,杨舒下意识也跟着拿出手机。


    直到扫码的声音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什么。


    手机上已经多了个好友,叫【AAA专业开锁换锁陈师傅】。


    “……”


    杨舒:“?”


    “这个是我,之前干过一段时间的兼职,所以叫这个名。”


    察觉到了人那么瞬间的滞凝和疑惑,开锁换锁陈师傅随口解释了,之后问:“舒是舒心的舒吗?”


    低头多看了两眼新跳出的好友,杨舒说:“是。”


    陈师傅低头把备注给打上了。


    打上备注的时候终于想起了什么,他说:“朋友你刚说的消息有误。”


    “我跟财……嗯,才说的霍总不是互相那什么关系。”


    之前人说话的时候出于礼貌没有打断,他现在终于想起来这茬。打好备注放下手机,他抱着怀里耶耶说:“是普通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霍总对我没那意思。”他一摆手,说,“我对霍总也没那意思。”


    之后挠了下头,接着道:“退一万步说我这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正常来说应该没人会想和甲方谈恋爱,还是前甲方。打算单一辈子的决定已经和不同的人说过无数次,但陈师傅依旧很有耐心,再次完整陈述了一遍。


    他脸上带着笑,并不是全然认真,像平时一样说话,但能明显看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下轮到杨舒愣住了,伸手拿水杯的手一停,说:“那你之前?”


    “我之前怎……阿秋!”


    狗毛再次飘进鼻腔,陈某白这次没憋住,没忍住转头打了个喷嚏,转回头的时候睁着双眼睛揉了下发酸的鼻子。


    眼睛湿润,鼻尖泛红。说话被打断,他重新道:“我之前怎么?”


    “……”


    杨舒慢慢喝了口水,说:“你之前是想打喷嚏?”


    尾音略微上扬,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可思议。


    之前,指的是他说希望离开霍川的时候。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陈某白于是老实一点头:“狗毛飘进鼻子里了,怪痒的。”


    摸了把手上狗头,他看向对面的人手边的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冻干,问:“要摸一下小狗吗?只要给冻干就挺乖的。”


    杨舒看了一眼大白狗敦实的大毛脚和比人的头大出不少的毛茸狗头,一时间没想到该惊讶人的事还是该说狗的事。


    原来这事是那些人的一厢情愿……原来这叫小狗。


    陈某白觉得白月光哥果然是喜欢小狗的,只是不好意思喂,他说完后果然看到人笑了下,伸手拿过冻干。


    一只没有原则的耶,看到对面有冻干,于是向着对面去了。


    湿润鼻头蹭上手心,杨舒低头看着毛茸狗头,没忍住再笑了下,轻声说:“我就说他怎么配。”


    他声音轻,陈某白还在仔细瞅大白狗,没怎么听清楚,开始好奇问常住国外的生活,说:“你住那边吃得习惯吗?”


    开口第一句就是关注伙食。


    原本的话题彻底偏移,连杨舒也不知道自己在怎么聊,话题从最初的霍川聊到了做蓬松小蛋糕需要放鸡蛋的量。


    这个人在很认真地教他新手小白也能轻松做的小蛋糕做法,试图为他的国外饮食和生活乐趣添砖加瓦。


    他把见面的地方定在狗咖原本只是因为在网上了解到对方好像很喜欢狗,自己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喜好,结果到最后,桌上的冻干莫名都喂完,他还新买了次。


    讨食大队从一只耶发展到三只耶,小包间被毛茸茸塞得满满当当。


    直接埋在耶堆里,陈某白已经完全忘记今天来这是为了说事,一手一个狗头,摸得眼睛眯起。


    他看起来是真喜欢,杨舒问:“你平时有养狗吗?”


    强大的小心脏被狠狠地戳了下,陈某白把脸往毛茸茸里一埋,再抬起头来时说:“没。”


    他说:“我这工作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养不了。”


    主要还欠着债,小狗跟着他也是受罪,说不准哪天就没粮吃了。


    杨舒应了声,聊起了其他。


    人很能唠,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识面很广,什么话题都能聊,他平时不爱说话,坐在这也能跟着多说两句。


    话题从天上绕到地下,最终回到原点。


    把最后一粒冻干给了讨食的耶,杨舒顺手摸了把狗头,转过头问:“如果你是当初的我,你会怎么做?”


    十分好问题,使陈师傅大脑旋转,略微思考后说:“他家院子里不是有个喷泉?”


    他笑了下:“把他一脚踹喷泉里去游两圈。”


    人不得不救,事情也已经发生了,逆转不了,与其为难对方又折磨自己,不如快速处理舒服自己。


    他笑得很好看,很难和说出的话联系起来。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简单粗暴又直接的回答,杨舒迎着人视线,也跟着笑了声:“挺好。”


    和之前温温和和的笑不同,他这次笑得真心实意。


    低头拿起手机在聊天框里打下一串地址,他说:“这是我现在住的地方的地址,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串门吗,”陈白低头看了眼地址,遗憾叹气,“有些远,只能有空的时候再一起玩。”


    新一批冻干已经喂完,已经在这里待了挺久,双方之后都还有事,今天的十分愉快的见面到这里结束。


    结束后还约了经纪人见面,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后,陈一白进了地铁站,按原路返回。


    他往回走,经纪人也出发来这边,他出地铁站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停路边的经纪人的车。


    他上前热情招呼,经纪人一手把着方向盘上下瞅他,最后没忍住一伸手。


    虽然没犯什么事但总觉得自己头又要挨拍,陈一白熟练地护住了自己脑子,结果那伸出的手只是从他头上经过,带走了什么。


    经纪人收回自己的手,低头瞅了两眼手里随风被吹走的从帽子上取下的白色细长软毛,问:“你终于走上去偷棉花的路了?”


    陈一白:“?”


    棉花大盗放松也就两天,之后又是排满了的行程表,半个月的时间里有相当一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飞机上度过。


    在他飞机落地,拍摄公益短片的时候,剪了半个月的《一起生活吧》新一期终于放出。


    一周的拍摄内容分三集播出,一周一集,这次放出的是新一季的第一集 。


    一半固定嘉宾更换,原本应该是十分危险的新一季第一集 在播出后瞬间占据视频软件热度榜首,相关词条接连一跃上热搜。


    尽管相当一部分人早在之前已经看过直播,在播出后还是会选择再看一遍剪辑后的版本,去寻找当时没有发现的小细节。


    同时在线观看的人数过多,弹幕也过多,网站弹幕系统承受不住过大数据量,视频播放卡顿,弹幕系统也崩溃,紧急维修后再投入使用。


    第一集 更多是做解释说明节目新玩法,前半段了解规则和抽签,后半段是打工第一天。每次镜头转到某两个天崩开局的飞行嘉宾的时候,弹幕多到密密麻麻遮住人脸。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朋友脑之前反复提到的朋友是谁了,也成功见识到了某白的打工力和某朋友的朋友力。


    在陈一白一众女友男友粉的哭嚎声中,第一期播出不到半小时,某甚至还没有组织名的新兴组织冲上热搜。


    无论是已经合作过两次的周净还是从剧组路透看关系还挺好的楚明原,还有一系列小伙伴,都没有成气候的cp粉,大多粉丝都是孤军奋战,一起在地球的两极瑟瑟发抖,这次节目上线的短短时间,连cp名都没想好的新兴粉丝组织迅速成立,超话火速壮大,封面还细心地安排的是天桥握手腕的截图。


    【我大抵是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我的底线是不磕任何人,但我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我大抵是疯了(摇头)】


    【这两个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连名字都凑不出一个顺口的cp名,可我还是来了这里呜呜呜,这辈子第一次勇敢往下跳】


    【我都磕到打胰岛素了,结果现在才知道这俩只是朋友关系(闭眼)】


    【往好处想,至少陈一白短时间内不会谈恋爱,只要不谈恋爱,他们两个就还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我是犯了什么天条吗呜呜呜第一次真心喜欢的一对结果是一对朋友,比刀架我脖子上还难受呜呜呜】


    比喜欢的cp是实打实的朋友还要难受的是因为双方是朋友,并没有任何营业的想法,除开综艺和之前的直播片段,粉丝硬生生没再得到一点消息。


    许斯年平时一样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行踪瞒得一如既往地死。陈一白自从官宣再接了一部电影后很长一段时间也跟着没有露什么面,只有经纪人帮忙运营的账号隔三差五偶尔更新几张一眼就可以认出是库存的照片外加转发品牌方的微博。


    从官宣参演电影起过了小半个月,粉丝终于等到了最新动态。


    陈一白联合Veent拍摄了一支概念宣传片,同时Veent正式宣布签约陈白为顶级代言人。


    宣传片不长,只有两分钟不到,简单来说就是一场视觉和听觉盛宴。


    这次充分发挥了陈一白之前一直在,但从来没有正式用过的钢琴水平,收音顶级,拍摄画面顶级,成功覆盖之前网上已经传得成为全损音质且包浆的弹钢琴的视频。


    房间昏暗,窗外有雨,唯一的光源是从窗外隐约透进的光,落在雾灰色地板上。三角钢琴架起的顶盖映着光亮,线条简约流畅。


    黑白琴键边沿沾染最后一点余光,坐在钢琴椅上的人穿着身白衬衫,身形清瘦,略微低着头,碎发跟着稍稍垂下,背脊如青松。


    他安静的时候气质偏向其他人很少见到的样子,沉静内敛,淡然平静。


    细长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手腕上简约手表闪着细碎的光,琴键落下又回弹,温润声响在空间内回转,轻易调动人情绪。


    【一白出品必定精品!你小子钢琴弹这么好之前不早说!藏好深!】


    【每次一白不说话的时候都能帅到我的心巴上,在老婆和老公间反复横跳(安详)】


    【哈哈哈老V你之前说签是真签啊!顺带夸夸经纪人姐姐好会挑代言!少但精,EV和Veent都和一白好合!钢琴上大分!】


    【听出来了是现场收音,怪不得陈一白你能去五星级酒店打工!好稳!】


    虽然陈一白本人欠着债,但粉丝购买力莫名的强,从代言EV的时候就开始,在当时粉丝基础还没巩固的时候就能带飞销量。当时的代言费和带起的销量相比,EV完全能算进当代捡漏品牌之首。


    这次Veent没有捡漏可能,但代言费完全算得上值。


    粉丝购买力强,代言的品牌好,双向奔赴的结果就是销量猛增,Veent回馈粉丝研发专属限定纪念款。


    销量莫名跟着一起涨了一截的还有钢琴品牌。


    陈一白本人看到概念宣传片的时候是在暂时回A市休息的路的车上。


    一边的经纪人把手机上的宣传片成片递给他看,说:“你是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靠在座椅靠背上,陈一白接过手机,半睁着眼睛多瞅了两眼,垂下眼略微思考,谨慎开口说,“我当时想,这表和钢琴但凡磕到一个,我就得交代在那了。”


    第82章 陈一万上线!


    好在表和琴都安好,陈一白完好无损地拍完了宣传片,完整地走出了取景地。


    经纪人拿回手机,侧眼多看了他一眼,问:“有没有考虑搞一个钢琴?”


    没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有这本事平时却不用一下,怪可惜。


    陈一白没这想法,说:“头上还有大山没搬走,考虑不了。”


    “按你这工作强度,也就这几年的事。”


    经纪人稍微起了点好奇心,问:“你一年几部戏,几年时间过很快,还完债后想干什么?”


    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陈一白略微思考,说:“赚钱养老。”


    除了赚钱还是赚钱,意料之中的回答。没有问出什么新鲜事,经纪人转头看向路边已经变得熟悉的街道和阴沉到很难看清远处的天,说:“快到了,你等会儿下车记得带伞,今天可能又会下雨。”


    车辆到小区门口,陈一白下车了。


    今天没什么需要帮忙拎的行李,天看着快下雨,需要赶在下雨前回家,其他人于是没下车,隔着车窗和他挥手。


    车辆离开,他也转身往小区走,边走边掏出手机。


    安全回到家,他给自己的远在外地的好邻居发了消息后又给一直关心这边情况的姜女士和许先生报平安。


    姜女士两人原本想带他去家里,结果这段时间他虽然回了A市,但有工作,经常需要出门,这边更方便一些,住一会儿走一会儿也怪麻烦那边,他于是没去,变成了回到家的时候报声平安。


    回到家洗头洗澡一条龙,换上了简单家居服,等他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开始下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过了平时的饭点,明天一整天都是在外面工作吃饭,买了菜吃不完,潦草解决有被姜女士抓包的风险,只略微思考,陈某白最终决定拿过伞出门。


    要是记得没错,附近有一家小面馆,虽然距离有些远,但管饱且实惠。今天还有点时间,吃完饭回来应该还能凑会儿直播时长。


    他出门了,走了平时少走的路段。


    今天周六,还是下雨天,少了平时下班回家的人,路上都显得空旷不少。


    小面馆还开着,过了饭点没什么人,他直接堂食了。


    “……”


    “哗——”


    门店外是雨落在地面和树上发出的不断声响,玻璃门被走进店里的客人推开的时候声音陡然加大,充斥耳膜。


    快速解决完晚饭,新客人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跟店老板边吃边唠的陈白刚好放下筷子重新戴上帽子口罩,又是平平无奇的像是要抢劫店里的普通客人一个。


    起身推开玻璃门,他撑伞的时候顺带回头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老板再见。”


    老板去招呼新客人,笑着和他一挥手。


    吃个饭的时间雨又下大了不少,再次撑着伞走进雨里,陈某白觉得伞都变重了不少。


    原路返回,趁着走在路上的时间,一手努力撑着伞,他另一只手掏出兜里的手机,切号陈二白,单手编辑上播通知。


    精挑细选了一张晚饭的照片,瞳孔映着手机的光亮,敲下最后一个字,他刚好走到马路边,绿灯变红。


    过红绿灯必遇上红灯,一个平平无奇的臭运气的人的日常。


    眼睁睁看着车流从眼前驶过,觉得灯光怪晃眼,陈臭运气收回视线,非常有安全意识地没继续看手机,瞳孔一转,看到一侧还绿着的绿化带养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


    顶上的路灯的光被绿化遮住,灌木丛靠近根部的地方偏暗,只能依稀看出似乎是黄白的一团。


    然后他就看到这黄白的一团动了下。


    很轻微的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不仔细看很难察觉。红灯还在倒数几十秒,不急,陈白于是撑着伞蹲下。


    路边的车辆经过,灌木丛底部被照亮了瞬。他这下看清楚了,看到了黄白的绒毛还有颤巍巍的耳朵。


    是一只小狗,眼睛闭着,后腿毛发泛红,应该是有伤口。


    周围没人,全是雨声。


    思考只不过一秒,陈某白把手机放回兜里,向着灌木丛底倾身伸过手。


    附近宠物医院。


    大雨被隔绝在窗外,等候区里,陈白看着医生从房间里走出,在第一时间起身询问情况。


    医生边走边说:“小狗两三个月大,感染了细小,已经有一段时间,救治成功的概率估摸着对半开。”


    刚送来的时候小狗全身毛发泛黄,潦草得认不出品种,直到真正到灯光底下,仔细看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是品种狗,猜测应该是感染了细小,前主人不想医治,于是遗弃了,后腿大概就是在这个期间受的伤。这种事情他们见得多了,并不意外。


    细小在发病初期送来医治,治好的概率还是很大,只是这次感染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概率大打折扣。


    医生也不坑蒙拐骗,在简单说了情况之后尽职尽责道:“这边治疗需要一段时间,费用也不低,并且和刚说的一样,不能保证一定治好,只能说我们这边一定会尽全力。”


    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带钱包大出血,陈白眼睛一闭一睁,点头说治。


    于是医生带他去填资料了。


    他填资料,医生在电脑面前打小狗病例,说:“还好今天你发现了,小狗已经有脱水症状,要是没有送过来,应该撑不过今天晚上。”


    陈白低头写下名字,应了声。


    把基础信息和知情书填上,放下笔,他把手里的资料转了一圈,递还给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笑说:“你这还跟大明星同名。”


    他不认识人,但好几个同事喜欢,要是今晚值班的是那几个同事,那些人应该会挺高兴。


    碰了下有些湿润的帽檐,陈白跟着笑了下。脑子里还惦记着小狗的事还有刚飞出去的钱,他笑得浅,隔着口罩很难看出。


    手机一扫,检查的钱付出,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问:“我可以去看一下它吗?”


    医生说可以。


    陈白于是去看了。


    小狗检查完后被送去了其他房间,在一张四周有围栏的小台面上躺着,身体下面垫得有毛毯保持体温,在输液。


    治疗期间不能洗澡,也不能做驱虫,所以小毛团依旧是脏兮兮的一团,毛发打绺,还有异味。


    旁边的另一个医生刚给他处理完后腿的伤口,绑上了绷带。


    估摸着是有些痛,原本闭上的湿润眼睛已经睁开了,向着这边看来。身体动不了,但像是认出了他,小狗鼻子动着,往这边闻闻嗅嗅,不知道是在辨认气味还是在试图记住他的味道。


    睁眼也就这么一会儿,伤口处理完,生命体征维持住,小臭小狗又睡了。


    后续医生会安排,小狗睡了也不用再留在这里,约好了明天晚上会再来看,陈某白离开了。


    直到撑着伞走进雨里,又走到熟悉的马路口,又是熟悉的红灯,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编辑了还没发送的开播通知,于是往后退一步,改了原定的时间后发送了。


    虽然和原定的时间相比有些晚,但还是要直播。一只小狗榨取了相当一部分的小金库,他需要紧急回血。


    之后这几天他都是一个早出晚归的状态。白天在排到满的工作表里抽空看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的医生发来的消息,时刻跟进小狗的状况,晚上就去医院里多瞅两眼。


    不枉费医生的仔细照顾和他已经花费并且还要继续花的大四位数,小狗挺过了最危险的几天,终于不再便血,身体开始逐渐恢复正常,对半开的治愈率终于给拨到了好的那一半。


    ——


    经纪人最近总觉得不对劲。


    回A市工作半个多月的时间,某陈姓演员看手机的时间比平时多出不少,下班之后能不久留久不久留,并且每次送人回家的时候,对方都不再像之前一样在小区门口下车,而是精准地在一个陌生路段蹦下车,下车之后溜得飞快。


    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和观察,在某一天又送人回家的路上,果不其然又听到了人希望在陌生路段停车的话,经纪人终于问出了口:“陈一白你谈恋爱了?”


    每天都在发消息,每天不回家都要去其他地方,态度还怪急切,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这确实精准符合谈恋爱的状态。


    “嗯,”还在低头看医生发来的消息,陈一白没过脑子应了声,后来反应过来经纪人问的什么,一抬头,“嗯?”


    经纪人被他的一声“嗯”吓了一跳,他被经纪人的话吓了一跳,两个人都猛一抬头。


    陈一白眼睛一睁,不可思议道:“我搁哪去谈那啥?”


    经纪人如此这般说了。


    陈一白听着,眼尾一跳,于是做出促膝长谈的姿势,道:“说来话长。”


    经纪人:“长话短说。”


    “我捡了只狗。”


    简短用一句话概括完了这半个多月的事,陈一白说:“现在还在宠物医院,今天刚洗了澡,千姐要一起去看看吗?”


    “?”


    千姐一起去看看了。


    车停在路边,她跟着人一起往路边走,然后看着人熟练进了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制,无论再晚去都有人,医院的人看着也已经完全认识他,或者认识他这副帽子加口罩的打扮,贴心地和他说了一万现在在的地方。


    经纪人:“一万?”


    陈一白解释说因为没名字平时不太方便,所以暂时取了个名字,说:“叫这名字是因为它已经花了我一万。”


    他微笑着,语气平淡无起伏,带着淡淡的死志。


    经纪人没忍住睁眼。


    就这抠门水平还能为了一只不认识的小狗花一万,她这下知道这个人是有多喜欢狗了。


    一万今天刚洗了澡,没在平时的地方,终于能落地撒欢了。


    能撒欢,但并不撒欢,在他们进专门让小狗玩的地方的时候,在这里负责照看的人说:“一万不怎么好动,在角落玩玩具。”


    陈一白于是去看了。


    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场地里只有一只小白狗,搁角落趴地上玩小鲨鱼玩偶。


    小鲨鱼玩偶有些眼熟,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瞅见自己黄不溜丢的一万。


    他刚想去问边上的人一万在哪,结果像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原本在玩玩具的小白狗突然支楞起来,叼着鲨鱼玩偶向着这边开始狂奔。


    它一跑身上的毛就跟着动,两个耳朵跟着乱晃,瘸了条后腿还没好,三条腿各跑各的,乱七八糟地往这边跑来。


    是一只萨摩耶,还是只很亲人好动的耶,病刚好,偏瘦,但撞人怀里的时候力道还是挺明显。


    看着已经摇得出虚影的尾巴,经纪人说:“这是一万?”


    这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太像是“不怎么好动”的样子。


    莫名其妙收获了一只撞怀里的狗,陈一白条件反射摸摸狗头,转过头来睁着一双眼睛说:“不知道。”


    经纪人:“?”


    所有特征都对上,鲨鱼也和陈某白买给一万的玩具一样,并且这里确实没有其他狗,这或许是一万无疑了。


    澡一洗,变蓬松,一万大变狗样,从黄不溜丢的流浪狗摇身一变,变成了标致的毛茸小白狗。


    一边摸着狗头,感受着大鼻头在自己怀里闻闻嗅嗅,陈一白一边掏出了手机,给自己应该已经下班的好邻居打了通电话,想给对方看看大变狗样的一万。


    是一如既往的视频电话,并且很快被接通。


    对面应该是刚洗漱完,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水汽,有水滴顺着脸侧滑下,没入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陈一白瞅了两眼,果断竖起大拇指夸了声老许同志真帅。


    看到他身后的背景和天花板,帅气的老许同志问:“你在医院?”


    陈一白说是,并反转镜头,说:“给你看看一万。”


    镜头里戴着帽子口罩的人消失了,变成一只在怀里不断拱着的大白狗,因为拱得过于欢腾,手机相机反应不能,只能捕捉到一堆白色虚影。


    没有注意到他在打电话,负责照看这边的工作人员跟着过来看狗了。


    看到跟在原地练习舞狮一样的白色虚影的时候一愣,确认了两遍她才敢肯定这是一万,不和人亲近也不爱动的一万。


    跟着在一边蹲下,她说:“奇怪,一万和我们都不亲,我还以为它不亲人。”


    原来不是不亲人,是对象的问题。


    这种亲近程度很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搭建起来,又想到身边这人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维持着的跟搞地下党一样的行径,经纪人说:“你都捡这么久了,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


    给她们说了她们还能多送点玩具,人小狗玩得更开心。


    摸了下手里的狗头,陈一白说:“我打算帮忙找领养,到时候送出去了也见不到,就想着干脆不说。”


    经纪人:“啊?”


    工作人员:“啊?”


    “你原来不养吗。”经纪人看了一眼使劲往人怀里蹭的一万,说,“这都花了小一万了,它都跟你这么亲了,你舍得啊?”


    垂眼揉了把小狗耳朵,陈一白说:“我月底就进组,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照顾不了它。”


    他说:“我有个朋友挺喜欢狗,但是行动不太方便,应该养不了,只能找其他领养。”


    小狗耳朵敏感,不让普通人碰,但他揉得很顺畅,小白狗眯起眼睛让他揉。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经纪人反应过来,略微思考,觉得也是。


    “……”


    似乎隐约听到了进组两个字,一边的工作人员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话题了。


    没有细说工作的事,揉完一个耳朵又揉另一个耳朵,陈某白试图给一万传授找好领养人的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装模作样五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


    小狗不知道荣华富贵,小狗只往他怀里使劲凑。


    经纪人看着毛茸茸的一团和完全舍不得从毛茸茸头上移开的手,客观询问道:“你真舍得?”


    陈一白低头挠挠小狗下巴。


    “你可以问一下你姜阿姨她们,家里人多,院子也够大。”


    手机里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好邻居终于出声,说:“她们应该很乐意你找她们商量。”


    意思是在工作的时候把一万放在家里庄园养,陈一白一时间没应声。


    平时过去玩一段时间还好,小狗一养就是很久,他觉得不太行,有点过于麻烦人。


    镜头重新翻转回来,许斯年看了眼人半垂下的眼睛,没有多说,只道:“她们其实很欢迎小动物。”


    陈一白思考,暂时回复不了,于是把镜头又转向一万,全方位进行展示,一万不明所以但配合。


    展示完,知道忙碌的影帝同志明天还有工作,贴心的一白同志没有打太久电话,挥挥手说了再见,让人早点睡。


    电话挂断,空间安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也安静了,脸和耳朵泛红,安静地伸手遮住自己嘴角。


    “你要不试着给你阿姨打个电话。”


    看着人收起手机,经纪人蹲一边跟着碰了下白色大毛团,呼出一口气,说:“我觉得你要是主动去找你阿姨,她应该会挺开心。”


    以某许姓朋友的立场,有的话不太好说。这里也没别的能发言的人,他不好说出的话她可以帮忙补充说。


    迎着旁边人投来的视线,她说:“你叔叔阿姨不是经常说让你有事记得打电话找他们商量?那个不是客套话。”


    从知道那两位的存在开始,每次在人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在边上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真要是客套,不会把这句话反反复复说。


    偏偏这个人习惯独立,也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最多不过在处理完后对好朋友发几句垃圾话,到了其他人那里时就变成了一个笑和一句简单的“没事”。


    “代换一下,要是你叔和姨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也希望他们能告诉你对吧。”


    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即使真正相处的时候不多,经纪人也看得出来姜女士两个人是真把这人当亲儿子对待。她抬手拍了下某白帽檐,说:“除了你朋友,你也可以偶尔试着依赖其他人。”


    说不定从很久之前开始,已经有人在期待着这么一个电话。


    陈白安静思考着,手边有东西不断拱,于是一低头,看到一万把小鲨鱼叼他手里,似乎是打算把这唯一的玩具送给他,尾巴疯狂摇摇摇。


    “……”


    接住一万给的礼物,他手指略微一动,最终低头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


    姜女士的联系方式很好找,前不久才给他打过电话,在聊天列表里的第一页。他手指点了几下,拨出电话。


    那边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电话只响了两声,很快就被接通。


    听着对面传来的熟悉声音,陈白摸了把狗头,浅色瞳孔垂下,出声说:“姜阿姨,我这边有件事想找你们商量。”


    第83章 放开


    陈白从头到尾把一万的事说了。在接着刚说到领养的事的时候对面的姜女士当即一惊,原本想说什么话,但是忍住了,听人继续说着。


    陈白略微抬起眼,说:“但是我果然还是舍不得。”


    一个一旦想明白了就非常善于打直球且直接的人,经纪人在一边听着,竖起大拇指。


    剩下的话对面的姜阿姨帮他说了:“那就养在家这边,阿姨给你养得白白胖胖。”


    应该不是错觉,姜女士声音听上去很高兴,比平时高了两度不止,还能依稀听到她喊许先生来听电话的声音。


    语音通话变视频通话,陈某白给姜女士和许先生看了还在练习舞狮的一万。


    小白毛团子一个,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的时候两个耳朵尖动来动去,只听见声音没瞅见人,两个眼睛四处瞅,看着很疑惑。


    一通电话下来,一万正式改名叫陈一万,并且在过几天打完一针疫苗后就会被自己刚拥有的爷奶接回家。


    喜当奶奶,热爱打扮小孩的姜女士已经开始去搜罗小狗衣服,在一片忙碌中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屏幕黑下,刚好映出边上经纪人笑着的脸,她说:“看吧,这打个电话不就解决了。”


    陈一白也笑,应了声,揉揉手里小狗头。


    经纪人瞅了眼好命的陈一万,说:“养在你阿姨那边这下是真荣华富贵了。万总每天都从自己八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大草坪里撒欢,后面还有人追着喂饭。”


    谁能想到这小狗前不久还是路边濒死的小流浪狗。


    她戳戳万总脑袋:“你小子还挺会挑人碰瓷。”


    一万跟它爸一个性格,被戳脑袋也不带反抗,躲过去后继续表演舞狮。


    当天晚上,舞累了的陈一万被带回笼子抱着鲨鱼入睡,喜当爸的陈一白在工作人员的莫名热切的注视下离开了医院。


    几天后,陈一万交接仪式正式举行。


    平平无奇的毛茸小狗在出院前已经在前来接它的车上拥有了改造好的专属座位,登上豪车,从一万变成了万大少爷。


    爷奶在正式接回家前来过几次,已经在陈一万这里混了脸熟,于是某万被带上车时没有任何反抗,还在到处闻闻嗅嗅记味道,交接仪式顺利完成。


    交接完就是月底,陈一白进组去给陈一万挣狗粮钱去了。


    这次只是电影客串,他戏份不重,两个月拍完所有戏份,在其他主演还在剧组里挣扎的时候利落杀青。


    下午杀青,当天晚上剧组就给办了一场小型的杀青宴,所有人趁着杀青宴的名号吃饱喝足。


    吃饱喝足已经是深夜,其他人以为陈一白会留下,结果人把帽子一戴,和他们说了再见。


    他今天要回去,有人来接。


    一群趁机喝了点小酒的人借着送他的名义跟着一起站路边醒酒,站得东倒西歪,恍如大型僵尸晚上进攻戴夫家草坪现场。陈某白穿着身浅黄卫衣,像个误入僵尸群的阳光菇。


    在路边站了没多久,车来了,唯一一个阳光菇被人挖走。


    当着众僵尸面挖阳光菇的男人没戴帽子口罩,昏暗光线下五官依旧突出,眉眼半隐在阴影里,辨识度仍然在线。


    “……”


    一众僵尸看着犯困的阳光菇向后往人身上一靠,很有礼貌地笑着和他们挥挥手。


    混在僵尸群里的经纪人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在其他人反应的时候直接一挥手,让人赶紧走。


    阳光菇于是被移植在副驾座位上,被人系好安全带后带走了,僵尸们看着车辆离开。


    直到马路上空下来,秋天的小风一吹,有人抖了下,虚弱道:“有点冷,还有点孤独。”


    旁边的人拍肩,说:“明天还有点班上。”


    一句话,让同事在深秋的夜里迎风流泪。


    时隔久远再次坐进好邻居车里的阳光菇不冷也不孤独,虽然被安全带限制了行动,不能进行下班后例行一套的拳打脚踢,但也能做一下伸展运动,伸展完后往靠背一靠,舒服瘫倒。


    好邻居给他说:“一万已经睡了,只能明天再和它玩。”


    一万的作息随爷奶,早睡早起,从不熬夜。陈白表示了解,低头掏出手机再看了两眼手机上姜女士之前新发来的小狗的照片,熟练保存。之后想起什么,说:“我明天带一万和朋友一起去个刚新建的公园玩。”


    他的朋友多,但只要提过许斯年就记得清楚,说:“之前在狗咖认识的那个朋友?”


    朋友多多的社交达人点头。许斯年于是没有多说,只嘱咐了句注意安全。


    以为是注意一万的安全,陈某白信誓旦旦点头,说:“我一定会拉住一万不让它不乱跑。”


    开车的好邻居略微侧眼看了他一眼。


    回到家的时候是凌晨,车辆在院子里停下的时候,宅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


    没有让其他人接,停好车,许斯年下车绕了半圈打开副驾门,把搁半路睡着的人叫醒,弯腰帮忙解开安全带。


    好在在车上睡得浅,一向一旦睡着了就很难叫醒的人自己醒了,醒了后的第一时间就蓄力往外蹦。


    蓄力失败,他一蹦就被刚好站车外的好邻居接住,架着咯吱窝平稳落地。


    这次回家没人在门口守着,他们自己开的门。


    知道他们晚上会回来,屋里的灯没关,留着,一眼看去十分亮堂,只有客厅的地方暗着。好邻居说:“一万在客厅睡觉。”


    陈某白于是去瞅了一眼。


    据宅子里其他人透露,陈一万刚到家的时候活动范围不超过带它回来的笼子直径五米的地方,晚上都是在笼子边上和鲨鱼玩具一起睡,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尤其在爷奶的隔代亲的加持下,已经进化成了上天入地,每天都随机挑选地方入睡,唯一不变的就是要和玩具一起睡。


    这次客厅沙发有幸被选中,上面突起白色的一团,毛团上面还盖了个毯子,遮住肚脐眼,一起被遮住不存在的肚脐眼的还有小鲨鱼。


    陈一白原本只是想隔着一段距离看一眼,没怎么凑近,结果躺沙发上的毛团鼻子一动,一双狗眼呲溜一下突然睁开,一秒开机。


    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他被炮弹冲击,向后倒在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帽子掉在地毯上,身上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


    已经五个月大的狗,体重多少有点超乎正常人的承受范围。


    陈一万尾巴摇出了虚影。大概是因为没狗教过怎么叫,它压根不会狗叫,只会嘤,发出一连串的起伏的调子。


    好邻居过来,任劳任怨地捡起了地上的帽子,这里也只有他能稳住陈一万,伸手把狗抱过。


    身上终于一轻,被压在沙发上的陈一白碎发被蹭得凌乱,衣摆也被蹭得上滑,暗光下露出一截冷白的腰,撑着坐起来后衣摆下滑,又重新把一切都遮住了。


    被强行分开,一万转头去叼上了自己的鲨鱼和毛毯,这次没再进行炮弹冲撞,贴在陈某白脚边转圈圈。


    意思很明显,想一起睡。


    某白原则上是习惯一个人睡的。但是耶围着他转圈,并且把小鲨鱼递给他,并且今天下午刚洗香香。


    他同意了。一人一狗达成一致,在奇怪的地方拥有了默契,默默蓄力。


    然后被拉住。


    一手握着人手腕,一手抓住狗项圈,好邻居眉头一跳,说:“上楼梯不要用跑的。”


    陈白低头看耶,拿出老父亲的威严,说:“听到了吗一万。”


    “……”


    一人一狗被拎上了楼。


    陈某白被拎上楼后首先进行了一个洗澡的动作,一万带着自己的玩具和毛毯自觉上了床,困得眼睛眯起也不睡,一定要等他洗澡出来。


    等到洗完澡的人出来的时候,床上的耶已经困得左歪右歪,他上床,一人一狗终于挨着睡下。


    在沙发上安静等着的好邻居于是起身离开房间,顺带顺手帮忙关灯。


    在关灯前一刻,整个人都陷进带香的毛茸茸里的陈某白探头,看了眼人又看了眼还空着的小半张床,伸手拍拍,说:“老许同志要不一起睡?”


    站在门口的人看过来。然后他又仔细瞅了两眼对方的体格,最终重新躺了回去,抱住小狗道:“你太大一只了,塞不下,还是自己睡吧,晚安。”


    “……”


    因为体格太大所以丧失一起睡的资格的老许同志关灯离开,走前似乎还看到窝在人怀里的耶笑得乐。


    ——


    第二天一早,陈一白和陈一万一起下的楼,刚好赶上姜女士两个人吃早饭的点,打了个照面。


    已经化好妆变成优秀企业家模样的姜女士多瞅了一人一狗,眼睛一睁,拿在手里的水杯不上不下,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放桌上。她咽下嘴里刚喝的水,问:“一白昨天和一万一起睡的?”


    陈某白说是,问:“阿姨怎么知道的?”


    于是姜女士和许先生的视线落在了他炸起的乱毛和耶身上乱得潦草且艺术的白毛,觉得很难看不出这是从一个被窝里出来的。


    是一个很有礼貌的耶,一万醒来活力满满,去和自己爷爷奶奶打招呼了,获得了姜奶奶新买的蓝白围兜一份。围兜是针织的,上面还织得有一个白色小骨头,十分之符合形象。


    厨房的阿姨去给一万它爸榨了杯豆浆垫肚子。


    一万它爸捧着豆浆喝的时候,已经早起出去了一趟的好邻居回来了,穿着身简单黑上衣,随手用毛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


    一个自律的一万他爹和一个废人一样的一万它爸。


    ——原本在决定称呼的时候,正常来说好邻居应该当叔,但喊上去总觉得奇怪,喊哥辈分就更加奇怪,于是最终变成了一万他爹,爸和爹各喊各的,互不干扰。


    上午出门的时候,因为要去的公园刚好在途径路上,于是陈白和一万被姜阿姨两个人捎上了车一起带走。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一万经常跟着爷奶一起出门玩,一跳上车就知道这是出门玩的意思,整只狗不安分地坐在座位上,十分之兴奋。


    到地方的时候,陈白提前给一万系上了牵引绳。牵引绳也是浅蓝色,和围兜还挺配。


    车窗外已经能看到公园,见不得人的人又给自己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车辆靠路边停下,他和耶一起蹦下车,隔着车窗和车里的人挥手。


    目送着车辆离开,一手拎着出门必备的宠物小包和牵引绳,陈白低头掏出手机给白月光哥,现在的交流小狗专用的朋友低头发了条消息。


    意料之外的提前出门,现在距离约好的点还有一段时间,他以为白月光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到,原本还想带一万去哪里先打发时间,结果人已经到了。


    于是计划改变,他按照定位直接去跟白月光哥汇合了。


    公园虽然是刚开放,但实际上里面的植物已经种好有挺久的时间,深秋,道路两侧的银杏树都已经泛黄,金色落叶层层铺了满地,狗爪子跑过的时候带起一小阵风,稍稍吹起落叶,之后又恢复平静。


    杨舒在公园中心的湖边。来得早,轮椅上已经铺了几片从上面落下的银杏叶,风一吹又落地上了。


    没再有消息传来,他收起手里手机。


    湖面泛着光,后面道路尽头传来狗在地上跑动的声音和凌乱脚步声,他转头,一眼看到牵着大白狗向着这边跑来的人。


    刹不住脚,人衣摆和帽子都跟着扬起,帽檐在掀起的前一刻又被人按住,死死戴头上。


    直到距离越来越近,一手按着帽子的人努力刹车,顺带刹住了前面的小狗车,在接近他两米不到的地方安全停下,动作带起一阵风,带着专属深秋的味道迎面扑来。


    安全刹住车,陈某白握着牵引绳一笑,挥挥手打招呼:“朋友早午好。”


    他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这么生机蓬勃。


    杨舒客观觉得现在应该已经不算早上的范围内,但同样跟着回了声早上好。


    打完招呼,陈白半蹲下,把陈一万全方位展示给他看。


    因为之前被遗弃的经历,陈一万原本不亲人,但在经过宅子里的爷爷奶奶以及一众帮佣管家厨房阿姨反复投喂和摸摸头后,现在又是一个亲人且社牛的耶,主动凑近轮椅开始闻闻嗅嗅。


    杨舒低头摸了下小狗头,感受到手里毛茸触感。手从狗头上离开的时候,他从轮椅后面拿过一个纸袋。


    纸袋拆开,里面是一个小狗玩偶,是一个小版的伯恩山,他递给了陈一万,说:“见面礼。”


    平等喜欢所有小玩具的一万给足了情绪价值,叼过小伯憋出点声音,躺地上直接开玩。


    想起昨天耶才洗过澡的事实,觉得还是小狗开心最重要,陈某白最终强行无视了其在地上躺下的样子,只当做没看见。


    这边边上有长椅,手里牵引绳依旧不离手,他在长椅上坐下了。


    杨舒看了眼蓬松毛绒的毛团,问:“之前不是说不考虑养狗?”


    陈某白笑了下:“出于如此这般的原因,还是留下了,现在养在朋友家。”


    公园刚开放,刚好赶上周末,路过的人挺多,原本是散步,结果经过这边后停下来,来围观抱着小伯的耶了,经过允许后上手开摸。有人边摸边问:“请问狗狗叫什么名字?”


    “陈一万,”陈白略微一思考,又补充说,“一万块的一万。”


    脑袋和腮帮子都有人帮忙挠,一万舒服得眼睛眯起,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象征性一转头。


    一个奇怪的名字,摸狗的人都笑了下。有人听到声音,没忍住停下手,大脑转动了一下。


    好像有点耳熟,虽然隔着口罩有些发闷,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思考被打断了。有人想和小狗合照,另一头牵着绳的陈某白点头说可以。


    五个月大的耶,原本应该在尴尬期,但是一万基因莫名的好,依旧是个圆滚滚脸盘子,十分标准的一辆小狗车,周围路过的人轮流合照。


    拍完照,周围摸过瘾的人终于满意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和人和狗都说了再见。


    其他人拍完,陈某白顺手也拍了两张,拍完后顺手把手机一转,给白月光哥欣赏。


    白月光哥坐着,在看到照片后垂在轮椅上的手不自觉动了两下,斟酌着语言说:“……有一种艺术气息。”


    陈白于是收起手机,说:“那回去之后发个微博。”


    经纪人之前时不时点他一点不碰账号,今天回去正好碰一下。


    在人脸上没有看到开玩笑的意思,杨舒及时出声说:“可能用其他照片更好一点。”


    陈一白个人十分喜欢这两张艺术照,觉得这样就挺好。杨舒看了眼一无所觉还在玩玩具的耶,选择不再多说。


    这里原本是安静的,直到有风吹,头顶树叶发出一连串声响,树叶也跟着落下。变动也就一瞬间。树叶子落下,原本在玩玩具的耶一抬头,眼睛跟着树叶动,直到树叶越往下的时候,一个蓄力猛冲。


    一起跟着飞出去的还有原本坐长椅上的人。


    这边再往下是一块草坪斜坡,一人一狗动作飞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杨舒一愣,迅速站起,一直在不远处的司机兼保镖也快速向着这边靠来。


    “……”


    冲到一半,陈白在半坡上拉住了一万。才几个月的耶,虽然没有好邻居手一拎那么轻松,但他还不至于控不住。


    稳稳握着手里牵引绳,他对耶进行了现场的批评教育,一转头,看到原本在的地方的已经空了的轮椅,以及一位不认识的已经到半坡上的戴着墨镜的大哥,以及迅速跑来后站在不远处的白月光哥。


    ……站在不远处?


    手里捏着牵引绳,陈白眼睛一睁,战术抬帽檐,眼睛一闭一睁,不可思议道:“不是哥们儿你怎么能站起来!”


    在世医学奇迹在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出现了。


    耳边是急促的心跳声,胸腔里都是空气灌进肺部带起的冰凉感,带着些微的烧灼气,杨舒喘了口气。


    “我是不能做耗费体力的活动,不能站太久不能跑,不是废了。”


    心跳声和风声混合在一起,久违的四肢快速运作的感觉,风里似乎都是青黄草坪的味道。他呼出一口气,说:“坐轮椅只是为了平时更方便。”


    陈某白还在瞅他,眼里的看医学奇迹与眼梧的敬畏感终于消散了那么丁点。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剧烈又直接地呼吸过,冰冷空气刺痛鼻腔,他却笑了下。


    很久没有这么动过的腿发酸,他直接往草地一坐,抬起头说:“你不喜欢霍川?”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十分具有跳跃性。脑子里还在想着医学奇迹,陈白反应了一下后这才应声,说是。


    杨舒说:“要是他和你告白呢,你会同意吗?”


    陈某白跟着坐下,闻言抱着毛茸一万试图取暖,眉头狠狠一跳:“朋友这大秋天就别说冷笑话了。”


    众所周知,秋天和冬天之间就差一个冷笑话。


    “我今天出来就是想和你说,我放过他了。”


    杨舒说:“我打算放过他,也放过我自己。”


    不需要他再做什么,甚至不需要他回来,霍川会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


    虽然不太明白人是怎么在这两个月的时间想通的但总之是好事一件。


    陈某白竖起大拇指,夸他思想觉悟高,之后问:“怎么想起来和我说这个?”


    杨舒说:“觉得和你有关,有必要告诉一下。”


    只是走在吃瓜一线的普通市民陈某白一摆手,笑了下:“这有什么关系。”


    第84章 我有男朋友了


    继从轮椅上站起来之后,杨舒在公园溜达的后半段又站起来走了会儿,因为陈一万前半段疯玩过头,原地犯困,几十斤的身体抱久了手酸,所以被放在了轮椅上猛猛睡。


    一上午的时间把公园溜了大半圈,在和白月光哥一起吃了顿午饭后,陈白带着耶回家了,到家的时候往沙发上一瘫,顺手发了之前说好要发的微博。


    【陈一白V:看看一万[图片][图片]】


    语言十分朴素直接,图片清楚明白。


    动态刚更新,底下评论嗖嗖冒。


    【好抽象的照片,原来一白你的拍照抽象对象不限于人,是无差别抽象一切生物啊喂!】


    【看出来这次是本人发的了,这么抽象的照片搁经纪人姐姐那肯定过不了[点头.jpg]】


    【比一百贵一百倍的物种出现了!】


    【不是等等,这是同一条狗吗[转发微博]】


    评论区转发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用户上传的平平无奇的动态。


    【想要一白当老婆:今天在公园遇到好可爱的一只小狗!主人的声音也好听,妈妈我快萌化了[图片][图片]…】


    小狗戴着蓝白的针织围兜,两个大耳朵立着,对着镜头笑得开心。


    一条平平无奇的分享平时生活的动态,因为触发到了关键词所以有零星一些点赞和评论,都是在夸小狗可爱。背景对得上,围兜也对得上,玩偶也对得上,唯一对不上的只有耶的模样。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两模两样,陈一白反思一下为什么评论那么多,没有一条夸可爱的(指指点点)】


    【声音当然好听!因为那是陈一白啊喂!在哪遇到的啊呜呜呜】


    【老婆就在你面前,你看他有几分像从前(bushi】


    【哈哈哈喜欢的人就在面前,朋友你却对着狗咔咔拍,楷模啊(赞)】


    后来评论区下边全是这位想要一白当老婆的网友的痛苦哀嚎和扭曲打滚。


    扭曲打滚换不来再一次偶遇,有人在公园溜达了几天,没有再遇到过遛狗的某白。


    某白休息了两天又去上班了。


    休息时间悄摸听八卦的时候,他从业内某人士那里听说,这两天一次晚宴,霍大财神被人踹泳池里去游了两圈。


    可惜八卦现场没有晚宴在场人士,不能透露更多细节,在了解到更多以前,他被经纪人带去了国外。


    EV是国际品牌,总部在海外,近期有大秀和晚宴,品牌方邀请他去的。


    社交小天才在国外依旧是社交小天才,晚宴现场的图传回国内的时候,陈某白已经和总部的人和其他受邀的代言人勾肩搭背上了,全员剪刀手化。


    一周时间,他玩得尽兴,经纪人应酬得尽兴,拿下大单后满意回国。


    走的时候天还晴着,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阴雨天。


    司机已经在机场外等着,出了大厅就能上车。阴雨天机场人也多,走过密集人群,一行人终于上了车,和司机打声招呼。


    车里隔绝了窗外的雨,坐上座位,陈一白终于能够摘下捂得发闷的口罩,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经纪人转头问他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指的是回庄园还是回小区。


    “先去小区,”摘下头上帽子扇扇风,陈一白说,“回去有点事,我晚上自己去找姜阿姨。”


    姜女士和许先生现在已经基本认为他出去工作等于吃不好饭,每次在他工作结束后都在第一时间约饭,估摸着是试图以这个方式多补点肉。今天也定了晚饭,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说好。


    司机于是开始打导航了。


    回到家,和帮忙搬行李的助理说了再见,陈白迅速洗了个澡,重新变得干干爽爽后开始收拾几大行李箱的东西。


    东西很杂,什么都有,倒也不是一定需要现在就处理,只是他想倒时差,无论如何都要熬到晚上再睡,手上做点事不容易犯困。


    刚给几个小东西分好类,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


    他懒,客厅没开灯,靠的是落地窗外照进的光,不特别明亮,显得手机的光更加显眼。


    是一个电话,他拿起手机看了眼,看到上面的备注后眉梢一动,顺手接通电话。


    是财神打来的电话。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声音都已经变得陌生,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这才听出这似乎确实是财神的声音。


    把手机放在一边,他应了声,继续收拾手上东西。


    对面的人问他:“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没事不会问时间,陈白暂时没回话,说:“是有什么事吗?”


    财神说是,有事想和他说。声音比印象里要低一些,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听上去莫名认真。


    好像有正事,是他结束了就没打算继续开展的替身业务之外的事。陈白于是说:“晚上六点之前有时间。”


    前甲乙双方的关系一场,看在爆的金币的份上,如果时间不久,体贴且很保证售后的陈师傅可以接受。


    主要要是可以的话,他还想听点关于下水游两圈的更多细节,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小好奇心。


    对面的人说了见面的地点,并说用不了太久,会在六点之前结束。


    用不了太久,估摸着听不到下水的事,陈白看了眼时间,简单应了声可以。


    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简单地答应,那边安静了会儿,之后很罕见地道了声谢,声音轻。


    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声谢给听得眉头一跳,他多瞅了眼手机,礼貌说不客气。


    已经开始有点犯困,大脑自觉开始进入睡眠状态,他话没平时那么多,说完不客气后自动闭麦。


    面对他的礼貌和寡言,那边又安静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之后见。


    电话挂断,手机屏幕的光暗下。


    收拾好行李,在处理完事情之后,觉得差不多到点,天气冷,陈白在衣柜里找出一件刚好放最外面的好邻居的外套套上,出门了。


    阴天的下午和晚上没有什么差别,城市的路灯已经提前亮上了,映着雨丝。


    配套服务还挺到位,有司机来接,他出了小区坐上车后就能直接出发。


    这次约见面的地方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餐厅,也是他打过一段时间工的地方,算是挺近,很快就到。


    按照他以往的打工经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客人慢慢来餐厅,但可能是因为下雨,罕见的没什么人,上楼的电梯只坐了他一个人和在楼下等着他一起上楼的私助。


    楼高,电梯上行需要一段时间,他努力和生物钟抗争,试图和私助聊天以保持清醒。私助跟他聊,但跟之前不同,看着莫名有些紧张,视线不住往电梯楼层的标识看。


    陈白略微抬起帽檐,问:“怎么了?”


    私助收回视线,迅速说没事。


    陈白觉得他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人不说,他也贴心地不过多地去问。


    “叮——”


    电梯直达顶楼,缓慢上行后停下。陈某白刚抬脚打算走出电梯,结果一回头,发现私助站在电梯里,没有打算跟着出来的意思。


    他一看过来,私助立即表示等会儿还有事需要下去一趟,说:“霍总已经到了,你往里走就能看到。”


    也行。电梯门打开,陈白挥挥手,礼貌地说了声再见,走出电梯。私助学着他的动作同样笑着一挥手,电梯门关上。


    “……豁。”


    看着私助的身影消失,走出电梯的人放下手一转身,入眼就是猝不及防的粉白一片。


    前进的脚步一顿,他回头再确认了一下电梯的层数以及餐厅的招牌。


    确实是自己之前打工的餐厅没错,虽然模样大变化,但基本布局没变,大落地窗还是那个大落地窗,还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阴沉天气。


    ——也只有从这些地方能看出这是那个餐厅。


    店里没人,地上绵延铺散开的全是粉白花瓣,铺成了一条通向店里另一端的花路。


    像是星光大道分道3.0。


    花瓣铺成的路两侧是大捧大捧的鲜花组成的花海,不止玫瑰花,还有其他花束。


    鼻间尽是花香,店里灯光明亮,陈白思索,在探究是店里整活和客人整活的可能性间选择了放弃思考,并且十分礼貌地避开了花瓣铺成的路,尽量往边上走,没踩到一片花瓣。


    虽然没看懂但能看出是有人特别准备的,守法懂礼的白尽量做到不破坏现场。


    过道大面积都铺上了花,边缘是连片的花海,留给他的位置不多,走得还挺考验技术。


    以一种很难说的姿势绕开花束,他终于穿过了平时的用餐区,走上较为平坦宽敞的路。


    店里有一个温室花园,四季都有绿叶花开,是给有需要的客人准备的,他只打工,对这些没兴趣,所以没去看过,只听曾经的同事小伙伴说过那里的视野挺好。


    顺着这条路往里走,有且唯一有的目的地就是温室花园。


    前面走过的路没人,那前财神应该就是在花园里面。


    走得还怪远,也不知道财神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用扭曲的姿势跨过的这些花。


    打工以来过了这么久,他终于第一次看到餐厅的温室花园。


    花园很大,四周都是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头顶上的厚重云层和周围笼罩在雨幕里的城市高楼,借着灯光还可以看到雨滴落在顶上玻璃上,之后又顺着弧度滑下。


    连这里也全都是花。


    已经走到花园路口还没瞅见人,不止前财神没看到,其他店里的人也不见人影。陈白前进的脚步顿了下,开始认真思考时暂时退回去打个电话先还是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没等他往后退,安静空间里除了雨声,突然响起了其他声音。


    是钢琴声,从温室里面传来,先是试探着的两声,之后不断声响传来。


    陈白听出来了,是小夜曲。


    算不上好听,但每个调子都踩在了点上,有些音有些微的偏差,但正常来说大多数人很难听出。


    直到听到某个音被不自觉拉长的时候,他终于听出来了,好像是前财神在弹琴。


    之前震耳欲聋的小夜曲到现在还能在脑子里盘旋,他硬生生记住了那个特别的调子,清楚人有个喜欢把前半部分某个音拉长的习惯。


    鲜花,包场,钢琴,脑子再木头如陈某白,这下也发现这似乎是个告白现场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叫来干什么的了。


    ——早说前财神想告白缺个捧场的,他指定今天挂了电话就来捧场了。


    难怪整这么奢侈,如果是财神那就合理了。能不能在一线凑上热闹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对自己气氛组组长的身份很有自信,觉得指定能荣获今日捧场王。


    店里没有其他人,估摸着是已经到温室里边了,没想慢人一步拖进度,他大胆地向前走了。


    大胆往前走,但小心绕开撒了花瓣的走道。


    低着头库库往前走了一大截距离,在视线里出现钢琴腿的时候他终于停下脚步,刚好在边上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抬起头。


    漫天雨幕下,玻璃窗边,整片空间里只有坐在钢琴椅上的男人。


    手指落在黑白琴键,男人穿着身简单衬衫,领带整洁,银灰领带夹稳稳固定在衬衫上,在光下稍稍一亮,泛起一片冷光。


    “……”


    陈白觉得不太对。


    首先是他并没有看到其他捧场的人,其次是对方弹得很认真,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样只是排练。


    上一次人弹小夜曲弹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这次虽然听着有些怪,但能察觉出很明显的进步。


    以这个人的艺术天赋来说,练成这样应该花了很大的功夫,反反复复练了很多次。


    但是他没想明白为什么会练小夜曲。很久之前兼职过告白求婚现场弹钢琴,陈某白记得,更多人在这个时候是选择适合这种场面的李斯特的爱之曲或者小星星变奏曲,这还是第一次见弹小夜曲的。


    总感觉气氛不太对,但现在离开似乎不太礼貌,在离开和留下间,陈白选择再等会儿其他捧场的人。


    外面的雨不断下,在一首钢琴曲弹完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等来其他和他一起捧场的小伙伴。


    站着怪累,旁边是看着新铺上的白色羊绒地毯,他扫扫上面的花瓣,坐下了。


    “咚——”


    小夜曲最后一个音落下,手指从琴键上离开,霍川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布满鲜花的光亮来路。


    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人。


    温室里空荡,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声音。


    垂在一侧的手指略微一动,他从座椅上站起,视线再次从空间里扫过。


    角落里有什么动了下。


    在堆满的花束后面有一个人影。刚好露出一个头,可以看到黑色帽檐。


    人转过头来了,略微一侧身,抬起黑色帽檐,露出一双浅灰瞳孔,说:“弹完了?”


    空气重新回到胸腔,闪了瞬灯光重新恢复明亮,霍川垂眼看过去,不自觉握紧的手松开。


    他低头弯腰拿过放在钢琴一侧的花束,抬脚向着人影走去,应了声:“弹完了。”


    和周围的粉白花瓣不同,这是一束红色花束,和黑色钢琴刚好相配。


    人没有从脚下在的地方离开的意思,他于是主动过去。距离拉进,他终于看到人被藏在花后的头以外的部分。


    对方今天穿着件粉色卫衣,外面套了个黑色宽大外套,袖口挽了两圈,刚好露出撑在地面上的苍白手腕,看着温暖舒服,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和设想中完全不一样,没有在花的中间,也没有他猜测的一切情绪,人待在角落,姿态轻松。


    计划改变也就一瞬间。


    所有的原有的安排都改变。没有丝毫平时霍总该有的架子,他跟着在台阶地毯上坐下,说了声:“好久不见。”


    之后问:“怎么坐在这里?”


    确实是挺久没见,陈白应了声,说:“你这布置得怪好看,我踩上去不合适。”


    没有一点该有的气氛,他们像是平时一样聊着。


    霍川终于第一次主动提起了杨舒,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不抓紧准备,反而开始聊天,看出来人确实想说,出于基本的礼貌,陈某白并不打断,安静听着。


    从另一个当事人的角度再听了一遍多年前的事,他发现就客观事实上来说,这位当事人和白月光哥都挺坦诚,没有夸张或者故意避而不谈不利自己的事的意思,说的事实基本一致。


    事故发生,也没有挽回的机会,给不了任何的其他帮助,前财神唯一能给出的就是钱以及时间,在对方心情还算好的时候去看一下身体情况。


    张什么私下里说他对白月光哥的情感很复杂,陈白觉得确实。


    至少不是纯然的愧疚。确实是自己的错带来的结果,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这个人原本已经做好了这样维持一辈子的准备。


    霍川说:“还记得你之前帮忙捡的那把钥匙吗?那个就是游艇的钥匙。”


    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东西,但又跟有病一样带在身上。他说:“钥匙没了。我掉水里,钥匙排水的时候一起被排走了。”


    结解开了,钥匙也没了。


    他觉得他也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了。杨舒说得没错,他这个人归根到底,本性就是自私的。


    他也想要自私一回。


    猝不及防听到落水细节,专业吃瓜品瓜陈师傅人都精神了点,凭借现有信息,大概猜到了踹人下水的是谁。


    白月光哥真是说干就干。


    故事听完了,他终于可以提问,把话题转回现在这明显就是告白现场的地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六点,及时提醒说:“所以其他人呢?”


    “其他人?”霍川反应了一下,说,“没有其他人。”


    “?”


    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感觉越发强烈,陈某白熄手机屏幕的手一顿。


    然后他听到身边的人说话了。


    “我没什么优点,钢琴弹得难听,画东西也不行。”


    霍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说:“但我想练。”


    他说:“我想和你一起乱弹琴,想一起乱画。”


    没有什么目的,也不为真的得到什么成长,他只是单纯喜欢在一起。


    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看到别人笑自己也会想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别人生病自己却没有立场主动去关心的无力,第一次知道原来一起淋雨也会开心。


    陈白听出味来了。虽然没有真正经历过,之前打工忙到没有时间了解考虑其他,但前段时间为了工作博览群影片的时候,他看过这样的片段。


    ……这个发展不太对。


    身体略微坐直了一些,他不自觉碰了下身上的宽大外套,撑在一侧的手指点了两下地毯。


    在连绵不断的安静又存在感十足的雨声里,他听到身边男人说了声喜欢。


    真真正正,准准确确对他说的喜欢。


    “……”


    “不是等一下哥们儿。”


    不开玩笑,陈白差点把手里地毯抠穿。在人继续往下说前,他及时打住,提醒说:“我是陈白,陈白的陈,陈白的白,不姓杨。”


    他私以为自己演技应该还不至于好到让这位财神入戏入到走不出才对,但这位这状态很显然是认错了人。


    “我知道,很清楚。”


    霍川低头看过来,一字一句清晰地喊了他的名字,弯腰递出手里的花,说:“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又是花园,又是莫名熟悉的话。


    各种信息充斥大脑,一时间大脑清醒了,也直接停转了,陈一白脑子里就剩一个想法。


    他肯定天生跟花园犯冲。


    迎着人投来的视线,对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的黑色瞳孔,大脑重新开始转动并迅速进行自我冷却,他呼出一口气。


    看过的所有影片迅速在大脑里大量过了一遍,他伸手及时打住向着这边的花,浅淡地礼貌地笑了下:“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开口就是跑火车,但专业演员声音都不带抖一下。他低头看了眼身上外套,说:“这是我男朋友的衣服。”


    对不住了,老许同志。


    第85章 首映式


    空间里安静,除了雨水只有花束包装纸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


    拿着花的手不自觉收紧,霍川低头看过去,对上人没有丝毫躲闪的瞳孔。


    这双惯常带着溢满的笑意的眼睛抬起,映着头顶云层和他的样子,没有偏移。


    不是像平时一样胡扯,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是一句认真的话。


    他问:“是许斯年吗?”


    他以为自己声音还算平静,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直到说出口,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没有想象中那么平稳,甚至发哑。


    没想到会从这位前财神嘴里精准蹦出这个名字,陈某白点头了,含糊应了声。


    空间重回安静。


    “他……”


    “嗡——”


    一片安静里,在霍川再次出声的时候,陈白揣兜里的手机响了,发出一阵震动声。


    几乎是火速掏出手机,他一边说了声稍等,一边撑着地面站起,迅速往旁边挪了几步,看了眼联系人后接通电话。


    果然人不能乱说话。刚提到老许同志,老许同志就打电话来了。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心的老许同志问他在哪,说直接来接他。


    同志今天有事回了老城区的居民楼一趟,从那边过来,刚好就能顺道把他捎走。


    来肯定是不能来,陈某白已读乱答:“什么,你居民楼大门钥匙又丢了?”


    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瞅了一眼向着这边看来的前财神,他眉头一动,又继续说:“家里小狗已经在里面饿了一天了?等着,我马上来。”


    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他直接快速无比地挂断电话,挂了电话后顺带看了眼时间。


    很好,【18:01】。


    下班时间到,他收起手机后一转身,已经跟着起身站在不远处的霍川看过来,问:“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吗?”


    这一声“男朋友”他说得艰难,说起的时候声音不自觉放轻,依旧做不到自然地提起,或者说完全不想提起这个称呼。


    陈某白在第一时间摆手:“不是。”


    他说:“是一个客人,钥匙丢了,家里狗饿一天了。”


    肯定不能说是老许同志。虽然直觉来得莫名其妙,但他觉得要是他点头了,事态莫名会变成这两个人电话面对面。


    一个怎么想都很难想象的场面。


    AAA专业开锁换锁陈师傅冷静地给霍总展示了已经过了六点的时间,说:“那今天就先这样,客人小狗情况紧急,我先去下一单了霍总。”


    他溜得飞快,话说完就跑,溜得卫衣帽子和黑色外套衣摆扬起,还抬手顺带压住了飞起的帽檐。


    避开了花路也精准避开了花海,人走得毫不犹豫,直到身影消失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大楼檐下,在楼下待命的私助遇到了从电梯里跳出的人。


    遇到,指单方面看到,他看着人从电梯里跳出后火速打车上车,车辆启动迅速驶离,一整套动作丝滑无比。


    “……”


    哦豁。


    私助明了了,低头开始搜索【老板失恋了怎么办】,之后又把字删了,改成【辞退的时候怎样拿到最多补偿】。


    陈某白打车去老城区找自己好邻居了。


    事情紧急,他甚至斥巨资打的车,上车后给好邻居发消息说正在去老城区。


    知道他要来,好邻居于是没走,在居民楼里等他。


    在车上,平时喜欢笑着的人不嘻嘻,气质偏冷淡,司机于是很懂规矩地没有多说话,安静开车。


    车辆从市中心驶向老城区,周围建筑逐渐变得熟悉,在驶入熟悉街道后,车辆在熟悉又陌生的居民楼前停稳。


    他给司机付了钱,还很有礼貌地记得说再见,抬脚蹦下车。


    从路边到居民楼入口不远,就短短一截距离,他没撑伞,直接跨过了,径直走上楼道。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边,他依旧不用看门牌就记得几楼是几楼,两三步走完最后一层楼梯,在大门门口停住脚,安静抬手敲门。


    已经在人敲门前听到脚步声,在大门敲响的时候,许斯年正好弯腰开门。


    站门口的人的手还在半空中,帽檐上带着未干的水痕,刚应该淋了点雨,抬起头来,喊了声:“老许同志。”


    察觉到语气不太对,许斯年低头,问:“怎么了?”


    他一开口,人原本绷住了的表情一变,宽面条泪开始酝酿,停在半空的手没有落下,往前抬起,慢慢落在了他后脖颈上。


    以为有什么事,他弯腰低头,让其的手可以放得更轻松。


    然后他的脖子就被人环住了,力道不轻不重,但是是这个人的全部重量。


    冰凉水汽带着轻浅呼吸传来,戴着帽子的人抬手抱住了他。


    “……”


    垂下的碎发下,深色瞳孔一颤。


    感受到怀里传来的冰凉温度,许斯年一手稳住人的腰,另一只手带过大门。


    “咔”一声响,大门关上。落在带着灼热温度的后脖颈上的手不断收紧,陈某白死死抱住自己好邻居不撒手,像是松一下又会出现其他意外一样,整张脸埋人肩上,闷声闷气发出了世界爆炸的声音:“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荔枝壳。”


    无论走哪都扎脚。


    谁家好人在小花园被直男同事告白后又被有喜欢的人的老板在小花园告白。


    暂时先把世界是荔枝壳的言论放一边,许斯年伸手拍了两下人的背,很有耐心地继续问:“怎么了?”


    陈某白千言万语转化成一句被前甲方告白了,再猛猛使劲抱了把亲爱的好邻居:“感谢老许同志救大命。”


    要不是那个电话,他现在估计还在跟前财神打太极,手指能把那地毯抠穿。


    “……”


    说到告白两个字的时候,有那么瞬间,他似乎感受到身上人的身体僵了那么下,不太明显,像是错觉。


    拍着背的手慢慢放缓,面上表情不变,许斯年垂下眼,问:“现在解决了吗?”


    他之后又问是否需要帮忙。


    “解决了。”


    终于想起了什么,陈某白终于舍得撒开好邻居,双脚平稳落回地面,一手不自觉碰了两下自己后脖颈,视线一飘,说:“你已经帮上了。”


    迎着人低头看来的视线,他端正态度,首先进行了一个道歉的动作,说:“我没想到该怎么拒绝,所以说有男朋友了。”


    眼尾略微一动,许斯年听着,应了声,继续听人说。


    陈某白乖巧低头,说:“我说男朋友是你。”


    弱小无助,但能吹。


    他双手合十,发出悔过的声音:“对不住,把你清白给毁了。”


    好邻居兢兢业业无绯闻,他张口给人盖成男朋友,纯纯毁人清誉。尽管情况紧急,也确实算得上罪孽深重。


    道完歉,他略微抬起帽檐试图观察好邻居表情以决定是否继续道歉。


    结果眼睛刚一抬起,还没看到人表情,一只大手碰上帽子,把刚抬起的帽檐稳稳压下。


    一瞬间视线范围减半,陈某白一愣,之后意识到什么,眼睛一睁:“你生气了?”


    生气了就要及时解决,完全不带逃避,他直接从帽子底下一钻,上演一招流畅的金蝉脱壳后一抬头。


    动作间似乎看到了那么一下人扬起的嘴角。


    “?”


    也就那么一下,他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的唇角依旧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那副表情。


    好像是眼花看错了。总之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好邻居看着不像是他以为的生气了的样子。


    他多瞅了两眼,不太确定,小心谨慎问:“你刚是笑了吗?”


    “没有生气。”


    人直接从帽子底下移开,免去了一个摘帽子的动作,许斯年于是正好把帽子拿手上,用另一只手试了下,说:“有点湿,等会儿换一个。”


    试完帽子再碰了下头发,他说:“也有些湿,先去吹一下头发。”


    三言两语跳过了上一个问题。陈某白也只是随口一问,问完自己就忘了,老实跟着去吹头发。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在走向客厅的时候,他顺带多看了两眼,觉得隔了这么久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


    好邻居回房间拿着吹风机回来了,他于是配合地在沙发上坐下。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温度偏高的手在头顶拨弄着乱毛,莫名跟按摩一样,觉得怪舒服,陈某白不自觉眯起眼睛。


    眼睛一闭,困意就来了。在他彻底闭上眼前,头顶上方传来声音:“以后要是有需要,都可以像今天这样说。”


    吹风机开的低档,声音不大,可以清楚听到说话声。


    大脑运转速度已经降下来,陈白思考了一下才想清楚像今天这样说是怎样说,眼睛一睁开,抬起头道:“这样你清白可就毁光光了。”


    顶头的好邻居说没事。


    陈一白十分感动,小学生抹泪,表示一定要当一辈子好朋友。


    好邻居随口应了声。


    他继续吹头发,放在一边的手机亮了。是一个电话,姜女士打来的,陈某白帮忙接通了。


    没想到接电话的是他,电话那边的姜女士还反应了一下,之后没有多说,问了他们现在在的地方,知道他们还在老城区这边后说了声抓紧,之后挂断电话。


    吹完头发,重新戴上干净的新帽子,在好邻居这边又重新复活了的陈某白坐上永远的可靠小伙伴老许同志的车,一起往家里回去。


    雨刷不停运作,车辆行驶在路上,他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左看右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联系财神让其报销下回来的车费,把手机收回兜里。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饭菜也已经准备好,早在刚驶进院子的时候一万就已经摇着尾巴在路边等着。


    吃完了一顿准备了一下午的晚饭,饭后是日常的家庭唠嗑时间,忙碌的许大影帝有工作,去楼上接电话,于是陈某白和自己叔叔阿姨唠了。


    这种聊八卦的时候,他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快乐的一个白,但今天表情实在难绷。


    话题从姜女士聊到霍母张玲的时候就开始走向一个他不住地脚趾抠地的方向。


    提到张姨的时候话题起初是正常的,姜女士最近听其他太太说,原本前段时间一直挺乐呵的张太太心情又差了下去,找人搓麻将的频率也不那么高了。


    有一段时间没有真正好好聊过天,他稍微打起点精神,一手摸着怀里的一万的绒毛,竖起耳朵仔细听。


    然后姜女士说:“之前不是说她那大儿子眼光不行吗。”


    她喝了口温水,说:“听说这次眼光好了一次,找了个特好的人,她可喜欢,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霍老大三两下就把人给搞没了。”


    “……”


    陈某白竖起的耳朵又收了回来,默默抹了把脸。


    今天晚上的话题堪称暗藏玄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刀,这边张女士的话题刚跳过,许先生下一句就提起了海洛餐厅。


    倒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他们之前原本想说今天晚上在餐厅吃饭也行,主要那边离小区近,来回路程对刚回国需要休息的人来说更友善,结果餐厅在之前放出公告,刚好今天闭店一天。


    “……”


    陈某白一张脸直接埋进了一万的绒毛里,呼吸间都是狗毛和小狗味。


    以为他是困了,姜女士拍拍他肩,说:“差不多到时候了,困了就去睡吧。”


    觉得不能再听下去,他于是果断起身上楼回房间睡觉去了。


    一万特意今天洗香香,叼着自己已经被洗过无数次还在用的鲨鱼跟着他一起上楼,亦步亦趋,很显然想蹭个被窝。


    没人会拒绝小狗的请求,他带着一万一起回房间了。


    许斯年一个工作谈得久,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少了一个,连带着狗也没见了。


    看到他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在找谁,姜女士说:“一白上去睡觉了,一万黏着他一起上去的。”


    把沙发上的一万的专属毛毯随手折了放在另一边,许斯年在沙发边上坐下。


    姜女士放下手里水杯,悄无声息凑过来,说:“一白今天看着怎么不太对,你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已经相处这么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们一眼就能看得出。人要休息她没好问,刚好自己亲儿子送上门来,她于是果断转移了询问对象。


    知道即使现在不说,这个人明天也会去问对方,许斯年于是简单说了,说又遇到一场告白。


    没说是谁,但按照今天下午对方的反应来看,告白的应该又是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


    “?”


    他好像十分简洁地说出了一个实际上并不应该被表述得那么简洁的事。


    姜女士虎躯一震,开始试图数手指头,转头问旁边的许先生:“这是第几个了?”


    许先生说:“第二个。”


    是他们知道的第二个。不知道的应该还有,可能被喜欢的本人都没有察觉,这第二个的意思是明面上他们已知的第二个。


    姜女士于是又转头看过来,说:“你好像得抓紧了。”


    要是再这么一直稳下去,她和许先生到时候说不定得成为一方家长参加某白和其他人的婚礼了。


    她这位儿子到那个时候还得随份礼,说不准还得亲手把人送出去。


    低头拿过水杯喝了口水,许斯年应了声,又重新站起来,说:“我上楼去看一下。”


    有的人睡觉爱乱蹬乱踢,加上不安分的一万就变成了双倍的乱蹬乱踢,踢被子是常有的事。


    姜女士和许先生于是看着他上楼了。


    ——


    从国外回来这几天,陈一白都在倒时差中度过。


    这一年剩下的一点时间经纪人没有再给他接剧本。电影《繁花录》定档春节档,在这之前还有首映式,他还混在主演堆里,需要全国各地跑。刚好主演的电视剧前段时间送审结束,开播时间定下,发布会就在首映式之后举行。


    就这两件事已经够他忙,和上一年的说法一样,经纪人过年还要回家,没想给自己多找些事情做。


    从秋天到冬天就差一场雨和霜降。


    冬天一来,在距离开工去电影首映式还有几天的时候,先首映式回来的是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高中生。


    前几次回来的时候家里多了只耶,他这次回来的时候小耶已经变大耶,成了一个大扑棱毛团。


    埋头苦学一学期,这次回来他终于如愿和二白哥玩了个够。某二白哥也补时长补了个够,在出发去电影首映式的前一晚还在库库直播,在高中生睡下后继续鲨爆p城。


    晚上鲨爆p城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经纪人来接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睁着一双无神眼睛像是能原地入睡的白。


    “……”


    和庄园里的人礼貌问好后,她迅速把人塞上车,让司机启动车辆。


    车辆动起来,陈一白半睁着眼睛,获得了助理递来的黑咖x1。


    又是熟悉的味道,又是熟悉的难喝。捧着黑咖喝了两口,他差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些。


    经纪人问他:“昨天几点睡的?”


    脖子上围着姜女士出门前帮忙系的围巾,陈一白浑身冒着温暖气,说:“不记得,应该是一点。”


    按照经纪人对他的了解,困成这样,两点有那么点微小的可能,一点绝无可能。


    这很显然是一个美化后的数字,后边的助理也不大信,多瞅了他两眼。


    “这次去的是之前拍摄的时候去的那个市,我知道你很困,但你先别困,这边是首映式的流程的大致安排,你过一遍,心里有点数。”


    经纪人把手机里的文件发过,说:“到时候有媒体提问环节,你还记得剧情吗?过剧本来不及,记不住得过一下人物小传还有简纲。”


    陈一白吸了口黑咖,说记得。


    跟金币相关,时间过太久他都记得,第一个本的阿淮他到现在也记得挺清楚。


    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就算天天熬夜也有个好脑子,经纪人一抹脸,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低头看了眼群聊里的消息,想起了什么,说:“这次上映虽然刚好避开你朋友的电影,但是票房应该不会特别抢眼,你做好心理准备。”


    但凡遇到许斯年出电影,其余影片票房和奖项都会被压一头,成为陪跑存在,这次没撞上已经算得上运气不错。


    埋头吸黑咖的陈一白抬头瞅了眼她。


    经纪人没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提醒一下。主要在之前这个人参演的电视全都大爆特爆,到现在话题度依然还在,就没一个成绩差的,怕人拍电影后对票房期望太高。


    剧本和主创班底不差,演员也不差,电影票房基本盘在,只能说投资方肯定亏不了,但赚多赚少无法预测。


    陈一白没什么特别高的期待,或者说他对这些并没有任何概念。他进这行之前跟电影的交集大概最多就是他在电影院缺人手的时候打过一周的工。


    经纪人说:“票房不要抱高期待,奖项还可以期待一下。”


    春节档大多时候观众都更倾向于合家欢的喜剧电影,《繁花录》本身的定位就不太符合春节档的口味,选在这个时候上映就是为了赶上今年的奖项评选的截止日期,打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拿奖去的。


    陈一白捧着咖啡无脑点头,觉得电影确实可以一搏,整个人带着事不关己的淡然和平静。


    经纪人看了眼他,说:“你这说不定也能期待一下。”


    “我?”


    陈一白叼着吸管笑了下,一摆手,说:“我期待什么。”


    经纪人没多说,只道:“有些事说不准。”


    再吸了口黑咖,陈一白往后舒服一靠,话没怎么进耳朵,笑说:“我还早着。”


    第86章 最佳男配


    休息的酒店又是熟悉的酒店,是之前在王府别院拍戏的那段时间住过那么一段时间的酒店,陈一白终于又和自己的钱进小伙伴见面。


    他下午到,下午就是首映式,造型师菁姐力挽狂澜火速搞好头发加服装,把他送上去首映式的车。


    资金在线,首映式场地整得奢华,跟晚宴现场一样,红毯铺了老长一截。


    现场媒体记者比预料中多不少,超了当时杀青宴好几倍,一眼看去都是摄像机,闪光灯不断闪。


    是主演但不是主角,陈一白对自己身份定位清楚,十分轻松且放得开,红毯走飞快,在大背景墙上找到自己并签上名,签完就上前走两步,和钱进汇合去了。


    楚明原是主演里面最后到的,到后打了声招呼。他这次还怪礼貌,和其他已经到场的演员挨个握手。


    钱进是男二,就站他旁边,是第一个握手的。他跟人本来就气场不合,握得心惊胆跳,鸡皮疙瘩差点抖一地。


    陈一白也跟人握手了,没什么特别,跟钱进一样一触即分,只是在握上的时候他听人说了句:“好久不见。”


    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一点头,说了句同样的话。


    楚明原没有多留,去和下一个人握手了。


    很好,现场正常无异常。陈一白安心收回视线,旁边钱进凑过头来,浅浅抖了两下,说:“他在这媒体面前还挺装模作样。”


    麦克风拿手上没开,他的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陈一白配合地侧过头来听,笑了下。


    跟他们不一样,人好歹是主角,头上还顶着票房大山,想留下点正面印象正常。


    导演制片到齐了,开始走流程。


    流程十分之长,尤其是演员互动环节和媒体提问环节,可以唠得人腿发酸,现场一人一个小沙发,所有人坐下唠。


    配角好,配角不用多说话。靠着那么零星一点现在还在工作的认知,陈一白没直接瘫沙发上,坐得还像是个人样,一边看着其他人说话,一边悄摸关上了话筒。


    别人说话他点头,别人提起峥嵘过往他鼓掌,和旁边的小伙伴一起争当气氛组组长。


    直到媒体提问环节,陈一白终于重新给话筒开了麦。


    媒体莫名喜欢对他提问,话筒的麦开了后就没能再关上。


    除了常规性的提问外,还有其他指向性明确甚至算得上有些尖锐的问题,他可以选择性跳过,但没有。


    一个合格的社交小天才的基本本领就是打胡乱说,任何问题不带怕。


    一把子回答完媒体的问题后表情不带变,他深藏功与名,笑着闭麦。


    从头到尾一直都有媒体提问的是楚明原,这边闭麦了那边还在回应,十分之忙碌。


    刚把话筒揣怀里,陈一白原本想凑过头和自己的小伙伴唠一声,结果又有媒体举手提问。


    好在问的不是他,中标的又是楚明原,他于是往后一靠,舒服坐稳了。


    记者问:“之前欣赏了新推出的预告片,我看到在里面楚老师演的角色和女主修成正果,想问问老师现实中有想要修成正果的人吗?”


    一个十分有爆点的问题,一时间其他记者都看了过来,摄影机都在无声运作。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有关楚明原的绯闻,业内甚至已经有人在传其完全改了性子,但都是猜测,本人从来没回答过。


    楚明原拿起了话筒,闪光灯频闪,他说:“有。”


    简洁明了,没有丝毫模糊,坦率得旁边的导演和制片都没忍住看过来,台下一阵吸气的声音。


    现场瞬间热闹了一倍不止,本人倒是依旧淡定,笑了下,说:“只是被拒绝了。”


    猝不及防抖出大瓜,原本就变嘈杂的声音这下是真热闹了。


    连同事本同事都不知道这事,也算是半个一线吃瓜人员的钱进关掉手上话筒,向着好伙伴凑过头,睁着眼睛说:“我们居然不知道这事。”


    这圈子里什么消息都传很快,尤其他们好歹还曾经待过一个剧组,这种事情按理来说他应该早该知道才对。


    陈一白:“啊嗯。”


    钱进开动聪明的小脑瓜,认真一思考,之后又说:“可能是编的,凭空造话题。”


    陈一白:“可能。”


    这位平时永远都在唠嗑一线的朋友意外的言简意赅,钱进这次终于转过头仔细看了眼人的脸色,问:“你不舒服?”


    陈白略微向着侧边一侧身,说没事。


    原本应该很轻松愉快的现场提问环节最后在陈一白难言的沉默中艰难度过。


    之后进入的终于是不用再说话的看电影环节。


    比看熟人演戏以及熟人看自己演戏还要更上一层的尴尬是熟人聚一起看一起看各自演的戏。在硬着头皮看和闭目养神间,陈一白选择趁着黑暗悄摸离开影厅。


    所有声音都消失,人都舒爽不少。


    建筑大,有影厅也有小花园,今天剧组把这整个包下,哪都能去。


    哪都能去,但陈一白坚决没再往小花园去,找了个走廊靠窗的地方坐下,顺手给小伙伴钱进发了条消息,让有事的时候帮着吱一声。


    钱进果然也没在看电影,回消息回得飞快,语气不可置信且满腔愤懑:【你们怎么都背着我溜了?】


    附带一张疯狂殴打的表情包。


    没人懂他眼睛一闭一睁,再转头的时候身边都空空一片的感受。


    陈白没懂他这个们是哪个们,也没多问,消息传达到,愉快切换聊天界面,去瞅了眼电视剧的安排。


    刚好没事做,他把通告单上的细则看了遍,慢慢打了个呵欠,想习惯性揉头发,又想起造型师的死亡注视,于是止住了动作。


    走廊安静,稍微有点动静都能清楚听到。刚放下打呵欠的手,尽头传来脚步声。


    他略微抬起头,视线里出现垂感很好的黑色西装裤,再往上是单手拿着两瓶水的手。


    是个挺熟的人,毕竟刚还一起待台上过。


    楚明原向着这边走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坐下,打了声招呼,说:“巧。”


    陈一白低头看了眼他手上的两瓶水。


    “被看出来了,”楚明原一笑,也不多辩解,顺手递过一瓶水,说,“给你的,刚提问说了不少话吧。”


    陈一白眼瞅着他,没立即伸手接过水。


    他的警惕几乎是直接写在脸上,楚明原笑了下,说:“不用担心,我这只是刚好出来透气,顺带就聊个天。”


    水是制作组免费供应的水,上面还有繁花录的字样,陈白于是接过了,道了声谢。


    楚明原看着他喝了口水,出声问:“许斯年是你朋友?”


    他问得自然,就是平时聊天的语气,陈一白条件反射一点头,应了声:“是。”


    之后反应过来,又补充说不止是朋友。


    还是好朋友,更高一层的那种。


    楚明原没多说,只道:“挺好。”


    他转过视线,像是在聊天,又像是单纯一句突发的感慨,说:“他还挺有手段。”


    他说聊天就真只聊天,没有提起现在暂时还处在陈一白雷区的话题,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又回了放映厅。


    偷溜的陈某白回去的时候收获了被独自留在放映厅的小伙伴的愤怒注视。


    他往人手里塞了瓶新的免费的水,说降降火。回来得正是时候,现在刚好赶上结尾,刀光剑影不断闪,他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卧槽”声。


    简单直接,直抒胸臆,精准地表达了人的思想感情。


    原来除了他们这些前排的因为知道剧情所以没有多大兴趣并悄悄摸鱼的人,后排的其他人都看得认真。


    “你居然鬼混到了快结束的时候回来,”钱进胳膊肘支了一下他,低声说,“你这不看怎么知道拍得怎么样?”


    陈一白往靠背上一瘫,说:“过几天上映了我还要再看一遍。”


    和姜女士等人一起。


    姜女士和许先生一致认为第一部 电影很有纪念意义,约好全家一起去看。


    这个全家里面算上了他,需要再看一遍的事情是必然。


    钱进说行。


    电影从头演到尾,直到最后一个报幕滑过,屏幕黑下,放映厅内的灯光亮起。


    现场不仅有业内人士和媒体,也有影评人和抢到票的观众,自由交流的时候,陈一白又成了一个人形自走签名机。


    制作组给参加首映式的所有来宾准备了伴手礼,有定制周边包括剧照,剧照一整套,所有主演都有,只是造型随机。


    估摸着是概率问题,他签的剧照大多都是乞丐装那一套,找他签名的人的心情暂且不说,他自己看着是挺乐。


    一场首映式结束,《繁花录》成功登上热搜。


    人的八卦心总是占据上风,排在热搜第一位的是楚明原自爆有喜欢的人并被拒,热度居高不下。


    有热心人士试图猜测拒绝他的是谁,把他这段时间以来合作过的女演员都猜了个遍,觉得似乎都不太对。


    还有人猜测是这次影后女主,但刚好在现场的人主动发声,觉得应该不是。


    倒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这两人看着实在没什么互动,除了基础的交流外几乎很少有什么眼神交流和抛话题,十分公事公办。


    网友的评价是与其猜影后不如猜陈一白,至少楚明原的眼神往那看了好几次,综合算起来比看别人多不少。


    评论底下都是一片的【哈哈哈】。


    直到首映式结束再过一段时间,媒体新闻稿开始不断出现,影评人的影评跟着在深夜发出,真正跟电影内容相关的话题开始攀上热搜。


    和其他也已经同时开始进入首映宣传阶段的电影不同,这次繁花录的影评做到了很难做到的一致向好。


    在尽量不剧透的条件下,剧情方面,看了电影首映式的观众最多提到的就是结尾有反转,另外提到最多的就是演员演技在线以及服化道确实属于是业界良心。


    有观众在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晒出了得到的精致伴手礼以及带演员签名的剧照,有神人直接集齐了所有主演的签名,堪称大丰收,一张张排开十分之有气势。


    【woc朋友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点时间根本不够我签,找楚明原签完之后就没时间了QAQ】


    【我第一个去找的一白老婆,也只来得及拿到一张签名,我以为我隔壁那哥们签到三张已经够牛了】


    【我也只有一张,但是是陈一白隐藏款!真的看一次被帅到一次[幸福猫猫头.jpg]】


    【一张没有,恨你们这些抢到票的人】


    这场炫耀战最后是猫猫头网友获胜,评论底下全是用其他签名剧照求交换的留言,甚至愿意用几张换一张,直接开价也行。


    【你怎么会有隐藏款!我们这边一排人都是海报同款造型呜呜呜!】


    【我有个朋友,她高三了压力很大,她说要是有这张隐藏款她直接怒刷三本物理题册】


    【呜呜呜在大屏幕上看到这个皮肤的时候真的被好看到窒息呜呜呜(也可能是前面的乞丐服把我的下线拉太低了】


    【有的话我能说吗,一白蒙眼睛看起来怪涩的[扭捏.jpg]】


    【所以隐藏款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完全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的好奇,繁花录你能不能直接原地上映啊!】


    无论网友再怎么蹲,还是没能蹲到这些可恶的抢到了首映式的票的观众嘴里的隐藏款,这些人到这个时候突然团结了,说只要到时候上映了就能看到,美名其曰给没看过的观众保留一点期待感。


    一群特别可恶的抢到票的人。


    抢不到首映式的票,粉丝转而抢电影票。


    为期两周的巡回展出结束,大年初一,《繁花录》上映。


    出于客观原因,上映第一天,《繁花录》排片量低于同期的众喜剧电影,单日截止0点,票房位居第三,和第四的差距并不太大,随时有被反超风险,和上映以前部分专业人士预测的大差不差。


    上映第二天,《繁花录》排片量依旧没有提升,但上座率奇高,单日截止0点,没有完成对第二名的反超,但和第四名的差距已经逐渐拉大。


    没有像部分人士预测的那样,在前两天消耗了男女主和陈白的粉丝之后电影票房开始走低,相反,靠着上映前两天的爆炸的口碑和众多自来水以及奇高的上座率,从第三天开始,《繁花录》排片量开始增加,逆袭开始。


    第三天超越第二,在第四天,春节档过半的时候,《繁花录》超过之前的票房第一,成功摘下单日冠军。


    这个冠军一旦拿下,《繁花录》就没再摘下过。靠着大量的网友的自发宣传,在春节档后四天,电影票房持续走高,和第二名的差距越拉越大。


    上映多天,观众爆炸式增长,电影在某评分平台的评分依旧稳9,票房口碑双丰收。


    春节档结束,电影以四十多亿收官,超第二近十亿票房,之后几天再靠着现有话题度滑翔一段时间,破50亿应该不是问题。


    一部电影,投资方赚得盆满钵满,楚明原坐稳了百亿影帝的位置,影后事业回春,不温不火钱进终于出圈,陈一白和影帝在线飙戏不落下风,从部分人口中的流量明星无可否认地转成了实力派演员。


    众网友也终于在看了电影后终于知道之前的首映式观众说的隐藏款是什么意思。


    乞丐白在电影里出现的时间不过短短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的镜头硬生生被剪成花,在各大视频网站上流传,养活了大批的剪辑up主。


    开出隐藏款的欧皇的动态还挂在首页,出重金求签名隐藏款的人猛增。


    票房破50亿的当天,剧组作为庆祝以及感谢观众支持,放出了没有放在电影里的花絮,包括了某朋友脑句句不离朋友的著名言论,以及某乞丐众筹百家饭的实景实录。


    【哈哈哈哈经纪人姐姐看上去真的很想刀了朋友脑】


    【楚哥你真的,我哭死,居然舍得给一白唯一的鸡腿】


    【如果这都不算爱(bushi】


    【想起来那个王府别院的禁止跳下的标识,我说怎么之前去看的时候还没有那个东西,这次去有了,原来是你啊陈一白!】


    【哈哈哈哈陈一白去要百家饭居然一点都不ooc,相当于又看了一集x】


    【这样的花絮还有吗还有吗!拜托我有个朋友真的很需要】


    花絮就这一个,没了。


    ——


    知道票房的好消息的时候,陈一白放完假,正在去颁奖仪式的路上。


    《繁花录》果不其然是横扫奖项预备役,海外刚报过去了,入围消息还没出,但国内的消息已经发出,各大奖项都有提名。


    提名多是好事,唯一不行的地方就是需要赶不少颁奖仪式。


    外边天色已经暗下,陈一白坐在车里,听经纪人说着,他默默闭眼,说:“都不是我的金币。”


    票房猛猛破50亿,他还是顶着自己的四亿,现在四舍五入的三亿,还是来这三年的努力成果。


    经纪人拍肩,安慰说:“过段时间上的电视剧你还有分红,男主角。”


    电视剧虽然不像电影那样盈利几十个亿上下,但只要成绩好,能赚的金币依旧不少。


    陈一白于是应了声。


    距离颁奖典礼现场还有一段距离,经纪人翻了下邮箱,说:“这段时间给的电影剧本不少,也有两个好剧本,我这边想的是先再等等,等今晚过了再说。”


    电影电视剧和综艺的邀请都有,综艺不考虑,首选电影剧本。


    陈白没有意见,稍微转过头,问:“怎么要等今天晚上?”


    车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小心说话,经纪人于是直接说:“万一得个奖呢。”


    今天颁的奖是国内三大重量级奖项之一,要是得奖,人直接向上跨一个大台阶,能够接到的剧本也有区别。


    赚金币的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沉得住气,要能等,一个晚上她还是等得起。


    陈一白客观觉得应该不太可能。


    经纪人想拍他头,又及时收住了,改成一拍肩,说:“人要有志气。”


    天赋型选手最气人的一点就是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天赋型选手,永远以为自己再普通不过。要真普通,这次也不会得到提名。


    人还没拿出志气,到地方了。车窗紧闭也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阵阵惊呼声和看到不断闪动的闪光灯,红毯一个人走,经纪人从其他地方去现场,陈一白下车了。


    弯腰从车里走出,踏上红毯,他刚一抬眼,对上的就是红毯栏杆两侧对准这边的摄像机。


    一瞬间,按动快门的声音和闪光灯一起亮起。


    视线里是不断闪动的光亮,他保持礼貌微笑,抬脚向前,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


    眼睛快闪瞎了。


    脚下脚步不自觉加快,等到走到尽头再浅浅一签名,他意思意思地站了一下,之后火速避难。


    进到颁奖现场,他和剧组其他人汇合。大部分人已经到齐,制片看着满面红光,估摸着还在因为票房的事乐。


    和周围人打了声招呼,他在自己小伙伴身边坐下,坐下的时候顺带看到了在不远处另一边坐下的经纪人。


    演员和相关人员依次进场,在晚上九点整,颁奖典礼开始。


    《繁花录》来势汹汹,开篇就直接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原创剧本,最佳艺术指导,三奖到手,十分霸道。


    霸道不仅限于此,再之后,业内外最瞩目的最佳男主角时隔几年,再次由楚明原斩获。


    在一片鼓掌声中,远处的经纪人脸上的笑意减淡。


    有些道理连钱进都懂,在人领了奖下台的时候,他一边鼓掌一边向着某白探过头来,小声说:“完了,你的最佳男配好像概率不大了。”


    最佳制片和最佳男主都是大奖中的大奖,目前加起来他们一共已经有了四个奖,一部电影四个奖,其中两个大奖,再拿一个大奖就不礼貌了。


    最佳男主结束,全场重新恢复安静,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宣布最佳男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主持人现场打开没有拆开过的信封,低头看了眼名字,再抬起头来时,视线从全场掠过,说:“是位姓名两个字的演员。”


    钱进表情更可惜了,安慰拍肩,试图让人心里好受点,说:“完了,你不是两个字。”


    “?”


    眉头突突一跳,陈某白终于转头认真看向自己这位小伙伴,出声问:“请问我叫什么名字?”


    “陈一白。”


    “陈白。”


    安静空间里响起了两道声音。


    一道来自喊得理直气壮且坚定的钱进,一道来自台上的主持人。


    第87章 女装预警!


    主持人和全场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陈一白正在和记不住自己名字的虚假的小伙伴大眼瞪小眼。


    小伙伴同样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眼睛一睁人一愣,之后试图以笑容掩盖事实,迅速推了把他,让他快点去领奖。


    陈一白上台领奖了。


    周围黑暗,头顶的灯光追着他,送他上了铺满红地毯的舞台。


    等他站定的时候,主持人递过金色奖杯。


    造型很简单的一个奖杯,线条流畅,边沿映着头顶光亮,有些闪。


    莫名其妙得个奖,他伸手接过,笑着道谢的同时大脑转动。


    接过奖杯的瞬间,台下掌声雷动,也像海浪,起伏不断。


    台下经纪人和自己认识的朋友一起坐着,鼓了两下掌,没忍住嗤笑了声。


    朋友边鼓掌边瞅她。


    好经纪人没多说,抬手捂住嘴角,只简单说了声:“还挺能编。”


    台上陈一白流畅发表完一个获奖感言,和主持人简单互动后在前排摄影机的不断跟拍下走下舞台,在掌声里拿着奖杯回到原位。


    剧组的人坐一起,在他回来的时候再次鼓掌,脸上都带笑。


    颁奖仪式进行到一半,这边直接拿下五个奖项,是个人都很难忍住不笑。


    钱进站起来一边按着他坐下一边伸出手,好奇道:“让我摸摸奖杯,看看是个什么手感。”


    他在极力岔开之前的话题并且营造一个一笑泯恩仇的气氛,陈一白没有被他带进这气氛里,直接进行一个锁喉的动作。奖杯是他的作案工具,小伙伴不清楚奖杯是个什么手感,但清楚地知道这奖杯是个什么体感了。


    连喊几声陈白,他终于被陈一白放过了,如愿摸到了奖杯。


    拿着奖杯左摸摸右摸摸,他跟鉴宝大师一样仔细感受,顺带侧过头,说:“你这说是得不了奖,不还是准备了稿子。”


    陈一白随手给奖杯拍了张照片,发送到过年期间和姜女士几个人一起组建的五人家庭式小群,说:“没准备。”


    “嗯,”钱进抬头,“嗯?”


    他压低了声音,问:“那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说得还怪流畅,他还以为人肯定私底下悄悄背了好几次稿。


    群聊里瞬间弹消息,姜女士和许先生很潮流地放小烟花,发出了恭喜的声音,陈白笑了下,说:“现编的。”


    钱进:“6。”


    颁奖仪式各大奖项颁发情况在网上实时更新,继楚明原再获影帝后,实时热搜再变动,新增陈白获奖的词条。


    但词条有那么点些微的不一样,叫#陈一白痛失最佳男配#。


    陈一白痛失最佳男配,但陈白得奖了。


    【哈哈哈哈tmd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停了,你们这些人好坏!】


    【恭喜陈白得奖,陈一白不要伤心,还请再接再厉(迫真)】


    【陈白得奖关陈一白什么事,为什么非带上他拉踩一下[认真猫猫头.jpg]】


    【哈哈哈哈哈就我想正经地恭喜一下,结果你们哈哈哈】


    【都得奖了这还不和老许同志合作一部电影庆祝下(我乱说的别打我)】


    【话说不会真有营销号看到热搜以为一白没得奖吧(不会吧】


    得奖的消息出现不到半个小时,早已经准备好的营销号稿子发出。


    在大量的玩热搜词条的营销号里,还真有那么零星两个把消息当真的账号,通稿发出就被火速转发,属于是报道失实的黑历史得到广泛传播。


    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陈一白获得了演员职业第一个大奖。


    他朋友圈不爱发工作相关,都是饭和风景,得奖也没发,但列表里的联系人大多都知道这事,在第一时间发来祝贺,从晚上到第二天,手机消息还在不停跳。


    前一天晚上得奖,第二天依旧需要工作,他是在工作间隙一一回的消息。


    颁奖典礼接着就是电视剧《鉴罪者》的发布会。他这次是主角,要做的事比以前多,发布会当天从早忙到晚。


    制片这边也忙,但忙得开心,尤其是昨天颁奖典礼刚带了一波免费流量,发布会的直播预约再次迎来一波暴涨,一下子免了几百万的宣传费。


    发布会当晚,陈一白拿起的话筒就没放下过。


    发布会后一个月,《鉴罪者》全网首播。


    开播的当天,忙碌了一个月的陈师傅终于迎来短暂的休息时间。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小团队送他回了小区,助理放完东西后离开,经纪人留下了。


    一个月的时间,她手上挑挑选选,留了几个电影剧本,她不作要求,让人自己选。


    窗外天渐黑,接了两杯水放桌上,陈一白拿过几个剧本在沙发上坐下。


    回到家帽子一摘,他乱毛依旧乱得很有个性,低头的时候跟着动作一晃。


    看着他瞅剧本,经纪人伸手拿过桌上的水杯喝了口,说:“这些是你得奖之后的本子,角色比之前好不少。”


    陈一白应了声,低头翻剧本,瞅了两眼后眼尾一扬。


    他这下知道经纪人说的好不少是好多少了。


    上一次的剧本他没来得及看过,但大致猜得到应该不会是这种满脸都写着大制作的电影的戏份比肩男主的重要角色。


    经纪人说:“递来的剧本里边也有男主,但本子不行,我给筛了,以后等到好本子再接也不迟。”


    陈一白倒也没想冲击完最佳男配后冲击影帝,闻言一点头,把手里看过的剧本放一边,当做备选。


    他最终选了部谍战片,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单纯因为没演过,想试试,加上金币多。


    这次这边角色是接了就定下,不用试镜,两个月后进组。


    经纪人把其他剧本收起,边收边看了眼他垂下的眉眼,说:“顺带一问你和你朋友多久没见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击穿朋友脑的心,猛男落泪也就一瞬间。陈白四十五度角望天花板,抬手小学生式抹泪,说:“一个月半。”


    新的一年新的工作,时隔一年好邻居再次主演电影,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工作去了。


    连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朋友能量不足,人看着也快碎掉了。


    经济人多看了他两眼,手指不自觉点了下沙发,出声说:“这里有个电影客串,一个反派,戏份不太多,一个多月就能拍完,感兴趣吗?”


    至今为止还没演过反派,陈一白有点感兴趣。


    经纪人于是从包里拿出一份之前没打算拿出的剧本递给他,说:“原本演这个角色的演员爆雷了,被紧急换下,电影已经开拍,所以时间比较紧。”


    爆雷的事情网上穿得铺天盖地,也就这种不爱上网的人一点不知道。


    要是同意了半个月内就需要进组,进去之后因为得赶进度,工作强度毫无疑问会挺大。这边拍完之后又接着下一部电影进组,中间间隔的休息时间短到没有任何休息效果,所以她才选择性没有告诉。


    陈一白拿过剧本,边看边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看这个了?”


    “因为这是你朋友主演的那个电影。”


    经纪人眼睛一闭一睁,也不去看人表情,说:“我瞅着你要是再见不到你朋友,看着跟快死了一样。”


    鲤鱼打挺也就那么瞬间,靠沙发上的人瞬间坐直身体端正态度,又觉得不对,问:“为什么老许同志没给我说这事?”


    经纪人选择用拍了把人钝感力十足的脑子代替回答。


    原因很明显,都不用去想,肯定跟她一样考虑的是休息时间的问题。


    这个人自己主观上觉得吃得消,但身体从客观上不一定吃得消。就算是个好机会也得有好身体去吃。


    莫名其妙又挨了一下,陈一白已经习惯,选择仔细瞅剧本,看得比之前都要认真不少,一手撑着脸侧,浅灰瞳孔从一行行字上掠过。


    他这剧本还没看完,经纪人就已经能看出这次角色是接定了。她低头,趁着人看剧本的时间开始大致安排接下来这几个月的时间。


    偏远小镇,一栋居民楼里有人失踪,当地警察几次走访,未果。下岗警察的主角住进居民楼,遇到了从不在晚上现身的房东,以及整天在屋里学习准备考研的租客,没有固定职业的情侣,暂时在工厂工作的35岁下岗社畜。这毫无联系的几个人在失踪事件发生后依旧不选择搬离,继续住在居民楼。


    禁止任何动物入内的居民楼的平静在不知道这里规矩的主角的朋友带着自家狗来这里,狗对着因为过于老旧所以翻新过的墙壁狂吠的时候被打破。


    剧本薄薄一层,内含乾坤,陈一白越往后看越精神,眼尾抖了又抖,从头看到尾后试探着出声,说:“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这个人……他为什么要穿裙子?”


    尾音上扬,全是不可置信以及大开眼界。


    他演的是小情侣里的那个低素质女朋友——准确地来说是扮成女生样子的男生,所以应该说是男朋友。


    他伸手比划:“这个人他有男朋友,他是单人旁的他……男朋友,他……”


    短短几行字带来的冲击比刚才那几个厚了几倍不止的剧本还要大。


    反派确实要有个性,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有个性。语言系统紊乱,他一时间很难用言语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剧本并不是完整的剧本,留长发穿裙子应该事出有因,情侣也不一定是真情侣,只从现在给出的条件来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十分超出他认知。


    经纪人问他:“接吗?”


    陈一白言简意赅:“接。”


    瞳孔地震,认知被刷新,但接。


    不出所料,经纪人点头:“行。”


    她看了眼手机里的安排表,说:“我把你之后的工作提前,在这半个月里解决了,到时候完整剧本下来了你自己多看看。”


    之后又特意补充说:“少熬夜,你这一开工就是几个月,最好这两天回你阿姨那养一下身体。”


    陈一白不一定照做,但点头了。


    看了眼他仍然拿手上的剧本,经纪人拍肩,说:“至少你穿裙子应该挺好看。”


    便宜他那位好朋友了。


    “?”


    好像受到了夸奖,但陈白总觉着似乎不那么对劲。


    工作都谈完,经纪人夸完就撤,把水喝完,拿过自己东西离开了。


    ——


    时隔半个月,自从换下爆雷的劣迹演员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制作方终于有了那么点动静,服化道重新准备角色相关的服装和需要的道具,生活统筹这边开始在酒店新安排套房。


    一连串动作下来,虽然还不知道新顶上的演员是谁,但其他人大概能猜到对方要进组了。


    一个平常上午,剧组人大多已经开始拍摄任务后,黑色车辆安静抵达酒店。


    有人从车上走下,和已经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对接,两方汇合,一起走进酒店。


    走在人群中心,陈一白略微抬起帽檐,半睁着一双熬夜后的双眼多看了两眼酒店。酒店已经被剧组整个包下,来去的都是剧组的人。


    经纪人拎着包走在一边,转过头瞅了眼他,说:“你该不会还想在这见到你朋友?”


    “许老师现在已经拍摄去了。”


    一他说朋友工作人员就知道是谁,带着他们坐上电梯,没忍住笑了下,说:“今天晚上大概八点的时候回来。”


    电梯在酒店一个楼层停下,把电梯塞了个满满当当的所有人走出电梯。穿过走廊,在一扇大门前停下,工作人员把刚从酒店那拿到的房卡交过,顺带看了眼隔壁房间,说:“这边就是许老师的房间。”


    她就说上面安排房间的时候为什么会把新来的演员的房间安排在这隔壁,原本还以为那么多空房间偏偏安排在这不太合适,现在看到人,她觉得领导确实会做人。


    房间门打开,助理进去收拾行李,几个工作人员很懂规矩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说:“制片还有造型师和化妆师已经在过来的路上,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说完后她们又说了专属化妆间的位置,就在楼下,很近,早上醒来走路打飘都能飘着去。


    该说到的事都传达到,没有在这里多打扰,后续还有其他工作,她们先告辞了。


    半个小时的时间够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房间是一室一厅,很显然给单人住,经纪人和助理住其他地方,在楼下,刚好和化妆间一层楼,平时来往方便。


    明天正式开工,今天的任务是熟悉环境外加试妆,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商量着改,争取今天定妆,明早直接上妆开拍。


    半个小时后,陈一白和自己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在化妆间见面,以及和制片进行了友好交流。


    该来的迟早得来,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简单友好交流之后,造型师助理在第一时间从专门带过来的包里拿出了条裙子,满面红光,完全不见刚见面的时候的工作太久的疲惫感,整个人莫名精神焕发。


    和剧本里形容的一样,是一条黑色长裙,薄纱质感。


    经纪人和助理小孟动作一致地若无其事抬手遮住嘴角,化妆师站一边控制住了嘴角,勉强看着还像个正经模样。


    陈一白小小挣扎了下,试图拖延时间:“现在换?”


    经纪人点头:“现在。”


    靠着那么点演员的自我修养驱动,陈一白把裙子接过了。


    化妆间就是一间空置的房间,同样一室一厅,客厅改成了上妆用的地方,卧室可以充当换衣间。


    拖延时间失败那就不拖延,陈一白从一个极端走上另一个极端,直接一脱一换,动作快速无比。


    四五月的天,温度依旧算不上高,从卫衣变光手臂,后背也有些发凉,握上门把手开门的时候他猝不及防被冰得一激灵。


    房间里站着经纪人加上助理加上制片,以及妆造师和各自的助理,数数人头也称得上一大堆人,但硬生生保持着安静,房间门把手转动的细微声响可以清楚听到。


    最先从门后出现的是长到小腿的黑色裙摆,裙摆之下是细瘦的苍白脚踝,黑色布料跟着动作晃动着,走动的人步伐加大的时候跟着脚步扬起又落下。


    造型师的眼睛缓缓睁大,助理悄悄揉了把泛红的耳朵。


    还是第一次穿这东西,陈一白肉眼可见的不太习惯,低头多瞅了两眼衣服,问:“是这样穿的吗?”


    造型师猛猛点头,说是,并捂着嘴竖起大拇指。


    以为这是夸自己第一次穿就会正确地穿衣服,陈一白笑了下,眉眼弯弯。


    经纪人站一边看着,转过头对助理小孟小声说:“你说他朋友顶得住吗?”


    小孟碰了下发痒的鼻尖,说:“难。”


    至少连她现在都不太顶得住。


    造型师和化妆师有些艰难地顶住了,在人坐下后开始着手开工。化妆师开始摆弄长发,造型师低头帮着把配套的细长的一指宽的黑色细带系在偏瘦的脖颈上,缠绕了几圈,最后在颈后打了个结,剩下的长长的细带顺着垂下,扫过苍白背脊。


    就,很合身,也很合适。


    化妆师一双手创造奇迹,短发变长发,黑色发丝顺着肩膀垂下,部分落在身前,和冷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陈一白坐着任人捣鼓。


    化妆师似乎抓住了工作的精髓,已经能够做到快乐工作,从头到尾脸上都笑着。


    保持安静也就一段时间,也就一个上妆的时间,话不能停的某唠嗑天才在百无聊赖把房间都看了一周后收回视线,垂眼随手抓了两把裙摆,感受到布料聚在手心又离开,想起了什么,说:“没想到高中的时候躲过了,现在没躲过。”


    说的很显然是穿裙子这回事。


    他就随口一提,结果一侧眼,对上了几双瞬间向着这边看来的炯炯有神的大眼。


    “?”


    抓裙摆的动作一顿,他略微思考,大脑转过弯来,试探着出声问:“你们这是想听吗?”


    几双大眼毫不犹豫一点头。


    他们这点头点得飞快,所有想法和渴望都写在脸上。


    现在这情况好像不容他不讲了。事情已经过去好久,陈一白还需要边回忆边讲。


    上次差点发生这种事还是在高中。高二时候有元旦晚会,每个班有表演,他们班选的演灰姑娘。


    演什么都好,他原本想趁机去打篮球不参与这事,结果投票选主演,他刚好听到有人说要选他演灰姑娘,十分之恶趣味。


    演是不能演,他于是让朋友们帮忙压压票。他当时班上朋友挺多,压一压肯定没问题。


    ——所以他至今觉得当年那场投票有问题,背后肯定看不惯他的人在暗中操作,在朋友们帮忙压票下,他成功高票当选。


    化妆师一边工作一边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演成。两个主演定了,是他和他一个朋友,衣服也借来了,结果年级把他们班的策划驳回了,说不符合高中生心理健康发展守则。


    感谢高中生心理健康发展守则,他的心理确实健康了不少。


    两个男生爱来爱去怎么看怎么奇怪,很显然朋友也是这么想。他说:“灰姑娘变成武松打虎,朋友那天晚上高兴得哭了一晚上。”


    也可能是被打哭的,那天他扮虎,不小心反杀了武松。


    经纪人:“……”


    其他人:“……”


    虽然没在现场,但他们总觉得人应该不是高兴到哭的。


    以及经纪人没忍住一拍陈某白的肩,委婉道:“要是可以,记得和你那些朋友们来往的时候小心点比较好。”


    从各方面来说都该小心点。


    实际上已经根本来往不到,也没明白为什么要小心朋友,陈一白不明所以但点头。


    第88章 再次女装预警


    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化妆师和造型师大功告成。


    坐在椅子上的唠得有些犯困的人终于睁开半睁着的眼睛,瞅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好像是自己,又感觉不太像。


    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久了,他看不出来结果怎么样,但是看制片和经纪人的表情,好像还行。


    一堆人一起商量了半天,最终的意见是对头发做微调,其余不改动。


    意思是很满意。一部电影他三套衣服,他简单试了,没有异常,不用返工再改,就这么定下。


    今天片场进度快,比预计更早收工,下午就回来,在所有人回来之前,陈一白刚好换回自己衣服,又是平时的白。


    早上醒得早,他结束后直接被经纪人塞回房间,让先休息一下。


    房间窗户往下看出去是酒店大门和对着的停车场,他回房间首先洗了把脸顺带洗头,头上顶着毛巾站窗边,边擦边进行一个远眺的护眼的动作,刚好看到回来的一排的车队。


    原本没几辆车的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车上下人,有穿着剧组马甲的工作人员扛着器材往酒店走。下班的心实在欢快,就这么一点时间,停车场里的人少了大半。


    随手再擦了两把头发,陈一白收回视线,顶着毛巾往回走。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他略微侧眼。


    进了酒店后和助理分开,许斯年独自上了电梯,从电梯走出后踏上走廊。这层楼少人,安静,一点些微的脚步声都能被无限放大。


    走得快,黑色冲锋裤行走间发出一连串的布料摩擦带起的破空声,和脚步声混合着响起。


    靠近房间门的时候,声响里混杂了从其他地方传来的微弱的脚步声,他低头抬手,看了眼手上腕表的时间。


    很轻的几声,但很快速,三秒不到,几声响之后紧接着是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一阵带着浅淡草木味的风从背后扑来,他身上一重,脖颈传来异样。


    悄悄在房间里做好准备伏击的陈一白头上还顶着毛巾,在第一时间对人进行了锁喉,整个人挂人身上,试图用身体重量叠加攻击。


    许斯年没躲他蓄谋已久的一场伏击,站在原地全盘收下,顺带抬手单手握住横在身前的手腕,让人可以更稳一点。


    侧头看了眼刚好进到视线范围的乱毛,他问:“我做错什么了?”


    这个人平时不会像这样发动攻击,要是这样做了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很好的一个问题,陈一白锁喉的手再紧了些,说:“你知道我今天已经来了,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其他的下班积极的工作人员早已经进酒店,他的这位好邻居在最后才到,最后一个回来。


    他张口就开始直接凭空扣大帽子:“你是不是不想见我,好,感情淡了。”


    一句话扣两个大帽子,中途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堪称扣帽小达人。


    感情淡了的许斯年也不辩解,递过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口袋,说:“去买蛋糕了,饿了吗?”


    早上起得早没胃口,大概能猜得到这个人没有怎么吃早饭,长途坐车后又是工作,应该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


    “……”


    所以是去买小蛋糕了才会晚回来。


    情况两极反转,陈一白成了先告状的那个恶人,污蔑去买小蛋糕的好人,罪大恶极。


    视线一飘,专业扣帽陈师傅试图先从人身上悄悄下来,结果两手手腕还被稳稳握着,他下不去,就这么挂在人身上被带着回了房间。


    进房间,门一关,他平稳落地了,终于看到了好邻居拎在手上的口袋。


    还是粉色的口袋,和一身黑对比强烈。


    确实没怎么吃东西,陈一白发出了感谢好人的声音。


    好邻居一到,他就从将就着过的生活状态提升到了超高级待遇,一边坐着吃小蛋糕,后边还有专业吹发许师傅帮忙吹头发。


    正啃着小蛋糕,许师傅问他下次进组是什么时候。啃蛋糕的动作稍稍一顿,陈一白谨慎回答:“两个多月后。”


    他强调了多这个字,表示从这边拍完到下次进组,中间还有一段时间。


    他这个两个多月的说法存疑,但好邻居也没有多说,问:“今天试妆了吗?”


    又是一个直戳人心的问题,陈一白尽量回答得言简意赅:“试了。”


    好邻居问他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样,”再啃了口小蛋糕,陈一白往后转过头来,提前打预防针,说,“明天看到了不准笑。”


    好邻居视线从他眼睛掠过,说好。


    下午吃了好邻居带来的爱心小蛋糕,吃完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晚上的时候,陈一白下楼参加了仅限于几个房客的小型剧本围读,见到了导演以及演男朋友的演员。


    演员叫林万瑜,人长得高,意外的是很腼腆的一个人,和剧本里的地痞流氓的设定差别巨大,且很有礼貌,打招呼的时候还带弯腰,他在第一时间给弯了回去,互相打招呼以示礼貌。


    围读没有太久,在场所有人明天都有戏,需要早点休息,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陈白被人及时叫住。


    叫住他的演员说希望加个联系方式。加联系方式就是顺手的事,他点头掏出手机。


    掏出手机的结果就是周围的人都加了一圈。最后一个添加好友的是他腼腆的搭档,存下联系方式的时候又一低头,说:“谢谢。”


    只是一个扫码之后点同意的事情,陈一白迅速摆手,说这不用道谢。


    一晚上的逍遥自在,正式开始拍摄的第二天还是来了。


    因为造型处理起来复杂,他还起了个大早,换上衣服后抱着黑咖豆浆猛猛灌。起得早走得晚,他是所有角色里边造型最难搞的一个,其他人已经出发去拍摄地,他还坐在化妆间。


    经纪人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看了眼时间,说:“不着急,前几场没你的戏。”


    陈一白应了声。


    他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真正出酒店坐上车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阳光刺眼。


    拍摄地在县里一条上世纪就存在的老街,老街没有住户,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过了两场戏。


    车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经纪人手里拎着个包,还在装外套,来不及拉住已经随时随刻预备好的某白,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在车停稳的第一时间往外蹦。


    这个人完全没有穿着裙子的自觉,还以为自己是平时的自己,往外一跳,裙摆和长到肩后的头发在风里滑过一段弧度,扬起又落下。


    时间挺巧,他们下车的时候第三场戏刚开始,昨天刚见过的其他房客们没看到,但陈一白看到了在和导演说话的好邻居。


    准确地来说他先看到的导演。导演矮一头,悄无声息站上了一个台阶才勉强算是跟人身高相差不大,能够平等交流。导头顶地中海中心那一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好邻居那张脸还要来得显眼,一眼就能看到。


    没有打断人谈话的意思,暂时也没有事做,陈白就近在树下一蹲。


    导演没跟许斯年聊多久,还要赶着去看拍摄现场的情况,只是简单商量了几句,话说完就走,只是在走前稍微一侧眼,看到了后边不远处一个黑色人影。


    眼睛一睁,他再多看了两眼,终于认出人是谁,于是好心一示意,简单说:“你朋友来了。”


    许斯年转过头。


    蹲在树下的人裙摆落地,一手撑着脸侧,在低头看手机,黑色长发顺着垂下,遮住大半张脸。


    像是注意到他视线,人抬起头向着这边看来。


    头顶树叶透绿影,斑驳阳光落下,刚好落在冷白脸侧,落下一片阴影,冷色阴影里的脖颈上的系带打结后垂下的长长细带混合着长发落在单薄背脊。


    视线对上,蹲地上人一挥手,偏冷淡的眉眼舒展开,笑得灿烂。


    “……”


    只一瞬间,许斯年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动了下。


    他个高腿长,两三步就能走到树荫下。蹲地上的人依旧蹲着等他走过去,等他走到后一伸手。


    他伸手帮着把地上的人拉起,没使多大力人就站了起来。


    借完力就过河拆桥把手收回,陈一白站起后眯着眼睛多看了两眼自己好邻居,视线着重落在唇角上。


    很好,没有要笑他的意思。


    他开心了,随手把垂在身前的头发拨到脑后,伸出手领导拍肩:“很好,小许同志确实说到做到。”


    他满意夸奖,没有注意到小许同志视线自从第一眼后没再落在他身上。不是不想看,更像是不敢看。


    许斯年伸手帮着披过原本搭在手上的外套,垂下眼,眼睫遮住眼底情绪,说:“气温低,加件外套。”


    陈一白想说自己有外套,就在车上,但是话没说出,好邻居动作很快,外套已经披他身上。


    他于是配合地两手一伸,手臂成功进袖管。


    又是温暖一个白,抬眼看着面前人低头帮忙挽袖口,他注意到什么,关切问:“老许同志刚在太阳底下晒了很久吗?”


    老许同志没有看他,继续挽袖口:“嗯?”


    陈一白实诚道:“你耳朵好像晒红了。”


    虽然不太明显,但细心如他还是能发现。


    老许同志难得安静了,过了半晌道:“嗯。”


    衣袖挽好,因为在车里整理东西所以慢了几步的经纪人和助理来了。


    助理包里带着外套,边走边打算掏出,结果定睛一看,终于看到了什么,掏外套的手一顿,之后默默放下。


    没有多留,陈一白被经纪人拎走了,拎去了拍摄现场,进行提前观摩。


    现在在拍的是地痞流氓哥和考研哥因为晚上发出动静打扰学习的事在走廊吵架的戏。走廊中间空出,两端都是人,他只是平时站好邻居身边显得矮,实际上身高还挺够,站在外围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跟昨天看到的腼腆模样差别巨大,那位跟他对手戏最多的搭档一改昨天的腼腆,留着头寸板,纹身横贯整条手臂,看向考研哥的视线里满是不屑和烦躁,比地痞流氓还地痞流氓,考研哥哆嗦着却还是据理力争。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两模两样。


    看到他多看了两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经纪人在一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上次你得的那最佳男配,林万瑜也是入围的人之一,拍合照的时候还在你边上。”


    虽然最后还是差了那么点感觉,输在了他手上,但还是确实说得上一句有实力。


    陈白果然没印象,于是只简单应了声。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直到一条拍完,掌镜的另一个导演喊卡的时候,有人堆里的工作人员不经意一转头,这才发现后面多了两个人。


    陈一白成功收到了最高规格的注目礼,连带着刚过完一场戏的流氓哥和考研哥都看过来。


    “……”


    他选择微笑。


    今天戏份不少,下一场戏就到他。直接脱下刚穿身上没多久的外套,有点冷但能忍,他直接上了。


    时间紧任务重,他一天到晚好几场戏,和流氓哥的戏份占比最大。


    好邻居已经和演朋友的演员去街上另一个取景地拍摄,今天一天的戏份都在那,没人跟着唠,接连一次过了几场戏,他于是下戏休息的空档直接往原地一坐,翻手里已经翻得皱边的剧本。


    果然只要是演电影他就跟打戏过不去,每次接电影必有打戏,尽管是现在这种人设也不例外。看着就能打的流氓哥没打戏,结果是他搁这库库打。


    流氓哥也没人跟着唠,也可能是单纯的上进,也跟着在边上原地坐下,坐了多久就看了多久的剧本,剧本上还有各种划重点和批注。


    跟喜欢随时爆粗口的流氓哥人设不同,林万瑜顶着个大花臂却十分内敛,一起坐半天硬生生没说半个字。


    直到晚饭时间,天色黑下,剧组的晚饭送到,远处有动静响起,看了半天剧本的人终于抬起视线,说:“陈老……”


    陈老师已经从小板凳上离开了,因为在送饭的车后看到了收工回来的好邻居。拎着有些碍事的裙摆直接小跑着过去,他整个人直接蹦进黑暗里,嘈杂声响里还能听到隐约的一声“老许同志”。


    当天晚上晚饭后,陈老师没有和好邻居有对手戏,但有幸看到了好邻居的拍摄现场。


    从各方面来说的顶级压迫。


    好邻居平时说话不急不缓,听上去还怪舒服,眼神也平和,工作的时候深色瞳孔不见底,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穿成筛子。


    “……”


    在周围所有人都还在围观的时候,陈某白开始低头迅速翻剧本,找到已经快翻烂的打戏片段。


    他有一段和主角朋友的打戏,以及和主角的打戏。


    和主角的打戏包括但不限于试图抹人脖子和背后偷袭。


    迎着旁边经纪人投来的视线,他瞅了眼剧本,又抬头瞅了眼好邻居黑色上衣底下的流畅线条,眉梢一跳,默默伸手指了下自己的胳膊腿,两眼一睁,说:“抹人脖子,我吗?”


    经纪人想了下就安排在不久之后的和主角朋友的打戏,安慰拍肩:“至少这场戏在挺后面,先拍的是另一场。”


    一个白对着自己胳膊腿陷入沉思,从最后一场戏结束一连沉思到了上车,想自己好邻居该怎么放海才能让他完成抹脖子和背后偷袭的动作。


    他再想就要直接想一晚上,经纪人直截了当打住他。把今天带上但没用上的外套放一边,她看了眼窗外同样也在准备离开的其他人,问:“今天和林万瑜对戏感觉怎么样?他是不是还不错。”


    “挺好。”


    陈一白的评价标准很简单粗暴,只要过戏过得快就算好。他终于暂时不去想放海的事,略微一思考,又说:“就是话挺少。”


    看剧本看得可认真,他于是没打扰人,第一次达成和别人坐一起超过一个小时但0交流的成就。


    “话少吗?”经纪人多看了两眼窗外,正好看到站路边说话的流氓哥和考研哥,说,“我今年晚上看他和演考研的学生那个演员聊得还挺好,好像关系不错。”


    陈一白往后一靠,很想得开:“那就是和我聊不来了。”


    交朋友靠缘分,不是所有人都能聊得来,他对这些倒不强求。


    他心态挺好,经纪人于是也不多说,在车辆启动的时候看了两眼手机,帮这个完全不关心网上消息的人实时播报最新消息,说:“你的剧收视第一了,口碑不错,今年应该可以试试争个剧王。”


    觉得人应该没有剧王的概念,她于是换了个简单的说法:“总之就是够你赚了。”


    电视剧从上线到现在,能够得到的分红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让出的部分片酬,播完之后的收益应该挺可观。


    她说:“恭喜,离你的大目标又近了一步。”


    陈白笑着应了声。


    剧组赶进度,在上了几天安稳白班后,某白按照剧组原定计划,迎来了第一个大夜戏同时也是第一个打戏。


    打戏是在居民楼楼道和楼梯间的追逐戏,五月份的天黑得还算早,在傍晚时候剧组就开始架设设备,楼梯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各种设备。


    外面天黑不影响楼梯里边明亮得跟白天一样,周围是不断走动的工作人员,陈一白套着件外套,跟着动作指导现场简单过一遍动作。


    他这场戏重要,今晚现场就拍他们这一个片段,其余没有戏的演员原本按理来说已经可以离开,林万瑜和考研哥两个人留下了,在现场观摩。


    许斯年也留下了,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单纯为了看住人。


    “然后到时候你就像这样,从这里翻过去,压低重心往下滑,到这个点的时候就预备起跳,勾住朋友脖子。”


    动作指导一个一个讲点位,讲完后一抬头,看向站在楼梯之上的人,问:“懂了吗?”


    陈一白懂了,并且行动力很强地把手一撑,直接翻身上楼梯有一定宽度的扶手,手一松,直接上手试。


    “?”


    他动作飞快,丝毫不带犹豫,其他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眼睛一花,人已经飞出去了,心脏猛然一抖,大脑都空白了瞬。


    人飞出去了,又飞回来了。


    被一直安静站旁边的许大影帝给拎回来的。


    小心脏还在不停跳,工作人员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首先去布置安全设施了,加紧在楼梯一侧加上防止摔伤的软垫。


    天色彻底黑下的时候,所有设备布置完成,楼梯间的照明的光亮消失,现场清场,变成普通楼梯的模样。


    主角朋友意识到这栋居民楼的异常,但没有证据,在深夜前往居民楼查证自己的猜想,结果在三楼原本应该没人的废弃厕所遇到了应该在二楼房间早就入睡的房客,没有丝毫犹豫,他拔腿就往楼下跑。


    走廊里回荡着的全是粗重的呼吸声和凌乱脚步声,之后脚步声变成下楼梯的声音。靠着快速的反应能力和追在后面的房客拉开距离,在下到一楼即将下完楼梯跑出居民楼大门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脚步声消失,他一回头。


    楼梯上没人,穿着黑色长裙的人影直接翻身上了扶手,单手一支,直接从二楼扶手跃下,另一只手随手解开脖颈上的黑色系带。系带和混合着披散长发向后扬去,黑色裙摆绽开,发出烈烈破空声。


    距离陡然拉进,出口的光亮映上一双漂亮得惊人的浅灰瞳孔和看死人一样的淡漠和睥睨。


    第89章 可以接受我吗?


    面对突然接近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朋友来不及离开,身上一重,后腰被膝盖顶上,身体重心被带着下移,喉咙被勒住,传来强烈的窒息感。


    他倒在了出口前,就在逃离出这里的前一刻。


    慢慢收紧手上的系带,看着朋友从挣扎到不再动弹,膝盖仍然抵在背上的人收回手里系带,随手把垂下的碎发别到耳后,笑了下。


    楼道里只有反光板打出的勉强可以看清人模样的微光,映亮浅淡眉眼和随意扫下的长睫。


    顺手把系带缠手腕上,摘下原本在手腕上的发绳随意叼嘴上,他简单挽起披散头发露出汗湿的后脖颈,动作漫不经心又流畅。


    有一种冷静的疯感,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周围安静,经纪人站在人堆里,略微抬眼想要看某位好朋友表情。好朋友没看到,她看到了林万瑜。


    这个原本应该已经可以离开的人不仅没离开,还站在了人群内围,垂眼看着镜头中心的人,视线不移,一动不动。


    “……”


    总觉得有些奇怪,经纪人多看了两眼对方。


    一个没有间断的长镜头结束,一片安静的拍摄现场终于重新有了声音。


    许斯年站在人群最外围,离镜头里的居民楼入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没有离太近。因为太熟,陈某白每次看到他无论有多入戏都会忍不住笑,于是他被流放外围。


    拍戏的时候一眼不看,拍完戏又习惯性在第一时间找他,镜头里的人在给被打的演员道了声辛苦后视线就向着这边扫来。


    在视线对上的前一刻,内围有人走上前,喊了声“陈老师”。


    是林万瑜,被演考研学生的演员支了把,上前的时候踉跄了下,声音也跟着一抖。


    已经快要看过来的视线收回了,看向上前打招呼的人。


    视线收回,许斯年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最后一场戏一次过,结束后所有人收工回酒店。


    在回去的车上,经纪人难得没实时播报电视剧最新消息,切了自己的小号在看微博。


    下戏的时候和林万瑜说完话后又挨了导演一顿夸,陈一白没来得及和好邻居说话,也在看手机,在给自己好邻居发垃圾话,挑挑选选找自己珍藏的表情包。


    表情包发了几张,旁边的经纪人终于暂时从手机上收回视线转过头来,说:“林万瑜关注列表有你。”


    根据关注列表的排列顺序来看已经关注了挺久,早在这次合作之前。


    “嗯?”


    再发出一张表情包,陈一白抬起头,说:“他关注我做什么。”


    有些事只是猜测,经纪人没有说出,思考的结果就是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不太重要的事不会去细想,陈一白简单直接找了个理由,说:“估计是手滑了。”


    手滑不小心点了关注,关注后又取消会被粉丝和营销号乱猜,干脆就不删留那,小伙伴钱进最近不是没干过这种厉害事。


    他这脑子是一点不往其他方面想,经纪人多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还在聊天界面的手机,把手上屏幕熄灭,笑了声,说:“我倒是没事,就是不知道你朋友还能不能继续坐得住。”


    没想明白这事怎么突然聊到了好朋友身上,陈白问:“老许同志什么坐得住?”


    经纪人说没事。


    她只是替某位至今还只是朋友身份的人觉得前途坎坷且渺茫。


    还完债还需要几年,这几年合作的演员一茬接一茬,保不齐铁树突然开花。


    辛辛苦苦守几年,最后还不一定能把人带回家。之后这几年时间,像楚明原和疑似有点问题的林万瑜这类人不会少。


    车里也就一根陈姓木头,助理懂经纪人的意思,没忍住默哀了瞬。


    事实证明观察入微的经纪人果然想得没错。


    林万瑜搁别人那都能正常聊天,和考研哥关系还很好,就单单在陈一白面前腼腆到难以言说。


    腼腆,话少,但胆子很大,会主动上前,当着跟守护神一样的许大影帝的面也敢撬墙角,理由都很正当,是为了对戏。


    人还真给他撬走了几次,兢兢业业对戏去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林万瑜对陈某白的的称呼从陈老师变成了一白老师的时候,已经临近杀青,就剩最后几场戏没拍,一白老师还是迎来了一直没想好该怎么拍的和好邻居的打戏。


    他们两个的打戏不开玩笑地说,整个剧组都来围观了,想看看这对朋友怎么个打法。


    然后围观群众终于有幸见证了两个一次过高手飞速吃NG的场面。


    加害者从楼上跳下试图抹脖子,被抹脖子的受害者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接住加害者,让其可以稳稳贴在背上不掉下去。


    堪称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的完美受害人,很贴加害者的心。


    身上的手臂很稳,加害人仗着不会掉下去笑得后仰,疯狂拍人肩。


    摄影师摄像机不暂停,正片在线变花絮。


    这边笑场,其他人也没忍住笑,导演坐自己那小板凳上,笑得秃头乱晃,手里的剧本没拿稳掉地上。


    这艰难的一条最终还是过了,在陈某白像是把一辈子的笑都给笑完后。笑场但高效,今天这最后一条过得比预计中早不少,制片瞅了眼还亮着的天和还早的时间,说:“要不试试再来一条?”


    电影不是按顺序排,最后结局的镜头已经在之前已经拍完,现在还剩开头留着没拍,留的是主角来到居民楼第一次和低素质情侣见面的的片段。


    脑子里还记得剧情,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陈一白不太确定地点了下头,在制片离开后翻剧本。


    记得哪段剧本在哪页,他一翻就能翻到。看他哗哗翻得快,旁边的经纪人也够过头跟着瞅了眼,眉梢一扬。


    第一次见面,主角误以为情侣的房间是房东的房间,敲门的时候情侣刚在激情互啃嘴巴,啃到一半被打断,低素质情侣里的低素质代表陈某直接开骂。啃倒是不用真啃,开篇就是已经啃完开门的状态。


    经纪人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凑过来的动作一顿,说:“你……跟人亲过吗?”


    陈一白说没有。


    毫不意外的一个回答,经纪人觉得也是,没忍住抹了把脸。


    让一个铁木头演这种戏多少有点太过为难了。


    合上剧本,铁木头呼出一口气:“总之先试试。”


    化妆师趁机过来给他补个妆,顺带人工造了红晕和泛红眼尾,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场景是现成的,机位也好架,这边准备就能直接开始。在正式开始前,导演助理帮忙递过一根已经燃上的道具烟,陈白接过。


    没有抽烟的习惯,私底下借着司机赵叔的烟练过几次,他拿烟的姿势还算熟练,不那么生涩。


    一切就绪,二楼走廊安静下来,在手上烟燃尽之前,陈一白和自己的流氓哥搭档进了房间。


    大门关上,光线跟着消失,房间玄关里黑暗,只有从背后客厅窗户打来的微弱光亮,点燃的烟的猩红光亮在昏暗环境里更加明显。


    隔着薄薄一层大门,门外安静里,两声敲门声响起。


    呼出一口气,陈白手里夹着烟,眼睛闭眼再睁开,眼底带上烦躁,弯腰开门。


    “吱呀——”


    大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老旧铁门打开,在走廊边上围了一圈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戴着根黑色发绳的细瘦手臂,再往上是一双写满烦躁的脸。


    一手推开站身后的流氓哥,手上夹着支烟的人上下打量了两眼站在门口的人,往门框上一靠,在烟雾缭绕里抬起眼,问:“你谁?”


    气氛很到位,直到镜头拉近,对上人抬起的眼睛,导演和制片不自觉一起同步摩挲了下下巴,其他人也看出不对劲来。


    “……”


    站在人群里的经纪人不自觉抹了把脸。


    有些事果然不是硬上就行。


    动作和台词都到位,但人一个眼神轻易让气氛破功。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没有一丝暧昧和迷蒙,清透明晰,硬生生把化妆师特别准备的眼尾红晕变成了另一个味道。


    助理小孟细细思索,之后小声说:“不像是和男朋友激情被打断。”


    像是赌气和前任分手后找了个假男朋友,在前任找上门来的时候假装亲热,特意摆出不耐烦的情绪以气前任。


    总结得十分精简且准确,经纪人转过头:“难道你是天才?”


    小孟陈某白式谦虚一笑。


    导演及时喊了停,招招手让陈某白过去唠两句。


    捻灭手里的烟,陈一白过去了,跟导演一起排排蹲。


    把周围的人暂时挥散,导演卷着剧本在自己手心拍了下,小声地试探着问:“冒昧问一下,一白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一眼被看穿,陈一白只能老实点头。


    成,那难办了。得到肯定答复,导演把自己下巴磨了又磨,在磨出包浆前止住动作,看了眼不远处的林万瑜,又看了眼刚好向着这边看来的守护神一样的某大影帝,视线对上,脑子里想着事,一些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涌上心头。


    导演立即移回视线,拍拍自己心口,转了个身躲开一侧的视线,凑近了些,像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问:


    “你对吻戏有什么看法吗?”


    陈一白抬起眼。


    “……”


    今天注定不能接着往下拍,剧组早早收工,演员上各自的车。


    重新回到车上,和以往不一样,话不能停的人意外的话少,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给自己好朋友发垃圾话和表情包,手机揣外套兜里,侧眼看着映在车窗上的自己的眼睛。


    经纪人看他,问:“怎么了?”


    往座位靠背上一靠,陈一白重新转过头来,笑了下:“没什么,想个事,明天再说。”


    车到酒店,他跟平时一样蹦下车,回房间火速洗澡换上小狗睡衣。


    “哗——”


    浴室水声消失,头上顶着毛巾,回完好邻居消息,陈白放下手机往沙发上一坐,拿过经纪人给的工作用的平板,点开视频软件搜索关键词,从推荐的第一个视频开始看。


    额前湿润碎发垂下,垂眼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他慢慢擦着头发。


    视频自动连播,一个接一个,瞳孔跟着视频画面动着,头发擦得半干,他懒得再擦,直接把毛巾搭头上。放一边的手机亮了两下又变暗,他没注意。


    在视频再次自动跳转到下一个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不轻不重的两声,声音熟悉,他按了暂停,起身去开门。


    果然,敲门的是好邻居,换了身休闲的衣服,站门口看向他。抬眼看过去,陈白一挥手,说了声晚上好。


    好邻居应了声,低头说:“你今天有什么事?”


    虽然是个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陈一白眼睛一睁:“你怎么知道?”


    好邻居说:“你今天没有发最喜欢的那张表情包。”


    竟然因为一张表情包被勘破,陈一白多看了人两眼,认真道:“老许同志你以前真干警察的?”


    疑似干过警察的老许同志问能不能进房间,他点头,侧身让开了。


    房间就客厅的灯开着,放在茶几上的平板依旧亮着,上面停在视频里的两个主人公拥吻的画面。


    没有平板上的画面作任何看法,看了眼人顶头上的毛巾,许斯年去洗漱间拿过吹风机,回来的时候问:“今天发生什么了?”


    陈一白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到嗓子眼的“没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他瞅了眼平板上的画面,最终说:“导演今天问我愿不愿意拍吻戏。”


    视线落在平板上,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动作一顿,靠在沙发上继续说。


    他演不出刚亲完的感觉,但敲门的时候在接吻这段是之后的伏笔,舍去不了,相反很重要,演不出来,只能真上。


    导演让他今晚再琢磨一下,明天再试一次,要是不行只能改剧本。愿意给出时间让他试,已经是很好的待遇。


    于是他今天晚上火速回来学习了,试图学到导演说的眼神到底是什么眼神。成果只能说是不太明显,或者近乎没有。


    低头按开吹风机,许斯年知道今天回酒店之后导演和制片轮番打电话说有想商量的事是什么事了。


    面上表情不变,手指从细软发丝间穿过,他问:“林万瑜那边同意了?”


    又是陈述的语气,但这点细微的语气差别被吹风机的声音掩盖,听不出来。


    陈一白说是。


    全场最倒霉的成了林万瑜,因为他的问题,有很大概率不得不和一个男人亲。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察觉到声音消失,以为出了什么问题,陈一白抬起头,刚好对上好邻居一双深色眼睛。


    好邻居问他:“你不想和他试?”


    他点头,不自觉戳了下胸口上的小狗头,觉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怪。


    “那其他人呢,”许斯年说,“有其他可以接受的人吗?”


    陈白略微思考,硬生生把自己想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炸毛,火速一摆手:“不行,都好奇怪。”


    他搓搓手臂,试图通过摩擦生热让鸡皮疙瘩消下去,在安静空间里又听到好邻居的声音:


    “那如果是我呢。”


    “?”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猛一抬头,试图让好邻居重新再说一遍。


    迎着人投来的视线,许斯年这次没有避开,低声问:“可以接受我吗?”


    好的没听错。


    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陈一白眼睛一睁,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思考,大脑飞速转动。


    大概是摩擦生热有效,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稍稍消下去了些。脑子里充斥的瞬间炸开的想法太多,大脑自动开始进行简化,最终简单精简成了最初始的能不能接受的问题。


    低头沉思片刻,他诚实道:“可以是可以。”


    比起跟不熟的人面对面,和好朋友一起显然要好接受不少。


    “但是你也不是演的流……”


    思考过后一抬头,他话还没说完,径直对上了好邻居看来的眼睛。


    墨黑,深不见底。好邻居弯下腰,拉近了距离,近到他之前经常夸好看的眼皮褶子也可以清晰看到。


    以前不是没有像这样靠得这么近过,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


    脖颈一侧是好邻居支在沙发靠背上的手,陈白看过去,还能看到手背上突起的纵横青筋和再上面一点的曾经在他手上待过一段时间的冷灰腕表。


    鼻间全是熟悉的好闻味道。


    再抬起眼对上人眼睛的时候,他看到那双熟悉瞳孔里多了太多他之前没有看见过的也分辨不清的情绪。


    汹涌浓烈,藏无可藏。


    已经能够感受到灼热呼吸落在脸侧带起的些微痒感,距离过近,近到木头如陈一白也能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撑在沙发上的手不自觉动了下,他也没往后退,就这么直愣愣坐着,太过震撼以至于还大脑还在加紧处理。


    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但他至少知道,朋友间可以拉手可以抱,但应该没有朋友会亲嘴。


    “……”


    距离慢慢拉近,在真正碰上的前一刻,许斯年停了下。


    坐在沙发上的人没动,虽然震惊但瞳孔清明,意识还在。没有退,也没有推开他。


    一手陷进没有干透的细软发丝,他低头碰上浅色唇瓣。


    一瞬间,浅灰瞳孔霎时扩大。


    呼吸逐渐被剥夺,瞳孔涣散,生理性泪水打湿睫毛,陈某白原本撑着沙发的手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不自觉向下滑去,滑到一半被一只大手稳住。


    落在后腰的手灼热且有力。平时可以轻松应付他的偷袭,也能拎起无论有多重的超市购物袋,他最清楚这手力道有多大。


    果然没再下滑,在意识涣散的前一刻,短暂分离,空气终于重新回到鼻腔,生理性泪水打湿睫毛,他喘了几口气,抬起软得很难使上劲的手握住人衣摆,哑声道:“不行了,喘不上气了……老许。”


    他已经喘到连老许同志四个字都很难喊完整。视线落在不用人工造就已经泛红的眼尾,老许同志慢慢顺着他的背,让他慢慢深呼吸。


    声音很轻且低,和之前打电话哄他止住宽面条泪一样的语气,只是这次没再隔着冰冷手机,陈白甚至还能感受到人说话的时候带起的震颤感,就在耳边响起。


    他顺过气了,然后再一次失去呼吸。


    许斯年略微垂下眼,伸手握过人已经快要握不住自己衣摆的手,带着放在了自己腰上。身下人呼吸逐渐吃力,落在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抓紧了他后背衣服布料。


    第90章 因为那是我咬的


    意识接近模糊的时候,陈白感受到自己垂在另一侧的手也被人带着抬起了,搭在了身上人后脖颈上。


    凌乱碎发垂下,贴在被染湿的眼尾,又被人动作轻柔地往后拨,安静空间里全是几近破碎的呼吸声。


    供氧不足,陈白脑子已经完全停止响应,只凭最基本的条件反射收紧搭在人后脖颈上的手。


    感受到从后颈传来的轻微的力道,许斯年抬起眼,看向已经模糊一片但还是在看着他的浅灰瞳孔。


    略微抬起头,从原本颜色浅淡现在带上血色的唇瓣上暂时离开,他让人呼吸两口气,拿过放在桌上的手机,调整了落在人身上的手的位置,低声说:“我带你回房间。不用怕,不会掉下去。”


    语言处理系统持续掉线,陈白只听到身上人在说话,但没听清说了什么,只感受到话音落下后整个人突然悬空,他下意识收紧手,张嘴咬上面前人的下唇。


    这一下没轻重,淡淡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


    许斯年的话果然白说了。


    虽然脑子不清醒但还是能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什么坏事,陈某白在尝到血的铁锈味的时候瞬间后移,试图假装没有发生过。


    意识不清醒,但甩锅依旧快。


    没用,做了坏事就会被发现,嘴里的铁锈味还没淡去,落在脑后的手带着他往下,更浓烈的铁锈味袭来。


    从客厅到卧室这短短一段路,他不知道具体走了多久,只知道终于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脱力,直接陷进背后靠枕里。


    生理性泪水糊眼,模糊视线里,他看到站在床边的人影离开又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上传来有些冰又有些温的触感。


    是水杯,里面装的温水。接过水杯,他手抖抖抖,像是想把水抖光一样,接过半天硬生生没喝下一口水。


    还在给他擦额角的汗和眼角的老许同志于是伸手扶住水杯,让他慢慢喝上了水。


    温水进喉咙,直到喝了一小半,手上的水杯被人自觉拿走了,“咔”的轻微一声响,放在了床头柜上,和顺带一起拿来的吹风机放一起。


    湿纸巾从眼尾扫过,视线重新变得清楚了些,不怕被碰到眼睛,他抬头睁眼,看向低头还在仔细擦他眼角的老许同志。


    之前看到的不是错觉,这双眼睛里依然还有浓烈且毫不躲藏的他分辨不明白的情绪。


    分不明白,但这很显然不是他平时看到的眼神,也不像是看朋友的眼神。


    平时看到的是平静温柔的模样,他今天第一次看到像是藏在海面之下的汹涌暗潮,直接而真切。


    抓衣服抓得泛红的指尖不自觉又一动,陈某白试图运转罢工的大脑,双手无意义一比划,说:“不是,这……朋友,亲……”


    他印象里的朋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应该不会像这样才对。


    主要还不止一次。


    CPU过载,连带着语言中枢也停摆,他一张口声音不仅哑,还很难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朋友不会像这样。”


    即使说得颠三倒四还缺字,许斯年也能懂他的意思,应了声,一手陷进细软发丝里试探湿度,说:“好朋友也不会。”


    他应声应得干脆,陈白一双瞳孔睁得更大了些,伸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他,动作有种难说的延迟和呆滞。


    所以他们这是?


    “因为我不止想当朋友。”


    他听到自己认为天下第一最最好的好朋友说:“好朋友也不够。”


    陈白抬眼看过去,这种时候还不忘哑着一把嗓子习惯性接话,说:“……那你想当什么?”


    大脑还停留在朋友脑,他在这个范围内进行了搜索,除了好朋友,已经想不到其他更近的关系。


    大概是刚才喝进去那小半杯水有效,虽然仍然有些卡顿,但他已经能完整说完一句话。


    迎着看来的视线,许斯年低声道:“男朋友。”


    吐字准确,每一个字都清晰,没有任何模糊和听错的可能。


    他可以用为了明天的拍摄来解释今天晚上的事,也可以找其他理由,结束后又会恢复成朋友关系,继续当最特殊的好朋友。


    但他这次不想退,也不想当仅限于朋友里特殊的那个。


    “……”


    在反应过来是男朋友不是男性朋友后,啪叽一下,这次不只是CPU,陈某白连带着主机也炸了。


    这下好了,头发不用吹了,他脑子已经能自己发热,说不定能当个移动暖手宝使。


    今天一整晚发生的事都没这短短一句话的杀伤力来得大。很好的一句话,使陈某白的脑子宕机,整个人进入待机状态。


    “……”


    “嗡——”


    待机状态最后是被响起的吹风机的声音打破的。带着些微躁意的风从头顶吹过的时候,他有那么瞬间以为是自己脑子炸到火山喷发。


    感受到宽大手掌从头上发间穿过,他抬起手,原本想握上人手臂,结果没什么力气,于是改为抓住人衣摆,说:“老……许斯年。”


    他原本想习惯性喊老许同志,后来又简单思考,觉得这种时候应该喊人名字,于是硬生生换了个称呼。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最后试探了把已经干透的发丝,许斯年放下手里吹风机,房间里重回安静。伸手把人垂下的碎发慢慢往后拨,他说:“我可以等,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想到答案再说。”


    之后笑了下,笑声很低,他说:“我想说的话也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陈白于是把捏着人衣摆的手先放下了。


    许斯年弯腰把吹风机收走,顺带把顺手放口袋里的从桌上拿过的手机放床头柜上,就在水杯边。探了下还有温度的水杯杯壁,他说:“还是温的,渴了可以喝。”


    陈白exe运行迟缓,只能瞅着他,一点头。


    时间已经不早,许斯年帮忙盖过被子,把空间还给床上的人,站直身体抬脚离开。


    “咔。”


    “老许同志。”


    手刚碰上房间门把手,在离开的前一刻,门把手响起的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斯年转过头,一眼看到床上的人投来的视线。


    陈白没什么事,他只是单纯想起了自己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做过的什么坏事,手指了下唇瓣。


    随手碰了下下唇上的细小伤口,许斯年笑了声,说:“没事。”


    “明天的拍摄肯定没问题,”他说,“明天要早起,今天早点睡。”


    陈白浅浅一点头。


    人这下是真走了。房间外传来放吹风机的声音,之后是逐渐变远的脚步声,最后是大门关上的轻响。


    大门关上,短暂安静之后,陈某白倒头就睡……睡是不可能睡。


    一个翻身,他火速埋进被窝里,伸手拿过放床头上的手机,颤颤巍巍点开搜索引擎,打字搜索。


    【接吻时咬破嘴皮有事吗】


    虽然老许同志说没事,但他总觉得不太放心。专家的意见是没事,以及建议以后接吻的时候注意节制。


    “……”


    看到注意节制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还有用上这个词的一天,他的小脑萎缩了下。


    手还是有些软,他直接翻身趴床上,换了个问题继续搜索。


    【好朋友想当男朋友怎么办】


    【如何一年内赚三亿】


    【朋友亲了还能是朋友吗】


    【接吻的时候手脚发软是有什么疾病吗】


    ……


    房间里的人激情搜索,房间门外,大门关上,原本已经走出房间的人没有立即离开,慢慢靠在走廊墙侧。


    随手挽起衣袖,许斯年低头,抬手碰上唇上细小伤口。


    “……”


    无人走廊里,一片安静声中,一声轻笑响起。


    很低的一声,融进深沉黑夜里。


    ——


    大半夜在搜索引擎里遨游,本来应该早睡的人直接熬大夜,陈一白第二天是被经纪人亲自上门从被窝里拎起来的。


    手里塞了一杯豆浆一杯黑咖,他半梦半醒里被套上衣服塞进化妆间,梦游一样换完衣服后坐椅子上任化妆师和造型师捣鼓。


    今天连黑咖都救不了熬大夜的人,一杯咖啡下肚,坐椅子上的人双眼依旧无神。


    经纪人很快意识到不对,问:“你今天什么时候睡的?”


    晚上过了零点就是今天,她已经默认人肯定是最低熬到了凌晨过后。


    陈一白浅浅说了个数字,说:“有点失眠。”


    “?”


    从来没想过这个人还有失眠的一天,经纪人眼睛一睁,多瞅了人两眼,想起来昨天晚上提过的今天再说但还没说的事,说:“是因为你昨天在想的事吗?”


    边上的助理也探过头来,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这个雷打不动倒头就睡的人罕见地失眠。


    陈白一摆手,说不是,回忆着说:“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昨天上网咨询了一点东西,被专家确诊为绝症。”


    然后他翻来覆去思考了半晚上,再拿起手机打算给个高达十元的挂号费的时候,专家因为涉嫌诈骗被下号了。


    经纪人:“……”


    她脸上的兴趣瞬间转为难绷,简短道:“少上网。”


    网上看诊,绝症起步。


    助理小孟关切问:“所以一白哥是哪里不舒服?”


    陈某白默默深沉低头,说:“已经没事了。”


    在专家之后,万能的网友告诉他,接吻的时候浑身无力且喘不上气单纯是因为他体力差以及肺活量不行。


    用更委婉的说法是也不是他不行,可能只是刚好在这方面差好邻居一截。


    想到关键词,终于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什么事,他眼睛一闭一睁,猛吸一口豆浆。


    豆浆吸完,他们出发去拍摄地了。


    依旧是熟悉的场地,熟悉的居民楼。


    今天其他人莫名都到得挺早,在原本说好的开工的点之前已经基本到齐。


    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现场,陈一白下车后导演就走了过来,像做贼一样左瞅两眼右瞅两眼,低声问:“昨天的戏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有立即给出准确的答复,他只说:“先试试。”


    没问出什么,导演于是说了声好,又跑去跟制片交流了,两个人一边站那说话一边支来支去,看着莫名紧张。


    陈一白在之后见到了依旧喜欢在树底下看剧本的林万瑜,这个人瞅着比导演和制片还要紧张,坐着看剧本几分钟,库库灌了好几大口水。


    他能够猜到这位倒霉蛋是在为即将可能到来的吻戏做心理建设,于是一拍肩,说:“我尽量做到不用拍改了的版本。”


    林万瑜看了眼他拍了下肩又离开的手,垂眼应了声,之后问:“你昨天晚上是发生什么事吗?”


    心头突突一跳,陈某白谨慎出声:“嗯?”


    林万瑜说:“我昨天给你发了消息,原本想问晚上有没有时间对戏。”


    完全没有印象,陈一白现场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这才看到上面的未读的小红点。点进去把消息变已读,他说了声抱歉:“昨天晚上有点事,没看消息。”


    原来只是没来得及看消息。林万瑜笑了下,摆手说没事。


    还有一段时间,陈一白看了两眼周围,懒得挪脚步,于是搬了个板凳在不远处坐下,最后看两眼剧本,经纪人和助理在边上搬个板凳陪着他一起坐下。


    今天的好邻居很罕见地来得晚,在接近拍摄开始的时间到的现场,到后直接开始今天第一场。


    经纪人是在开拍前得知的改剧本的事,在某白脱下外套接过助理递来的烟的时候不自觉看了眼站不远处的和制片说话的男人,一拍肩,说:“加油。”


    剧组时间有限,不能让他反复试一场戏,机会只有一次,陈白应了声。


    所有人员,又是熟悉的二楼,又是熟悉的房间玄关。


    站在玄关门口,在大门关上前,陈一白对上了站在门外的好邻居垂下的视线。


    视线相交,大门关上。


    早上六七点的时间,天还没怎么亮,房间门关上后玄关和昨晚一样暗,昏暗里只有不断弥漫开的烟味和莫名有些明显的心跳声。


    知道是林万瑜在担心这次没过的后果,陈白并不多说,呼出一口气后闭上眼。


    一片黑暗里传来导演的声音。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弯腰开门。


    老旧铁门打开,站在走廊的围了一圈的人探头看过去。


    从房间里走出的人发丝凌乱,有些脱力一样地靠在门框上,头一侧枕在冰冷门框,顺带随手把站在身后的纹身高个往后一推,略微抬起眼,问:“你谁?”


    他像是没什么力气一样,推人的动作也轻飘飘的,一脸凶狠气的纹身流氓却被推动了,自觉往后站,只是一双眼睛还死盯着站在门口的人。


    他抬眼的动作跟整个人一样,懒洋洋的,但嘴角绷着,不悦和烦躁看着已经快要到临界点,浅红唇瓣带着拍前刚喝的水留下的不明水痕。


    镜头对上清明又带着迷蒙水雾的浅色瞳孔,他眼尾绯红晕染开,和略微打湿的过长眼睫很搭。


    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看的人莫名喉咙一紧。


    导演站在镜头后跳起来,一脚踏在自己踮脚的小板凳上,连续无声地说了几个好好好,一张脸满面红光。


    孤身站在房间门口的男人低头,自我介绍说是新住进这里的楼上的房客,我们这里是不是房东的房间。


    “不是。”


    浅浅叼上原本夹手上的烟,靠在门框上的人终于略微站直身体,随手把垂在身前的凌乱头发往后拨,取下压在浅红唇瓣上的烟,抬眼呼出一口烟。


    白色烟雾在空气里弥漫开,直直对上站在门口的男人的脸。在烟雾缭绕里,他轻笑说:“滚。”


    台词落下后静默三秒,场记打板,导演喊“卡”。


    声音响起的瞬间,原本夹着烟笑得又冷又酷的人瞬间弯腰,拍着胸口开始疯狂咳嗽。


    没有吸烟习惯的陈某白短时间内果然还是适应不了抽烟,烟进喉咙的瞬间就不太妙,最后那个“滚”字是全靠他的职业道德憋出来的,说完后最多也就能撑这三秒。


    他咳嗽声一声接一声,林万瑜站后面,距离最近也最方便,原本想抬手帮忙拍背,结果犹豫着,一双大手已经揽过了人后背,熟练帮忙顺气。


    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这边咳得喘不过来气,经纪人和助理过来看情况,连带着导演也过来多看了两眼。


    陈一白没什么事,只是烟进了喉咙又咳岔气了,拍拍背再多深呼吸两下就好了。


    刚才是演的没力气,他这下是真咳得发昏,重新站直身体后习惯性往后一靠,靠在自己好邻居身上,舒服呼了口气。


    “……”


    不太对。


    靠完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抬头瞅了好邻居一眼。


    好邻居低头看他,深色瞳孔一如既往,问:“靠起来不舒服吗?”


    还是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语气,陈一白于是继续安稳靠着了,还带自己调整角度找最舒服的姿势那种。


    他看着没事了,导演也不多说,竖起大拇指,夸说:“你这一晚上怎么学的?怎么突然就悟了。”


    虽然给了一次机会,但是实话实说,按照昨天的情况来看,他以为这剧本应该改定了,也和制片以为许斯年是得罪定了,还一起搁那商量了半天怎么把话说得最好听。


    受到了夸奖,陈一白掐头去尾去过程,只简单道:“有特殊的学习方式。”


    现场教学,亲身体验,包教包会。


    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向仍然站在门边的林万瑜,笑说:“太好了,没拖你下水。”


    这一条很显然完美到已经到了过的标准,不用再拍改后的剧本。林万瑜跟着笑了下,笑容不大,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笑得看着有些勉强,但陈一白没注意。


    “许老师,你这是有道伤口吗?”


    人群刚准备散了准备下一场,结果有个工作人员在走前出声,其他人又硬生生把头转回来了。


    迎着工作人员的视线看过去,稍微费劲多看了两眼,他们终于看到男人下唇靠近嘴角的地方破了一小道口子。


    不仔细看看不出,在镜头里更不明显,但是看到了之后就很难忽视。


    “……”


    没想到来了个回马杀,原本安稳靠着的陈某白身体一僵。


    老实靠着不发言并极力降低存在感,他听到自己好邻居笑了下,说:“昨天晚上不小心磕到了。”


    因为还靠在人身上,陈某白甚至还能感受到好邻居说话的时候带起的震颤感,带着自己良心也那么一颤。


    不自觉抬手遮住嘴,他视线一飘,假装忙碌地看向其他地方。


    在其他人“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声音中,他刚好对上人群中经纪人投来的视线。


    看到搞钱伙伴就跟看到救命稻草没有任何差别,他迅速站直身体,拍拍好邻居手臂示意自己先离开一下,边抬脚离开这个疯狂他拷打自己良心的地方边说:“千姐找我什么事?”


    “?”


    千姐只是凑个热闹,并没想找他。


    但人看着浑身上下都透着离开这个地方的渴望,她多瞅了眼再多留一下似乎就要碎掉的白,又看了眼站在原地的许大影帝,最后任劳任怨接过人,说:“有件事,下去说。”


    她对着许大影帝和导演一挥手,说:“我先把人借走了。”


    多亏大发慈悲的千姐,陈一白终于呼吸到了楼下的空气。


    往树荫底下的小板凳一坐,他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又变回了平时的活蹦乱跳一个白。


    经纪人也拎个板凳坐下,问:“怎么待那跟要你命一样?”


    “事出有因,说来话长。”


    提前预判了经纪人的话,陈一白率先说:“这事长话短说不了。”


    经纪人:“哦。”


    长话短说不了那就暂时不讲,她看向居民楼走廊上黑压压的一大群人,问:“你知道你朋友嘴巴上那伤是怎么回事不?”


    他这位朋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不小心磕到嘴的人,尤其是位置还挺特殊,至少她想不出来怎么磕才能磕到那个位置。


    两个助理自觉探过头来搬好板凳。


    想不出来就对了。陈一白抱着保温杯再次默默喝了口水,视线不自觉打飘,说:“那是我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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